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女鬼哪里跑》作者:谈笑书   什么?有高手!   我老婆剑术通神,你上。   哦,有男鬼。   我老婆鬼术无边,你、你、你,上。   呵,有女鬼?   这个,且让贫道先看看脸。   嗯,   女鬼哪里跑!   ……   本文写的是,一个萌贱小道士的搞笑情事。   本来只想用十分轻松,写出七分香腻,再加三分羞涩。却不禁,带出了许多灵异诡奇、世间百态,更扯出了一些,江湖血雨、家国天下。   哎,残念! 正文 第一章 奸滑小道士 九阴有座山,山上有颗树。树上坐着个,嗯,小道士。 小道士正盘膝静坐。 山上有风,风吹大树。树枝轻晃,小道士的身子也随风轻晃。但衣诀飘飞中,他的眉眼手指等处却纹丝不动,显已进入“无我”之境。 这功夫,端地了得! 半晌后,小道士缓缓收功,从树枝上一跃飞下。 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小道士一笑。 他不笑时,眉清目秀,看上去还有几分女相;他静坐时,神色肃穆,望之竟有几分宝相**;但他一笑时,那眉眼挤动间,却明明有七分奸滑。 哎,真是生生浪费了那张好脸皮! 学兔子蹦几下,学猴子跳几下,这小道士折腾了一会,待身子舒爽了后,看着那大树长叹一声:“哎,师父说,等什么时候我能在最高最细的那根树杈上,静坐满两个时辰,就准我出山。” 愁着张脸看着那棵大树,片刻后他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大树骂道:“您个老糊涂的,小爷我今年十八了,十八了啊。您是要我守在这破山上,再坐十八年?” 骂完了,他的脸又垮了下来:“可怜啊,谁叫我是没爹没娘的苦孩子,没人疼没人爱也没人要。好不容易多了个便宜师父,师父还是个超级懒鬼,连内裤都要我洗。现在就连师父都死翘翘了。” 掉了两滴泪,他无限寂寥地看着苍天,幽幽地说:“小爷我,寂寞啊!” 寂寞了片刻后,这小道士把头一甩,甩去了腮帮上的那滴泪:“奇怪了,都晌午了,小石头怎么还没送饭来?哼,敢饿着小爷我,今晚得派大头去,生生地吓死他!” 再等了半个时辰,见还是没人来,小道士等不急了,压着肚子气呼呼地下山去。 才走到半山腰,就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声传来,叫得都是:“道士哥哥。” 叫声中,七八个半大小孩喘着大气围了上来,个个争着抢着要向他说什么,一时叽叽喳喳的一句都听不清。 “停!”小道士大叫:“排好队,一个一个说。” 这帮小孩脚步移动,从高到矮迅速地排好队,动作纯熟之极。 “道士哥哥,山下来了一群大坏蛋。” “将虎子哥哥打来了猪头。” “还调戏秋娥姐姐。” “什么!”小道士跳了起来,大怒道:“还敢调戏秋娥姐姐!你们有没有报上我的名号?” “报了。” “说道士哥哥武功盖世!” “说道士哥哥法术通神!” “说道士哥哥一定会找他们算帐!” “呵呵呵,”小道士阴森森地笑了几声:“他们死定了,走。” 他大手一挥,当先行去,一群小屁孩捏着拳头跟在他身后。 山口,有一大群父老乡亲正等着。看到小道士过来,立马将他簇拥在中间,痛诉着那帮“坏蛋”的恶行。 小道士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几乎全镇的居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如来客栈。 一见到客栈的门,乡亲们哭诉的声音渐渐小了,终于息了,一个个的都犹豫着不敢靠近。 “不对啊,连最大胆的二狗都没出现,这帮家伙看来不好对付啊。”小道士想道,他有心就此打道回府,无奈身后无数双眼睛正殷切地盯着他。 咬着牙,小道士猛地一脚踢去,那如来客栈的门,顿时打横着飞了出去。 小道士大喊道:“你们这几个恶贼,竟敢在九阴镇闹事。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 客栈光暗,这喊完了,小道士才渐渐看清,对着门摆了两桌,围坐着五六个大汉。个个左手拿剑,右手端酒,正拿着碗要往嘴里倒。想来是喝酒喝得正高兴,被他突然的一脚给惊到了。 一时,客栈内外一片死静。 寂静中,那几个大汉忽然大笑。 “笑死人了,这细皮嫩肉的,还说武功盖世。” “披了件破道袍,就敢说法术通神?” 小道士大怒,他挺起胸膛,向左跨了两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几个大汉喝道:“小爷我,” “小爷个屁!”当先的大汉怒喝一声,把手中的酒碗一放,“砰”的一声后,再“砰砰”数声中,他叫道:“出剑!” “铮”,只有一声清响,却有六道剑光。 小道士只觉身上一凉,定晴一看,只见六把长剑正紧贴着他的肌肤,差之毫厘地将他“定”在了客栈的墙上。 “我的天啊,惨了,这下惨了。高手,顶尖的高手。倒,这么厉害的绝顶高手跑到九阴镇这种,鬼比人多的破地方来干嘛?” 浑身直冒冷汗,小道士丝毫不敢动弹。那六把长剑将他固定的死死的,剑上的锋寒告诉他,自己稍不小心,真会丢了小命。 看他眉眼皱得要滴出苦水的滑稽模样,那六个大汉哈哈大笑。 笑声中,小道士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没办法,最下面的那把剑刃正正地挨着他的小蛋蛋,不踮起脚尖,这蛋黄可得出来了,就那么保持着一副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的怪异姿势,一点一点地挪了出去。 他这搞笑模样,惹得那几个大汉笑得直拍桌子。 终于脱身后,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使力拨出墙壁上长剑,一把把的抱在怀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站在一个大汉的面前,小道士讨好地一笑,手一动,怀中的一把长剑便“铮”地一声入了大汉手中的剑鞘内。 如是“铮铮”六声后,将剑物归原主后,小道士退后几步,可怜兮兮地站在那,手指还勾着衣角,那模样活像一个做错了事,在家长面前等着受处罚的小屁孩。 那帮大汉又是大笑,当先的一个勾了勾手指,小道士就乖乖地走上前,还乖巧地低下了头。 大汉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嗯,真乖。这手功夫也不错,有几分火候,是下了几年苦功。小屁股,跟叔叔说说,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谄笑道:“小爷,不,小的叫张天一。几位大侠是哪派高手?” 那大汉自豪地说道:“我们,是青城剑派门下。” 小道士大惊,夸张地叫了起来:“哇,竟然是堂堂青城剑派门下。那几位必定是,是……” 他在那“是”了半天,有个大汉终于忍不住说道:“是青城六剑。” “对,”另一个大汉接着说道:“青城六剑。是刀剑的剑,不是下贱的贱。” 小道士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是极!” “正是,青,城,六,贱!” 正文 第二章 有鬼 小道士一把握住当先那名大汉的手,瞬间热泪盈眶:“猿粪啊!竟然在这等偏僻的地方遇见六位大侠,小的,小的死了也瞑目啊!想当年,想当年……” 他一拍脑袋,在那冥思苦想,一位大汉忍不住说道:“当年我们六个,六剑齐上黑风寨。从此,黑风十六煞就在江湖中除名!” “正是,”小道士叫道,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了杯酒:“今日得见大名鼎鼎、侠肝义胆、侠义心肠的六位大侠,小子我,我。不说了,我干。” 举杯敬酒,他一口干下。 “好。”六位大汉叫道。 “大侠,请。”他给右手一位满上酒,举杯先干为敬,只是道袍大袖招展中,那酒却全进了袖子内。 一连敬了六杯,酒壶就空了,有大汉叫道:“美女,拿酒来。” 门帘声响,出来一位美娇娘。二十三、四岁,粗衣木钗,却掩不住几分艳色。 “天一。”那美女一见小道士大惊,急急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她的手急切地抓住小道士的手,向外用力晃了晃。 “秋娥姐,没事,这几位都是当世大侠,堂堂青城剑派的顶尖高手,个个侠肝义胆、侠义心肠。这等名门正派的绝世大侠,怎么可能会欺负姐姐这等弱女子?正派人士最重声名、侠字为先,姐姐多虑了。” “就是,我们能拿你怎样?老三不过是摸了下你的小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听这话,小道士眼睛一眯,那好看的眉眼顿时化成了一柄利剑。 待转身时,他的眼里又满是笑意。抢过秋娥手中的酒壶,他笑道:“秋娥姐,去,你里屋呆着,我陪几位大侠喝喝酒。” “来,六位大侠,我们今日不醉不归。我一个毛头小子敬酒,你们可不能弱了青城六贱的名头。” “切,兔崽子,谁怕谁。来,喝酒。” …… 好久后小道士才出来,出门时东倒西歪的,似马上就要醉倒。 可才拐了个弯,他就直起身,眼神清明,哪有一分醉意。 “哗啦”一下,在门外等着的乡亲们围了上来,个个争着问:“天一,你没事吧。” 小道士手一举,众乡亲齐齐噤声。 他双手负于身后,抬头看天,冷森森地说:“天,要黑了。” 众乡亲齐齐抬头,见日正西沉,又齐齐打了个寒颤。 一个乡亲幽幽地说道:“是啊,天要黑了。” 他这话一说,众乡亲又“哗啦”一下,齐齐走了个干净,临走前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只有胆子最大,最没人管的小石头留在那,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小道士:“天一哥哥,你最厉害了!” “哼”,小道士冷哼一声,回头看向客栈时,眼里寒光闪烁:“九阴镇的天,白天是你们的天,晚上,就是我张天一的天!” 说完,他负手向山上走去。那姿势,大是潇洒从容。 才走了几步,身后小石头叫道:“天一哥哥,你尿裤子了。” 小道士大怒:“你才尿裤子,那是酒,是酒。” “哦,是酒啊!不好,天一哥哥,你裤裆裂了。” 小道士身子一僵,条件反射似地往裤裆下摸去,一摸之后一愣。 然后他直起身,继续潇洒从容地往山上走去。 小石头眼里直冒红心:“哇,天一哥哥太帅了,连裤裆裂了都能走得这般潇洒!” “天一哥哥,我也要学。不过,那样会不会冻坏小鸡鸡?” “会不会嘞?会不会嘞?” …… 子时时分。 夜正黑。 青城六剑走在山道上。 “老大,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这周围阴森森的,吓人啊!” “剑三,就你那怂样,我们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阳气十足,鬼怪不敢近身。亏你练剑十八年,就这老鼠胆子。” “老大,这地方的确邪门。我第一次杀人时,心里都没这么慌。” 剑一大怒,抢先几步,指着几个师弟问:“我们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六剑。告诉我,青城六剑怕鬼吗?” 那五剑站定,互相看了看,一咬牙,齐刷刷的点头。 剑一气急,抽剑就要打:“你们几个混蛋,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被厉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青城弟子正倾巢而出,到处寻找江湖高人。我们六个负责找天云真人,本来就耽搁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得到了确切消息,你们在这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老大,师父号称天下第三剑,剑术通玄。连他老人家都被厉鬼缠住,可见厉鬼有多厉害。我们这个时候上去,万一要是也遇上了厉鬼,那怎么办?” “是啊,老大,要不明天晌午时分再上去吧。这山,真吓人!” 剑一怒道:“你没听那小道士说吗?天云真人就是他师父,现在正在闭关,就今天晚上子时时分会醒来下。下次再醒来就得十五天后。十五天,你们等得了啊。” “老大,那小子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骗个毛线,要不是真是真人的徒弟,那小道士能把他师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活灵活现,还说得全对?” 那五剑无话可说,长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再走一会。 “老大,怎么这路越走越黑,这风越吹越凉,这鸟越叫越吓人?” “我去,你举着火把子,还怕个屁啊。龟儿子你真要怂了胆,就抽出剑来。” 他话音刚落,“刷刷刷”,五把长剑出鞘。 “龟儿子的。”剑一骂道。犹豫了下,他骂骂咧咧地也抽出剑。 长剑在手,青城六剑的胆子大了不少,继续前行。 “我去,明明天上有月亮,怎么这儿还这么黑?” “是啊,明明买得是上好的火把,怎么这光怎么暗?” “不好,我的火把灭了。” “见鬼,没风啊,我的火把也灭了。” “有鬼啊!” “鬼你个头!”剑一大喝:“亮剑阵。” “唰唰唰”,六人迅速走位,顷刻间剑阵摆成。 好一会儿后,什么事都没有。 “老大,我要尿尿。” “去你的,剑六,关键时刻,你吊什么链子,憋着!” “憋不住了,老大,今儿个喝了太多酒,要不我就地解决。” “滚一边去,你的尿最骚了。快点去。” 剑六走到一边,哆哆嗦嗦地拉开裤子。因为害怕,他这尿也撒的哆哆嗦嗦的,不少还撒到鞋子上。 剑六叫了声“倒霉”,正要拉起裤腰带,却见他前方两尺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小孩。 那小孩脑袋大的出奇,正趴在地上,好奇地看着他那条用来撒尿的事物。 剑六笑道:“你个小屁孩,大晚上的到这鬼地方来,不怕被鬼捉去吗?” 说到这,他那喝蒙了的脑袋才反应过来:这荒山野岭,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之地,哪个小孩敢过来? 不是小孩,那就是? 剑六伸手指着那小孩,张大嘴,全身颤抖着,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那小孩朝他诡异一笑。这一笑后,小孩的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里不停地流出血来。血,暗红暗红的,无止尽地,流下。边流着血,小孩的嘴边张开,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剑六终于大喊了出来:“鬼,鬼啊!” 正文 第三章 好多鬼 那鬼猛地向剑六扑来。 身子留在原地,只一个大大的脑袋飞来。那大大的脑袋上,还有一张大张开的,比脑袋更大的嘴。那嘴里,是一团浓郁的黑暗。 剑六整个人都吓蒙了!直到那张嘴飞到他面前,一口向他咬来,他还是蒙的。只是武者的本能让他的剑,一剑刺去。 就像刺破了一个大水袋,水袋里的黑水“哗啦”都向他倒来,浇了他一头一脸。 那黑水极臭,极致的臭。浇到他脸上后,剧痛,极致的痛。剧痛中,剑六的手条件反射似地一摸。他看到,手上沾了黑水的地方迅速地融化了,也化成了黑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剑六茫然地看了下自己的脸,几个呼吸间,他的鼻子没了,他无法呼吸。再几个呼吸间,他的嘴巴没了,他喊不出。再马上,他的眼前一黑,眼睛也没了。 …… 剑六一声大叫,那五剑齐齐扑过来,刚窜出几步,剑一大叫:“不好,摆剑阵!” 可已经晚了。 剑一只觉眼前一黑,已不见了五个兄弟的身影。他大叫一声,提气纵去。可连续几次飞跃,眼前都是一片无止尽的黑,耳边都是兄弟们那凄惨至极的厉叫。 剑一汗出如浆,他嘶哑着嗓音大叫道:“什么鬼?” “吊死鬼!”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幽幽说道。 剑一迅速回头,眼睛猛地睁到极致:就在眼前,紧贴着他脸的,是一张惨白惨白的女人的脸。那女人的嘴里,伸着一条老长老长、通红通红的舌头。 长剑“啪”地掉在地上,剑一喉咙“咕噜”了一声,他想叫声“有鬼”,却叫不出口。 那条老长老长、通红通红的舌头卷了起来,狠狠舔了他一下,从下巴一路舔到额头。同时一股极致的冰寒也从他的脸,传进他的心,再传遍他的身! 剑一木然地睁大眼,本能地转了个身,可那舌头跟着一动,还是贴着他的脸,又是狠狠一舔。 剑一猛地闭上了眼。可没用,那条冰凉的舌头极其清晰地、慢慢地,翘开了他的嘴,然后点点地,裹住了他的舌。再深深地,深深地,和他来了段极致缠绵的,舌吻! …… “有鬼。”剑三拼命地想大喊、想尖叫,可他张不了嘴。 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那恐惧化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正狠狠地将他吸进去。他用尽全部力气还有全部意志地去挣扎,想挣脱开。可没用,他的身体化成了石头,完全无法动弹。 极度的恐慌,极度的难受,他只能无力地睁大眼,盯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动了,从中慢慢地走出一个老太婆! 这老太婆柱着拐杖,一走一点头地来到他身边,裂开嘴,笑出一口残缺的黄牙:“后生仔乖,请奶奶吃豆子。” 说完,老太婆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更深的恐惧袭来,剑三拼命想避开,却连闭上眼睛都没办法做到。 剧痛,剧痛中,那双手伸进了他的胸腹,左搅右搅后,从他的身体里扯出一片,鲜活鲜活的肝! 那老太婆流着口水,将肝放到嘴里,闭上眼,细细吃了起来。边吃,边有鲜红的血、鲜红的肉沫从她嘴边流出来。 “好吃!好吃,后生仔乖,再请奶奶吃花生。” 那老太婆将手又伸进他的胸膛里。这次,掏出来的是一片心,一片正活蹦乱跳着的心。 心没了,自己要死了。死了好,早点死,剑三想道。 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剑三看到,那老太婆将他的心,放进了嘴里。 …… “有鬼,有鬼啊!” 青城六剑猛地醒来,各个使劲地叫着,睁开了眼。 然后再一阵尖叫。眼前,赫然站着那几个恶鬼:大头小孩、吊死鬼、老太婆,这几鬼的后面,还有密密麻麻无数的鬼。 一时阴风阵阵,鬼号声声。 那老太婆凑过头来:“好啊好,一个、二个,有六个后生仔。吸完了你们六个的阳气,我鬼婆白天也能现身了。好啊好,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 那大头小孩叫道:“鬼婆,不要啊!” 鬼婆大怒,霍地转身:“谁敢拦我?”盛怒之下,她身后忽地窜起几根黑柱,如触手般扭动着,极是吓人。 “我敢!”一个声音答道。 于是,阴风,停了;鬼号,没了;那无数密密麻麻的鬼齐刷刷地退向两旁。 一个道士,潇洒从容地踱了过来。 他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 正是小道士张天一! 小道士走到鬼婆面前,手中的铜钱剑朝她点了三点:“怎么,想造反啊?嗯。” 这最后的一声“嗯”,他拉长了声音。那还显稚嫩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威严。 随着铜钱剑,鬼婆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三抖,她那张皱巴巴的脸立马笑成了菊花:“哪能嘞,九阴山哪个鬼不知道,张爷才是这儿的天。” 小道士不再理她,径直走到青城六剑面前,啧啧叹道:“果然是武林高手啊,这阳气足,十足。寻常人被鬼这么一折腾,不死也得发疯。六位倒好,只是身子虚了动不了。” 剑一挣扎着说道:“是你,竟然是你!我们青城六剑哪里得罪你了?你驱使恶鬼这么害我们。” 小道士跳脚骂道:“哪里得罪了?这九阴镇里男的数虎子哥对我最好,结果被你们打成了猪头;女的数秋娥姐对我最好,结果被你们那样调戏。” 说到这,他气得直转了几个圈,才戟指骂道:“秋娥姐那张水嫩的小脸,我想了三年都没敢摸一下,你们这几个贱人就那样摸了,我去!” 见他盛怒,旁边鬼婆低头哈腰地凑了过来:“张爷,生这个气干嘛?把这几个交给我们,我保准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了魂魄还永不能超生!” 鬼婆这么一说,群鬼顿时大叫,连那大头小孩也提着自己的大头,高兴的直跳。 青城六剑彻底地崩溃了。 剑四虚弱地叫道:“张爷,你是我的亲爷爷。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了,你行行好,一剑杀了我,别让恶鬼折腾我们六个。我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他挣扎着就要跪下。 正文 第四章 剑在脖上 那小道士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别,别,你们江湖中人最要面子。你若真给我跪下了,我就真不敢放你们走了。” “原来他只是吓我们。”剑四脑中灵光一闪,可接着灵光再一闪:“江湖中人宁死不跪!我要真跪下了,和这小道士那就是不死不休。现在我们六个命可是悬在他手上,糟了!” 他想直起身,可这身子实在是太虚了,他身不由己跪了下去。 关键时刻,左右两边的剑二和剑三猛地一拉他。剑四一头往后仰去,脑袋正正撞在洞壁上,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六人齐齐吁了口气。 小道士心中暗想:“那么豪爽的江湖侠客竟吓得要跪地求死。这个,自己好像做得过火了。” 他讪讪一笑:“那个,我只是想吓吓你们。真不能怪我,是你们先惹我的。” 看着五人眼里齐齐射来的无比悲愤的目光,小道士大觉不好意思:“我哪知道,你们堂堂青城六剑这么经不得吓?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以后再不,哦不,永不再见!” 说完,小道士狼狈而逃,那无数的鬼跟着他往洞外跑去。 看看他就要出洞了,剑一拼尽了力气喊道:“小道士,你师父在哪?我们恭请他老人家出山。” 小道士停住了脚:“我师父一年前就仙逝了,他老人家哪都去不了了。我也不可能陪你们去,我胆子小,怕你们六剑齐出,将我劈成六半。明天你们就离开九阴镇吧,就当没来过这。不然的话,呵呵。” 剑一正要劝说,小道士已走得没了影。 走在最后的鬼婆和吊死鬼忽然齐齐转身。 鬼婆嘴“吧唧”了一下,剑三只觉五脏六腑处一疼,眼珠子一翻,整个人软倒在地。 吊死鬼更是长舌一卷,做了个亲吻的动作,剑一一见,“呃呃”两声,跪倒在地,伏地大吐。 两鬼“咯咯”怪笑,出洞不见。洞中立马一片清静。 一切,就如一场噩梦般,梦醒后,再无踪! 第二天中午。 阳光正好。 九阴山,一山洞内,小道士正呼呼大睡。 正与周公下棋时,山洞外忽然传来小孩的大叫:“天一哥哥,天一哥哥。”声音很是急促。 小道士应了一声,就见小石头大哭着跑了进来:”天一哥哥,快去救救我哥,秋娥姐姐,里长爷爷他们。” 小道士大惊:“他们怎么了?”然后他反应过来:“是那六个恶人?” 小石头流着鼻涕使劲点了点头。 所有的睡意不翼而飞,脑子清醒了的小道士马上想到一事,大急问道:“小石头,那六个恶人不会跟在你身后吧?” 小石头摇了摇头:“没有啊!” 小道士刚松了口气,就听小石头天真地说道:“只有三个恶人跟在我身后。” 小道士眼前一黑,都顾不得去骂人了,翻身就去拿铜钱剑。 已经晚了! “铮”的一声,两道剑光擦着他的脖子刺进地上。小道士立马一动不动,他知道,若自己再敢动一下,第三剑必定穿心而过! 洞口闪身窜进三条大汉,一个腾挪后团团围住小道士,一把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石头大叫:“就是他们!天一哥哥,你快快一拳把这三个恶人打上天去。” 小道士心里苦得跟黄连似的,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之后,他忍不住骂道:“小石头你个猪脑袋,这个山洞就你知道。九阴山那么大,要不是你带路,这三个恶人,哦不,这三位大侠哪里能够找得到我?” 小石头分辨道:“他们说要是找不到你,就割了我哥的鸟蛋,脱了秋娥姐姐的衣服,敲了里长爷爷的牙齿。” 小道士气道:“你这头猪,他们是这么说,他们真敢这么做吗?要找不着我,晚上之前他们必须乖乖地离开九阴镇。要不然,呵呵。” 旁边剑四笑道:“小道士果然聪明。” 剑六笑道:“这小弟弟也真乖。”说完剑六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 小石头头一偏:“不许碰我,你们是恶人。天一哥哥,快快打他。” 看着小石头那气愤的脸、那坚信不疑的眼神,小道士直想大哭:这就是盲目崇拜惹得祸啊!因为小石头那般信任他,平日里小道士里才最喜欢他,连这个极隐秘的藏身之地也跟他分享了。可结果…… 剑三大笑道:“哈哈,你个臭道士,昨晚把爷们几个吓得要死。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快吧。臭道士你猜猜,爷们几个会怎么玩你?” 小道士白眼一翻:“猜个屁!不就是有事求我吗?你们那师父被厉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你们不要我去捉鬼?” 剑三的笑声戛然而止:“呦,还这么嚣张啊!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捉鬼的?” 小道士看着他,正色说道:“是,天底下捉鬼的不止我一个,但天底下最会捉鬼的,就是我天一派。” “天一派只有我师徒二人,我师父仙去了,就只剩下我。要不是你们心里存着请我下山的念想,你们六个还敢留在这九阴镇?” 剑三大怒,还想再说什么,剑六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这小道士鬼的很,你唬不住他。小道士,你要是真聪明,就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小道士长叹一声:“剑都架在脖子上了,我还能怎么做?” “好,我这就和你们下山。” 收拾妥当后,一行五人下了山。小道士当先而行,走得依旧潇洒。只是脖子左右各架着两把长剑,后心处抵着一把长剑,捉鬼用的诸般法器被剑三提着,身上穿得道袍云鞋被剑六提着。 来到如来客栈,剩下的三剑一见他大喜,“唰唰”几声,小道士的胸前又多了三把长剑。 小道士苦笑道:“拜托,麻烦把剑挪开下,一把就够了。我就要走了,跟乡亲们说几句话。” 九阴镇的乡亲们团团围了上来。 小道士朗声说道:“我们师徒二人在九阴山上一住十年,多亏了乡亲们每日里送饭吃,天一在此多谢了。” 有个男人闷声说道:“若不是你们师徒拿鬼来吓我们,谁会跑那么远给你们送饭?” 他旁边婆娘打了他一下,骂道:“你个憨货!要不是老神仙和小神仙镇住了山上的鬼,这九阴镇谁还敢呆?那几年闹鬼死的人还少吗?这么多人分担点饭菜算得了什么?” “就是,就是。”乡亲们吩吩附和。 正文 第五章 道士下山 里正排众而出:“天一啊,你要是走了,这山上的鬼怎么办?” 小道士答道:“乡亲们放心,我师徒二人早就在山上布下了法阵,那些恶鬼是绝对跑不下来的。但乡亲们切记,土地庙以上,那些石柱千万不要乱动。再一个,晚上万万不能上山。” 众乡亲连连点头。 人群中又挤上来一男一女,正是秋娥和虎子。 虎子握着小道士的手,眼睛发红,不知道说什么。秋娥直接就哭了,眼泪断线珍珠似地往下掉。 小道士长叹一声,心里满是感伤:“秋娥姐,虎子哥,这几年来多谢你俩的照顾。” 虎子紧了紧他的手:“天一,我会想你的。我们等你回来。” 小道士想了想,一咬牙说道:“虎子哥,我走了之后,你就娶秋娥姐为妻吧!” 他这话一说,这一男一女大惊,彼此飞快对视了一眼,齐齐低下头去。 小道士叹道:“你俩就别装了。虎子哥,你天天晚上抱着秋娥姐给你织的手帕睡觉,晚上做梦都在念她的名字。” “秋娥姐,好几次虎子哥在你家屋后走来走去时,你都偷偷地开了后门。” “啊!”这一男一女惊叫一声,彼此飞快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脸都通红。 “天一,我是喜欢秋娥,可我是个粗人,她那么漂亮,我哪配得起她。”虎子低声说道。 “天一,我是个寡妇,还带了个两岁的娃。我要嫁给虎子,虎子会被乡亲们骂死的。”秋娥低声说道。 “这有什么?”小道士说,然后他拍掌叫道:“各位乡亲,听我说。” 众乡亲齐齐看来。 “我现在宣布一件事,虎子哥会娶秋娥姐为妻。择了良辰吉日后,就会举办酒席。” 众乡亲大哗。 小道士正色扫视一圈,双目间透出几分威严:“我视秋蛾姐为亲姐,视虎子哥为亲哥,谁要是敢对他俩说半句闲话,做半点错事。呵呵,等我回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是好事,我们哪会说什么?”众乡亲纷纷表示赞同。 小道士还是不放心,手一抬,里正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小神仙,你还有什么吩咐?” 小道士冷哼一声:“我走了,你最开心,以后这里就是你为大。你这人,我不相信。” 里正叫屈道:“哪里哪里?我一向与人为善。” 小道士冷笑道:“告诉你个秘密。从五年前起,师父为了让我了解人情,每天晚上都会派大头鬼来镇里转转,回去说给我听。” 里正大惊:“真的?” “你不信,好,前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 “哼,大头鬼说,前天晚上半夜时分,你缠着你婆娘要做什么,你婆娘起先不肯,后面逼不过答应了。” “你压在你婆娘身上做种很奇怪的事。当时狗叫了七声,你狠狠地动了七下。当狗叫了第八声的时候,你大叫了一声,不动了。” 里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道士,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脸迅速地变红。 身后用剑指着小道士的剑三和剑四愕然。 “你不信。好,我再说。你婆娘就骂你,你个软龟,再这么没用,老娘让你变成绿毛龟。我说的是不是?” “对了,这软龟和绿毛龟是什么意思?”小道士好奇的问。 身后剑三和剑四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身前里正的脸由红变青,“哎呀”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小道士的脚哭道:“小神仙啊我的爷,求你别说了。” 小道士前后看了看,茫然地想道:“奇怪,我说了什么,他们怎么那么大反应?” 临别时刻来临。 小道士挥了挥手,向乡亲们挥手告别,然后面朝九阴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啊,不是徒儿我不听你的话,学艺未成就擅自下山。实在是徒儿被六把长剑指着,逼不得已的啊!” “师父,徒儿走后,你老多保重。过不了多久徒儿就会回来,到时再跟你老人家好好说会话。” 再磕了三个响头后,小道士依依不舍的被剑三“押”上了马。马蹄声响,飞驰而去。 蹄声远处,空中传来了小道士的大叫声:“哈哈,小爷我终于出山了。江湖上的黄金宝贝,美酒美人,等着我。我来也!” 太平县。 一行六骑进了县城。 小道士“哎哟哎哟”地爬下马:“剑三,我去你的,跑那么快干嘛?后面有鬼追你啊。小爷我又没骑过马,这腿磨得,哎哟,疼死我了。” 那六剑彼此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跑了那么久,离那鬼地方这么远了,我去,终于安全了。” 七人进了太平客栈。 掌柜的连忙迎了过来。 这掌柜的明明是个男的,却穿着身大红衣,手里拿着块绿手帕,跑来时,竟还带起了一阵香风。 连说话的声音都娇滴滴的:“几位爷,请进。” “哇哦,这六位爷可真够壮实。奴家,奴家好喜欢哦!” “哇哦,这位小爷,长得好俊,好俊俊哦。不行了不行了,奴家受不了了。” 见掌柜的扯着个兰花指就要往脸上摸来,小道士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暗道:“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剑一一把打开那兰花指,喝道:“摸什么摸,赶紧好饭好菜伺候。” 那掌柜的“哎”了一声,含情脉脉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忽然“噗嗤”一声抿嘴一笑,那脸上竟飞起了一朵红云,然后送了个飞吻后,才风摆杨柳般地离去。 七人怔怔地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天字一号房。 小道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似在练功。 他不得不这么做。 以他为中心,他的身边盛开了一朵菊花,每片花瓣就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天黑了。” “天黑了,鬼就要出没了。” “怎么办?我好怕。” 这“怕”字一说,六把长剑齐齐颤动了一下,顿时小道士“哎哟”一声惨叫。 他睁开眼,哭丧着脸说:“六位大侠,六位大哥,六位大爷,用不着这样吧?我现在被六把长剑给顶着,屁都不敢放一个。法器也都在你们手上,我浑身上下清光光,你们还怕什么啊怕。” 他这话一说,那六剑彼此对视了一眼。 剑三说:“他说他身上清光光的,你们搜了没?” 五个脑袋齐摇头。 剑四道:“对,符篆,道士会画符。这符就是一张纸,好藏的很。” 六剑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好,脱光他,我们搜!” 正文 第六章 菊花残 小道士眼前一黑,哪怕被六把长剑顶着,他的身子也不由地晃了几晃。 他气急败坏地叫道:“这符篆画好后必须精心收起来,贴身藏着,岂不被身上的浊气污了灵气。” 剑三、剑四不听,就要脱他衣服。小道士正想挣扎,却听剑一说道:“且慢。” 小道士期待地看着剑一。 “江湖手段,有些用毒高手隐秘处可藏有毒粉,那样就算脱光了搜也没用。非得……” 六剑相互看了一眼,齐齐点头。 小道士晕了、傻了,一股极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是道士,我不是江湖高手。我身上藏不了毒。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这样,不要,不要啊!” …… 天字一号房外,掌柜的躲在树后。六条大汉,只一个“美人”,这般情形叫一向“惜花”的他,怎能放心? 一开始倒还安静,掌柜的吁了一口气,正准备回房睡觉时,天字一号房里传来了凄惨的叫声:“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这样,不要,不要啊!” 掌柜的花容失色,一手捂心叫道:“他们下手了?不,不会的,六条大汉,整整六条大汉啊,可怜的美人儿,你怎么消受得了啊!” “天,残忍,太残忍了啊!不,不会的。” 可事实,就那般的残忍。 大笑声中,掌柜的看到,烛火摇曳时,一件外衣抛了出来,打在了窗户上,然后顺着窗纸,无力地滑下…… 再是中衣,再是内衣。 “啊啊!混蛋,畜生,你们敢这么做,你们不得好死,我饶不了你们。”那“美人儿”叫道,声音悲凄,如杜鹃啼血。 “哈哈,哈哈,这细皮嫩肉的,摸起来真舒服。” “你叫啊,大声地叫啊,我们青城六剑在这,看谁敢来救你?” “哟,看不出,这话儿还不小啊,比老四、老三你们的都要大。” “不对吧,哪能啊!我要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天杀的,你们这般混蛋,我要杀了你们。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对不起,我不敢去救你。”掌柜的心如刀绞,他哭着唱道:“菊花残,满腚伤,你的哭泣多悲惨!花开人断肠,我在旁多心伤。北风寒,夜未亮,你的哭声剪不断,独留我在树后更加悲怆!” 哽咽着唱不下去了,掌柜的不敢再听,翘着兰花指,“嘤咛”一声跑了。空中,留下了一滴同情的泪。 …… 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光着身子,裹着被子,在那抹着眼泪:“太过分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剑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啊,不就是帮你洗了个澡?都是大男人,用得着叫的那般惨。” 小道士大怒,就要站起来,无奈身上的被子要滑落,吓得他赶紧坐下。 “不就是洗了个澡?我去,六人大男人,四个按住我的手脚,两个脱了我的衣服,把我丢进浴桶里,然后围成一圈看我洗澡。” “可怜我那话儿,自从十岁以后就再没被人看过。可现在,我未来的老婆都没来得及看,就被你们六个大男人给看光光。” “尤其是你,”小道士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指着剑四,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还摸了一下,我去,你还摸了一下。” 剑四眼白一翻,就要说出番狠话,话要出口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就软了下去,讪笑着说:“一时手痒,见谅,见谅!” 小道士更怒,正想恶狠狠地控诉一番,剑一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睡觉,明天还得赶路。” 他手一指:“剑三、剑四、剑五,你们几个上半夜,其他的下半夜。记住,剑搁在小道士的脖子上,万万不能移开分毫,听到没。” 再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光着身子,裹着被子,抬头望着屋顶。 床上,剑三一把利剑搁在小道士的脖子上,真真的没有移动分毫。床下,剑四和剑五手执长剑,一左一右地正襟危坐。 小道士苦着脸说道:“我说三爷,你老千万别打瞌睡啊。你手这么一抖,我的小命就没了。” 剑三大咧咧地说:“没事,三人轮换,每人最多持剑半个时辰。这算什么,想当年我们练剑的时候,那是……” 天亮了。 太平客栈。 楼梯上下来一行人。 青城六剑个个打着呵欠,显见得没有睡好。 被六人围在中间的小道士,更是,两眼发直,失魂落魄。显见得,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楼梯口的掌柜的一见,立马心疼的捂住了胸口:“天!好惨啊。六条大汉,一个晚上,看把美人儿折腾的。怎么可以这般残忍,怎么可以啊!” 小道士下了几步楼梯,忽然身子一软,往下摔去。掌柜的尖叫声都还没出口,旁边的大汉就一把抱住了他。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站好,然后不自禁地伸手往大腿根处一摸,那脸疼得都皱成了一团。显见得,那处有多么的受伤。 一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慢慢地流了出来:“你们,欺负的我好惨啊!” 此情此景,让掌柜的心疼的直摇头,眼泪流下,他凄声唱道:“菊花残,满腚伤,你的哭泣多悲惨!花开人断肠,我在旁多心伤。北风寒,夜未亮,你的哭声剪不断,独留我在树后更加悲怆!” 在这悲歌中,眼看着这一行人就要出了门,掌柜的一咬牙,忽然叫道:“等等。” 他风摆杨柳地走了过去,恨恨地看着青城六剑,鼓足了勇气说道:“这天下间的同道之人才有多少,遇见了,便是缘分,便要珍惜!有花堪折是没错。可,也要做个惜花的人啊!” 他心疼地看着小道士,递过去一个布袋:“真苦了你。这是我一早吩咐厨房用红糖水熬得鸡蛋,补血大好。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只能,只能为你做这个了。” 说完,掌柜的再也忍不住,翘着兰花指,“嘤咛”一声跑了。空中,再留下了一滴同情的泪。 一头雾水的小道士抓着布袋,和青城六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七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人,好恶心啊! 正文 第七章 阳鬼 七天后。 沧州府。 客栈里。 剑三“咕噜咕噜”地干完一大碗酒,大声叫道:“爽,好爽。几天没喝酒,这嘴里都淡出个鸟了。掌柜的,再上一坛酒。” “是啊!一连六天都马不停蹄急着赶路。这到了沧州,再有两天就可以回青城。赶的这么急,应该不会耽误事。” 剑一问:“小道士,你还好吧。” 小道士苦笑道:“还好,还活着。” 这几天他一直安安分分,半点乱子都没闹,一闲下来就刻意讨好青城六剑。他嘴皮子灵活,几天下来,青城六剑对他亲近了不少,看得也没那么紧了。 只是小道士从没这么急地赶过路,一路上苦头真吃了不少。仗着年轻,还有点功夫底子,好不容易才熬了下来。 酒上来了,剑三满上酒后,说:“光喝酒没味道。小道士,来,跟哥几个讲个鬼故事。” “好,话说十年前,我师父天云真人路过青州城……” 故事讲到正精彩处,剑六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端起酒坛几口喝了个底朝天。 “怎么样?联系上了沧州府中的师兄弟没?”剑一问道。 “联系上了。老大,师父的情况不妙啊!” 剑一皱眉:“青城弟子倾巢而出,到处寻访江湖高人。我们六个是晚了,但别的师兄弟总该请了几个高人。” “高人个屁。那几个家伙个个牛皮吹上了天,本事稀松的很。要是他们能有天一小兄弟一半的本事,我们都不用赶回去。” 自亲眼见识了小道士的本事,又天天听他讲些天云真人的神奇传说,青城六剑对天一派捉鬼的本领,那是深信不疑。 “哦,去的是哪几个?” “那些神婆法师啊什么的不说了。有点本事的,一个是个和尚,叫什么念真禅师。天一兄弟,你听过这名号没?” 小道士端起茶杯,吹去了上面的浮茶,轻轻抿上一口,晒然笑道:“我无父无母,自出生起就跟着师父修习。直到十五岁时,师父才带我去捉了第一只鬼。” “鬼,有那么好捉的吗?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人太多,真正有这本事的,能有几个?” “这世上厉害的捉鬼高手,我师父都跟我讲过。那念真禅师,呵呵,不提也罢。” 剑六一拍大腿:“瞧瞧,还是天一兄弟厉害,这等风范,了不得。” “这第二个有些本事的,自号守真子,据说师从王什么卿。这什么守真子跟那厉鬼恶斗了半天,结果身受重伤逃了回来。回来后勉强布了个金罡阵,就叫弟子送他回去养伤了。天一兄弟,这个守真子想来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人。” 小道士的嘴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在心里,他狂叫不妙:惨了惨了,大意了,这次太大意了。 之前都没问过那厉鬼有多厉害,以为有天一派弟子出手,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可看情况,不妙啊! 那守真子可是神宵派的正统传人,他的师祖正是神宵派的开派祖师爷王文卿。论捉鬼的本事,这守真子不一定比得上自己。可论道术修为,守真子必定在自己之上。至少金罡阵单靠自己,是一定布不出来的,可人家重伤之后都能布出此阵。连他都不是那厉鬼的对手,我上就能行? 堂堂天一派的唯一真传弟子,别捉鬼不成,反被鬼捉啊! 要不?撤! 小道士正犹豫间,却听剑二问道:“连那守真子都受了重伤,派里的其他师兄弟有没伤着?” 剑六笑道:“那厉鬼倒也奇怪,逮着师父不放,别的人理都不理。不过有个神婆就惨了,大白天正中午的在那跳大神,跳着跳着就惨叫了起来。等师兄弟赶过去时,真惨啊,连肠子都被掏出来了。” 其余青城五剑听了大笑,可小道士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鬼是至阴之物,白天属阳,所以鬼不能在大白天出现。白日见鬼的故事听了可以笑笑,上下数千年都碰不上多少回。正午时分是午时,午时是至阳之时,若是至阴的鬼真的能在至阳之时出现,那就说明这鬼已经修为极高,已修炼至阴极阳生。 这种鬼,俗称阳鬼,极凶极恶。若有人信他,供奉以香火,就能修成邪神。若没人信他,进入黄泉后,也可修成鬼神。 天!师父不是说,五十年来都没出现过阳鬼。他老人家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临死前还在自叹“天下无鬼不可捉”,可怎么他徒儿我刚出山就遇上了? 不行,绝对不能遇上,不然自己必死无疑! 撤,必须得撤。 小道士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可表面上,他依旧说说笑笑,神情丝毫没有异样。 一天后。 深夜,篝火旁。 小道士碰了碰剑一的手:“喂,老大,我要是赶跑了厉鬼,你们师父会奖励我什么?堂堂青城剑派的掌门,出手不会太小气吧。” “那当然不会,我们师父可大方了。你要钱的话,最少千金。” “哦,如果我不要钱?” “如果不要钱,那就是要人。要人嘛?”剑一停顿了下,和五个师弟一起说道:“有,青城派大姐大!” “青城派大姐大?”小道士想了想,打了个寒颤:“那必定是有三四十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胳膊都比我腰粗,说话声音像铜锣。” “错!”青城六剑齐齐说到:“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她,是我见过的容貌最美的女人!” “她,是我见过的武学天赋最好的人!” “她,是我们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有那么好,那追她的人岂不是很多?”小道士问。 青城六剑彼此看了看,忽然齐齐打了个寒颤,慌忙摇头。 “咦,你们好像很怕她。” 青城六剑沉默了,片刻后,剑三和剑六狠狠地点了点头。 “那我不要人,我要钱。” “钱啊钱,一千金是有多少钱?” “沧州府里的大白包子,内里有肉馅,一咬很多汁,味道可真美。一千金能买多少个?够买一百个吗?” 剑二和剑四奇怪地看着小道士,下了个结论:土鳖! 正文 第八章 逃脱 土鳖浑然不知自己被鄙视了,还在那继续憧憬着:“师父说,山下的世界是个花花世界,诱惑太多太多。我若是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那就容易被红尘迷了眼,就此失了道心。” “师父老是吓我。别的不说,沧州府的大白包子多好啊,一口咬下去,那肉汁美的,比秋娥姐炒得小炒肉都要好吃。早知如此,不说十八岁,八岁时我就该偷偷下山。师父那个大骗子!” “不行了,想着想着要流口水了。”小道士一把抓住剑一的手,用真诚的、热切的目光看着他:“老大,我们继续赶路吧。早点去青城山,早点除了恶鬼,早点回沧州府买大白包子。” “不行!”剑一一口拒绝:“都跑了一天了,我都累了。小道士,在路上你哭死哭活的说要休息,才歇了多久,你就休息好了?” 小道士站了起来,两眼发光,正气凛然地说道:“我等修道之人,降魔除妖为己用。些许累算得了什么?早日为民除害,就早点还一方正气。为了天地正道,我等宁死也绝不退缩。” 说着,他还一手叉腰,昂首望天。那架式,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 青城六剑面面相觑,道了声:“虚伪。” 这两个字化成了一根利刺,轻易地泄去了小道士浑身上下弥漫着的英雄气概。他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蹲在地上划起了圈圈。 片刻后,他跳了起来,紧握住剑二的手:“二哥,我们早点出发吧!早点完事,就能早点去买大白包子。” “不去。” “三哥,” ……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烦得青城六剑都要拿剑砍他了,小道士才消停下来。 世界清静了,众人立马睡去。 子时。 貌似熟睡的小道士睁开了眼。 左右两边,剑四和剑五正分别拿把长剑搁在他胸前,睡得都正香。剑四还打起了呼噜。 小道士不敢乱动。事实证明,只要他一动,这两位高手便会立即惊醒。 怎么办? 小道士左手掐了个法诀,凝神调息,嘴里默念咒语,然后伸手一指。 包着法器的包裹里,一阵清脆的铃响。 青城六剑惊醒过来,正纳闷间,又一声铃响。 剑四连忙推醒小道士:“天一兄弟,怎么了?你那法器又没人动,怎么自己就响了?” 小道士大惊:“法钟自鸣,有鬼夜袭。”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包裹那拿出一个罗盘。青城六剑看见,那罗盘指针果然在动。 “壬位、坎位、癸位,不好,都集中到了坎位。不好,它们过来了。” 匆匆穿上道袍,小道士拿起铜钱剑,捡起包裹:“六位大侠,你们人太多,我照看不过来。万一有个闪失,你们就惨了。不如这样,你们在这呆着别动,我去除鬼。去去就来。” 剑六大惊:“万一有个鬼他不跟你斗,偷偷摸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哎,烦躁!”小道士跺脚急道,他用铜钱剑划了一个大圆圈,再抽出几张符篆贴上,嘴里念念有词,铜钱剑点三点后说道:“呆在这圆圈内,千万别动。有这个法阵保护,鬼一时半会儿伤不了你们。若是有鬼来,你们一定要大声叫我。” 说完小道士匆匆往正北方位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马上,正北方,隐隐传来小道士的怒喝声,还有火光在闪耀。 “哇,斗得好厉害啊。老大,怎么办?” “呆在这圆圈内,谁都别动。有法阵保护,咱怕个屁。若是你们还担心,兄弟们,摆剑阵。” 半个时辰后。 “老大,好久没动静了,什么情况?” “无声无息处才见风险,好好呆着。天一兄弟在为我们拼命,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听好了,剑阵不许乱。” 再半个时辰后。 剑三举手,弱弱地说道:“老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有。”剑四也举手:“那个小道士会不会跑了?” “是啊是啊,东西他都拿走了。” “跑个屁,”剑一跳了起来,怒骂道:“那小道士那么贪心,几个大白包子就把他馋得跟恶死鬼似的。一千金啊,打死他都不舍得跑。你没看他一个劲地催我们早点出发!” 又半个时辰后。 “老大,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头去找他。”剑二说道。剑三到剑六猛点头。 “找,找个屁啊,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了,那小兔崽子要是真跑了,我们上哪找?万一他真的没跑,你们出了这法阵,遇上鬼了怎么办?去找?说得好听。你们谁去,你去,你去,还是你去?” 那五剑齐齐摇头。 天朦朦亮了。 圆圈内,青城六剑还在摆着剑阵。 只是,那长剑都柱在了地上,拿剑的人,更是个个站得摇摇晃晃,神情疲惫至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 几声鸡鸣。 剑三勉强睁开了眼:“鸡鸣鬼不现,好了,现在安全了。” “我去,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哎,我们六个摆着剑阵,像傻子一样的在这站了一个晚上。” “是啊,活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就是个白痴。” “都闭嘴!”剑一大喝,拨起长剑,他挥剑乱砍,激得地上一时飞沙走石。 剑一声嘶力竭地喊道:“王八羔子,小兔崽子,敢耍老子。下次再让我遇上,我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剑三喃喃自语:“完了,小兔崽子跑了,师父该怎么办啊?” …… 天,亮了。 迎着朝阳,小道士伸了个懒腰:“哇噻,自由的感觉,真爽!” 回头看了看,小道士自言自语道:“青城剑派的那六个贱人,被小爷我那么一说,那么一吓,就全信了。真是六个白痴!” “那六个白痴不会真在我画的圈里,一站就是一个晚上吧?不至于吧,谁会那么傻?” …… 一天后。 “咦,这是哪?小爷我不会迷路了吧。” “算了,迷什么路?本来就不知道去哪。天到地大,走到哪算哪。” “就是身上的干粮吃完了,肚子饿了。哎,失算失算,当时应该多骗点干粮的。现在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怎么办?” 正发愁间,只见两个老农说着话经过。 “听说东村的李秀才家的儿子撞鬼了?” “是啊,一时好一时坏。不知道撞得是什么恶鬼。” 撞鬼?小道士眼前一亮。这捉鬼,不正是自己的本行吗? 走,捉鬼去,顺便搞点铜板花花。 正文 第九章 小骗子 东村,李秀才家。 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地上大哭:“哎呀我的崽啊,宝贝崽啊,你怎么就撞了鬼了啊。你要出了事,我怎么办啊,老李家怎么办啊。” 旁边围了一圈乡亲,正纷纷劝他。 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秀才袍的削瘦男人走了出来,怒道:“坐在地上干嘛?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妇人大怒,腾地蹦了起来,指着秀才骂道:“嫌弃我是不?想休了我是不?你休啊。” 她正骂得高兴,耳边有个声音怯怯地说:“这位大婶,请问?” 妇人猛一回身,怒道:“问,问你个头啊!” 她这般忽然的回头,忽然的大吼,吓了小道士一跳。小道士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请问,这家是不是撞鬼了?” 那妇人更怒,挺起胸脯逼了上去:“怎么,你个小兔崽子想看咱家笑话啊。撞鬼了又怎么着?” 小道士一拍掌,大喜道:“太好了!” 太好了?那妇人怒极,就去找趁手的东西。小道士见机不妙,就想逃跑,无奈肚子里“咕噜”一声叫。在这犹豫间,却见那妇人举起了一把大长凳,啊啊叫着举过了头顶,就要砸过来。 大急之下,小道士叫道:“我是个道士,我会捉鬼。” 那妇人一愣,把长凳一丢,指着小道士哈哈大笑:“哪来的龟儿子,瞧你长得细皮嫩肉,跟个女人似的,你说你是个兔相公老娘我还信,说你是个捉鬼道士,我呸!” 周围的乡亲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道士又羞又怒:“我真是个道士,我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一派,我师父是青云真人。” 那妇人大手一挥:“管你什么子不子的,滚,哪来的哪去。” 小道士气急:“我真是个道士,我们天一派专门捉鬼,天下知名。” 那秀才排众而出:“小兄弟,你说你是个道士,可有凭证?” “有!”小道士想了想,从包裹里拿出铜钱剑递了过去。 秀才接过细细一看:“这铜钱是真正的古铜钱,每枚都大有年头。这剑值不少钱啊。小兄弟,我信你。只是我们家已经请了青诚道长。算算时辰,他也该到了。一事不烦二主,就不麻烦小兄弟了。” “啊!”小道士傻眼了:“秀才老爷,要不你让我试一试。” 旁边那妇人说道:“试试就试试,有用给他几文钱,没用呵呵,我用扫把赶他走。” 秀才想了想,于是一大群人进了小院。小院中间太阳底下躺着他的,正是他的儿子。 小道士竖起剑指,默念法诀,往眉心处一点,定睛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哪是撞了鬼,不过是碰到了些阴邪之物,小问题而已,一个破邪符就能搞定。 破邪符这种简单的符,哪用得着朱砂黄纸,小道士直接凝神运气,虚空化了个符,往秀才的儿子额头上一拍,然后拍了拍手掌说道:“好了。” “好了!”那妇人大怒:“你不开坛不请神,就这么画几下,就说好了。你个龟儿子的,敢耍老娘。” 小道士见周围的乡亲个个面露嘲笑,连秀才都摇头叹气,不由大急:“真的好了。最多半个时辰,你儿子必定会醒来,绝对没有后患。要是半个时辰不行,你用,你用扫把打我的头。” 那妇人正要开骂,听到外面一声喊“青诚道长过来了”,于是她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扭着个大肥屁股小跑出去。 呼啦啦,满院的人一下子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小道士独自站在那,委委屈屈地说道:“真的好了啊!”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道士进来。那道士一身道袍,手握拂尘,左右还伺候着几个年轻的道士,想来必是那青诚道长。 青诚道长看到小道士,冷哼一声:“年纪轻轻的到处招摇撞骗,丢不丢人?” 小道士大怒,就想反驳下,却没人理他。人群如潮,不一会儿就把他挤到了最边缘。 青诚道长毫不耽搁,忙乱了起来,又是开坛,又是请神,又是作法。一时只见,香烟缭绕,钟钹声声,好不热闹。 乡亲们纷纷赞道:“这青诚道长果然名不虚传,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像那个小骗子,用手点几下就说行了,骗人也不骗的好看点。” 足足热闹了半个时辰,青诚道长桃木剑一指,大叫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秀才的儿子“嗯”了几声,茫茫然地坐了起来。 青诚道长明显地一愣,然后抚须微笑,状甚自得。 那妇人大喜,扑了上去抱着他儿子不放,扯开嗓子哭道:“儿啊,乖乖儿啊,你醒来了啊,你吓死娘了。” 围观的乡亲个个惊叹:“这青诚道长好生厉害啊!”“果然名不虚传。”“了得,了得啊!” 小道士再也无法忍受,他挤了过去,大声叫道:“这个道士就是个骗子,使得全是花架子,根本半点用都没有。那小子不是撞鬼,是撞了邪,被我施了破邪符唤醒了过来。” 那青诚道长只是看着他,冷笑不语。一旁的秀才赶紧劝道:“小兄弟,你别在这捣乱了,出去出去。” 小道士急道:“我之前说过的,最多半个时辰你儿子必定会醒来,恢复正常。现在半个时辰刚刚过去,他自然就醒了,跟这个什么道长,根本没半点关系,他不来一样会醒。” 那秀才说道:“你这后生好不地道,把别人的功劳占为己有。行了行了,我这还有半个馊馒头,你拿回去吃吧。” 说着秀才从怀里摸出半个黄黄的、干干的馒头,一把塞到小道士手中,推着他就要往外走。 小道士忍住满腔的羞愤,暗道:“乡野愚民,不与他们计较。”这般想着,心里好受了点,就准备离开此地。 不料青诚道长冷笑道:“年纪轻轻的,到处招摇撞骗,结果只能自取其辱。” 这句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小道士一下子炸了。 正文 第十章 天玄子 小道士一把推开秀才,冲到青诚道长的面前,指着他骂道:“你个神棍。你设坛,神坛错了;你请神,咒语错了;你走禹步,步法错了;你念经,经文错了;你画符,笔法错了。从头到尾你就没一样对过,你连花架子都不是,是假架子。这样能有用,那才是见了鬼。” 旁边一个年轻道士怒道:“大胆狂徒,竟敢污蔑我师父。” 小道士冷笑道:“污蔑?”他冲到那神坛前,指着神坛说道:“看这神像,你请得是道家三清。但在神像旁,你写什么‘阴阳八卦定乾坤,日月星象显天尊’。错,应该是……” 小道士正待好好解说一番,不料那青诚道长向旁边的年轻道士使了个眼色,就有道士叫道:“这小子在神坛前胡言乱语,是会触怒神灵,惹来灾祸的啊!” 有乡亲一听,触怒神灵,惹来灾祸,这还了得?于是高呼:“打跑他。” 众乡亲齐齐大呼:“打跑他,打他。” 小道士傻眼了。 眼见无数的拳头,还有几只臭鞋,数块碎瓦片都向他砸来,小道士再顾不得分辨,左手攫紧了包裹,右手握紧了馊馒头,“啊”地一声大叫,弯着腰,用脑袋直直地往外顶去。 他“啊啊”大叫着,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往外冲,中间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 这一逃好不狼狈,仗着年轻,又有点功夫底子,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顾不得衣裳烂了,头发乱了,身上疼了,小道士回身就要大骂,却见一阵犬吠,几只恶狗张着牙向他扑来。 “妈呀!”小道士惨叫一声,拼命地往外逃去。 无奈两条脚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一只恶狗凌空咬来,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往前一窜,“嘶啦”一声,他的上衣被扯掉了一大块。 又再跑一段,又一只恶狗凌空咬来,小道士又一声大叫,往前一窜,“嘶啦”一声,他的裤子又被扯掉了一大块。 直跑得两眼发黑,正想停下来,跟这几只恶狗作生死一博时,小道士眼前一亮,发现了一棵大树。他鼓足最后的力气,啊啊叫着,奋力一跳,趴在了树杈上。恰巧有只恶狗向他扑来,正正咬在鞋子上,“嘶啦”一声,连最后的鞋子,也烂了。 小道士急忙一缩脚。好了,这下安全了。 那几只恶狗还不肯罢休,在树下转悠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小道士跳下树,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自己,只觉得悲从中来,几欲放声大哭。 这怎一个“惨”字了得啊,分明连个乞丐都不如! 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随那六个贱人去青城山。在那拼死拼活的,也好过现在这般受愚民误会,受坏人羞辱,受恶狗欺负。 还没伤心够,小道士就觉得一种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他本来就饥肠辘辘,又被恶狗追着跑了这么远,这一下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饿啊好饿,要饿死了! 那馒头在哪?只要可以吃就行。小道士右手连忙一摊,只见手中空空如也,那半块馊馒头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不行,好饿,要吃东西,必须吃东西。小道士睁着发绿的眼,四下看看,没有,什么吃的都没有。 两眼发花了,小道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 馒头!不远处,正躺着那半块馊馒头。 小道士挣扎着跑过去捡起一看,馒头上分明地沾上了好些污泥。再一闻,一股浓浓的馊味。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猪都不会吃。小道士扬手就要扔掉,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这不是人吃的东西,但的确能吃。自己不吃,真的会活生生地饿死。 看着手中半块黄黄的、干干的馊馒头,小道士的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他抖擞着手,擦去了那些污泥。再抖擞着手,往嘴里塞去。 正待闭上眼睛咬上一口时,小道士忽然听到了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哈。” 抬头一看,身前正站着一个道士。却见他长得长身玉立,朗眉星目。虽然年轻,但那道袍一穿往那一站,真真是仙风道骨,望之似神仙中人。 可现在这仙风道骨的道士,正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指着他大笑。 小道士往身后一瞧,脸顿时红了。只见自己的屁股处一块破布正随风飘荡,话像一面旗帜在飘扬。而自己白花花的小屁屁,生生地露在外面,白得耀眼。 小道士本能地手往后一按,压住了那块破布,遮住了自己的屁屁。他这番动作,惹得对面的道士更是大笑,笑得都弯了下腰。 那道士大笑着,弯着腰,极是辛苦地走到小道士面前,然后手往背后的行囊处一摸,手中赫然便多出了一张白面烙饼。 小道士再顾不得遮屁屁了,双手抢过白面烙饼,一口就咬了上去。 香,真香啊,无比地香! 老白面发酵,素油煎成,咬上一口,快活似神仙啊! 小道士在这狼吞虎咽,却见那道士一边大笑着,一边弯着腰,极是辛苦地走到一旁的草地上,然后,开始脱道袍。 小道士愣住了:这人,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那道士脱完道袍后,大笑着倒在草地上。在地上笑得直打滚,左一个滚,右一个滚。按着肚子,滚得不亦乐乎。 自己丢人丢到什么份上,才让人家笑成这样?小道士的脸火燎火燎的,都顾不上吃那无比香的饼了,直接双手掩面,狼狈而逃。 躲在树后,顾不得有走光的危险,小道士从包裹里拿出道衣穿上。装扮完毕后,再从树后走出来时,又是一个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的好道士。 那道士一见他,不敢看,转头就是一阵大笑。 直笑得小道士脑门生烟,恨不得一剑劈了他时,那道士才止住笑,上前一拱手:“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不才天玄子,见过道友。” 小道士拱手回礼道:“您老慈悲!后学天一子,见过师兄!” 正文 第十一章 东行大吉 见完礼后,天玄子又忍不住大笑:“笑死我了,这辈子我笑的都没今天这么多。” 小道士叹道:“你笑吧,笑个够吧。这辈子我丢的脸都没今天丢得这么多。” 天玄子笑道:“你一个有大本事的真道士,被一个没本事的假道士欺负成这样,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小道士几乎热泪盈眶:“你也知道我是有大本事的真道士?” 天玄子正色说道:“破邪符虽然简单,但能以手指虚空画符,符还有大用的,普天之下,又能找出几人?” 小道士击掌叹道:“对啊,明明我是有大本事的,明明那家的儿子是我治好的,结果却怎么成了那样?” 天玄子又大笑,边笑边摇头:“道友道术的确精深,但对人心,却了解不深。落到这般下场,在不才看来,却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人心吗?师父每晚派大头鬼下去探听消息,然后说给我听,这样还不够吗?小道士疑惑了。 “道友一看就是久居山上,一味苦修的真正修道人士。这人心说它简单它也简单,说它复杂,却是世上最最复杂的。道友现在已经入了红尘,要是不了解这人情世故、人心人性,怕是以后的苦头,还有得吃。” 小道士拱手道:“师兄慈悲。后学还请师兄指教。” 天玄一叹道:“既然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三五句怎么可能说得清?你不妨跟我走上一趟,看下这鬼该怎么捉?” 小道士摇了摇头:“那个假道士,那帮子愚民,害我害的这么惨,我要回去找他们。” “你呀你,执念了!要说那帮子愚民,天底下的村民都这样,绝无分别。那个假道士的确是可恨,可要找他算帐,却不是今天,以后再来就是了。” “哦,为什么?” 天玄子高深莫测地说道:“今早我卜了一卦,问了下吉凶。利于东方,大吉!我一路向东走来,就遇见了你。再继续往东行去,一定还会有大好事。” 小道士还在犹豫,天玄子却从行囊里掏出了几个白面煎饼:“一个饼你肯定不够,这里还有几个,管你吃个饱。怎么样?想要不。” 哎,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小道士只能跟了上去。 小路上,两个道士慢悠悠地前行。也没什么目的地,只管一直往东就是。 路上,天玄子问:“道友师从何派?” “后学师从天一派,尊师天云真人。” 天玄子大惊:“天云真人?大名鼎鼎的天云真人!论捉鬼,令师可称天下第一啊,怪不得道友本事这般了得。” 这话一说,小道士只觉得一直郁结在心的烦闷一下子去了大半,他谦虚道:“哪里哪里。” 天玄子沉思了一下:“北宋末,祖师王文卿创建神霄派,在我朝非常流行。祖师之后,道法真传传于张、李、陈、白、萨、潘、杨、唐、莫诸师。其中张姓一支,再数代后,传于令师天云真人。” “令师所学很杂,但却只专于捉鬼。将道家各支派的捉鬼之术融于一体后,令师自创天一派。” “天一派主要传至神宵派,可按神宵派的字辈计算,不知道友是什么字辈。” 小道士想了想:“后学是真字辈。” 天玄子大喜:“不才师从萨祖派,也是神宵派支派。按字辈算,当是常字辈。神宵派的字辈道友可曾记得?” 小道士汗颜:“这个,应该是‘道德清高上,真常守太清’” 天玄子正色说道:“错!是‘道德清高上,常真守太清’。道友,我们道教中人最重师门传承,这字辈万万不能记错。” 小道士点头受教。 天玄子笑道:“不才是常字辈,道友是真字辈。不才刚好长一辈,请叫师叔。” 小道士看了看天玄子,见他不过比自己大个两三岁,同样青嫩的很,心里老大不情愿,很想含混过去。无奈天玄子一直在严肃地盯着他,只得拱手一礼,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师叔慈悲。” 天玄子正色回礼:“福生无量天尊。师侄慈悲。” 小道士心中哀叹:这一来一去之间,自己就生生矮了一辈。哎,若是有天玄子那般可问吉凶的本事得多好?今早占上一卦,那必是,不利东行,东行大凶,大凶啊! 天玄子说道:“师侄,我即为师叔,少不得要指点你一番。你听好了。” “这世上愚昧之人太多,总是以为年纪越老,本事越大。你我年纪轻轻,哪怕再有神通,也少不得被人说上几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事都还没开始办,人就凭空被看轻了几分。” “怎么办?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比如师侄你,之前要是一出场就穿着这身道衣,那是万万不会被那些愚民看轻,也就不会闹出后面的许多事。” 小道士迟疑道:“可我这身道衣,是师父每逢吉日就布下神坛,精心供奉十年之久,每一件都算得上是上等的法器。这平时怎么可以穿,要是不小心损坏了,师父他老人家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的。” 天玄子恨铁不成钢:“你呀你,不会买一套平时穿的上等道袍吗?” 大有道理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看看天玄子,从上到下,一身道衣样样都是上品。虽然年轻,看起来就是仙风道骨。 看看人家,连笑的在地上打滚前都要先脱了道袍。滚完之后再穿上一看,浑身上下依旧一丝不乱、纤尘不染,照样仙风道骨。 哎,相比起来,自己一身破衣上人家门,怪不得被当成是乞丐。 一路上,天玄子将各种门道一一说来。刚经过一番惨痛至极的教训,小道士听得极是认真,每每茅塞顿开,大有所悟,直感叹若是自己早一日知晓这些道理,今天又怎么可能会弄得如此狼狈! 自己说那青诚道长设神坛、念咒语、走禹步,从头到尾就没一样对过,可想想自己,从一开始的破衣,到接下来的施法,再到最后的恼羞成怒,又有哪件事做对过? 果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丝毫怨不得别人。 这边行边讲,到黄昏时,两个道士来到一座茶舍前。 茶舍外有数匹马,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天玄子定睛看了片刻,拍掌笑道:“这东行大吉,大吉原来应在此!师侄,你记住,呆会儿少说话,多配合下师叔。师叔让你见识下,这鬼,该怎么捉?” 正文 第十二章 真神人 还没进茶舍,一个彪形大汉就拦住两人:“这茶舍我们包了,两位请回吧!” 天玄子正色喝道:“大胆!里面的贵人有急事,这事非得我俩出手才能解决。你要是误了大事,担当得起吗?” 那大汉正待说些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赵二退下,让他俩进来。某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开口说这等大话。” 两人进去,见几个家仆再加一个管家正围着一位官人。那官人四十开外,面相端庄,气势威严。 那官人见是两位道士,眼睛一亮,当即站起,道了声:“两位仙长,请。” 天玄子一拱手:“贫道天玄子,见过官人。” 小道子也见礼:“贫道天一子,见过官人。” 分宾主坐下后,那官人说道:“某姓陈,现在致仕在家。这段时间以来某的确时运不佳,不知两位仙长有何指教?” 天玄子淡淡说道:“官人不久之后自会否极泰来。现在这大事可不是应在官人身上,而是应在令郎身上。” 陈大官人和管家对视一眼后,诧异地问道:“小儿近况是有不好,不知仙长能否算出是因为何事?” 天玄子说道:“可否将令郎的生辰八字说下。” 那管家一挥手,待几个家仆远远退开后,方才小声说出。 天玄子掐指一算,摇头叹道:“如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定是六日前撞了邪,现在情况大是不妙。官人官运亨通,福缘深厚,只可惜命中注定,膝下只有这一独子。令郎若是有了万一,哎……” 这话一说,陈大官人大惊,连手中的茶杯翻了都不管,霍地站了起来,就要抢上前去。好在他定力了得,又缓缓坐下,闭目不语。 旁边管家耳语道:“阿郎,这事两位道长怎会晓得,该不会是外宅中有人泄了风声。” 陈大官人缓缓摇头:“休得胡言,不许冲撞了仙长。某向来家教极严,麟儿撞了阴邪的事,内宅都没几人知道,外宅更不可能这般清楚。再说,某从府城赶回县里,一路匆匆,在这茶舍中歇脚也是临时起意。若是提前知晓,哪可能在此遇上,到某府里不是更好吗?” 管家应道:“是。”再不敢多言。 陈大官人起身,拱手说道:“两位仙长,我儿确实性命堪忧,还请两位仙长出手相助。两位仙长但有所请,某无不答应。” 天玄子正色说道:“道家讲慈悲。既然贫道遇到了,岂能袖手旁观。事情紧急,官人请。” “仙长请。” 陈大官人亲自相迎,请天玄子和小道士同坐马车。小道士第一次坐这等华丽的马车,耐不住地想东看西摸。好在他不傻,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了怯,上车后就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天玄子和陈大官人却相谈甚观。那陈大官人是饱学人士,虽然只是儒生,但现在儒生讲究三教合一,对道教自然也有所了解。这一路下来,从道家本源一直谈到诸般玄学,不管谈什么,天玄子都有精辟见解,其见识之广、见解之深,别说陈大官人,就连小道士都大是钦佩。 马车连夜赶路,到第二日上午方才赶到。小道士一问,竟又回到了沧州府附近。 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大片连绵的屋舍。陈大官人说道:“这是某家老宅。某八日前从应天府辞官回归故里,没想到第二日夜里小儿就撞了邪,就此卧床不起。小儿那两日一直呆在老宅,绝没有外出过,也不知是怎么了?” 天玄子说道:“且让贫道看看。” 他施施然地转了几处,再登上一处高坡细细查看半晌后,说道:“官人,东南角后面新建有几座土屋,如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必定是在那,撞了阴邪。” 陈大官人皱眉说道:“那处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小儿怎么可能会去那?” 天玄子笑道:“去或者没去,一问便知。” 旁边管家听了,赶紧吩咐了下去。 陈大官人将两位道人引入正堂,下人奉上糕点。吃完糕点正品茶时,管家匆匆进入,对陈大官人耳语几句。 陈大官人大怒:“春桃这贱婢竟敢勾引郎君,害得我儿撞了阴邪。管家,你速去将那贱婢发放到娼寮,以解我心头之恨。” 管家答应退下。 陈大官人站起,恭敬一礼:“仙长果真是神人啊,料事如神。小儿有救了。” 他当先领路,领着两位道人来到后院。 来到一处大屋前,门口守着几个婢女,见到官人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陈大官人往那窗缝里一看,眼泪就出来了:“我儿,我的麟儿啊,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屋门大开,便见到一个年轻后生,脸色青白,披头散发,状似疯癫地在地上打滚。那衣服上又是口水,又是鼻涕,又是汤汁,又是茶水,看来极是恶心。 小道士正要取出铜钱剑,天玄子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取出桃木剑,再一张宁神符,将符贴于剑尖上,天玄子脚踩禹步,嘴里念念有词,十几步后剑尖一指,宁神符正正贴在那陈小郎君的额头上。 陈小郎君“呃”了一声,睁开双眼迷茫地一看,身子便往后倒去。小道士早有准备,接住他,将他放在床上。 陈大官人急急奔来:“我儿怎么啦,怎么啦。” 天玄子笑道:“官人无需恐慌,令郎多日未睡,精力枯竭。贫道只是略施法术,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陈大官人过去一看,见他儿子果然睡着了,就这顷刻间已打起了呼噜。 他大喜:“仙长真神人,真神人啊!我儿已整整两日未曾休息得片刻,请了名医开了方子都没用。仙长这一出手,立马神效啊!” 陈大官人当先领路,将两位道人请出小院外,说道:“不知两位仙长要如何施法,驱除妖邪?有什么要某去做的,仙长尽管吩咐。” “正想有劳贵府,请拿笔来。” 接过纸笔,就着石桌写满一张纸后,天玄子将其交给陈大官人:“请按这要求准备各种物件,贫道和师侄今晚要开坛作法。” 正文 第十三章 五术皆通 陈大官人大喜,叫过管家,将纸递给他:“速速前去,若是耽搁了,我拿你是问。” “且慢,”天玄子正色说道:“请务必按要求准备妥当。譬如朱砂,贫道写的是上等朱砂,就万万不能用劣质朱砂。朱砂年份需越久越好,有十年以上最好。” 管家看了看纸,脸上就有难色,陈大官人喝道:“全府人手,某随你调配。你再持某拜贴,求见通判大人,请他行个方便。” 管家这才应是,匆匆离去。 将两位道人引至客房,陈大官人恭敬告退。 喝退了伺候的婢女,小道士长舒了一口气,那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了起来。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叹道:“装正经装了这么久,这脸啊都快僵硬了。哎,难受,太难受。” 天玄子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开口说话,倒还有几分正经。这一开口说话,就是十分奸滑。不装还能怎办?被官人一棍子打出府去。” 小道士哀叹连连。 “别做出那副鬼样。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你问吧。” “好。我先问你,茶舍外你只看了一眼,怎么就知道陈大官人家有急事?” “简单。看那马,马嘴边留有白沫,显见是跑的累了。看门口的仆人,神情疲惫,显见是赶路赶得急了。若没有急事,谁会赶的那么急?再看那马车,马车是官车式样,装饰华丽。马车旁边还另有几匹好马,显然这家的主人是当官的,并且有钱有势。有钱有势的人遇上了急事,这不正是我出现的大好时机吗?” “有道理,那你怎么看出是陈小郎君撞了邪?” “我精通相面。只一看就知道这陈大官人官运亨通,福缘深厚,但是有一点,他子嗣艰难,命中注定只有一个独子。我略通医术,看陈大官人有明显的郁证之状,应是遇到了大烦心之事,并且心忧了最少六七日。从面相上看,陈大官人近期平安,能让他这般心忧,几乎心伤若死的,自然是他的独子出了大事。” “陈大官人起先出声相邀时,语气大是不屑,待见到我俩,眼睛却分明一亮。这说明,他独子的问题我们道士可以解决。像他这般有钱有势的人,要求到我们道士身上,最有可能的,自然便是阴邪之事。根据这些,我就足以判断出了。至于后面要他儿子的生辰八字,装腔作势而已,我压根就没算。” 小道士大为佩服!同是道士,怎么他啥都没看出,而天玄子一眼看过去,一切却了然。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陈小郎君是在土屋那撞了阴邪?” “看风水,我精通堪舆之术。当年建这老宅时,陈家必定有请风水名家。这片宅子藏风聚水,气势当真绝佳!唯一不利之处,就是新建的那几座土屋。那儿阴气太重,易生阴邪。所以陈小郎君若是真没出过老宅,那他出事的地方,绝对不会有第二处。” 神人啊!小道士佩服的几欲五体投地,他愣愣地问:“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天玄子傲然说道:“玄学有五术,山、医、命、相、卜,我五术皆通!不然,我怎么配做你师叔?” 小道士叹道:“五术皆通!哎,我只通一术。师叔高明,师侄佩服。”这声师叔,他叫得心甘情愿。 天玄子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那陈小郎君的情况,师侄怎么看?” 小道士晒然说道:“不过是撞了个小鬼,那小鬼都没能成气候。换成是身体健壮的人,顶多小病一场,大病都没有。也就是陈小郎君沉迷于酒色,身子被掏空了,才搞成现在这般模样。” 天玄子鼓掌笑道:“正是!那陈小郎君本来身子就极虚,胆子就极小,又刚好是在和那什么春桃欢爱之后,被小鬼给附上了身。若不是遇上了我俩,就他那情形,绝对活不过两天。陈家家大业大,但只有这一根独苗,他要去了,陈家的香火可真真就断了。” 小道士深表赞同:“我俩立下这般大功,陈家奉献点钱财,那是再应该不过的。” “是极,是极。” “对了师叔,师侄有点不明白,按你所说,驱鬼的时候是要装模作样。但那宁神符明明只要贴在陈小郎君的额头上就行了,师叔为什么还要搞出那么多花样?” “呵,师侄,道理其实很简单,你越是装得高深莫测,越是显得费心费力,这起效果后,别人就越会敬服你。别人越是敬服你,你做事施法就会越有效果,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势。” “师侄需知,所谓疑心生暗鬼,这世上的很多事,其实并不是鬼怪引起的,不过是世人自己的心病。所谓心病还得心药除,只要世人敬服你,那你随手下的一味药就是心药,心药到了,心病自然就除了。此其一。再一个,就拿今天的事来说,陈家的小鬼的确是用不着神坛,但真要遇到恶鬼要设神坛时,主家敬服你,办事自然会尽心尽力。主家若是不敬服你,该给的公鸡血给变成了母鸡血,那到时出了差错,倒霉的可就是你自己。” “所以我们在外行事,这势非常重要。师侄你且好好看看,师叔我是如何一步步地造这个势。” “好,师侄必然全力配合。” 夜晚,庭院中。 天玄子设一神坛,当中供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神像正前方按八卦位布八法旗,法旗内按八卦方位放三清铃、八卦镜、五雷号令牌、镇坛木、法螺、法尺、法印、拷鬼棒计八法器,法器内阴阳鱼位置,置桃木剑和拂尘。 法旗外,放水果、米酒、香烛等祭物。祭物外,又有上等朱砂一碟,雄鸡血一碗,雄黄一盏,上等黄纸十几张,朱笔一支。 天玄子先念神咒,让祭物和朱砂等带上神威后,再凝神屏气、清除杂念。待净心完毕,以清水净面、净手、漱口。 天玄子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即取朱砂,以雄鸡血相调,加入少量雄黄,边念朱砂咒,边细心调和成汁。然后取朱笔,用笔尖沾上朱砂汗后,正襟危坐,存思运气,一鼓作气画出所要画之符。画符同时嘴里念咒,左手再作天纲诀。 画符完毕,将笔尖朝上,笔头朝下,以全身之精力贯注于笔头,用笔头撞符纸三次,然后用金刚剑指敕符,最后将已画好的符纸,提起绕烛烟三次。如此,这张符才算真正完成。 正文 第十四章 召神雷 小道士在旁念经不断,间或偷眼一看,却险些笑出声来:除了两张驱鬼符,两张镇鬼符在画符时有灌注内气,让符有了灵气外,别的符不过是黄纸一张,作用几近于无。 一切准备妥当,天玄子手持铜钱剑,走禹步,念拘魂咒,行走一周天后,用符数张。行走九周天后,甩出驱鬼符、镇鬼符。 小道士早就暗暗开了法眼,只见驱鬼符一出,那小鬼就从陈小郎君的身体里匆促逃了出来。镇鬼符一出,那小鬼立即被镇在原地,任凭百般挣扎,也挣脱不出。 天玄子将铜钱剑递给小道士:“师侄请施法,灭杀此妖邪。” 小道士情知天玄子是在为自己造势。他心中感激,暗自决定,管他这鬼是大还是小,自己定要使出全力,造出偌大声势,让陈大官人等人,不能小觑了自己。 从包裹中取出八张桃木符,并都天大雷火印、五雷使院印各一枚,小道士运气提神,口中念咒,用铜钱剑分别一点,待激出神威后,清叱一声“急急如律令”。 他大喝一声“乾”,铜钱剑虚点处,那剑下的桃木符“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乾位。 “乾”“震”“坎”“艮”分别四声大喝后,四枚桃木符飞出。四阳卦出现后,再喝一声“阴”,那枚都天大雷火印飞出。 “坤”“巽”“离”“兑”分别四声大喝后,四枚桃木符飞出。四阴卦出现后,再喝一声“阳”,最后的五雷使院印飞出。 于是庭院中,赫然现出一轮八卦。八卦中,还有阴阳鱼。正与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彼此对应,遥相呼应。 在此过程中,场上的二十几人看得分分明明,小道士的铜钱剑离那符离那印最少相隔一寸远,只是虚空直直一点,绝没有挨着分毫。当真是,一声令下,符印自动飞出,方位丝毫不差! 这,真是神通啊! 别说管家、仆人了,陈大官人一样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天玄子,那念经的声音都乱了。 小道士手掐变神诀,叩齿五通,存想自己身化雷神,再默念真言。 变神完后,他手掐天雷诀,调起体内的五脏之气,融合平日所采的雷电之气,化为五雷。五雷合一,从泥丸宫出,接于存想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之身。 然后他左手左雷局,右手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脑中存想自己足踏星斗,面谒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求其赐下神雷,除妖辟邪。 掐诀、念咒、禹步、存想,这四部相互配合,务必不能出丝毫差错,以前这套无数次使来时,小道士总觉得有所滞涩,总不得圆满。而今夜,他却出奇地觉得圆转如意,一切自然而然。 渐渐地,在小道士的法眼中,庭院中的八卦阴阳鱼与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连为一体,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与神像上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连为一体,神像上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与虚空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连为一体,虚空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与小道士自身连为一体,小道士自身再与庭院中的八卦阴阳鱼连连为一体。 当一切都连为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环时,小道士只觉得脑中“轰隆”,响起一阵雷鸣。 他福至心灵,左手虚空画五雷总摄符,右手铜钱剑一指,口中大叱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 剑指处,虚空中,蓦地一声雷鸣,然后一道刺眼的白光如闪电,电射在那小鬼身上。那小鬼本是无形,却在这电光中现了身形,又在电光中彻底魂飞魄散! 这一声雷鸣、这一道电闪,庭院中的二十几人,个个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一片死静! 空间,凝固了;时间,停滞了! 足足片刻后,才有声音传来。 是天玄子。 天玄子的上牙齿不停地敲打着下牙齿,发出“的的”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妈啊,妈妈啊,他,他真的召出神雷了。妈妈啊,他召出神雷了。” 这声音将小道士惊醒,他茫茫然地看看自己的左手,再茫茫然地看看铜钱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去,我真的召出神雷了?” “扑通”,第三个醒来的,是陈大官人,他跪拜在地,行三礼九叩大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福生无量天尊”。只是,那声音抖得厉害。 他这一跪,如一杯清水倒进了热油锅,院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管家、仆人争先恐后地跪下,个个磕头不止。 小道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见有人嘴里在念“无量天尊”,有人嘴里在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有人在大哭,有人却大叫,那场面一时热闹至极。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觉手一紧,被天玄子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地被拉着就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虚弱至极,身子软棉棉地直往下倒。 自修炼五雷正法至今,小道士一直自觉精力充足,内气充沛,可此时,他体内空荡荡的,他的神识、精元、内气都统统消耗殆尽,只能是像木偶一样的被天玄子拖着,连撞到了柱子都不觉得疼。 进了客房,天玄子一把将小道士推倒在床上,然后自己开始在房间里猛转圈。 “天,你怎么可能召出神雷!苍天,怎么可能?”他一遍遍地说道,一遍遍地走着。 “告诉我,你怎么可能召出神雷?”天玄子抓着小道士的肩膀,摇晃着他的身子叫道:“我萨祖派最有天分的师叔,苦修雷法整整八十年,他都没能召出神雷,你怎么可能?” 小道士苦笑道:“我是午年午月午日午时出生,出生当日即克了母亲,一日后克了父亲,三日后克了祖父,五日后克了祖母,六日后被族人丢到河边,连狗都不敢靠近。后面被师父发现,救了回去。” “师父说我是至阳之命,又是至阳之体。天雷也是至阳之物,我天生最适合修炼雷法。在师父的棍棒威胁之下,我又保持元阳之身一直到现在,连欲念都不曾动过。” “这样苦修雷法十二年,唤出了天雷,想想也能接受吧!” 正文 第十五章 活神仙 “屁,接受个屁。”天玄子叫道,毫无风度地在房里转了几圈后,他又抓着小道士的肩膀叫道:“这不对!我认识好多神宵派的正统传人,别看外面传得神乎其神,说的个个都能呼风唤雨,召唤天雷。可我知道,那几十个人好几十年来一个雷都没召出过。你怎么就可以?” 小道士叹道:“法器啊!集合了你我的全部家当,那布的个个都是真正的法器,其中上等法器都有数支。一般的道士设坛,哪可能会这么奢侈?” “不对不对。”天玄子叫道:“大型的道场我看得多了,上去了那么多的道士,用了那么多的法器,也没见他们召出半个雷。” 小道士终于不耐烦了:“不对你个头!我召出了神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要是接受不了,给自己一张静心符。” 天玄子剑指抵住眉心,就想涤神静气。片刻后放弃,叹道:“算了,还是用静心符吧。” 从行囊里取出张静心符,“啪”地一声,天玄子贴在额前。想了想,又取出张宁神符,再“啪”地一声,贴在额前。然后顶着两张灵符,他摇摇晃晃地爬上床,呼呼睡去。 还真听话啊!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玄子醒来,跳下床后,一把抓起小道士的肩膀,正待开口说话。小道士急忙喝道:“打住,你要再啰嗦个不停,我送你几十张符,包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一直睡到棺材里都行。” 天玄子颓然地松了手,坐回床上,良久后叹道:“哎,师侄啊,你今年多大了?” “满十八。” “才十八啊。哎,那些白胡子的老道士,在你面前,可得羞死了。” “哦,那敢情好,白胡子的老道士都没了,以后谁要想捉鬼,不得都找我。啧啧,财源滚滚啊。” …… 正说着,敲门声响,陈大官人推门进来。他恭敬地立于门旁,竟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两位仙长,休息的可好?” “还好。” “仙长布下的法场,某不敢妄动。这法场如此神奇,某想,” “停!”恢复了正常的天玄子出声喝道:“那些法器是贫道与师侄的师门所赐,样样都深具法力,万万不能给予别人。官人这打算就免了,再多钱也不行。” 陈大官人苦笑:“本就是某痴心妄想,仙长既然有了吩咐,某自然照办。只是那些法器,某家无人敢动。只有劳驾仙长,亲自去收拾一番。” “嗯,这是应该的。” 陈大官人弯腰恭立在一旁,待小道士经过时,长揖道:“不知仙长神威,昨日多有怠慢,万请仙长恕罪。” 被人如此恭敬礼对,还是个大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小道士措手不及之下,拱手说道:“没事没事,我被人怠慢惯了。不怪罪,不怪罪。” 前面的天玄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来到昨日的庭院那,天玄子和小道士彻底呆住了。 只见法场四周,四面八方地围了一大群乡亲,都在那点烛上香,烧纸祭拜。 天,才过了一个晚上啊。这要是多放几天,陈家老宅直接可以改做道观了。 见两位道士过来,有人大叫一声“活神仙来了”,“呼啦啦”一下,两位仙长的面前就跪了一大群乡亲,个个忙不迭地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有求发财的,有求平安的,甚至有求生子的。 天玄子和小道士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吓得忙不迭地避开。开什么玩笑,这般架式,哪个活人敢消受? 见众乡亲们又要围着拜过来,天玄子和小道士顾不得其它,真真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收拾起地上、神坛上的法器来。 众乡亲不敢冒犯“活神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道人影闪去,诸多法器便消失不见。再两串人影闪去,两个道士消失不见。 “哇,这两个哥哥好厉害哦,还会分身。”有个小孩子说道。 “闭嘴,这是活神仙。活神仙能不快吗?”他父亲解释道。 这种情形下,天玄子和小道士哪敢多呆,坚拒了陈大官人的挽留。 大门中开,将两位仙长送至大门外时,陈大官人一挥手,管家便奉上一个银盘。管家绸布一掀,银盘上赫然放着十锭金元宝。 陈大官人拱手道:“仙长大恩,救小儿一命。某无以回报,奉上黄金百两,敬请笑纳。” 面对这笔横财,天玄子眼都不眨一下,表现的极是淡然。连小道士都毫不动容,视而未见。 果然是神仙风范啊!陈大官人赞道。 他却不知,不是小道士淡定,而是小道士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呆住了:“黄、黄金?还百,百两?我去,这可以换成多少个铜板?谁能跟我说下?天啊,我身上清洁光光的,连半个铜板都没,马上就有这么多、这么多钱了。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个小道士? 见天玄子淡定地收下金元宝,陈大官人谄笑道:“这次小儿被如此厉害的鬼附了身,现在想来,某心里还是大恐。某垦请仙长赐下一道灵符,以保家宅平安。” 小道士如梦初醒,应道:“灵符,有,我有,是极好的符。” 说着小道士解开包裹,取出一个玉盒。那玉盒通体竟是用一整块上等墨玉精心雕成,玉盒上还刻有符篆。打开后,里面有一小叠灵符。 天玄子初时漫不经心,再一看之后,眼睛蓦地睁大,慌不迭地挡住小道士面前,讪笑道:“灵符嘛,贫道这有。” 小道士不识货,陈大官人何等精明,只一看便知那墨玉盒必是稀世珍宝。这等神通的仙人用这等宝物收纳的灵符,有可能差吗?更不用说,面对十锭金元宝都毫不动色的天玄子竟然大惊失色。 陈大官人立马绕过天玄子,一把抢过小道士手中的灵符,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仙长厚赐,某腆颜受了。” 事已至此,天玄子也无话可说,他无奈苦笑:“官人,这灵符是我师侄的师长天云真人遗留下来的。天云真人捉鬼天下公认第一。这灵符极具神效,用一张世上便从此少了一张。官人万勿浪费,切莫让灵符沾上了污秽之物。” 陈大官人连声称是。 “哎,贫道再帮灵符选处宝地,好发挥下它的神效。” 天玄子左看看,右看看,选定后,亲自踩上梯子,细心贴好。然后小道士以铜钱剑施法,开了灵符的禁制。 灵符的神威激发后,站在符下,哪怕是隔了三尺远,也分明能感觉到如沐浴在日光下,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这等神妙,常人都能感知! 正文 第十六章 南辕北辙 天玄子正色说道:“有此符在,一年之内,包管贵宅绝无任何阴邪之事。一年以后,灵符灵效会慢慢消失,但也远好过寻常符篆。” 陈大官人连声道谢,然后一挥手,管家又奉上金元宝三锭:“些许谢礼,不足挂齿。” 天玄子收下后,和陈大官人依依惜别。 待走得远了,天玄子一指点到小道士额上:“你呀你,说你什么好?也太大方了,这等灵符也能随便送人。“ 小道士傻傻笑道:“怎会是随便送人?这么多锭金元宝。发财了,发财了,沧州府的大白包子,馅多皮薄,才十文钱一个。这么多钱,买几大屋子大白包子都够了,我吃十辈子都吃不完。这下赚到了,赚大发了。” 天玄子抚额叹道:“哎,有钱了就只会想着买十文钱一个的大白包子,还要买几大屋,这真是,没见过钱的土鳖啊!” 小道士叹道:“师叔啊,我那师父捉鬼的本事是极高,可赚钱的本事却极低。从出生到现在,我身上从没有过十个铜板。我师父他存了一辈子的钱,到走了连棺材都买不起,那棺材盖还是老板免费送的。师叔,说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那叫惨啊!” 天玄子眼睛一瞪:“再没钱也不能卖。你那灵符很多是不,你这么大方,给师叔我几张?” 小道士犹豫了下:“不多,师父才给我留了十六张,现在送出去一张,只有十五张了。师叔要的话,我给你一张。” 见他去掏包裹,天玄子按住了他的手:“师侄,你切记,捉鬼是件极凶险的事。关键时刻,一张灵符就能保你一条命。只要学会了方法,凭你的本事,要赚钱太容易。但钱再多,命没了就真没了。” “你以前穷怕了,这次就算了。以后万万不可再作出这种蠢事!” 小道士点头应是。 “来,让你高兴高兴下。”天玄子拿出金元宝,分出八锭给小道士。小道士却不肯收。天玄子硬塞了过来:“那十锭我俩平分,后面三锭是你灵符换来的,我自然不能要。这样再公平不过。钱给我也没用。我出道两年多,最少赚了上万金。都是上午赚到了,下午就随手施舍了出去。” “师侄你记住,我们道士讲慈悲。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用来作些善事,给自己积点功德,才是钱财该有的作用。” “师叔说的是,我受教了。” 天玄子笑道:“你呀你,看起来奸滑的很,心底里却实在占不得别人半点便宜。你这性格,倒是有意思。” 小道士点头:“是啊是啊。没占便宜之前,我一心想着多占点便宜。可这便宜真占到后,心里又觉得大不好意思。” “你脸皮终究太薄了,师叔我教你个法子,每天早上起床后拿脸往墙壁上磨磨,磨出层老茧来,那就厚实多了。若是再上几层桐油,啧啧,说不定可以刀枪不入。” 两个道士说说笑笑,走了一段。 “师叔,我俩现在去哪?” “去太谷县。” “去那干嘛?师叔,你在那有老相好?” “我去,我一个道士,本心清净,那些情欲之事,跟我无缘。去太谷县,是因为那有恶鬼横行。前些日子有几个道士前去捉鬼,可结果,啧啧,死得好惨好惨!” “这么危险,不去不去。” “去你的,你一个道士,驱鬼除魔正是己任。你能召出神雷,区区恶鬼算什么?所谓除恶即为扬善,这等积功德的好事,你都不去做?” “师叔,我刚召出神雷,精元损耗太多,得休息下啊。” “嗯,有道理,你要休息几天?” “没几天。大概,一百二、三十天。” “你!好吧,太谷县开出赏金百两。” “哇!黄金百两。” “屁,白银百两。” “才白银啊,少了点。” “你!给句痛快话,去还是不去?” “去!” 两人商议妥当,即刻转向南行。 走了小半里路,天玄子忽然一拍脑袋:“糟了,都忘记占上一卦,问下吉凶。” 说着天玄子摸出三枚铜钱,小道士抢过来一摩挲:“妙啊!这三枚古钱竟然比我剑上的铜钱,年代还久远。特别是供奉了很多年,这古钱灵气十足,用来占卜起卦,必定灵验。” 天玄子得意地说道:“算你识货。我行囊里法器不少,但最珍贵的还数这三枚古钱,真心不比你的铜钱剑差。” 将古钱置于掌心,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天玄子以特殊的手法,摇掌九下,再掷于地上。六掷之后,手掐指诀,计算片刻。 “怎么样?” 天玄子击掌叹道:“利于北,北平。不利于南,南凶。” 小道士傻眼了:“我们要去的太谷县,在南方啊。” 天玄子正色说道:“所以我决定,去北方。” “啊,我们要去南方,你往北方走?” “正是。师侄请相信我,我虽然玄学五术,五术皆通。但最灵验的,却是这问吉凶。卜卦说不利于南,那南行就绝对不行。” “这,这可怎么办?” “简单,这离沧州府不远,你先去那备些行头,然后赶去太谷县。我且去北方,慢慢的慢慢的走,等哪天利于南了,我再急急地急急地赶过去。太谷县有一太谷客栈,我俩谁先到了,便在那先等着。” 小道士愕然:“师叔,要是哪天你成亲了,去接新娘子的方向大凶,那你该怎么办?” “简单,换个新娘子。” …… “好吧,你赢了。你这南辕北辙的家伙。”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目的地虽一致,一个往南去,一个向北行。 再一日后,小道士进了沧州府。 兜里有钱,他胆气就足,问明了全沧州府最好的成衣铺所在,直接杀了过去。 一进门,小道士就大大咧咧地叫道:“掌柜的。” 没人应。 “掌柜的。” 还是没人应。 “我去,这有没活人啊!” 一个店伙计拿了把扫把跑来:“哪来的乞丐,敢在这瞎嚷嚷?” 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这跟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我怀惴金元宝八锭,竟然被人当成了乞丐用扫把赶? 正文 第十七章 遇凶 小道士低头一看,才明白过来:陈小郎君的衣物他穿不了,现在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下人的衣服。这一路走来后,实在是不堪入目。 到哪都有以衣取人的势利眼啊! 就在那扫把要打到头上时,小道士手一张。 一道金光闪过。 “啪”,扫把掉在地上。 小道士手往上一抬,那伙伴直着眼,头也往上一抬。那手往左一转,那头也跟着往左一转。那手往下一按,“啪”地一声,有团好大好大的唾沫掉在了地上。 “金,金元宝,好大好大的金元宝。”伙计痴痴地说着,伸手就去拿。 “啪”,小道士打开他的手,喝道:“这是什么?小爷我没钱吗?” 伙伴如梦初醒,擦了擦嘴巴:“有,阿郎太有钱了。请,这边请。” 他点头哈腰地张手一邀,然后极是眷念地看了眼小道士手中的金元宝,终于狠心地一摇头,一溜烟跑回内堂。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迎上来,恭敬地请小道士进了内堂,奉了上等的好茶。 “敢问郎君想做什么衣服?”掌柜的问。 “上等的道袍两身,一身斋醮时穿,一身平日里穿,尽给小爷我挑最好的。”小道士豪气地说道。 “这个,上等的道袍,可不便宜!” “没什么,小爷我有的是钱。”小道士大手一挥,豪爽的一塌糊涂。 看掌柜的眉飞色舞地答应下来,小道士小家子气发作,他一拉包裹,露出那铜钱剑:“知道这金元宝是怎么来的吗?小爷我是个道士,除了个恶鬼后,这主人赏下来的。掌柜的你要是敢眜我的钱,呵呵,少不得,有恶鬼找上门。” 掌柜的擦了把冷汗,干笑道:“哪敢哪敢,沧州城里谁不知道,我们的价格最最公道。” 这家是成人铺,量好尺寸后,便有大师父专事修改。小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就崭新的道袍穿上了身。 他淡定的在店小二的点头哈腰之下出了门,一出门脸就垮了下来: “我去,两身道袍就去了我二十两纹银,二十两啊,十足的纹银,这掌柜的是不是吃了黑心钱。要不,今晚上吓他一下?” 正这般考虑时,小道士忽然觉得心中一颤,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他虽然不会占吉凶,但道家讲究“天人合一”, 这十几年苦修下来,有不好的事发生,他心里经常会有不妙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撒脚就跑。 他这一跑,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喝:“那小肥羊跑了,兄弟们追啊。” 小道士回头一看,见身后有两条大汉,握着亮闪闪的刀,正向他追来。 我去,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有歹徒当街行凶啊! 小道士大叫一声“救命啊”,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往前跑去。 身后竟传来了哨子声,然后身前左右,竟全是一片哨子声。 不会吧!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这帮歹徒竟如此凶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竟敢以哨子相联络。 还叫什么“救命”,跑啊! 好在小道士多少练过些功夫,平日里又是上山下山惯了,这腿脚实在了得。一撒开了脚丫子跑路,速度着实不慢。左右不断地有人从巷子里窜出,想拦住他,却连人都没看清,就被甩在了身后。 此时若从高处看,便见一个小道士“啊啊”大叫着,如风般地奔跑着。遇树绕树,遇水跳水。他身后,足足十几个大汉拿着刀剑、棍棒,嘴里怒骂着,在狂追。 跑啊跑啊,耳边忽然听见了嘈杂的声音:有救了!是沧州府府城大街,全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 小道士本已力竭的身体里,蓦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他“啊”地一声大叫,脚踩一截烂树,身子腾空而起。 这一跃,飞得真高啊!自己好像正飞向那太阳。小道士感叹道。 就在这感叹间,一声大吼,他身前的一扇木门忽然四分五裂,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子伴着破门直直地飞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摔,地都似乎震了一下。 小道士飞在空中,根本无法控制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踩去。 那大汉摔得狠了,只觉眼前一黑。他晃了晃头,吐出口中的脏水。他眨了眨眼,看见了天边的太阳。再眨了眨眼,却见一团黑影向他飞来,便在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这一脚,软中带硬,硬中有软,踩得真爽啊!小道士叹着,然后惊觉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一脚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倒去。 他拼命想稳住身子,却终究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如利箭般,向前刺去。 小道士闭上眼,只觉得“嘭”得一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他睁开眼,刺眼的日光中,只见眼前面粉飞舞,如大雪飞扬。雪中,还有好些白面炊饼在翻滚。 一阵剧痛传来,小道士想张口惨叫,却见一块炊饼翻滚着,正正掉进他的嘴里,将他的惨呼生生地打回了肚里。 一个小女孩的头,出现了在他的正上方,好奇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在哪冒出来的,怎么撞翻了我家的炊饼担子?” 小道士用力一吐,吐出大半块炊饼。他转了个身,刚想站起来,眼前又蓦地出现了另一张大脸,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赔,钱!” “好,好。”小道士含糊地应道。他起身翻动包裹,想拿锭银子。 “不就是些钱吗?跟逃过了一劫相比,钱算个屁。话说,他家的炊饼还真好吃。”嘴里咀嚼着,他心里想着。 拿了几块碎银子,小道士递了过去。却见那大婶好奇地往他“飞”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脸色大变,别说银子了,连那炊饼担子都不要了,她拉起小女孩就跑。 小道士伸着手,愣在了那:奇怪,这人真是的,给她银子都不要? 他挠了挠头,把银子收回怀里,心满意足地看着府城大街那繁华那热闹的情形:热闹好啊,那帮歹徒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等繁华之地行凶吧! 他正这般想着时,却见,从街的那头,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正文 第十八章 侠女救道士 那喧嚣声,就像海浪似的,一阵一阵的传来。 那海浪所过之处,席卷了一切:那斯斯文走着的书生,扇子一丢,火烧屁股似地跑了;那富家小姐跳出了轿子,拎着裙子,扭着屁股跑了;那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把糖葫芦一丢,颤颤巍巍地跑了;那杀猪的屠夫,一扯钱袋子,骂骂咧咧地跑了;那卖杂货的大婶,探出头一看,然后“吱呀”,门关了、窗关了。 小道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在转悠着:怎么了,大家都见鬼了? 只片刻间,原本沧州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府城大街,就变得,安静的跟坟场一样! 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道士左看右看,却在前面茶摊前,发现了一个人影。 谢天谢地,还有活着没跑的人! 小道士急急地走了过去,劈头就问:“怎么了,怎么人都跑完了?” 那人慢悠悠地说:“因为他们怕了。” “啊,怕什么?” “青龙帮!” “你怎么没跑?” “因为我在等,等人送钱来。” “啊,为什么别人会送钱来?” “因为我是捕头!” “你是捕头!太好了,大人,刚刚有歹徒在追杀我,他们好凶好凶啊!”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们来了!” 那人伸手前后一指,小道士定晴一看,街头,出现了一帮人,个个提刀挎剑;街尾,也出现了一帮人,个个提刀挎剑。 这两帮人,将他包围在中间,沉默着,慢慢地,一步步地逼近。 小道士一把抓住那捕头:“大人,他们来了,那些歹徒来了。大人快吹口哨啊,多叫些公人过来,将他们一个一个给逮到牢里去。” 那捕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钱,值得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声势。”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看着这铺头:“大人,你是公人啊,你领着朝廷的俸禄啊!你就这么看着,这般歹徒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府城行凶?” 那捕头悠悠说道:“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只要没人告状,这府城大街上,就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会没人告状?小道士正想反驳,可看着那玩味的眼神,他忽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直窜到脚下。 这时,两帮人已到了近前。有人排众而出,朝两人走来。 “张捕头。”那人叫道。 “燕堂主。”张捕头伸出手。 燕堂主丢过一个钱袋,张捕头掂了掂,满意地一笑,起身就走。 “等等。”小道士叫道,他从包裹里掏出两锭金元宝:“我有钱,我有七锭金元宝,我全给你,你带我走。” 燕堂主没吭声,玩味地看着这一幕。 张捕头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拿了他的钱,我有命花;拿了你的钱,我没命花。对不住了。” 看着张捕头扬长而去,小道士彻底绝望了。 呵呵,我会捉鬼,那又如何? 恶鬼害人的事,天下少有;可这恶人害人的事,随处可见啊! 只恨自己苦学十五年,学会了捉鬼之术,却没学会杀人之术。只会捉鬼,又有何用! 师父啊,你误我! 苦笑着,小道士后退了几步。 两帮人合拢,将他包围在中间。 “七锭金元宝,八锭银元宝,所有的钱我全给你,留我一条命。我马上离开沧州府,绝不告官!”小道士对燕堂主说道。 燕堂主笑了笑:“我倒没意见,就看这帮兄弟答不答应。” “不,不答应!”一个大汉走了出来,只见他左脸一个大大的刀疤,右脸肿了老大的一块,上面还浮起一个清晰的脚印。他开口说话,张嘴就看出少了满口的牙,残留的两三个牙齿上,分明地沾上了泥巴:“我要杀了他。” 一个瘦子笑道:“大刀疤,你现在该改名叫,没金牙了,哈哈。” 这话一说,一众大汉大笑。 “没金牙,你是要往他心口捅上一剑,还是要往他屁股上捅上一剑。” “这小子长得挺俊,我先往他屁股上捅上几剑。”大刀疤狞笑道,他一挥手:“这等货色那不常见,兄弟们都有份啊,慢慢玩,慢慢玩。” 众人哄堂大笑! 小道士不明白“往屁股上捅上几剑”是什么意思,可那投过来的,道道淫秽的目光,却让他感觉到了比死还更难受、更可怕的危险。一咬牙,他抽出铜钱剑,叫道:“要钱拿去,要别的没有。逼急了,小爷我拼一个算一个。” “去你奶奶的。”大刀疤往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拎起鬼头大刀,就朝小道士逼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马嘶,马蹄声响,青龙帮众人一阵大乱。 一匹高头大马,竟嘶鸣着,硬生生地撞出一条路,直冲到小道士面前。 那般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马上的,竟是一位女侠。 被撞得七倒八歪的青龙帮帮众大怒,大骂声中,就有六人提刀砍去。 一声龙鸣,寒光一闪,铮铮数声中,六截刀身铛铛掉落地面。 只一剑,前后角度完全不同的六把长刀,便齐齐从正中断去,相差不了分毫。 这等剑术,神乎其技! 只一剑,便震惊全场。数十名穷凶极恶的青龙帮众,都不敢吭声。 死一般的寂静后,那大金牙怒道:“臭娘儿们就一个,兄弟们一起上,搞她!” 那女侠扭头怒斥道:“你敢骂我!” 大刀疤大笑:“我不止骂你,我还要……。我去,这娘们真漂亮,看一眼,老子就硬了。” 那女侠不理他,回头狠瞪了燕堂主一眼。 这一眼,目光如电,电如利剑,哪怕瞪得不是自己,小道士全身也不禁狠狠一抖。 这娘儿们,真真好大的杀气,好大的威风! 那燕堂主浑身也是一震,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不知大小姐芳驾光临,燕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懒得跟他废话,女侠纤指一点小道士:“这人,我要了。” 燕堂主笑道:“既然大小姐要,某等这就走。” “慢,”女侠看也不看,手往后一指,正正指向大刀疤:“你们走,他,滚!” 大刀疤跳起来骂道:“臭娘儿们,老子干死你!” 女侠再不二话,双眼一凝,盯着手中的剑鞘。长剑,缓缓出鞘! 正文 第十九章 姿容绝世 长剑,缓缓出鞘,青龙帮众齐齐后退一步。 人影一闪,燕堂主闪到没牙疤身前,手中长剑晃动。惨叫声中,没牙疤的双手双脚竟被齐根斩断。 燕堂主飞起一脚,没了手脚的没牙疤就像一团肉球般,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远远地滚了出去。地上,只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燕堂主一抱拳:“大小姐,他已经滚了。” 女侠微一点头。 燕堂主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多停留,一挥手,青龙帮众帮众,潮水般地无声退去。 不片刻,空旷的府城大街上,只剩下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女侠,和一个茫茫然如在梦中的小道士。 小道士茫然地想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大汉,就在自己眼前,被几剑砍去了双手双脚,成了一个人球,被一脚踢飞。 好血腥啊!好残忍啊!好可怕啊!妈妈啊,山下的世界好危险,我还是回山去。 “小道士”,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温柔地叫道。 小道士抬头一看,刺目的阳光下,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向他走来。 那马来到了他面前,挡住了阳光,于是,小道士看清了那人。 是那女侠,那一剑断六刀,一瞪退堂主,一喝要人命的女侠。 好一个威风的女侠! 好一个美丽的女人! 刚刚生死关头,小道士哪有心思细看。这下乍然看清了,却觉得,自己继续茫茫然在梦中。 是在梦中吧!不然,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美丽的女人。 以前在山上时,他觉得秋娥姐美的很。现在见了这女人,他竟不敢拿秋娥姐来相比。因为,那样做是对美的亵渎! 看她啊,那脸儿似瓜子,却多了几分圆润;那眉儿纤细,此时温柔时,如妙笔画成,方才生怒时,却似利剑破天;再看那鼻子挺直、秀美,大小形状真真恰到好处;那嘴儿,更是如樱桃般,微闭时,可爱的让人想咬上一口,微张时,让人恨不得身化成线,一头钻进那无边的诱惑中去! 她身着翠烟衫,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于是更显得身量儿高挑、身子儿纤细。正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此时安静的她,恰如一副婉约的画。连那纤长的、白玉似的手中握着的长剑,也给这画,加上了一点柔情,增了一分蜜意。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美的女子!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乱跳,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在转着:要死了,要死了,狐狸精来勾我魂了。她好美啊美惨了,我死了就死了。 看着他那痴呆的模样,美女轻轻一笑。这一笑,唇边弯起的微弧,生生地勾得小道士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身子都挨上了马肚。 “我美吗?”她温柔地问。 小道士傻傻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走,好吗?”她再温柔地问。 小道士一愣,疯狂地点头。 美女手撮在唇边打了个唿哨,马蹄声响,竟又跑来了一匹大黄马。 小道士心疼的几乎无法呼吸:打什么唿哨?静静地坐着,温柔地说着,多好啊!就像一个美梦似的,明知不可捉摸,却让人骨子里欢喜。这一动,哎,那意境全破坏了。 “会骑马吗?”美女问。 小道士羞涩地摇了摇头。这时他心中不免怨恨师父,哎,怎么这般懒,只教了他捉鬼,别的啥都没教。 “你个笨蛋,这都不会。我教你。”却听美女说道。她干脆利落地跳下马,一拳打在小道士的肩头,打得小道士直晃了几晃:“骑马再简单不过,当年我看一眼就会了。你要是一下子学不会。哼,你就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好吧,淑女变回女侠了。 女侠左脚前半部踩蹬,稍一用力,整个人便稳稳地坐在马鞍上。再小腿膝盖一夹马,身体微向前倾,马儿便跑了起来。下马时,左脚脚尖内蹬,松开右脚,一翻身便稳稳地站在地上。 很简单嘛!小道士自信满满地走到大黄马跟前,左脚踩在马蹬上,刚一用力,那马却向前走了几步。小道士大惊,用力一拉马绳。那马一声嘶鸣,抬脚就跑。小道士一只脚拖在地上,啊啊惊叫着,眼看就要被马拉倒在地。关键时刻,女侠一声唿哨,大黄马乖乖站住。 女侠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他身边,伸手往他衣领处一拉,小道士便蓦地飞起,落在了马鞍上。 “坐稳了。” “啊,不要啊!”小道士的惊呼声刚出口,一条马鞭“嗖”地一声打在大黄马身上。大黄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腿。 官道上,一骑当先。大黑马上坐着位女子。虽披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只看那丰隆的胸,那细细的腰,那娇俏的臀,便让人觉得,那马蹄后扬起的灰尘,都成了如意斋的香粉,非得要细细地吸上一口。 在大黑马旁还跑着匹大黄马。那大黄马上坐着的却位小道士。那小道士死死地拉着马绳,嘴里大呼小叫着。整个身子时而前倾,时而后倒,时而左歪,时而右斜。看着惊心动魄,似乎随时会倒下,却偏偏死撑着不掉下。让人看了,恨不得飞起一脚,将他远远踢飞。 “要倒了。”小道士惨叫一声。瞬间一条马鞭像蛇般地窜了过来,在他手上就是一拉,小道士一声痛叫,身子又正正地坐直了。 “要吐了。”小道士又一声大叫,瞬间,那马鞭又窜了过来,狠狠地击在他胸口上。小道士再一声惨叫,到了喉咙口的东西生生地被打落到了肚里。 “要死了,停,停啊!”再也撑不住了,小道士大叫。 一声唿哨,大黄马停了下来。 小道士从马上滚了下来,踉跄着走了几步,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吐。这一吐,直吐得天昏地暗。 吐完了,小道士一翻身,看着头顶的天空,感觉自己死去了一回。 “张嘴。”女侠走到他面前说。 小道士张开嘴,头顶上一个水壶打开,一股清水倒下,打进他的嘴里。 喝了几大口水,小道士终于好受了很多。 站起身,小道士看着面前的女侠。对方容颜依旧,依然姿容绝世。可莫名地,小道士竟不敢再看。 摇了摇头,似要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去,小道士一拱手:“贫道天一子,俗家名字张天一。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哦,我姓许,名若雪。许若雪。” 正文 第二十章 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许若雪,这名字好啊!想象一下,雪花轻柔、洁白,片片地从空中飘落。用嘴轻轻一吹,便悠悠地飞了出去。这意境真是美。许若雪,这名字好美丽,好有诗意!” “嗯,是很好。大雪一下,天地间就这一种颜色,好威风、好霸气。雪看上去很美,实际上却能冻杀万物,好有杀气。这名字,我也很喜欢。” 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细细一想,好吧,他承认,这许若雪静静的化身淑女时,的确好美丽、好有诗意;一拨剑化身女侠时,确实好威风、好霸气、好有杀气! 果然人如其名! “小道士,你这名字又有什么含义?张天一,听起来是不错。” 小道士的脸垮了:“我师父姓张,所以我就姓张。我师门是天一派,所以我就叫张天一,道号就叫天一子。张天一这名字没什么意思,它只说明了一点,我师父是个大懒鬼,是个连名字都懒得想的超级大懒鬼。” 感受着小道士言语中那浓浓的怨气,许若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虽然这笑,不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对淑女来说,豪爽的实在有点过分。可在小道士的眼里,此时笑靥如花的许若雪,美的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浑然忘了,就在片刻前,他被这笑靥如花的许若雪,折腾的死去活来。 “你武功这般高明,师从何派?”小道士问。 “不告诉你。再过两天,哦不,再过一天多,你就知道了。” “你家住何处?” “我从小就在师门中长大,我的爹、母亲都是师门中人。” “啊!这,这么说,你是要带我回你师门,去见你父母?” “这个啊,嗯,算是吧!” 似是被重锤击中,小道士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这个情窦似开未开的纯洁少年,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的似要从口中蹦出来,心中充盈着的欢喜似要将胸膛炸了开来。 会不会太快了?这就见女方父母了?我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般绝世的美女,只见了一面,便许了终身?嗯,自己的确有这么大的魅力,秋娥姐都说了,九阴镇上那么多乡亲,她最喜欢的就是我。 现在的问题是,我要不要从了她?从,必须得从。她可真真地救了我一命啊,这救命之恩用金元宝来报答,也太俗了。唯有以身相许,才能聊表我的诚意! 许若雪,我从了。从今往后,请你怜惜我。哦错了,从今往后,我必怜惜你。 小道士在那痴痴地想着,傻傻地笑着。 正当他遐想翩翩时,前面的官道上走来两个老农: “这离青城山还有多远啊?” “没多远了,走路的话四五天,骑马的话,最多两天。” 青城山?骑马两天?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忽然想起了,那天深夜篝火旁青城六贱说的话: “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她,是我见过的容貌最美的女人!” “她,是我见过的武学天赋最好的人!” “她,是我们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小道士猛地跳了起来,指着许若雪叫道:“你,你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许若雪依旧笑靥如花:“到现在你才明白过来,那六个贱人说你鬼精鬼精的,我看啊,你是痴傻痴傻的,就是个傻道士。” 小道士不敢相信:“不对,那燕堂主不是叫你大小姐吗?你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青城六贱的大姐大?” “是啊,我爹是青城剑派的掌门许一笑,我自然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我剑术无双,青城剑派中没几人是我的对手,我自然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小道士彻底傻眼了:“你,你原来不是带我回你师门去见你父母,你是要抓我回青城去捉那恶鬼。” 许若雪一拍掌:“正是。”然后她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我师门去见我父母?你长得很帅吗?你的武功无敌吗?” 小道士颓然地说道:“这么说,在沧州城你也不是刚好路过,一时好心,救了我一命。” “当然啊!如果不是要抓你回去捉恶鬼,我干嘛非要救你。你长得又不帅,武功又不高。” 小道士呆呆地站了片刻,忽然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叫你自作多情,叫你自以为是。” 许若雪左手马鞭,右手长剑,噼哩啪啦地就是一通数落: “明明知道我们青城剑派在四处找你,你在沧州府城消失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沧州府城出现?你个傻道士。” “明明武功稀松平常的很,你还敢手里拿锭金元宝到处乱晃,生怕别人不来抢你。财不露白的道理你懂不?你个傻道士。” “明明见机的快,已经跑到府城大街了,你就不会往府衙那跑啊。青龙帮再是势大,也不敢围攻府衙吧。才相距不到百米,你傻站在那干嘛?等着别人来堵你啊!你个傻道士。” “明明有一身捉鬼的本事,面对青龙帮众人,你就不会扯着虎皮做大旗,说自己认识什么什么达官贵人。再不行,随便丢几张符篆,摆点奇怪的姿势,吓唬住他们啊!拎着柄铜钱剑就去拼命,你拼得过谁啊!你个傻道士。” 小道士被打击得羞愧欲死:“这么说,你一直在跟着我。” “是,你拿出那锭金元宝的时候,我就躲在一边等着看你的笑话,这一路看过去笑得半死。要不是你的脑袋马上就要开了花,我还真不会现身去救你。” 许若雪左手马鞭,右手长剑,长剑直指着他,下了最后的结论:“说,你是不是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 小道士颓然道:“是,我就是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 他抬起头,看着许若雪,哭丧着脸说:“女侠啊,我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去了青城,遇到了那恶鬼,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女侠你大慈大悲,就放我一马吧。” 许若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哼,我痛打了那六个贱人一顿后,就一人双骑马不停蹄地赶到这。好不容易你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了,我哪可能会放过你。” 小道士哀求道:“女侠啊,我要是能除那恶鬼,我直接就去了,还用得着跑吗?赏金千两,谁不想要?那恶鬼我除不了,你怎不能非逼着我去送死吧!” 许若雪冷笑道:“这天下谁人不可以死。我可以死,你干嘛就死不得?” “听清楚了,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去死。二,跟那恶鬼斗上一场,看会不会死。” “傻道士,你选哪个?”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美女凶猛 小道士气急:“哼,我就不信,你堂堂名门正派的大小姐,会在这一剑把我给杀了。” 许若雪不答话,双目凝视长剑,长剑缓缓出鞘。 一股煞气,迎面扑来,小道士激泠泠地打了个寒颤。 手指虚空化符,点在额头,小道士开了法眼定睛一看:只见这剑的煞气极浓,如红色的烟雾般上下翻滚。那红烟张牙舞爪,幻化成各种奇形恶状,直欲择人而噬! 天,如此浓烈的血煞之气,根本是闻所未闻。天!这剑下得死了多少人! “剑名血海,是当年血魔的随身宝剑。血魔天生嗜杀成性,不分正邪,狂性一发就要杀人。死在这血海剑下的,足有一千六百多人。” “血魔杀戮太盛,最后被武林人士围攻,死在我青城剑派剑下。这血海剑从此便供在剑堂,无人敢用。直到我,拔出此剑。” “此剑在我手中,不过是再取了四十五条人命,实在对不起它的赫赫威名。傻道士,我不希望你成为,死在这剑下的第四十六人。” 天,年纪轻轻,取了四十五条人命,这魔女怎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小道士几乎要崩溃了!这山下的世界,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山下的江湖,怎么跟师父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行,我要回山! 我想九阴镇了。 指着许若雪,小道士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好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怕折了阴德?” “折了阴德?”许若雪冷笑道:“这世上可杀之人太多。就比如那青龙帮,帮众百五十多人,可杀的,该杀的,必须杀的,最少六七十人。” “傻道士,这江湖中仗着有些功夫就为非作歹的人太多,官府制不了的话,就会请我们这些名门正派出手。我杀了四十五人,官府赠了我两面锦旗,一面上书‘行侠仗义’,一面上书‘替天行道’” “我杀人即是救人,杀得越多,救得越多。这是积功德的事,损什么阴德?” 小道士指着自己:“那我嘞?我与人为善,驱鬼除魔,未曾作过半点坏事。你若杀我,不怕问心有愧。” “你若与我毫不相关,今日的情形我撞到了,还是会去救你。只可惜,”许若雪正色说道:“我的身体发肤,都受之父母。现在爹有难,我这作女儿的,敢不救他?为了救我爹一命,我杀了你又怎样?大不了,多杀些该杀的人,赎这罪过就是了。” 长剑一点,剑尖直抵住小道士的咽喉。那刺人的杀气、那冰冷的煞气,直激得小道人心里发冷,全身发凉。 这个魔女她是来真的!小道士清楚分明地知道,自己若再拒绝,她真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洞穿自己的咽喉! “我去。”他举手投降。 这有得选择吗?不去的话,现在就得死。去的话,跟那恶鬼斗上一场,还真不一定会死。 许若雪一笑:“这还差不多。” 她收剑回鞘,瞬间就从魔女变回了女侠。 “哎,怎么办?又生气了。刘姐姐又该说我,太没有淑女形象,太没有女人味道了。”许若雪微蹙着眉头,烦恼地说。 好吧,从女侠瞬间又变回了淑女。 “走吧。驾!”暂时定格为“侠女”的许若雪左手执辔,右手持剑,剑尖对准小道士。两人双骑,为青城山行去。 这一路疾驰,傍晚时分到了一处县城那。 刚下马,小道士就瘫倒在地。他发誓,这辈子能不骑马,他绝不再骑马。 骑马速度是快,可骑在马背上,颠簸的厉害啊! 哎,那大腿根处,前些日子的伤疤还没好,这下血淋淋的撕得更开了。 许若雪手一挥,立时不知从哪窜出两个大汉,抬起小道士就走。小道士也懒得理,这会儿就是把他下油锅活煎,估计他也没力气挣扎。 那两个大汉把小道士抬进一间大屋里,“哗啦啦”一下,又挤进来二十几条大汉,把整个屋子挤得满满的,真真是密不透风。 小道士这下大惊:“喂,许大小姐,你要干嘛?别过分啊,你爹那还得我出手。” 许若雪晒道:“你这傻道士,人傻了还胆子又小。你都答应去了,我还能拿你怎么着?那六个贱人说了,晚上绝对不能让你独自离开,你身上的法器绝对要拿得远远的。” “他们说你道术通神,我看看,你能不能变成苍蝇飞出去?我有三十条大汉围着你,有三十把长剑指着你,呵呵,你就算真变成了苍蝇,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道士听得直想哭:天,有三十条大汉围着,有三十把长剑指着,我还怎么睡觉啊! 明天还要赶路啊! 许若雪一挥手,就要离开。到门口时却转身,一只手娇俏地顶着下巴,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小道士有了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傻道士,那六个贱人说了,要将你脱光衣服好好地洗个澡,再不穿衣服的放在床上,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觉得他们说得大有道理,谁知道天一黑,你会搞什么妖蛾子。可是啊现在的风气不太好,你长得又跟个女孩子似的。要是这里有人动了什么恶心的心思,哎,三十条大汉啊!” “傻道士,你说我要不要那么做?” 小道士气得直欲吐血,他跳起来怒道:“你要敢那样,我就敢这样。” 说完他咬着牙,一头往身前的长剑撞去。他去势又慢,那大汉见机也快,这一撞只觉得撞在了一堵肉山上,被“啪”的一下反弹了回来,脑壳子生疼。显见得那大汉,练得一身横练功夫。 许若雪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真是的,吓你一下你还当真了?你个傻道士。” 呵欠打完了,她眼睛一瞪:“一个一个的给我听好了,这么多人在要是还跑了这傻道士,呵呵,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她这话一说,三十条大汉齐齐地身子一震,然后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许若雪满意地一笑,翩翩然远去! 留下了,三十个大男人中间围着的一个小男人。 被三十条大汉盯着,小道士哪可能睡得着?翻来覆去之后,他索性问道:“喂,那个云淡风轻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怕得要命。” “哎,小兄弟,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说吧,长夜漫漫,反正无聊。” “这事是我亲眼所见。小兄弟实在要听,我就讲讲。在听的时候,请小兄弟记住,捂紧裤裆。” 这大汉颇有当说书人的本事,一开口讲起故事来,当真是娓娓动听。 “话说一年前,华山派的掌门之子无尘剑来青城求娶大姐大,在山门那刚好碰上她。那无尘剑也不是个好东西,见大姐大长得那般漂亮,就起了色心,狠狠地调戏了几句。” “大姐大也不生气,说道,看你拿剑的姿势,显然也是剑道高手。正好,我新练了一招,名叫云淡风轻。我演示一番,请你指点一下。” “说着,大姐大手一引,从无尘剑手中夺过他的长剑,再一点,正正指着无尘剑身边马儿的那处。” “那处是哪处?”小道士问。 “就是那处,俗称马鞭,吃了壮阳的那个话儿。” “剑指着那话儿,大姐大深吸了一口气,手腕晃动。在方寸之间,无声无息中,剑光一层一层的像塔一样地叠了上去。最上面的一层削了出去,最下面的一层剑光还没消失,果然真真的是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之后,那马儿的话儿便化成了片片的肉片。每片肉片都跟纸一样薄,还带着血,放在开水里一滚,准是极品美味。” “那剑太快了,使完了之后,那马儿才知道疼。马性刚烈,它低头一看,就是一声长嘶,从青城山跳了下去。” “青城山得有多高?这一摔下去,做饭的大师傅直接提了个水桶下去,用勺子舀了桶肉酱上来,给我们做了顿马肉饺子。” “这,就是大小姐的云淡风轻。” 太、太凶猛了吧。小道士听完只觉得裤裆一凉,忍不住地用手往下一兜。等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不觉脸上一红。可再一看,他身旁左右上下人人竟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开,小道士干笑道:“那个什么无尘剑怎么样?吓坏了吧。” 那大汉一拍大腿:“岂止是吓坏了啊!当场二话不说,用手捂住裤裆,转身扭着屁股就走。据说从此以后这心里就落下了毛病,只要见到我们大姐大,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一手捂住裤裆,转身扭着屁股就走。” “哎,可怜的人啊!”小道士同情地叹了口气,和身边围着的大汉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你们大姐大这般,这般厉害,那有谁敢娶她?”小道士问。 “对啊!”那大汉用力一拍大腿:“按理说,我们大姐大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美得跟仙女似的。江湖中有个自称百晓生的无聊的家伙,弄了个什么‘江湖群芳谱’,我们大姐大从来就没有跌出过前三甲。” “江湖中的年轻俊杰不少,自然会慕名而来。可惜风流侠少来了,刚准备吟诗一首,大姐大就一剑劈去,将人家劈成了滚地葫芦。北地刀客来了,这刀还刚拔出,只见剑光一闪,那刀就断成了两截,那剑就抵在了额头。终于有武当少侠来了,大战了二十回合,刚准备说声承让了,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刻上了一条桃花。”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当街祼奔 “啊,不会吧,江湖中年轻俊杰这么多,难道就没一个是你家大姐大的对手吗?”小道士问。 那大汉摇头叹道:“难啊!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大战五十回合后,终于打掉了大姐大手中的血海剑。当时许大掌门大喜,第二天就主动上门去提亲。没想到那李慕白竟然连夜跑了,只在他房里发现了一滩鲜血,想想也知道他当时也受了伤,压着没吐。这李慕白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那是何等骄傲的人。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竟然在一个女子的剑下,受伤吐血。” “哎,这两年来,上门提亲的少侠有二十三位,狼狈回去的少侠也刚好二十三位。到后面,青城剑派的大小姐威名远播,再也没哪个少侠敢上门提亲了。” “许大掌门这气得啊,头发都白了一大截。没办法了,三个月前大姐大满十八岁那天,许大掌门找了个借口将大姐大支下山,第二天便在山上贴了张招婿榜,言明只要人品端正,凡青城剑派人士,哪怕只是区区杂役,谁若是揭了榜,许大掌门必定将爱女许配给他,绝不食言!” “整整十日,招婿榜下来来去去足足站了有近千人,竟没一人敢揭榜。” “不怕你笑话,当时我也站了有半天。一想起大姐大的美,恨不得马上就伸手揭了那榜。可一想起大小姐的凶猛,那手就怎么也伸不过去。哎,大姐大再美若天仙又有什么用,她要是对你没那意思,你敢去一亲芳泽?一招云淡风轻,呵呵,这辈子也就完了。” “十天后,许大掌门撕了那张招婿榜。自那以后,他绝口不再提大姐大的婚事,想来是彻底死心了。” 看着旁听的一众大汉默然的样子,小道士也心有凄凄然,卿本佳人,奈何凶猛啊! 一夜再无话。第二天看到许若雪英姿飒爽地出现时,小道士便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当然,他是万万不敢把这几分可怜,表现在脸上。 想到她的凶猛,小道士彻底熄了逃跑的心思,当下说道:“许大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许若雪一挥手,豪爽地说道:“帮什么忙?交给我就是了。” “我跟我师叔约好了,在太谷县的太谷客栈里会合。我要去青城,太谷那是去不了了。麻烦你安排个弟子,帮我传个口信,请我师叔稍等几天。” “好,没问题。” 两人上了马,在一众大汉的恭送之下,扬长而去。 这一路,小道士安分的很。再大半天后,便到了青城山下的青城县。 进了县城,却见一群群的道士个个拎着包裹,正往城门外走去。 啊!发生了什么事? 许若雪拦住当先的一群道士:“真风道长,怎么了,你们都要离开?” 那真风道长见是许若雪,大怒:“你们青城剑派就这等霸道,连我等离开都不让?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不是你们青城剑派的天下。” 许若雪柳眉一竖,立时如利剑出鞘:“真风道长,你这话怎讲?我们青城剑派立派数百年,一直和山上的各道观相安无事,你怎敢说出这种话?若是今儿个不讲出个道理来,哼哼,少不得,我许若雪要霸道一下。” 许是想起了青城剑派大小姐的赫赫威名,那真风道长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大小姐,非是我等要走,是不得不走啊!前些日子齐云观的观主柳真人见贵派掌门被恶鬼困扰,就提议说,集合青城附近所有有修行的道士,布下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大阵在昨晚布成。没想到,那恶鬼端地厉害,竟直接冲破了大阵,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击杀了柳观主。” 许若雪说道:“你们布的什么大阵不顶用,因此死伤了人,我们青城剑派自然会做出补偿。可这和你们离开青城县有什么关系?当今官家崇尚道教,我们青城剑派就算真的霸道,难道还敢赶你们离开不行?” 真风道长神情一滞,返身问后头的道士:“你们说,青城剑派要硬留各道观的道士在山上,布那七十二地煞除魔大阵,这话是青城剑派的人说的吗?” 那些道士面面相觑:“我等也只是听说,青城剑派的人好像是没当面说过这话。” 许若雪冷笑道:“你们害怕那恶鬼找上门来,一个个的自乱阵脚,就想着赶快逃跑。也不想想,那恶鬼除了逮着我爹爹不放外,什么时候害过派中其它弟子的性命。死伤的几个,都是要捉它的和尚道士。你们不去招惹它,怕什么?再说了,我爹爹有守真子布的金罡阵护着,又有青城剑阵守着,这些天里安稳的很。他老人家平平安安的,干嘛要平白得罪你们这些道士,硬留你们布那什么大阵?你们要走便走,休得败坏我青城剑派的名声。否则,哼,别怪我许若雪翻脸。” 真风道长脸一红,无话可说。 许若雪骑马扬长而去,小道士却留了下来,偷偷地问真风道长:“师兄慈悲!贫道天一子,师从天一派。贫道请教下,那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需要有三十六名有修行的道士,尤其阵眼处的六神,要求必须道行精深。贫道敢问,昨晚的除魔大阵威力究竟有几分?” 真风道长叹道:“威力十足。我等早知那恶鬼凶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肯在柳真人的召集下,布下此阵?只可惜,哎,功败垂成啊!那恶鬼的凶恶,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啊!”说到这,真风真人脸色仓皇,大白天的都直往后看,显然是吓破了胆。 小道士还待再问,前面的许若雪喝道:“傻道士,还不快快跟上,在那磨磨蹭蹭的干嘛?” 小道士无奈跟过去。自两天前召出神雷后,他一时自信心爆棚,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无鬼不能除。青城山上的恶鬼又能怎样,不过一道神雷的事。正是自觉大有把握,他才没怎么想着逃跑。此时被除魔大阵的事一打击,冷静了下来后,便觉这性命着实难保。 哎,那神雷是想召就能召的吗?自己苦修道术十二年,机缘凑巧之下,也就召出了那一道。再说了,现在没了师叔的法器,光靠自己,法器远远不够啊! 那恶鬼当前,十有八九,自己是召不出神雷的。那样的话,真元子都重伤了,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都被破了,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不行,得撤啊!必须得撤。 可是,师门的法器还在那魔女身上。 算了,法器先不管了,那魔女拿着也没用。等那恶鬼走了,或者她爹挂了,自己再想办法拿回来。 计较已定,小道士就故意磨磨蹭蹭的,只推托山路崎岖,自己骑术不行。 许若雪急着要上山去看他爹爹,大不耐烦。走了一段后,远远看见前面有几个青城弟子,她大喜,拍马过去。 有此良机,小道士怎敢错过?他翻身下马,撒腿就跑。 许若雪反应何等之快,她立即一勒马,大黑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顾不得等马掉头,许若雪提起轻功,在马上一点,人如老鹰般向小道士扑来。 可她实在离得有点远了,几个纵身之后,待赶到时,小道士已窜进了街上的人群之中。许若雪一声冷笑,手往腰上一摸,掌中就现出几柄柳叶飞刀。 可那小道士奸滑的很,身子泥鳅似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许若雪怕误伤了他人,飞刀哪敢出手。 好不容易觑到一个空当,许若雪刀出如电,电闪而去,正正对准那贼道士的大腿。 万万料不到,街上不知有谁丢了个烂苹果,小道士一脚正踩在那苹果上,身子顿时倒地。 刚好飞刀过去,正正割断了那道袍的系带。在小道士翻滚中,道袍散开。 许若雪的速度何等之快,小道士还没站起,她就飞身闪到,一手抓去。 这一抓,正正地抓在小道士的,嗯,亵衣上。 只听“嘶啦”一声,那亵衣分成两半。 许若雪忽见眼前白花花的现出一大片,本能地,她朝下看去。 乱糟糟的一蓬黑毛里,那软绵绵,上面粉红,下面肉色,似乎不长,但也绝对不短,正在左右晃荡的一根条状物是什么? 好奇怪哦!那是什么? 许若雪正在愣神间,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来人啊!有女人当街脱男人的裤子啊!” 天!条件反射似地,许若雪反转了身,用手捂住了脸,蹲在了地上。 天,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用一柄飞刀,割断了男人的衣服系带,再用力一扯,把男人的亵衣撕成了两半,然后,然后看到了男人的那个,玩意儿? 天,这事是我做的吗?天地可鉴,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抓住他。 蹲在地上的许若雪只听见整条街上一片哗然,无数的人围了上来,无数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哇,这女的谁啊,凶猛,真凶猛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也太饥渴了吧!佩服、佩服啊。” “啧啧,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比青城剑派大小姐更彪悍的女人,厉害,厉害啊!”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桃运师叔 一团火,从许若雪的脸上,直烧到她的心里,再烧遍了她的全身。这一刻,许若雪直恨不得自己被烧成一团灰,灰再落到地里,被大水冲走。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做出这等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丑事的人,就是她,堂堂青派剑派的大小姐。 再一个声音传来:“这把剑,啊,是……”,那声音变成了呜呜声,显见得是被人捂住了嘴。 直到这时,许若雪才想起一件事:那个死道人嘞?使出这般卑鄙、无耻、下流、下贱手段的死道士嘞? 他肯定跑了! 我去,那个杀千刀的死道人,自己怎么可能让他就此跑了。就算自己羞愤的要自杀,在死之前,也必须得先抓住他,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再挫他的骨扬他的灰,以泄心头之恨! 许若雪再顾不得害羞,一拔血海剑,长身而起,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滚!” 整片街道,刹那间寂静了。再一下后,几声惊呼,“是大小姐”,然后“轰”得一声,狼奔鼠窜,街上的人散得一干二净。 那几名青城剑派的弟子也很想走,非常、无比地想走,可在许若雪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齐齐低头,心里叫苦连天。 “你,你们几个,立刻,马上,召集青城派的所有弟子,都给我去找一个死道士。一个外表长得跟女人似的,内心却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道士。去,马上去,若是半个时辰集合不了六百弟子,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那几名青城弟子吭都不敢吭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大街上,只留下许若雪一个人,在那咬牙切齿:“死道士,进了青城县,就进了姑奶奶我的地盘。想逃出去,做梦吧你!” 几个时辰后。 天已黑。 一大圈火把中,站着许若雪。 四周站满了人,足足上百人。那么多人,可每个人都像木桩子似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火把的燃烧中,只有血海剑在慢条斯里地飞舞着,将一株枝繁叶茂的小树,削成了根小儿手臂般粗细,上下相等,光洁溜溜的,木棍。 再一会儿后,一人满头大汗地跑来,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说:“没找,没找到。” “还有别的组吗?”许若雪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没,没了,我们这组,是,是最后一队。” “哦,这么说,那个死道士真的跑了。”许若雪淡淡地说。 那人不敢答话。 手一抖,血海剑直直地对准了那木棍。然后,许若雪深吸了一口气。 云淡风轻! 火把的照耀中,木棍的两边飞起了一片片的木片。无数大小相等,薄厚相同的木片连成了两条圆润的弧线,优美地连在了地上。而那木棍迅速地在消失着,在那消失的地方,却又生出了一条剑光组成的,新的长棍。 显见的,大小姐的云淡风轻,使得更是纯熟! 火把的照耀下,这情形大是美丽。可在这样的美丽面前,在场的上百弟子,身子齐齐矮了一截。 剑光消失了。 许若雪“铮”地一声收回血海剑,淡淡地丢下一句:“我去太谷,找那死道士。” 太谷县,太谷客栈。 天玄子手中端着杯茶,“哧溜”一声后,叹道:“那家伙怎么还不来,这都几天了?我先往北行,再往东行,最后才往南行,这样都到了。那家伙竟然都还没赶到,难道他不是用走的,是用爬的。” 说着,天玄子看了客栈门口一眼,那眼里,满是望穿秋水的幽怨:“眼看着,这占卦提示的凶兆,一天比一天明显。再留在这,必定凶多吉少。要不我不等那家伙了,先溜之大吉?” 正这般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客栈门口停下,店小二连忙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女子。 天玄子只一看,浑身便一震。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生平所见的最美的女子,竟不及这女子风韵的一半。 美,太美了,美极了! 那美女四处一顾,便坐在了天玄子右手的座位上。 离她如此之近,天玄子只觉得一颗道心,在那般的美丽面前,悄悄地融了,悄悄地化了。 “小娘子请了,贫道天玄子,这厢有礼了。”天玄子上前一拱手。 “哦,某许若雪,不知仙长有何贵干?”许若雪淡淡说道。 “贫道见小娘子这剑大是不凡,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这家伙有点道行啊,不知道是不是那死道人嘴里的师叔?这家伙这般年轻,看来不像啊。”许若雪心里想着,将剑递了过去。 接过血海剑,天玄子拔出一看,全身便是一阵冷颤。 “好大的煞气!这剑至少夺去了上千条人命。这么浓的血煞之气,别说人了,鬼见了都得怕啊!” “哦,道长是说,这剑鬼见了都怕?” “正是,血煞之气可夺生机,所以人见人惊;可摄魂魄,所以鬼见鬼怕。” “来这的路上,我听说太谷县有恶鬼,有几个道行精深的道长遭了殃。不知我这血海剑,能不能斩得了那恶鬼。” “呵,小娘子有这剑,天下大可去得。一般的小鬼,被这剑一斩,立刻魂飞魄散。鬼术精通的恶鬼,有这血煞之气在,也万不敢伤害小娘子分毫。” “这么听来,道长很善于捉鬼?” “呵呵,”天玄子自得地一笑:“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贫道样样皆通。这捉鬼之术嘛,贫道有一师侄,能召出神雷,用来驱鬼除魔,易如反掌。贫道不才,正是他的师叔。” 听到这,许若雪在心里得意地一笑:“成了。这天一派到底是什么门派?那死道士自投罗网,他师叔也乖乖地自己送上门。这天一派,本小姐喜欢!” 许若雪莞尔一笑:“道长这般了得,小女子大是钦佩。以茶代酒,小女子敬道长一杯。” 得美人青睐,天玄子喜上眉梢,欢欢喜喜地饮了这杯茶。 “道长的捉鬼之术厉害,不知这寻人之术又怎样?” “这寻人嘛,只要小娘子手上有那人随身携带的事物,贫道自然能施法,指出他的方位所在。” “哦,给。”许若雪从背上解下那死道士的包裹。 天玄子一看那包裹,眼皮就是一跳。解开后一看,心中更是狂跳。他不动声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小娘子找这人有何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顺便再挫骨扬灰。”许若雪淡淡地说道。 天玄子干笑两声:“小娘子说笑了。” “道长以为,我是在说笑吗?”许若雪柳眉一挑,挑出那破天的一剑,再手一按,“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三分。 一股惊人的杀气和煞气迎面刺来,天玄子只觉得心中一凛,胸口一麻,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我的好师侄啊,你傻不拉几的,怎么就惹上了这杀神。这杀神长得是美,但要一剑宰了你,那真是吹口气的事。”天玄子心中暗暗叫苦。 强装镇定,天玄子以铜钱剑为引,以三枚古钱为器,装模作样地卜卦了一番后,说道:“有了,那人正在东南,正往南而去。” “哦!”许若雪嘴里品着茶,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玄子,眼里分明地泛起了几分寒意:“我怎么觉得,那人正往此地赶来。” 天玄子自诩心性了得,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也能侃侃而谈,真真视权贵如走狗。可在许若雪的这番逼视之下,他只觉得背心冒汗,手中的茶水,出晃起了一圈圈的涟渏。 真是见了鬼了,这双眼睛片刻前还柔和如春水,怎么此刻,就肃杀似寒冬? 天玄子干笑一声:“既然小娘子不相信,那贫道也无话可说,贫道这就告辞。” 天玄子一拱手,转身就要走。明知此地危险,以他的秉性,自然不会久留。 只可惜,送上门去是简单,想出得门去,呵呵,哪有这么容易。 “铮”的一声,许若雪依旧端坐不动,血海剑的剑鞘却已拦在天玄子身前。 “小娘子拦住贫道,不知有何用意?” “也没什么。我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道长这般了得,就随本小姐前去一趟。” “哦,若是贫道不从嘞?” “道长方才也说了,我手中这剑,夺去了上千条人命。” “小娘子说笑了。贫道出山以来,认识的权贵不知多少,个个都将贫道待为上宾。小娘子这么做,不怕留下后患吗?” “道长见笑了。我这人行事向来这样,想做便做了。后患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道长还是跟我走一遭吧!不然的话,恐怕以后就再用不着担心什么后患了。” 说完许若雪长身立起,提起了那包裹,道了声:“道长请。” 天玄子没动:“请问小娘子,你家的恶鬼到底有多凶?” 许若雪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在正午撕碎了一个神婆,半夜重伤了那个守真子,哦,前几天还破了个什么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阴损主意 天玄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一软,坐倒在凳子上:“我总算知道那小道士是怎么得罪这凶婆娘的了。我去,阳鬼啊,几十年没出现过的阳鬼啊!那般穷凶极恶的鬼,连小道士的师父天云真人都不一定能除得了。我去了,那绝对是必死无生!不行,得学那死道士,溜,赶紧得溜!” 主意打定,天玄子干咳一声,起身大义凛然地说道:“驱鬼除魔,正是我辈本分!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有如此恶鬼行凶,我天玄子怎能坐视不管。小娘子请领路,贫道这就和你走这一遭。” 许若雪一拱手:“道长请!” 自那次“裸奔”事件之后,她苦闷了好几天,心中最烦躁时,恨不得一剑自我了断。直到这时,她终于高兴了一点:“哼,跑了一个傻道士,又抓到一个比他更厉害的臭道士。先去除了爹爹身边的恶鬼,至于那傻道士,有他师叔在,还怕找不到他。哼,所谓山不转水转,且让他先逍遥几天。反正我和他的日子,还长着!” 如前几日般,一个女侠一个道士,一匹大黑马一匹大黄马,在官道上飞驰。只是跟小道士相比,天玄子的骑术很是了得,和许若雪跑了个并驾齐驱。 跑了半个时辰,天玄子“啊哟”一声:“小娘子,贫道这肚子有点不舒服。小娘子稍等,贫道去,那个,那个一下。” 许若雪皱起眉头,终于没说什么。 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天玄子装模作样了一番后,撒脚就跑。 跑了一程,天玄子笑道:“这小娘子手里拿着宝剑,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可江湖经验实在是稚嫩的很。这么容易就骗过去了,真傻!” 他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声冷哼:“是吗?” 天玄子吓得魂飞魄散,抬头看时,眼前衣诀飘动,许轻雪从天而落,飘飘然如九天仙子。 “天玄子,你这逃跑的速度跟你师侄相比,真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原来她早就知道。”天玄子在心里大骂:“你个小道士,你个臭道士,你跑就跑了,干嘛把道爷我拉下水。苦也,这下被你害死了!” 表面上,他照样大义凛然地说道:“跑,跑什么?只是贫道刚刚想到,之前答应了刘府君,要为他家祈福禳灾。我等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既然贫道先答应了他家,就得先了结了那事,才好跟小娘子去你家。” “哦?”许若雪不置可否。 天玄子正气凛然地往前走去,走了两步,没事。第三步,“铮”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天玄子只觉得,自己咽喉处一凉,再是一疼。 一阵剧疼。 天玄子眼前一黑:我死了!这小娘子竟真敢下手,一言不合,她就真割了自己的喉! 天!我不想死,我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我不能死! 耳边,传来了那恶婆娘的声音:“道长,此路不通,请回吧!” 我,我还没死。天玄子大喜,他一摸自己的咽喉,再一看,手上连半根血丝都没。 方才那一剑,贴着他的肌肤而过,那剑气让他生疼,却又没真伤到他分毫。这等手段,神乎其技! 天玄子只觉得脸上发烧,二话不说,原路返回。 上了马,天玄子想着:“有马在,等下跑快点,抽个冷子变个方向,她就追不上我了。” 主意刚打定,就听许若雪说道:“道长,我请你看个戏法。” 她脚一踢,一颗石头发出破空声,如利箭般飞去。飞到一半时,只见许轻雪手中白光一闪,那白光后发先至,真真疾如迅雷,追上了那石头,将它击得粉碎。 “道长以为,你的马快,还是我这刀快?” 天玄子彻底死心了,他哭丧着脸,长揖道:“小娘子,求你放过贫道。实不相瞒,贫道捉鬼的本事稀松平常的很。去了,也只是浪费小娘子的时间!” 许若雪皱眉:“刚刚是谁说,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他样样皆通。” “是,玄门五术,贫道的确是样样皆通。但是,同样样样都不精通。” “哼,刚刚是谁说,他有一师侄能召出神雷,用来驱鬼除魔,易如反掌,而他是师叔。这师叔能比师侄差吗?” “若论捉鬼之术,贫道的确不及师侄的十分之一。贫道那师侄是天一派,天一派专事做鬼。而贫道是萨祖派,以祈福禳灾为主。要贫道去捉鬼,没什么本事的孤魂野鬼还行,那般凶险的恶鬼,贫道去了就是个死啊!” 许若雪气结:“说行也是你,说不行也是你,你要我信哪个?” “信现在这个,贫道立下毒誓,若……” “我不需要你发誓。太平县不是有恶鬼吗?你这就随我去除鬼。生死当前,我看你有没那本事。你有那本事,就随我去青城山。你若没那本事,就叫你师侄来救你。” “啊,这个!小娘子,贫道有道术护身,去那凶险之地还能保得几分周全。小娘子你是姑娘家,去那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许若雪天不怕、地不怕,区区恶鬼,怕什么?再说,你刚说过,我有血海剑,天下大可去得。一般的小鬼,被这剑一斩,立刻魂飞魄散。鬼术精通的恶鬼,有这血煞之气在,也万不敢伤害我分毫。既然有这宝贝在,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这,”天玄子瞠目结舌,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投罗网、自找苦吃、自作自受。 “走。”天玄子被剑指着,只得往太谷县走去。 太谷县闹鬼之处,人称祭天山。这一路行走,天玄子只觉得心中警兆大生。他停住,取出那三枚古铜钱,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摇掌九下,掷于地上。 只这一掷,那三枚古钱竟然不倒,直直竖起,颤动个不停。 天玄子惊得跳了起来:“大凶,大凶,我这一去,必死无疑!你看看,看到没,大凶,大凶,不能去啊,去了你我都得死。” 许若雪冷哼一声,血海剑出鞘,往那古钱处虚空一斩。似斩断了什么,那三枚古钱倒在地上,不甘地动了几下,再也动弹不得。 “天大地大,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有我许若雪不能去的地方!恶鬼又怎样,看我一剑斩了它。” 天玄子大叫:“要去你去,我绝不会去。你就算现在杀了我,我也不去。死在这,怎比死在恶鬼手上,好上十倍。” 许若雪冷笑道:“由得你吗?” 她欺身上前,一指点出。天玄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许若雪将他一提,像拎包一样的,放于大黑马上。 任凭天玄子怎么哀求,怎么怒骂,许若雪一概不理,只是拍马上前。 越近了,就要到了,天玄子终于崩溃了,他叫道:“放我下来,我们回太谷县。我有办法,逼得我那师侄现身。他捉鬼的本事胜我十倍,有他出马,好过我百倍。” 许若雪勒住马,问:“你说的当真?” “是,我真有办法,他一定会出现,乖乖束手就擒。” 许若雪想了想,答应了。她看得出,这天玄子是真得害怕,也是真得没那本事去捉鬼。既然这样,不妨让他一试。 太谷县。 县衙附近,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地不知围了多少人。 场地中央,用丝绸悬着一些物件。那丝绸是最上等的蚕丝,那物件更是最上等的道家法器。 道衣一套,在神坛前精心供奉十年之久,样样可比上等的法器。 铜钱剑一柄,用古钱一百零八枚,其中有开元通宝十八枚,枚枚可算稀世奇珍。 墨玉宝盒一具,用整块上等墨玉精心雕成,玉盒上还刻有符篆,玉盒内另里有灵符十七张。 还有三清铃一枚、八卦镜一副、拷鬼棒一根、罗盘一副、法印两枚、桃木符八张。 而在这些物件之下,正正放着的,竟是一张大瓮。瓮里放着的,竟是粪便、黑狗血、月经带等等污秽之物。那颜色,让人看了想吐。那气味,迎风臭十里。 虽然这阴损主意就是自己出的,但天玄子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一阵抽疼:师侄啊师侄,你千万要现身啊!你本事那般大,去和那恶鬼斗,大有可能不死。但这些道家法器若是真这样被彻底给毁了,我不心疼死,也得被师父、师伯们活生生打死。 身边许若雪撑着花纸伞:“你这道士,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生生地卖了自己的师侄。卖就卖了,还偏偏作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真是做了**还要立牌坊。” 这话损得,天玄子脸胀得通红,却无话可说。 “时辰,要到了。”许若雪看了看面前的沙漏,冷冷地说道。 “不行啊,小娘子,不能暴殄天物啊!那道衣你卖我,我出纹银二百两。” “是啊,小娘子,不能这么做啊!那铜钱剑你卖我,我出纹银五百两。” “万万不可,都是稀世奇珍啊。那墨玉宝盒我要了,我出纹银,六百两,哦不,八百两。” …… 许若雪身边围着的一众人,立刻争先恐后地报价,不一会儿,价格就直加到纹银近两千两。 咬了咬牙,天玄子说道:“你放我走,再把这些法器给我。三个月内,我给你纹银四千两。” 纹银四千两,这个价格让那围着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能让多少人,富富贵贵地过上一辈子? 许若雪丝毫不为所动:“抱歉了,跟我爹爹的性命相比,金山银山算得了什么?” “铮”一声,血海剑出鞘,许若雪剑化惊鸿,一剑斩去!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束手就擒 千钧一发之际,蓦地响起一声大喊:“不要!” 这声乍起,那血海剑一偏,堪堪避过系着那些丝绸的粗麻绳。 人群分开,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道士,正是小道士。 顾不得那熏人欲呕的恶臭,小道士一个“扑通”跪在地上,扯开嗓子干号道:“师父啊!” 大哭了几声,他抬头狠狠地瞪了许若雪一眼。人猛地站起,腰杆儿挺得笔直,拳头紧握,沉声喝道:“放开这些法器,你要的人是我。我来了。” 许若雪轻轻击掌:“啧啧,束手就擒啊!这法子果然厉害。”她回头想夸奖下天玄子,却见那道士已经消失不见,想必是实在没脸见他的师侄。 许若雪勾了勾手指。小道士一步步地登上台来,那身影大有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法器还我,我跟你走。要生要死,我自随天意!” 许若雪手一扯粗麻绳,那些法器如鸟儿般投入她怀里。将包裹一丢,她道了声:“收好。” 小道士拿起那些法器,每拿一样,便在手中细细摩挲一番,表情大是心疼,也大是悲苦。 收好后,他本想背到自己背上,可看看许若雪那微微挑起的眉尖,他只能一叹,无比心疼地递给那凶婆娘。 身旁的众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说道: “小道士,那道衣你卖我,我出纹银二百两。” “小道士,那铜钱剑你卖我,我出纹银五百两。” “小道士,墨玉宝盒我要了,我出纹银八百两。” …… 小道士大怒,他武功虽远不及青城剑派的大小姐,但对付这些脑满肠肥的大肉球,那是绰绰有余,他怒道:“吵什么吵,这些都是师门法宝,比我的性命都重要十分。卖什么卖,都给我散了!” 太谷县。 小道士牵着大黄马,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城门口,脸上的苦水都要滴了出来。 许若雪长叹一声,极难得地柔声说道:“我知道,这些时日里我的所作所为是很过分。可我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我打小就没了娘亲,是爹爹他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他老人家出了这等事,我心中焦急,只想着早日除了恶鬼,还他一份平安。别的什么,我真的顾不上了。” “死道士,你上次在青城县城那般羞辱我,当时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但现在想想,你本来就是无辜的,那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知道此去危险。若是你能救了我爹爹,我们江湖中人恩怨分别,到时青城剑派必定会有所重报!” 听了这番话,小道士对她的恶感大减。但心中还是不甘,问道:“用污秽之物毁我法器的主意是谁出的,实在是太过阴损,我心里好恨。” 许若雪本想说出天玄子,转念一想,自己用生死逼得他出了这种主意,害得他没脸见他师侄,早早就逃之夭夭。自己要再供出他,那真不是侠义中人所为。这么一想,她改口道:“是在客栈里,听和尚道士闲聊时知道的。” 小道士不疑有它,恨恨说道:“你也不多给点时间。我当时远在百里外喝茶,听到路人在传这消息,连忙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还是差一点点就晚了。这些法器真要毁了,我一身捉鬼的本事废了七八成不说,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师父。” 许若雪脸上讪讪:“我以为你就在太谷县。对了,当时你是怎么逃脱的,我封了城门都没找到你。”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你一蹲在地上,我就赶紧往城门那跑。刚好看到有个老农拖了一牛车马料往外赶,我就翻身躲了进去,在里面藏了好久。等我出来后,那老农都没发现,嘴里还在嘀咕着,怎么这车一下子重、一下子轻的,会不会是撞了邪?” 原来如此!许若雪想起当日自己的窘状,手痒痒的直恨不得拔剑在那死道士的身上刺上几个窟窿。无奈先前已经说了“不计较”,这时自然不好反悔。 “城门口那么多人,就没人看到吗?”她问。 小道士嘴上说“没人看到”,心里却暗自得意:“哼,怎么可能会没人看到?真风道长等一干道士就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们谁都没说,还好心地用身体遮住了别人的视线。” 许若雪不再深究,掉转马头,扬鞭就要走。小道士急忙叫道:“等等,方向错了,去青城山不是这边。” “谁说回青城山,先去祭天山那除鬼?” “干嘛去那?” “哼,你们这些道士,一个一个的就只会骗人。嘴上说得本事比谁都大,真要用到时,却跑得比谁都快。祭天山那有恶鬼,你若是能除了那恶鬼,我待你为上宾。若是除不了那恶鬼,呵呵,回青城山后我再另请高人。到时你就做那诱饵,钓恶鬼出来。” “呦,这小娘皮竟然不相信我。”回想起这段时日里遇到的各种憋屈,小道士傲气发作,朗声说道:“哼,管教你知道小爷我的厉害。” 许若雪嘴巴一撇:“只希望你不是瞎吹牛,不然,呵呵。” 豪言放出,小道士顿时遐想联翩:自己左手灵符,右手铜钱剑,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英雄模样落入这凶婆娘,哦不,这绝色美女的眼中,必然会激得她眼泛桃花,娇滴滴地说上几声:“道爷好生厉害哦!”“小女子好好崇拜哦!”“且让奴奴宽衣解带,好好侍奉下道爷。” 这要怎么宽衣解带,再要怎么侍奉,小道士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纯洁的他只感觉到那必是一件极刺激、极舒爽的事,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刺激、舒爽法,他却茫茫然不知。 只看那死道士眼泛桃花,许若雪便知道,这臭男人心里不知在转着怎样龌龊的念头。对这情形她也懒得生气。从少到大,一见到她便这副急色模样的男子,她不知遇到过多少。若是个个都计较,早十年前,她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在了解到她的性情之后,还敢这般瞎想的男人,真心没几个。 这死道士,看着长得跟女人似的,这色胆还真真不小。 原本想理解下这死道士,谁叫自己长得实在是美。但无奈这死道士,渐渐地眼神越来越火热,那眼神也越看越向下。许若雪终于按耐不住,冷哼一声,血海剑出鞘,一声清叱:“云淡风轻。” 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下意识地屁股一抬,一手兜住自己的,嗯,裤裆。 许若雪大笑。 小道士明白过来,脸胀得通红,二话不说,扬鞭策马,当先而行。 祭天山是西南夷(即今彝族)毕摩(类似于祭司)主持祭天地的场所。太谷县的祭天山位于县西南,是座三台形状的小山。 西南夷风俗,祭天山以三台山为佳,不然,只能以人工筑成三台祭坛。太谷县不是古西南夷聚居之地,但因为这山在,附近寨子的西南夷会在此地聚集,祭拜天地。只是近百年来,西南夷南迁,这祭天山便荒废了。 一路行来,日近黄昏,举目所见,尽是荒凉。 登上山时,夜,已经黑了。 “拿来。”小道士伸手要道。 “给。”许若雪毫不犹豫。 接过包裹,小道士愣住了:啊!我还准备以驱鬼为借口,好好地说上一个时辰,看能不能要回几样法器。可这恶婆娘怎会这般好心?现在是晚上,她把法器全部交还给我,这不是往老虎身上插上了翅膀,生怕我跑得不够快吗? 正疑惑间,许若雪蓦地喝道:“张嘴。” 不假思索,小道士张开了嘴。待反应不对想闭上时,却已经晚了。 一粒小药丸,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从他的喉咙口一直滚到了肚子里。 小道士大惊:“你这恶婆娘,给我吃得是什么?” 许若雪微笑道:“一夜断肠丸。要是六个时辰后没有解药,你就等着肝肠寸断,慢慢死去吧!” 小道士大怒:“你!你好恶毒。” “我什么我!”许若雪竟比他还生气:“要不是你这傻道士实在不让人省心,我犯得着让你吃这个?这一夜断肠丸,很贵、很难得、很有用的好不?还有,你再叫我一声‘恶婆娘’试试,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苦啊苦!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忍了。 找了个偏僻角落,小道士换上法衣。偷眼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许若雪,他心里一下子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终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那恶婆娘的身边。 那恶婆娘有血海剑护身,自己的道术万不能做到一击必杀。若她生了警觉,以她的轻功,自己是追不上的。到时得罪了她,这一夜断肠丸发作了,再指望恶婆娘好心饶自己一命,那还不如指望老母猪能上树。 许若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傻道士,总算是聪明了一回。那毒医说,这一夜断肠丸痛得能让人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肠子挖出来,我还想着可以见识一番,只要不让你真个死去就行了。” 小道士白了她一眼,拿出罗盘,施了法诀一点之后,便见指针晃动,不一会儿稳稳指向西南方。 “跟我来。”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女侠除鬼 跟着罗盘指针,小道士指着一面山崖:“在这个位置,你击上一掌。” 许若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纤纤玉手,温柔地一按。 小道士正想提醒她,需用尽全力时,却听一声闷响,那山崖崩得一声塌了进去。 两人齐齐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是想不到,这温柔的一击竟然有如此大威力,这恶婆娘的功夫果然了得。 一个是想不到,这毫无异样的山崖背后竟真的另有天地,这傻道士真的大有本事。 站在山洞口,小道士指着罗盘上疯狂跳动的指针:“里面阴气极盛,鬼绝对不只一个,必然很多,还极可能有极凶的恶鬼。你确定你要进去?呆会儿要是斗起来,我可不一定能顾及到你。” 许若雪一按血海剑,“铮”地一声,剑出鞘三分:“有此剑在,天下我可去得。区区恶鬼,我怕什么?” 小道士见劝她不听,也懒得再说,当先钻入洞中。 身后许若雪说道:“傻道士,先跟你说明白,你若是力有不济,不能救我。我不怪你,就当自己找死。你若是能救我而不救,甚至故意害我,呵呵,在临死前,我必定将一夜断肠丸的解药拍成粉末,让你也陪着我一块儿去死。” 小道士脚下一个踉跄:这个恶婆娘,怎地如此精明?我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真真是,不给人半点机会。 进洞越深,便越阴寒。时有阴风阵阵,在缝隙中穿梭,带来阵阵尖嘶。尖嘶声中,渐渐地,有鬼哭泣。 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很有规律地排着九具枯骨。有男有女,皆是被一刀断头。那掉下的头颅就放在脖子边,眼眶都朝向正前方。这番情形,看得大是骇人。 可这两个,视若未暏。 小道士早开了法眼,便看见那堆枯骨旁,正有九个鬼魂,在空中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 “有鬼。”小道士指着那处虚空,正色说道。 他捂住耳朵,做好了听到一声尖叫的准备。却万万料不到,许若雪满脸兴奋地叫道:“有鬼,真的?鬼在哪,在哪,我要看看。” 小道士目瞪口呆! 他长叹道:“我说许大小姐,这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怕的?” 许若雪一笑:“还真没有!” 她一闪身,来到那处虚空下,毫不在意一具枯骨在她脚下化成了粉末。 她拿着火把,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见。她不死心,伸出手在空中捞来捞去。 一只鬼魂从她的手中穿过。 许若雪大喜,叫道:“傻道士,傻道士,我感觉到了,好冰冷,冷得我心里抖了一下。还有一种,微麻的,有什么东西被吸走的感觉。” 小道士深感钦佩:想当年,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鬼时,那吓得。这人比人,算了,这许若雪还算是人吗? 许若雪兀自在那叫道:“傻道士,等天大热的时候,你捉几只鬼放进我房里。让它们给我吹吹阴风,再带来阵阵冰凉。那感觉,肯定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呃!? 小道士佩服的直欲五体投地。 看着枯骨边,鬼魂旁,那如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般,在那雀跃不已的许若雪,小道士莫名地觉得,这阴森恐怖的场景里,多了份凄迷的美! 小道士手掐法诀,往许若雪身上一指,那九个鬼魂便绕着毫无所知的美人,转起了圈圈。 于是这份凄迷的美,变得更加的,美丽起来! 有一只鬼魂,转着转着,不小心撞到了许若雪手中的血海剑上,刹那间便如冰遇上了火,一下子便消融了一大块。那鬼毫无感觉,还是在转着圈。只是那魂体淡了很多,飘飘欲散。 “停!许大小姐,你过来。”小道士连忙叫道。 许若雪走了过来,眼睛一瞪:“干嘛?” 小道士解释道:“你那血海剑,血煞之气太盛,这些鬼魂碰到了,会魂飞魄散的。” 许若雪大是不解:“魂飞魄散不正好,我们不是来这除鬼的吗?” “你有所不知。人死后,魂魄就去了阴曹地府,在合适的时候,轮回往生。这滞留在人世间不去的鬼魂,其实很少。这中间的绝大多数,对人并无威胁,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赶去冥界。” “就像眼前的九个鬼魂,他们只是祭品,被毕摩通过某种仪式强留在此地,不得离开。他们生前是无辜之人,死后是无害之鬼。这种鬼,我们怎能让他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消失,不得进入轮回?” “小道士,看不出来啊,你倒有几分善心。” “废话,我是道士,我们道士是讲慈悲,积功德的。你在这呆着,我超度下他们。” 上前作了下揖,小道士小心地将那九具残骸收拢,归于一旁。然后他将铜钱剑收于包裹中,一手持三清铃,盘膝而坐,念净天地神咒九遍。每念一遍后振铃一声,九声后,施法完毕。 那九个鬼魂慢慢地变淡,化成丝缕,终于消散无形。 看他起身,许若雪嘴一撇:“我看别的道士超度,又是设神坛,又是念经文,又是跳大神,折腾个半天都没完。怎么轮到你三五下就解决,你这人,好不老实。” “去,别拿我跟普通的道士相比,小爷我不一样。还有,那个不叫跳大神,叫走禹步。不懂就别乱说。” 许若雪气结,“铮”地一声,剑出鞘三分。 许是见到了她活泼可爱的一面,许是现在身处于自己的战场,小道士竟完全无视她的威胁,施施然转身就走。走了一段后,回头皱眉喝道:“还站着干嘛,赶紧跟上。” 许若雪手中的剑抽了三抽,终于闷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再走了一段,小道士一伸手:“前面这段路,阴气极盛,并且戾气也极盛,必定有恶鬼。许若雪,你确定,还要继续往前走?” 许若雪眉尖一挑,拔剑出鞘,当先而行。 “哎,这恶婆娘竟不知道怕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小道士叹道。他不敢大意,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紧紧跟上。 眼前出现一个洞口,前面路蓦地变得狭窄。许若雪刚刚探身过去,忽地一阵极寒袭来。她不假思索,血海剑一剑刺出。那剑尖处竟似不是刺在虚空,而是刺透了一层薄纸,陷在一段粘稠的空气之中。 小道士在旁看得清楚,一个恶鬼从洞壁闪出,晃身向许若雪扑去。他刚想大喊一声,却见那恶婆娘已经一剑刺去,刺入恶鬼体内,其势快如破竹。那剑上的血煞之气像条蛇般,倏地钻进了那团浓浓的黑暗中,肆意地厮咬。 那恶鬼披头散发,戴着皮护颈,身着皮甲,手持弯刀,正是古彝族战士的装扮。 此时,那可怜的恶鬼放声嘶叫,双手用力地在胸腹处扒着,想把那血煞之气拿出去。可那手碰到那血煞,立时像冰放进了热水中,慢慢地消融。他只能扭曲着脸,鬼号着,渐渐消散,最后散于无形。 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感觉到剑上传来的粘稠感消失了,许若雪极兴奋地叫道:“傻道士,那恶鬼是不是死了,我是不是杀了他?” 小道士木然地点了点头。 许若雪大喜,一剑劈天,那洞顶的岩石被剑气所击,“唰唰”地掉下些碎石:“本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恶人杀得,这恶鬼也杀得!” 小道士连连点头。 凶猛,这美女好生凶猛啊! 杀了第一个恶鬼,许若雪兴趣盎然,直恨不得来上千百个恶鬼,让她一次性杀个痛快!她提剑在手,凝气屏息,但觉有阴寒处,便一剑刺去。那剑真真是疾如迅雷,快如闪电。只是,接下来的七八剑,她都落了个空。 小道士正看得出神,冷不防洞壁处现出一只恶鬼,狠狠扑来。小道士只来得及将身子略偏了偏,那恶鬼一爪子抓来,正中他胸口的,八卦镜上。 八卦镜蓦地放出一阵毫光,罩在那恶鬼身上,恶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鬼叫,便在毫光中消失。 与此同时,另一只恶鬼从右侧现身,持刀砍来。小道士铜钱剑一招,那刀碰到剑,滋滋声中消融了一大半。那铜钱剑再一转,使砍在了恶鬼的头上,轻松写意地将他断了首。 除了这两只恶鬼,小道士这才来得及看向许若雪,却见也有两只恶鬼正围着她飞转,那鬼飘忽不定,速度极快,许若雪功夫再是了得,但毕竟眼睛看不到,每每血海剑击去,都击在空处。 还在她身法了得,腾挪闪移中,两只恶鬼也扑不中她。 见许若雪形势危急,小道士当即解开三清铃,默念缚神咒。铃声一响,恶鬼身形便是一滞。再一响,再一滞。 有些良机,许若雪清叱一声,血海剑刺入左侧恶鬼身中,剑一转,抖出数个小圆。那鬼凄厉一叫,就此消失。 身形一转,血海剑丝毫未停,划出一个半圆,再中右侧恶鬼。又是一声清叱,那柄剑瞬间化成了无数柄剑。剑光闪耀中,恶鬼被切成了丝。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长魂 许若雪持剑而立,双目电闪,左右环顾,真真如,武神在世! 还是个,美的让男人见了全身都软,独有一处强硬的,女武神。 武神仗血海剑当先而行,小道士持铜钱线紧随其后。 哎,好像反过来了吧。她才是女人,我才是道士。心里大不是味道,小道士感叹道:“这女人如此凶猛,连鬼都怕。若是哪个男人敢收了她,那个男人必是盖世英豪,比唐太宗、宋太祖什么的牛气多了。” “哦,也有可能是绝世软毛虫,脱了裤子,翘着屁股,流着眼泪,天天被女人拿鞭子抽得那种。” 再穿过一段狭窄弯曲的洞穴,见这洞里阴寒逼人,直欲滴水成冰,小道士和许若雪多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谁知过了这段,啥事都没有。见眼前宽敞,两人刚刚松了口气。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几乎眨眼间,十几只古彝族战士鬼魂就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这一扑,真真是水泄不通。 不好!小道士运足全身内力,一振三清铃,嘴里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一圈白光过去,扑上来的鬼魂齐齐一滞。小道士再持剑一扫,登时斩了四只恶鬼。 他身形一动,就要往许若雪那扑去。她那边恶鬼的数量更多,情势很是不妙。 哪知正在这时,一声尖叫穿云而来,刺得人耳膜生疼。小道士措不及防,一口气没提上来,“啪”地一声往地上摔去。 他抬头,正看见许若雪飞起,那荡起的裙摆,如荷花般盛开。 本能地,小道士的眼睛迅速睁大,死死地盯着那飞扬着的裙摆,和那乍然出现的,直直的、白白的、嫩嫩的,大腿。 那白白的,还在不断地往上延伸,直延伸到,最幽深处! 那最幽深处,便要在他眼前,显现出,它的神秘。 可在这关键时刻,小道士下巴剧疼。眼前一黑,他的额头狠狠地撞在地上,撞得生疼。 顾不得擦鼻血,小道士第一时间抬头一看,却见那裙摆在开到最盛时,已荡了回去。 苍天啊!我本来可以看到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只那么一点点。小道士直想大呼,苍天不公,时运不济。 擦了下鼻血,小道士才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般凶猛的恶婆娘发出了,如小娇娘般的尖叫声。 火把已掉在地上,时暗时亮的火光中,许若雪右手持剑,左手抓住洞顶上的怪石,脸上阴晴不定。 那些恶鬼猛然间不见了人,茫茫然在地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齐齐抬头,看上洞顶。 小道士暗叫不好,赶紧站起,正要杀将上去,却听许若雪在头顶上喃喃地说道:“摸我屁屁,他摸我屁屁。” 啥?女武神被鬼摸了屁屁。小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子,就要大笑。 大笑声还没出口,许若雪蓦地一声长啸,左手用力,身子一翻,脚在洞顶上一顶。 刹那间,她身化利剑,那剑尖处,一篷剑光蓦地炸开,就像有千剑万剑,从那一点,往下迸射。 剑啸声大作,瞬间切割了万物。在即将刺到地上时,那无数的剑瞬间消失,化为一柄,在地上一顶。 血海剑立即弯成了一个圆弧,“铮”地一声后,许若雪身子弹起,人还在空中时,就是一个翻身,同时手中血海剑撒出一片剑光。 剑光还没散去,人已落地。她身子闪动间,便走了一个大圈。那剑光死死地裹住了她的身子,就如一大团光球,在场中倏地转了一圈。 剑光收敛。 七八只恶鬼,便在这剑山剑海中,被斩成了无数的碎片。 女武神持剑默立。小道士在旁胆战心惊,肚里的那声长笑,早就化成了冷汗,从额头流出。 凶猛,女侠凶猛啊! 女侠蓦地抬头看了小道士一眼。这一眼,如万千利剑穿心而来。小道士顿时“噔噔噔”连退数步,还没站稳,便见眼前剑光一闪,血海剑已正正抵住他额头。 “许大小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道士干笑道。 “说,刚刚你有没看到什么?”许若雪冷冰冰地问。 看着她眼里凛然的杀气,小道士大急,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我是想看,结果摔了一跤,什么都没看到,我发誓!” “你想看?”许若雪那剑一动,顶在了他咽喉上。 小道士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这说的什么话啊! 咽喉被血海剑抵住,他哪敢再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许女侠,希望用自己眼中的真诚,来表达下自己的忏悔。 逼视了他片刻,就在小道士额前的冷汗都滴到了血海剑上时,许若雪撤了剑,转身离去:“哼,谅你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江湖女侠动不动就在空中飞来飞去,内里都穿了亵裤。” “亵裤是什么?我只听过亵衣,没听过亵裤。”死里逃生的小道士随口问道。 “哦,你想看吗?”许若雪停住身。 “不,不要。”小道士吓得捂住嘴,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 自此以后,小道士再不敢吭声,乖乖地跟在许若雪身后,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渐行渐深,眼前出现了一个祭坛。 祭坛上,放着一个牛头。牛头周围,有十几个盘子,内里有乌黑的残渣,显见是些祭品。在祭品周围,摆放着的,竟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数十具骸骨! 所有骸骨,正面跪地,头朝祭坛,双手捧心。背上,都插着根石矛,石矛透心而过。 所有的骸骨,都戴皮盔,披皮甲,身边放着弯刀。虽然在岁月的侵袭下,这些装备都已破败不堪。但可以看出,这些战士生前都是装备精良的战士。 两人行走在骸骨之间,哪怕许若雪胆大包天,看到这般情形,也觉得大是诡异、恐怖,以及,**! “这是种仪式!古代巫师的祭祀仪式,名叫,长魂!” “古代彝族的毕摩往往就是一族的首领。有极少部分掌握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毕摩,会在自己临死前,举行这种仪式。让族里最忠诚、最勇敢的战士,和最美丽、最纯洁的少女,在仪式上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从此生生世世地跟从于他、服侍于他。”小道士说道。 指着这个宽敞的大厅,小道士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片空旷的寂寥中,似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从前:“在那一天,族里有身份、有力量的人,都会聚集在这。他们会在大厅周围燃起篝火,吹起葫芦笙,敲起铜鼓。英勇的战士和美丽的少女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那些长者会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酒碗,大口大口地喝酒。” “当跳舞跳到最高兴、喝酒喝到最尽兴时,战士们会牵上一头黑牛。那牛必须刚满六岁,必须乌黑发亮,必须躯体健壮。然后由毕摩亲自切开那黑牛的喉咙。再由族里最好的战士,也就是现在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持刀,将牛头整个地割下,摆在祭台前。” “牛心、牛肺和牛肝做为祭品,这是首祭。再加上黑羊、黑猪、黑狗的心、肝、肺,这是次祭。计十二盘。” “剩下的牛肉,由参与仪式的少男、少女们分。这是种荣耀,只能由他们吃,连长者都不能。” “当牛肉吃完后,所有的歌舞都停了,所有人跪在地上,听毕摩在祭台上,念诵着咒文。” “咒文念完后,四个战士绑来童女童女一对,由毕摩持刀一刀捅穿童男童女的心,将他俩心口处流下来的血,盛进玉碗里。再用黑牛尾毛做成的笔,沾着童男童女的心血,在地上画上符文。” “符文画好后,葫芦笙吹起,铜鼓敲起,所有人都疯狂地呐喊着。在呐喊声中,最后排的战士跪在地上,就像这样,头朝祭坛,手捧掌心,再由前面一排的战士,用特制的石矛刺进他们的心脏。然后,前面一排的战士跪下,由更前面一排的战士,用石矛刺进他们的心脏。最后,由毕摩亲自用石矛,刺穿最前面的,那个最英勇的战士的心。” “这些战士,就用这种仪式,将自己的灵魂永远地留在此地。在死后,依旧守护着自己的毕摩。直到天荒地老,或者魂魄彻底灰飞烟灭!” 山腹中,火把的光芒投在洞壁上,映得洞中怪石的影子在那狂舞中,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个,狂乱的夜。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那些影子,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这口气才叹到一半,就听“铮”的一声清鸣,然后许若雪人朝后退,手中长剑飞舞。剑光飞去,地上骸骨碎裂,骨粉、骨屑漫天飞。 小道士的眼蓦地瞪得滚圆,他失声叫道:“不要!” 可许若雪不听,疾退间,背后如长了眼睛,连一具骸骨都不放过。 小道士一跺脚,发力去追,都不顾漫天的骨粉扑在了他身上,甚至钻进了他嘴里。无奈这女侠速度实在是快,他这往前跑的竟赶不上人家往后退的。等小道士追到她时,她已收剑完事,双手抱胸,正得意地看着她。 小道士恨不得往那张得意的脸上狠狠地轰上一拳,他怒道:“许若雪,你个恶婆娘,你闯了大祸,会害死很多很多人!”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小道士的绝招 许若雪眼睛一瞪:“死道士,你敢直呼我名。我的闺名是你能叫的吗?” 小道士急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长剑出鞘:“还敢叫我‘恶婆娘’,好胆你。” 小道士用力叫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剑抵在他额头:“你敢朝我大喊!” 顾不上剑正抵着头,小道士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一伸手,一把拽住还没落地的小道士,往地下就是一摔:“你敢跳起来朝我大喊!” 这下摔得生疼,小道士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无力地**道:“许大小姐,许女侠,许姑奶奶,麻烦听我说,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收剑回鞘:“哼,这天底下什么祸事,是我手中的血海剑解决不了的!” 小道士叹道:“我知道你牛,但这一次,你会害死很多很多人。” 许若雪这才正色看了他一眼:“到底什么事,把你吓成这个熊样。” 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在长魂仪式下,所有彝族战士的凶魂都不能远离他们的骸骨。你现在把这些骸骨给毁了,那些恶鬼将不再受任何限制。他们尸身被毁,就失去了服侍毕摩的资格,必然会怨气冲天,到处杀人泄愤。到那时,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啊!” 许若雪嘴一撇:“这有什么?把他们全杀光了就是。” 小道士正要反驳,忽然一怔,然后苦笑道:“是啊,全杀光就是了。问题是,会是你杀了他们,还是他们杀了你。” 许若雪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小道士拿出一个罗盘。那罗盘上的指针正在转动,东转一下,西转一下。越转越激烈,越转越疯狂,最后竟然如同般,风车,转的都看不见针影。 与此同时,许若雪只觉得一团团阴寒从四面八方团团逼来。那般的阴冷,让她的血,都冷得成了冰。 许若雪脸色终于大变:“好多恶鬼,他们、他们都来了?” 小道士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是,都来了。许女侠,你慢慢杀吧!” 说完小道士转身就跑。 许若雪大怒:“你个死道士,把我一个女人丢在恶鬼堆中。” 小道士反唇相讥:“你个恶婆娘,你还知道自己是女人。” 他飞快地来到祭坛处,从包裹中丢出两枚法印:“我用印镇住地面,恶鬼不会再从底下钻出来,其它地方就交给你。许姑奶奶,你拼了命都给我守上片刻,我要点时间准备放绝招。” 说完小道士大喝一声,从包中甩出八张桃木符,正正落在八卦方位上。然后他左手掐剑诀,抵住眉心,嘴中先念净心神咒,再念净口神咒,次念净身神咒,最后念金光神咒。 许若雪哪顾得上他神神道道地在念些什么,正有无数的恶鬼如潮水般齐齐向她扑来。 许若雪娇叱一声:“八方不动。”手中的血海剑一剑化万剑,幻成了一道圆形的剑幕,将她和小道士牢牢地护在圆心中。 在此生死关头,许若雪不敢有丝毫保留,全力施为之下,别说连苍蝇,连风都透不进! 这般绝技,自然大耗内力。几十个呼吸间,许若雪便觉得体内真元不济。她一咬牙,发出了一声大喊,剑势更快了几分。 再没几十下,许若雪就觉得体内经脉疼痛欲裂,真元实在运转过快,消耗过大。她暗暗叫苦,再这般下去,真会损了经脉,坏了根基。 可她毫无办法,现在只希望那个傻道士的那个什么绝招能起作用。不然,这么多恶鬼扑上来,她必死无疑! 可那个死道士,怎么还不行?这个混蛋,是不是想活活地累死本小姐,然后从我的尸体上捡解药?许若雪这般猜道,从没有一刻,她觉得,时间是这般的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长的像一年。 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只恶鬼从她的剑网中窜了过去,一刀向小道士砍去。 “完了!”许若雪闭上眼。 小道士看得分明,一把刀正向自己砍来。可在这施法的关键时刻,他万不敢动弹。不然咒语只要出现了些微波动,那就前功尽弃。 小道士不管不顾,依旧大念金光神咒。 那刀直直地,砍在他胸前。 小道士身上的八卦法衣,蓦地发出一阵白光。那白光射在那恶鬼身上,恶鬼只来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消失不踪。 见身后的那团阴寒彻底消失,许轻雪诧异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她的剑光一缩,紧紧地护住自己。至于小道士那,那个死道士不是有手段吗?犯得着姑奶奶我在这拼死拼活的。 小道士气得直欲吐血,他本想保留几分,这下全顾不得了。 眼见四五只恶鬼狠狠地向他扑来,小道士嘴里大念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瞬间,他身上金光环绕,间有雷光闪烁,直如雷神附体。 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小道士把手中法器往空中一丢,左手捏扭诀,右手捏天罗地网诀,小道士口中大喝一声:“八卦起,阴阳转,急急如律令。” 许若雪肉眼所见,那正落下的拷鬼棒和铜钱剑忽然一滞,然后滴溜溜一转。这一转,那原本放在八卦方位的八张桃木符也跟着一转。再齐齐一转后,蓦地飞了回来。 每一张桃木符飞来时,小道士剑诀就是一点,那桃木符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有一只恶鬼正正撞在一枚桃木符上,许若雪只觉得身前一暖,那团阴寒消失不见。 八块桃木符各归其位后,小道士大喝一声“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 许若雪亲眼所见,一层白光如张开的大网,笼罩了四面八方,然后白光猛地一亮。一切,归于平静! 都平静了!那呼啸的阴风声,没了;尖利的鬼叫声,没了:无处不在的阴寒感,没了。整个大厅,刹时一片死寂! “都死了,消灭光光了?几十只恶鬼,就这一下,全没了?”许若雪不敢置信地问道。 小道士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那是,区区些许恶鬼,小爷我的绝招一出,那还不都魂飞魄散。” 许若雪一个纵步捡起地上的桃木符,左看右看,左摸右摸:“这上面真得没有细线哎。哇,傻道士,你怎么做到的,凭空就让这些符动了起来?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御剑术?” 小道士白眼一翻:“御个屁,这是小爷我的道术。天底下道士虽多,能做到这一点的,没几人!” “哟,看不出来,你这傻道士,还真有几分真本事!” “那是,以后你自然会知道,道爷我的本事大着嘞。” “是吗?”许若雪微笑着说。她笑时,那眼里,竟然有秋波流转。小道士看得呆了,在心里大叫道:“乖乖个隆冬,小爷我肯定看错了。这恶婆娘,怎么这下子看起来这般的迷人。不对,一定是火把的光太暗了,小爷我没看清楚。” 他正想细细看下时,却见许若雪眉尖一挑,血海剑即刻就顶在了他额头上。 哎,刚果然是看错了。那恶婆娘,怎么可能会有妩媚的时候! “姑奶奶啊,又怎么了?好好地我得罪你了?麻烦你老翻脸前,给点提示行不?”小道士哀嚎道。 “哼,你个狡猾的傻道士,明明身上有诸多保命的手段,却哄得姑奶奶我拼了命地在那护着你。说,你打得什么主意?” 小道士叫屈连天:“许姑奶奶,你以为我身上的道衣是神仙宝贝,随便恶鬼怎么着都没事?同一个地方,像那样的恶鬼最多碰两次,那一块的法力就没了,成了破布一块。非得要在特定的时刻布下神坛,请神附身后,才能弥补法力。你一下子放了四五只鬼进来,用不了多久,我就死翘翘。” “哼,我不放鬼进去,你那绝招得什么时候才会发?依我看,是得等到我死了以后吧。” “许女侠,那八块桃木符是我师父赐下的法器,我现在还没那般道行制出那样神效的法器。那桃木符上灌注的法力很有限的,像刚刚那样的大招,最多再使两次。你若是不放鬼进来,再坚持片刻,我就能念完九遍金光神咒,到时不动用桃木符上的法力,我也能除了这些恶鬼。你坏了我的大事,好不?” 许若雪想了想,收剑归鞘:“哼,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下次若让我发现你耍小心眼,小心你的狗头!” 小道士苦笑。 半个时辰后。 “我说许女侠,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走吗?这个洞穴我们刚刚好像来过。” “这儿这么多洞,七拐八拐的,谁能分得清方向。慢慢找就是了,急什么?” 一个时辰后。 “我说许女侠,我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地方我们来过。要不你跟着我,由我来带路,行不?” “哼,你的意思是,我许若雪是个路痴?” “啊,不敢不敢。” “不敢就乖乖地闭上你的鸟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是个男人不?” 再一个时辰后。 “许女侠,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一个路痴,但我可以确定天已经亮了,我们不用再找了。” “天已经亮了啊,正好,本女侠累了。我记不得回去的路,你,给我带路。” …… 小道士:“你牛!”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侠肝义胆许女侠 出了洞来,天竟已大亮。 看着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小道士热泪盈眶:这就是让一个女人带路的下场啊!鬼知道东绕西绕的,她能把自己给绕到哪去。 找了个地方换下身上的道衣,小道士递给许若雪一包干粮:“给,吃点东西,填下肚子。” “不要,干干的,要喝水。” “水壶里不是有水?” “要你管,我现在喝不得冷水。” 喝不得冷水?你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别说冷水了,前几天,我看你连溪水都喝得有滋有味。 但既然许女侠说了“要你管”,小道士自然也不敢管。他翻身上了马,说道:“请吧。” 许若雪玉手向他一伸。小道士一愣,叹了口气,乖乖地把诸般法器收进包裹里,将包裹递给许若雪。 许若雪纤指一弹,一粒药丸钻进了小道士的口中。 “哎,你我好歹也并肩战了一场,是共过生死的人,你还信不过我?”小道士叹道。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当我跟你一样傻啊!” 看着大黑马,许女侠却不上马,皱起了眉头,表情很是不情愿。 小道士这才想起,回来的后半程,这凶猛的女武神一句话都没说过,现在又做出这样的小女儿态,莫非是…… “你身体不舒服?” “要你管,滚!” 这好心的安慰,却惹来许若雪的一道怒骂。小道士气极,再不理她,扬鞭策马,当先行去。 片刻后。 小道士无奈地勒住马,等着身后的许若雪。 “我说许大小姐,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这骑了几天马的人,比你这骑了十几年马的人,都要跑得快。要是身体真不舒服,你大可以停下来,休息下再走。我们不急。”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依旧慢慢而行。 和许女侠并驾齐驱,小道士偷瞄了几眼,见她微蹙眉头,时不时地按下小腹,身子骑在马上也扭扭捏捏的,似乎好不难受。 小道士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凑过头去:“你是不是,想方便?” 小道士发现,自己实在是善解人意。 “再是侠女,出门在外,也有不方便的时候。想方便你就说嘛,人有三急,我懂得。” “这荒郊野岭的,方便的地方处处都是,只要蹲下来就行了。简单、直接、有效。” 许若雪再忍不住,“铮”地一声,长剑出鞘。 小道士大举双手:“别冲动,我不说了。” 然后他幽幽一叹:“人有三急啊!再是绝世女侠,我还真就不信,你能忍得住。” 再走了一段后,许若雪终于勒住马:“你等下,我去去就来。” 小道士看她脸绷得紧紧的,却绷不住那一片红云。他心中窃笑,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帮你看着,保管你安全。。” 说完不待女侠拔剑,他就拍马跑到一边。等许若雪消失不见,他再绷不住,在马上放声大笑,笑得前俯而仰。 好一会儿,许若雪还没回来。小道士等得大不耐烦,心里想着:“哎,这女人就是麻烦。哪像我们男人,一掏、一射、一收,三步就完工。简单、直接、有效!那用得了这么久。” 再等了一会儿:“不会吧,别说小解,这时间出恭都够了。要不,我去看看?说不定,女侠方便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屁屁?” 这去嘞?还是不去嘞? 正在犹豫时,忽见许若雪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当头就是一剑,抵在他咽喉上:“好你个死道士,敢趁本姑娘不注意,偷偷地把你的法器都拿走了。说,你有没看到什么?” 小道士一愣,看了看许若雪空着的双手,跳起来大叫道:“我去,你,你个恶婆娘,你把我的法器弄丢了?” 许若雪大怒:“你贼喊捉贼。” 小道士更怒:“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我摸过去你不知道啊!” 许若雪一想,也是哦,立即飞身往回赶去。 两人找了半天,最后一无所获。 小道士气冲冲地盯着许若雪,若不是明知自己的功夫差得实在太远,他必定会冲上去,一把扒了她的裤子。 扒了她的裤子后,再狠狠地打她一顿。 真真气死道爷了! 许若雪想着自己昨天才以这些法器为饵,逼得小道士不顾生死,闭着眼睛往火炕里掉。现在才过去一天,自己就把人家视为生命的东西给弄丢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于是许大女侠很难得地、极难得地,甚至很可能是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第一次地,羞红了脸,嗫嗫地说道:“找得到的。” 小道士眼一瞪:“找得到个屁,你去找啊。” 许若雪就要发怒,终于忍住,解释道:“这儿地处偏僻,又什么都没有。除了太谷县本地人外,谁会来这?所以偷走这包裹的,必定是本地人。” “当时我生怕有人来,一直有注意外面。能瞒过我的警觉,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包裹的,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要么就是江湖高手,要么就是他擅于隐踪匿迹。” “有了这两点,我们花点时间定可找出那人。” 说得大有道理。 “可要是那人得手后,马上就销了赃,那我们找到了人,又能怎样?”小道士问。 “不会的。”许若雪很是肯定:“你那些东西一看就大是不凡,稍有点见识的人都会想到是些法器。法器谁出的价格会最高?必然是有修为的和尚、道士。这类人别说太谷县,整个沧州府能有几人?所以那人得手后,必然不会马上出手,会自己留着,等个好机会。” “嗯。”小道士点头赞同,心中焦灼之意大减。 见他不那么生气了,许若雪又嚣张了:“哼,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瞧你紧张成那副熊样。” 小道士大怒:“我问你,你会掌法不?” 许若雪傲然道:“一套无极掌,怎么?” 小道士气势一滞:“你会腿法不?” “几十式霸王腿,怎么?” 小道士气势全消:“呃,你会暗器不?” “十二柄柳叶飞刀,怎么?” 小道士气急败坏:“我是说,假如你,不对,你是绝世女侠。假如有个高手,只精于用剑,别的拳法、腿法、暗器等等都不会。若是有一天他的随身宝剑被人偷走了,又不巧遇到被敌人围攻,那他会怎样?” “自然是死翘翘。” “对啊!”小道士一拍掌:“我的法器被偷走了,就如那个高手没了剑,一身本事十成里面去了九成,我还怎么捉鬼?我还能不紧张敢不焦急?” 许若雪晒道:“那个高手平时不用功,一没了剑就没了用,他自己找死,能怪得了谁?” 嗯,说得好像好有道理哦!小道士再转念一想,反驳道:“你们江湖高手除了剑自然可以再学些拳啊掌啊,我们道士那一身道法必须得借助外物。道法产是传说中的仙法,念几句口诀,就有一道霹雳砸下。再手指一指,又有一团火球炸出。道法要有那么厉害,早就一统天下了。哪用得着被你拿着剑,逼着做这个、做那个。” “好啦,小道士,这事是本小姐的错。我这就赶回太谷县。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非得让那蠢贼,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 许若雪杀气腾腾地翻身上马,小道士却拦住她:“我说许女侠,咱俩现在万万不能回太谷县。待我布置一番后,我俩回沧州府,离太谷县越远越好。” “为什么?” “因为恶鬼啊!不要忘了,你毁了所有古彝族战士的骸骨。你我身上都沾上了那些骸骨的骨粉,天一黑,那些恶鬼必定前来。要是还呆在太谷县,搞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许若雪皱眉:“那些恶鬼不是都被你消灭了吗?” “消灭个屁。昨天出现的恶鬼实力都差不多,我可以确定,至少祭祀仪式里最厉害的那个战士的鬼魂,绝对没有出现过。” “我俩一走了之后,那些恶鬼找不着我们,会怎样?” 小道士叹道:“还能怎样?” 许若雪冷笑道:“你就准备一走了之?” 小道士叫道:“怎么可能?我会用自己的鲜血布阵,找个偏僻的离这远点的地方画个聚阴阵,再将你的衣物置于阵中,这样恶鬼必定会吸引过去。等它们找不到我俩再返回时,时间就去了很多,这样拖到天明就没事了。待回沧州府后,我们再请些有修行的道士困住这些恶鬼。等我准备妥当了,自会过来除掉它们。” 许若雪问:“你用自己的血布个大阵,将那些恶鬼一网打尽就是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小道士叫屈:“聚阴阵极是简单,我才敢说用鲜血来布阵。别的高级点的阵法,我手上没有任何器具,布不布得成还两说,就算布成了,我的血估计也流完了。” “你有几分把握?” “引开恶鬼,当有十成把握。要恶鬼不害他人,这个得看天意。” “哼,你要有十成把握,也不会说跑回沧州府,离这越远越好。” 小道士语塞,恼羞成怒:“那你要我怎么做?祸是你闯的,法器也是被你弄丢的,我已经尽力了,难不成你还要我留在这等死?” 许若雪沉默了会,淡淡说道:“不错,你说的对,祸是我闯得,责任自然得我来承担。我留下,会会那些恶鬼。” 小道士大惊:“你疯了,你会死的。” 许若雪沉默着,而那眼神,却越发坚定。渐渐地,坚如铁石! 正文 第三十章 女侠的坏毛病 小道士再劝道:“你那血海剑,对付一般的小鬼没问题。对付昨晚的那种恶鬼,多来几只你就抵挡不住。更不用说,要对上他们中间最厉害的恶鬼。许大小姐,你真会死的,必死不疑!” 许若雪沉声说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 小道士看着她,看了很久,眼里满是敬佩。 终于,他一抱拳:“女侠大义,天一大是佩服。女侠走好,过后我自会为你报仇!” 说完,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才走了几步,小道士就觉得腰间一紧。低头一看,腰上竟多了一条白绫。 白绫一紧,小道士“啊啊”大叫着,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几步,身子往后便倒。 关键时,一双手扶住了他。小道士抬头,正看见一张比玉更润、比花更娇的脸。 “傻道士,我有说过,让你离去吗?” …… 荒山上,枯树旁。 一个美女,悠悠然地坐在篝火旁,不时地用手中的小勺,搅着火上的小汤锅。偶尔还用樱桃小嘴,轻轻地抿上一口,再微微地一皱眉。 这荒山,不见几许绿意,遍地尽是枯枝,看着好不凄凉。可若有路人,一眼望去,眼中的,必然只有那,“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女。至于这荒山,自然是看不见的。即使看见了,也只会说上一句:这山,大有古意! 当然,在此刻的小道士的眼里,这山是凄凉的,这美女,更是凶猛的。 “姑奶奶,求你了,放我下来。我浑身上下除了这身粗布衣服,再没别的半点器物。遇上了那恶鬼,帮不上半点忙不说,只会白白地丢了性命。” “傻道士,这话你都已经说过三百遍,没用的。” “哎!”沉默了会,抬头看了看天,小道士叹道:“许女侠,你放我下来吧。天色已晚,我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许若雪想了想:“傻道士,你总算说了句聪明话。”说完,她款款走来,解开了白绫的绳结。 实在是绑得太久了,从树上解下来,小道士就直接跪倒在地。活动了几下手脚后,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篝火旁,拿起小勺就要吃。 一把剑鞘抵住了他下巴。 小道士苦笑道:“姑奶奶,我今天一整天就吃了几口干粮。你要我出力,总得让我吃点东西吧。这死囚行刑前,都能吃顿饱饭。” 许若雪说道:“有道理。不过那勺是我用的,你用这个。” 看着她从行囊里再拿出一把小勺,小道士不由在心里叹道:“瞧瞧,人家这才是大小姐。出门在外,什么勺啊、筷啊、碗啊、调料啊、干粮啊统统放进一个小汤锅里,刚好吻合,真真是一点空间都不浪费。哪像我,拿块铁板就是锅子,捡根树枝就是筷子。” 接过汤勺,小道士尝了一口,大皱眉头:“我说许女侠,这女人会做的事,除了生孩子,你哪样会做?就算是生孩子,凭你那凶猛的模样,又有哪个男人敢要你?估摸着,这唯一会的事,这辈子你也浪费了。” 这话刻薄至极,许若雪哪里能忍受。“铮”地一声,血海剑抵在了小道士的咽喉处。 小道士全然不管,依旧施施然地喝了一口汤。哪怕那锋利的剑锋,已割破了他的肌肤,有血已流了出来。 喝了口汤后,他淡淡地说道:“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俗话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死在你手上作个风流鬼,总比死在恶鬼手上,作个孤魂野鬼,要强上十倍百倍。” 许若雪默认,收回长剑后,叹道:“这祸是我闯的,本与你无关。我自己闯的祸就该自己负责。我为了挣条活路,强拉你下水,让你冒这样的生死危险,实在是大不对。你心里有气,要骂便尽管骂吧。” 小道士满肚子的脾气,有心要狠狠地骂她一顿,可看着眼前这张人比花还娇的脸,却实在是狠不下心里,只得叹道:“哎,你那还有调料没?这一锅好汤被你做成这样,我是喝不下去的。” 许若雪脸一红,找出调料,递了过去。 小道士接过一闻:“啧啧,上等的陈酱,正宗的花椒,细白的食盐,都是好东西啊!” 许若雪得意地说道:“那是,刘家秘传九制香酱,陈家特产特供花椒,山西精制雪花食盐,样样都是上等精品。” 小道士回了她一句:“可惜落在你手上,那真真是明珠暗投,纯属浪费。” 许若雪气结,习惯性地一按血海剑。犹豫了下后,终究放下,气鼓鼓地瞪着那死道士。 哪曾想死道士压根就不在乎她那直欲杀人的目光,只是慢条斯理地往汤锅里加调料,加干粮,加肉干。不一会儿,一股诱人的香味,就从汤锅中飘了出来。 小道士陶醉似地闻了一闻:“啧啧,真好,看来不需要做个饿死鬼了。” 说完,他拿出小碗,给自己装上一碗,美美地喝了起来。 许若雪本不想吃这臭道士煮得臭东西,可终究抵不住那香味的诱惑,也拿了碗。在尝了一口后,眼睛大亮。 见小道士又要去盛汤,她手一挥,用剑鞘打开那只手。 小道士怒道:“你干嘛?” “得我先吃饱了,你才能吃。” “凭什么?是我煮的汤。” “凭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半个时辰后,许若雪吃的大饱,揉着肚子在那极不淑女地“哼哼”,而小道士只吃了个半饱,怒气冲冲地在那洗碗。 许若雪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傻道士,我今天情况,嗯,有点特殊,就多吃了点。下次让你多吃点。” 小道士不理她。 “我说你傻里傻气的,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你们男人不是都不下厨吗?” 小道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长叹了一声:“谁叫我有个超级懒的师父,你若不去做饭,他真的可以十天半个月的不吃不喝。至于你会不会饿死,关他屁事!” …… 夜,深了。 许若雪仗剑而立,威风凛凛。 片刻后,威风凛凛的许大小姐打了个呵欠:“我说傻道士,那些恶鬼会不会找不到我俩,我在这等得都要睡着了。” 小道士大惊:“姑奶奶,你老千万别睡。现在你老是绝对的主力,我就一个打酱油的。你若睡着了,我俩就死定了。” 许若雪沉默了下后:“傻道士,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哎,说吧,我就不信,能有什么坏消息,比我上上下下清洁光光的站在这还要糟。我说姑奶奶,之前你准我回趟太谷县,找些朱砂黄纸,画些符篆也好啊!” “前话不提。傻道士,老实告诉你,我这人有个坏毛病,那就是想睡觉的时候,神仙都挡不住。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那个不好意思,昨晚一夜没睡,我现在真的好想睡了。” 小道士惨嚎一声:“姑奶奶,你没开玩笑吧。” 许若雪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道士一蹦三尺高,急得团团转:“姑奶奶,关键时候,你能不能可靠点?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我想想,有了。” 小道士眼前一亮,蹦到许若雪面前:“许大小姐,我给你讲个笑话。” 许若雪打了个呵欠:“我讨厌别人给我讲笑话。你若讲得好,我赏你一个笑;你若讲得不好,对不住了,我直接赏你一剑。” “嗯,好,我保管你笑破肚皮。” 有个吝啬鬼,觉得自己不够吝啬,于是决定向传说中的吝啬王讨教。 他带了两件礼物:两条鱼,——是用纸剪出来的;一瓶酒,——是用空酒瓶灌的水。不巧,吝啬王出门了,只有他老婆在家。吝啬王的老婆满脸笑容地挽留吝啬鬼说:“吃了饭再走吧,我刚烙的饼。”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吝啬鬼心中佩服,这才是真正的吝啬到家。 晚上吝啬王回来以后,他老婆对他讲了这事。不料吝啬王大怒,用手指着老婆说:“你可真够大方的!”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四分之一的圆:“他一个人,给他一角饼就够了!” 笑话讲完了,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许若雪,却见许大小姐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上眼皮开始撞击下眼皮。 小道士急道:“你笑啊!你倒是笑啊。这个笑话每次我一讲,秋娥姐、虎子哥他们都笑死了。” 许若雪勉强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着他,想了想,忽然“咯咯”娇笑起来。 深夜里,这笑声突如其来,分外恐怖,真把小道士吓了一大跳。 “我的妈呀,我去,我讲个笑话没把你笑死,倒差点把自己给吓死。” 许若雪笑声忽然一顿,然后又继续上眼皮撞击下眼皮。 小道士大急:“别啊,姑奶奶。我继续给你讲,麻烦你老赏脸再笑一个。” 新上任的知县是山东人,因为要挂帐子,他对师爷说:“你给我去买两根竹竿来。”师爷把山东腔的“竹竿”听成了“猪肝”,连忙答应着,急急地跑到肉店去,对店主说:“新来的县太爷要买两个猪肝,你是明白人,心里该有数吧!” 店主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了,马上割了两个猪肝,另外奉送了一副猪耳朵。离开肉铺后,师爷心想:“老爷叫我买的是猪肝,这猪耳朵当然是我的了……”于是便将猪耳包好,塞进口袋里。 回到县衙,向知县禀道:“回禀太爷,猪肝买来了!”知县见师爷买回的是猪肝,生气道:“你的耳朵哪去了!” 师爷一听,吓得面如土色,慌忙答道:“耳……耳朵……在此……在我……我的口袋里!”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那温柔的一捏 小道士讲完了,自己笑得前俯后仰:“这个师爷,太有意思了。哈哈,耳朵在口袋里。” 他笑了片刻,没得到回应。定晴一看,天,许若雪的上眼皮不跟下眼皮打架了,那两个没羞没躁的东西,已经痴缠在了一起了。 小道士大叫一声“喂”,没反应。 手在许若雪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壮着胆子捅了下她的头,没反应。 小道士大急,这可怎生是好。这许女侠,平时看着可靠的很。但每到关键时刻,她怎么就不行了。 灵机一动,小道士大喝一声:“淫贼来了!” 许若雪那紧闭着的眼,猛地一睁,手中剑“铮”地一声出了鞘:“在哪,大胆淫贼,速来受死!” 小道士见她眉眼间杀气腾腾,扫视间威棱四身,哪还有半分睡意,不禁大喜,暗赞自己果然聪明。 那许若雪扫视了一圈后,见不着半分人影,那目光就投注在小道士身上:“你是淫贼,好胆,吃本姑娘一剑。” 小道士吓得手乱摇:“姑奶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自幼修行,从来都清心寡欲。这十八年来,别说当淫贼,我连欲念都不曾动过。这世上,可再找不到一个比我更纯洁的男人了。” 许若雪晒道:“不过是只小雏鸡,亏你还有脸皮说。” 小道士气结,指着她,却说不出半句话。 也不知道许若雪想到了什么,看小道士时,竟然明显地开始紧张、开始害怕。 小道士大是稀奇:苍天!这凶婆娘竟然也知道害怕?她连恶鬼都不怕,她还会怕什么? “你个死道士,给我滚远点,站在那别动。” 被剑逼着,站得远远的小道士才反应过来,这真是把他当淫贼防了。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真是好纯洁、好纯洁的纯情青年,好不? 被“淫贼”给吓到了,这次许若雪真是瞪大了双眼,手中血海剑半出鞘,站得笔直笔直的,在那防备着。 小道士一开始还乖乖地在那动也不动,这时间久了,就奇怪了:这恶婆娘生性好动,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在那保持着一个姿势这么久?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许姑奶奶。” 没反应。 “许女侠。” 还是没反应。 “恶婆娘。” 照旧没反应。 奇怪了,小道士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近了,看到许若雪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正正地直盯着他,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退了回去。见许若雪依旧一动不动,他又小心翼翼绕到后边,紧张兮兮地凑近。 近了,近了,奇怪,怎么还是一动不动。 小道士再叫了声:“恶婆娘。” 没回应。 小道士大急,跳到许若雪的面前,伸出右手,在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瞪得滚圆的眼睛前晃了几晃,完了,还是没反应。 确定了,小道士哭了。 苍天啊!天底下还有人,竟能瞪大着双眼、站的笔直、手中长剑半出鞘,就那样的,睡着了! 她,睡!着!了! 听着那均匀舒缓的呼吸声,小道士大怒:我去,她竟然睡得很香。 死了!死了!这下死定了! 自己一身的法器全丢了,唯一的指望睡死了,这下真真死定了。 生死关头,小道士再顾不得其它,大叫道: “恶婆娘,淫贼来了!” “女武神,我要动手动脚了。” “许女侠,小爷我要亲你了。” “小美人,大爷我要摸你了。” 啊,还不醒。 咬着牙,小道士的头凑了过去,凑近了那樱桃小嘴。 他本来是想吓吓这个“睡美人”,好让她醒来。可当真靠近了,小道士发现,事情大不对。 女人身上那不知道是什么,却份外好闻的体香,像蛇一样的钻进了他鼻中,挑动了他的心弦。 女人嘴里那淡淡的、柔柔的、暖暖的气息,柔了他的脸,柔了他的心。也烫了他的脸,更烫了他的心。 近了,就要挨到了。 小道士忽然惊醒了过来,他闪电般地退开,脑子里一时乱乱的,乱成了一锅粥。 有一个白色的小人,在他的脑海里大喊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是道家子弟,要清心寡欲。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对人家姑娘,做出这等恶事!” 另一个黑色的小人,也在他的脑海里大喊道:“这恶婆娘害得你如此之苦,你都要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不过是亲她几下,这惩罚太轻。” 白色的小人反驳道:“道家要讲慈悲,要积功德。你学道这么多年,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十八年修行,万万不能毁于一旦!” 黑色的小人不屑道:“今天要是死了,那就完了。今天要是能活下来,功德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不管用手段,活着最重要!” 白色小人大怒:“居心不良,你是淫贼!” 黑色小人大喝:“我是自救,也是救她!” 白色小人怒极,就是一剑砍去。 黑色小人怒极,同样一刀砍去。 然后,白色小人被黑色小人,一刀给砍死了。 死得干脆利落,死不暝目! “我是自救,也是救她。我若不这样做,我和她都会死。死了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最重要。”像失心疯似的,小道士嘴里喃喃自语着。慢慢地,他吻了过去。 这一吻,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 肉体上,他真没感觉。 可在精神的世界里,有一道闪电,一道贯彻了整片天地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雷鸣,狠狠地击打在他的神魂上。 他的神魂,在那瞬间被击的粉碎,又在另一个瞬间,重新组合成形。 在这一碎一合之间,小道士知道,他变了,心里很多的东西,永远地被改变了! 那个心思纯洁剔透,不恋红尘、不贪富贵、不求美人,一心只求道的小道士,死了。 小道士睁开眼,在不知不觉中,他已退后了一大步。 他伸出舌,舔了舔自己的唇。那唇上,分明地留着那一丝柔腻,和那一丝香甜。 毫不犹豫,小道士欺身上前,吻住了,那双红唇。 这一回,他细细地品着,品着唇下的,柔嫩、香甜和甘甜。 十八年里,几乎未曾动过的欲念,在他苦苦的压抑之下,一直潜藏在他内心深处。而在此时,所有的欲念都排山倒海般地淹来,彻底吞没了他。 小道士疯狂地直想汲取更多,完全忘记了,这般的疯狂会不会惊醒那“睡美人”。 当小道士的舌,无意中含住了美人舌时,他全身猛地一震,一股极致的酥麻,在刹那间粉碎的他的身心。 近乎地贪婪地,他一把抱住“睡美人”,在她的口中翻江倒海,拼命地追寻着那极致的销魂。 吻够了她的唇,吻遍了她的脸,然后,他的眼,看向那张脸。尽管是在睡梦中,那脸也灿若桃霞,便是不动,也妩媚诱人。 他的眼,再看向下。 一直都知道,她的胸很大。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大的真是,无边无际,彻底地占据了他的眼,和他的心。 颤抖着,他的手,解开了那绳带,穿过了那罗衫,摸进了那肚兜,攀上了那对高峰,越攀越上。 当手,摸到了那粒突起时,小道士觉得,自己的体内有股气,在膨胀,要将他炸成碎片。自己的体内有团火,在燃烧,要将他烧成碎片。 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小道士正想不顾一切,彻底化身成禽兽时,一股阴寒,极致的阴寒,透体而过。 就像是一盆烈火,突然间被浇上了一桶冷水,小道士全身一抖,满身满心的欲念,都化了冰。 他这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就在眼前,一只恶鬼和他相对而立。 小道士是至阳之身,恶鬼刚刚穿体而过时,并没有伤到根本。相反地,那恶鬼的魂体摇摆不定,显是被他的阳气所伤。 可正当那情形,被惊醒后,再看到近在咫尺的恶鬼,小道士再是胆大,也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 他“啊啊”大叫着,手上不由地用力一捏,捏紧了,那粒突起。 蓦地,他的耳边响起了更大、更尖、更厉的,尖叫声。小道士回头一看,正对上,那一张大张着的嘴,和那一对极致睁大的眼。 两双眼睛,正正相对。 所有的尖叫停止了。 他和她,齐齐往下一看,看向那只,正深入衣内,还在捏着那粒突出的手。 齐齐一颤,两个人闪电般地分开。 完全来不及思考,小道士侧身一避。 完全来不及思考,许若雪抬手就是一剑。 她大恨、恨极了、恨得心要爆了,头要炸了。所以这一剑有失准头,近在咫尺的一剑,竟然被那死道士一避,给避开了。 这一剑,正刺中那魂体摇摆不定着的恶鬼。 手上的粘稠感告诉许若雪,她刺中了什么。连恶鬼都来凑热闹,许若雪气疯了,她“啊”地一声大叫,手中剑气全力爆发。 那恶鬼,在瞬间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瞪着双通红的眼,许若雪看向小道士,浑身杀气冲天。 生死关头,小道士大叫道:“停,有恶鬼,我是为了叫醒你。” 许若雪身形一滞,再一想后,怒火更是冲天:“我的舌,被你吸得发麻;我的脸,布满了你的口水;我的胸,被你捏得生疼!” “你做了那么多,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为了叫醒我?” “死淫贼,拿命来!” 说完,许若雪一剑化虹,再不留手。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阴鬼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大叫:“停,你爹爹!” 那剑停住了,抵在他额头。 机会只有一次,小道士深知,自己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你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我张天一对天发誓,过了今天,我必尽我所能,不计生死,去除了那恶鬼,救你爹爹性命。” 那剑,终于没刺穿他脑袋。 小道士松了口气,继续劝道:“你现在杀了我,除了出口恶气外,于事无补,反倒坏了大事。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你剑术通神,我万不敢冒犯你。一开始我的确是想吓你,想叫醒你。后面怎么叫也叫不醒,就不知道怎么的,做了那样的错事。我是犯了大错,但你不要忘了,我是被你用剑逼着,用白绫绑着,强留下来的。” “现在大敌当前,你我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哪怕你心中再是不平,哪怕你不顾及你爹爹的性命,你和我也只能暂时联手,先过了眼前这关。” “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许若雪眼睛冒着火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但终究还是将剑移开。 小道士的心刚落回肚里,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额头两缕发丝已纷纷扬扬落下。 “暂且将这狗头寄存在你的脖子上,若你能救我爹爹,这狗头我还你。若你本事不济,不好意思,这狗头本姑娘要了。” 说着,许若雪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拔剑乱斩:“我许若雪自十岁后,就再没被男人碰过分毫。没想到,竟被你这三脚猫功夫的死道士占了大便宜。真真气死我也!” 清醒过来后,想到自己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小道士也大是羞愧。从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他自问行事端端正正,未曾做过半点坏事,可如今…… 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悔恨之下,小道士恨不得抢过许若雪手中的剑,一剑剁了自己的右手。 哎,自己这捉鬼的,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变身成了一个色鬼? 小道士不敢看暴怒中的许女侠,讪讪地走到一边,开了法眼,警觉地察看四周。 既然有只恶鬼现了形,那别的恶鬼自然不远了。 不一会儿,不远处,有恶鬼现身。 小道士大喝道:“乾位八步,再兑位四步,出剑。” 正没处发泄的许若雪一听,纵身向前。先正南,一纵八步,脚尖一点地后,折向东南,一跃四步,血海剑“铮地”出鞘。 “震位二十步外,艮位三十三步外,有各恶鬼一只。” “两只恶鬼妄图夹击。退乾位六步,再退巽位十步,转离位十三步,出剑。” “坎位前八步,出剑。” …… 片刻后。 “还有没?”许若雪杀气腾腾地喝道。 “没,暂时没了。”小道士干呕了口唾沫,只觉得口中发干。自己对这女武神做出那等事,竟然还能活下来。实在是,祖宗保佑,道君显灵! “哼,算你这死道士还有点用。”许若雪收剑归鞘。这翻厮杀,在小道士的指点下,她有如亲眼目睹,杀起来大是顺手,好不畅快。 发泄了番的许若雪来到小道士身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总算没再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啊,等等,你受伤了。”小道士指着许若雪身后的一滴血惊叫道。 许若雪回头一看,脸就是一红。 “不好,那最厉害的恶鬼还没来,你就受了伤。赶快包扎好啊,你们江湖儿女不都随身携带着,上等的金创药吗?”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不是伤!我没受伤!” 小道士急得跳了起来:“把金创药给我,我帮你敷下。” 一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小道士呆了一呆,恍然大悟:“你那处受伤的地方是不是不方便我看到。没事,我转过身,你速度处理好。” 许若雪又气又羞:“我说了没受伤就没受伤。我那是,那是天葵来了。是好事不是坏事。” 小道士一愣:“是好事?好事怎么会流血?” 许若雪气极:“你个死道士,没见过女人啊你!” 小道士想了想,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和师父生活在一起,真没见过几个女人,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你。奇怪了,我有没见过女人,跟你流血有什么关系?” 许若雪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颤声说道:“死道士,我发誓,你再敢提什么受伤什么流血的事,我一定会一剑割下你的狗头。” 小道士乖乖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这嘴是捂上了,可他那眼,还滴溜溜地往她身上直打转。显见得这死道士还不死心,还想找出,她到底哪受了伤。 片刻后。 小道士忽然呆呆地看着前方,眼发直,嘴里大叫道:“走,快跑。” “怎么了,跑什么?” 小道士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快,这鬼修了鬼术,是阴鬼。你绝对不是他对手。快跑。” 在他眼里,前面缓缓行来的那鬼,浑身黑气弥漫。那魂体有如实质,眼里竟腥红一片。 这是他目前所见过的,最厉害的鬼!是第一个修了鬼术,鬼术还大是不弱的恶鬼! “跑啊!”小道士回头叫道。 可许若雪不听,朝小道士看过去的方向,她提剑冲了上去。 “你个傻女人,你不是他的对手,你真会死的,快跑!”小道士停住脚步,大喊道。 许若雪已经剑化长虹,一剑斩去。 剑落处,空洞无物。 小道士急叫:“退。” 许若雪急退,却惊觉,她剑劈去时,那原本空洞的虚空中,蓦地泛起一种极致的冰寒。 那冰寒是如此的寒,许若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僵。 就在这一瞬间,那冰寒中似有一把冰刀迎面斩来。那刀锋利无匹,才刚斩出,那带起的冰寒之气,就割得她肌肤生疼。 生死关头,许若雪猛提全身功力,在旧力已尽的关头,强行生出一点新力,身子急速地往后一倒。 那冰刀擦胸而过,竟割裂了她的外衫。 许若雪倒在地上,她强提功力,全身气息混乱。更有一股阴寒之气如附骨之疽,透体而入。让她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许若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中,有一团更深更浓的黑暗,凝聚成了一只狰狞的手,向她的脖子抓来。 她只能看着,却一动都不能动。 关键时刻,小道士一声大喝,手中的灵符打到,正中那阴鬼的胸口。阴鬼全身弥漫的黑气一阵抖动,被打得后退了几大步。 那灵符,是小道士咬破了自己手指,以血为引,画得驱鬼符。 小道士赶紧上前扶起许若雪。许若雪问:“这鬼是什么鬼,怎么这么厉害?” 小道士没好气地说:“我说了是阴鬼,鬼术有成的恶鬼。阴鬼的身体可虚可实,你的武功再厉害,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你血海剑上的血煞之气再浓,也绝破不了他的鬼阴气。这下被你害死了,你个恶婆娘。” 许若雪怒道:“要你管我啊,你自己跑就是了。” 小道士气道:“是啊,我就是傻,跑回来救你干嘛?这鬼的速度必定比我快,这下子我想跑都跑不了。” “你画符啊,你那符不是很厉害。” “我是至阳之体,以血画的符是厉害。但那样太伤元气,我最多只能画四次。四枚驱鬼符,肯定灭不了他。” “那怎么办?” “拼了。” 小道士猛地起身窜出,左手左雷局,右手右雷局,口中大喝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双指点去。 那阴鬼冷哼一声,也是一拳击来。 拳指相交。 小道士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冰寒冲进体内,三转五转之后,被他体内的至阳元气化解。生生受了这一击,小道士只觉通体发冷。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冷。 自己,再受不得这样的一击了。 但他的攻击,也起了作用。 小道士辛苦采集的雷电之气,融合体内的五雷之气,齐齐灌注进阴鬼体内。那阴鬼如遭雷击,一时浑身颤抖,身上弥漫的黑气明显淡了不少。 趁此良机,小道士脚踩禹步,手掐铜帐印,口念迷魂咒。 那阴鬼终于稳住身形,仰天一声咆哮,狠狠地扑来。小道士闪身急退,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然后他拉着许若雪就跑。 许若雪急道:“你不是说跑不过鬼吗?” 小道士解释道:“那阴鬼陷进了我布的迷魂阵中,被迷了五官,一时走不出来。这时不逃,更待何时?” “你那阵能坚持多久?” 小道士回头一看,苦笑道:“坚持不了多久。那阴鬼好生聪明,知道自己已陷入阵中。他用蛮力破阵。我那阵匆促中布成,又没法器做阵眼,困不了他多久。” 小道士停下,叹道:“算了,不跑了,浪费力气。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好办法?” 许若雪不敢打扰,眼巴巴地看着他。面对着自己根本没办法伤害到的强敌,这女武神终于露出了几分柔弱之态。 “舌尖符!我可以以血为墨,用舌尖来画符。舌尖符威力无穷,必能绝杀。但是速度却太过缓慢,要是打不中那阴鬼,你我必死。不行,得想办法,让那阴鬼的身子停顿几下。” “有什么办法?冷静下,必定能找到办法!”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女侠的除鬼神器 “办法,有了!” 小道士对许若雪大喊道:“你说的天葵,是不是女子的月事?你来月事了,对不对?” 许若雪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正向从没求过的漫天神佛祈求,求这傻道士能不傻,至少聪明这一下。 万万没料到,当此紧要关头,这死道士竟问出这般羞耻的问题。一时之间,她傻了,愣了,呆了。 小道士大急,喝道:“我问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被他这一急,许若雪傻傻地应道“是”。 “那你用了月经带,对不对?” “对。” “太好了!我师父说,女人来月事时的月经带,极能克制恶鬼。等下你把你身上的月经带,砸在阴鬼的身上,必能让他停滞片刻。趁那机会我再发出舌尖符,必能灭杀这一恶鬼。你听明白了吗?” 许若雪傻傻地回答道:“明白了。” 等真正明白过来后,许若雪直接跳了起来:“你,你叫我用那,那般羞耻的东西,去砸恶鬼?你,你疯了啊。我,我死都不用,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用!” 小道士大怒:“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我的童子尿管用,我直接脱了裤子就尿尿。叫你用你就用,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看那迷魂阵已经摇摇欲坠,小道士再不敢耽搁,他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 血流了出来。在画符前,小道士大着舌头,不忘叮嘱了下:“月经带,砸准啊!” 许若雪羞得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她大叫道:“休想,休想,我死都不会,死都不会。” 她手里舞着剑鞘,跳着,叫着。浑不知,身后的阴鬼已破了迷魂阵,向她扑来。 当感觉到恶寒逼人时,许若雪大叫一身,闪身急避。 她抬头看去,小道士的舌头正灵巧地转动着,舌尖上淌下的鲜血在空中凝滞不去,构成了一张符的雏形。口不能言,小道士正用无比焦急、无比肯切的目光喝令着她、哀求着她:“月经带,砸啊!” 许若雪呆了一呆。蓦地,她“啊啊”大叫着,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尖叫声中,她转身开始往,嗯,罗衫的里面和下面,掏东西。 眼前的猎物忽然消失,那阴鬼刚从迷魂阵中出来,五官还没恢复,一时茫茫然地四处转了两圈,才发现许若雪。它猛扑了过去,一爪抓去。 “躲啊,快躲啊。”小道士在心里焦急地大喊道。 可许若雪疯了似的,明明阴鬼已扑到她身前,她还是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地抬头尖叫着,往罗衫的里面和下面,掏东西。 那阴鬼的利爪眼看就要击中她的胸,忽然硬生生停住,转头看向小道士。 “完成了!”小道士大喜。他的唇边,一枚精致的、鲜血画成的驱鬼符已经完成,在黑暗中散发着**、神圣的光。 确定了那边的威胁更大后,阴鬼毫不迟疑,放过了全不设防的许若雪,向小道士扑来。 它的路线飘忽不定,小道士大惊,如果这样,他的舌尖符不可能击中那恶鬼。 “月经带,砸!”小道士大着舌头叫道。 来不及了,阴鬼已一爪向他抓来。 “哎!”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不闪不避。他运气一吹,体内的内力连系着那舌尖符,慢悠悠地向阴鬼飞去。 只盼着,自己能和这阴鬼同归于尽,一人死总比两人死要好多。待到下辈子投胎,自己务必记住,绝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临死前,小道士感叹道。 感受到舌尖符带来的致命威胁,那阴鬼双目中蓦地红光大盛,浑身黑气爆涨,竟于不可能中,它的身子生生地向左横移了一截。 眼看舌尖符就要落空,小道士惊得直欲魂飞魄散:不会吧,这下死了,都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还在撕心裂肺尖叫着的许若雪,发出了更尖利的一声尖叫。然后,一条白色的带状物狠狠地砸了过来,正中阴鬼的身躯。 那阴鬼浑身一震,再动弹不得。它大吼着,挣扎着,眼看就要移动开,可已经晚了。那舌尖符缓缓地飞来,正正印在它右胸上! 阴鬼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它的身躯开始不停地扭曲变形,然后“嘭”地一声,化成了漫天的黑气,消散不见。 小道士大喜:“师父果然没骗我,这月经带真是除鬼的神器。” 阴鬼消失了。那白色的带状物也从空中掉落。掉落时,洒下了淋漓的鲜血。 这触目惊心的鲜血惊艳了小道士的眼睛,他上前一看,不由叹道:“啧啧,流了这么多血的女侠还是这般凶猛,天一子实在佩服得很。” 话音刚落,小道士心中警兆大作。同时一股冲天的杀气,在他身边爆发,直刺九宵。 毫不犹豫,近乎本能地,小道士大叫道:“你爹……” 这两个字刚出口,他只觉咽喉一疼,血海剑已刺入一分。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血海剑,他发誓,若自己反应慢上一丁点,这柄剑必定会穿喉而过!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许若雪,这恶婆娘脸胀得通红,红得要滴出血。她的脸上还有泪,泪还在不停地从她眼中涌出。她的全身在颤抖,那拿剑的手也在不停地颤动,似在犹豫,是要一剑杀了小道士,还是一剑杀了自己。 很明显,她很委屈,她很悲愤! 你委屈个屁,你悲愤个屁啊!不顾喉咙那流出的血,小道士跳了起来:“疯了啊,你!我刚刚才除了阴鬼,救了你一命,你就想要我的命。你,你这恶婆娘,你这疯女人。” 小道士不敢骂了,许若雪通红着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清楚分明地告诉他,再多说一个字,他的身体绝对不止多出一个洞,他的身体会四分五裂。 小道士抱头蹲在地上,流泪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这好人,真真的做不得啊!自己拼着同归于尽,也就救这恶婆娘一命。可结果,恶婆娘竟然想要我的命。 恩将仇报啊,恩将仇报! 半晌,许若雪终于冷静了下来。她不声不响,牵了马就走。小道士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今天的事你必须忘掉,忘得干干净净。以后一生一世,永不能再想起一分,更不能提上半句。不然,死道士,我必杀你。” “好!我惹不起你。我们现在去哪?” “回太谷县。” “回去找我的法器吗?” “不,回去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 “为什么忽然想着要杀人?” “因为我不杀人,就会一剑杀了你,再一剑杀了自己。” …… 太谷县。 起雾了。 守门的老张打了个呵欠,然后看到,雾中走来一个女人。 不,不是女人,是仙女。他老张在城门口守了一辈子,有见过无数的女人,女人怎么可能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一定是仙女。 那仙女破雾而来,雾在她身体左右翻滚着,竟似不敢近她的身。 老张直直地看着这仙女,口水不由地流了出来。 仙女近了,老张正要抓紧机会仔细看上一眼时,他心中忽然一寒。 那种寒意就像是,上次他在东边林地里脱了裤子方便,看到了屁股下一条毒蛇时,感受到的那种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冰寒。 老张忙不迭地让开,如受惊了的老鼠,离那仙女远远的。 等醒过神后,他看到,雾中又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手中牵着两匹马,向他歉意地一笑。 许若雪持剑而行,来到一间酒楼。 她进来前,酒楼里人声鼎沸。她进来时,酒楼里先是一静,然后更是人声鼎沸。她坐下后,酒楼里的声音渐渐小了,终于消失了。 不一会儿,有客人结帐。再过一会儿,所有的客人竟都匆匆走了。偌大的酒楼里,只剩下许若雪和小道士。 许若雪慢条斯理地吃完早点,到柜台前丢下一小锭碎银:“掌柜的,问你件事?” 掌柜的哆嗦着手接过银子,连头都不敢抬:“姑娘请说。” “太谷县方圆十里内,有哪些人可杀?” 掌柜的声音都哆嗦了:”姑娘,是,是要杀人吗?” “是,我想杀人。我会分别问三个人,有哪些人最该杀。如果得到的答案不一样,我会先杀了你。” 掌柜的哀嚎一声:“不要啊!” 许若雪拔剑。 掌柜的哆嗦着身子叫道:“是青狼帮!青狼帮是太谷县唯一的帮派,帮主据说跟青龙帮大有关系。青狼帮在太谷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帮中人个个都该死,个个都该杀!” “青狼帮在哪?” “在东街,整条街都是青狼帮的地盘。” 许若雪转身,出了酒楼。 来到一间商铺,她向商铺老板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同样是:青狼帮。 出了商铺,一直牵马跟在她身后的小道士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问三个人?” 他本以为许若雪不会回答,可没想到许若雪回答了:“五年前我去剑堂选剑,看中了血海剑。我爹爹不准,说这剑不祥,杀气大盛。用它的人,必会被剑所迷,变得嗜杀成性。” “我坚持。爹爹拗不过我,就要我发誓,若是很想杀人时,就问下自己,这人该不该杀。若是自己不清楚,就最少得问三个不相关的人,问这人可不可杀。如果三人都说可杀,那就杀。” “我一直在这么做。”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死亡之舞 听了这话,小道士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一直以为,许若雪说杀人,不过是气话。人不是猪不是狗更不是鸡,怎么能说杀就杀? 可他现在知道了,许若雪说得是真的。她真的想杀人,想杀很多人。 小道士很不忍心,可他不敢劝。 他现在相信,许若雪说的另外一句话也是真的,“我不杀人,就会一剑杀了你,再一剑杀了自己。”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跟在许若雪身后,东转西转,直到来到一条破旧的小巷中。 选了间破烂的茅屋,许若雪进去,问那个满脸愁苦的男主人:“大公,问你一事。” 那男子一看是个长得天仙似的,衣着富贵的年轻女子,当即大惊,深弯下腰:“小老不敢,小娘子有什么事,尽管问。” “太谷县方圆十里内,有哪些人该杀?” 那男子大惊:“这个我真不知道。” 许若雪眉尖微挑,淡淡地说道:“如果我一定要你说。” 那男子脸苦得似要滴出水:“小娘子,太谷县一向太平,真没人该杀。” “哦?那青狼帮怎样?” 那男子浑身猛地一震,一会儿后才苦涩地说道:“青狼帮众位好汉个个侠肝义胆,都是大好男儿,为太谷县百姓做了好些好事。小老儿一向很佩服他们。” 许若雪皱眉,转身离去。 小道士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大喜道:“问了三个不相关的人,有人说青狼帮不该杀,那就不可杀。许女侠,你可是答应过你爹爹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茅屋内有个声音大叫道:“青狼帮的人该杀,个个都该杀,杀一百次都该杀。” 一个妇人蓬头垢面从里屋冲了出来,尖叫道:“女侠,杀了他们,杀了那般畜生。” 那男子大恐,一把从身后抱住那妇人,捂住她的嘴,就往里屋里拖。 妇人拼命地挣扎,挣不开,张嘴往男子手上咬去。男子吃疼放手,大怒,一个耳光打过去,妇人的脸上立刻现出五个青肿的手指印。 他还要上前追打,一把剑鞘抵住他额头。 那妇人嘶声叫道:“你从来都只敢在家里横,出了门你从来都是窝囊废。好,你不敢说,我来说。” 男子大叫:“不要说,说了会死。我们都会死,全家都会死。” 妇人大笑:“死,死了好啊,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我比死还更难受十倍。” 她转身,跪倒在许若雪面前“蹬蹬蹬”地磕了三个响头。待许若雪扶起她时,额头已是青肿一片。 她嘶声叫道:“女侠,青狼帮的人,都是畜生啊!” 她大哭:“我女儿才十三岁,长得如花似玉,被他们堵在巷子里,生生地给糟蹋了。糟蹋了一次还不够,还跑到我家里,再糟蹋了两次。可怜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受不了疯了,彻底地疯了啊!” 那男子瘫倒在地:“完了,完了,你个死婆娘。你说出去了,我们会死的。” 妇人猛转身,一手指着他:“我告诉你,窝囊废,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在里屋的床上,那班子畜生糟蹋了我女儿不够,还糟蹋了我。整整十几条大汉,折腾了我们母女俩两个时辰。窝囊废,你除了抱着头往外跑,你还会做什么?你敢放个屁吗?你敢吗?” 男子抱头痛哭:“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好死不如赖活啊!你想一想,我那侄子仗着学过几年功夫,跟青狼帮对着干。可结果怎么样,被砍成了几十块。尸体是我收的,我吐了三天三夜啊。他那三岁的孩子怎么样,被活生生地摔死在墙上啊。他那婆娘,就那样光着身子死在大街上,整整四天,都没人敢上去盖件衣服。我好恨,可我好怕,骨子里怕,怕死了,我怕啊!” 那妇人大哭:“天啊,这就是我的命啊!遇上了那帮子畜生,嫁给了这个窝囊废。天啊,我死了算了。” 许若雪和小道士再听不下去,转身离开。在离开前,许若雪对那妇人说道:“女人,你不该如此软弱。世上最难的,莫过于死。生都不如死了,你还不敢反抗,将一切说成是命运。这只说明,你,不过也是个窝囊废!” 出了小巷,许若雪身上的杀气更浓。如果说之前她身上的杀气只是有形,那现在,就是有了质。她整个人,都分明化身成了一柄杀气冲天的利剑,就如同她手中那柄,杀人一千六百多的血海剑! 她停步,看着小道士。小道士明白她的意思,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握紧,终于嘶声说道:“他们,该杀!” 东街。 两个青狼帮众正守着街口。 远远地惊呼声传来,人群四散开。然后,走来一个女人。 “我去,这女人太、太、太漂亮了,她跑到这干嘛,是想让我们哥们乐呵乐呵吗?” 一个帮众大笑,可笑着笑着,他的嗓子似被堵住了。他迟疑不定地看着那平生仅见的美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他脚底直窜到他头顶。 “你,你想干嘛?”他惊惶地叫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剑光起,他的咽喉处,多了一条血线,鲜血狂涌而出。他“呃呃”地叫着,手无力地向前伸着,慢慢倒地。 “赵三死了,来人啊!”另一个帮众仓促逃去:“有人来挑场子了,兄弟们上啊!” 这声大喊后,整个东街,沸腾了。 许若雪依旧缓缓前行,毫不在意脚下的鲜血,更不在意东街里的喧嚣。 小道士牵着马,看着地上死不瞑目,还在向外流着鲜血的那帮众,只觉得肚中一阵强烈的反胃。他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十八年来,他看到的恶鬼真不算少,但这样新鲜的死人,还是头一个。 许若雪站在原地等着,等他恢复了。她抬腿,踏进东街。 东街,此时一片寂静! 在长街尽头,有一把大师椅。大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大汉。大汉赤着上身,身上画着颗狼头。 那狼头,竟画得大是传神,于是那本就狰狞的大汉,更显得狰狞。 长街的两边,此时每隔一步就站着一对大汉,手中都拿着刀剑,个个一脸狞笑。看许若雪的眼神,直欲将她生吞。 密密麻麻的大汉,笔直地站成两排,直通向长街的尽头,那气势,竟大是惊人! 许若雪,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后,离她最近的两个大汉,左侧那个一声大吼,一刀砍来,带起虎虎风声。 他吼声未落,有剑光起。那剑光如半月般斩来,割了他的咽喉后,化满月,再从右侧大汉咽喉处掠过。 两具尸体,倒地! 后面四个大汉,大叫一声。前面的两个扬刀逼来,后面的两个脚踏墙壁,飞身掠来。 许若雪微眯眼,血海剑闪电般地劈出两道圆弧。那四个大汉还未近身,便捂着咽喉倒地,手中的刀剑不能阻挡分毫。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十几名大汉冲来。许若雪不退反进,悠忽间已闪到那群人中间。在她身后,有四人惨叫着倒地,腰腹各中一剑。 许若雪一声清叱,血海剑化成无数梅花。当梅花落时,有鲜血飞起,那十几人齐齐中剑。 所有的喊杀声,在这瞬间,都消失不见。 所有人看着绿裳飘飞、身上不沾染丝毫鲜血的许若雪,眼里齐齐露出了恐惧。 那首领大叫道:“这位女侠,我青狼帮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女侠包涵。我青狼帮愿奉上黄金百两,解开这个梁子。” 许若雪冷声说道:“我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该死!” 那首领大怒:“真当我们怕了不行?兄弟们,上,她只有一个人。谁若在她身上砍上一剑,我赏黄金三十两。谁若是杀了她,我赏黄金百两。谁若是能活捉她,我准她先上。这么美的女人,还是个雏啊!哈哈、哈哈。” 重赏之下,那帮亡命之徒啊啊大叫着,疯狂地冲了过来。 许若雪依旧绿衣飘飘、缓缓而行,她神态悠闲的,如豪门贵女,在郊游踏春。 她扬剑,剑光闪,当先的两人咽喉各一道血痕。她闪身,避开两刀一剑,同时还以三剑,三人心口处中剑。她脚点地,飞身而起,还末及落地,转身时洒出一片剑光,又有好几名大汉背心中剑。 东街,小巷,有绿衣女侠,在翩翩起舞。 这是死亡之舞! 那声声的惨叫是她的音乐,那溅开的鲜血是她的烛光,那飞洒的剑光是她的舞步,那消逝的生命是送给她的掌声! 她在起舞,舞一曲优美而又华丽的死亡之舞。她在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如天外飞仙,飘然来,悠然去! 这绝色的女人,用她绝世的剑法,将死亡,化成了一种优雅的艺术! 鲜血,不断地在流淌! 小道士跪在地上,跪在满地的鲜血上。他的眼前,是两具死在一起的尸体,那眼睛还在瞪着他。他不管、不顾,只是吐,撕心裂肺的吐。可再吐得死去活来,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许若雪,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这恶婆娘,真的,凶的吓死个人,可也美的,吓死个人!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血街 当舞曲告终时,长街上,已是遍地尸体。 敢冲上来的,全部死了。剩下的,是十来个全身发抖,在不断后退的青狼帮众。 这帮恶狼,在得意时,亮开了獠牙,长嚎着扑上簌簌发抖的猎物,疯狂地嘶咬着。而在此刻,他们也成了簌簌发抖的猎物,无助地等待着,那抹剑光的光临! 有几人受不了了,大叫着,四散奔逃。 许若雪身子一动,脚下连踢,“铮铮铮”五声中,五柄长剑飞上空中。同时她手中剑光一闪,在每柄长剑上分别一点。瞬间,那五柄长剑化成利箭,呼啸着刺去。 “扑哧”五声,五具尸体滚落在地! 上前杀,是死!向后逃,也是死!剩下的几人终于崩溃了,个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许若雪依旧绿衣飘飘,持剑缓缓而行。 “女侠,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女侠饶我一命。我必定退出青狼帮,离这远远的,从此洗心革命,重新做人。” 他不停地磕着头,不停地哀求着,当看到一双绣花鞋踩在他面前时,他哭得更厉害了,哭得直欲催人泪下。 可剑光一闪,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太吵了,我不喜欢。” 跪在地上的几人,齐齐地捂住了嘴。 许若雪再缓缓而行,来到第二人面前。那人不敢吭声,用无比恳切、无比哀切地目光看着她。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太犟了,都不求饶,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第三人又哭了,他哭着说:“女侠,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不知道吗?你太傻了,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许若雪继续缓缓而行。 她来到第四人面前,问:“知道为什么要杀你们吗?” 那人拼命点头。 “你知道的太多,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她来到第五人面前,问:“我长得漂亮吗?” 那人拼命点头。 “你敢偷看我,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她来到第六个人面前,那人不等她问,就捂着眼,拼命地摇头。 “你眼睛瞎了,我明明很漂亮的。” 剑光又一闪。 剩下的两人互相看了看,惨笑着说:“原来你怎么都不肯放过我们,好,好。” 惨笑声中,这两个捡起地上的大刀,狠狠地砍在对方的脖子上,一起倒地。 许若雪继续缓缓前行。 “只剩下你了。”看着头狼,她淡淡地说。 头狼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可他的语气,竟能保持着几分淡定:“他们明明都已经求饶了,你为什么还要杀光他们,不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这就是江湖侠客所谓的风范吗?” 许若雪淡淡地说:“一句重新做人,就能洗清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吗?恶人得不到惩罚,这天底下作恶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求饶要有用的话,被你们侮辱过、虐杀过人谁没有求过饶,你们有没有放过他们?” 那头狼沉默了下,苦涩地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没放过他们,我们的确也该死。女侠,我知道自己远不是你的对手,我不会反抗,你要杀便杀。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哦,问我是谁吗?” “那不重要。就算是变成了恶鬼,我也不敢找你报仇。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杀光青狼帮上上下下?要是替天行道,你不会下手这般狠。我们一向只在太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我实在想不出怎么会得罪你?” 许若雪沉默了一下:“昨天上午,祭天山外西侧小路旁,有人趁我不注意偷了我一个包裹,里面是些上等的法器。” 头狼叫道:“猴三儿,定是那王八蛋。那家伙在密林中行走时,可以不发出半点声音,定能瞒过女侠的耳目。” 说完他惨笑道:“猴三儿不过是个小混混,我青狼帮还看不上他。呵呵,可笑啊实在可笑!只要你说明来意,再亮一手剑术,我自会将猴三儿的事一一告知。我犯得着为了一个帮外小混混,得罪你这种绝世剑客?” 许若雪淡淡说道:“我只是想杀人,而你们青狼帮最该杀,仅此而已。” 头狼闭上眼:“说得极是!谁都知道,坏事做尽了自然会有报应。可在得意时,谁会想着以后的报应。这就是我等的报应,谁都逃不掉。 “猴三儿家在西街第十间,门口有棵槐树的就是。麻烦女侠费点力,一点一点地切碎他。我们青狼帮三十二人竟毁在他手上,我心里大恨。话已至此,女侠动手吧。” 许若雪没动:“你们青狼帮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手上总有些积蓄。告诉我,我赏你一个痛快。” 头狼睁开眼,眼里满是讥诮:“我都要死了,干嘛让你这么得意?你若想折磨我,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看我会不会哼一声。” “我是女人,江湖上的那些逼供手段,太过血腥,并不适合我。所以我们刑堂的长老只教了我一招,保证使来能让人生不如死,却又见不到半点血腥。那一招名叫,分筋错骨手。” 分筋错骨手!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原来还算淡定的头狼脸色大变:“黄金两百两,在我床下左起第三块青砖下。” 许若雪在他身上一点,头狼就软倒在大师椅上,然后她闪身离开。 不一会儿,许若雪回来,手里多了个包裹。 在头狼身上再点了几下,解了他穴道后,许若雪转身离开。 小道士刚好也吐完了,挣扎着起身,牵了两匹马,默默跟在她身后。 眼看就要出了东街,小道士忍不住想问,为什么留下首恶不诛?话还没出口,就听身后一声惨叫。转头一看,头狼心口上插着柄长剑,已死得不能再死。 许若雪解释道:“青狼帮在太谷县为非作歹多年,早就惹得天怒人怨。他手下的帮众全部死光,武功又被我废了。若是还想苟活着,只怕到时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他这一死是痛快了。只是他死后,有些人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恐怕会发泄到他妻儿身上。” “我原本以为他勉强算是条汉子,结果也是孬种一个。” 小道士欲言又止,许若雪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他妻儿不一定就无辜。你要知道,这天底下不平之事太多,若样样都要管的话,就算化身万千也不够。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横生枝节。” 小道士点了点头。 猴三儿的家很好找,小道士一脚踢开那木门,就听屋内传来一阵女子尖叫声。 进去一看,一个精瘦精瘦的少年正在穿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待一看到许若雪,那少年就是一怔,然后直接跪下:“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女侠,请女侠饶小的一命。” “包裹在哪?” “在这,”猴三儿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包裹:“全在这,我还没来得及出手,东西一样都没少。” 看着许若雪抽出血海剑,猴三儿大叫:“东西都给你了啊,求女侠放过小的。小的是青狼帮帮众,女侠杀了小的,怕是出不了这太谷县。” “青狼帮吗?”许若雪淡淡说道:“他们全帮三十几人,已经全被我杀了。他们是被你害死的。” 说完,剑光一闪。 收剑回鞘,许若雪看都不看躲在被窝里簌簌发抖的女人,转身离去。 …… 太谷客栈。 开了两间上房,许若雪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关门前往木门上一拍,一块黝黑的铁牌陷进门框里。 铁牌上雕着一座山,和一柄剑,上面还有隶体浮雕出的四个字:青城剑派! 天大亮。 小道士从床上坐起。 昨天的一切,就像个噩梦一样。梦醒了,那恐怖的感觉就淡了很多。 看了看枕边的包裹,小道士心情更是多好了几分。法器一样不少,就是银子少了一点,这个倒无所谓了。 开了门,却见门后摆着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道士此刻肚子饿极,也懒得管,叫过小二,递过银子,叫他上等的酒菜先拿好的上。 吃饱喝足后,再等了好久,对面的房门才“吱呀”一声响,只见许若雪头发蓬乱地走了出来。 一看到小道士,许若雪脸上就是一红,“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小道士莫名其妙。他再叫了一桌上等酒菜,在屋里放着。这一等等到酒菜都要凉了,许若雪才开了门,走了进来。 这一次,她不止有精心梳洗过,甚至还化了淡妆。别的小道士看不出,唇上的口红那必定有涂的。 小道士心中暗笑:再是女侠,再是武神,也是女人。师父说过,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 看到满桌的酒菜,许若雪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坐下来大吃大喝。 好吧,这下子就不像女人了,又变回女侠了。 等她吃完,小道士正想叫小二收拾一下,只听“铮”地一声,血海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又怎么了?”小道士苦笑。 “刚刚肚子太饿了,一时忘了,我现在在生你的气。”许若雪正色说道。 小道士白了她一眼,用手指将长剑挪开,大叫了声:“小二。” 许若雪奇道:“咦,傻道士,你好像不怕我?” “哦,我为什么要怕你?”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阴神 许若雪说:“见过我杀人的人,还没谁敢不怕我。傻道士,你看起来胆小,没想到胆子倒挺大。” 小道士苦笑:“其实我这不叫胆大,是叫心大。我天生就这样,这天地间,本就没多少事能放在我心上。” “记得六年前师父第一次带我去捉鬼,当时我吓得,是真正的屁滚尿流。师父见了直叹气,怕成这样,以后我这鬼肯定是捉不了的,白白浪费了上天赐下来的好天赋。可不曾想,第二次再带我去时,我就敢对着鬼做鬼脸。师父当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只叹我果然是天地间的一朵奇葩。” 一听这话,许若雪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可随即她想到,自己正在生气中,立马又板上了一张脸。 小道士问道:“昨天睡觉前,我还在想着,睡的时候是躺在床上,醒来后必定是在县里的大牢里,说不定还是死牢。可没想到一睁开眼,我竟然好好的,连噩梦都没做上一个。请许女侠指点一下,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昨天杀的可是三十好几个人,不是三十好几头猪。” 许若雪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上一口:“其实很简单。你觉得,川蜀地区最大的帮派是哪一家?” 小道士想了想,一指对面门框上陷着的那枚铁牌:“是青城剑派。” “正是我们青城剑派。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游侠灭了青狼帮,说不定就得扣上一个‘故意杀人’的大帽子,被与青狼帮相勾结的官员给抓到死牢中去。但若是是我们青城剑派出的手,呵呵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的闺房里又会多出一面‘行侠仗义’的锦旗。” 小道士问:“既然青城剑派如此了得,那沧州府的青龙帮就在青城山附近,你们为什么就不干脆灭了它。” 许若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若是以我的脾气,十个青龙帮都给灭了。但是我爹有我爹的考虑,身为掌门人,他不得不考虑青城剑派的百年基业。那青龙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它跟大宋朝廷的某些高官联系颇深。这天下毕竟还是大宋的天下,灭青龙帮是容易,灭了之后嘞?” “哎,我们正派人士行走江湖,虽然是多了不少助力,可也着实多了几分束缚。想要快意恩仇,呵呵。” 小道士叹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江湖。”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江湖!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说得好听,可做到的,江湖中又有几人?表面光鲜的背后,其实是无数的恩怨和无尽的杀戮!” 说着,许若雪拔出了血海剑,抚摸着它:“这剑一拔出来,沾上血,从此就沾上了丢不下的恩怨。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能够在这趟混水中做到洁身自好、安然无恙的,江湖中人虽多,有几人能做到?要不是我是青城剑派掌门人的掌上明珠,我的剑术再高,又怎么能挡得住那层出不穷的阴诡手段?怕是早就成了某人的胯下之物了!” 许若雪叹了一口气,意兴萧索,不再提这话题。 又闲坐了片刻后,小道士问:“我们什么时候回青城山?” 许若雪答道:“灭了祭天山的恶鬼后。” 小道士大皱眉头:“那些可能出来伤人的恶鬼,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剩下的就是最厉害的,那个彝族部族中的毕摩。连他手下的第一勇士都修炼了鬼术,那毕摩自然不用说,他生前可就掌握了某些神秘的力量。既然那毕摩不会主动出来伤人,我们又何必冒着偌大的风险去招惹他?” 许若雪反问:“祭天山的恶鬼跟缠住我爹爹的恶鬼相比,哪个更厉害?” “自然是你爹爹惹上的恶鬼更厉害。我给你讲解一二。” “就像我们道士能通过口诀、步法、心法、符篆等手段,使出道术这种神奇的力量一样,有极少数灵智未失的鬼在机缘巧合之下,也可修炼鬼术。根据它们鬼术的高低,大致可分为三种。” “第一种叫阴鬼。就像前几天的那个彝族武士,身体可虚可实,浑身阴气逼人。” “阴鬼之上叫阴神。阴神跟阴鬼相比,多了好些奇妙莫测、威力惊人的玄妙手段。” “阴神之上,即是阳鬼。鬼本是至阴之物,若修炼到巅峰,就可以阴极阳生,便成阳鬼。阴神再是厉害,也只能在晚上出现。而阳鬼,大白天就可现身。” “阳鬼之上,为鬼神。这种鬼,已修炼成了神,跟我们道家所说的神仙一样,法力无边。好在鬼神不可能在阳间出现,因为阳间的阴气不够,不足以让阳鬼再修炼至极致。” “你爹爹惹上的,就是阳鬼,阳间所能出现的最厉害的鬼。那阳鬼能在午时出现,午时可是至阳之时,是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候。由此可见,那鬼修为之深,简直是闻所未闻!” 说到这,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许若雪,只盼着她能说上一句“既然那阳鬼如此厉害,你就不用去青城山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句话来。 可他终于失望了,许若雪没事儿一样喝了杯中的茶,转身回房睡大觉去了。 祭天山。 站在那洞口前,小道士脸愁的跟苦瓜一样:“哎,我说我们没必要招惹这毕摩,你不听。我说你不能跟过来,太危险了,你还是不听。许姑奶奶,麻烦你不要这么犟,好不?” 许若雪眉尖一挑:“你个傻道士,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这性子怎么也跟个娘们似的,啰里叭嗦的你烦不烦啊。” 小道士气道:“我是为你的安危着想!一个阴鬼就打的你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要对上的大有可能是阴神。你自己找死没关系,到时可别拖累我。” “前几天你不是丢了法器,一身道术施展不了几分。现在你法器在身上,昨天又装神弄鬼了一整天,又是设神坛,又是行祭礼的,画了好几十张符篆。若是这样你都保护不了我,我一剑砍死你算了,省得拿出去丢人现眼。” 小道士气急,正要再说些什么,许若雪手一挥:“行了行了,进去之后我后果自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认了,绝不与你一般计较,这样怎行了吧?” 小道士一跺脚,丢下一句:“这话你说的。”当先钻进洞中。 彝族战士古凶魂都已被驱散,一时洞里再没了那种刺骨的阴寒。一路很是顺利,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上次迷路的地方。 “停!”许若雪叫道,施施然地走到最前面:“现在轮本姑娘带路。” 小道士心中直叫“苦也,苦也”,他好言劝道:“我说姑奶奶,你就别瞎搅和了,行不?上次你在这整整困了半个晚上。若不是你迷了路,说不定那天晚上这祭天山的恶鬼就被我除尽了,也就不会生出后面许多事。” 许若雪眉尖一挑:“我说傻道士,你是在怀疑本姑娘?哼,区区迷宫,能奈的了我如何?真要惹恼了我,我一剑把这些山洞给削平。” 小道士正待继续理论一番,不料许若雪的双眼毫不扭捏、更不羞涩地盯着他的裤裆处,嘴里轻轻地念出四个字:“云淡风轻!” 小道士立马举双手投降,乖乖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若雪大获全胜,得意洋洋地在前领路。 再转了两圈后,小道士确认,这恶婆娘压根就不记得路。她是想那就走那,走得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小道士不由庆幸,那次由她带路,最后竟然能活着走出了洞穴。这足够说明,那天自己的运势,实在是吉、大吉。 再转了一圈,小道士终于忍受不了。他抢前两步拦住许若雪,指着前方问道:“姑奶奶,请问这是什么方向?” “东?” “错。” “南?” “错。” “我去,不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四选一,大不了我走四遍就是了。”许若雪眉尖一挑:“怎么着,傻道士你走不动了?要不要本姑娘背你?” 小道士冷哼一声:“从现在开始,我带路。” 一把长剑搁在他脖子上。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毫不避让地和她对视。 阴暗的山洞里,燃烧的火把下,一男一女相对凝视,久久、久久地不动。 就在小道士以为自己和许若雪,就这样对视到天荒地老时,许若雪冷哼了一声:“死道士,我让你带路。要是一个时辰内找不到那见鬼了的毕摩,哼哼……” 这恶婆娘,竟然退让了?小道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他心里欢喜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片刻后,小道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看着前方那明显未曾见过的宽大洞穴,许轻雪白了他一眼:“算你这个傻道士还有点用。” 我去,难道自己看花了眼?我怎么觉得,这恶婆娘刚一眼看来,竟很有点妩媚的味道,竟像是在,打情骂俏? 嗯,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恶婆娘除了身子是女人,浑身上下哪能再找出半点跟女人相似的东西来?小道士想着。 出了这洞穴,一转弯,小道士和许若雪齐齐一怔: 眼前,赫然再是一座祭坛。祭坛上躺着的,赫然正是那毕摩!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岁月 岁月流逝,已不知过去了几个百年的时光。就连那曾经热闹的祭天山,现在也已荒无人烟。 可躺在祭台上的毕摩,身上的衣物竟然光洁如新! 小道士的法眼看来,那毕摩身上黑烟如墨,浓得,如最深最沉的夜。在这团暗夜里,又分出十二根“黑索”,牵连着祭台下的十二名少女。 “退,快退回去。”小道士紧张地说道。 见到这般诡异的情景,任是许若雪如何胆大包天,也只觉得心里发麻。她性格是要强,但却不傻。自然明白,什么时候万万不能逞强。 许若雪转身就走。可不知不觉间,她见到回去的路上已多了一层黑幕。那黑幕似只有薄薄的一层,一穿就能穿透,却也似直接通向那,无穷尽的黑暗之中。 走,还是不走?正犹豫时,小道士一把抓住她的手:“是障碍法,走!” 小道士手掐紫微诀,口中默念破障咒,铜钱剑就是一劈,那层黑幕便如纸般割裂。 临走前,小道士回身一看,见那毕摩身上本来静止不动、如有实质般的黑气,已如流水般缓缓流动了起来。他心中大是懊悔:哎,早知如此,当初就万不该对这胆大包天的恶婆娘吐露这毕摩的存在。这下惨了,惊醒了沉睡了数百年的阴神。这一趟,搞不好真是自寻死路! 小道士拉着许若雪急急逃跑,才没走几步,许若雪就嫌他跑得太慢,反手抓住他,纵身飞奔。 任小道士腿脚如何灵便,在真正的江湖高手面前,还是慢得如同蜗牛。这一回,他只顾埋头全力奔跑,直跑得心都似要跳出来。 跑了好一会儿后,许若雪终于停住。小道士头都顾不上抬,弯着腰一个劲地喘气。好不容易缓和点了,他问:“出,出来了吗?” “没有,很抱歉,我迷路了。” 如晴天霹雳当场砸来,小道士一看,苍天啊!这跑了老半天,竟然还是在迷宫处打转。离那毕摩的直线距离,估计有,嗯,三四十步吧。 小道士气得直想吐血,他手哆嗦着直指许若雪:“明知道你是个路痴,我还让你带路。我也是一头蠢猪。” 许若雪反驳道:“我才不是路痴,一般的路我当然认得。这儿七弯八拐的,谁记得住?” “记不住,记不住你不会跟我说啊!” 许若雪终于羞涩地低下头:“我,我以为只要自己用心,就什么事都会。” “生孩子你会不?” 许若雪毫不迟疑、坚定不疑地答道:“会!” 小道士嘲讽道:“真会吗?你一个人也能生得出孩子?” 这意思是,本姑娘没男人要?许若雪大怒,就要拔剑。可那拔剑的小手一把就被小道士抓住,她刚想挣脱,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大喝:“走!” 她脑中一迷糊,莫名其妙、身不由己的被这个死道士拉着,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走在前面的小道士忽然停住,许若雪问:“怎么了?” 小道士没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若雪挤开他,往前一转弯,一眼看去,就是一怔。 她面前的,正是献祭彝族战士的那个大厅。在大厅中此刻正站着一个人。不,不是人,是鬼,是那个古彝族毕摩。 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肉眼,看清楚一个鬼! 岁月并未曾在毕摩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依旧头戴法帽,手持兽骨杖,身着五彩法袍,那左手上,依旧有法扇,右手上,还有签筒。甚至连他的面目,都栩栩如生,依旧苍老,照样慈祥! 毕摩出神地看着地上那堆堆的骨粉,长叹了一声:“哎,岁月啊!” 这一声叹息后,他身上的法帽散了,兽骨杖散了,五彩法袍散了,法扇签筒散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配饰,都在一瞬间变了颜色,迅速地变成了灰,变成了粉,纷纷扬扬地洒落。 再然后是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他所有的肌肤,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枯萎,就如同方才还停滞着的岁月,又重新恢复了流动。然后,一瞬千年! 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具骸骨,毕摩的身上忽然冒出大团大团极黑极浓的黑气,将他的身形,彻底地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岁月啊!”他再叹道:“果然是天地间最伟大的神力!” 眼睁睁地看着这诡异而神奇的一幕发生,许若雪只觉得口中发苦、浑身发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恐惧是何物的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真真切切地恐惧。 下意识地,她抓紧了小道士的手。 小道士果然没让他失望,他的心果然很大,他竟然神色如常,似乎平时就司空见惯。 他上前,手抚胸,腰深弯,恭敬地说道:“见过神的使者,尊贵的毕摩。” 毕摩点点头,指着地上一堆堆的骨粉,用生硬的汉话一字一顿地问:“勇士,成灰。岁月,多久?” 小道士答道:“已过数百年,具体多久,小子实在不知。” “慕扯勒部,何处?” “小子不知。”想了想,他加了一句:“祭天山此地,现已荒废,再无人烟。” 毕摩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后,忽然大怒,浑身黑气爆涨:“罗罗,纳苏祖灵之居,家神之地,不可弃。尼莫何在?” 这话小道士就完全听不懂了,只能垂首候在那。 毕摩长叹了一声,忽然用古老的语言唱了起来,他似在唱歌,又似在念经,边唱还边跳着奇怪的舞蹈。跳了足足半个时辰后,他五体投地,对着祭坛跪拜一番。 折腾了好久后,毕摩才起身。他说:“长魂,不长生。聂苏毕摩,骗我。” 这话小道士懂了,他答道:“尊贵的毕摩,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在追求长生。可无数年来,又有谁能真正不死?生死,本就是天地间不可逾越的法则。就如太极图上的至阴和至阳,虽然相对相生,但永不能相合。” 毕摩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又是长叹一声,然后手指着许若雪:“她的魂,祭祀家神,换我,”他指了指洞穴顶:“离开。” 一种极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许若雪大惊:“他什么意思?” 小道士长叹了口气:“这个麻烦了。这毕摩神志完好,我一直在想办法和他避免冲突。这下看来,哎。” 他解释道:“传说中,长魂仪式能让人在死后复活。可那毕竟只是传说。据我师父说,长魂仪式最多能让人的灵魂陷入无尽的沉睡之中,根本就实现不了长生。像这毕摩,躺在祭坛上一睡数百年,其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被我们打扰后,这毕摩醒了过来。但要保持神智不失,生活在这阳世间,他就需要人们通过祭祀仪式,源源不断地向他奉献出自己的灵魂。” “因为长魂仪式的限制,毕摩不能离开这洞穴。不离开他就没办法找到他的族人,也就找不到愿意奉献自身的人。所以他想通过祭祀你的灵魂,让他换取离开这的力量。” “啊,那被祭祀后,我会怎么样?”许若雪问。 “你当然会死的不能再死。肉体死了,连灵魂都会彻底消失。” “傻道士,你,你不会真这么做吧?”许若雪抓着小道士的手,紧张地问道。 “我当然不会。不管他生前多么尊贵,死后就是一个鬼。我是天一派的道士,专门捉鬼,又怎么可能会帮着恶鬼,来祭祀活人?”小道士说道。 “谢谢你,傻道士。” “哎,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来了尽给我添乱。”小道士叹道。 “嗯,以后这鬼神之事,我,我都听你的。”许若雪柔声说道。 尽管身处危险之中,听了这话的小道士还是不由地大喜:奇迹啊,这恶婆娘,现在竟然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他这边在解释,那毕摩等得大不耐烦,问道:“她,给我;你,侍从。怎样?” 小道士俯身作礼:“尊贵的毕摩,她是我的,那个朋友。我愿带你的族人来这,祭你为祖灵。” 那毕摩大怒:“你,忤逆我?” 哎,谈判破裂!小道士嘴一撇:这有权有势的人就这样,总以为天下的生灵都应服从他。却也不想想,就算你是毕摩,是那什么慕扯勒族的君王,可我又不是你部族中人,我凭什么听你的?更不用说,你早就死了,一身的权势早就化成了烟云。 小道士直起腰,正色说道:“她是我朋友,我不会允许你祭祀她。既然你已经死了,就好好地留在这,让你的追随者,永远地随侍你。” 毕摩怒道:“勇士魂,已玷污,不能,侍奉。你们,该死。” 说着,他大叫了几句奇怪的话,刹那间,洞穴中阴风大作,黑气四处弥漫。 开打了! 小道士从胸前取下八卦镜,嘴里念念有词,掐指一点,口中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那八卦镜发出茫茫白光,一时黑气远离。 将八卦镜挂在许若雪胸口,小道士吩咐了句“小心”,就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急急向毕摩冲去。 毕摩口中的经文此时已经念了一段,一声大叫后,用手一指。 小道士头一晕,身子一沉,便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昏昏入睡。他眼里,这黑暗忽然变得无比地可爱起来,让自己好想纵身一投,投入黑暗的怀抱。 小道士大惊,好厉害的诅咒。要知他可是至阳之体,一般的诅咒根本近不了身。并且他心思单纯,苦修道法十二年来,道心已定。可他,竟然就这样被诅咒了! 头,越来越重,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回响着:臣服吧!让自己的灵魂归于先祖的灵前。臣服吧!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毕摩大人。 小道士无力地跪倒在地,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毕摩,嘴里念着经文,右手摇着签筒,正缓缓向他走来!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谁生谁死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小道士嘴里急念净心神咒。 眼见情势危急,许若雪飞身纵来,提剑就砍。哪知毕摩看都没看她,左右弥漫的黑气蓦地化成一条噬人的大蛇,一口咬来。 弧月一闪,血海剑正中蛇头。隐隐有“嗤嗤”之声,黑蛇顿时小了不少。许若雪正待发力击破蛇头,却见一股黑气随剑而上,消失在她手中。 她手臂一麻,血海剑顿时重若千斤。许若雪急忙闪身欲退,脚下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几股黑气已经缠住了她的脚。 她低头时,那黑蛇一旋身,脱离了血海剑,一口向她咬来。 关键时刻,许若雪胸前的八卦镜大放光明,那黑蛇遇到这光,便恢复成了本来的黑气,团团围在她身周。于是许若雪发现,她的双脚像是被绳索给绑住了,她的身子像是陷身在泥潭中了,她再不能向前移动半步。 这时,毕摩已走到小道士面前,张开了手,手中黑气如柱,他朝小道士的天灵盖抓去。 许若雪嘶声叫道:“不要!” 这一声,叫得如此凄厉,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叫声中,小道士忽然睁眼,抬头,然后手中的铜钱剑,猛力劈出。 毕摩想急退,可毕竟离得太近,退之不及,正正被劈成两半。两半之间,有骨屑纷飞如雨。 毕摩发出一声嘶吼,吼声入耳,小道士只觉得脑中刺痛,手中的铜钱剑都差点掉在地上。 趁此良机,毕摩分成两半的身体齐齐后退,在不远处又合在了一起。黑气一阵翻滚后,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只是身周原本那浓不见底的黑暗,明显淡了许多。 刺痛感消失,小道士毫不迟疑,左棒右剑,直接杀了上去。 毕摩叫了声“乔克”,手中法扇一扇,签筒再一指,他浑身的黑气立时化成一条巨蟒,嘶吼着咬来。那蟒嘴张开,越张越大,顷刻间就塞满了半个洞穴。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口念“急急如雷霆律令”,手再一甩,四张五雷符丢了过去。 五雷符是上等符纸所制,本轻飘飘的毫不受力,被小道士这一甩,竟如石块般直直地飞了出去,速度竟然还很快。 五雷符瞬间飞到巨蟒嘴边,小道士左右手掐雷局,嘴口大喝一声:“炸。” 虚空中,似传来一声雷鸣,四张五雷符齐齐爆炸,将蟒首炸得粉碎。 小道士毫不停留,再甩出四张五雷符。又一炸之后,那黑蟒崩成碎片,现出毕摩真身。此时毕摩的身上,黑气已极是淡薄。 这就是破了防了。小道士大喝一声“打邪灭巫孟元帅”,一扬左手的拷鬼棒。那棒中随即甩出一条白色的法鞭,在一声“打”之后,法鞭远远地打中毕摩。 毕摩又是一阵大吼,浑身魂体散乱,显见受伤不轻! 小道士大喜,手往腰间一抹,一张张驱鬼符如雪片般齐齐飞去,各凝立在空中不动。他口中急念金光神咒,那驱鬼符上便带上了一层金光。金光彼此之间呼应连接,渐渐有金线连在一起。 毕摩被困住,左冲右突,可只要他身体碰到那金光金线,嘴里便是一声惨叫。 吃了几次亏后,毕摩静立不动,几声古怪的咒语后,他浑身的黑气又涌了出来,护住自身。在黑气包裹中,毕摩口中大念经文。 以符结阵,是为符阵。小道士现在所布的,正是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此阵若成,配以金光神咒和驱鬼符,这阴神再是厉害,身受重伤之后也必定绝无幸理! 三十六张符飞出,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布成。 以小道士的心性,在即将大功告成的这一刻,也不禁心中大喜。他正待发动大阵,诛杀此鬼时,变故忽生! 他脖子猛地一疼,一柄剑出现在他眼前,却是,血海剑。 小道士猛地回头,见许若雪正站在他身后。眼中,黑气弥漫。 是摄魂术!该死的,刚刚博杀太过激烈,他一时大意,竟将许若雪给忘了。这摄魂术对他自然起不了作用,可要是用来对付许若雪,哪怕是有八卦镜护身,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原来,毕摩嘴里一直在念的经文,根本不是用来攻击自己的。那毕摩眼光老到,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弱点。自己道术就算通神又能如何,被一剑斩杀,道术再神也没用。 这一回头,小道士发现自己脖子处并没流血。他稍一想就明白,许若雪意志何等坚定,哪那么容易被夺了魂?终究在最后致命的一瞬间,她意识清醒了一下,硬生生地让血海剑偏离了一分。这一分,留了他一条命。 还有机会!小道士猛冲了上去,就要将一张宁神符打在许若雪额头。 没想到毕摩口中的经文声蓦地加大,许若雪眼睛一直,直直地飞身后退。 她速度何等了得,小道士追之不上。正要从包裹里取出三清铃时,许若雪已经一剑惊鸿,只取他心脏。 小道士一声怪叫,拼了命一闪身,堪堪避过。还没等他站稳,许若雪又是一剑刺来。没几剑,小道士就狼狈至极。好在许若雪还保持有一分清明,拼命地克制着自己,这样小道士才能在血海剑下,捡回一条小命。 在险险地再避过一剑后,小道士已确定,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这恶婆娘的剑刺得越来越准,出剑越来越快,显然已渐渐失去对自身的控制。 这情形下再无选择,只能拼死一博! 小道士一咬牙,闭上眼,不再看那剑。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取出三清铃,用尽全身的功力,猛地一震。 剑锋袭面,铃声乍响! 小道士睁开眼,全身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那剑,竟直指他的眉心,相距不过三分。 “若雪。”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小道士用他这一生中最温柔的声音,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语气,喊出了这个名字。 这一声,竟比什么灵咒、什么符篆、什么法器都管用。许若雪全身猛地一颤,原来黑气萦绕的双目中,明显地恢复了几分清明。 小道士手迅速地一伸,在许若雪额头上贴上了一张宁神符。 成了,小道士正待以三清铃配合清心神咒,去除那摄魂术时,毕摩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怪叫。 怪叫声中,许若雪双目一迷,一个晃身,远远地闪了开去。 不好!小道士心中大叫,她离去的方向,竟是毕摩那边。 小道士急忙想追上去,可惜,已经晚了。 毕摩的手,已经压在了许若雪的咽喉上。 “住手!”毕摩喝道。 小道士立马乖乖停下,还极配合地将手中的铜钱剑丢下,并且无比讨好地举起了双手。 “屈服!” 小道士立即单膝跪地,单手抚胸,嘴里念道:“尊贵的毕摩大人,你是神的使者,你是先祖的回灵,我愿屈服在你的膝前,献上我毕生的忠诚。” 他这话貌似说得无比真诚,可别说自己了,连鬼都不信。 毕摩冷哼道:“魂誓。” 小道士犹豫了。他知道彝族中的毕摩,掌握着某些神秘的知识。如果只是单纯的发誓,他自然不怕。可若是魂誓…… 见他犹豫,毕摩喝道:“你,魂誓,或,她裂魂!” 我去,裂魂,这等恶毒至极的手段他也会。不会吧?师父不是说,这种手段不容于天地,早就失传了吗? 见小道士不信,毕摩念起了咒语,听了几句后,小道士叫道:“停。” 以师父的博学,这裂魂也只会几句。毕摩念得,正是这几句。 我去,他还真会啊!这下真正惨了。 此时,许若雪已清醒了过来,骂道:“你个傻道士,婆婆妈妈地站在这干嘛啊!一剑砍了这个死毕摩就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还是不是男人!” 小道士大怒,跳起脚来骂道:“你个恶婆娘,都怪你。我说了不需要来,你偏偏要逼着我来;我说了你不许跟进来,你偏偏要跟进来。这下好了,你害死我了。” 许若雪叹道:“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任性,不该这么自不量力。傻道士,进来之前我就说过,一切后果由我自负。所以死就死吧,你帮我报仇就行了。” 小道士苦笑:“如果只是一死的话,我还真不舍得把自己给搭进去。可他说的是裂魂。裂魂是什么?就是把人的三魂六魄彻底地分裂开。” “神魂之疼是天地间最无法忍受的疼。把灵魂分成九块,那种疼会让你觉得,无知无觉其实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不止如此,裂魂后的人,因为灵魂太过残缺,死后无法进入阴间,从此永世不能轮回。只能在这天地间,忍受永无止尽的,灵魂撕裂般的疼!” “相信我,若雪,这应该就是天地间最残酷的刑罚!” 许若雪沉默了下,问:“那魂誓是什么?” “魂誓就是以灵魂起誓。如果只是口头上发誓,那没什么。可要是配合上一些诡异手段,起誓之人的灵魂就会永生受制于人。甚至弄不好,在他死后,他的灵魂还是逃脱不了奴役!” 许若雪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泪流满面:“傻道士,我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认。所以,请你动手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你的抉择 小道士跳了起来:“我当然会动手啊,我自然不会把自己搭进去。那可是魂誓。我不想成为一具被人操纵的傀儡,别人叫你吃屎,你不会吃饭。别人叫你断头,你不会割手腕。那样太可怕了,不行,我死都不要。” 毕摩冷声说道:“你会!我能,看透,人心。” 说完,毕摩开始大声地念诵起经文。 小道士哈哈大笑:“好笑,太好笑了。我师父说,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连他老人家都看不透,你会看透?” “许若雪,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可能救你,因为你对我不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救了我,可那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我不需要领你的情。后面一路上,你明明是个恶婆娘,却偏偏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骗得我傻不拉叽地跟着你跑。” “在青城县你更是可恶,一剑就割断了我的裤子。害我辛辛苦苦保存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躯,没被未来的娘子看见,先被你看了个精光。” “在太谷县,你用我师父留下的法器威胁我,逼得我自投罗网,来到这该死的祭天山,捉这更该死的鬼。” “你还把我的法器给弄丢了。我不想跟那阴鬼斗,是你硬生生地把我绑在树上。虽然那天晚上我是做了错事,可你也惩罚了我。你用,用什么,哦对,你用杀人来惩罚我。你杀了满街的人,害我吐了个半死。” “这回,这回你更可恶。你不听我的话,硬是要跟毕摩斗,硬是要跟进来。还有,你要是不迷路,我和你早就逃出去了。再有,要不是你在这碍手碍脚,我早就打赢了毕摩,哪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所以我不会去救你。你个恶婆娘,你个坏女人,我才不要牺牲自己去救你!” 说着说着,小道士哭了,真真正正地哭了,泪流满面。 他真的不想许若雪落得个裂魂的下场,他也真的不想自己发下什么见鬼的魂誓。 师父已经逝去了,没人指点他。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十八年来,他从来就没这样为难过,从来就没这样纠结痛苦过。 他以为痛骂一顿那恶婆娘后,自己就会作出决定。可骂完之后,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么纠结,为什么自己还要这么犹豫。可毕摩已不给他时间了。 毕摩口中的经文已念完,他手一挥,两枚黑气组成的,奇形怪状,阴气森森的咒文就分别飘到了小道士和许若雪的面前。 “你,她,选一个!” 要逼着做选择了吗?小道士脑中乱成了一团麻。这一瞬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声音问:“我发了魂誓后,你一定会放过她吗?” 毕摩回答道:“必定。她,一个。你,带来,很多个。” 怎么办?天啊,该怎么办?小道士流着泪看向许若雪,他刚刚一直不敢看她,这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许若雪也泪流满面。 然后,许若雪向他眨了下眼。 眨了下眼?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她要告诉自己什么?小道士乱成了一团麻的脑袋完全想不出,可莫名其妙地,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看向毕摩,正色说道:“你必须放过她。要是你违背了我最后的心愿,就算有魂誓在,你也控制不了我。” 毕摩点头:“自然。” 哎,小道士长叹了一声,闭上眼:“我该怎么做?” “念。” 毕摩嘴里叽里呱啦地说出了一大段奇怪的话。这段话听起来别扭,说起来更是别扭,小道士说了整整五遍,才算完整地说完。 当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符时,身前的咒文更是黑气大作,自动向他飞来。 “张嘴!”成功在望,毕摩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 小道士最后深深地望了眼许若雪,张开了嘴。 那咒文,向他嘴里飞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在这一眼看去时,小道士发现,被毕摩挟持着的许若雪忽然动了。 许若雪的整个身体,在刹那间似化成了细砂,就像她本来就是由无数的细砂粘和在一起。她整个的身体,在那刹那间软了下去,又滑了下去,就那样神乎其技地脱离了毕摩的掌控。 然后,她手中的血海剑,蓦地血煞之气大盛,狠狠地,插进了毕摩的心脏。 同样在这刹那间,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小道士手往腰上一抹,甩出了两张符。 这两张符,是他师父遗留给他的,两张驱鬼符。 这两张驱鬼符,如闪电般地,电射进毕摩的额头。 毕摩的身体剧烈一抖。 他发出了一声嘶吼,向急退中的许若雪,喷出了一股黑气。 然后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他的身子不断地膨胀,膨胀,然后“嘭”地一声,化成了漫天的黑气,消散不见。 而同时,许若雪正正被黑气击中。她身子猛地一僵,嘴里吐出句“我去”,然后缓缓倒地! …… 黑暗,无穷的黑暗。 黑暗中,许若雪做了无数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重温了下她的一生。 当最后的梦里,那毕摩向她喷出一股黑气,正正击中她的身体时,许若雪一声大叫睁开了眼。 眼前,出现了一张眉清目秀,有点女人像的脸,正是那可恶的道士。 “你醒了。”那傻道士问。 第一眼就能看见这张脸,许若雪心里一阵莫名的高兴,可她嘴里说出的话,却很不高兴:“你个死道士,是不是希望我就这样死了算了。” “哪里?”小道士傻傻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傻笑着说:“不就是鬼吗?有我在你死不了的,想伤着都不容易。” 许若雪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硬得像石头。她大惊,明明自己的感觉都在,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怎么这身体就僵硬僵硬的。 似看出了他的疑惑,小道士解释道:“你中了阴气。那毕摩修炼成了阴神,阴气极是纯粹。我用了很多方法,才勉强驱除了你体内的阴气。” “死道士,话说的好听,那我怎么动不了?有本事你现在让我动起来啊!”许若雪怒道。 “没事没事,最多再过两个时辰,等天一亮,你就能动了,半点事都不会有。”小道士信誓旦旦。 这家伙,虽然傻里傻气的,但从不会空口说白话。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这心一放下来,许若雪登时就想到,傻道士之前说得那段话。于是,她的眉尖慢慢地立了起来:“死道士,你刚刚骂我。骂我恶婆娘,还骂我坏女人。你,在找死!” 她的语气冰冷,冷洌如刀。 小道士果然被吓了一跳,立马后退了几步,慌张地摇着双手解释道:“我那不是为了救你。” 听到“为了救你”这四个字,也不知怎么的,许若雪就觉得自己强装出的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是复杂,太复杂了,她根本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是感激、是感动、是害怕,还是…… 分不清,也就懒得分清。许若雪直接说了句:“谢谢你。” 她本来是想很强硬、很傲娇地说出这几个字的。因为她一直都是很强硬、很傲娇的。可这几个字说出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就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间,变得很柔软、很温柔。 这不像是自己啊!于是许若雪在说完“谢谢你”这三个字后,又特别恶狠狠地再加上了三个字“死道士”。 那傻道士果然没听出前后三个字之间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有点羞涩地回了句“不用谢”,似乎对别人感谢他,大是不习惯。 一问一答之后,这一男一女就陷入了沉默。 许若雪不喜欢这种沉默。她隐隐觉得,沉默中有种她不喜欢,或者说,她还没准备好的东西,在慢慢地生长。 于是她问:“傻道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刺出那一剑,你会做怎么的选择?是选择让自己从此变成一个听话的木偶,还是选择让我的灵魂裂成九块?” 问完后,她直接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哎,也许在自己心里,这就是最想问的吧。 小道士犹豫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如果你没刺出那一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真是个傻道士啊!许若雪在心里叹道。女孩子在这个时候问你这种话,你的回答永远只能是那一个。哄得女孩子高兴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有意外惊喜哦?说什么“不知道”,傻,傻到家了。许若雪鄙视道。 可在心里,对这回答,她莫名地觉得很喜欢、很高兴。 也许是因为,这回答够真实。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换了自己是那傻道士,自己压根就不用想,直接一剑就劈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成为一个傀儡,拥有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却一切身不由己,对方想让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在死后,灵魂还可能会受到对方永恒的奴役,这种情形哪怕只是想想,也让自己害怕得浑身发抖。 至于那傻道士,他灵魂裂成九块关我屁事。别说九块了,十九块她都不心疼。他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 所以,自己一定不会为那傻道士,发下什么魂誓。 一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可能不会吧? 正文 第四十章 一痛一红再一肿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回答比较愚蠢,小道士又加了一句:“如果,如果只是生死的话,恶婆娘,我想我会不计生死的去救你。可是魂誓,”他全身狠狠地一抖:“魂誓太可怕了,比死可怕太多了。” 会不计生死的去救我?他,真的会不计生死的去救我?他说了我想,那就肯定是了。这个傻道士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说些好听的,来骗骗女孩子。 这么一想,许若雪就觉得,自己很高兴,非常的高兴。用一个词来形容,高兴的“心花怒放”,再用一个词来形容,高兴的“百花盛开”。那朵朵盛开的,还都是心花。 于是许若雪的语气,再次温柔了起来:“我眨了下眼,你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傻道士,其实你不傻,你很聪明。” 小道士老实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就那么做了。但等到你一剑刺过去的时候,我不用想就明白了。” 明白了,果真是个傻道士,就不会说上一句好听的话吗?比如说,心有灵犀一点通。 去,我才不会跟这个傻道士心有灵犀。许若雪为自己忽然冒出来的“不雅”想法感到脸红,为了一扫心中的一丝“旖念”,她恶狠狠地说道:“听好了,你个死道士,下次我使个眼色,你若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哼哼,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这四个字落入小道士的耳中,他立马像中了箭的兔子似地蹦了起来:“喂,喂我说恶婆娘,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许若雪冷哼道:“你就应该知道,你必须得知道。” 小道士叫道:“你这恶婆娘,好不讲理。奇怪了,”说到这,他忽然一怔,喃喃说道:“对啊,奇怪了,我为什么要怕你?你现在不是动不了吗?” 你现在不是动不了吗?这话落入许若雪的耳中,她就是一愣:对啊,我不是动不了吗?那我嚣张什么?哎,都是平时嚣张惯了惹得祸。 再转念一想:糟糕!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那他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天! 想到这,许若雪心中狂跳,她不由向小道士看去,小道士也刚好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小道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邪恶的笑容:“恶婆娘,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贼贼地笑着,贱贱地说着:“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那我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许若雪大急,脱口叫道:“不许,不要!” 小道士贼笑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你叫啊,大声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听见。” 许若雪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怕了,真正地怕了。因为从没有任何一刻,她像此刻这般虚弱这般无力。就连先前对战阴神时,她都能拎着血海剑往前砍。可此时,她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精湛的内力、绝世的剑法、显赫的身世,这些她所倚仗,因此无所顾忌的一切,在这一刻再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她现在不过是一条砧板上的鱼,等着被男人,痛快淋漓地,吃个干干净净! 所以,许若雪真得慌了,真得怕了,她想大声地呵斥这个男人,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你想干什么?你,你不要过来?” 小道士笑得更贱了:“恶婆娘,自从三年前,我和秋娥姐做了那事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那种感觉。你不要怕,我告诉你,真的很好玩的哦!” 三,三年前,王八蛋,三年前他才多大,就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做了“那事”,该死的,我都不敢做“那事”。许若雪很生气。可随即醒悟过来,我去,现在是想这事的时候吗? 她颤声说道:“你,你不许做坏事?” “呵呵,不用怕,真的没什么。不过就是我一用力,你一痛、一红,要是我力气再大一点,你还会一肿。一痛、一红、再一肿,你忍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许若雪气得要死,同时也羞得要死:这色胆包大的混蛋,说得这是什么浑话?还一痛一红再一肿,我,我要杀了他!不行,就算他能力不行,“一下下”就“好了”,我也万万不能忍这一下。 这一下之后,我还能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不行!绝对不行! 许若雪狠狠地瞪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所有的仇恨瞪着他。可她这仇恨却无力的眼神,明显地刺激到了小道士。 这个混蛋干脆俯下身子看着她,极其下贱地说道:“我,开始了哦!” 天杀的!许若雪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她唯一能做的是,就是狠狠地瞪着他。她发誓,就算他真的让她痛了、红了、肿了,她也要这样瞪着他。她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始终不曾屈服过! 在她的逼视中,小道士缓缓地伸出了手,伸向她的脸。 这是,要摸我吗?这是,要开始了吗?混蛋啊,你就不能快点啊,这般折磨人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了,一下下就好?许若雪心里大恨,更大怒。 在她的逼视中,小道士慢慢地曲起了手指,在她的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 弹,弹额头? 那个“一痛一红再一肿”的事,竟然只是,弹,弹额头? 许若雪发誓,这是她这一辈子,遇到的最匪夷所思,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于是她笑了,她嗔道:“你个傻蛋,你说的做坏事原来就是弹额头,真是吓死我了。” 小道士指着她大笑道:“哈哈哈,你个恶婆娘,你想到哪去了?不是弹额头,那是什么?” 然后他笑得更厉害了:“你脸红了,哈哈,你的脸竟然红了。” 许若雪的脸的确红了,不止脸红了,她保证,自己的全身都红了。 丢死人了,真真的丢死人了,人家明明想的是弹额头,可自己,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想到哪去了? 不行,我没脸见人了,我死了算了。大羞中的许若雪,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滚烫,烫得就要将她的整个身子烧红了、烤熟了。而小道士的大笑声,更是让她恨不得,天上降下来一道霹雳,将她劈成万千片。 可小道士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就像笑到一半时,有人往他的嘴里硬生生地塞了个拳头。 许若雪睁开眼,看到小道士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对,他喃喃地说道:“奇怪,你的脸,为什么就红了。” 然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许若雪。 在暗淡的火光中,小道士从头到尾、一丝不漏地,将躲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的许若雪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于是,他的脸也红了,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道:“奇怪,你,你想到哪去了?不是弹额头,你想的是什么?告诉我,你想的是什么?” 危险!很危险!如果说,之前的威胁不过是许若雪臆想出来的,那这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真真正正的威胁! 她颤声说道:“我想的就是弹额头。” “不对,”小道士烦躁地站起,在地上走来走去:“你想的绝对不是弹额头。” 他站定,蹲下来,看着许若雪,眼里开始出现危险的光芒:“你还骂我傻蛋!我不是傻蛋,我不是!” 他说着,声音渐渐地坚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真的不是傻蛋。” 如果可以动弹的话,许若雪一定会打自己几十个耳光,再用针线缝住自己的嘴。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小道士久居山上,向来心思单纯,根本就没想要拿她怎样。可是她,可是她,硬生生地,提醒了他! “你,你不是傻蛋。小道士,你是个好人,还是个道士。好人不该做坏事,道士更加不能做坏事。”许若雪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柔声劝道。 小道士跳起来大骂:“不,我就是个傻蛋,天下第一号大傻蛋!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我只想着弹额头。我不傻,天底下还有谁傻!” “小道士,”许若雪喝道:“你不傻,你要是做了坏事,那才是真的傻!你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们青城剑派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死的,死在我的剑下。” 这话一说,小道士就是一怔,他怔怔地看着她,清秀的脸上忽然现出了几分狰狞。 许若雪一呆,一阵极浓极浓的悔意又浮上了她的心头,淹没了她。 我就是一个笨蛋,就是一头蠢猪。今晚我要是一句话都不说,还真什么事都没有。我再这么一说,这么一逼,他还能做什么? 深更半夜,荒山野洞,正是杀人灭尸的最好时机、最佳地点啊! 甚至,这死道士若聪明些,在占有了自己后,再用道术害死自己。然后回青城剑派一说,就说我被阴神所害,他帮我报了仇。那样的话,他不但能脱得了罪,还可以得到一笔厚赏! 毕竟,谁都不会去检查,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中了阴气后,临死前有没被恶人破了身。 那,死道士会这么做吗?在占有了自己后,再害死自己吗? 他,会这么做吗?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许我两件事 “在得到了我以后,你会怎么做?”许若雪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问,或许是因为自己今天已经傻的够多了,再多一次也无妨。也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心里,比失去清白这件事更能让她在意的,是这个男人会不会狠得下心来,杀她灭口。 “我,我会离开大宋,逃得远远的。我本就是孤身一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天大地大,我走到哪就算哪。大理、西夏、吐蕃、金国、蒙古、西域,我哪都能去。我就不信,你能找得到我。” 原来,他宁愿被我追杀,从此亡命天涯,也不愿杀我灭口。这么想着,许若雪就觉得自己满腔的悲愤,如雪花遇到了热水,一下子就消融了大半。她甚至还有闲心暗暗鄙视道,有简单的办法不用,偏偏用最难的法子,真真是个傻道士! 心情好了很多的她劝道:“傻道士,其实,其实,今天晚上你要是放过我,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哪怕她再是大胆,也说不出口。 所以她的这番情意,注定浪费了。对一个连女人都没怎么接触过的男人来说,想要他了解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实在是太过奢望。 所以小道士理所当然地说道:“其实,其实这事很刺激,很,很好玩的。你没试过你不知道。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十八年来我从来就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可那天晚上我,我亲了你一下后,我就知道了。恶婆娘,我,我亲你一下,你尝尝这种味道。说不定,说不定你就喜欢了。” 这,这是什么浑话啊!许若雪羞愤欲绝,刚想意正严辞地呵斥他。他的手,已摸上了她的下巴。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给咽下去了。 那只手,恋恋不舍地在她那小巧的下巴处滑了一下,稍一用力,许若雪的唇,就不由自主地张开。 一张脸,红红的,喘着粗气,慢慢地压了下来。 …… 在最意乱情迷、最情不自禁、最危险也最关键的时刻,许若雪猛地清醒了过来。 用尽所能用到的全部力气,许若雪咬住了刚好在她口中肆虐的那条舌头。 于是剧痛之下,小道士“啊”地一声,捂住了嘴。 “放过我。”许若雪哭道。 “不,我不。”小道士通红着眼、通红着脸叫道:“我不。不发泄出来,我会死的。我知道你也很喜欢,你也很舒服,对不对?” 许若雪流着泪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坚定:“好,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再反抗。但麻烦你在做完以后,答应我两件事。” 看着她眼里的坚决,小道士忽然感到害怕,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一件,麻烦你在完事后,一剑把我杀了。我许若雪,绝受不了这种屈辱。” “第二件,麻烦你赶往青城山,帮我爹爹除了那恶鬼,就当是,就当是在赎你的罪。” 小道士颤声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吗?许若雪问自己。 就这样的,用这种方式,被人夺去了贞操,自己必定是会恨的。 那如果有机会,自己会杀了他吗?必然是不会的。心里再有恨,可终究舍不得。 那事后,自己会含恨自杀吗?应该也是不会的。 也许,自己最可能会做的,就是从此远离这个死道士,再不与他相见。然后独自一人,孤独终老! 如果自己因此有了孩子,那就把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然后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这片天地间最卑鄙、最无耻、最下流的死道士! 心里是这么想着,许若雪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颓然坐倒在地:“原来你是认真的啊。” 他抱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说:“恶婆娘,说真心话,我不舍得你死。” “虽然你一直都很凶,对我也很坏,可我真的舍不得你死;虽然现在的你很诱惑,让我极想极想发泄g 下,可我真的舍不得你死。” “恶婆娘,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今晚过后,你不许因为这事骂我、打我,更不能一剑杀了我。你说怎样?” 许若雪一愣,然后拼尽全力地点了下头。 小道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苦着张脸,开始给许若雪穿衣服。 许若雪震惊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竟然真的肯放过她? 他竟然能忍得住?就连自己,也差一点点就没能忍住。他能忍得住? 可他的确在给自己穿衣服。虽然那眼里射出的炽热的光芒,让自己很是怀疑,在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将他刚刚穿上的衣服给撕成碎片,再将自己给撕成碎片。可他真的极辛苦、极艰难地帮她穿好了衣服。然后踉跄着走向一边,盘膝坐下,开始静坐。 微微侧过头,看着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一下子变得神情淡然、颇有几分飘然之姿的小道士,许若雪无声地笑了。 然后她就睡着了,睡得很熟,很安心。 …… 小道士也睡得很熟,很安心。 在梦里,他都在暗赞自己,心真的够大!一个及时悬崖勒马,欲求极度不满的男人,竟然还能够睡着,竟然还能够睡得很香,真真是,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睡的时候,是很香。醒来的时候,却很不愉快。 “铮”的一声,一个冰凉的物体搁在他脖子上,小道士立马惊醒,还没等眼睛睁开,他就忙不迭地屁股蹭地,往后挪了几步。 那剑自然还是稳稳地架在他脖子上。 睁开眼,小道士苦笑道:“许姑奶奶,早上好,昨晚睡得可好?” 许若雪眉尖几欲倒立,整个人和手中的剑一样,向外散发着狂暴而又疯狂的杀意:“死道士,你还敢开玩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一剑杀了你?” 小道士苦着脸:“许姑奶奶,你当然敢杀我,你也有足够的理由杀我。但是姑奶奶,请别忘了你说过的,进洞以后后果自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认。” 心里直打哆嗦,小道士却紧咬着牙,坚定地站了起来。他义正言辞、正义凛然地说道:“江湖儿女,说话算数。说一就是一,哪怕吃了再大的亏,也得认!” 看着剑架在脖子上,却一脸正义、恍如这天地至理就握在他手中的小道士,许若雪的眼睛蓦地睁到极致,似见了鬼似地盯着小道士,一眨不眨。 对不住啊,吓到人家姑娘了。好吧我承认,这理由找的极差,差极,连我自己都给恶心到了。哎,仓促之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啊!小道士无奈叹道。 可万万没想到,许若雪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后,冷冷地丢下句“你的下贱击败了我的长剑”,然后,她就那么收了剑,转身离开。 她,她就这么离开了?这个杀人杀成了一种艺术的恶婆娘,就这么离开了?在他昨晚做了那么多,自己都觉得禽兽不如的事之后,她就这么离开了? 天啊!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小道士狠狠地掐了下大腿,嗯,的确不是在做梦。 这么说,那恶心到了自己的理由,真的说服了她? 苍天有眼啊! 这江湖儿女,个个都是傻蛋! 小道士站在那胡思乱想着,直到前面的许若雪停下来,他才如梦初醒,屁颠屁颠地,一脸讨好地跟了上去。 …… 出了山洞,看着外面那灿烂的阳光,小道士有种流泪的冲动。 那个路痴在自己饿死前成功地找到了洞口,这实在是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太不容易了! 有无数次,小道士想告诉许若雪:小娘子,你走错了,这边请。可在感受到女武神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凉寒意后,他理智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憋得辛苦啊!明明都已经出了那段迷宫,直接走一程就是了,那女武神竟然又返身主动踏进了迷宫,在里面一转就是两个时辰。 不辨东西南北到这种程度,实在堪称奇迹! 另外一个奇迹是,犯了这么一个低级加明显的错误后,这恶婆娘竟然都不脸红,连身上散发出的杀气都未曾少过。难道,她就不会脸红吗? 哦,不对,她昨晚明明脸红过,还红得很销魂、极诱人。 想到昨晚的精彩处,小道士的脸上就很是精彩。他正想得入神时,走在前面的许若雪似脑后长了双眼睛,猛哼了一声。这声冷哼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小道士立时记起,自己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搞得不好的话,不待秋后,就得问斩。 于是他赶紧牵了马过来,恭敬地请许若雪上了马。 拍马跟着许若雪,见她往天上看了看,小道士立马凑趣道:“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真是个……” 是个什么?小道士一时说不上来,他肚里的墨水实在有限。那个便宜师父只负责教会他识字,至于别的嘛,不好意思。 他正着急时,却听前面的许若雪接道:“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然后许若雪转过头来。那脸上,竟然笑靥如花:“死道士,你放过风筝没?”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放风筝 当许若雪笑靥如花地说出那句“你放过风筝没”,小道士心中立即警钟大作。危险!危险!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大喊着。 可危险在哪?他茫然不知。 正当他迷惑时,许若雪对他一笑,然后一扬鞭,那大黑马立时放开了四蹄。 啊,什么意思?难道憋了半天后,这恶婆娘对我的惩罚就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 哇,这惩罚好恐惧啊,我好怕怕啊!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美。 许若雪手一扬,一条白色的、长长的东西向他飞来。 正是那条白绫。 还没等小道士反应过来,那白绫就扎扎实实地捆在他身上,把他绑了个结实。 然后许若雪脚踩马镫,在马上立起,一声清叱后,手用力一扬,小道士的身子就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凌空飞起。 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小道士的身子落了地,直直的站在地上。身不由己地跟着那快马跑了几大步后,许若雪在马上又是立起,手又是用力一扬,小道士又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凌空飞起。 “我去,原来这就是放风筝啊!啊,我不要当风筝,当风好危险的啊!”明白过来的小道士在心里大叫。 可他身不由己! 马蹄声声,越跑越快,小道士惨叫声声,越飞越高。那情形,真真的像是在放风筝。放得是,活人风筝! 路上,有马疾奔,跑得正欢。马上,有女骑士,笑得正欢。马后,有小道士,叫得正惨。 许若雪越跑越开心,她开心地笑着,嘴里“呦呵”地叫着,手上的马鞭欢快地舞着。而小道士越来越悲惨,那马蹄扬起的灰尘打在他脸上,将他打成了一个泥人。在空中时,任凭耳边风声呼呼,他也得睁大眼睛看着地面,然后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忍住脚上传来的剧痛,发出一声惨叫后,拼尽全力地快跑上几步。然后在惊呼声中,又高高地飞上空中,再滑出一个优美的半圆后,往地上掉去。 身子被白绫勒得生疼,双脚被地面撞得生疼,这些小道士咬着牙都能忍受,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的身体已渐渐失去了控制。落地时,他身子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要死了,要死了,真要死了!我会一头撞在地上活活撞死,我会被马拖在地上活活拖死。我去啊!就知道这恶婆娘不会放过自己,必会活生生地折腾死自己。好后悔啊!昨晚真应该吃了这恶婆娘,将她吃得半点儿不剩。牡丹花下死,总比死在马蹄下强啊!小道士心里大悔。 不好!他脚上踩到一颗石子了,顿时已经半倒了的身子,完全往地上栽去。看着黄土地在自己眼前迅速地放大,小道士只来得及将自己的眼睛睁到极致,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就在头碎了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子猛地高高飞起,打横着在空中翻滚。这一回,他终于来得及叫出两个字:死!啦! “啦”字还在空中,小道士就往地上撞去。他的身子在空中旋转着,而他的头正正地往一块大石头上撞去。 眼看着那石头的尖角闪电般地朝自己刺来,小道士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死了! 他闭上眼。 就在这一刹那,他耳边听到许若雪的一声清叱,白绫一紧,然后他的身子被猛地拉起。那石头的尖角,从他眼前滑过。 他的身子翻滚着,在“啊”的尖叫声中,再往地上撞去。 这时白绫又是一紧,他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在落地时,身下的,不再是泥土地面,而是绿草地。 小道士“啊啊”尖叫着,闭着眼睛,身子急速地翻滚着。不知道滚了多久,不知道滚了多远,才终于停了下来。 小道士趴在地上,挣扎着吐了几口血。这血,也不知是他嘴里的血,还是他体内的血。他只觉得浑身剧痛,没有一处地方不痛,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刮掉了几块肌肉。那清秀好看的脸上,也不知道多出了几条大大的血口子。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傻道士,傻道士。”耳边传来了许若雪焦急地呼唤声,然后那恶婆娘跑了过来,蹲下身子,检查起他身上的伤势来。 等发晕的头、发花的眼,终于能让出眼前的人脸时,小道士一把抱住许若雪的腿,哭着说:“姑奶奶,我求你了,你一剑杀了我,好不?别再折磨我了,求你给个痛快,行不?” 许若雪嗫嗫地说:“我,我没想折磨死你。只是心里太不痛快了,这一下子玩的高兴,忘了分寸了。” 说完她柳眉一竖:“你昨晚那么过分,今天我过分了又怎么着!” 小道士软瘫在地,好了,捡回一条命了。 可随即,他心里又一阵害怕:就算许若雪的确不想杀死自己,可刚刚的速度如此之快,除非她是神仙下凡,不然再是女武神,一个闪失也救不了他。他能活着,还真真是三清天尊保佑啊! 小道士惨兮兮地说道:“姑奶奶,麻烦你检查下我身上少了哪些部件?重要的都在就行了,零零碎碎什么的可以不用管。” 许若雪眼睛一瞪:“哪那么胆小。我检查过了,算你运气,只是脚脱了臽,还有一些刮伤。上了我的药后,没几天保证屁事都没有。” 小道士挣扎着一把抱住许若雪的大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姑奶奶,我俩扯平了,是不?” 许若雪怒道:“开什么玩笑!我、我的清白都毁在你了手上。扯平?做梦吧你。” 小道士抱着她的大腿摇了几摇:“姑奶奶,扯平吧。不然呆在你身边,不被你害死,我自己也得吓死。” 许若雪犹豫了下,终于叹道:“好,扯平吧。” 小道士大喜,他打蛇随棍上,躺了下来:“姑奶奶,你心真好。请好心的你再帮我上下药吧,我疼死了。” “你!”许若雪气坏,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可看着小道士那般凄惨的模样,她又叹了口气,还是拿出了药。 于是,阳光下,草地上,有一个躺着的男人和一个忙碌的女人。 “我说你个傻道士,我发现你知道的挺多的啊!说,是不是以前在山上找了几个相好的。” “哎哟,姑奶奶,麻烦你下手轻点,疼,疼啊!山上就我跟师父两个大男人,哪来的半个女人。母野兔倒有十几只,那个算不算。” “别贫嘴!山上没,那就是山下有了。” “哪,山下的都是一些乡亲。要么太老、要么太小,年纪差不多的,就一个秋娥姐长得还可以。” “哦,跟我比起来,那秋娥姐长得怎样?你那些东西是从她那学来的?” “秋娥姐怎么能跟姑奶奶你相比,那差得是天上地下啊。我那些东西是无师自通,我天生英才嘛。再有一些,是晚上偷听乡亲们闲聊时知道的。我跟你说,别看乡亲们个个都老实巴交的很,其实啊……” …… 五天后,沧州府。 客栈里,小道士推门出来,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辛苦跋涉,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出了门后,他左右看了看,生怕楼梯处窜出一条大汉,手持钢刀大喝道:“青龙帮帮众在此,小命拿走,钱财拿来!” 没办法,上次留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敲了敲对面的门,只听许若雪叫道:“进来,门没关。” 小道士暗赞道:这恶婆娘不生气的时候,声音还蛮好听的。嗯,其实她生气的时候,声音一样好听。 他推门进去,就是一愣:许若雪正在化妆。 小道士在山上长大,并不懂得多少礼节。人家姑娘在化妆,他毫不客气地搬了张圆凳坐下,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见他依旧厚着脸皮,也懒得理他。 哎,还真别说,这许大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啊。这一安静下来,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透出来的神韵,直让人恨不得一把给抱在怀中,轻轻地吹上一口气。美,美翻了。小道士心里大赞。 他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痴迷。这一入了迷,就觉得许若雪那挑起的手指,是在挑动他的心弦;那翘起的一缕长发,是在撩动他的心弦。 当许若雪微张小嘴,含上一条艳红的香纸,再轻轻一抿时,小道士再忍不住了,他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就要一口吻住,那此刻更显娇艳的红唇。 就要吻到了,他停住了。 许若雪笑着问他:“你,确定要亲吗?”这一笑,她笑出了十分妩媚。 “咕噜”一声,小道士狠吞了下口水,他无比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亲。” 小道士依依不舍地远离了那红唇,眼睛还死死地盯在那艳红上。 在他的脖子下,赫然多出了一只纤纤玉手。那手儿纤细、洁白,宛如上等的白玉雕成。那手指儿还弯成兰花,于是更是勾人心魂。 只是那兰花指中,捏着的赫然是一柄锋利的柳叶飞刀,飞刀尖儿正抵在小道士的咽喉上。 许若雪再妩媚一笑:“算你识相。” 然后她眼睛一瞪,柳眉一竖,喝了一声:“滚!” 小道士立马屁滚尿流地滚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小道士的身体无力地滑下。眼前,又出现了方才那绝美的一幕。 小道士舔了舔唇,蓦地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哎,怎么办啊?明明知道那就是一头母老虎,可我为什么想着去抱她、去亲她?这老虎屁股摸不得,这老虎嘴更是亲不得啊!” “难道天天被人骂作‘傻道士’,我真变傻了不成?”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张小仙 酒楼里。 小道士正焦急地等待着,这家的“麻香豆腐”据许若雪说,是天下难得的美味。这大小姐是豪富出身,连她都赞之为天下美味,味道不问可知。 好不容易,那麻香豆腐上来了。小道士一看,洁白的豆腐上点缀以艳红的花椒,再洒上些嫩绿的白葱。他再一闻,果然是麻中带香,香中含辣。 小道士美滋滋地舀了口麻香豆腐,正要送进嘴里,忽然“啪”的一声,一根筷子打来,那豆腐掉在了桌上。 小道士诧异地看向许若雪,正想问她在发什么神经时,他屁股下的凳子猛地一倒,于是饭桌翻了,他人倒了,那碗麻香豆腐正正地扣在他胸前。一时他衣服上红的、白的、绿的乱成一片,大是妖娆。 小道士大怒,跳了起来。许若雪直接飞起一脚,踢在那饭桌上。饭桌高高飞起,落在他身后,桌上的筷子噼里啪啦地打了他一脸。 顶着筷子雨,小道士冲到许若雪面前,就要破口大骂。没想到那恶婆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他的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这下牙齿咬到了舌头,出血了。 小道士不屈不饶,捂住嘴巴站起身,就要发飙。那料想许若雪抓住他的手猛力一扯,于是他的头撞在了酒楼的墙壁上,在那木板上留下了一条鲜红的血迹。好了,鼻子也破了。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小道士一手捂住嘴,一手捂住鼻,看了看两手的鲜血后,他“啊啊”大叫着,冲到许若雪身后,一脚就要踢去。 许若雪一闪身,小道士踢了个空,还没待站稳,他就看到,一把飞镖正正地直往他脑门上扎来。 我去,飞镖啊,死了死了。小道士正吓得魂飞魄散时,只听“铮”地一声,剑光一闪,那飞镖在他鼻子前生生地被斩成两半。 “刺,刺客啊!”小道士这才扯开喉咙大叫。 “猪!现在才知道。”许若雪狠瞪了他一眼。 我去,小道士觉得很冤枉。一早知道了你就说啊,叫出“有刺客”这三个字很难吗?把自己像木偶一样甩来甩去,很好玩吗?你是江湖女侠,我只是小道士,我哪有你那么快的反应。 “怎,怎么办?”第一次遭遇刺杀的小道士结巴着问。 “跑啊,当箭靶子很好玩吗?你个碍手碍脚的傻蛋。” 许若雪一把抓起两人的包裹,提剑就跑,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许女侠,我身手可以的,才不是傻蛋。”小道士逃命中不忘维护自己的尊严。 “哼,你以为这是江湖毛贼啊!若不是要保护你,我早就提剑杀了上去,才不会傻站在那当箭靶子。” 小道士正想反驳,耳边却听到一声大叫:“小心。”他定晴一看,只见有十几枚五花八门的暗器向他飞来,有金钱镖、飞镖、掷箭、飞蝗石,里面竟然还夹着对乾坤圈。 小道士大叫一声,就要往旁边一闪。不料许若雪抓住他的手就是一拉,他的头就势撞在了一处软软的、柔柔的、香香的所在。小道士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撞到了什么?那天晚上,他可是手口并用,没少折腾这。 真是,飞来艳福啊! 顾不得与他计较,许若雪闪出一圈剑光,挡住各式暗器后,一把提着小道士的后衣领,就往后面拖:“去马廊那。” 小道士跌跌撞撞地跑到马廊,沿途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暗器的袭击,好在许若雪剑术实在了得,一柄血海剑硬生生地护住了两人。 万幸,马无事。 两人骑上马,匆匆逃离。 跑了没多远,小道士就发现身下的大黄马越跑越慢。正奇怪时,却见前面的大黑马屁股一翘,拉出一坨好大好稀的,马粪。 许若雪翻身下马:“这马被下了巴豆,不能再骑了,不然马会死的。” 两人牵着马,来到左近的树林里。将马系在树上后,许若雪道了声:“走。” 小道士傻眼了:“这马怎么办?” 川中多山,少马,像这种善爬山的高头大马,更是稀罕。骑了这些天,小道士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策马扬鞭的感觉。 “不用管。江湖中人最好宝剑、最爱宝马。好马千金难求,谁都不舍得伤害。” “那要是被人偷了?” “小毛贼不敢偷,有点本事的都认得青城剑派的标志,不敢偷。”解释了几句,许若雪不耐烦了:“你是要命,还是要马?” 当然是要命啊! 跑了一段后,许若雪停下脚步:“不行,你跑得太慢了,这样我俩都会被追上的。” 小道士苦着脸:“女侠,你不会丢下我吧。” “嗯,丢下你,这个主意很好,就这么办。”不待大惊失色的小道士出声抗议,许若雪手一挥:“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先把一路留下的痕迹清除,再去截杀那帮子歹徒。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狗胆!” 许若雪杀气腾腾地纵身掠去,小道士胆战心惊地找了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躲好。 四周一片寂静。一开始小道士还乖乖地在那等着。等得久了,他就无聊地数起树上的树叶来。当然,没敢发出声。他只是心大,不是傻缺。 “数完了没?”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问道。 “还没。”小道士随口答道,然后他惊醒过来,回身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多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那大汉狞笑一声,提起手中的鬼头刀:“没数完,那就下辈子再数吧,我要送你上路了。” 危急关头,小道士眼前闪过一副画面: 九阴山上,小道士向面前一位三络长须、长得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哀求道:“师父,你就教我武功吧!” “徒儿啊,不是为师不教你。你既然学了我们道家的五雷天心正法,就万不能再学江湖上的各门内力心法。没了心法,你再怎么苦练,最多也就能学个十人敌。遇上了真正的武功高手,还是没什么用的。” “师父啊,徒儿不贪心,能一只手教训虎子哥就行了。” “荒谬,为师不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师父,良久叹了口气:“师父啊,你是不是怕我学了后,武功高过你?” 中年道士更良久地沉默后,更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是!你生性奸滑,油嘴滑舌。这讲,我是万万讲不过你了。若是打还打不过,你若不听话,我拿什么去教训你?” 小道士哭丧着脸:“那要是遇上了真正的武功高手,那我该怎么办?” 中年道士拂袖而去:“用嘴啊,你嘴皮子不是很厉害吗?” 画面到此为止。 与此同时,小道士脸上的惊恐,不动声色间就转化成了惊讶。他愕然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脸上的每一丝每一毫表情,都清晰分明地在说着同一件事:我,非常的不理解;我,极度的惊讶!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手指着那大汉叫道:“为什么?” 这三个字,他叫得声泪俱下,如泣如诉。 那大汉举到一半的鬼头刀停住了。看着小道士那极度惊讶、十分委屈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下:“你碍了我们的事,所以我们要杀你。” “为什么?”不等他提刀再砍,小道士急急说道:“我只是一个看风水,算姻缘的江湖道士。我不曾害过人,更不曾参与过江湖争斗,我怎么可能会碍了你们的事?” “咦,不对啊!你不是一个捉鬼的道士吗?青城剑派的那许老贼遇上了恶鬼,性命危在旦夕。青城剑派遍请天下捉鬼高手,要救那老贼一命。你是老贼的宝贝女儿亲自领上山的,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跟那老贼仇深似海,怎么可能允许你去救他?” 小道士大是惊恐的后退几步:“捉,捉鬼?我的妈啊,那么可怕的事我才不要去做,打死我都不做。我只是一个算姻缘的小道士,鬼什么的,我最,最怕了,我怕死了。”说着他还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果然是怕极了。 那大汉疑惑地看着他:“当真?” “当真!”小道士蓦地挺直了腰,一副很骄傲、很傲娇的样子:“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张小仙算姻缘最最准,人送外号‘张月老’。再嫁不去的娘子,再娶不到婆娘的汉子,只要请我用秘法调下风水,改下气运,哼哼,我包他一年内得偿心愿。若有半点不准,” 小道士正气凛然地扬起头,用手割了下自己的脖子:“若有半点不准,尽管把这头拿去。” 那大汉奇道:“堂堂许大小姐,她爹爹被厉鬼缠身,她不去请个捉鬼的道士,请个算姻缘的道士干嘛?” 小道士说道:“我听许大小姐说,她爹爹被厉鬼缠身已有大半个月。那么久都没死,自然也不在乎这几天。她请我过去,自然是有大事。” 说到这他脸色一变,换上了一副很贼的表情:“我且问你,许大小姐漂亮吗?” 那大汉眼露色光,狠狠地吞了口口水:“漂亮,漂亮死了。” “对啊!”小道士双手一拍,问:“我再问你,许大小姐家世差吗?” 那大汉瞪起了双眼:“差?差个屁。江湖中能有几人像她那般,出身那等名门正派。” “对啊!”小道士再双手一拍,再问:“那她为什么还没嫁出去?女子十六出阁,她今年可十八了啊。” “是啊,她怎么还没嫁出去?”那大汉奇道。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骗死人不偿命 “许大小姐在‘江湖群芳谱’名列前三,芳名远播。这几年来,上青城山求亲的英雄侠少数不胜数。就连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也亲自登了门。可结果怎样,许大小姐嫁出去了没?这事,大不对劲啊!” “嗯,的确不对劲。这里面有问题,很有问题。”那大汉摸着络腮胡子若有所思。 “贫道告诉你啊,”小道士亲热地凑了上去,指着自己的眉毛说:“许大小姐虽然长得是极美,但她那面相,有碍姻缘。” “你看她眉毛,细而浓密,聚却不宽,高而不扬。这种眉相的女人,一生幸福美满,旺夫宜子,是清贵格局。但是,许大小姐有个坏处,她动不动就喜欢眉尖一扬。这一扬啊,不得了。就像一把利剑,刺向这个部位。来,你看看,就这。” “这个部位面相中称为天仓,也叫夫妻宫或妻妾宫,也就是俗称的鱼尾和奸门。这夫妻宫被剑给刺了,呵呵,门道可就大了。来来,贫道跟你解说一二。” 小道士就细细地解说了起来,那大汉听得云里雾里的,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的很,完了还大赞小道士果然高明。 小道士最后总结道:“所以说,许大小姐这一世的姻缘,麻烦,大麻烦啊,必须得找贫道这样的高人出面化解一二。不然的话,呵呵。” “想她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小姐,要是嫁不出去,这丢的可是青城剑派的脸。就连大小姐自己,身为江湖群芳谱上前三的美人,一身剑术通神,竟然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试问,她心里能好受、能不急吗?再有一处关键就是,” 小道士勾着那大汉的肩,给了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许大小姐芳年十八,十八了哦,这个,呵呵,你懂的。” 那大汉和他对视了一眼,双双露出了很**的笑。 “所以兄台,你觉得,许大小姐请贫道上青城山,该还是不该?” “该,绝对应该!” “正是。所谓相逢即是有缘。你我之间虽然是因为一场误会而相识,但这也是一种缘份。要不要贫道帮兄台批下八字?” “八字就免了,我这有急事。”那大汉这下没上钩,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小道士,若有所思。 小道士心里暗叫糟糕:这人必是黑道中人,杀起人来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会儿他心里转着的念头,十有八九就是‘宁杀错,莫放过’。 眼珠子一转,小道士大叫道:“等等,兄台。贫道看你这面相,有一桩大好的姻缘在等着你啊!” “哦,什么姻缘?” “正是许大小姐。” “许,许大小姐?”那大汉都结巴了。 “是极。想那许大小姐长得如此貌美,家世又如此富贵,竟然跟兄台你有缘。这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小道士,你不会是在寻我的开心吧?”那大汉怀疑道。 小道士皱眉想了一下:“这姻缘之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人为,中间变数实在太多,一时之间贫道也不敢说看得分明。这样吧,兄台请将你的姓名、生辰八字说下。面相是没问题了,如果八字能够合得上的话,那就,呵呵。” 那大汉将姓名、生辰八字告知后,小道士说:“原来是龙二哥,龙二哥请稍等片刻,待贫道算一算。” 他蹲在地上,随便乱写出许若雪的所谓“生辰八字”,再写上龙二哥的生辰八字,嘴里念着什么“水命怕南火怕西,金命怕东土不北。木命不宜本村的,相生比和最为宜” 在地上东划西划地写了一大堆,最后小道士猛一拍掌,兴奋地大叫道:“中啦!” 龙二哥凑过头来,紧张地问:“我和许大小姐,八字相合吗?” “合,正合,合得不得了。面相相合,八字相合。这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啊!。缘份缘份,这缘字一字,妙,妙不可言!” 小道士大赞,只恨不得手上无酒,不然的话,当饮三大杯! 龙二哥也极是高兴,可高兴中又带些忐忑:“可是,可是张小哥,实不相瞒,我和那许大小姐之间相差太远,可以说是天差地远,我和她真有可能吗?” “呵呵,贫道刚刚就说了,姻缘之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人为。这人为嘛,”小道士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 龙二哥惊喜交加:“是小哥你?” “正是。贫道张小仙,算姻缘最最准,人送外号‘张月老’。师传秘法‘红线牵’,可调风水改气运。别说龙二哥已有七分天定,就是五分天定,呵呵,贫道保管能变成十分。” “好,那就一切拜托小哥了。” “且慢高兴。龙二哥,贫道这秘术施展开来,浪费多种珍宝不说,心神耗费更是巨大。所以你我虽然一见如故,但这礼金嘛,呵呵。” “应该的,应该的,不知我该奉上礼金多少?” “不多不多,黄金五百两。” “啊,这么多,你,你比我还黑啊!” “多吗?不瞒龙二哥,贫道这礼金是看人收钱的。这许小姐值多少钱?五百两黄金真的多吗?” “不多不多。只是我们江湖中人,这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时之间,哪能凑出这么多钱。” “没关系,你我一见如故。贫道先收你黄金二百两,哦不,就收五十两。后面的,等你跟许大小姐洞房花烛夜之后,再慢慢给,怎样?” “小哥爽快!好,你我一言为定。”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亲热无比。 “对了,龙二哥,你之前和那许大小姐照过面没?” “还没。她未曾见过我。” “好,贫道这就带我去找她。就说刚有坏人想杀贫道,关键时刻正是龙二哥你挺身而出,救了贫道。如此一来,那许大小姐必然对龙二哥你心生感激。到时贫道再邀请龙二哥沿途护送一下,许大小姐想必是不会拒绝的。这样一来,呵呵。” “小哥说得极是!走走,我这就带你去找我未来的娘子。娘子,为夫来了,哈哈哈。” “等等,要是有坏人要来害贫道怎么办?不行,贫道还是躲在这,这安全。” 龙二哥胸脯拍得“嘭嘭”响:“没事,包在我身上。我手中的鬼头刀,可不是吃素的。” 两人更是亲热,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许若雪焦急的声音就传过来:“傻道士,躲好,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冲了出来,看到小道士大喜道“来得好”,一刀就要砍来。 可注意到小道士身边的龙二哥,那三角眼猛地停住,一双狐疑的眼睛在两人间转来转去。 没说迟哪时快,小道士低声喝道:“杀了他,别让他开口。” 龙二哥一听这话,浑身就是一抖。待看到冲过来的许若雪,那比花更美上十分的娇容时,头更是一晕。大喝声中,他箭步向前,一刀砍去,在三角眼完全不敢置信的惊诧中,一刀断了他的头! 大事已定!小道士迎向许若雪,大笑道:“许女侠,来来来,贫道为你引进一位大侠,这位龙二哥,龙大侠。” 走了几步,背向龙二哥时,他张嘴,对许若雪无声地吐出三个字:杀!杀!杀! 转过身来,他仍旧笑得亲热:“许女侠,贫道差一点被奸人所害。若不是这位龙大侠舍身相救,贫道可就误了许女侠的大事了。” “哦,”许若雪也笑了,笑得很甜,很很美:“青城剑派许若雪,谢过龙二哥。” 说完,她持剑,抱拳行礼。 龙二哥笑得眼都眯起来了,他抱拳说道:“不客气,不用谢。” 这“谢”字刚出口,他就见眼前白光一闪,然后一柄剑,穿了他的心。 他诧异地看向许若雪,却见这绝色女侠眉尖一挑,淡淡地说道:“不,我一定要谢。” 他再看向小道士,却见那道人,笑得好贼、好贱、好开心。 “我去,上了那贱人的恶当了。可怜我一身武功、一世英名啊!我不甘心,不甘心!” 亲手杀了同伴,最后却死得如此窝囊,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不甘,龙二哥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了,眼角的几滴泪。 …… 一株大树。树下一男一女主席地而坐。 “许女侠,都解决了没?” “嗯,都解决了。总共三个人,我杀了一个,这倒了两个。” 一听这话,小道士跳了起来,大喝道:“许若雪,你知罪不?” “怎么着?”许若雪的手,抚上了血海剑。 小道士气急败坏地说道:“总共才三个坏人,我这就来了两个。这出的什么主意啊你!” 这话一说,许若雪大是不好意思:“这个,我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有坏人要害我,直接杀过去就是。所以这隐踪匿息的本事,不免就差了一点点。以为把你我一路上的痕迹都清除干净了,没想到落在内行人的眼里,随随便便地就找了过来。” 见她服了软,小道士也不敢乘胜追击:“哼,要不是本道爷还真有几分本事,这一回,真真是被你给害惨了。” “是哦!”许若雪的脸凑了过来:“傻道士,你用了什么神奇的法子,不但逃过了追杀,还让那坏人自己送到了我的剑下?” 小道士头一扬:“我不说。” “说嘛!” 这两个字轻轻落入小道士的耳中,立刻让他身子一酥:乖乖个隆冬,这恶婆娘、女武神是在撒娇吗?错觉,一定是镜觉。 美人儿如画,在耳边软语相求,小道士身子一酥之后,心就是一软,正待全盘告知,却灵机一动: 呵呵,且让小爷我,再骗骗这恶婆娘!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聪明的傻道士 小道士站起身,昂首向天,双手负于身后,一派“独孤求败”的姿势。 “那是因为,我领悟了师门秘术‘迷魂大法’” “迷魂大法?没听说过。光听这名字,似乎很了不得。” “自然!我们天一派专事捉鬼,派中门人个个都修习了五雷天心心法,这一门道家的无上绝学。所以,我们天一门人无法再学习江湖各门派的内功心法。这样一来捉鬼是不在话下,可若是遇上了真正的武林高手,那必然不是对手。怎么办?好办!用迷魂大法。” “这大法有什么神奇之处?” “迷魂大法,神奇之处就在于迷魂二字。它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控制对方的神魂,端得是厉害无比!” “啊,迷了魂后会怎样?” “呵呵,还会怎样?自然是,我叫对方怎么样,对方便会怎么样。叫他往西,他就不会往东。叫他唱歌,他就不会放屁。”说得兴起的小道士盯着许若雪那稍嫌夸张,但极是诱惑的身材,情不自禁地再加上了一句:“我叫她脱衣,她就不会穿衣。我叫她躺下,她就不会站起。” 许若雪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于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满嘴胡说的死道士,有这么厉害的绝招,之前怎么就不见你使出来过?” “哎!”小道士叹了一口气:“师父临终前才将这一绝招传授给我,我苦练了许久,还是不曾练成。直到刚才,” 小道士抬头望天,眼中含有热泪:“就在刚才,在那个坏人要砍下我脑袋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那道白光中,我的师父,他正微笑着,向我念那迷魂大法的口诀。‘神之所寄,有形有意;魂之所托,无意无形’。于是莫名其妙地,我就悟了,就会了。终于在那最关键的时刻,使出了迷魂大法。” “我知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在保佑我。虽然他又懒又不肯教我武功,但他的确是个好师父。谢谢你,师父!” 小道士说的真情流露,差一点点就哭出声来。 “这样啊!”许若雪一晃手中的血海剑:“傻道士,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我这人有个坏脾气,特别不喜欢别人骗我。所以我很生气,很想杀你。这样吧,在我拔出血海剑之前,如果你能用迷魂大法迷了我的魂,那你想怎么样我,就随你怎么样我。若是迷不了我的魂,那你死了,呵呵,也休得怪我!” 小道士大惊,双手乱摇:“许姑奶奶,这迷魂大法对意志不坚定、脑袋不灵光的人才管用,就像刚刚的那个傻蛋。许大小姐你心比铁坚、人比鬼灵,怎么可能会被我迷了魂!这迷魂大法不是无敌的,对你无效、无效啊!” 许若雪不听,慢慢地拔出剑;眼里的杀气,也渐渐浓郁。 明知道许若雪是在吓他,小道士还是怕了。身为一个自认为心够大、胆也够大的大男人,对这个小女人,他从心底里有种惧怕。 自那次相见,在他最倒霉、最绝望、最危险的那一刻,许若雪骑着高头大马,横空出世。只凭那气势,就压得青龙帮众不敢动弹。再用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断了那恶汉的性命。自那刻起,小道士的内心深处对许若雪就多了几分敬畏。 这种敬畏,在太谷县看到许若雪舞着轻灵的剑光,踩着优美的舞步,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时,自然而然地达到了一个巅峰!因此在她面前,小道士始终有些畏手畏脚。 直到那个晚上,许若雪在他的魔掌中无助地娇羞着、轻吟着,小道士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怕她。平时再强悍的女人,在他这个男人的身下,不过也是一个等待被征服的女人!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面对着这如有实质的杀气,他还是胆战心惊。 于是,小道士干脆利落地举起了双手:“姑奶奶,我认输,我的确不会那劳什子的迷魂大法。” “去。”许若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收剑回鞘:“就知道你个傻道士不会。” 杀气消失了,小道士松了口气。这心定下来了,嘴皮子就又活过来了:“许女侠,那你觉得我是用了什么绝招?” 许若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想了一下后叫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耍得两张好嘴皮子,生生地害死了那个坏蛋,再骗死了那个傻蛋。哼,瞧你刚刚说得那么好听,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要不是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又傻又怂,说不定还真被你给骗了。” 小道士跳了起来:“我从来都不傻。我只是,只是没经验。八岁那年我就定居了一座破山上,从那时起,就再没出过那个小镇。若换了你是我,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嗯,说得有道理。不过傻道士,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傻吗?” 小道士气急败坏:“那不叫傻。就比如沧州府的那次,我是表现的很蠢。但只要你告诉过我一次,下次同样的错误,我就绝对不会再犯。所以我不傻,我师父都夸我聪明绝顶。” 许若雪嗤之以鼻:“相处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聪明过?” 小道士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说许大小姐、许女侠,扪心自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从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你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许若雪很认真、很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不错,从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我的确就没讲过道理。” 小道士傻傻地看着她,能把“不讲道理”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是这个女人特别神奇,还是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很神奇? 叹了口气,小道士说:“在一个完全不讲道理,动不动就喜欢拔剑的女人面前,我除了装傻,还能做什么?” 许若雪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极是,除了装傻,的确是不能做什么。这么说来,傻道士你不傻,傻道士你很聪明,对不对?” “对极!”小道士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吧,聪明的傻道士,天色已晚,我去休息了,你自便吧。” 呆呆地看着潇洒离去的许若雪,小道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地躺了下来。 小道士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女鬼穿着白衣,披着长发,从一口枯井中,慢慢地、一点点地,爬了出来。 那女鬼抬头冷冷地看着他。但见她,青白的皮肤,大而诡异的双眼。鼻中两行血,口中一滩血。那血不是红的,是黑的。 流着黑血的女鬼,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爬了过来。 小道士很恐惧,强烈的恐惧笼罩住了他。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动都不能动。 奇怪,自己不是捉鬼的吗?为什么会怕鬼啊?在梦中,小道士想着。 那鬼冷冷地看着他,竟然慢慢地,爬上他的身,还在向他的头部,爬去。 一股冰凉的感觉,伴着一股更浓的恐惧,从他的腿,升向他的腰,再升向他的胸。 小道士猛地惊醒! 他睁开眼。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眼对上了一双,小如圆豆,却冰冷、残忍的眼。 天!这,这是竹叶青。是毒蛇,剧毒的蛇! 这一刻,小道士吓得连呼吸都要停滞了。他满脑子只转着一个念头:惨了,惨了,那恶婆娘应该有毒蛇的解药吧?她若没有的话,我就死了、死了。 遇到毒蛇怎么办?对,师父说过,不要动,千万不要乱动。我不动,一定不动。可是它爬上来了,它、它缠到我脖子了。天啊!我恶心死了,害怕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能坐以待毙啊!等着这竹叶青什么时候不高兴了,给自己痛快地来上一口。小道士全身尽力维护着僵硬,那放在地上的右手摸起一块石头,用力地向许若雪那投去。没反应,我去,许女侠睡得太死了。再弹,好了,谢天谢地、苍天有眼,许女侠醒了。 醒了后,许若雪就是一惊,手中的血海剑就要出鞘。可仔细看了一眼后,她忽然笑了,笑的开心而又得意。她干脆盘膝坐起,手撑着下巴,幸灾乐祸、冿冿有味地看起热闹来。 小道士气得啊,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这一刻,他直想跳起来,扒光那恶婆娘,狠狠地打她个一百遍啊一百遍。 可他不敢动。他张开嘴,无声地说道:“救我。”“救我。” “什么?”许若雪用嘴型回道,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很明白地表示出,姑奶奶我没听清。 小道士额头的汗啊,像泪一样纷纷落下,他再用嘴型说道:“救我。”“救我。” 可许若雪还是表示,本姑奶奶继续没听清楚。 小道士气死了,气炸了,气昏了头的他,做了件很傻很傻的事。他大叫道:“救我!” 寂静的夜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当然,也把缠在他脖子上的竹叶青给吓到了。 受了惊的竹叶青昂起了蛇头,向眼前的,那张忽然张大开的,冒着热气的大口,一口咬了下去。 天!电光石闪间,小道士想都不想,用力地一口咬了下去,正正地,把那蛇头咬在了嘴里。他“呃呃”大叫着,用力地、死死地咬住蛇头。生怕稍一松口,那竹叶青就会狠狠地“亲”他一口,送他去见三清道尊。 那蛇大疼,蛇身拼命地缠住了小道士的脖子,那蛇信子慌乱地在他的嘴里直钻。 细细长长的蛇信子,扫过小道士的舌,还使劲地往他的咽喉那处窜。那种恶心,极度的恶心,完全地压住了对死的恐惧!小道士彻底崩溃了,他一把抓住蛇身,疯狂地叫着,疯狂地跳着,疯狂地甩着。甩在树上,打在地上,砸到石头上,直到那竹叶青碎成了几滩肉泥,他才颓然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他身旁,许若雪已经笑得直在地上打滚!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你若离去 许若雪软瘫在地上,一手压着肚子,一手指着那傻道士,笑得都出不了声,只是身子在不停地一抽一抽着,跟发了羊角疯似的。 虽然她生性豪爽,可也从来没有这般“豪爽”过,若是刘姐姐看到她此刻的模样,非得活生生地给气死! 可她就是忍不住。太搞笑了,十八年来,她从来没遇过这么搞笑的事,她从来就没有这般放肆地笑过。 要笑死了。不行了,真要死了。这死道士一定是故意的,对,就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离奇的方法,在报仇雪恨。 啊,谁来救救我。许若雪心里叫道。 就在许若雪笑得无法呼吸时,小道士终于缓过神来,然后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许若雪。 在那种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许若雪笑不出来了。就像有一坨很大的冰块,把她肚子里那些一下子太多,而挤不出去的大笑声,给硬生生地压没了。 许若雪连忙爬起身,匆忙整理起自己的衣着来。她的脸有点发红,是羞的。哎,在一个男人面前,自己实在是太不注意了,怪不得刘姐姐老发脾气。 还没待她整理好,小道士就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直接离开。 许若雪愣住了。她忽然觉得,刚才的事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她一个纵身掠上枝头,对着脚下的小道士喊道:“傻道士,生气了。” 小道士不理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许若雪一个飞身,拦住他。手一抖,血海剑架在他脖子上:“不许走,你得陪我去青城山。”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她,那眼里,竟然只有深深的厌恶。 许若雪的心,猛地一窒:他竟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他真的这般讨厌自己。不,不会的,上次放他风筝差一点失手害死他时,他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他就真这么生气? 许若雪忽然很后悔,这个玩笑好像开得太大了!大的,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超过了他能容忍的底线。 “不许走。”她强硬地说道。 小道士的眼里露出一丝讥笑。他没说话,只是坚定地,继续往前走。哪怕那无比锋利的血海剑,正硬生生地抵在他脖子上。 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力道,许若雪迅速地撤去了剑。可尽管如此,小道士和她擦身而过时,脖子上还是在流血。 他流了血,可他不管,继续坚定地离她而去。那速度,竟然没有一丝丝、一毫毫的改变。 这一刻,许若雪信了,若是她不撤剑,他真宁可断了头,也会离去。 许若雪蒙了,傻了。 她原本以为,这小道士又傻又怂,所以心里对他,总存有几分轻视。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对他的印象! 只用三言两语,就活生生地骗死了两个黑道高手,这样的人,谁敢说他傻? 明知道往前走是死,还是坚定不移地往前走,这样的人,谁敢说他怂? 看着小道士一往无前的绝决身影,许若雪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今生今世就将和他永无瓜葛! 想着要和他永无瓜葛,许若雪的心,就是一阵疼,一阵排山倒海、撕心裂肺的疼!那就像是自己的心,被硬生生地给挖去了一大块,并且是最重要的那一大块。从此以后,她的心将不再完整,将永远空虚、永生孤独、永世疼痛! 直到小道士的身影即将消失,许若雪才从茫然、悔恨中惊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提气纵身追了上去,还在空中时就大喊道:“傻道士,那条蛇没毒。” 小道士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就摔倒在地。稳住身形后,他终于没再往前走。 许若雪落在他身后,急急解释道:“那条蛇叫翠青蛇,长得跟竹叶青很像,但其实是没毒的。不信你可以回去看下,翠青蛇的眼睛大并且是黑色的,竹叶青的眼睛小,并且是红色的。” 小道士缓缓转身,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似乎很想笑,似乎又很想哭。 “傻道士,翠青蛇性格温驯,极少咬人的。就算被咬了一口也没事,它又没毒。上一点金创药,用不了一天准好。” 小道士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怒意,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你是在看我笑话。” 生气?生气就好了。自己害得他差点被吓疯,生气是再应该不过了。只要不是那种冰冷的、厌恶的眼神就好。那种眼神,这一生看过一次就够了,自己绝对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于是,心里被挖空了的那一大块,又被补了回来。 再失而复得之后,许若雪的心便软了下来,软得像一滩泥,又像一滩水。 她柔声说道:“傻瓜,真要是毒蛇,我怎么会不去救你。你个大傻瓜。” 听着这似嗔似怨的话,小道士满腔的悲愤顿时极不争气地溜走了一大半。想到自己出的丑,他摸了摸鼻子,大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你只是开我玩笑,可比我给吓得。” 许若雪觉得大是不好意思。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自己嘴里咬住一颗活生生的蛇头,那蛇信子还在嘴里扫来扫去的,自己恐怕会恶心的,一剑断了自己的头。 所以她更温柔地说道:“对不住了,以后我,我再也不敢这样开玩笑了。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剑起誓!” 她这样的温柔,明显地吓到了小道士。可小道士的心的确是够大,一转眼间他就接受了这种良好的改变。所以小道士正色说道:“恶,哦不对,许女侠,你这次真的吓死我了。不行,我得给你点惩罚。” 惩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许若雪,有点害怕了:“什么惩罚?傻道士,可不许过分。” “许女侠,你看这树林里蛇很多。这次出来的是条无毒的,下次出来的,可能就是条有毒的。今天晚上我是被吓破胆了,实在是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我要罚你,搂着我睡。” 什,什么?罚我搂着他睡?他叫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搂着一个臭男人睡?又羞又气的许若雪,那软成了一滩泥似的心,又硬了起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打死你都不行!” …… 半个时辰后,“铮”一声,长剑出鞘:“你个死道士,离我远一点,好不?说好了一尺远、一尺远。你再敢靠近一点,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 再半个时辰后,许若雪几乎要哭了:“傻道士,死道士,臭道士,你别搂着我行不?我还没嫁人啊!你再怕,最少也得给我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不然,我一定会使出云淡风轻!” …… 天亮了。 小道士醒了。 还没睁开眼,他就在心里大骂:我去!猪啊猪,张天一你就是一对猪,还是傻猪、蠢猪、笨猪! 苍天啊!自己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那恶婆娘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变得,无比温柔,温柔无比。哪怕自己提出了那个任谁都觉得非常过分、无比过分的要求后,她都没一剑杀来。反倒是在自己不怕死、不怕苦、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缠烂打之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退让。退让到最后,自己已经可以放心大胆地搂着她。 而那时,这美丽的女侠,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凭许女侠“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的德行,那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闻到这绝色美女身上的极品体香后,自己竟然先睡着了! 先!睡!着!了! 苍天,大地,这个是男人都不会犯的错误,自己竟然犯了?? 懊恼中的小道士睁开眼时,就一下子,不懊恼了。 许若雪,正如一只小兔子般,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睡得正香。 那绝美的脸上,分明挂着一丝满足而恬静的微笑。 真美啊!小道士感叹道,要是真禽兽不如的话,醒来时,想必看到的是一张愤怒的脸吧! 就为了这丝满足而恬静的微笑,就为了这种依偎在他怀里的信任和依赖,小道士就庆幸,幸好自己先睡着了。 他正这般痴痴地看着时,却看到那张绝美而满足的脸上,飞过了一丝红云。 哦,许女侠醒了,在装睡。呵呵,我让你装。小道士促狭地笑着,头,慢慢地低了过去。 许若雪张口惊呼:“不要。” 这“不”字刚出口,她的香舌,就被一张大嘴含住了。 不得不说,小道士的确聪明绝顶。每次亲吻,他都进步神速。 于是,许若雪意乱情迷。 等她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就这小会儿,那死道士的贼手,竟然已经伸进了她的衣内。看她发现了,还作死的一捏。 于是,许若雪发出了一声**。 这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分外响亮! 这声**的尾声,还在空气中转悠时,寂静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的“扑通”声。 小道士和许若雪如遭雷击,两人齐齐抬头一看: 四周的树上,站着许多身着青色劲装、腰挎长剑的汉子,正目瞪口呆死死地看着他俩,一个一个不管不顾下饺子似地,往树下掉!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许若雪和小道士面面相觑。 “我去,那,那不是,那不是大姐大吗?” “那,那个男的,亲了她。” “嘴,嘴对嘴亲的。” “岂止亲,亲了,还,摸了。” “伸,伸进去,摸的。” “大,大姐大,还发出了,声音。” “那,那种声音。” 七、八个声音,同时结结巴巴的响起。 然后林中忽然一静,所有的声音齐齐大叫道: “我去,这不是真的吧!” “英雄啊!” 许若雪和小道士的身子齐齐一抖。 然后小道士的手,闪电般地从许若雪的衣内,缩回。而许若雪的脸,闪电般地,变得通红、艳红。 再然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在小道士的耳边炸起。瞬间,似有无数的针狠扎了过来,他的耳朵嗡嗡直响,他的头刺刺生痛。 待回过神时,小道士才发现,佳人已杳,彻底地消失不见!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那不是梦啊! 他闻了闻,空中还留有她的体香。他手指撮了撮,指间还残着那份柔酥。我去,这恶婆娘竟然真就那么消失了,连她的包裹都不要了。只留下自己,面对着几十个虎视眈眈的青城剑客。 几十个青城剑客团团围来,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或惊讶、或羡慕、或嫉妒,大是复杂。 小道士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了一群饿狼中的小白兔。这一刻,他很想说上一句:“不要啊!你们人太多,奴奴消受不起啊!” 人群分开,挤来六条大汉。 小道士一见,恰如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六位兄台,好久不见。” 来的,正是青城六贱。 剑三上前,叹道:“英雄啊,不过才十二、三天,你怎么就拿下了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剑四握住他的手:“恩人啊,请教我几招。才十二、三天,连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都能拿下,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你不能手到拿来?” 剑五崇拜地看着他:“连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都敢拿下,我平生不服人,今天我服你。” 只有剑一大喝道:“青城弟子,见礼!” 礼字一出,“刷刷刷”衣袂飘飞声中,数十名青城剑派弟子一忽间结成了六个圆阵。每个阵中各有六人,按特定方位持剑肃立。 剑一再喝:“剑!” “铮”,数十声如一声,所有青城弟子长剑出鞘。皆左手持剑,屈臂使剑身贴小臂外侧,剑刃微朝下。 剑一三喝:“礼!” “刷”的一声,数十弟子右掌侧立,以掌根附于左腕内侧,抬于锁骨处,目视小道士。 然后,所有人齐声大喝:“我等见过青城剑派大姑爷!” 这声大喝,惊得林中飞鸟无数,惊得小道士眼前一黑! …… 官道上,一行数十人齐齐按剑而行,个个步伐矫健,身姿挺拔,秩序井然。才数十人,就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唯一的例外是,众人团团围着的那个,牵着大黄马,一脸苦相的小道士。 “剑一,请教一下,这青城剑派的大姑爷是什么意思?” “大姐大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你是她夫君,自然便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小道士叫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问题是,我跟许大小姐没什么啊!” 这话一说,齐齐而行的队伍就是一滞,然后“刷”的一声立时散开,再“铮”地一声,所有长剑出鞘,剑尖齐齐指着他。 所有人怒目以对。有人大喝:“兀那小子,我等亲眼所见,还能做得了假?吃完了就想跑,我呸!” 另一人冷声道:“真当我们青城剑派没人?我们六百弟子一人一剑,就能将你碎成六百片。” 还有人怒喝:“还说个球!割了他上面的大头,再割了他下面的小头,提着去见大姐大。” 小道士瞬间汗如雨下,我去,这翻脸真比翻书还快。怪不得那恶婆娘动不动就喜欢拔剑,原来是一脉相传。 他不敢怠慢,急忙团团一礼,朗声说道:“是小子失言了。” “各位兄台,并非小子不识抬举,实在是,这事太过于匆促。” 他苦笑道:“小子在山上学艺,一学十年。下山这才半个月,认识许大小姐不过十二天。这么点时间就要决定这等终身大事,小子实在是,实在是措手不及啊!还请各位兄台体谅小子的一时失言。” 这话说得极是在理,青城众人彼此对视后,好些人便点头。 剑一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拔剑,吓着大姑爷怎么办?都给我收起来。从今天起给老子记住了,大姑爷是道士不是江湖中人,以后在大姑爷面前,大伙儿收起那套江湖习气。” 说完,剑一当先收剑回鞘。“铮铮”声一片后,数十人又齐齐而行,浑似什么事都没什么过。 只是小道士,万万不敢再提“没什么”这三个字。 沧州府离青城县并没多远,快马的话,小半日即到。步行的话,一天也可。一行人上午天刚亮时动的身,晚上天刚黑时便到了。 一路无聊,小道士被缠不过,只得满足下众人那强烈的好奇心,大讲特讲了一番,他和许若雪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自然在讲的时候,会主动省略掉那些丑事、糗事,很是鲜明地突出了,自己的英明神武、光正伟大! 世间之人对鬼神之事,莫不深感敬畏。更别说,现在堂堂青城剑派的许大掌门,剑术通玄的天下第三剑,被恶鬼逼龟缩在金罡阵里,不敢动弹。在这个时候,再听小道士讲他如何大灭阴鬼,大战阴神,众人听的那叫一个惊险刺激、心惊肉跳。 小道士口才实在了得,一路走下去,一路讲下去之后,众弟子无不对这个他们轻松一剑,便可刺死的年轻道士,敬若神明! 到得青城县,见小道士实在体力不支,众弟子便纷纷告辞,只留下剑三陪同。 客栈里。 这客栈本就是青城剑派的产业,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还有专人服侍。 洗去了一身的疲倦后,小道士和剑三在大堂里闲坐,一人喝酒,一人品茶。 小道士好奇地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怎么就那么巧,好死不死地在那个时候出现,搞得自己骑虎难下。 剑三答道:“方圆数百里内,我们青城剑派的消息自然灵通。知道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后,在各处都安排了人手。沧州府那边正是由我们六人负责。你和大姐大一进城我就知道了,只是见你俩神态举止很是亲密,大伙儿不敢去打扰,怕惹得大姐大生气。” “大姐大不知道我们就在附近,遇袭后直接就往城外跑,等大伙儿反应过来时已见不到人。直到后半夜时我们才在树林那找到你俩,见你俩睡觉的姿势,嗯,比较香艳,就没人敢瞎嚷嚷,怕被大姐大直接杀人灭口。等到天亮时,却看到了那出好戏。呵呵。” 看剑三笑得**,小道士只觉脸上发红,讪笑着岔开这话题。 两人正闲聊时,见到一个苦哈哈的汉子走了进来,低声下气地向那掌柜的说着什么。 掌柜的怒道:“我说刘大郎,你都告了五天假了,现在还要再告三天。你当自己是来这的客官,想走就起,想留就留。” 那刘大郎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一个劲地低声哀求。 小道士一看,眉头就是一皱,起身走了过去。 他并非天生阴阳眼,未开法眼前,也看不清鬼魂。但他修习道术多年,更是在九阴山上与鬼久打交道,这有没有问题,他是一看便知。 那刘大郎浑身有阴气环绕,眉心处更有淡淡黑气,显见得,他身边有亲近的人中了阴邪。 掌柜的见他过来,连忙点头哈腰:“贵人有何贵干,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小道士向他点了点头,问那刘大郎:“你家是不是有人忽然重病,或者得了疯颠?” 刘大郎浑身剧震,慌乱地摇摆着双手:“没,没有,我家安好,都好。” 自那日承蒙师叔指点后,小道士已不再是那个不通人情的傻道士,当下转身就走:“你既然不说,那就随你。再拖得几日,你的家人会一一死去,到时你自己也活不了。” 刘大郎大恐,抢前几步,当头跪下,一个劲地猛磕头:“高人救我,救我全家啊!” “你起来,等我一下。” 小道士自回了房,换回法衣,拿上法器。再下楼时,刘大郎一见便拜:“小的眼瞎了,不知是仙长驾到。求仙长开恩,救我全家。” “你带路吧。” 刘大郎当先领路,剑三和一群看热闹的跟在后面。一群人行到刘家附近,都畏缩着不敢上前,但又好奇地不肯离去。 刘家漆黑一片,刘大郎叫道:“怪了,怪事。我离开前,明明有点着灯的。” 他大叫道:“婆娘,二丫。” 屋里没人应声。这座小屋,阴沉、死寂的如坟墓。 小道士算了算,叹道:“此刻是阴日阴时,怪不得这恶鬼如此猖狂。刘大郎,你祖先保佑,及时离开了。不然的话,今晚上你全家真会死绝。” 本就怕得要命的刘大郎一听这各方面,更是直接软瘫在地,上下牙齿撞得“得得”大响,吓得围观的群众又后退了几步。 剑三叫道:“大姑爷,要不要我安排些祭品,好布下神坛。” 小道士摇头说道:“区区恶鬼,不用那么麻烦。今天我走了一天路,实在是累了,早些完事早些回去睡觉。” 说着,他甩出八张桃木符,并四张慑鬼符,绕着刘家,布下了两个简单的六合阵。然后开了法眼,独自一人推门进去。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鬼珠 屋内,一团漆黑。 黑暗中,小道士分明看到,卧室那有一团浓郁的阴气,附身在一个人的身上。感知到他进来,那阴气蠢蠢欲动,似欲扑来,又本能地畏惧。 小道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起,点燃了桌上的油灯。顿时一豆灯火,点出了一屋子的光晕。 鬼魂厌光。那恶鬼大怒扑来,小道士铜钱剑一劈,正中恶鬼身体。滋滋声中,恶鬼发出一声鬼号,穿墙而逃。 小道士不急不忙,缓缓出了刘家,果见那恶鬼正到处乱窜,每每要逃出时,便被六合阵所阻。 见到小道士,那恶鬼怒极,一声鬼号,刮起一阵阴风。 那声鬼号传去,人群中便有小孩放声大哭。那阵阴风刮起,离得近的人便看到,暗淡的月光下,无风的月夜里,有树叶、灰尘忽地离地而起,扑向小道士。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飞出一张驱鬼符。符如利箭般飞去,正中恶鬼身体时,忽地“篷”的一声爆出一团大火。然后又是第二张驱鬼符,再是第三张。 三团大火,明明地烧出一个人的形状。那人形的“火人”明显地挣扎了几下,被烧得不见。 于是,火,没了;风,停了;叶,落了。 一片寂静后,那人群轰的一下,哭着喊着四散奔逃。坐在地上的刘大郎嘴里叫着“妈呀”“妈呀”,屁滚尿流地往外爬。 小道士哭笑不得,朗声叫道:“别跑了,不用怕,恶鬼已经被灭了。” 人群迟疑着,慢慢收拢,围了上来。 叫过刘大郎,再加上剑三,三人进了刘家。 刘大郎先去看他床上的婆娘。恶鬼离身后,他婆娘已醒了,只是神情一时恍惚,认不得人。再去看他女儿,还是昏迷不醒。 刘大郎迟疑地问道:“仙长,这鬼不是除了吗,我女儿怎么还没醒?” 小道士苦笑:“鬼是已经除了,但你婆娘和你女儿被这鬼附身多日,亏损了太多的阳气。要不是那鬼太过贪心,先后附着在两人身上,怕是你女儿早两日前就没了。哎,这灭鬼容易,善后麻烦啊!” 说完,小道士强打精神,手施杨柳诀,脚踩净坛罡,口念净天地神咒。在一番施为后,取出镇宅符一张,贴于正堂神龛上。 这一通忙下来,小道士已是疲惫欲死。好在效果明显,那婆娘神智已然回复,那女儿也已醒了,双双挣扎着过来磕头。 小道士连忙避开。他正色说道:“刘大郎,这恶鬼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你家。现在没有别人,你可以说了。” 刘大郎迟疑着不肯说。 小道士再劝道:“所谓有因必有果。这因不去,那鬼自然还会再来。你婆娘和你女儿的身体已经大亏,再有下一次,谁都救不了了。” 刘大郎还在犹豫,他婆娘冲上去指着他大骂:“你个贪财鬼!我说了,那古坟里面的东西不要拿。你偏偏不听,惹出这等祸事。你再留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放,是不是要害死我们娘俩,好让你再娶个婆娘?” 刘大郎急道:“哪能哪能。” 然后他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六天前,我小女去山上玩,不小心陷进一个小洞里。我把她挖出来后,发现这洞明显是人工开出来的。我一时好奇顺着挖了过去,找到了一座古坟。” “在古坟里,我发现了好些金银财宝、首饰佩饰。也怪我贪心,明明知道死人的东西不该拿,还是拿了回来。结果,哎,就成了这样。” 说完,刘大郎从里屋拿出一包金银,果见锈蚀斑斑,明显年代久远。 “全在这。”刘大郎望着这包金银,眼里满是不舍。 小道士用法眼一看,见这些金银首饰样样阴气逼人,已成鬼物,明显得是被不只一个的鬼经常把玩。他心中奇怪,人死后身体生机全无,阳气尽去,灵魂化成鬼。正常来说,鬼在几日后自会进入冥府。偶有滞留不去的,会有鬼差前来锁拿。留在这阳世间的鬼,其实少之又少。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是些孤魂野鬼。别说伤人了,连靠近生人都不能。再看刚刚现身的恶鬼,未曾修习过鬼术,并无鬼通,只是呆的年代实在久了,吸收的阴气一多,才能附身伤人。 这就怪了,一座古坟中,诞生出一个那样的恶鬼已是稀罕,诞生出好几个的鬼,一般来说不太可能,必有其原因。 有了这怀疑,小道士用法眼在屋内各处转了一圈,然后指着厨房的一角说道:“刘大郎,你这人好不贪心,都到这帮地步了,还不知悔改。你这藏得是什么?” 刘大郎汗如雨下,颤抖着扒开那土层,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珠子,小如鸽卵。 在油灯下,那珠子发出乳白色的光芒,极是迷人。 小道士叹道:“这玉看似是和田美玉,外层乳白,极有灵性,看上去价值极是不菲。但这玉叫鬼玉,这珠叫鬼珠。” 拈起那鬼珠,凑近油灯:“仔细看下,和田白玉是通体莹白。而这玉在最里面处有一团黑,一团漆黑,很是明显,一看就知。” 刘大郎急急问道:“那这玉还值不值钱?” 小道士嗤笑一声:“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这鬼珠的作用,就是养鬼。对鬼来说,它是无价之宝。对人来说,呵,它就是催命符。你若是带着它在外面转上几天,鬼珠里必定会多上几只鬼。再多转上几天,必然会有恶鬼来要你的命,夺这珠。” 刘大郎吓得大叫,又瘫在地上。 “明天正午时分,你把所有的财物都放回原位,再带上小三牲,香烛、黄纸等敬下鬼神。那古坟里的鬼绝对不只一个,你若再贪心这些财物,我不会再救你。” 那婆娘叫道:“仙长放心,他若不去,我拿把柴刀劈死他。” 想了想,小道士说道:“这鬼珠还是我拿去吧!这物天下罕见没几人认识,要是再被人从坟中带出来,只怕会惹出大麻烦。” 这边事已了,小道士出了门。那刘大郎跟在身后,欲言又止。他婆娘看不下去了,使力推开刘大郎,上前骂道:“你个贪财鬼,只肯进不肯出的混蛋。仙长救了我一家三口的命,你一句话都没有。生怕一张嘴就要出钱,一出钱就要了你的老命。” 说着她看向小道士:“我们贫苦人家,也拿不出多少钱。家里凑一下,邻里借一点,二十几两银子还勉强凑得齐。请问仙长住哪儿?麻烦说下,明天我送过去。” 一听二十几两银子,刘大郎就是一声惨叫,瘫倒在地。却听小道士淡淡说道:“我用了三张驱鬼符、一张镇鬼符,再做了场法事。若要算钱的话,最少也值五十两银子。” 那婆娘牙一咬:“好,我找娘家想下办法。” 刘大郎这次却是连叫都叫不出声,手按在心口上,他的身子如死鱼般在地上抽搐。 小道士摇了摇头,对他婆娘说道:“你们是贫苦人家。你和你女儿身子大虚,需要买些好东西补补,这钱我就不收了。你也不需谢我。我们道士讲慈悲、讲积功德,这就是我积的功德。” 刘大郎一听这话,一个死鱼翻身,从地上爬起。他钱给的极不爽快,头磕的却极是利落,当下就是几个响头:“仙长慈悲!仙长大恩,我刘某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小道士摇头一笑,在他婆娘和他女儿千恩万谢声中,告辞而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小道士和剑三上了青城山。 沿途风景优美,可小道士却无心欣赏。不知道怎地,他总感觉自己这次是羊入狼窝,那叫一个有去无回。 这预感,很快被证实了。 刚进山门,守门的两名弟子就是抱拳一礼:“见过大姑爷!” 小道士愕然,仓促间一回礼。等走远了,还听到那两个弟子在背后议论道: “这就是大姑爷,长得也,太好看了一点,有点像娘儿们。感觉跟大姐大的霸气对不上啊!” “废话,这就叫一刚一柔。两个人都霸气那日子还怎么过?天天提剑一决生死吗?” 一刚一柔,刚的是女武神,那柔的会是谁? 我去,我是男人啊,男人才是阳,男人才是刚!小道士很想大吼上这么一句。 一路行去,遇到的青城弟子无不抱拳行礼,口称“大姑爷”,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待他刚转过身,便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就连一位长老行来,不等小道士行礼,他就先点了点头,叫了声“姑爷”,然后翩然而去。 “哎,这才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啊,难道这消息就长了翅膀,自己能飞了不行?”小道士叹道。 “嗯,我确定,青城剑派上到掌门人,下到杂役,七百来号人,人人都已清楚。要知道,凡大姐大的一点一滴都是青城剑派讨论的重点。更何况,这次的事实在是太神奇了,太劲爆了,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剑三站定,双手摊开,举过头顶,用梦呓般的声音**道:“啊,就像做梦一样!” 小道士很有一种踢上一脚,让他滚下青城山的冲动。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霸王硬上弓 谈兴大发的剑三每走上一程,就指着一处叫道:“这儿,当年崆峒派的六名高手借切磋为名,上山挑战。结果我们大姐大持剑而出,连败六人。然后丢下一句‘连我青城剑派的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切磋,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再仗剑而出。那年她十五岁。” “这儿,剑派大比武。大姐大当先立在场中,扬声说道‘谁能败我’。然后一日之内,连战十三场,场场大胜。第二日,再无人敢挑战。于是公认为,青城年轻一辈弟子中,剑术第一。那年她十六岁。” “这儿,有仇家夜入青城,想在水中下毒,被大姐大发现。一场恶战。等我们赶到时,贼人十四人,尽数被诛,没一人逃脱。那年她十七岁。” “这,就是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江湖无数侠少公认,若大姐大是男儿身,往后三十年江湖,尽属我们青城!” 一脸自豪的剑三说得那叫一个豪情万丈,直听得小道士也大是心怀澎湃,不由叹道:“许大小姐,果然是非一般的巾帼英雄!” “正是,”剑三两眼发光的看着他,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所以能把这样的巾帼英雄拿下的大姑爷你,更是英雄中的英雄。” “看这,这儿,华山派掌门之子无尘剑当年调戏大姐大,被大姐大一招云淡风轻,生生地将他胯下马儿,那一尺多长的马鞭给削成了几十片肉片,生生吓得无尘剑尿了裤裆!” “这儿,号称要‘睡遍江湖群芳谱’,自命风流实则下流的李轻狂,放言要大姐大作他的妾。大姐大一剑飞来,那李轻狂堪堪一挡,飞出一丈远。再一剑,同志飞出三丈远。大姐大连出十一剑,将那李轻狂从山顶打回到山门。自那时起,李轻狂双臂经脉尽废,连筷子都提不动。” “这儿,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与大姐大大战几十回合。当时看着是赢了,回去后就吐了一滩子的鲜血,连夜灰溜溜地给跑了。从那以后,若有人再称李慕白为第一高手,他必定当场翻脸。” 说到激动处,剑三一把抓住小道士的双肩,表情狂热地说:“能把这样的英雄拿下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大姑爷,我,服,你!” 看着剑三崇拜的目光,小道士只觉得心里发苦、嘴里发苦,感觉就像是,生吞了两个黄莲。 两人来到正气堂。 一人当先而行,领着一群道士。那人长得剑眉星目,很是俊郎。虽近中年,风度依旧潇洒、从容。显见得,年轻时必曾惹得一众江湖侠女尖叫发痴。 那人见到小道士,当下告了声罪,迎了上来。剑三急忙拜道:“参见掌门!” 这,这就是青城剑派的掌门人,许若雪的爹爹,传说中的天下第三剑?小道士的心就是一惊、一乱。果然长得好俊啊,怪不得能生出那般美丽的女儿。 小道士向前见礼后,许掌门捻须微笑,微眯着眼,细细地他。从左再看到右,从上直看到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看的,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满意。 这哪会是,傻女婿见老丈人,相看两相厌。这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连连点头后,许掌门一把拉起小道士的手:“贤婿,哦不,贤侄,来来来,我帮你引见几位道家高人。” “这位是玉线派掌教真人李真人。得知我遭此大难,李掌教仁义,率一众高徒前来相助。玉线派是源远流长、道术精深的道家大派,李掌教等一来,那恶鬼望风而逃,根本不敢露面!” 那李掌教微笑不语,状甚自得。 什么?那恶鬼跑了?小道士心中大喜,很想问上一句:“那是不是没我什么事了?我能不能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 这话他当然只能闷在心里。凭小道士的聪明自然清楚,这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难了。 当下,小道士上前拱手:“贫道天一子,见过李掌教。您老慈悲!” 李掌教淡淡点头:“道友好。” 明显得,不把他这名不见经传、更且年纪轻轻的小道士放在心上。 旁边剑三一拍掌:“那恶鬼跑了,太好了。” 李掌教身后一个年轻道士倨傲地说道:“不过区区阳鬼,我们一来它不跑干嘛?留下来等着魂飞魄散吗?” 不过区区阳鬼,小道士不由看了他一眼。这话说得,真真是,癞蛤蟆打吹欠——好大的口气! 李掌教嘴角也一抽:“我儿不得妄言。我们道家讲究虚怀若谷,谦虚本分,方是正道。” 那年轻道士应了声“是”,然后看向小道士。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方才眼里的不屑,这道士当下挑衅道:“既然知道青城山上有如此恶鬼,还敢独自前来,这位道友必定有所凭仗。不知道道友尊师是何人,师从何派?” 小道士答道:“在下师从天一派,家师天云真人。本派专门捉鬼,颇有点心得,所以敢独自前来。” 那年轻道士晒道:“贫道自小跟随父亲左右,可从没听说过有哪家道家门派叫天一派,想来是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小门小派。那天元道士的名号贫道也不曾听说过,想必不过是在街上骗吃骗喝的野道士。” 小道士大怒,这是辱及师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正待反唇相讥,却听李掌教喝道:“闭嘴。无知小儿,不得胡言。” 说完李掌教看向小道士,这才才正色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天云真人的高徒,失敬失敬!天云真人号称‘天下无鬼不可捉’。若此番他能出马,合我二人之力,就算是阳鬼现形,也必定灰飞烟灭!” 既然李掌教都说了,那嘴上长刺的“小儿”是“无知”,小道士自然不好抓着这话题不放,只能说道:“可教仙长知晓,恩师早在一年前就仙逝了。” 李掌教大叹:“哎,不曾想天云真人竟然仙去了。这世上,终究又少了一个可堪匹敌的对手。哎,往后的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他在那不停地唏嘘,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小道士在这心里鄙视: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也只有你这般自恋的父亲,才能生得出他那般自大的儿子。 见场上的气氛有点不对,一旁的许掌门笑道:“各位请见谅!这被困在金罡阵中多日,派中积压了太多的俗事,我这俗人只能失陪一下。李掌教,我明日举行盛宴,以答谢真人的援救之恩,还请真人及一众高徒赏个脸。” 李掌教笑道:“许掌门客气了,那贫道就厚着脸,在贵地多打扰两日了。” 许掌门再看向小道士:“贤侄,你不远千里来相助,这份盛情某领了。还请贤侄在青城山上多留些时日,某一有空闲,就找贤侄喝几杯茶。” 小道士应允:“长者有命,小子敢不听从。” 许掌门拱手而去,小道士和李掌教也告别。分别时,那年轻道士冷哼了一声,明显对他大是不满。 小道士大惑不解:奇怪了,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小爷我又没得罪他,他怎么老针对小爷?难道这人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 旁边剑三解释道:“不要理他。这人是李掌教的儿子。他爹人称‘大宋钟馗’,他就自号‘小钟馗’。其实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沾了他爹爹面子,被宠坏了的浪荡公子。” 领着小道士来到客房,剑三告辞而去。 等他去远了,小道士一头栽倒在床上,望着房顶,默默发呆。 不是这客房不好,有檀木桌椅、名家字画,处处见奢华,处处显典雅。也不是这环境不好,屋前有花树数枝,屋后有流水绕屋。更不是人家交待不周,门外竟有杂役垂手恭立,随时等待他的召唤。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啊! 这青城上上下下所有人等,分分明明地把他当成了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问题是,有人问过他的意见没? 都没人说上一句:“天一子,你乐意不?” 哎,也只有这样霸道的门派,才能培养出那般霸道的许若雪! 怎么办?就这么从了吗?留在青城当这个大姑爷? 小道士很茫然,非常茫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他一直呆在一座破山上,这才下山半个月。山下的世界,对他来说终究还太过于陌生。 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亲人,半个亲人都没有。没有朋友,不知死哪儿去的天玄子勉强可算半个朋友。遇到这种大事,他根本找不到人来商量。 这是大事,真正的人生大事,关乎他一生的大事。在两天前,小道士做梦都没考虑过这样的事。可现在,成亲,这个人生大事,就突如其来地摆在他面前。并且,他似乎没有反对的余地! 怎么能这样啊! 成亲哪能这样啊,这分明是,山上的强盗头子领着帮强盗闹哄哄地下了山,拿着刀剑砸开一家大户的大门后,指着一个娇嫩的小娘子说道:“走,就她了,扛起。马上成亲,今晚入洞房,以后她就是我的压寨夫人。” 成亲,哪能这样啊! 正文 第五十章 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非要这样,那自己愿意不?跟那恶婆娘成亲。 愿意不?小道士回答不了。 为了保住元阳之身,在师父的棍棒威胁下,前面的十七年,小道士根本就不曾动过欲念。再说了,天天和一个老道士生活在一起,平常一个月里连母兔子都见不到一只。一天到晚勉强算是女性的,就是一群女鬼。在那样的环境里,小道士想动些欲念,确实也难。 等到他五雷天心正法大成,不用再保持那见鬼的元阳之身时,师父也仙去了。没了约束的小道士每隔几天就下山一趟,总算是能接触到真正的女人。就算那样,心思单纯的他动过的最下流的念头也不过是:秋娥姐的脸真嫩啊,要是摸上一摸,肯定是很舒服的。 这样,在某些方面无比纯洁的他,自然在另外一些方面同样无比纯洁。比如情啊爱啊什么的,根本就不曾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所以不懂情爱、不知男女大防的小道士,行事自然就少了诸多顾忌,自然是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想做就做。于是剑术通神的许若雪落在他手上,真真地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便宜被占了个遍不说,差点被就地正法! 所以现在的他,也根本回答不了愿不愿意的问题。情爱本就是人世间最复杂的事,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如此单纯的小道士。 纠结了来,纠结了去的小道士,在头疼了半天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若是不娶那恶婆娘,坐看她嫁给别人,他张天一会一辈子不爽快;可若是就这样娶了那恶婆娘,他心里也会很别扭,同样不痛快。 好吧,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实在想不明白的小道士干脆不想了,盘膝端坐,练起功来。 第二天,上等的酒席摆了四桌。青城剑派设宴答谢玉线派一干人。 正席上,许掌门并青城派五大长老,陪着李掌教及两位长者。 下首并列三席,坐着的是玉线派九名年轻弟子,并小道士。陪客是剑派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 “来,大姑爷请。”剑一敬道。 小道士以茶代酒,回敬。 其它五剑一一敬酒,小道士一一回礼。然后一桌七人,坐在那不动。 都坐在那,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桌子的美味,嘴里口水翻滚,没谁动筷。 小道士:奇怪了,怎么他们还不吃。不是长者为先吗?我年纪最小,自然最后。虽然在那破山上一呆就是十年,可我曾经也是吃个酒席的,懂得礼节的。 青城六剑:奇怪了,这大姑爷怎么还不动筷?客人不吃,我等做陪,哪敢先吃。我们虽然是江湖人士,也是懂礼节的。 再坐了一会儿。 小道士:哎哟,这一桌子的好菜,十有八九都没见过。这味道,真香啊。惨了,口水忍不住了。 青城六剑:我去,馋虫上来了。好久没吃过这等好菜,好久没吃过这等好酒。只是光看不能吃,可怜。我等借着与大姑爷相识的机会,有幸上了桌,没想到却只能坐着流口水。哎,早知如此,这早饭就不能省。这下好了,饿死了。 这桌诡异的情形,正席众人也注意到了。心里个个纳闷,却不好问。 直到剑一实在忍不住了,口水流了出来。他急急吸去,然后偷偷一看。正看到小道士的口水也流了出来,也偷偷一看。 两目相对,剑一才恍然大悟:我去,这大姑爷不是守礼不吃,而是不知礼节,不知道应该由他先吃。 想明白了,剑一再不迟疑,拿起筷子,说了声“吃,吃,都吃”,然后一筷子夹中了早就看中的一块红烧肉。那速度真真是疾如闪电。 他这一动手,立时,这一桌子上筷来筷往,没谁说话,个个都埋头苦吃,一时只听见吃喝的声音。 许掌门见了,眼皮直跳:哼,不知礼节的六个家伙,散席后非得罚他们拔剑一千次。 说来奇怪,这满桌的美味小道士看着极想吃,吃到口中也觉得很美味。吃了几口后,便不想吃了,只管夹那些素菜。青城六剑恰恰相反,一个劲地往大鱼大肉上招呼。于是风转残云,片刻间,满桌子的酒菜消灭了七七八八。 吃饱喝足了,青城六剑停下筷子,不好意思地相互看了看,就请小道士讲起鬼故事。 这时席上都热闹了起来。闹腾的最厉害的,正是自称“小钟馗”的小李道士,他嘴里滔滔不绝,大讲特讲他如何大发神威、斩妖除魔,一时整个厅堂里就听见他的声音。 小道士听了半天,灭得不过是些孤魂野鬼,恶鬼一个都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厚脸皮,把那点儿破事吹得是天地无双。 一会儿后,吹得高兴的小李道士端着杯酒过来,说要敬“道友”一杯。这酒还没干完,他就问道:“不知道道友的天一派建派多少年,祖师爷哪位,派中弟子多少,派中有没供奉什么道家经典?” “哦,天一派是我师父自创,源自神宵派,目前就我一人。” 小李道士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下巴一扬:“好教道友得知。我玉线派建派上百年,祖师爷樵阳真人,传有樵阳经。我派中共有门人二十八人,个个道术精深。那般底蕴,不是那些小门小派能比的。“ 说完,他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转身离去。 小道士恨得牙痒痒的。 酒席散去,宾主正惜别时,有一弟子进来,行礼后,说道:“禀掌门,山下出了件大事。有一姓刘的跑堂昨天晚上被恶鬼所害,据说死得极极凄惨。现在县里人心惶恐,百姓推出长者数名,请求在青城做客的大姑爷,哦不,天一道长下山去除鬼。” 小道士和剑三面面相觑,这说得定是刘大郎。 小道士上前一步:“许掌门,那刘大郎擅自盗取古坟中的金银财物,惹来恶鬼上门。前晚贫道已经除去了那恶鬼,当时再三叮嘱刘大郎,务必要将财物归还。现在想来,那刘大郎贪心,还是不舍得,结果送了自家性命。这人死就死了,就怕恶鬼害人后,生了厉气,再去害人。贫道这就下山,彻底了结此事。” 小钟馗抢先说道:“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干净。留下些尾巴做什么?害得别人丧了命,自己也损了阴德。” 小道士淡淡说道:“前天贫道赶了一整天的路,本就累极。除了那恶鬼后,实在再没精力去那古坟中一趟。那刘大郎只要不起贪心,必然就没事。贫道稍有空闲了,自然会去净化那古坟。再说,贫道在刘家留下了镇宅符,就算刘大郎不肯归还财物,只要好好呆在家里,也不会生事。大晚上的他非得拿着不洁之物到处乱跑,自找死路到了这个份上,死了怪得了谁?” 小钟馗无话可说。冷哼一声后,对李掌教说道:“爹爹,我们玉线派以除鬼驱魔为己任,山下既有恶鬼,身为玉线派门人的孩儿我义不容辞,这就请爹爹恩准,孩儿下山除了那恶鬼。” 李掌教说道:“也可。” 一行人下了山,浩浩荡荡。 真是浩浩荡荡。小道士本以为那小钟馗会孤身一人下山。没想到临走前,这家伙竟理所当然、毫不客气地叫了玉线派所有的年轻弟子随行。就算这样,他那当掌教的爹爹还不放心,还请了一位姓李的长老贴身保护。 哎,多大的事啊! 到了山下,一大帮人正翘首以待,当中的正是刘大郎的婆娘,一见到小道士,就领着女儿跪地大哭。 那刘大郎,果真死得极惨极惨。 他用一根粗绳,把自己死死捆在树上。然后用右手的黄金步摇,生生地,刺瞎了自己的眼,刺穿了自己的鼻,刺透了自己的嘴。 他用那根黄金步摇,将自己的整个脸,扎的稀巴烂。再把自己身体,扎成了马蜂窝。 血,暗红的血,流了整整一地。再配上他全身上下无数的窟窿,和那虽然被扎烂了,但还是清晰分明地表现出来的极致的恐惧,这种种,让整个场面,血腥至极、恐怖至极。 小道士很想吐。尽管他胆子的确很大、心也的确很大,但他差一点点就吐了。 之所以是差一点点,是因为他看到玉线派的一干年轻弟子,尤其是那个小钟馗,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于是他心里舒爽了很多,也就终于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小道士问刘家婆娘。 “仙长啊,我是真按照仙长的吩咐,昨天用柴刀压着那天杀的去了古坟那,摆了三牲,设了香烛,将财物还了回去。可结果,结果,”那婆娘又大哭。 好一会儿后,她才哭着继续说道:“我知道那天杀的舍不得,我是真的一直死死盯着。可那天杀的,竟然早就藏好了一根步摇,还打磨的跟新的一样。昨天晚上,他听说有个富商在客栈那住着,就想拿去卖。我不准他晚上出去,他硬说有事,硬是出了门。他满以为能赚一笔大钱,结果,结果就真的变成了贪财鬼。天杀的,你死的好惨啊!” 哎,小道士叹道,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你有法器没 小道士要刘家婆娘带路去古坟那,小钟馗一听,不顾吐得正欢,擦一嘴,手帕儿一丢,嘶声叫道:“走,我们也去。” 那帮弟子面面相觑,大是犹豫。 小钟馗一见大怒:“我和李长老都在,你们怕什么?” 众弟子看了看李长老,终于点头。李长老一声长叹。 那婆娘领路,指着一堆新翻的土堆说道:“就在这。” 有汉子挖开那土堆,露出那洞口,见里面黑黝黝、阴森森的,个个吓得丢下锄头,跑得远远的。 李长老上前查看:“果然有恶鬼,应该还不只一只。” 走了这一段路,小钟馗又恢复了神气,依旧趾高气昂地说道:“天一派的道友,你有法器没?要不要我们玉线派分你一件。”那神情语气,好像刚刚跪在地上吐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是他。 小道士说道:“不劳费心,贫道这有。” 小钟馗嗤笑一声:“你那所谓的法器,不会是一张黄纸符吧。真正的法器,是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桃木符:“要知各种符篆,黄纸符最次,没多大用的。看到没,这是桃木符,这符是我玉线派上派掌教精心供奉的法器。全派只此一张,我爹爹赐给了我。就算是阳鬼,一沾到此符,呵呵,我也管叫它魂飞魄散。” 小道士一瞧:“哦,贫道这有。” 小钟馗大笑:“笑话,你一个野道士这种法器也有?我告诉你,不是所有桃木做成的符,都叫桃木符。” 他大笑着,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然后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到小道士往道袍里一掏,真得掏出了一张桃木符。 呵呵,他干笑两声,正想说点什么,找回那飘去的面子时, 他的眼大睁,有第二张。 他的嘴大张,是第三张。 他的手发抖,是第四张。 等到第八张掏出来时,小钟馗不抖了,他整个人都麻了、木了。 看着小道士那似笑非笑的脸,小钟馗觉得那张脸上,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嘲讽。 呆了片刻后,小钟馗跳了起来,大叫道:“我看下,这些一定是假的。不是所有桃木做成的符,都叫桃木符。” 旁边李长老喝道:“不要看了,这符都是真的,灵力不比我派中祖传的差。” 小钟馗又呆了一呆,然后更大声地叫道:“你有符,有符了不起吗?我们玉线派法器众多,不止有符,还有桃木剑、铜钱剑、法印、拷鬼棒。你光有符,顶着屁……” 这“用”字还没出口,他所有的声音又戛然而止。他看到,小道士慢条斯理地再拿出把铜钱剑。 李长老一见两眼发光,跳过来惊叫道:“这,这,一百零八枚古钱,枚枚都年代深远。天啊,这有十几枚开元通宝。这,这竟是枚明字刀,是先秦时代的古刀币。天,千年前的古钱币是怎么保留下来的,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李长老双手颤抖,就要去抢这铜钱剑。小道士手一收,他才反应过来,老脸不由一红,极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李长老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剑,这件他花费了偌大心血,耗时十五年才完成的法器,现在看来,不过是根烂木根。只看了两眼,他就心头无名火起,狠狠地把这平时爱若性命的宝贝丢在地上,再高高地抬起一脚,就要踩去。脚踩到一半,他顿住,呆了一下后,长叹一声,捡起铜钱剑,拂去了上面的泥尘。 这时,李长老听到小钟馗发出一声见鬼似了的尖叫声,他定睛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看到那平凡无奇,就是长得很好看的小道士,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慢腾腾地取出一样又一样的法器,有法衣、三清铃、八卦镜、拷鬼棒、罗盘。一时之间,那小小的包裹里,似乎能从中拿出无穷无尽的上等法器! 李长老叹道:“够了够了,道友一人所带的法器,竟超过我玉线派上百年的积累。贫道等人服了,服了。” 小道士一笑,收拾好法器。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连法衣都懒得换,进洞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了,那小钟馗移到李长老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有个好师父吗?传下了这么多上等的法器,关他屁事。他得意什么?又不是自己的本事。” 李长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真是马不知脸长。比起你,人家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被逼得太狠,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轻浮自大,惯拿鸡毛当令箭?” 小钟馗只觉得自己一辈子,丢得脸都没今天这么大。他心中恨极,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只一个人,我们十几个人,他身上有好多上等法器。” 李长老一看小钟馗脸上狰狞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有心不要管,但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惹下大祸,祸及自身。当下只能提醒道:“他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里是青城山。” 小钟馗一怔,明白了过来。随即想了想,狠声道:“我就不信他一辈子呆在青城山。财都露了白,想安然无恙,做梦!” 李长老叹了一声:“他现在一个人进了古坟,坟里有恶鬼,还不只一只。” 小钟馗这次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恍然大悟:“是极,是极。古坟中有那么厉害的恶鬼,就连我爹爹也要设坛请神,才能除去此恶鬼。他一个人就这么硬生生地闯进去了,那是自寻死路。他死在恶鬼手中,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一死,呵呵,那么多上等法器,那不全都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李长老,再懒得理这纨绔子,他回头吩咐道:“你们呆着干嘛,还不设下神坛,请道君附身?” 众弟子应命,各自忙碌去了,只有小钟馗守在洞口,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怨毒,一会儿是兴奋,就像变脸儿似的。 神案摆好,神位敬上,小三牲都还没买回来,就听那洞口一阵脚步声响,小道士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神情惬意的,不像是去除鬼,倒像是去春游。 小钟馗大惊,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小道士奇道:“恶鬼除了,野鬼超度了,不就完事了。呆在那干嘛,跟一大堆枯骨聊天吗?” 小钟馗跳了起来:“不可能!我堂堂玉线派要消灭这等恶鬼,也要设下神坛,请下道君,陈好法器,布下法阵,再经过一番苦战,才能宣告成功。你,你明明在骗我,那恶鬼还在里面。” 小道士晒道:“不信,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看。” 说完,他扬长而去。 小钟馗大叫着:“不可能,你个骗子。”他大叫着,往洞里冲去。才走了几步,被阴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就此站立不动,两手负于身后,抬头看着洞顶,摆出一副高人姿态。 李长老熟知他禀性,长叹一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去探个究竟。 片刻后,李长老出来,向小钟馗点了点头:“那恶鬼的确已经灭了,剩下的孤魂野鬼的确也已经被超度了。” 那小钟馗大叫:“不可能,你骗我。连我爹爹,人称大宋钟馗的玉线派掌教真人,都没这等本事。他一个比我还年轻的野道士,怎么可能?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他正生怒时,有个弟子手里抓着一只大公鸡,一路小跑过来:“我买到了一只大公鸡,羽毛发黑,羽冠通红,正是做祭品的上等好鸡,我……” 话还没等他说完,小钟馗就一个转身,手中的桃木剑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叫什么叫啊,声音不会小点啊。不知道这里有鬼啊,想吓我啊。” “鬼都没了,你还布什么神坛,是不是自己想吃公鸡肉,是不是!” 李长老懒得理身边这一幕,定定地看着小道士离去的方向,良久后他嘴里吐出两个字:“高人!” 青城山上,小道士正一人独行。 月色大好。在这样的月色下,小道士心情很是舒爽。再一想到,那个自称小钟馗的家伙,那张讨厌的脸上,从趾高气扬到目瞪口呆,最后是不敢置信的种种表情,小道士心情更是大爽。 于是,很爽大爽的小道士,就想吟诗一首。 停下脚步,小道士学着传说中的才子那般,抬头看明月,手负于身后,脸上满是感伤,就这般前后踱了几步,朗声吟道:“床前明月光。” 这句一出,他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如文曲星附身,瞬间从小道士,化身成了才子道士。 才子道士张口欲吟出下一句,却猛地哑口无言:嗯?下一句是什么? 是什么? 才子道士想了一下,终于脱口而出:“床下鞋两双。” 这句一出,他自己倒愣住了:奇怪,我为什么要说鞋两双?一双是我的,另一双是谁的? 这么想着,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张人比还花娇的脸:一双是我的,另一双,自然是那恶婆娘的。 这么一想,才子道士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微笑。瞬间,从才子道士又变回到了俗人道士。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夜中仙 小道士拾阶而上。 心情不再舒爽。 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被霸王硬上弓了,自己是该躺着享受嘞?还是该拼命反抗嘞?哎,两难啊! 正纠结时,小道士耳边听到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叫道:“道士哥哥。” 这声音很柔,柔得就像夏夜里的一缕清风;这声音很软,软得就像是沾上了红尘,便化成了水。 像是被迷了魂般,小道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浑身剧震! 明媚的月光下,青葱的树林边,盈盈站着一个,绝色的少女! 在九阴山上时,小道士觉得,天底下秋娥姐最美;下了山后,他觉得,天底下许若雪最美;待见到了这少女,他才知道,这天底下,竟还有比许若雪更美上半筹的美人! 竟有如此美人! 似数千年来,天地间最有才气的书画大宗师,用最精细的工笔画,用尽了他百年时光,一点一滴地勾勒出了,那副绝世的姿容。再由天上的神仙,往那副画里,吹上了一口仙气,吹进了天地间数千年来蕴含的钟灵毓秀,终于造就了这个美人! 这个美人儿,是如此的柔。音如清风,是柔的;眉目如画,是柔的;身段似柳,是柔的。 她站在那,羞中带怯,娇娇俏俏,似随风而来,又似乘风而去。让人见了,就想一把儿搂在怀里,细细地保护她、呵护她;在一把儿搂她在怀里后,是更想细细地保护她,更想细细地呵护她! 小道士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待近了,又倏地止步,就似生怕吓着了眼前那羞怯的美人儿,然后她便就会轻飘飘地融于这明媚的月光中,从此消失不见。 他喃喃地叫道:“神,神仙妹妹。” 美人儿一惊,脸上倏地飞起一朵红云,随即低下了那娇容,羞怯怯地说:“奴奴才不是神仙。” 小道士再痴痴叫道:“那就是,美人儿妹妹。” 美人儿低垂蛾眉,幽幽地叹了一声。这声轻叹,叹得小道士的心都化了:“奴奴也不是人。” 啊!不是人。 小道士这才注意到,那美人儿的身子轻的、柔的、淡的,似要消失在月光中,分明地,就不是实体。 大惊之下,小道士说话都结结巴巴了:“啊,女,女鬼妹妹。” 美人儿抬起头,小嘴儿轻嘟起,嗔怒:“奴奴更不是鬼。” 小道士大奇:“你不是神仙,不是人,更不是鬼,那你是什么?” 美人儿秀眉紧蹙:“是啊,那奴奴是什么?” 小道士好奇地绕着她走了几圈,见她真的既不是肉体,也不是灵体,更不是鬼身,极是奇怪。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美人儿被他这么看着,很是紧张和羞涩,身子都在微微抖着,却不知为什么,强忍着没有逃离。待他说出“我明白了”这四个字时,顿时大喜,她叫道:“真,真的?道士哥哥,你知道奴奴是什么了?” 小道士拍掌笑道:“知道,知道,你是生魂。” 美人儿螓首微侧:“生魂是什么?道士哥哥,奴奴不懂哦。” 小道士双手负于身后,一副饱学居士的模样:“但凡活人,都有三魂七魄。魂可离体,魄不能离体。人体本身阴阳平衡,魂魄本身也是阴阳平衡。人死后,三魂七魄离体,不再受肉身滋养。魂魄中属阳的一面,就此消散不见,只留下一点本源。而魂魄中属阴的一面,受天地间阴气所感,凝聚成鬼,下到冥府。” “凡人的三魂极少离体,七魄不能离体。七魄若有一魄脱离了肉身,人身必定会出大问题,轻者重病、疯癫,重则死亡。若有两魄离体,人身必死、死后还必不能进冥府,也就无法转世重生。” “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有极高明的道士可通过种种手段,拘出人的三魂七魄,那拘出的三魂七魄就成了生魂。生魂就是还活着的人出体后的魂魄。因为人还活着,所以三魂七魄中属阳的一面还没有消散,因此生魂就成了有阴有阳的一种特殊存在。” 那美人儿凝眉沉思了一小会儿后,欢喜地叫道:“奴奴好像有点明白了。道士哥哥好好厉害哦,奴奴想了好些天的问题,道士哥哥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么说来,奴奴还活着,是不?” “自然还活着。魂魄跟肉身之间存在某种神妙的联系,若肉体消亡了,你也就变成鬼了。”小道士解释道:“不过肉身那样活着,跟死了其实也差不多。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不能思考,就只存在一口气息。” 美人儿娥眉又紧蹙起来:“那奴奴是不是要赶快回到肉身那?” “当然。生魂只是三魂七魄。没有依附在肉身上,就不能受肉身的滋养,三魂七魄中的阳气还会受到天地间阴气的侵袭。这样时间久了,阳气自然会慢慢消散。阳气散完了,生魂也就变成了鬼,肉身自然也会死亡。” 美人儿一听这话,都要哭了:“道士哥哥,那怎么办?奴奴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爹娘是谁!道士哥哥,你帮帮奴奴。” 小道士奇道:“不对啊,生魂跟肉身之间必然会有感应。你怎么会找不到你的肉身?” “道士哥哥,是有感应的。可是,”美人儿说着,浑身止不住地打了个颤:“可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在追我。她很厉害的,我很怕她。我若是往肉身那儿赶,定会被她追上的。我只能到处乱跑,跑得越远越好。” 美人儿有难,那自然该英雄出场。小道士一拍胸脯:“那就对了。贫道是天一派唯一嫡系传人,道号天一子。天地之间,天一派最擅长捉鬼。贫道连堂堂阴神都能灭,区区恶鬼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几张符的事。” 美人儿一脸惊恐:“不要,道士哥哥,那女鬼好厉害的。奴奴是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但就是知道她很厉害,非常非常的厉害。奴奴还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奴奴,要是被她追上了,就会有很恐怖、极其恐怖的事发生。” “道士哥哥,你万万不是那女鬼的对手。要不是那女鬼只能在晚上现身,奴奴在白天也有两个时辰可以出现,奴奴早就被她追上了。道士哥哥,你要是遇到那女鬼,你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道士不以为然:“没事,我就在这等她。这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些玉线派的道士,里面也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合我们之力,只要不是最厉害的阳鬼,什么鬼都不怕。她不来也好,来了更好,我管叫她魂飞魄散。灭了她之后,我再抽些时间,护送你找到你的肉身。” 美人儿感动的都哭了,哽咽着说道:“道士哥哥,你真好,你太好了。这些时日里,我每天害怕的不得了,害怕的都要死了。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好像随时都要散掉了。只有道士哥哥你对我好了。谢谢你,道士哥哥。” 美人儿轻泣,柔声道谢,小道士顿时觉得自己,真真是,天塌下来了,一手可以撑得住;地裂开来了,一脚可以跨得过。当下他大手一挥:“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那万事就包在哥哥身上。你且放宽心,不要再哭了。你哭了,哥哥心里也难受。” 美人儿点了点头:“那奴奴不哭,道士哥哥是好人。奴奴不舍得让道士哥哥难受。” 这话直说得小道士心中怜意大起,直恨不得一把就把她搂入怀里,轻怜薄爱。却又怕再怎么轻怜,都会让她化成一滩水,从怀里淌走。 “可是,”美人儿说到:“道士哥哥,你还是不要跟那女鬼斗。她好厉害的,奴奴不想道士哥哥出事。” 小道士奇怪了:“你找我,不就是要我帮你除掉那恶鬼吗?” 美人儿摇头:“不是的。奴奴找道士哥哥,是因为哥哥身上有样东西。那样东西就像一座房子一样,奴奴觉得自己可以躲进去。那样的话,看能不能躲过那女鬼。” 小道士先不明白她所说的东西是什么,再一想后,从怀中掏出鬼珠,一扬手问:“是这个吗?” 美人儿连连点头,脸上大是雀跃。 “好,没问题,不就是一颗鬼珠吗?对我没什么用,送你都可以。”小道士这会儿大方的那叫一塌糊涂。 要知这鬼珠极能养鬼,对他没用,对鬼来说却是至宝。并且这世上总有些修炼邪术的妖人,也是将这极能养鬼的鬼珠,视为天地奇珍。 美人儿欲步又止:“道士哥哥,你能不能将这鬼珠放在地上,离你远远的。道士哥哥身上有些东西,我害怕。” 小道士明白,这是因为她离开肉身已有了些时日,三魂七魄已被阴气侵袭,越来越偏向于阴性,自然就会害怕他身上的法器。想到这,他心中怜意更是大起,将鬼珠置于地上,离开几丈远。 美人儿盈盈向他一拜,微微一笑,就要钻进去。 小道士急忙叫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嘞。” 美人儿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她一叹:“奴奴真的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道士哥哥,你是奴奴这些时日里相处的第一个人,要不哥哥你给奴奴起个名字。你说叫什么,便是叫什么?” 起个名字啊!小道士顿时觉得极是荣幸,更是欢喜。他有心想起个很文雅,很好听的名字,无奈肚中墨水有限,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看起来柔柔的,就叫柔儿吧!” 美人儿笑靥如花:“多谢道士哥哥赐名。奴奴以后就叫柔儿了。” 说完,她身化轻烟,一缕烟钻进鬼球里,就此消失不见。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女儿心的女侠 美人儿,就是柔儿,消失了。 就在她消失的地方,小道士呆呆地站着。耳边,似还回响着她柔如水的声音;眼前,似还有那柔如烟的身影。 一切,皆如梦如幻!若不是地上那鬼珠,明明地放在那,小道士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月夜里,喝醉了,然后做了个梦。在梦中,遇到了一位夜的仙子。 一位夜中仙! 直感叹了片刻后,小道士才上前捡起鬼珠,将心神浸入其中。这两天无事时,他把玩过鬼珠几次。感觉得到,鬼珠里有一团极浓极浓浓如墨石的阴气。若是心神在这团阴气里沉浸久了,还会有种莫名的感觉,那阴气其实很浓很宽很广,似自成了一方小天地。而这回柔儿进去后,他再细细体会一番,便发现,那片纯粹的阴气之中,多了一点别样的存在。 那自然便是柔儿。 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做梦啊! 回到客房里,躺在床上,本想用下功的小道士,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他总会想起柔儿的一言一行,一蹙一笑。 哎,自己这是怎么了?师父从前老说自己道心清净,本质单纯,自己原本也是这么觉得。可现在才发现,这道心哪里清净了,这本质又哪里单纯了。想想下山才多久,就和那恶婆娘纠缠不清。今晚更是与柔儿初次相见,并已念念不忘。 怪不得那些得道高人,喜欢隐居在山中。身处红尘中,果然诱惑处处不在啊!若是被这红尘给迷了,乱了本心,污了纯真,又怎么能够领悟大道,修炼至那不灭不生的至高道境! 要不,这就下山去?什么恶婆娘,什么柔儿,都不要管了。重回九阴山,做回那个无忧无虑,一心问道的小道士。 这么一想,心里说要走了,身子却纹丝不动。小道士长叹一声,明白自己已惹了红尘,再不是那个无牵无挂的小道士。 哎,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红尘中会厮混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那柔儿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肉身? 也不知道,那恶婆娘现在怎么样? 说起来,自那天早上一吻一摸,恶婆娘飞身而没后,来青城山一天多了,她都没再出现。连今天晚宴时,都没现身。 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气得,想一剑零碎了自己? 许若雪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极度不好。 那天大羞大躁大悔大怒中,她狼狈逃离,匆匆拍马而回。 在马上,她一下子羞得浑身滚烫,衣服都似要被热得着了火;一下子又躁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在马背上缩紧了自己的身;一下子悔得恨不得一剑割了自己的脖子,当时是怎么个鬼迷心窍法,才让自己就那样接受了那个死道士的亲吻,还发出了那般要死的声音;一下子又怒得恨不得提剑杀了青城六贱那帮子贱人,明明都已经到了不知多久了,也不发出点声音,一个个的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这般大羞大躁大悔大怒中,许若雪都不知道身处何处,在做什么?万幸那大黑马老马识途,认识回青城的路,并且还乖巧地避开了路上的行人。 于是等许若雪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青城。 就要回家了,那大黑马都欣喜地发出了一声嘶鸣,许若雪却倏地勒住了马绳。 她不想回去。 回去干嘛?她敢发誓,等青城六贱那帮子贱人回青城后,用不了半个时辰,全派近七百人,人人都会知道,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睡了整整一夜,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几十号人的注目之中,被那个男的,又亲又摸。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不但没有半点反抗,反而还很享受。不但迎合了,还发出了一声极羞耻极不要脸的叫声! 天啊!这个消息传开后,这岂止是自己有没有脸继续做大姐大的问题,这分明是自己有没有脸苟活在人世间的问题。 这般情形下,自己回去干嘛?被七百人取笑、嘲笑、耻笑到受不了后,再拔剑自杀吗? 不行,得离开这,躲的远远的,远的别人都找不到;再躲的久久的,久的别人都忘了这事。 这么想着,许若雪拔转马头,就要扬长而去。可马儿刚跑起,她又勒住马绳。 不行啊!这么一逃,得逃到什么时候?爹爹现在被恶鬼缠身,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自己不在身边,怕是要悔恨终生。 再说了,若真的远离了青城,那就,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死道士了。那个死道士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亲人,真真的是四海为家,走到哪儿家就在哪儿。这要是错过了他,错过了…… 哼,自己怎么报仇雪恨!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亲又是摸的。想我许若雪什么时候出过那么大的丑,大姐大的尊严怎么可能那么被人践踏! 不行!自己非得抓住他,然后当着剑派数百人的面,当众给他来一招,来招,云淡风轻! 想像着那一幕: 死道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嘴里大叫着:“不要啊,我错了!大姐大,饶命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而自己,露出邪恶的微笑,一步步地,慢慢地逼近他。然后,在他的哭泣挣扎中,慢慢地抽出血海剑,然后大喝一声:“云淡风轻!” “刷刷刷刷刷” 鲜血,像雨点儿一样溅着;肉片,像雪花儿一样飘着。 自己,淋漓着鲜血,持剑大笑! 而那死道士,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往胯下一掏,再一看:“啊,怎么只有血,我摸不到,我摸不到我的兄弟。兄弟,你在哪,你在哪啊!” 他再一掏、再一看,终于仰天惨呼:“啊!兄弟,还我兄弟,还我的兄弟,啊!” 那凄惨的叫声,远远传去,惊飞了青城山上所有的鸟。 想到这一幕,许若雪开心地笑了。 哼,竟然惹我,就得让你太监! 都太监了,看你还有没那心思招惹女人,还有没有那本事去祸害女人! 我许若雪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就得在什么地方爬起来,再把害自己跌倒的人,割得七零八碎。这,才是我青城剑派大姐大应该有的作派。 想着想着,许若雪不禁大笑。大笑声中,她大叫一声“驾”,扬鞭就是一打,身下的大黑马一声长嘶,四蹄疾奔。 真真是,马如龙,人如剑,持剑直上青城山! 果然是,大姐大的威风,大姐大的霸气! 回山后,许若雪先去见了爹爹,见爹爹无恙。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回到了闺房。 理都不理迎上来的丫鬟,许若雪直接躺在床上,定定的望着床顶发呆。 上山时积累起来的豪气、霸气,这会儿功夫里,已经消耗殆尽。小女儿的心思于是又泛上来了。 要不,趁夜溜走?许若雪刚这么想,马上又否决掉。 开玩笑,要么找个借口不上山,这回都回来了,再趁夜溜出去。我去,我又不是李慕白那个年轻一辈中的第一软蛋。 咬着牙,许若雪就这么呆在床上。一会儿后,她终究放心不下,叫道:“小黄,进来。” “是,娘子。”一个年轻美貌的丫鬟应道,小心翼翼地掀帘进来。显见得是见大小姐心情不好,心中忐忑。 “我问你,刘姐姐现在在哪?” “刘姐姐在西厢那,说是要填一首新词,可能要两天时间。” “太好了。”许若雪一拍掌:“听着,你去盯着刘姐姐,务必不要让她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再叫小绿去山门那守着,青城六贱那般子贱人回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明白了不?” 小丫鬟犹豫了下,应了声“是”,轻轻退去。 叮嘱完了这事,许若雪心情好了一些,她一招手,叫道:“小白,来。” 一只洁白的波斯猫,“喵”地一声轻叫,轻巧地跳进了她的怀里。 “哟,小白,才十几天没见,就变得更漂亮了。再这样下去,都跟我一样漂亮了。” 逗弄了波斯猫一会儿后,许若雪自言自语道:“小白,我跟你说啊,姐姐我一向都欺负别人。没想到这回下山,竟然被一个死男人给欺负了,还欺负的好惨。姐姐决定,到时一逮到那死男人,就一招云淡风轻,去了他的坏根。” “外面那帮糙汉子说,男人没了坏根,就做不了那坏事。到时候你就睡我左边,他就睡我右边,我就睡你俩中间。你俩谁不听话,我就打谁。哼!” 下午,还在吃晚饭,小绿来报,那帮子贱人回来了。 一听这话,许若雪的心情就烦死了,把筷子一丢:“不吃了,关门。谁来了,都不要叫我,更不准他进来。包括我爹爹,还有刘姐姐。” 躺在床上,许若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觉得自己好烦,烦得直想一剑挖了自己的心,再一把掏了自己的肺。 实在睡不着了,许若雪起身,推开窗子,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一声长叹。 这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剑术无双的江湖女侠,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人。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刘姐姐 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许若雪就觉得青城山上的味道,变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别样的东西。 许若雪长叹了一口气,那消息,想必早就传遍了青城山。 呆坐了半晌后,心烦意乱的许若雪叫道:“小黄,漱口。” “是。”帘外应了一声。一会儿后,小丫鬟端着热腾腾的洗脸水进来。 取过毛巾,洗完脸后,许若雪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漱口吗?你端洗脸水进来干嘛。” 小丫鬟低头说道:“对不起娘子,我马上去拿柳枝和青盐来。” 待漱了口后,许若雪看小丫鬟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问道:“外面是不是传了很多疯言疯语,说我怎么怎么了?” 小丫鬟大惊:“没,没有。” “真的没?”许若雪眉尖微竖。 小丫鬟是从小服侍她长大的,见了哪能不知道大小姐真的动怒了,当下吓得浑身一抖:“是,外面是有些疯子传了好些疯话。都是些疯话,小黄绝对不敢信的,那些人也绝对不敢在娘子面前胡说八道的。娘子不听就是了,不需要理会。” 许若雪就要发脾气,想想不能迁怒于人,她无力地一挥手:“你下去吧。” 丫鬟弓身后退,待到帘边时,却听许若雪说道:“你去盯下刘姐姐,如果她问起,就说我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帘外传来一个声音:“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一人掀帘进来,是一个三十来许的丽人,相貌端庄,神情端正,浑身上下衣饰,一丝不苟、一丝不乱。 许若雪一见,匆促起身,叫道:“刘姐姐。” 刘姐姐先福了一礼,礼仪完美,无可挑剔,她叫了声:“娘子。”连声音、语气都恰到好处。 许若雪连忙回了一礼,她心里发虚,这一礼便不甚标准。刘姐姐见了,眉头就是一皱,但是没说什么。 两人坐下。刘姐姐问:“娘子,今天一早我在外面听到了不少传言,事关娘子清白,就特地过来一问。” 许若雪连忙说道:“都是些疯言疯语,刘姐姐不必要信。听了就算了,只当个笑话。” 刘姐姐不说话,正色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是吗?” 许若雪不由地低下了头,芳心那叫一个乱跳。说来奇怪,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青城山里,别说她爹爹了,就连那些长老,见了她最多也是摇头叹气,却无可奈何,真真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人物。唯独对这从小教导她长大,对她呵护备至,却要求甚是严格,从来都是表情端庄,做事永远一丝不苟的刘姐姐,她打心眼里,有十分敬,也有几分畏。 刘姐姐看了她良久,轻轻一叹,语气柔和了些:“若雪,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情脾气如何,我一清二楚。青城剑派众人对你如何,我不傻,自然也很明白。所以,那传言是传言吗?” 许若雪没答话。 刘姐姐坐过来,拉着她的手:“你我相处多年,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有些话,不好对外人说,不好对爹爹说,更不好对后娘说,却可以对姐妹说。” “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些事,现在心中一定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你不妨跟我说说,我毕竟是过来人,总会帮你出些主意。” 许若雪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真得很困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要逮住那死道士,来一招云淡风轻,去了他的坏根,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冷静下来后,她便知道,自己绝对下不了这个手。 所以明知道在这件事上,这刘姐姐一定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但正像她所说的,全青城山上上下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倾听的人。 于是许若雪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了,刘姐姐淡淡地问:“就这些吗?” “就这些了。” “哦,这么说,你被他抱了?” “嗯,是的。” “你被他亲了?” “是的。” “你被他摸了?” “嗯。” “你和他睡了?” “不是。只是睡觉,还没,没有那,那个……” “都这样了,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我不该犹豫吗?” “不该!”刘姐姐正襟危坐,正色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马上,嫁给他!” 你,必须,马上,嫁给他!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得许若雪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呆呆地怔了片刻后,她猛地跳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嫁给他?” “不,我死都不愿意!” “我堂堂江湖群芳谱上的女侠,剑术无双的青城剑派大小姐,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家伙?”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英俊潇洒、年少风流。那个家伙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偏偏不懂女儿心,压根就是个土包子。”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武功盖世,一身豪情。那个家伙连剑都不会使,随便两三条大汉,就能打得他屁滚尿流。” “不行,绝对不行,他跟我心目中的江湖侠少相差太远,我就算一剑阉了他,也绝对不会嫁给他!” “若雪,”刘姐姐叫道。看着她,刘姐姐的眼里、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雪,我说过很多次,女人的清白是最重要的。女人的身体只能自己的丈夫才能碰,他都对你都那样了,你的贞洁就已经给了他。女人的贞洁在哪,她的心就必须在哪,她的身体就必须属于哪!绝对容不得二话。所谓‘生米煮成熟饭’,饭都已经煮熟了,就由不得你反悔。” “可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许若雪大叫。 “若雪,”刘姐姐柔声说道:“女人可以有梦,但总不能活在梦中,终究是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全青城剑派上到你爹爹,下到扫地的杂役,都已经叫他‘大姑爷’,每个人都已认定了他。” “现实就是,你和他的事已被传开。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和别的男人亲热,试问还有谁敢娶你?你除了嫁他,再无人可嫁。” “现实就是,两年了,那么多的江湖侠少,包括号称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的李慕白都铩羽而归,你想等的英雄,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若雪,认请现实吧,女人总是要嫁人的。而你,只能嫁他了。” “我不,我又不爱他,我怎么会嫁给他。”许若雪叫道。 “哎,若雪,那些情啊爱啊,对女人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再说了,扪心自问,若是你不爱他,你会允许他这般放肆吗?” “相处十年,我很了解你。你虽然看似豪爽,却绝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青城上下数百号男人,什么时候你允许过哪个男人近过你的身?” “你刚说过,他不是你的一剑之敌。凭你的脾气和禀性,若你不爱他,他那般对你,你早就一剑杀了过去,哪还能容得了他活到现在?更不用说,你还,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迎合了他。“ “若雪,姐姐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从不肯屈居于人。可若雪,听姐姐的话,不要让你的骄傲蒙住了你的心,错过了你一生的姻缘。” “不行,再怎么说都不行。我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道士。打死都不行!”许若雪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话都说得如此清楚,这般明白了,你还是这么犟。这么说,你是真不愿意?”刘姐姐也站起,正色问道。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怎么都不愿意!”许若雪叫道。 “好!”刘姐姐郑重一礼:“十年前,我随先夫去京城赴任,不料遇上劫匪,可怜我先夫全家上下九口,被那般天杀的歹徒斩杀殆尽!只有我一个弱女子,因为长得貌美,被留下一条残命!当时我心中的恨,恨不得天塌,恨不得地裂!” “我知道那般贼子的居心,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碰我一根手指头?正当我要以死捍卫清白时,你爹爹许掌门路过,见状大怒,拔剑杀光了那帮子劫匪,救了我一条残命,帮我报了这天大的仇。” “那晚你爹爹问我,以后要去何处时,我答道,自嫁入夫家三年,我未生一子。现在夫家全家尽去,我实在无颜再回娘家,也已回不了娘家。我愿随许掌门上青城山,做牛做马侍奉于他!” “你爹爹见我出身官宦世家,就说,我有一爱女,今年八岁。她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世,自小就随我长大。青城剑派上下极少女子,我那爱女跟着一大帮汉子长大,整天舞刀弄枪的,全没半点儿女人样,所以我想将她托付于你。” “就在那晚,我郑重答应你爹爹,许我未亡人这余生,必将你教导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以报你许家大恩。” “刘姐姐,好好地,你说这些干嘛?这些年你对我怎样,若雪心里是明白的。若不是你要为先夫守节,我爹爹是千肯万肯愿娶你为妻的。你我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你做我后娘,我是愿意的。”许若雪眼睛发红,拉着刘姐姐的手,动情地说道。 “哎!”刘姐姐抚摸着许若雪的一头秀发,长叹道:“想我未出阁前,也是名满江南的才女。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词之一道,琴之一道,自问也大有心得。本以为教导你,不过是小菜一碟。没想到,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的性子已经定了,想将你培养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呵呵,我得等下辈子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猛鬼夜袭 许若雪脸一红:“刘姐姐,不是你学问不精深,更不是你不尽心,实在是我,是我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些武学招式,我看一遍就会了,根本就不需要学第二遍。可那些诗啊词啊琴啊棋啊,我一听就头疼。更不用说什么女红了,我可以舞上一天的剑,却绝对拿不了片刻的绣花针。” 刘姐姐正色说道:“当年我曾许你爹爹一个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现在十年过去,端庄娴雅这四个字,你静下来的时候,倒还有几分神韵;你一动起来,那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你天性好动不喜静,能够这样,我也勉强可以接受。” “知书达礼这四个字,知书还可以,算交待得过去。礼节这块,平常看你也马马虎虎,但是……” 说到这,刘姐姐声音渐转严厉:“但是,女子礼节,首重贞洁。贞洁不顾,就是不知礼节、不知廉耻!身为女人,可以不端庄不娴雅,可以不知书不通礼仪,但,绝对不可以不知廉耻!“ 说到这,刘姐姐声色俱厉:“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我虽情同情妹,但有师徒之实。你犯下如此大错,就是你自己、你爹爹还有我三人的过错。” “我从来贞洁自持,绝对容不得这等大错。你许家对我有大恩,我不忍心责备恩人,所以你的错,所结的果,就由我来承担!” 刘姐姐言毕郑重一礼:“娘子,以后请多多保重!” 说完,她淡淡转身,淡然离去。 许若雪呆了、傻了,直到刘姐姐掀了门帘,她才惊醒过来。一个纵身,她挡在刘姐姐面前,颤声道:“刘姐姐,你、你这是要去干嘛?” 刘姐姐答道:“你现在长大了,已不需要我陪在身边。未亡人犯此大错,再无颜面苟活于这天地之间。这就回去一根白绫,随我夫君而去。” 许若雪惊得倒退几步,惶恐之下,连眼泪都出来了:“刘姐姐,你、你是说笑的吧?” 刘姐姐淡淡说:“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许若雪深知,自己的这个刘姐姐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意志之坚,天下少有。她即说了回去用一根白绫,那用得就绝对不会是一根黄绫。 一把抱住刘姐姐,许若雪哭道:“我不许。你我即是姐妹,也是母女,你若因此而去了,我还怎么活啊!” 刘姐姐长叹一声:“傻瓜,你拦得了我一时,还能拦得了我一世?” 抱着这柔软的身体,感受着这身体里那比铁还硬的决心,许若雪心神大乱。刘姐姐以前的教诲,刚刚说的话,还有她此刻的决然,凑在一起,终于生生地击溃了许若雪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却很浓很重的不甘不愿! 她抬起头,哭着说:“刘姐姐,你不要这样,我从了,我嫁!” “我许若雪以剑为誓,今生今世,我必嫁给那死道士,不离不弃,永无二心!” …… 伏在刘姐姐怀里,许若雪哭了很久。 她心里清楚,刘姐姐说的是对的。现实就是如此,她再别无选择,只能嫁给那死道士。 其实,自那天晚上那个死道士趁她睡着了,做出那些事之后,她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那次,她真得差一点就杀了他。虽然最终因为爹爹的缘故,没能痛下杀手,但也在太谷县杀了个尸横遍野。后面在山洞的那一晚,她气的是那死道士竟敢趁人之危,强迫于她。至于他做的那些事,她倒不甚在意——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气的。 正是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在树林里,她才一时情迷,没有拒绝,且还迎和了他。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许若雪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她的感情经历跟小道士一样,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那死道士,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若说不愿意,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将是他的妻。 若说愿意,可为何又这般的心有不甘,为何又这样委屈? 哎,真的要嫁人了吗? 难道从此以后,自己就不再是谢女侠,而是张家妻。只能像身边所有嫁了人的女人一样,教子持家,从此困在宅中,轻易不得外出。 那个自己等了很久,很期盼的,英俊潇洒、年少风流,武功盖世、一身豪情的江湖侠少,确定将永不再出现了吗? 那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有着牵扯不清的恩怨情仇,让她有时生恨,但却能无比自由轻松、潇洒快意地活着的江湖,终于不许再踏入了吗? 哎,感觉自己今后的人生,就如一只被锁上了金链子的雌鹰,从此只能呆在金笼子里,仰望天空! 那样的生活,自己能忍受得了吗? 真想死了!早知如此,当初真真的该一剑劈了那死道士。借他一死,万事皆了! …… 刘姐姐陪了她一天,直到天色已晚,才告辞而去。 坐在床头,许若雪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死道士,在这样的月色下,现在在做些什么? 被人称为“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死道士肯定很得意、很高兴吧! 她却不知,同样的月色里,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他也同时想到了自己。他俩的心情,在此时,都一模一样: 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纠结,分不清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委屈,都觉得大是不甘;愤怒,感觉都被霸王硬上了弓! 第二日,青城剑派再设宴。 内堂设了一桌,算是家宴,请了李掌教、小钟馗和小道士。 许掌门是江湖人。江湖儿女没那么大规矩,女眷也有出席。除许掌门和一个小男孩外,座中的还有许掌门的夫人,和一个艳丽少女。可许若雪,却没有出现。 许掌教介绍后,小道士才知道,那小男孩是许若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不过六岁。而那艳丽少女,却是许掌门的义女。 没有看到许若雪,小道士有点失望。他不怎么懂礼仪,就在人家父亲面前,流露出了见不到他女儿的遗憾。许掌门却毫不生气,解释道:“小女今天有些不舒服,等稍好些后,自会与贤侄相见。” 小道士看他神色,便知许若雪哪有什么事?必定是害羞了,不敢来见自己。可惜了,那恶婆娘害羞起来,还是极好看的。 酒过三巡,许夫人和那艳丽少女便告退。看着那道姣好的身影渐渐消失,小钟馗极是不舍,眼里的情丝都似要化成铁线,将她生生地给牵住。 这也怪不得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那艳丽少女虽比许若雪差了几分,但绝对是个美人。并且,还是十足十的大家闺秀。一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轻言细语。吃起饭来,绝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喝茶时,都得先用袖子遮了面。她很端重,在座的两个年轻男子,她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半眼;她很细心,照顾起许掌门和那小男孩来,正正恰到好处。 这样的女子,连小道士都大是心动,只觉得极适合娶回家去妻子,就更不说那纨绔子了,眼珠子压根从没离开过。 这次相见,李掌教对小道士的态度截然不同。回敬了他酒不说,还硬逼着小钟馗敬了他一杯。显见得,是从李长老那知哓了他的本事。见他年纪轻轻道术就如此了得,又是孤身一人。这久经世故的李掌教自然舍得放下身段拉拢一番,一时大是亲热。 好在小道士向来心大,从不怯场,别人有问,他就有答,看起来倒有几分从容。当被问起下山后的经历时,他更是如说书般,讲得跌宕起伏,极是生动,一时听的那小男孩神往不已。 宾主尽欢时,小道士心中忽生警兆。他停杯皱眉,闭上眼睛,用心体察一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一团极浓极浓的阴气正向内堂扑来。 小道士大惊:“不好,有猛鬼来袭!” 他起身,跑到门口叫道:“剑三,快去取我法器来,快!” 剑三应声而去。 他这番举动,惊了众人。许掌门大急:“该死,莫非是那恶鬼去而复返?” 李掌教也闭目,凝神感应了下,奇道:“没有啊,一切正常,附近哪有猛鬼?” 小钟馗听了大笑:“笑死人了,我爹爹都没感应,你谁啊你?竟然能比我爹爹先行发现。这一惊一乍地,扫了大家的兴致,好不烦人!” 他话音刚落,却听李掌教迟疑地说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凡事小心为妙。玉线派众人听令,速速去取法器,布法阵。” 小钟馗的大笑戛然而止。 看着门外闹哄哄的一片,自觉又丢了颜面的小钟馗怒道:“慌什么慌!你们许掌门大度,花了重金,请我们玉线派在此地布下了重重符篆,今天申时已经完成。现在这里固若金汤,别说一个阳鬼,就是一群阳鬼,我们玉线派也包管他们进不来!” 这话他自觉说得很威风、很是时候,说完后就看向他爹爹。却看到,他爹爹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所未有的凝重! 而小道士,已经两腿发软,正东张西望地寻找退路。 我去!惨了惨了,还真以为那阳鬼就此退去,永不再来。没想到,该死的,它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这下惨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鲜血凄迷 那阳鬼似确定了许掌门的所在,毫不停留地杀来。 在小道士的感应中,上次的阴神,那古彝族的毕摩,浑身上下黑气弥漫,身躯更是由阴气凝成,恍如实质,已经是极难对付。而这次的阳神,那阴气已经完全凝成了实质,并且聚而不散,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这,得要厉害多少啊! 上次就搞得惊险万分,这次,自己能逃过一劫吗? 若不是法器都不在手边,小道士必定拔腿就跑,管他什么许掌门。自己虽然舍不得那恶婆娘,但恶婆娘的老爹,毕竟暂时还不是自己的老丈人,是不? 见到他爹爹的神色,小钟馗也知道大事不妙。他强装镇定,大笑道:“慌什么慌,恶鬼还离这远的很。最外层我们布有玉鹤符,恶鬼一来,那符就会自燃。” 他话刚一说,就见五十米外,有四张符无风自燃,化成灰烬。 小钟馗大惊,仓皇说道:“慌什么慌,它来了更好。在外层我们布有足足八张慑鬼符,管叫那鬼远远避开。” 听了他的话,青城剑派众弟子刚缓了下神,却看见,又有左右各四张黄纸符,忽然化成两条火蛇,几乎同时自燃。 小钟馗大恐,颤声道:“慌什么慌,前面还布有十八张镇鬼符,定能定住那鬼,让它寸步不能前行。” 这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最前面的三张镇鬼符忽地自燃,然后,是其后四张,再是五张,最后六张。显然是那阳鬼施施然地穿行在十八张镇鬼符之间,哪曾被阻滞半分! 小钟馗身子一僵,猛地跳了起来,嘶声叫道:“慌什么慌,门口布有我们祖师爷樵阳真人,独传下来的天罗地网阵,以符化阵,有整整三十六张驱鬼符,绝对绝对能够灭杀那恶鬼!” 一听是独门真传,小道士对这天罗地网阵,便多了几分信心。 果然,那一直直线前行,毫不停留的阳鬼,在那大阵前却停住。想了一下后,才迈步踏入。 刚一踏入,六张法柱上,前后上下左右各三十六张驱鬼符,同时射出一条白光。白光相连,组成一张天罗地网,正正罩住阳鬼。 阳鬼被死死绑住,用力一挣,却挣不开;鬼爪一划,却划不断。那白光淡淡,看似柔弱,却是由极纯正、极有杀伤力的纯正阳气结成,正是它这纯阴之体的克星! 小道士见了大喜。这驱鬼符结成符阵之后,果真了得,不愧其天罗地网之名。只是那驱鬼符中蕴含的阳气毕竟有限,再是在阵中循环往复,也支撑不了多久。要是此刻自己有法器在身,自可趁那恶鬼不能动弹之时,给它来几下狠的。这下倒真真可惜了,坐看良机丧失。 哎,谁知道好好的一场夜宴,变成了一场除鬼法会。 他正叹可惜时,却见阳鬼那凝练成黑衣,遮在身上的阴气之中,倏地分出六根黑索。鬼索薄如刀,一闪而没。只听“哗啦”一声,那六根法柱竟齐齐而断。断口处,光滑似镜! 法柱即断,附在柱上的驱鬼符自然便乱。驱鬼符一乱,天罗地网阵自然便被破。阵法即破,阳鬼自然轻松脱身。 真是,好高明的眼力,好高明的手段! 小道士不由庆幸,幸好法器不在身边。不然自己趁那恶鬼不能动弹之时,上前想给它来几下狠的,可就糟了,那就叫送菜上门。服务如此周到,想必阳鬼会笑纳。 小钟馗一见,发出声刺耳的尖叫,神经质地叫了几声后,他嘶声叫道:“慌什么慌,正门上贴了两张神像,左黑帝,右黑杀,都是在我派中供奉了近百年的神物。那恶鬼再厉害,难道还能胜得了神灵?” 众人皆慌,唯独李掌教镇定地施法。只见他剑诀向门上那神像处一指,口中大喝:“弟子恭请黑帝大将、黑杀大将下凡,斩妖除魔。急急如律令!” 他并无法器在手,只凭自身,这番全力施为之下,可见法力激荡,便见那两张神像上开始闪出金光,显见是请神成功。小道士见了暗赞,这大宋钟馗果然有大本事,怪不得能稳坐掌教之位,任凭他儿子胡作非为。 那金光迅速凝成两道金色的、模糊的人影,左刀右鞭,齐齐向阳鬼杀去。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阳鬼一闪身,黑影还留在原地,被刀鞭打散,真身却已出现在金影身后。 小道士大叫“不好”,却已来不及。 那金影只是借神灵神念,以香火为引,聚天地阳气而成的神灵幻身,自然不具备神智。这一击落空之后,还保持着出击的姿式不动,被阳鬼双手,轻轻松松地插入后心。 一时金光大作,黑光大盛,相持不过几下,那金光忽地炸开,金影消散不见,正门上的两张神像“啪”地一声碎成了满天纸屑! 所有人,目瞪口呆!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小钟馗,他不再说“慌什么慌”,他嘴里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竟直接软瘫在地,一把抱住他爹爹的大腿,大哭着叫道:“爹爹救我,爹爹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李掌教正要咬牙施法,不提防腿被抱住,念到一半的咒语即被打断。他又急又怒,踢了一脚,纹丝不动。正想下点狠心时,旁边许掌门一伸手,在小钟馗身上一按,再一提,将他丢到一边。 此时阳鬼已进了门来,冷冷地看着一众人。 小道士看得分明,这阳鬼尤如墨玉雕成的人像,全身漆黑,五官模糊,看那身形,竟是女的。 它那一双眼睛并非红色,而是黑色,是脸上的两团比纯黑更黑的漩涡。被这双鬼眼所过,厅中所有人无不遍体生寒。要知能进的这厅,参加这宴的青城弟子,无不是一众弟子中的精英,个个武功高强,杀人如杀鸡。可在这双鬼眼的注视下,只听“铛铛”连响,有一多半的弟子,手中的长剑竟掉在地上。 阳鬼扫视一圈后,最后死死地盯住小道士。小道士只觉浑身汗出如浆,心里一个劲地叫苦连天:我去,我又没招你惹你,你盯着我干嘛,难道长得帅也是我的错? 阳鬼盯着小道士,向前迈出一步。小道士和玉线派一干人等,齐齐后退一步。青城剑派众人都是肉眼,自然看不见那鬼,见他们后退一步,哗啦一下,散开一大圈。 厅中,一时只能听见,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正在这紧张的关头,一声长啸,一人仗剑而来,几个飞跃间,已在近前,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一见,吓得肝胆俱裂:姑奶奶,我正想拼命地往外跑,你倒好,还不要命地往这里冲。 情急之下,小道士嘶声叫道:“恶婆娘,不要过来,跑啊!” 他突如其来的这声,叫得极是惨烈,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若雪哪里肯听,“铮”一声,血海剑出鞘。 阳鬼身子未转,背后倏地射出一条鬼索。鬼索如箭,迅如闪电。鬼索无形,于无息中刺去!这一下,在场众人中能看清的,不过只有李掌教和小道士两人。许若雪浑然不觉生死就在一瞬,依旧一剑刺来,眼看就要难逃一死!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大叫一个“艮”字。话音刚响,许若雪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往西北方位一挪,便感觉一股极致的阴寒,如利锥般擦身而过。哪怕没挨着,也觉得右半身一麻,神情就是一个恍惚。 许若雪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借力稳住后,只觉得胆破心寒:这恶鬼,竟比上次遇到的阴神还要厉害许多。它的攻击悄然无声,又犀利无比。自己看不见它,再冲上去,必死无疑! 就这样逃跑吗?许若雪恍惚中,看了眼那焦急地看着自己,挥手叫自己快跑的两个男人:他的爹爹和那个死道士。 那两个男人都在这,自己能跑吗? 能跑吗? 许若雪一咬舌尖,血腥味散开,剧疼让她的神智一清。她脚猛力一点,再次仗剑飞去,向小道士和李掌教之前目光所视的位置,斩去一道惊鸿。 小道士吓得两腿发软:姑奶奶,我求你了,你不要那么凶猛行不? 阳鬼一击不中,顿时大怒,转过身去,一声厉嘶,胸前飞出六根鬼索。 小道士急叫:“坎二、离一。” 好在许若雪冰雪聪明,知道这坎二指的绝不是正西二步,而是正西二尺。她闪电般地一点地,身子由前冲改为斜退,退了二尺后,再在墙壁上一点,往正东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五根鬼索。 但鬼索有六根,前五根直取许若雪的心脏和四方。第六根,却停滞了下,待许若雪翻身时,电射而出。 小道士嘶声叫道“巽”,可许若雪已无任何借力之处,任她轻功再怎么了得,也避无可避。 关键的一瞬间,一张长凳神乎其神地出现在她脚下,许若雪一点,身子堪堪挪开。 是许掌门! 小道士大赞,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三剑,这眼力、这反应,神! 见许若雪连续逃过两次,青城剑派弟子士气大振。有三个最悍勇的一声大喝,提剑杀去。 阳鬼一旋身,旋出一片漆黑如刀,成环状,倏忽斩去。 小道士大叫:“退!” 许若雪反应神速,身子还没落地就点地急退。那三名青城弟子也想后退,只觉腰间一麻。 于是后退中的许若雪看到,那三个熟悉的人,那三具悍勇的身,悄无声息中被割成两半。下半身正在倒地,上半身却向她飞来。 一时,鲜血凄迷!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命悬一线 那凄迷的鲜血,迷了眼,更乱了心。 刹那之间,整个大堂就是一静,只有那淋漓的血幕,在寂静中,悠悠地张开、缓缓地罩下! 寂静之后,是炸开了的锅! 青城派弟子崩溃了。哪怕再厉害的敌人,这群血性汉子都敢提着剑往前冲,哪怕是死,也要在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口肉!可现在这敌人,是看不见、摸不到、无影又无踪的阳鬼。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白白送死! 有弟子嘶声大吼:“保护掌门,冲啦!” 有弟子放声尖叫:“这鬼我们打不了,跑啊!” 有弟子颤声大叫:“这鬼不是不伤他人的吗?天啊!” 众弟子正乱成一窝蜂时,许掌门大喝:“传我掌门号令,众门人速速后退,保存实力!妄敢向前冲者,逐出门派!” 这声呼喝如定海神针,青城门人齐齐后退,打碎窗户,飞身出去。有些弟子大叫着“掌门”,还想提剑上来,却被一旁的门人一掌打昏,抱着离去。 见状,许掌门一声长叹:“何苦枉杀人命!” 从众道士的包围中走出,他朗声喝道:“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得罪你的。你要我的命,这条命就此拿去。遂了你的意之后,还请你就此离开。其他人与此事无关,你若大开杀戒,必会遭天谴!” 阳鬼自那一击后,便站立不动,对四散奔逃的众青城门人,更是看都不看。听到这话后,它还是没有吭声,一双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发誓:若不是见到了长街的那次血雨,这次自己必定会吐得天昏地暗。这时的他虽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上下发麻,可毕竟没有软趴在地。 看着阳鬼那极致浓黑的眼,小道士很想说上一句:“郑重声明,本道士与此事无关,此是路过,这就离开。你想咋地就咋地,我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可看着许若雪,这话到了嘴边几次,又莫名其妙地溜了下去,小道士心中叫苦不停,表面上,却依然极有英雄气概地守在许掌门的身边,纹丝不动! 于是许若雪看他的眼神,大是欣慰。 见他不走,阳鬼的墨手缓缓抬起。 小道士暗叹了一口气,伸出中指,用力一咬,以血为引,虚空画符。 阳鬼身上探出六根鬼索,如毒蛇般在空中乱舞着。然后,鬼索倏地一静,如蛇扬头。 就在这一刹那,蓦地响起了一声大喝:“法器来了!” 是剑三。 剑三快逾奔马,几个呼吸间就已近在眼前。他看不见恶鬼,埋头就要冲过来。 感受到那些法器散发出来的淡淡威压,阳鬼心中大是忌惮,那原本要往前的三条鬼索,如毒蛇般向剑三咬去。 许若雪恰在这时一声大喝:“惊龙步,法器丢,快逃。” 剑三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大姐大有话,他不假思索地展开惊龙步,同时手中用力,包裹向许若雪丢去。 在说话同时,许若雪就已飞身闪去,正正接过包裹,瞬间她脚点地,在空中一个翻身,又恰恰避过向她扑来的两条鬼索。脚再用力在屋顶一点,许若雪如箭般往下疾冲,冲向小道士。 可她毕竟看不见阳鬼,那身子竟然直直地撞了过去。小道士一见,吓得魂都没了,大叫道:“贴地!” 许若雪也感到前方阴寒如刀,情急之下,她长剑往地上一顶,剑弯成了半月,疾冲的身影就此倏地止住。不料阳鬼一声闷哼,一转身间,闪出一片刀环。刀环锋利,腰斩而来。 好个许若雪,身子竟在瞬息间,像上次一样,如一团沙子般泄地。在间不容发之际,刚好避过了被腰斩的命运。然后左掌再往地上猛力一击,她借力身子脚前头后,往小道士滑去。同时右手用力,那包裹直直地飞向小道士。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阳鬼身周那飞舞着的最后一根鬼索,如电般刺下,正正刺向许若雪的咽喉! 感受到锋芒逼人,许若雪此时已竭尽全力,再没办法避过分毫,她心中只有苦笑:这下死定了! 生死关头,许若雪唯一的反应是,勉力抬起头,看向那死道士。 然后,露出了一个很灿烂、很开心的微笑! 情势危急,小道士根本来不及考虑,手上的驱鬼符打出,正中阳鬼后背。他刚刚情急之下发出声,这符差点儿散去。万幸他是至阳之体,血中阳气十足。那符打在阳鬼身上,阳鬼浑身就是一僵,飞出的鬼索也如被打住了七寸的毒蛇,在空中一滞,离许若雪的咽喉处,仅仅一寸。 就这一滞,许若雪捡回了一条命,滑到了小道士身边。 于是,小道士看到了,那个很灿烂、很开心的微笑。 虽然只一瞬,却似永恒! 上次的那一吻,如闪电,劈开了他情欲的世界;这次的微笑,也如闪电,劈开了他情感的世界。 于是小道士懵懵懂懂的心中,忽然就明白了一个字,这个字叫,爱! 朦胧中,小道士有了明悟,终其一生,终这一世,他再忘不了这个人,再忘不了这个微笑。 他心中嘀咕:真是的,这恶婆娘干嘛笑得这么美。搞得我的心里全是她。这下惨了,她不肯逃,我又丢不下她,只能拼了。 阳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许若雪逃过,终于盛怒。它一声鬼号,胸前黑气大盛。 危险!小道士像狗吃屎般,一头扑到地上。那包裹被许若雪丢出时,就被她以神乎其技的手法解开了绳结。此时各色法器,正四散在小道士身边。小道士这一扑,刚好抓到那墨玉宝盒。玉盒盖子已散到一边,小道士随手抓起两张符,看都不看,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那两张符就如利箭般甩去。 阳鬼鬼胸前六条鬼索猛地窜出,就要取了小道士和许若雪这两人的性命。恰在此时,那两张符正中它胸口。阳鬼猛地一声凄厉鬼号,凝固如实质般的黑气就是一阵起伏不定,刺出的鬼索在半空中如六条死蛇,颓然倒地,显见受了伤。 趁此良机,小道士一把抓起六张桃木符,随手一洒,再抓起铜钱剑,虚空一点。那六张桃木符就如被无形的大手控制着,正正地摆出一个六合阵。 六合阵,善困鬼! 几个呼吸间,阳鬼鬼浑身的波动就已平息。可此时,小道士已脚踩禹步,口念神咒,全力运转开六合阵。 阳鬼鬼怒极,一声鬼号,全身黑气暴涨,六条鬼索,一双鬼手,一起向六合阵击去。 六合阵白光大炽,如六条边的星星,将阳鬼困在正中。任凭这阳鬼如何冲撞,一时也逃脱不得! 这时,厅外有李长老大叫“法器来了”。李掌教一听大喜,朝小道士叫道:“道友,请务必挺住二十息,待我等布下诛邪阵,必斩杀此恶鬼!” 之前玉线派众人没有法器在手,又没带上符篆,除了李掌教外,一干人等竟然束手无策,浑然帮不上半点忙。现在法器在手,一身所学,终于有了有武之地。 玉线派此次全派精英尽出,明知对方是几十年未曾现世、厉害无比的阳鬼,还敢前来一斗,所凭仗的,正是这诛邪阵!众人深信,诛邪阵一出,天下无鬼不可诛。哪怕是阳鬼,在此大阵下,唯一的下场也只能是灰飞烟灭,绝无半分幸理!待此战过后,玉线派必定一举扬名,天下皆知。 一时众人斗志激昂,脚步移动间,迅捷至极地布好大阵。但,十二人中少了一人,却是小钟馗。 小钟馗竟还是躺在地上,双眼呆滞,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此时大厅安静下来,众人听他念得是:“好怕,好怕”“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李掌教气得直欲吐血,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对这个儿子,他从来都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照顾的、保护的那是无微不至。平日里别说打了,那是连骂都舍不得骂上半句。可在此时,生平第一次,他用力地挥出了这记耳光。 小钟馗被打醒,他也不看形势,说得第一句话竟是:“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李掌教一把抓住小钟馗的衣领,急道:“布诛邪阵,快,快。我儿不要怕,速速布阵。大阵一成,恶鬼必死!” 小钟馗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我不要,我怕,我们回去,我们回家去!” 李掌教气得七窍生烟,再一个耳光打过去,扯着小钟馗的衣领骂道:“诛邪阵必须要十二个人,缺一不可。没了你,这阵布不成啊!我儿,你想害死你爹,想害死所有的人,是不是?” 小钟馗还是直摇头:“我怕,我会死的,我不想死,我要回去。” 此时,李掌教深深地、深深地后悔了,自己实在是对儿子照顾的太好、保护的太过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部的意志,柔声说道:“我儿乖,我儿最乖了,听爹的话,你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照着阵图走就行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现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一定行的,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小钟馗闭上眼,终于点了点头。 这边再耽搁着,那一边,小道士已命悬一线!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功败垂成 那阳鬼神智远甚常人,自然知道自己此刻性命堪危。情急之下,全力冲撞。 阵阵反震之力透过法阵,传入小道士的心神。小道士只觉得心神剧震,一时恍惚,只能勉力维持,他心中大骂:“我去!不是说好了二十息吗?现在三十息都不止了。苦也,那帮子混蛋在干嘛?怎么这么慢,想害死小爷我啊。” 许若雪看他眼神都涣散了,大是心疼。只是在此刻,任凭她剑术无双,也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死死压抑自己,不将那畏畏缩缩、磨磨蹭蹭的小钟馗,一剑给分成六块。 见诛邪阵阵法开始运转,阳鬼停了下来,浑身弥漫的黑气忽地都缩回体内。它闭上眼,再猛一睁眼,合身直接撞上六合阵。 这一下,小道士心神剧疼,“啊”地发出一声嘶心惨叫。疼极之下,他倒也光棍,竟然步法不乱,咒语不停,指诀不断。六合阵一时白光大炽,硬生生地将阳鬼给逼了回去。 阳鬼再不顾自身被白光“烫”得“嘶嘶”作响,又是合身猛力一撞,小道士这下更疼,张大嘴,连叫都叫不出来。精神上的疼传递到了肉体上,一时他七窍都流了血,浑身上下通红一片,似被血洗过了似的。这下子他再也维护不了,六合阵摇摇欲坠。 阳鬼再一停,就要再一撞。神魂剧疼中,小道士已无法思考,明知这一撞之后,自己非要被活活疼死,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他“嗡嗡”作响的耳中忽地听到一声大喝:“阵成!” 本能地,小道士撤去了维持六合阵的法力。六合阵忽然消失,阳鬼收势不及,竟然从小道士身边窜了过去。许若雪急忙一把抱住小道士,拖到一边。 阳鬼正要追击,李掌教一声大喝:“哪里跑?” 李掌教手中桃木剑一指,一轮圆月如刀,散发着肉眼清晰可见的白光,急急向阳鬼斩去。 阳鬼一个瞬闪,消失不见,待出现时,已在小道士身后,朝他后背心处就是一爪。许若雪察觉背后阴寒逼人,情知不妙,极力向前一窜,堪堪避过。阳鬼正待追击,不料那轮闪过去的圆月似有神智般,微微地掉了个方向,再次向它斩来。 阳鬼再一个瞬闪避开,待现身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李掌教桃木剑再一指,又一轮新的圆月显形,再向它斩来。它刚闪开,又是一轮。 圆月只三轮,却灵动无比,不离阳鬼左右。任凭它身法了得,瞬间即告消失,但现身时,总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凝滞。就这一丁点的耽搁,便再摆脱不得。阳鬼无奈,一声鬼号,六根鬼索飞出。圆月如刀,只一滞后,便将鬼索齐齐切断。阳鬼一声闷哼,显是吃了大亏。 趁圆月一滞的几个呼吸间,阳鬼一个瞬闪,出现在李掌教面前。李掌教丝毫不乱,一声大叫“临”,一门光盾现身在他胸前,正正挡住阳鬼一击。他闷哼一声,又一声大叫“定”,顿时定住那阳鬼。 阳鬼情知不妙,正想挣脱开,那三轮圆月已齐齐斩到,正正斩在它身上。阳鬼一声厉啸,那凝实的身体差点儿被彻底打散。它鬼号连连,浑身黑气翻滚,将击入它体内的至刚阳气,生生地消磨掉。 这一击,阳鬼虽然身形未散,但有清晰可见的三条裂缝前后贯穿,其中黑气四溢,显然受创很深。 李掌教这般全力施为,也承受不了,嘴边鲜血隐隐。他含住鲜血不吐,咬紧牙关,趁阳鬼不能动弹的这会儿功夫,又唤出三轮圆月,正待一鼓作气,诛杀此鬼时,变故忽生! 小钟馗听到鬼号凄惨,近在耳边,禁不住地睁开了眼。这一眼看去,正看到阳鬼那双漆黑的眼。眼如漩涡,轻易地吸去了他所有的勇气。 小钟馗一声鬼叫:“鬼啊,好怕,我好怕,爹爹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大叫声中,他撒腿就跑! 在这般紧要关头,在这即将大功告成的关键时刻,他竟然,竟然撒腿就跑! 诛邪阵十二人,缺一不可! 于是,诛邪阵,不攻自破! 这一变故,惊呆了大堂里所有的人!许掌门傻了,许若雪傻了,正在调息的小道士傻了,正在运转阵法的玉线派一众道士更傻了! 李掌教首先反应过来,嘶声叫道:“畜生,回来,布阵!” 一干玉线派道士大叫道:“回来啊,布阵,布阵!” 小钟馗才明白过来,正犹豫着,是先逃命还是先回去布阵时,已经晚了。 阳鬼已经勉强恢复过来,就是一个瞬闪,出现在两名玉线派弟子身前,一双鬼爪探出,正正穿心而过。 可怜那两名弟子,口中鲜血狂涌,还在挣扎着叫道:“回来,布阵,布……” 鬼爪抽出,两名弟子颓然倒地,死不瞑目! 阳鬼狂性大发,一声鬼号,六条鬼索窜出,直直扑向六人。 李掌教一声长叹,叹息中,有无尽的遗憾、无尽的悔恨和无尽的自责!他长喧一声:“无量寿福。”桃木剑一引,挡住了射向他这边的两条鬼索。 可也只能挡住两条。 一条鬼索,直刺向不能动弹的小道士。眼看就要取他性命时,许若雪横身挡在身前,一声清叱,舞出无数落英。 落英纷纷中,血海剑血煞之气大作。无奈阳鬼的阴气极盛极纯,血煞气抵挡不得。但好在许若雪剑术无双,一片落英消失了,无数的落英就重重叠叠地扑上去,竟然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刺出了不知道多少剑,生生地将那鬼索,削木片一样的,削了个大半。 阳鬼一声闷哼,又吃了一个大亏。李长老见得,大叫了声“好”! 再一条鬼索,被另一名长老手持八卦镜挡住,还有两条,却穿过两名来不及反应的玉线派弟子,将那两人提至空中,在空中挣扎惨嘶! 李掌教见了心中大怮:“罢了,罢了,贫道拼了这命不要,也会拖住这阳鬼。你等各自逃生去吧!快去。” 李长老嘶声叫道:“掌教!” 李掌教惨笑:“哈哈,我玉线派今日遭此大难,全因贫道平时太过宠溺痴儿。既然贫道种下了这恶果,就该承受这恶罪。你等不要管我,快逃,逃啊!” 惨笑声中,李掌教全身法力涌动,他再无丝毫保留,只一人、只一剑,便生生地拦住了阳鬼。 小道士看在眼里,直恨不得提剑上前,与李掌教并身抗敌。无奈他之前心神受创甚重,这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恢复过来?别说动用法力了,此时就连站都站不了。少了他,大阵即破,玉线派真的再无丝毫机会! 许掌门几个腾挪,捡起地上的法器,和许若雪一起挟着小道士,往后堂退去。李长老和另一名长老相顾一看,一跺脚,挟起地上瘫成烂泥似的小钟馗,跟着退去。 待出了后门,耳边还听到李掌教的大笑声:“哈哈,来啊,贫道就算下了冥府,也得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来啊。” 众人心中惨然,面面相觑,不知该逃向哪里。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去金罡阵那。这阳鬼深受重伤,定然破不了那阵。” 有弟子迟疑,李长老说道:“道友说得是!那阳鬼穷凶极恶,定然不会放过伤害过它的我等。若是分散逃跑,只会被恶鬼一一击破。全力一博,说不定还会博出生机。” 计议一定,众人就往金罡阵那赶去。正在此时,一直痴痴呆呆的小钟馗忽然猛力一挣。他这下用力极大,两位长者哪能拖得住他,被他挣扎着下了地,踉跄着跑去。 李长老大惊:“回来,危险!跟我们跑。” 小钟馗不听,嘴里叫着:“爹爹,孩儿好怕,爹爹救我!” 李长老正待追上前去,许若雪再忍不住,提剑拦住:“那么一个废物,生生地坏了大好的局面。他自己找死,还救他干嘛?嫌他捣的乱还不够大?” 李长老一声长叹,终于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离去时,还听到小钟馗的哭声:“爹爹,孩儿来了,爹爹救我。” 然后是李掌教的叫声:“你回来做什么?我儿快跑啊,跑啊!” “恶鬼,休得伤我儿!” 众人匆匆逃到许掌门的居室那,推门而入。 万幸的是,金罡阵还算完好。法器十二枚,符篆三十六张,样样法力隐隐。布下这阵的守真子,果然名不虚传! 金罡阵若无人主持,只靠法器和符篆上附着的法力,抵挡不了阳鬼的几次攻击。好在玉线阵长于法阵,金罡阵只是寻常阵法。当下由最熟悉此阵的李长老主阵,另一位陈姓长老、小道士和剩下的四位玉线派弟子辅阵,将许掌门和许若雪保护在阵中。 刚刚安排妥当,却听门外传出小钟馗的哭叫声:“李长老、陈长老,救我,救我啊!” 两位长老急急打开大门冲了出去,李长老抢先问道:“你爹嘞?” 小钟馗大哭:“我爹爹死了,他死了,天啊,我爹爹死了。” 陈长老大怒:“胡说八道,你都逃了出来,掌教真人怎会仙去?” 小钟馗哭得撕心裂肺:“是真的!我爹爹为了保护我,遭了那恶鬼的暗算。他老人家临死前,用鲜血布下法阵,困住了那恶鬼。他叫我快逃,可他都没了,我能逃到哪儿去啊,我又能逃到哪儿去啊!”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博命 陈长老一声痛呼:“惨也,惨也!” 他眼中流泪,手颤抖着指向小钟馗,恨声说道:“你关键时刻坏了大事,害了我玉线派不说,还害死了你爹爹。你爹爹都死了,你这个草包还活着干嘛?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他怒极、痛极、恨极,不顾自己已然年老,冲上去就是一脚将小钟馗踢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扬拳就打。 小钟馗不敢反抗,只是抱住头,哭喊道:“李长老救我,陈长老救我,我爹爹叫你们救我。” 李长老上前拉住陈长老,劝道:“他再是不肖,可毕竟是李掌教唯一的血脉。李掌教待我等恩重如山,这能救总得救啊!” 陈长老住了手,冷哼道:“怎么救?” 李长老沉默不语。 陈长老冷笑道:“我问你怎么救?这个草包连练了整整七年,练熟练烂了的诛邪阵都给败了,你要他掺和进从没见过的金罡阵?是嫌他害我们害得还不够吗?” 李长老迟疑道:“金罡阵内……” “金罡阵内最多塞得进两人,你还想塞进三个人?或者说,你要把能顶上大用的许女侠换下,让这个草包上?好,就算让这个草包上,你敢保证,那阳鬼一到,这草包不会再到处乱跑,冲了阵法?” 李长老沉默,长叹了一口气。 小钟馗见机不妙,哀求道:“李长老,求你救我!等日后我当上了玉线派掌教,我必封你做太上长老,由你掌管玉线派。” 这话说的,连不谙世事的小道士听了都直摇头,陈长老更是大怒。他怒极反笑,指着小钟馗笑道:“哈哈,哈哈,天下竟有这样的草包?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掌教之位?李长老,你若再为这草包求情,休怪我不念多年的同门之情!” 李长老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小钟馗一声哀嚎,就要往门内冲去。不料一枚铜钱分出,正正击中他膝盖上的足三里。小钟馗只觉得腿一麻,摔倒在地。 却是侠肝义胆许女侠出手! 大门关上。门外传来小钟馗的哭喊声,他一边疯狂地拍着门,一边拼命地哀求着,听来很是凄惨、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屋内众人虽然不忍,可终究没人开门,放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进来。 小道士心地到底善良,朗声说道:“小钟馗,我指点你一条生路。那阳鬼只会追着我等不放,别的人,它是不会管的。你看先前青城剑派众门人逃就逃了,有谁被阳鬼伤到过?你现在赶快离开这,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再耽搁下去,真真是来不及了。” 门外小钟馗的哭声一滞,然后继续哭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爹爹困不了那阳鬼多久,我现在才跑的话,会被阳鬼抓住的。你们放我进去,金罡阵能够护得住我。李长老,我是玉线派门人,是李掌教的独子,你们怎么可以放着我不管,却护着那外人?我爷爷、我爹爹前后两代掌教,都为玉线派付出了生命,你们怎么能对这李家唯一的血脉,都不管不顾啊!” 李长老不由回头看了看许家父女,许若雪狠瞪他一眼,手按血海剑,眉尖一挑。李长老苦笑,对门外的哭喊声,就此充耳不闻。 没过一会,小钟馗忽然尖声叫道:“它来了,恶鬼来了,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不要,不要过来,爹爹救我,李长老救我,不要,啊……” 隔着木门,听着门外的惨叫声、肉体撕裂声、鲜血流淌声,屋内众人只觉得心有戚戚然,只是硬着心肠,运转起金罡阵。任凭重伤后狂性大发的阳鬼,慢慢地、一点点地在两步外,生生地折磨死了小钟馗。 门外的惨叫声,终于停歇了! 李长老嘶哑着声音喝道:“注意了!集中精力,感受天罡阵内法力流转的方向,缓缓输入自己的法力。切记松驰有度,万万不能乱了节奏。” 他话音刚落,阳鬼已穿门而入。依旧如墨玉雕成的人像,浑身上下竟滴血全无。 它冷冷地注视着小道士,然后,踏阵而入。 天罡阵顿时白光大盛,结成一个圆桶,将众人护在阵中。 阳鬼大怒,浑身黑气缭绕,它伸出鬼爪,探出鬼索,疯狂地攻击着天罡阵。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法力在不停流失,他心中暗暗叫苦:“这拼得就是消耗了!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奇怪了,按理说阳鬼的智慧还要胜于常人。现在明明它已身受重伤,理智的做法自然是先回去养好伤,等休整好了再来一战。要知道玉线派这次死伤惨重,必定不会再护着许掌门。就我一人,哪怕许掌门真成了老丈人,拼了命也不会是它的对手,它有必要在这拼到最后吗?能使出回马枪的它,不应该是个傻子啊!” 他心中疑惑,此时却也无法可施,只能期盼阳鬼先坚持不住。 可先坚持不住的,却是他们。 不是小道士、两位长老的问题,是四位玉线派弟子的问题。有弟子修行不够,不过短短片刻,那输出的法力就渐渐滞涩,明显地跟不上。其它三位弟子,输出的法力也不再圆转,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这般情形,阵中的众人自然一清二楚。小道士大急,这样坚持有什么用?看那阳鬼,虽然浑身黑气乱窜,明显地气息不稳,但每一击依旧犀利非常,明摆着比他们能耗得更久。到时大阵一破,他们法力又消耗的太多,那真真是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小道士一咬牙,拼了! 他退出大阵。 其它六人顿时压力大增,陈长老大怒,勉强吐出两个字:“运阵!” 小道士说道:“两位长老,这样下去我们绝无幸理。你们先维持大阵,帮我争取点时间,我借法器、法阵之力,召唤出神雷,一击灭了此鬼!” 陈长老怒极,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竟敢妄言召唤出神雷,开什么玩笑!他正想不顾一切地痛骂小道士一顿,却听李长老吃力地说道:“信他,拼把!” 看着李长老眼中的坚持,陈长老终于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全力维持大阵。 小道士松了口气。昨晚他除鬼时举重若轻的表现,赢得了李长老的信任,在这个关键时刻,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小道士迅速地将桃木符、法印等各色法器按八卦、阴阳鱼的方位摆好,依着上次唤雷成功的体悟,运起体内的五雷之气,口念神咒,召唤神雷。 此刻受限于阵中,脚下不能走集神罡,小道士只能手掐请神诀来代替。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要知上次是在场地宽阔、法器充裕、时间充足,心态悠闲的诸多条件下才凑巧成功的,而这些种种,他现在一样也不具备。唯一算有点优势的,是现在天罡阵正全力运转,周围天地阳气充足。 小道士毫无把握,可在拼死一博和坐地等死之间,他还有选择吗? 也许是他的心的确够大,大的没边;也许上正如师父所说的,他天生具有道心,总之,在这危急万分的生死关头,小道士竟然迅速地入了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九阴山山顶大树上入定时,外面风吹大树,他的身子也随风而动,而他的心却能平静如湖,不起丝毫涟漪! 此刻的小道士,口中在念神咒,手中在掐神诀,心中在存想神灵,而他的心境却通透平静。他的灵魂就像脱离了肉体,在空中冷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肉体所做的一切。 哪怕他的身外,已是狂风骤雨! 少了小道士这个主力,天罡阵哪能坚持得了多久?哪怕玉线派的四位弟子已经汗出如浆,也无能为力。 不过一下子,有位弟子法力耗尽,颓然倒地。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 不过片刻,当第四位弟子口喷鲜血,软倒在地时,李长老和陈长老已无法再维持法阵的运行。 天罡阵,破! 阳鬼见状一声鬼号,全力一击。五张符篆,裂。再一击,又六张符篆,裂。再一击,又十张符篆,裂。 最后一击,天罡阵,碎! 阳鬼傲然而立,身边,是躺在地上的四位玉线派弟子。身前,有许若雪、李长老、陈长老持剑护住小道士。 阳鬼上前一步,胸前飞出四条鬼索,正正插进四位弟子的咽喉。两位长老连动都没动,既然都要死,早死晚死片刻,有何区别? 阳鬼再上前一步,李长老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手持铜钱剑杀上。陈长老手一扬,三张驱鬼符飞来。 鬼索扑出,只一击,就打开李长老的铜钱剑,剩下三条,直取他咽喉、额头、心脏。李长老惊得魂飞魄散,幸好许若雪清叱一声,血海剑抖出“梅花落”,洒出无数落英,封住了前方一丈,在连退三步后,终成功拦下鬼索。陈长老再手持桃木剑,口念金光神咒,一剑及时刺去,逼退了阳鬼。 那三张驱鬼符尽数打在阳鬼身上,阳鬼竟全无反应。它一晃身,鬼索张扬,鬼爪齐出,又是杀来。 这阳鬼已然重伤,可李长老、陈长老、许若雪三人联手,竟处于下风。好在阳鬼只是一味抢攻,便没有绕过三人,去攻击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道士和许掌门。 片刻后,激斗中,阳鬼忽然一个瞬闪,出现在陈长老身右。之前它只是强攻,这一下突如其来,三人措手不及。李长老大急,飞身来救,情急之下,胸前空门大开,就见四条鬼索飞来,他一声惨叫,竭尽全力只挡住了三条,最后一条,透腹而过。 许若雪反应神速,又是一招“梅花落”,不料阳鬼又是一个瞬闪,竟闪到陈长老背后,鬼爪轻扬,陈长老后脖颈处撕开偌大一条口子,鲜血狂涌中,颓然倒地! 就此,可堪一战的,只剩许若雪! 正文 第六十章 阴差阳错 阳鬼毕竟身受重伤,连续两次瞬闪后,就退到一边,冷冷地盯着许若雪。 许若雪看不见阳鬼,自然不敢追击。她持剑守在小道士身边,赶紧调息凝气。“梅花落”这招虽然威力极大,抖手间挥出的剑幕,水泼而不能进,但对真元的损耗实在太大。哪怕她再天纵奇才,练得又是最上等的“天罡神功”,可毕竟年纪摆在那,这会儿,只觉得真元不继。 自己,挡不了多久啊! 留恋地看了小道士一眼,许若雪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一把吻住那张正不停张合着的嘴:和这死道士亲吻的滋味,真的,很让她迷醉! 再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许若雪闭上眼,用全部的灵觉,却捕捉那阳鬼。 来了! 几股极寒、极锐的冷风袭来,许若雪清叱一声,梅花落。 她别无选择,既然看不见阳鬼的攻击,她只能用这一招,封住前方所有的空间。 然后,再一次,梅花落。 当落英散去时,许若雪只觉浑身经脉寸寸欲裂,她知道,这已经是极限。 可她咬牙,坚持,哪怕头晕眩的,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一次,梅花落。只是,在无尽的落英中,却多了无数的血丝。 许若雪终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那口血刚喷出,就被剑气,割成了无穷片。 于是,白色的剑幕,红色的鲜血,交织成了,血梅点点。血梅点点中,有绝色的美人,置身其中! 这一幕,无比的凄艳,无比的绝美! 最后一次,梅花落。 “叮”,血海剑脱手。 许若雪无力地跪倒在地,然后立即,她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站起,张开双手,护住小道士。 她这般的骄傲,怎么可能会跪着死?她这般的执着,怎么可能会允许,想要守护着的人,死在她之前! 阳鬼已没了人性,它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然后飞身,扑上。 它也差不多达到极限了,所以选择了最省力的方法,鬼爪探出,剖心一爪。 感受着死亡的极致威胁,许若雪闭上了眼。闪过她脑海的最后的念头竟然是:我还没和那死道士拜堂成亲嘞! 就在香消玉殒的这一瞬间,许若雪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急急如雷霆律令!” 她睁眼,正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掐着剑诀,如剑般刺入她身前一尺处。然后那手指中,蓦地响起一声雷鸣,亮起一条闪电。闪电中,有漆黑如墨,被崩成无数碎片。甚至她的耳边,隐隐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嚎! 这一切,在刹那间开始,又在刹那间结束。许若雪分明地看得清楚,却分明地觉得如在梦中。 她吃惊地看向那人。 小道士扭头,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清澈如清泉,明亮如星辰。 这个傻道士,笑得可真好看!许若雪想着。 然后她就看到,那傻道士一边微笑着,一边干脆利落地,栽倒在地! …… “啊!” 小道士一声惊呼,从床上坐起。 他做了个噩梦。在梦中他看到,恶婆娘正挡在他身前,手中无剑,却大张双臂,死死地护着他。 那阳鬼狠狠地向恶婆娘扑来,探出鬼爪,剖心一爪。 他大急,平静如波的心境顿时碎成无数片,他大吼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手掐剑诀,如剑般刺向阳鬼。 可他,竟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爪剖开了恶婆娘的胸,掏出了她的心。 小道士曾经以为,恶婆娘的心一定是黑的。可其实,她的心是红的,鲜红艳红的。 看着那颗红心,小道士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声惨叫,惨烈竟不似人声。 他心中大疼,疼极。这疼,把他从梦中惊醒。 坐在床上,小道士一时搞不清,刚刚的梦是真实的,还是他的记忆是真实的。 在记忆中,他手掐剑诀,在阳鬼的利爪抓到恶婆娘之前,如剑般刺向阳鬼。然后他指诀中,神雷炸开! 不像上次那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这次他是在情急之下,用尽了所有的意志,用最虔诚的心祈求了道君、雷神。他其实,并没多少把握。 幸好天可怜见,他召出了神雷。 于是,那阳鬼在他指间,灰飞烟灭! 这是他的记忆。 天,到底哪个是真实的? 是梦吗?他真的做了梦吗?自道术小成之后,有四年多了,他再没做过梦啊! 是记忆吗?这记忆一定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是像师父说过的那样,他因为太过于害怕面对现实,所以自己为自己编造了一段记忆? 分辨不清,小道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他急急跳下床,拉开了门。 门外,有个青城剑派的弟子正守在那。 小道士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许若雪,许若雪她还好吗?” 那弟子见他醒了,大喜:“大姑爷,你醒了,你都睡了整整三天。大姐大很好,一个时辰前才来看过你。” 一颗心落回了原地,小道士傻笑道:“好,她好就好。” 那弟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贼兮兮地说道:“大姑爷,我偷偷地看到的,大姐大在你房里呆了半晌,压低了声音和你说了好多。临走前,大姐大竟然,竟然偷偷地在你额头上亲了一下!大姑爷,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小道士傻兮兮地笑道:“是吗?呵呵。” 他笑着转身。那青城弟子在身后大叫道:“大姑爷,现在我们青城剑派上上下下个个都服你。不但征服了大姐大,连那么厉害的阳鬼,都败在你手下。大姑爷,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小道士躺在床上,得意洋洋地一撇嘴:那是,小爷我可是天一派的唯一传人,堂堂天云真人的爱徒,捉鬼我不厉害,谁行? 摸了摸额头,小道士叹道:“哎,被人偷吻了,这保留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就这样没了。那恶婆娘也真是的,想亲我就明着来,偷着来干嘛?小爷我才不会羞涩地拒绝嘞!” “不行,吃亏了,下次非得狠狠地亲回来。” …… 夜,渐深。 盘膝入定的小道士睁开眼。 这次急切之中召出神雷,他身体哪能负荷得了?好在他根基着实扎实,又是纯阳之体,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自下山后近一个月,他极少有时间这样静坐练功,法力修为几乎停滞下来。但历经几次生死大战后,他的实力进步实在明显。果然是,生死之间才最磨练人! 不过这般磨练不要也罢,太过凶险了。这小命可只有一条,他又不是道君的儿子,祖上积的福德想必也不会太多。再这样玩几次,运气一个不好,那就呜呼哀哉,后悔都没地方去。 正这般感叹着,小道士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轻细的叫声:“道士哥哥。” 小道士回身一看,身前,正盈盈俏立着那个夜中仙,正是柔儿。 柔儿一见他,就是眼睛一红,那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小道士心中一疼,连忙安慰道:“柔儿,好柔儿,你哭什么啊?” 柔儿哭道:“对不起,都是奴奴的错。道士哥哥帮了奴奴,奴奴还害得道士哥哥差一点就丢了命。对不起,对不起!” 小道士奇道:“你犯了什么错?” 这话一说完,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跳了起来,指着柔儿,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阳鬼,原来不是那阳鬼。” 那阳鬼原来不是那阳鬼?柔儿抬起泪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表情极是娇憨。 小道士大叫道:“那阳鬼原来不是找许掌门的啊,是来找你的!” 柔儿点头:“嗯,它是来找奴奴的。对不起,都是奴奴的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阴差阳错,竟是阴差阳错! 所有人都以为,那恶鬼是来找许掌门的,可谁都不知道,那恶鬼竟是来找柔儿的。 怪不得,它理都不理许掌门,只是死盯着小道士不放。 怪不得,之前的“它”绝不乱伤人,而这次的“它”,手段竟狠毒至极。 怪不得,能使出回马枪的“它”忽然变傻了,只是一味强攻,不死绝对不休。 原来,这个“它”竟不是那个“它”! 错了,全错了! 哎,可怜青城剑派,损失了数名弟子,许若雪也几番博命,没想到却是,代人受过! 哎,更可怜玉线派,全派精英尽出,法宝尽出,最后竟落得个,全军覆没!连道行那般高深的堂堂掌教真人,都命殒于此! 原来,全都错了! 原本以为,在关键时刻是自己力挽狂澜,以天纵之资召出神雷,救下了恶婆娘和许掌门。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人,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 呆呆地看着柔儿,小道士只觉得世间阴差阳错之事,莫过于此! 柔儿见了,心里更是难过,那泪珠儿掉得更欢。她颤声说道:“奴奴明知那鬼厉害,却还留在道士哥哥身边,结果害了哥哥。奴奴是不祥之人,这就离去。道士哥哥的大恩,请容奴奴日后再报!” 说完,她深深一福礼,毫不贪恋那鬼珠,转身离去!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画猫 这般美人儿,小道士怎舍得,日后再报?这必须得留在身边,慢慢,嗯,欣赏嘛! 再怎么说,很养眼,是不? 于是小道士叫住:“等等。” 柔儿乖乖地停住,怯怯地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眼里,分明地流露出几分热切。这小妮子,明明不想走的嘛! 小道士柔声说道:“柔儿听话,那恶鬼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你就安心地呆在鬼珠里,再过些时日,哥哥我送你回家去。” 柔儿犹豫了下,说道:“道士哥哥,奴奴好像,好像感觉到那恶鬼没死。” 小道士大惊:“真的?” 柔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去,那恶鬼到底死了没?这下子,小道士也摸不准了。上次如有神助般地召出神雷后,他就干脆利落地昏了过来。那神雷的威力有没有十足十,那恶鬼有没有灰飞烟灭,他是真的不知。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神雷一出,诸邪必定辟易。 见他迟疑,柔儿眼里的热切黯淡了下去,她转身就要走。小道士急忙叫道:“别走,柔儿,那恶鬼既然被我重伤了一次,那必然就能被我重伤第二次。识相的话它就躲到天边去养伤,不识相的话,哼哼,我用法器困住它,让你天天吊着打。” 柔儿喜道:“真的,可是,可是那恶鬼好厉害的。” 小道士胸脯拍得嘭嘭响:“厉害才好玩。我叫它变成一只小花狗,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摇尾巴。你看怎样?” “不要,”柔儿摇了摇头:“奴奴不喜欢狗狗,奴奴喜欢猫猫。” 小道士一拍掌:“猫猫最好,可乖了。那就让它变个,变个波斯猫,让它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摇尾巴。” 柔儿“扑哧”一声笑了:“道士哥哥,猫猫不摇尾巴的。”然后她低声说道:“谢谢道士哥哥。” 见她不走了,小道士松了一口气,只觉心里大是高兴。高兴中的他却不考虑一下,若是那恶婆娘知道,他随身带着一个这般娇美的女鬼,将会怎样地对他? 一招云淡风轻,怕是少不了的。 “对了柔儿,你说你喜欢猫猫,你记起了以前的事?”小道士问。 一说起这个,柔儿就是黯然神伤:“还没有,奴奴记不起来。就是忽然想到,奴奴应该喜欢猫猫。要不道士哥哥画个波斯猫,奴奴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这个,小道士迟疑了。他久居山上,连家猫都没见过两只,波斯猫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那自然是不知道的。可面对柔儿,小道士分外地说不出一个“不”字,只得打肿脸来充胖子。 于是, “道士哥哥,你画得这个是波斯猫吗?奴奴怎么觉得,这不像是猫。” “嗯嗯,柔儿,这波斯猫嘛,顾名思义,就是波斯来的猫。这波斯来的猫,跟我们大宋的猫,自然是不同的。” “可是,可是这波斯猫,看起来好可怕,比狗狗都可怕。” “那是,波斯是蛮夷之地,住的都是化外之民。蛮夷之地出来的东西,那自然是可怕的。你瞧瞧,这钢针似的毛,这满口的獠牙,这锋利的爪子,啧啧,可怕,太可怕。哎,也只有某个凶猛的女人,才会养这种凶猛的波斯猫。” “好可怕哦,奴奴决定,以后不爱猫猫了。” “嗯,嗯,柔儿真聪明,以后看到这波斯猫,咱们一剑劈过去。” …… 一连几日,小道士都呆在客房中。白天用功,晚上陪柔儿说说话,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今天一早,小道士就去求见许若雪,虽然知道她并无大碍,但没亲眼见到,心里总有点不放心。他这般冒冒然地去见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实在是件很失礼的事。只是小道士不懂人情,青城剑派的人也觉得理所当然,就那样帮他通传了。不过,那恶婆娘却不肯见他。 在院中转了两圈后,小道士回房准备用功。刚盘膝坐下,敲门声响,进来的却是李长老。 小道士大喜:“道友,你没死啊!” 李长老脸上一僵,苦笑道:“拖道友的福,贫道暂时还没死。” 小道士自觉失言,连忙补救道:“哦,我上次看你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这不误会了,误会了。” 李长老惨笑道:“哎,贫道倒觉得,上次死了倒好。” 小道士心中悲凄:“道友请节哀!” “哎,”李长老长叹:“贫道怎能不哀啊!” 想到这一切因自己而起,小道士心中大是愧疚。只是那恶鬼是来找柔儿的事,小道士并没有打算将实情告之于众。不但自己不准备说,他还一再叮嘱柔儿,万不能说漏嘴。他本性虽然纯良,可毕竟不傻。这种说了无益,却会给自己惹来天大麻烦的事,他是不肯去做的。 误会了就误会,这黑锅就由青城剑派去背吧,反正青城剑派家大业大的很。他小道士身娇体弱,这锅是万万背不得的。 李长老哽咽道:“青城剑派天下闻名,这次许掌门惹上恶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们玉线派养精蓄锐二十年,终于修成了诛邪阵,就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准备大显身手,从此名扬天下。” “所以此次由李掌教亲自领队,我们全派精英尽出。来时自信满满,只想着从此以后就会风光无限。哪曾想得到,来时十二名精英,去时,却,却只剩下贫道一个人,只剩下一个人啊!” 说到这,李长老泪如雨下,他捶胸痛哭:“完了,玉线派彻底完了。法器没了大半,精英全军尽墨,就连那诛邪阵,也从此,从此失传啊!” 小道士大惊,诛邪阵的威力,他看在眼里,凭借此阵,真的可以灭杀那恶鬼。他急忙问道:“怎么可能?玉线派不是还有数十人吗?怎么这等绝学,就会就此失传?” 李长老叹道:“道友有所不知。那诛邪阵不是我玉线派传下来的阵法,是李掌教在一本古书上找到的一个残阵。李掌教付出了二十几年的心血,才将此阵修补完成。李掌教一心想将此阵传给他儿子,好助那个纨绔子登上掌教之位。却不曾想还没来及传授,便已在此地仙去!” 这等绝学,竟然就此失传!小道士不胜唏嘘,恨恨说道:“都怪那个小钟馗,大好的局面,竟被他生生地给坏了” “正是,”李长老大恨:“我玉线派,若论对诛邪阵的了解,李掌教为第一,那个纨绔子为第二。可没想到,真到了要用他的关键时刻,这纨绔子竟然如此草包!简直是混蛋至极,是天下第一混蛋!” “李掌教道术精深,见识深远,处事公正,极受我派中人的尊崇。他生平从无大错,真正算得上有过的,就是实在太过于宠爱那个纨绔子。那真是要月亮就给月亮,要星星就摘星星。” “我等只以为这只是小节,他要宠就随他去。平时里看在李掌教的面子上,对那纨绔子也是百般忍让。渐渐越发让那纨绔子目中无人,真将自己当成了下一代的掌教真人,竟对我这长老,都不太尊重。” “我等原本只以为,那纨绔子只是见识浅薄,所以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看他平日修行也算刻苦,修为在年轻一辈弟子中可以排上前三名,就想着,以后让他吃点亏,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能改过这性子。却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这纨绔子竟是如此胆小,如此自私,如此不顾大局。那阳鬼眼看着就要在阵中伏诛,我玉线派眼看着就要名扬天下,成为道家大宗,可结果,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一切,竟都被他给毁了!” “就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功亏一篑啊!真真是,从九宵云外直接掉到了十八层地狱。这只是因为,我等心中自认为的一点小节!” “恨,我好恨,我好悔,我好不甘心啊!” 看着李长老这么一个老者,竟在他这个后辈面前,哭得涕泪交零,小道士心中大感恻然。 这父母疼爱子女,天经地义。但若是宠爱过度,任他妄为,这爱便变成了害。即害了他,也终会害了自己!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世间之人大多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当面对儿女的哀求,又有多少父母能狠得下心来拒绝?太多的父母都是今天退让一小步,明天再退让一小步。这样一点点地退让下去,当终有一天再忍无可忍时,却发现,儿女的性子已经形成,几无再改正的可能! 想那李掌教也算了得,单独拖住恶鬼这么久,修为相比小道士更要精深。由他补完的诛邪阵更是威力极大,灭起鬼来,比小道士明显胜上几筹。可如此人物,却因为太过于宠爱儿子,最终却酿成了此等大祸! 这事,不可不引以为鉴啊! 李长老悲痛之意稍减,也觉大是不好意思,于是向小道士告别。 送别李长老后,小道士回到房中,呆坐了片刻后,回想起这几日的情形,不由地感叹道:“哎,这生儿子绝不能养出一个草包。不然,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想起养儿子这件事,小道士不由地就想到了那恶婆娘,他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我和那恶婆娘生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 这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哼,谁要和你生儿子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可愿娶我 这声音,有七分清洌,三分霸气,并无一分羞涩。 小道士回头一看,惊得跳了起来,大叫道:“恶,恶婆娘?” 许若雪冷哼一声,在桌子旁坐下,冷声道:“正是。” 小道士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就是这么进来的。” 小道士看了看门,门关的好好的。看了看窗,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大开。他叹了一口气:“哎,好好的门不走,你非要翻窗户,难道女侠都是这么进别人房间的?” 许若雪剑眉一挑:“哼,我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这是在我家。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怎么,你有意见?” 小道士苦笑:“不敢。你怎么来了?” “这是在我家。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怎么,你还有意见?” “还是不敢。”小道士继续苦笑。 背后“调戏”人家,却被当场逮住,以小道士的脸皮,这时也大感羞涩。他嘻皮笑脸地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许大小姐,请喝茶。” 许若雪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说:“你刚刚说了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看着恶婆娘那冷洌的目光,小道士心里发虚,只是赔着笑脸。许若雪无视他的笑脸,只是盯着他。 这样僵持片刻后,小道士心中傲气发作。他回想了下前几天生死攸关时,许若雪脸上那个灿烂的微笑,于是心中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他说:“许若雪,你真要我说?” “是!” “好,那我说,”小道士柔声说道:“我刚刚在想,我和你生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 万万想不到当着她的面,小道士竟敢真将这话说出来,许若雪芳心大乱,手猛地一抖,杯中的茶的都溅了出来。她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拔出血海剑,一剑劈了这登徒子。可看着这笑,听着这话,许若雪却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于是,她的心软了,人软了,连说话的声音,都软了。 她颤声说道:“哼,谁要跟和你生儿子了?” 这话和刚刚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再说时,她的语气是颤颤的,她的心是柔柔的,她的话是软软的,连她的脸上,都飞起了一朵红云。 东风压不倒西风,那自然就被西风压倒了。见她羞涩了,小道士那是胆气大壮。他色胆包天地挨着许若雪坐下,继续柔声说道:“你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我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你不和我生儿子,还和谁生儿子?” 许若雪羞涩地争辩道:“不,不害躁,谁说要嫁给你了?” “那,”小道士冲动地拉住她的手,问:“许大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就像一道闪电劈下,许若雪的芳心,被这句轻轻的话,给击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晃悠悠地飘到了九宵云外。 她很想特霸道、特骄傲地说声“不愿意”,可这声“不愿意”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死死地攀在她的喉咙口上,怎么都不肯出去。 愿意吗?不愿意吗?她问自己。 回想起和这傻道士之间发生的种种,短短的二十来天,却像和他已共度了一生。 初见时他的狼狈、回青城时他的呆傻、在太谷时他的无奈、除恶鬼时他的潇洒、遇阴鬼时他的放肆、战阴神后他的克制、沧州遇险时他的急智、战阳鬼时他的气魄,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召出神雷后,他脸上的那个清澈至极的微笑! 闭上眼,许若雪也露出了一个微笑,她问:“傻道士,你,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小道士坚定地点了点头:“愿意。我原本还在犹豫,可跟那阳鬼一战后,我就愿意了。许大小姐,不对,许若雪,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哪,哪有这么样问女孩子的。许若雪心中狂跳,直跳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她闭上眼,颤声说道:“我,我原本也在犹豫,可在跟那阳鬼一战后,我,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这四个字落入小道士耳中,他大喜、狂喜、喜极!叫了声“若雪”,色胆包天的小道士一把抱住身边的美人儿,疯狂地吻了过去。 许若雪一怔,然后搂着他,激烈地回应起来。 …… 夜深了。 许若雪偷偷地回到自己的闺房。她本想提起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上去,无奈却听到一声大喝:“进来!” 磨蹭了一会,待神色恢复正常后,许若雪才掀帘进去。 许掌门正端坐在桌子边,旁边还坐着刘姐姐。见她回来了,许掌门眉头一皱:“这么晚了,干嘛去了?” 许若雪答到:“忽然有了点心得,就去练了下剑。” “嗯,”许掌门点了点头,也没说明来意,东拉西扯地和她说了一大通闲话。 许若雪心里奇怪,自她长大后,父亲就极少进她的闺房。这大半夜的,他老人家不好好休息,在这有的没的尽扯些废话干嘛。 许若雪心性跳脱,实在聊得不耐烦了,就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许掌门老脸一红,干咳一声,终于进入了正题。 “雪儿啊,爹爹这次遭了大难,幸亏有那张天一道长出手,爹爹才能捡回一条性命。我们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这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啊!” “爹爹看那张道长年纪轻轻,道术精深,实在是天地间难得的少年英雄。雪儿,你今年年过十八,女子十六便出阁,你实在老大不小了。爹爹就想,想……” 想了半天,许掌门还是没说出口。女儿还小的时候,他对她是又爱又头疼。等到她长大了,那就是又爱又怕。做父亲的怕女儿,这实在是天下奇闻,但有这么个天下奇葩的女儿在,可怜的许掌门还真不知道,是爱的多些,还是怕的更多些。 以往说到这个问题时,父女俩总是免不了大吵一架。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中意的“女婿”,许掌门自然是想着要怎么委婉地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而不至于激起女儿的性子,弄巧成拙。 他还在那捻着胡须绞尽脑汁,许若雪却已经等得大不耐烦了,她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愿意!” 许掌门手一颤,一撮胡子硬生生地给扯了下来。他疼得一裂嘴,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我愿意嫁给那个傻道士。”许若雪确切地说道。 许掌门一时又喜又怒,这女儿遂了他的愿,了却了他生平一大憾事,也是一大恨事,他自然该喜。可这女儿答应的实在太过爽快,就似恨不得马上倒贴过去,他心中自然要怒。 这女儿家家的,说到嫁人的事,哪能这么爽快?怎么着也得羞涩半天,推脱半天,最后再来上句:“女儿但凭爹爹做主。” 哪有像她这样的。 “哦,哦,我女愿意啊,愿意就好,愿意就好。要不,我们就早点把这事给办了?”许掌门询问道。 “嗯,痛快点好,别拖拖拉拉的,早办早了事。” “哦,哦,好,好。”许掌门说着“好”,神情恍惚地走了。 许若雪伸了个懒腰,正想上床睡觉,却听一旁的刘姐姐笑道:“娘子哪是去练剑,分明是去会情郎。” 许若雪身子一僵,干笑道:“哪里,哪里,我明明是去练剑。” 刘姐姐抿嘴一笑:“你爹爹不好仔细看,我可是看得分明。你身上的衣物明显地乱了,还从上乱到下。你说,那个道士对你做了什么坏事?” 许若雪脸一红,嘴上犹自说道:“哪有的事,没有。” “娘子,你不会真的,真的跟他,那个了吧?” 许若雪大急:“哪有,我才没有和他真个欢好。” 刘姐姐脸一红,啐道:“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你还真好意思,把那个说出口。” 然后她正色说道:“娘子,你一日未曾嫁进他门,一日就得守住这身。女子最美的那刻,必须得留到洞房花烛之夜。不然,必定会被自己的夫君看轻!” “知道了,知道了。”任是许若雪豪爽,说起这个来也是羞涩。她连推带拉地将刘姐姐“送”走,红着脸后回到闺房狠狠一跺脚,娇嗔道:“好个死道士,又被你害死了。” 与许若雪盟定三生后,不过第二日,许掌门就帮他请了媒人过来。 娶妻仪式大是烦琐。小道士无父无母无亲人,对所谓的“六礼”也是一窍不通,自然是媒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结果不过三日功夫,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宣告完成。只是,这定的婚期以小道士的淡然,也吓了一跳,就是十日之后。 再是江湖儿女,这也太快了吧。好像,好像生怕他这个女婿跑了似的。 再是江湖儿女,婚前不宜相见这规矩,还是得守的。于是忙了几天后,小道士彻底地闲了下来。没事练练功,看看书,有时想想许若雪,晚上再逗逗柔儿,日子过得轻松的很。 相比他的淡然,许若雪便很不淡然。 好几日,她都躲在闺房里,根本不敢出去见人。 开玩笑,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从来都是她一个女人压在好几百个男人的头上,这结了婚后,那还不得被一个男人给压在身下? 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被一个男人给压在身下,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去面对那好几百个任她作威作福的男人? 于是许若雪就躲在闺房里,一忽儿喜,一忽儿怒;一忽儿憧憬,一忽儿发愁,心里七上八下地过了好几天。 于是她大是后悔:哎,真不该那般爽快地答应,死道士那死不要脸的请求,真不该那般爽快地答应,爹爹那婚期尽快举行的不当决定! 我,还能悔婚不?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四条规矩 婚期将至,再是不敢出去见人,许若雪也不得不下趟山。 但凡女子都爱美,越是美女越爱美,哪怕是女侠,也不例外。所以别的可以不管,这嫁衣嘛,许若雪还是得过目下。 青城县只是小县,并没有成衣铺,上等的裁缝铺子倒是有一家。当许若雪穿上那花钗大袖红礼服,对镜一照后,真真是,美的连自己都看呆了。 旁边伺候的陈家娘子更是赞不绝口:“啧啧,娘子这美的啊,连我看了都直流口水。不知道是哪个好运的男子,能娶到娘子这样的美人。那真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福!” 旁边小绿插嘴道:“我家姑爷很好的。” 陈家娘子笑道:“你呀这就不懂了,好的男子可不一定是好的夫君。想要夫君对自个儿好,这美貌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要奴夫有道。” 这话许若雪上了心,当下请教道:“驭夫之道,这里面可有什么门道?” “娘子,这里面的门道可深得很。就拿提亲来说,但凡男子上门提亲,女子万万不能轻易答应。心中再是中意,也绝不可表露半分,怎么都得横生出点枝节出来。这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男子,我才没有看上你,若不是父母之命,我才不会嫁你。这样一来,这女子在那男子心目中的地位顿时就高了许多。若是看对方中意,急急地一口答应了。呵呵,这第一步,可就差得远喽。” 一听这话,许若雪心中就是一乱:这话大有道理啊!这架子就得高高地端起,低低地放下去,那还不得任人踩?糟了,这事办差了。自己答应的实在太爽快,婚礼举办的又实在太急切,那还不得被那死道士往死里看轻?不行,这绝对不行。 当下许若雪摸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了过去。那陈家娘子毫不客气地接了,笑得直合不拢嘴:“娘子放心,我必定把些绝活儿教给娘子。想我家那死鬼,大小也是个秀才出身。在我面前,那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管叫娘子学会后,将你那夫君吃得死死的。” …… 晚上,小道士收了功,刚睁开眼,就正正地看着一双大眼,离他不过一尺远,登时就吓了一跳。 再定睛一看,正是恶婆娘。 小道士往门口一瞧,果然不出所料,门拴的好好的。再往窗户那一看,窗户开的大大的。 小道士气结,不由想道:“所谓‘夫为妻纲’,这成了亲之后,第一个要立的规矩就是,以后去我房里,绝对只能走门,不能走窗户。若我有事拴了门,必须得礼貌地敲敲门。我若不开门,那就得乖乖离开。” “老爱往窗户里钻,算什么事儿?你是女侠,又不是女贼!”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挂上一副笑容,小道士柔声叫道:“若雪。” 许若雪冷哼一声:“别叫我若雪,女子的闺名哪是你能随便叫的?我跟你又不熟,认识都不到一个月。” 小道士叹道,哎,女人果然都是水做的,只是这温度转变太快!一忽儿柔情似水,一忽儿却冷硬如冰! 看许若雪的脸上有杀气,小道士乖乖地放弃了套近乎的打算,他讪讪地说道:“那许,许大小姐,这般深夜,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许若雪正色说道:“上次我答应过要嫁给你,我们江湖儿女说话算数。既然说嫁,那就得嫁。但是,丑话我先说在前面,免得日后再起啰嗦。” 小道士心中狂跳,一股大祸临头的预感迅猛地袭上心头。他苦笑道:“许大小姐,你请说。” 许若雪盯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嫁给你,你,就得守我的规矩。若敢违背,哼,你休想碰我一根毫毛,若是惹恼了我,” 许若雪眉尖一挑,挑出一柄利剑。再手一按,“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这两个动作干脆利落,其中的威胁之意,表露的那叫一个清晰分明! 小道士跳了起来,叫道:“岂有此理!所谓‘夫为妻纲’,不都是妻子守丈夫的规矩吗?哪有丈夫守妻子的规矩的?” 许若雪冷笑道:“你说的那是大家闺秀,但我是江湖儿女。江湖中人以实力为尊,你若能赢得了我手中的剑,你想怎样便怎样。哪怕你要娶上三房小妾,我也会乖乖地帮你铺被窝。但你若赢不了我手中的剑,呵呵,不好意思,麻烦你识相点,省得到时说我不给你面子。” 小道士气极,开什么玩笑,江湖中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李慕白也不过是和你拼了个两败俱伤。我一个从没正经练过武功的小道士和你比剑,那还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这剑能比吗?比贱还差不多! 当下小道士怒道:“不行,绝对不可以。我是娶妻,又不是嫁人。往前数五百年,往后看五百年,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若雪悠悠地说道:“怎么,你不服?不服没事,我最擅长的,就是让人服!我们青城剑派上上下下七百大好男儿,个个都服我。你不服没关系,我倒要看看,你挺得了多久!” 看着许若雪脸上那悠闲的表情,小道士忽然觉得心底发寒。那一夜,在东街上,她也是这般的绿衣飘飘,然后神态悠闲地,夺去了整整三十二条人命! 这,可是位真正的女杀星啊,真要惹她翻脸了,她真会拔剑的啊! 小道士直觉得自己嘴里一个劲地直往外冒苦水,他欲言又止了几次后,终于颓然说道:“你先说说,你的规矩是什么?” “我的规矩很简单,”许若雪竖起一根手指正色说道: “第一条,你要宠我,不许气我;你要爱我,不许怨我;你要顺我,不许逆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发自真心。你不可惹我、骂我,不能不理我、无视我。当别人欺负我时,你要,算了,这个不说了,能欺负我的人还没有出生。”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我若心里真有你,自然便会做到。好,这一条,我应了。” 许若雪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条,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我刚感觉到热时,你要帮我扇风;我还没感觉到冷时,你就要帮我遮风。我就是你一切的中心,你必须时刻都要围着我转。” 小道士大是头痛,只觉得这每一字每一句都化成了一个紧箍咒,将他硬生生地,从头顶套到了脚底。 他勉强笑了笑:“这一条,我尽量做到,还有没?” 许若雪皱了皱眉,显然对“尽量”二字大不满意,她再竖起一根手指:“第三条,就算全天下的美女都在你的身边,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你的心里也只能有我,你的梦里还是只能有我。别的女人,你多看一眼便是罪,多想一下就是孽!” 这一下,小道士再笑不出来,他心虚地看了看怀中的鬼珠,只觉得身边的每一丝空气都化成了一块重铁,压得他无法呼吸! “那个,我和你的女儿算不算别的女人。” 许若雪认真地想了想:“三岁前,随你便;十岁后,只能远看;十六岁后,哼,连想都不许想。” 小道士顿时汗出如浆,无力地说道:“这条,我努力努力。” 许若雪眼睛一眯,眯出两道杀气,刺得小道士浑身一颤。她忍了又忍,没有当场发作:“第四条,你必须时时以我为先,事事顺从我的愿。我若说行,你拼了命都得行;我若说不行,天塌下来就是不行!” 这一条,小道士再无话可说,再无法可想。他铁青着脸,坐在那一言不发。 许若雪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甘不愿,没关系,规矩就在那。用不了多久,你自会心甘情愿!” 小道士冷声道:“如果我一直不甘不愿?” 许若雪长身站起,血海剑出鞘,然后,云淡风轻。 桌前,有一枝红烛。忽尔有白光飞来,只一线。在沾到那烛时,却继尔爆出无数条白线。就像是在红烛外,再罩上了一层白烛。 白色的剑光,灭。红烛的白光,乱了几下,继续明亮! 许若雪不言不语,收剑回鞘,一个闪身,从窗户中穿了出去。 屋内,小道士呆呆地坐着,只觉得心重如铁,而又遍体生寒! 他一直呆呆地坐着,直到红烛闪了一下,就要灭了,他才如梦初醒。他慌张地伸出手想拨下灯芯,不料手刚碰到红烛,红烛就散了一桌。 那看似完好无损的蜡烛,竟真的被切成了无数片。都被切成了无数片,那烛火竟明亮如故! 云淡风轻,好一招云淡风轻!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那最上面一层的烛片儿一下子烧完了,烛火闪了一下,终于灭了! 月光照了进来。 小道士在月光中又呆坐了很久,然后,他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跳起,如一只中了箭般的小白兔般,仓促地跑到床前。 他抓起床上放着的包裹,都顾不得检查下里面的法器有没遗漏,一把背在身上,撒脚就跑。 月光下,小道士夜奔。 他逃婚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月下夜奔 同样的月光下,许若雪施施然地走着。她很开心,步伐轻快,血海剑在她手中转啊转的,转成了一个轮。 在这样的月光下,许若雪很想哼上一首欢快的歌。可想了想,她放弃了。说来奇怪,许若雪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可唱起歌来,哎,刘姐姐听了直想自杀。 许若雪特高兴,她觉得,今天的事自己做得实在太棒了! 想到傻道士那又惊、又怒、又怕的那副小模样,许若雪就觉得好笑,她深觉陈家娘子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教得实在是太妙了。 按那绝活儿所说的,这就叫先抑后扬,先狠狠地吓他,吓得他要死。等结婚后,再好好地哄哄他。这样胡萝卜加大棒,来回几回后,保管那傻道士从此乖乖的,比波斯猫小白都要乖。 走着走着,许若雪就不笑了。她开始隐隐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要是把那傻道士吓得逃婚了,那就,死定了! 可转念一想,许若雪又笑了:开什么玩笑,我大宋立国两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等悍妇,敢对自己的夫君提出这等要求?那还有没有天理伦常? 这等笑话,连傻子都不会相信!那傻道士看着傻,实际上精明着嘞。能靠一张嘴,活活骗死了两名黑道高手的人,能傻吗? 这么一想,许若雪继续笑了,她想着:那傻道士现在在干嘛?真想好好看看。 小道士在月下夜奔,在逃婚。 现在南方太平,青城剑派防备疏松。小道士提心吊胆地走了半个时辰,别说人了,连狗都没看到半只。 踏出山门,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他停住脚步,张开双臂,拥抱着自由的滋味。 自由的感觉,真好啊,小道士高兴地想道。从此以后,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天大地大,自己想去哪就去哪,与这青城剑派再无瓜葛! 哼,那恶婆娘,谁想娶就去娶,小爷我才不稀罕。那般的凶猛,那般的没有规矩,长得再漂亮,我也坚决不要! 小爷修道十八年,不求荣华,不求富贵,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四个字:逍遥自在。这真要娶了她,被那样的规矩给压着,别说一辈子了,小爷我连一天都活不了! 别了,恶婆娘,小爷我挥一挥道袍,潇洒地走了,只给你留下一夜春梦。 月光下,小道士挥了挥拳头,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赶去。 等那逃出生天的兴奋劲一过,小道士越走越慢,慢慢停住了。 不对啊!自己这一走,太不地道,太不负责。 青城剑派已经遍撒请贴,广邀群雄,这婚礼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自己一走了之,潇洒是潇洒了,但置青城剑派于何地,置恶婆娘于何地? 到时宾客云集,却发现新娘倌逃婚了。那堂堂武林大派青城剑派的面子还要不要,芳名远播、威名赫赫的许大小姐的名誉还有没有? 这结局必然是,颜面全失的青城剑派从此天涯海角地追杀自己,不死不休。成为江湖中最大笑话的许大小姐挥剑自刎,以死谢罪! 站在那,想了很久,小道士才发现这麻烦真大了。他能想到的最好解决办法是,青城剑派随便找个“天一派的高徒张天一”,来与许大小姐拜堂成亲。 真要那样,别说恶婆娘接受不了,自己也万万接受不了啊! 怎么办? 这不回去,就害死了别人,最后终会害死自己。这一回去,得了,从此困进铁笼,还锁链缠身,真真是生不如死。 怎么办? 犹豫了很久,小道士才想到一个问题:那恶婆娘会不会是在吓我? 开什么玩笑,我大宋立国两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等悍妇,敢对自己的夫君提出这等要求?那还有没有天理伦常? 嗯,应该是在吓我,那恶婆娘再怎么凶,也不至于这么猛。这么想着,小道士往山上走了几步。 可是,我大宋立国两百年,也从没出过像许若雪这样的女人,说不定,她真能开一时风气之先,创我大宋朝的历史! 这个险,不能冒啊!这么一想,小道士又往山下走了几步。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后,小道士心一横:不行,万万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不然终我一生,自己定会良心不安、道心不宁。 必须得回去,先想办法打探下,这恶婆娘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假的,自己继续拜堂成亲,从此只对那恶婆娘好。若是真的,哎,那必须宁可一死,也不可留下! 打定主意,夜奔了的小道士,又悄悄地溜回了客房。 第二天天都没亮,小道士就去找青城六剑。 六剑一见大喜,纷纷迎了上来,嘴里亲热地叫着大姑爷。 小道士笑道:“我与许大小姐马上就要成亲了,想来想去,得先谢谢各位啊。所以今天就特地过来,陪各位喝喝酒。” 剑三一拍小道士的肩膀:“那是,若不是我们六个从九阴山上把大姑爷给请下来,大姑爷怎么会遇见我们大姐大?” 剑四点头:“就是就是,依我说,许掌门干嘛还要花那钱去请媒人,我们六个不就是现在的媒人?” 剑五笑道:“昨天我就说了,大姑爷这般讲义气的人,怎么会不来谢谢我们这六个媒人?这不这么早就过来了,果然是好汉子!” 剑一大手一挥:“老六,去,去孙二娘那沽壶好酒来,再去张大郎那切几斤上等的牛肉,我们招待招待下大姑爷。” 小道士急忙说道:“慢着,是我来答谢各位的,怎敢要各位破费?” 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小道士豪爽地丢了过去:“劳驾六哥,好酒好肉只敢挑好的上。今儿个,我和六位哥哥不醉不归。” 剑二欢喜地去了,小道士就开始和其他五剑闲聊起来。 上次与恶鬼一战,青城六剑只知极是凶险,可他们都是肉眼凡胎,哪能看得见恶鬼?所见到的,不过是法柱断了,纸符自燃了,有几位弟兄被腰斩了。小道士就细细地给他们讲起其中的门道,听得他们直呼过瘾,只觉大长了见识。 正聊得高兴时,剑六和剑二回来了,身后却跟着上次家宴时,见到的那位艳丽少女。 那少女如风摆杨柳般迎了上来,当头就是一个万福:“奴家郑氏女,小名小玉,谢过张家哥哥。” 小道士连忙回了一礼:“娘子有心了,贫道受许掌门相邀,前来相助。除那恶鬼,本是分内之事,怎敢称谢?” 郑小玉正色说道:“不然。若非哥哥出手,我义父这次危矣。义父待奴家恩重如山,张家哥哥救了义父,远胜过救了奴家。奴家今生愿为奴为婢,来世愿做牛做马,以报哥哥大恩!” 为奴为婢哦,一听这话,青城六剑在一边就是挤眉弄眼,嬉笑个不停。小道士狠瞪了他们一眼。 郑小玉玉脸一红:“奴家不便在外久呆。待哥哥与姐姐成亲后,奴家再在内宅中备下薄酒,以敬哥哥。” 说完,郑小玉再一万福,如风摆杨柳般离去。 待她去得远了,那青城六剑才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纷纷擦了擦嘴上流下来的口水。 看到小道士鄙视的模样,剑四大声叫屈:“大姑爷,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青城剑派男儿七百,这女的嘛,不到七十。未婚的妙龄少女,数来数去,十个手指头都用不完。这一年到头呆在山上,我们心里慌啊!” 剑五连连点头:“是极是极,青城剑派最美的花那是被大姑爷给摘下了,这第二美的,就是这郑小娘子,那太漂亮了!小玉小玉,人如其甸。美人如玉。” 剑六一脸陶醉:“这趟真值了。没想到小娘子刚好在孙二娘那,隔着屋帘听到这事后,不但主动跟了过来,还奉上了极品美酒玉沥酒一坛。这回是大饱了眼福,又有了口福啊!” 剑二的口水又流了下来:“大姐大我们不敢想,这郑小娘子青城剑派好几百号人可都在惦记着。长得漂亮不说,还知书达礼,贤良温柔,实在是,实在是一生的良配啊!我决定了,这小娘子,我要定了。” 剑一大怒:“我去,你算什么东西?敢从几百号人口中夺食。这小娘子,是我的。”不止说,剑一直接一拳打去。 小道士目瞪口呆,看着这青城六剑在地上打成一团。为了一个郑小娘子,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 小道士劝解不得,干脆坐在凳子上看起戏来。打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打得累了,那六人才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你帮我打打灰,我帮你去去叶,再勾肩搭背地围了过来,神情中更见亲热。 这交流方式,也太有特色了,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大感羡慕。哎,从小到大,除了一个懒鬼师父,他连同伴都没一个,更别说朋友了。 剑一一端酒碗,说道:“我等粗人,让大姑爷见笑了。我先干三碗,赔个罪。” 说完,这六人一人连干三大碗,再齐齐呼出一长气,道了声:“好爽!” 果然是江湖风范。 有美酒入肚,有美味下口,这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酒过三巡,小道士开始,套青城六剑的话。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小道士要逃婚 “哎!”放下酒碗,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 六剑果然凑趣。剑三马上问道:“大姑爷因何叹气?” 小道士叹道:“这就要成亲了,我这心里怎么老不踏实?” 剑五大是不满:“大姑爷好不知足,我们大姐大这样的女子嫁给你,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小道士分辩:“许大小姐自然是极好的,说是绝代佳人也不为过。但若是娶来为妻,呵呵,几个月前许掌门张贴的招婿榜,怎么没人去揭?” 六剑齐齐沉默,各灌了一大口酒后,剑一正色说道:“大姑爷既然说起这事,我等就把这话说明白吧。对大姐大,我们青城剑派数百男儿,是即爱她、又敬她、更畏她!” 小道士奇道:“此话怎讲?” 剑二先说:“这爱嘛,大姐大能不惹人爱?长得那般的漂亮,堂堂江湖群芳谱上排名前三的大美人。那美的是,看一眼就能流上足足半天的口水!” 剑三补充:“不止是人长得漂亮,大姐大心地也极好。别看她凶巴巴的,其实善良的要命。大姑爷有所不知,我们青城剑派有建一个慈幼局,专门收养那些孤儿和流浪儿。我等六个都是孤儿,感念慈幼局的养育之恩,平时得空就往那儿跑。但去得再多,也比不上大姐大。大姐大在外面行侠仗义时得到的钱财,一分一毫都不取,全放到了慈幼局里。就像这次回来,又奉献出了黄金两百两。大姐大真正是菩萨心肠啊!” 这黄金两百两,想必就是从青狼帮那得来的财物。小道士原以为许若雪会私吞,没想到,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因为爱她,”剑四接着说道:“我们青城剑派众弟子才没人敢去娶她。谁要是敢当这出头鸟,呵呵,这数百人围上去,非得把他削成肉酱。也只有大姑爷你,压根就不是江湖人士,根本不懂武功,我们才肯接受。若换了是某个少侠,哼,这车轮战轮不死他,敲闷棍也得敲死他!” “再说敬她,”剑五一拍大腿:“大姐大就是大姐大,问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谁敢不服她?” “当年选习功法时,大姐大问许掌门,本派最厉害的内功心法是什么?许掌门答道,是天罡神功。大姐大说,那我就修习这门。许掌门大惊劝道,这天罡神功至刚至阳,极难修炼,我派建派上百年,练成此神功者,不过三人。你是女子之身,女子属阴,不可能修习得了这至阳的无上心法。” “大姐大不听,执意要学。一练就是一年半,毫无寸进。当所有人以为大姐大要放弃时,她竟以十二岁之龄,闭死关半年。出来后,成为学会这无上心法的第四人!” “有这等心性,再加上八分天赋,十分努力,只三年后,剑派大比武中,大姐大一人一剑独立,一日之内,连战十三场,场场大胜。自此无人再敢挑战,公认为本派第一人!” “似我等习武之人,最重实力,大姐大武功第一,我等自然佩服。这且不说,更让人服气的是,凡我剑派弟子去请教大姐大,大姐大必定毫不藏私。虽然,虽然她脾气暴了点,几句话说不明白就会拔剑。但凡天下习武之人,又有几人能像她一样,能够不分远近,倾囊相授!” “若说畏她,”剑六最后说道:“那是真心地怕啊。这天下间,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杀人能杀得像大姐大那般干脆利落,还美得让人惊艳!” “单说那血海剑,剑上冤魂无数,戾气极盛。正因如此,以那等宝剑,供在剑堂中三十年,竟无人敢用。也只有大姐大有那种心性,有那等杀气的人,才敢随身佩戴此剑,大杀四方!” “还有那招云淡风轻,” 说到“云淡风轻”四个字,这青城六剑再加上一个小道士,共计七人,脸色煞白的互相看了一眼,齐齐一夹大腿,就此噤声不言。 “所以相信我,大姑爷,”剑一总结道:“青城剑派上下几百名弟子,人人做梦都想娶大姐大。可正因为爱她、敬她、畏她,所以谁都不敢真个的娶她。你能迎娶大姐大,那真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好,这话我喜欢听!”小道士大叫道:“为了这福分,大家干一碗。” “来,干!” 这一顿酒,从大早上直喝到大中午,个个都喝得不行,那大脑都不听使唤了。 这火候,便到了! “六位哥哥,”小道士大着舌头说道:“你们大姐大如此了得,小弟我,实在是有点无福消受啊!都说男人是天,可娶了你们大姐大,我这天,那还不得塌下来啊。六位哥哥,求你们帮帮小弟,教小弟个法子,好让小弟能够,大振夫纲!” 一听这话,青城六剑睁着朦胧的醉眼,面面相觑,然后大笑,直笑得一个个东倒西歪。 “笑,笑死我了,娶了我们大姐大,大姑爷你竟然还想着,大振夫纲?大振,还振个屁啊!” “哈哈,我们几百个刀口舔血的大汉子都被大姐大压得死死的,你一个小道士竟然还想压在我们大姐大头上。哎哟,这话好笑,我要吐了。” “兄弟啊,”剑三一把搂住小道士:“听哥哥的劝,这个危险的想法你以后就别有了。从今往后我们大姐大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乖地当个跟屁虫就得了。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咱不去管它。喝酒,喝酒才是正事啊!” “看看,”剑六一把扯开衣服,露出自己满是伤痕的胸膛:“当年我们六个杀上黑风寨,哥哥我一个失手,栽了。被那般子天杀的,用烧红的铁,烫猪样的从上烫到下,那个疼啊。哥哥我当时怎么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多少算个好汉吧。可不瞒你说,每次看到大姐大,只要她眉尖这儿一挑,哥哥我这里,这心里,那是一阵阵地发寒。哥哥我都这样,弟弟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就别死抗。你抗不起!” “那不行,”小道士拍着胸脯叫道:“我是爷们,纯爷们,她是女人,真女人。我不可能总是宠着她、爱着她、顺着她,我也得气她、逆她、无视她!” “错!”青城六剑齐齐喝道,然后剑三说道:“你就得宠她、爱她、顺她,你绝对不能气她、逆她、无视她,不然的话,她会打你、骂你,甚至一剑杀了你。” “我去,难道她开心时,我就得陪着她开心;她不开心时,我得哄着她开心。难不成我要时时以她为中心,事事都要绕着她转?”小道士大叫道。 “正是!”青城六剑一拍大腿,然后剑四说道:“大姑爷你就得这么做。大姐大开心了,你才有可能开心。若是大姐大不开心,说不得,你这心还真得开一开,用剑劈开!” “怎,怎会这样?”小道士的脸苦成了一团:“那么说,就算全天下的美女都在我的身边,我的眼里也只能有她,我的心里也只能有她,我的梦里还是只能有她。别的女人再多再漂亮,我都不能多看一眼,更加不许多想一下。” “对极,”青城六剑齐声赞道,然后剑五补充道:“从此以后,你的生命中只有她,全天下所有别的女人,都将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总之就是一句话,”小道士含着热泪,涩声说道:“我必须时时以她为先,事事顺从她的愿。她若说行,我拼了命都得行;她若说不行,天塌下来就是不行!” “好觉悟,正该如此!”青城六剑齐齐一扬拳,然后剑一说道:“你切记,大姐大叫你往东,你就绝不能往西;叫你打狗,你就绝不能杀鸡。总之,在大姐大面前,她才是男人,你才是女人。男人是天,你得听她的,明白吗?” 借着酒劲,小道士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心大痛。这心一痛,加上酒上了头,他就迷糊了,说道:“我懂了,真正地懂了,她说的,她说的竟然全是真的!” “大姐大说了,对不对?”剑二拍掌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姐大会立下她的规矩。大姑爷,你照着她的规矩去做,那就没错。” 小道士哽咽着:“若是我不照做,那又怎样?” 青城六剑对视一眼,齐齐指向他,齐声说道:“那就,云淡风轻!哈哈,哈哈。” 说完六人放声大笑。笑完了,剑二同情地搂着小道士:“大姑爷,今儿个我们喝酒,伤心的事就不提。来,干了这碗酒!” “是极。来,喝酒,喝酒,干!” …… 天大亮。 “起来,起来啊!”剑一疯狂地踢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五个兄弟。 “干嘛啊老大,我们还没睡醒。”剑二等人揉着睡眼、打着呵欠说道。 “没睡醒是不?”剑一脚一点,踢起一个水桶,再一掌劈去。漫天的水幕落下,将五人淋成了落汤鸡。 “老大,你疯了。”众人大怒。 “醒了没,没清醒都给我跳到井里去。”剑一更怒。 “老大,干嘛啊你,一大清早的跟火烧了屁股似的,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昨晚我们六个犯了大错。” “什么大错啊,昨天一整天,我们不都在跟大姑爷喝酒吗?” “等等,等等,不对,老三,好像昨晚我们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是哦,老四,我先想想,先理理,这脑子好乱。” 于是五个脑袋凑在一起,低着头,个个冥思苦想,越想脸色越是苍白。 剑一苦笑道:“想起来了没?” 剑二惨叫:“糟了糟了,我们对大姑爷说了,大姐大会打他、骂他,甚至一剑杀了他。还说了,在大姐大面前,她才是男人,大姑爷只是女人。” 剑三惨叫:“完了完了,我们对大姑爷说了,若是他不遵守大姐大立下的规矩,大姐大就会对他使出,云淡风轻!“ 剑三惨叫:“死了死了,最后大姑爷醉倒了,说他要逃婚。我们几个说,这婚必须逃,是男人就得逃!” “逃婚!”说到这,青城六剑齐齐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道:“出大事了,小道士要逃婚!”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绝世贱招 天大亮了。 小道士在床上打了个滚,再打了个滚,然后成功地滚到了地上。 他揉了揉头,坐起,再揉了揉眼,看了看四周。 奇怪,怎么回到客房来了,我这不是在跟青城六剑喝酒吗?再揉了揉头,小道士决定,这酒啊下次不能再喝,喝了头真的很疼。 昨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小道士完全想不起来。怪不得师父严禁自己喝酒,这修道之人要保持身心清明,喝酒啊太误事。 等等,喝酒误事,误了什么事? 想了想,小道士忽然跳了起来,直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去啊,昨晚上自己醉的跟狗似的,死都不肯呆在那小院里,一路吐一路哭地爬了回来,那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赶紧跑路,要逃婚啊! 可结果,爬是爬回来了,却直接爬到了床上,睡成了猪。 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小道士头一晕,差点栽倒在地。 他又想起来了,昨晚喝到最后,他搂着青城哪个剑的肩膀,特高兴地把自己的逃婚大计说了个干干净净。当时那六个贱人怎么着来的?那是大叫逃得好,逃得妙,逃得呱呱叫,还一个两个的拍着胸脯说,“哥哥到时一定帮忙!” 这醉成狗的人说得话算数吗? 要不算数的话,都这个时候了,那自己还逃什么婚啊,还逃个屁! 小道士心中叫苦不迭,懊恼的直恨不能挥剑自刎。昨天他千提醒万提醒,自己必须要保持清醒,绝对不能喝醉。可一个基本没喝过酒的人,再是别人干一大碗,他只抿一小口,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上一天,也无可避免地,醉成了狗。 于是,悲剧了! 顾不得再自责,小道士兔子般窜到床边,一把抓起包裹,往门外就冲。 就在这时,门“嘭”地一声,被猛地一脚踢开。 小道士收不住脚,一头撞去。好在来人反应极快,一把按住他双肩。 来人不止一个,是六个。 正是青城六剑。 小道士头“嗡”地一声,整个人傻了。 青城六剑也愣了,六双眼睛直溜溜地看向,小道士手里正捧着的包裹。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一把把手中的包裹藏到了身后。等藏好后才反应过来,这正正叫欲盖弥彰! 于是,场面尴尬了。 非常的尴尬。 小道士死死地盯着左脚前的空地,就像那上面忽然长了一朵花。 青城六剑死死地盯着小道士那空着的左手,就像那上面忽然变没了一朵花。 怎么办?怎么办?小道士大急,得想个办法啊。 无奈宿醉的后果出现了,小道士一向灵光的脑袋,这会儿变成了一块木头,压根就转不动。情急之下,他脱口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啊,是啊,今天天气不错。”青城六剑纷纷附和。 剑三更是文兴大发:“正所谓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我们正该……” 正该什么,他没说下去,因为剑一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于是场面又安静了。 尴尬继续中! 小道士汗出如浆,也许是身体里的酒都化成了汗流了出来,他那木头似的脑袋终于开了窍。他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地将藏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手中的包裹一晃:“是啊,今天天气不错,正所谓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我正该去,去晒晒法器。” “晒晒法器。”青城六剑大惊。 “正是,六位有所不知,”小道士正色说道:“这法器属阳,而天地间最至阳的东西是什么?”小道士指了指头顶,煞有其事地说道:“正是我们头顶的太阳。所以,法器每隔一段时间就应该拿出去晒晒,好吸收点阳气。” “大姑爷说得大有道理,是得晒晒。”剑一抚掌赞道:“请大姑爷将法器交给我等,我们六个会轻功,想晒那就晒那,想晒多高就能晒多高。保管三两下将大姑爷的事办得妥妥的。” 惨了,这分明是,要将这些法器给押为“人质”啊!我去,青城剑派的人为什么老用这招。 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小道士笑着说道:“六位哥哥肯帮忙,弟弟自然感激不尽。不过为什么别的道士从不晒法器,因为这一招,是我天一派的独家秘诀。这晒,可不是瞎晒,里面,大有讲究的!先说这时辰吧,必须要午时,午时天地阳气最烈。再是这摆放,得摆成个聚阳阵。这且不算,还得走禹步,念真诀。不然,聚阳阵就是个花架子。所以六位哥哥的好意,弟弟只有心领了。弟弟去去就回,请哥哥们在这稍等下。” 剑一也笑道:“大姑爷要去办事,就麻烦带上我身边这几个粗人。法器珍贵,没人看守太不踏实,有他们几人在,保管万无一失。” 说完他点向剑二、剑三、剑四:“听好了。你们三个,好好地跟着大姑爷。青城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让大姑爷迷了路,走到山下去了,听懂没?” 他再点向剑五、剑六:“你们两个,看好法器,绝不能让这些宝贝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明白没?” 说完,他杀气腾腾地喝道:“这事,谁要是给耽搁了,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要拧下他的脑袋!” 五剑齐齐抱拳,大声应“是”。 完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这六个贱人,摆明了是要严防死守,绝不给他落单的机会啊。 哎,白天是绝没机会了,等晚上吧。 小道士于是笑道:“那就麻烦五位哥哥了,一起去吧。” 他当先而行,才跨出门槛,身子就是一晃:“哎哟,这酒喝得,头疼啊,疼得都没办法施法了。哎,看来,这大好的太阳要白白浪费了。” 剑一笑道:“大姑爷这是还没醒酒。没事,我这有一招,醒酒最管用。” 看着剑一奸笑着,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小道士口中发干,刚想问下是什么招时,剑一闪电般地伸手在他头上一点。小道士头一晕,软倒在地。 我去,竟是点穴! 青城六剑手忙脚乱地将小道士扶到床上躺好,然后面面相觑。 寂静中,剑三忽然跳了起来:“死了死了,大姑爷真要逃婚了!他急急忙忙地拎着个包裹往外冲,明明就是在跑路。” 剑一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叫什么叫,大伙儿眼睛都没瞎。” 然后他长叹道:“坏事了,坏大事了,这下可真惨了。大伙儿说说该怎么办吧,我们不能干坐在这等死啊。” 剑四首先举手,苦兮兮地说道:“要不我们向大姐大老实招待吧。毕竟是大姐大错在先,她那四条规矩,太坑了,坑死人,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换了谁谁都得跑路!” 剑二反驳道:“坑个屁!大姐大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那么一说,十成十地是要给大姑爷一个下马威。你没看到大姑爷本来也不怎么信,所以昨天才故意灌我们酒,要套我们的话。哎,这事的源头是在大姐大那,可坏事的确是我们坏了事。” 剑五冷冷地往剑四胯下一瞟:“大姐大是个讲道理的人吗?你去跟她这么说,她不来招云淡风轻,我脑袋割了给你当夜壶。” 剑四浑身一哆嗦,闪电般地,左手捂住了嘴,右手兜住了裆,再不敢说话。 剑六举手:“要不我们把实情告诉大姑爷吧。全青城剑派的人谁不知道,大姐大脾气是暴了点,但从小到大,她还真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她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待成了亲后,真不可能会那么做。” 剑三反驳道:“若是昨天之前,我们请大姑爷随便找几个人问问,那就真屁事都没有。但在我们胡说八道了一通后,大姑爷要是还肯信,他不是傻子就是呆子。你觉得大姑爷是傻子是呆子吗?” 剑五举手,狠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六个就死死地把大姑爷给盯紧了,绝不让他给跑了。到了成亲那天他要是还不肯,哼,我们绑,也得把他绑到礼堂上!” 剑一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做事总是简单粗暴,暴力能解决问题吗?大姑爷面对那般恶鬼都死战不退,这等心性的人,你能吓得住他?到时宾客云集,几百号人看着,你还真能把他给绑着?他若是吼上一嗓子,将这事给捅了出来。别说我们六个,就连许掌门都得在祖师爷灵前以死谢罪!” 剑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嘴贱。现在怎么办?喜贴都撒出去了,怎不能再撒一遍帖子,宣告天下,新郎倌逃跑了,这婚礼取消了。真要那样,我们青城剑派还不成了大宋朝立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商量了半天,六人急得搔头抓耳,却一筹莫展。 半晌,剑一咬了咬牙,狠声说道:“真没办法的话,只能出这一招了。” “什么招?”其他五剑齐声问道。 剑一脸上阴睛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 绝,世,贱,招!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贱之极限 绝世贱招!五剑齐齐惊呼。 剑一跳了起来:“你们以为我愿意,r鬼愿意啊!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正招不行,只能出贱招。“ 五剑面面相觑,没谁吭声。 剑一叹了一口气:“我们六个自称青城六剑,可心里都明白,背地里,那些兔崽子都管我们叫‘青城六贱’。既然是贱人,关键时候,怎能不出贱招?” 剑二咬了咬牙:“贱招就贱招,这嘴贱惹得祸,就得靠贱招来补。” 有他表态,其它四剑也点了点头:“好,拼了。老大,你请说下,这贱招,绝在哪里?” “来,你们过来。” 六个脑袋凑在一起,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五剑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十分的贱笑,向剑一齐齐竖了根大拇指,表示十分的钦佩! …… 天亮了。 小道士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然后,他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 青城六剑个个端了张凳子,成半圆形地将他围在中间。个个正襟危坐,坐得那叫一个笔直,那叫一个端正。 不会吧,这么狠!这守得是,密不透风啊。 见他醒来,六尊雕像一下子活了过来,有端茶的,有送水的,有递毛巾的,甚至还有捶背的。 小道士从来没被人服侍过,一下子被这六条大汉的热情服务,给恶心的不行。 好不容易洗漱完毕,小道士看了看天,天已大亮,他奇道:“咦,我被,哦,我睡觉前是午时,怎么现在还是午时,我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好久!” 剑一解释道:“这点穴维持不了多久。为了让大姑爷睡个好觉,好醒下酒,我就给大姑爷灌了一碗蒙汗药。这一觉醒来,大姑爷的头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小道士目瞪口呆,看着剑一那一副邀功的表情,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狠,我服!” “大姑爷,”青城六剑如审犯人般齐齐坐下,由剑一开口:“我们哥们几个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姑爷是不是想逃婚?” 小道士大惊,干嘛啊这些家伙,这窗户纸再透明,也万万不能点透。点透的话有些话就不好说了,有些事就不好做了。 看着六人那副“你就说实话,哥们知道你想干嘛”的表情,小道士咬了咬牙,心一横说道:“是,我是不想成这亲。不过这可怪不得我,是……” 剑一大手一挥:“大姑爷不必解释,我等心里明白。这事实在是大姐大做的过了,你是男人,她是女人,所谓‘夫为妻纲’,她怎么能立下哪样的规矩?这事的确怨不得大姑爷。换了我等,也得逃婚。” 一听这话,小道士二话不说,掀起被子蒙头就睡。 这下轮到青城六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剑三问道:“大姑爷,你这是在干嘛?” “继续睡觉,我在做梦。”小道士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剑三大笑:“大白天的,大姑爷你怎么会做梦?” 小道士被窝里探出头:“我不是在做梦?” 他狐疑的眼光扫视了一圈,见青城六剑个个一脸严肃地连连点头,他还是犹自不信,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脸。 确定不是在做梦后,小道士怕了。不管青城六剑使出什么招,他多少都有办法应对。可这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神来一笔,实在是让他心里发虚。 小道士强笑着说:“六位哥哥是几个意思?麻烦说个痛快。就算是死,小弟也想死个明白。” “大姑爷无需担心,哥哥今天带来的,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这“好事”两个字,说得小道士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他嘿嘿两声,并不答话。 剑一一拍胸膛:“我等当大姑爷是好兄弟。这兄弟有难,不可不帮。所以我等连夜求见许掌门,将这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掌门一听大怒,当场就摔了自己最喜欢的青花瓷杯。他气得直骂自己,平时疏于管教,才养出这么一个刁蛮任性,不知礼节的野丫头。” 听他说到这,小道士微一皱眉,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然后嘞?” “然后许掌门说,这种野丫头,怎么配得上大姑爷这等英雄人物。所以许掌门决定,取消大姑爷与大姐大的婚礼。” “啊!”小道士这下给惊到了,他怀疑地看向青城六剑,却见这六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认真,真得那叫一个不能再真。 小道士心烦意乱地跳下床,倒了杯茶,待冷静了下后,问:“不对,这事不对,喜贴都送出去了,这婚礼哪能说取消就取消?” “正是,”剑一一击掌:“所以许掌门决定,将他的义女,就是郑小娘子许配给你。” “啊!”小道士手一抖,手中的茶抖出了一半:“开,开玩笑吧?” “终身大事,岂能开玩笑?”剑一正色说道:“喜贴都送出去了,这婚礼自然不能取消。但喜帖上可没写大姐大的闺名,写得只是‘许家小女’。郑小娘子本就是许掌门的义女,许家小女这四个字,她怎么当不得?大不了,让她认祖归宗。” “这,这,”小道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大姑爷,我且问你,这婚礼是绝不能取消,对不?” “这个,应该是!” “你救了许掌门一命,是不?” “嗯,勉强算是。” “你绝不肯娶大姐大,对不?” “这个绝计不肯。” “你对许掌门有救命之恩,许掌门也不好绑住你,去跟大姐大成亲,是不?” “那当然万万不能。” “好,既然这样,我问大姑爷,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吗?” “这个,”小道士彻底哑口无言。 “大姑爷,我且问你,郑小娘子漂亮不,温柔不,贤惠不?” 小道士想了想,终于不能眜着良心说假话:“郑小娘子自然是很好的,的确称得上是良配。” “既然如此,那你还犹豫什么?” 小道士在屋里烦躁地转了几圈,说:“不行,娶妻是人生大事,这等大事岂能儿戏?我跟那郑小娘子不过才见面两次,对她并不了解,怎么能草草成亲,就此过一辈子?” 剑一劝道:“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天下间的夫妻,十有七八都是在洞房花烛夜,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彼此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大姑爷你见过郑小娘子两次,对她的容貌、性情都有所了解,这怎么能算得上是‘草草成亲’嘞?” 小道士在屋里再转了几圈,终于拿定了主意:“与许大小姐相识不过二十天,就匆促成亲,我都已经觉得太急。与郑小娘子相处不过片刻,就说要成亲,别人或许可以接受,但我,绝对接受不了。” 见他语气坚定、意志坚决,剑三按捺住火气,问:“这么说,大姑爷是真的不愿娶郑小娘子?” “正是。”小道士回答的斩钉截铁。 剑四连忙问:”这么说,大姑爷是准备跟大姐大成亲?” “绝对没这打算。”小道士回答的毫不犹豫。 我去!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这不是把我们哥们六个往死里整吗?剑五怒极,起身就要拔剑。 “且慢!”剑一眼疾手快地按住剑五,正色说道:“大姑爷,我什么时候说过,郑小娘子入你家的门,是做你的妻?” 啊!这话石破天惊,别说小道士,就连五剑都目瞪口呆。 “不错,”剑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是娶妻,你是纳妾!” 睛天霹雳啊,这霹雳震得小道士和五剑齐齐跳了起来,个个手指着剑一,连话都说不出来。 剑三反应最快:“不可能!郑小娘子怎么可能去为人妾?” 剑一正色说道:“许掌门也担心大姑爷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一切以青城剑派为先,郑小娘子,就只能让她先牺牲一下。” 剑四叫道:“大伙儿一起去的,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剑一冷笑:“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许掌门要说,自然是偷偷地跟我说。” 五剑愣了愣,终于齐齐叹了一口气,大拇指整齐划一地往上一竖:“你牛,你是老大,我服!” 这消息委实太过惊人,以小道士的淡然也消受不了。他茫然地走到窗户边,看着外边,一时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哪怕再是不通世故,不晓人情,这做妻和为妾的区别,他还是知道的。九阴镇里长家就有一妻一妾,有大头鬼做秘报,那妾过得是什么日子,小道士一清二楚。 所以他不敢相信,那知书达礼、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家世优渥的郑小娘子,会甘心做他,一个无父无母、一无所有的小道士的妾! 他却不知,身后,五剑狠狠地瞪了剑一一眼,剑一轻叹了一声,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句:“命都要没了,还要底线干嘛?” 五剑想了一下,相互一顾,狠狠地点了点头,就此下定了决心: 是啊,命都要没了,还要底线干嘛? 底线都没了,还要下限干嘛? 罢了罢了! 今儿个,就让我们青城六贱,比比谁比谁更贱! 看谁能最终突破,贱之极限!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大婚 于是小道士回过身时,看到的,是正襟危坐,岂止是斗志昂扬,简直是杀气纵横的青城六剑。 小道士,提问:“这事好像不对?” 青城六剑,回答: 剑一:“哪有不对?” 剑二:“对极对极!” 剑三:“合情合理。” 剑四:“无懈可击。” 剑五:“我去,他们都说完了啊。我觉得,很对。” 剑六:“哎,老六就是吃亏。我同意以上哥哥们说得话。” 小道士,…… 我去,这六个贱人,吃错了药? 传说青城六剑,练有一套“六合剑阵”,端地厉害。此时看来,名不虚传。 这青城六贱,练的“六合贱阵”,果真是贱极、极贱,贱得无下限,贱得无止尽! 大感压力山大的小道士不甘示弱:“我虽然久居山上,没见过婚礼,但这娶妻和纳妾的礼节,分明大是不同,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这哪里能混得过去?” 青城六剑应对: 剑一:“正是。大姑爷久居山上,没见过婚礼,所以对婚嫁礼节有所不知,实在正常。” 剑二:“对极。这娶妻和纳妾的礼节的确大是不同。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剑三:“不错。这次正是以娶妻之礼行纳妾之事。这么做,一是为了隐人耳目,二是为了弥补一下郑小娘子。想那郑小娘子为了我青城剑派,为了大姑爷,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难道,她当不得这娶妻之礼吗?” 剑四:“是极。莫非大姑爷是生性凉薄之人,看不起我们青城剑派的这番好意,看不上郑小娘子的这番情意?” 剑五正待开口,小道士举双手大叫:“停停停,后面的两个不要说了,我错了,我知错了。” 擦了擦脸上的汗,小道士咬牙坚持:“这送女为妾的事,许掌门如此英雄人物,怎么会答应?这屈身为妾的事,郑小娘子这等女子,怎么可能会接受?” 青城六剑回击: 剑一:“大错。我等身为青城剑派门人,生,是青城的人;死,是青城的鬼。为了青城剑派,我等前仆后继、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剑二:“荒谬。我等不过一普通门人,尚且有这种觉悟,更何况许掌门?似许掌门这等英雄人物,必然有大毅力,必定能大舍得。事关青城剑派的生死荣誉,别说是区区义女,就算是亲生女儿,送人去做妾,又怎么会舍不得?” 剑三:“无知。前日那郑小娘子明明说过,今生愿为奴为婢,来世愿做牛做马,以报大姑爷大恩。这与人为妾,怎比为奴为婢要好上一倍,更比那做牛做马要好上十倍,郑小娘子又哪里不肯接受?” 剑四:“无耻。不提许掌门,郑小娘子不过一弱女子,尚且肯为了大局,用这般如花的容貌、清白的身躯来忍受如此的屈辱!相比之下,大姑爷你堂堂大男人,明明占尽了便宜,却还在这推三阻四、疑神疑鬼,你,哎!” 青城六剑齐齐摇头。 剑五踏前一步,戟指一张,正待大发神威,小道士已捂住脸大叫:“停停停,我又错了,大错特错,屁股都错烂了。” 他放下双手,那脸已红了,眼也红了:“我不说了,我认输。” 青城六剑相视一顾,一点头,齐齐闪身,正正将小道士围在当中,然后, 六贱齐出,使出,终极贱招! 剑一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醉卧美人膝。郑小娘子只是为妾,妾上还可娶妻。此事过后,大姐大必然后悔。到时大姑爷自可迎娶大姐大,从此左拥右抱两位绝色美人,成天地间第一等的风流男儿!” 剑二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醒握杀人剑。大姑爷迎娶我青城双美,自此成为我青城剑派第二人!我派数百弟子、上千男儿,自然便是大姑爷手中的一柄绝世神剑!若有危难,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剑三拔剑大喝:“男人在世,当黄金满屋玉满堂。那郑家有商铺五间、良田百亩、家资百万,却只有此一独女,那万贯家财就是大姑爷的囊中之物。更不用说,许家更有商铺十三间、良田三百亩、家资千万。这真正是,一娶双美,从此鱼跃龙门化金龙!” 剑四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见机识命辨天意。凡天下男儿,所求者,不过财权色三字。大姑爷坐拥此天大良机,还犹豫不决,难道非得坐看这旷世奇缘就此消失?那样,何必枉生为男儿!” 剑五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忠肝义胆照青云。为了青城剑派,许掌门忍痛割爱;为了大姑爷,郑小娘子委屈求全。这等义举,苍天有泪,日月同鉴。这样若大姑爷还推三阻四,那天下人都以为,脸皮再厚,也不敢做人!” 剑六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敬天敬地畏鬼神。天下的好事你一人独占,天大的委屈别人却全吞,若是这样还瞻前顾后。大姑爷须知,人间自有正道在,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天,不降下雷霆劈你,我等,” “铮”地一声,青城六剑长剑齐出鞘;“唰”地一下,六把长剑直刺小道士:“我等也要仗剑劈你,劈死你!” 小道士呆若木鸡,听得直汗出如浆。那六把长剑还没挨到他的身,他就已经软瘫在地。 瘫在地上,小道士哭着喊道:“天错地错都是我的错。我服了,心服口服**都服。我从了,纳妾、成亲、娶妻,我任凭吩咐、任凭吩咐啊!” 这凄厉的哭喊,在夜色中,传出好远、好远! 夜色中,青城六剑神色庄重,持剑鱼贯而出。 剑一目视苍天:“好久没有这般,贱个痛快了!” 其它五剑齐点头。 “还有些细节,我等六人得处理下。然后就可以坐看,这一幕大戏拉开!” …… 甲辰月,庚寅日,宜订盟、纳采、婚娶。 正吉日,青城剑派大婚,许掌门嫁爱女! 青城剑派是豪强。若说成都府路最强大的武力是哪股?明眼人必定不会说官军,说得必是青城剑派。 剑派常驻弟子六百,分散在外的门人上千,威名远播,在西南地区势力极盛。 这次大婚虽然匆促,可成都府路来的大小官员还真不少。别说知府、通判,就连提刑官大人都亲自赴了宴。那可是堂堂正四品的朝廷大员! 席共设三处,计一百八十五席。一处是官员显贵,一处是江湖人士,一处是本地土绅。 此时大宋殷富,青城剑派更是豪富。这婚礼举办的极是奢华,单是迎上迎下的轿子就有三百顶,几乎把周边几个府县的竹轿、青轿一扫而空。 婚礼事事极为繁琐。自前天起,小道士就被安排住进了青城县最大的一处豪宅中。这宅子也是陪嫁之物,以后便是他的产业。 天刚朦朦亮,小道士就被叫起,净面、净身、告祖等等诸多事一做,已到吉时。于是鼓乐喧天,足足有半条街的人簇拥着,小道士披红带花,骑马直上青城山。 但见不过数日,青城山上已大变了模样,处处有张红绸、挂灯笼、贴喜字。哪怕小道士心性恬静,也看得目眩神迷:真真是大手笔,怪不得青城剑派数百人出动都不够,还发动了青城县里的大半居民。 入了山门,便进流水席如一条长龙般,从这头见不到那头。那喧嚣声闹得,整座山似要被震裂。 见到新郎倌,众人大哗。随便喝了一大壶,白水后,小道士去正屋那迎接新娘。 许掌门正迎在门外,揖让请入。进了正堂,许掌门并新岳母坐于堂上,小道士上前,跪下,依礼取大雁放于地上。有长老接受,小道士跪谢。然后从西边退出,行至花轿前,举轿帘以待新娘。 没过多久,一个相貌端庄的丽人牵着新娘子,款款而来。 新娘身披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自是看不清其音容相貌。 可小道士的心就是一跳:这身形怎地这般熟悉,好像,就好像是那恶婆娘?我去,难道那青城六贱骗了我不成? 可转念一想,这次婚礼声势如此浩大,就算给青城六贱十个狗胆,他们也万万不敢在这种时候,动这种心思。郑小娘子的身形怎样,那两次自己并没有细看。说不定,说不定和跟那恶婆娘,正正相似。 新娘上轿,小道士骑马在前,花轿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震天的鼓乐声和叫好声中,下了青城。 人太多,这行得就慢。待到了豪宅那,已近黄昏。 下了花轿,小道士掀开轿帘,扶下新娘。这一触手,心中又是一突:不对啊,这体香、这手感,应该是那恶婆娘。我去,难道真被骗了? 此时小道士很想掀开那红盖头,看个究竟,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不敢那么做。 行到门前,有金童并玉女端上脸盆,小道士先净手洗面,再整了整衣冠,登上正堂。 许掌门并新岳母端坐在堂前,正一脸微笑,幸福地看着一对新人。 傧相赞礼:新郎新娘就位,跪,献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然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亲迎之礼,就此完成! 六礼皆完,小道士正式成亲。 直起身来,小道士一时恍惚:下山不过月余,自己真的就已经,拜堂成亲? 还有,我去,与我拜堂成亲的,究竟是谁?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远遁 三拜天地后,以红绸相引,小道士将自己的新娘接入洞房。 新房门口,有贴身丫鬟守在那,深深一福礼:“见过姑爷。”声音清脆悦耳,就要接过新娘。 按规矩,由丫鬟扶着新娘进洞房后,小道士便应返回正堂,应酬一下。可此刻的他心中着急,就是不肯撒手。 扶着新娘在新床上坐下,小道士压低声音试探道:“恶婆娘。” 咦?没吭声。 “臭婆娘。” 却见身子一抖,继续不吭声。 好,你狠,小道士咬咬牙,使出绝招:“丑婆娘。” 对一个绝色美女来说,这世上最最不能忍的,就是一个“丑”字!这,可是最致命的匕首,是最恶毒的诅咒。 于是小道士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回应,只三个字:“死道士。” 死道士,我去,是恶婆娘,果然是那恶婆娘啊。 我那知书达礼、美丽温柔、贤淑大方、家资百万的,妾嘞? 我去,被骗了啊! 当真相终于大白时,小道士,无敌地愤怒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好,很好,你堂堂一个青城剑派的掌门人,不顾自己的救命之恩,竟敢如此地欺我、辱我! 婚礼不能取消,你好生跟我说说,再劝劝你女儿,让她去掉那狗屁的四条规矩。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你女儿也有几分真情。我自会留下来,与她拜堂成亲。 可你用这种下贱手段哄我、骗我,居心,何等恶毒、何等卑鄙!当我无父无母无亲人,孤身一人好欺负吗? 好,很好,既然你如此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一切,都是你父女二人惹不来的。 心中发狠,小道士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 他并非神仙,万万想不到,那青城六贱竟敢在这等大事上,使出那般卑贱手段,自然将一切罪责,都怪责在许掌门身上。 修道多年,小道士性子恬淡,极少动怒。可一旦动了真怒,那真真是,宁死不折! 迟迟听不到他的声音,盖着红盖头的许若雪忽然觉得心里发慌,不由叫道:“傻道士。” 小道士闭上眼,再睁开眼,神情竟已恢复正常,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笑意:“若雪,我在。我先去应酬下,晚点回来,再和你同牢合卺。” 许若雪乖乖应道:“是。” 听到脚步声离去,许若雪心里埋怨:“哼,好个傻道士,洞房花烛夜里也非得逼我动怒。这个时候还找骂,真真是,下贱!还有,干嘛还要叫我‘若雪’,不应该要叫声‘夫人’吗?” 站在正堂门口,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 外边的冷风,并没有吹熄他心中的怒火,反而火上浇油,让他的愤怒越烧越旺! 怒极的小道士,很想大声吼上一声,将这事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好让世人看看,青城剑派的许掌门是一个怎样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可想起师父平时的教导,“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脸上反倒堆起了笑容。 此次婚礼最重要的宾客,如提刑官大人、成都府知府,都在正堂的席间,若在此时曝出这等惊天丑闻,他与青城剑派之间再无丝毫转圜余地,必是不死不休! 他父女再怎么不义,我也不能如此不仁啊! 心着怒着,脸上笑着,小道士推门而入,耳边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嚷声:“新郎倌来了!来的好,某等正等着。” …… 夜,渐深。 外面喧嚣依旧,正堂中的嘉宾已纷纷告辞。 当青城县主簿最后告退时,小道士终撑不住,趴在桌上干呕了几声。 许掌门连忙关切地问道:“贤婿可好?” 小道士心中鄙视,哼,虚伪!瞧这语气、瞧这表情,关心的真真是恰到好处。若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还真会被你感动到。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小道士说道:“多谢泰山大人关心。小婿没什么大碍,只是酒有点上头,坐坐就好。” 许掌门亲切地扶着他坐下,笑道:“贤婿这酒量,是得好好练练。来人,给姑爷上碗醒酒汤。” 小道士心下大喜:“好,正当如此。多拖延点时间,好戏,马上上场!” 一碗醒酒汤下肚,小道士依旧醉眼朦胧,再等第二碗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来了!好戏开场。 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进来:“报掌门,有点,有点情况。” 许掌门冷哼一声:“今儿个是我女大喜的日子,难不成还有谁敢挑在这个时候,找我许某的碴?” 那弟子迟疑地答道:“不是人。是,是鬼。” “鬼?怎么又来了鬼。”有长老皱眉说道。 “是有鬼。刚好好的,有一阵阴风吹来,门外的六盏灯笼挨个地灭了。再然后,我等三个都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飞来飞去。李二龙还说,有什么东西往他脖子上吹了口冷气。在我回来报信时,也感觉到有人在脖子后摸了一把,冷得直打哆嗦。掌门,定是有鬼。” “哦,有鬼?呵呵,有意思,有意思,这天下间竟然有鬼,敢在我大喜的日子里,来凑这份热闹。不错,胆子够大,我喜欢。”一听说有鬼,小道士立马坐了起来,傻笑着说道。 运起指诀,往眼睛上一点,开了法眼定睛一看,小道士击掌叫道:“果然有鬼!” 当然有鬼,根本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个女鬼,还是一个漂亮的不行,可爱的要命的绝色女鬼。 这鬼,自然便是柔儿。 柔儿呆在鬼珠中,不能感知外界的一切。但小道士若是运起法力凝神呼唤她,她还是勉强能有所感应。于是趁着“更衣”的机会,一人一鬼商量出了这出大戏。 许掌门恰如惊弓之鸟,一听大惊:“这鬼凶猛不?” “有点道行。不过有我在,保管泰山大人安如泰山。”小道士自信满满地说道。 话音刚落,小道士便见柔儿直直地冲了过来,他大叫不妙,还来不及提醒,便见左右大门上白光一闪,柔儿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我去,这丫头也太冒失了,看都不看。那门上可贴有两张避邪符,出自本道士之手,是真有法力的灵符。 好在避邪符灭鬼的效力并不强,柔儿缓了一缓后,就从地上爬起,一脸后怕地躲得远远的。 顾不上心疼,小道士拱手说道:“泰山大人和各位长老,请在此稍等,万万不可出去,以免有个闪失。这正堂里我亲手布下多重符篆,保管那鬼进不来。我这就去取了法器,灭了此鬼。” 见门上的两张符篆忽然无火自燃,众人再不怀疑,一位长老说道:“贤侄还请速去速回。” 借着酒劲,小道士大笑:“不过区区恶鬼,我要灭它,一挥手的事。以前我听评书,说三国里有个叫关羽的英雄,杯酒斩华雄。今日也请长老温一杯酒,且看我张天一,杯酒灭恶鬼!” 说着小道士大笑而去,笑得那叫潇洒,走得更是一个从容。 那长老击节大叹:“好心性,好气魄!得此佳婿,掌门师兄,你今生无憾!” 许掌门捻须微笑,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活像一只逮着了大公鸡的黄鼠狼。 “小黄,什么时辰了?”许若雪问。 “已是亥时。”丫鬟答道。 “这么晚了,那傻道士怎么还不过来?”许若雪大是不满。 今天大喜,那丫鬟就放肆了很多,笑着答道:“是哦,娘子等不及喽。” 许若雪大羞,啐道:“贫嘴。” 那丫鬟笑着离去,洞房里,一时只剩下许若雪。 被她的话给挑起了心思,许若雪不由地摸了摸怀中的白绫,脸上就是一红,身上由此一热。 “今晚,便要洞房了吗?今晚过后,我,我并不再是黄花闺女了吗?” “刘姐姐说,呆会儿可能会很疼,叫我务必忍着疼,万万不能扫了夫君的兴。去,我堂堂江湖女侠,刀剑加身都不皱下眉头,一点疼算什么?再说了,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明明一点儿都不疼,很、很有趣的。” “呆会儿该怎么做?刘姐姐遮遮掩掩地说了半天,我半句都没听懂。算了,不管它,就随那个傻道士吧,他想怎么折腾就凭他怎么折腾,我不动就是了。反正,反正总要让他尽了兴,让他尝够甜头。上次吓得他要死,这回得让他明白,我,我许若雪是可以做他的好女人、好妻子的。” 许若雪坐在这瞎想着,一会儿喜,一会儿羞地想了老半天。待回过神时才发现,别说那傻道士,就连小黄和小绿,也一去不复返! “你个死道士,怎么还不过来,这等得人,好不心急。” 等得心急的,远不止她。 屋外的欢腾声还在隐隐传来,而正堂内,却死寂一片! 茶,已换过好几次了,现在又凉了,可没人再去管。 整整一个时辰了,小道士,还是没有出现! 正堂所有人的心里,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越来越强烈,到了现在,已变成了**裸的现实,清晰分明地摆在眼前。 可看看正首位子上端坐着,脸色越来越青,已是铁青一片的许掌门,没人敢将这现实,宣之于口。 当第三波打探的弟子回禀时,许掌门再无法控制,一用力,手中的茶杯碎成了瓷粉,纷纷扬扬地,从他指间洒下。洒出了,一小片的雪。 可他还是端坐不动。 总不可能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啊!终于,方才的那位长老干笑着说道:“说了杯酒斩恶鬼,可这酒,也凉得太慢了。” 一听这话,许掌门长眉一轩,沉声喝道:“李师弟,你想说什么就明说吧,别藏着掖着的!” 李长老苦笑道:“掌门,你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一直极力忍耐的许掌门瞬间爆发,他霍地站起,猛地一击,身下坐着的大师椅“啪”地一声,碎成了无数木块。 “我要知道什么?是要知道那卑鄙无耻、下贱狠毒的畜生,为什么才拜完堂,就要弃妻而逃吗?” 正文 第七十章 惊涛 弃妻而逃,这四个字一说出口,正堂中众人,身子便是齐齐一抖! 哈哈,哈哈,许掌门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我许某人英雄一世,英雄了一世啊,到头来,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的欺负、如此的羞辱!好,好啊!” “弃妻而逃,我的女儿啊,你该怎么办?雪儿啊,你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说着,这个江湖中一等一门派的掌门人,竟然如小女人般,双手捂脸,蹲在地上,竟是当众哭了起来。 正堂中一片死寂,空气中似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众人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 而在这座山中,还蕴藏着奔腾的岩浆,只待即刻迸发出来,然后,毁天灭地! 这般毁灭前的宁静,让人几欲窒息。许夫人和郑小娘子想安慰下许掌门,可张嘴数次,终不敢开口。就连许掌门的独子,那七、八岁的小孩,也一动不动,哪怕害怕至极,也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许掌门终是英雄人物,在悲痛了片刻后,终站起身来。 脸上犹有泪痕,许掌门闭上眼,再睁开眼,眼里,是无穷的怒意和无尽的杀气。 “传我掌门令,”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得令!”厅中众人,包括数位长老,都躬身应道。 “至今日起,我青城剑派全力追拿那畜生。此事务须秘密进行,万不可泄露风声,以损我剑派名誉。待捉到那畜生后,直接,”许掌门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如冷洌的寒风刮过正厅,带着无尽的肃杀。 风暴,终形成;火山,将爆发! 厅中众人齐齐躬身:“谨遵掌门号令!” 在场男儿,无一人有异议。 堂堂青城剑派掌门的千金,竟在拜堂之后,就被丈夫抛弃。这种奇耻大辱,羞辱的岂止是许若雪和许掌门,自然包括青城剑派的所有人! 这哪止是打了他们的脸,简直是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啊! 江湖中人最重脸面,这种耻辱,没得说了,只能用命来还。除此之外,再无它法! 所以,格杀勿论这四字一出,在场众人个个精神大振,心中暗暗发狠:“一剑杀了他,岂不太便宜他,那必须得千刀万剐!” 只有许夫人和郑小娘子神色大变,脸色惨白,可被厅中如有实质的杀气一逼,她们哪敢出言反对? 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谁敢杀我夫君?” 小门外,有许若雪,凤冠霞帔,一身大红嫁衣,款款而来。手里,提着血海剑。 她淡然扫视一圈,没见到要找的人,也不动怒,站在许掌门面前,淡淡地问:“爹爹,我的夫君嘞?为妻还在等着,和他洞房嘞?” 没人能回答,没人敢吭声。 许若雪一声轻叹。 轻叹声落,这心硬似铁,杀人如跳舞的女侠,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呵呵,原来还没洞房,我就被自己的夫君,给抛弃了!” “为什么嘞,我的夫君,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厅中,死一般的静。只有外面那喜庆的热闹声,隐隐传来。 “夫君,你若不爱我,何必轻薄我?若不想成亲,又何苦答应?若想逃婚,又何需拜堂亲迎?夫君,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自然,没人回答她。 许若雪再一声轻叹,掷剑于地,然后,跪下。 她着凤冠、披嫁衣,跪于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她起身,持剑,淡淡地说:“爹爹,请恕女儿不孝!” 厅中众人齐齐大震,郑小娘子和许夫人再忍不住,捂着脸痛哭。 许若雪最后深深地看了许掌门一眼,转身,离去。 她一身嫁衣,却手持利剑。她步子轻盈,却透着股,绝不能被遮挡的坚定! 许掌门嘶声叫道:“我的儿,你想干嘛,你要干嘛?” 许若雪头也不回,淡淡答道:“自然是一剑杀了那负心人,然后在他尸首前,挥剑自刎!” 许掌门大喝:“不许去!” 他一个闪身,从一名亲传弟子腰间夺过长剑,横剑挡在门前。 许若雪停住脚步,看着许掌门:“爹爹啊,你能挡得住女儿吗?” 许掌门缓缓拔出长剑:“你想去,行,从我的尸身上跨过去。” 许若雪轻点头,“铮”一声,血海剑出鞘:“爹爹,请恕女儿放肆!” 见她真敢拔剑,许掌门瞬间老泪纵横:“女儿啊,你我父女,真要刀剑相残?” 许若雪叹道:“是啊,何必嘞。” 她收剑回鞘,淡淡说道:“爹爹糊涂了。女儿的性子,爹爹是知道的。爹爹拦得了女儿一时,还能拦得住女儿一世?” “女儿这多活一天,就生不如死地多过一天,还不如早死早解脱,好投胎到,”她回头看了郑夫人一眼:“好投胎到,娘,的肚子里,也好早点长大,从此再不舞刀弄剑,一心一意地侍奉爹爹。” 许掌门心中剧震,终掷剑于地,避到一边。脸上,泪如泉涌。 许若雪深一万福,道了声:“女儿别了。” 她提步,就要跨了这门。 正这时,门外忽地窜进来六条人影。 是青城六剑。 六剑眼睛血红,神色憔悴至极,明显几日几夜未曾合过眼。一进来后,话不多说,直直跪倒在地,正正拦住路。 许若雪眉尖一挑:“你们六人,拦得住我吗?” 剑一“嘭”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待抬起头时,额头青紫一片,他哽咽着说道:“我等六个罪孽深重,自知死不足惜。大姐大要杀便杀,我等绝不皱下眉头。只是请大姐大暂且留下其中一人狗命,将事情解说明白,以免生了天大的误会。” 许掌门怒道:“这事跟你们六个有什么关系?还不从实招来。” 剑一哪敢再迟疑,当下说道:“大姑爷,” 他刚说了这三个字,就被许若雪打断,许若雪冷声说道:“叫什么大姑爷,他都是要死的人了,叫他死道士吧。” “是,小道士本是真心要与大姐大成亲,绝无一丝一毫别的念头。只是,”说到这,他看了眼许若雪,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只是前些天,大姐大跑到小道士房间,对他说了些很是过分的话,立了四条更是过分的规矩。小道士就,就害怕了!” 众人大惊,齐齐看向许若雪。 许若雪更是如遭雷击,这些时日里隐隐的担心,竟在这一刻,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 许掌门恨铁不成钢,捶胸痛叫:“雪儿啊雪儿,为父一再跟你说,要你做大家闺秀,要端庄娴雅、知书达礼,你,你,哎!” 许若雪脸色惨白如纸,她大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只是想狠狠地吓唬下那死道士。我说的那些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大宋朝可能会有那样的悍妇吗?敢立下那般规矩。那死道士聪明的很,他绝计是不会信的。是的,他绝不会真的相信。” 剑一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等嘴贱惹得祸。小道士本来是半信不信的,他就买了些酒过来套我们的话。可,可我们六个喝醉了后,管不住自己的嘴,胡说八道了一大通。结果,结果小道士就真的信了。这事就,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许掌门气得直欲吐血,他哆嗦着手指向青城六剑:“好,你们六个做得好事!都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就不会向我禀告一下啊。” 剑一磕了个响头:“我等六个也自知闯下了大祸,心里怕极,不敢向掌门禀告。于是情急之下,就想了个下贱的办法。我们去跟小道士说,掌门已经知道了这事,如果他实在不愿娶大姐大,就,就改将,将郑小娘子嫁给他。” 众人大哗,齐齐看向郑小娘子。郑小娘子羞极,头死死地低下,脸涨得通红。 许若雪惨笑:“是,我是有错,可,可我跟他也是共过生死、同过患难。他不愿娶我,却愿娶她。呵呵,好,很好!” 剑一涩声说道:“我,我等说的,不是娶妻,是,是纳妾,是纳郑小娘子为妾。” 这话,石破天惊,惊得那般羞涩的郑小娘子都跳了起来,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用生平最大的声音,不敢置信地叫道:“我,我去给他作妾?” 那五剑齐齐地将头顶到地上,恨不得将自己给埋起来,只有剑一无从逃避,哭丧着脸说道:“不止是这个,我等还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总之就是让小道士相信了,只要他肯拜堂成亲,权财色他都会有,天下的好事他都会占完。” 众人目瞪口呆,再无话可说。只觉这事之奇、之诡,简直是,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许掌门长叹一声,苦笑道:“这就是了。小道士定然是在拜堂时发现了端倪,误会我和雪儿欺骗他。这一怒之下,就用了个计跑了。” “雪儿,”许掌门劝道:“这事既然事出有因,里面有着诸多误会,还请雪儿暂且放下此事。待爹爹我找到那小道士后,将他带回来,你再好好地教训他。” 想了想,许若雪坚定地摇了摇头:“爹爹,我意已决,您莫再劝我。” “就算我有错在先,就算中间是有着种种误会,可那死道士也万万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一跑了之!” “难道他就不想想,还没洞房就被夫君抛弃的我,怎么会有颜面,继续苟活在这人世间!” “难道他就不知道,他那般做,就是在逼我去死!” “爹爹,请见谅,女儿必须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他的回答能让女儿满意,女儿自会带他回来,向爹爹请罪。” “若他的回答不能让女儿满意,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说完,许若雪再不迟疑,一身嫁衣,手持长剑,几个晃身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柔儿的执念 “难道他就不想想,还没洞房就被夫君抛弃的我,怎么会有颜面,继续苟活在这人世间!” “难道他就不知道,他那般做,就是在逼我去死!” 天地良心,小道士是真的不知!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道士。 八岁前,他的确有跟着师父闯荡过江湖。可那时的一个小屁孩,能懂得了多少? 八岁后,他就定居在九阴山上,一住十年,平时里只见鬼影,不见人影,又有谁会教他人情世故? 唯一能教的,只能是他师父。但想那天云真人,捉鬼之术天下无双。可最后却混得,除了一身法器外,银子半锭全无。连吃穿日用,都要靠收山下居民们奉上的“保护费”。堂堂天下第一捉鬼高手,若懂得些人情世故,又怎会混得如此凄惨? 再说了,一个懒得连内裤都要他徒儿洗得人,你能指望他肯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去教一些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东西? 于是整整十年,小道士在山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跟凡尘间最主要的联系就是,由大头鬼每天夜里去打探些“东家长,李家短”的东西,回来转述给他听。 可山野村夫的,见识能有多少?更不用说,现在理学才刚兴起,如许家这等豪门望族,自然讲究“三从四德”“天理伦常”,可那些民妇村姑,呵呵,寡妇再嫁、婚前偷腥的事,还真不稀罕。 所以小道士实在不知,这“名节”二字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所以无畏的小道士,在之前才会对许若雪,想亲就亲、想摸就摸,一切出乎本心,哪管什么男女大防。 所以无畏的小道士,现在逃婚逃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不过是,你不仁,我不义;你骗我成婚,我就逃你的婚,这哪不公平,哪不公正? 于是自以为大仇得报的小道士,怀着喜悦的心情,骑着大黄马,在官道上飞驰,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 他丝毫不知,因为他的逃婚,青城县的那处豪宅中,正蕴酿着怎样的风暴! 而这样的风暴,又将怎样将他撕扯进去! …… 第二日晚,小道士出现在一处荒山中。 这是哪?他不知道。这一天多,他就是骑着马一个劲地往东边跑,还哪儿偏就往哪儿钻。 他清楚,青城剑派必定不会善罢干休,必然会派人去找他,可必定会找不到他。 开什么玩笑,这儿人影没有、鬼影也没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除非道君下凡,不然谁能找得到他? 生了堆篝火,煮了些干粮,填完肚子后,小道士坐在火堆旁,望着头顶的星空发呆。 这逃出生天的兴奋劲刚一过,他就觉得,无聊了。 望了望马背上背着的那个大布袋,小道士犯愁了,自己一开始买了那么多东西,是准备在荒山野岭中呆足一个月。可才第二天就这般无趣,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这么一想,对了,还有柔儿啊。 这天下间,能有几人像自己一样,随身携带着一个绝色美人。 这么一朵极品的解语花,不用,太浪费了,是不? 想到就做,小道士取出鬼珠,凝神闭目,将意识投入到鬼珠深处,在那团广袤的阴气中,去触碰那别样的存在。 可这一次,柔儿却没有回应。 想到昨晚,柔儿被两张辟邪符实打实地击中,小道士不由大是担心。他将随身携带的法器放到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柔儿。甚至往鬼珠里注入法力,可依旧没用。 最后精疲力竭的小道士无计可施,只能将鬼珠置于地上,眼巴巴地等着。 一晚过去了,柔儿并未出现。 我去,她怎么了?不会出事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天亮了,一夜未睡的小道士,开始寻找出山的路。 道藏三千,小道士所精的,唯有捉鬼之术。对柔儿现在的情况,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先离开这,以期盼能找到此道高人,请教一番。 至于出去后会不会被青城剑派的人抓住,小道士实在是顾不得了。抓住了更好,向那恶婆娘服个软,认个错,答应乖乖地对她好。再求她派出人手帮忙,怎比自己一个人抓瞎强。 可这进山容易出山难,东转西转了半天后,小道士不得不承认,他彻底、完全地迷路了! 到了晚上,小道士照旧无数次地召唤柔儿,可是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小道士心急如焚,在这样的担心中,累极、倦极的他沉沉睡去。 睡梦中,小道士似有所感,睁眼一看,果然,柔儿正俏立在他面前。 小道士大喜,一把抱了过去,却抱了个空。他讪讪一笑,正待解释下,却猛地大惊: 月光下的柔儿站在那,似下一秒,就要消散在月色中。 想想初见时,柔儿如有实体,只是淡淡的。而此刻,她的身体却缥缈如烟,似只一阵微风,便会随风消散,再无踪影! 小道士心中大疼,哽咽着说道:“柔儿,你,你怎会如此?” 柔儿泫然欲泣:“奴奴自被那两张符击中后,就,就觉得好疼好疼。奴奴怕道士哥哥担心,强忍着没说。可没想到,在鬼珠中疼了半天后,只觉得身体好虚好虚,虚得马上要散了。道士哥哥,奴奴是不是要死了?” 小道士恨得直给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柔儿,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求你帮忙,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柔儿嗔道:“道士哥哥,你怎么能打自己。疼不疼?” 她伸出小手,去摸那打红了的脸,不料手却透脸而过。她才想起,自己已不是人身,于是心中更是黯然。 小道士心中更疼,大凡有道行的鬼,在与人相触时,给人的感觉会是如碰冰块。次一些的恶鬼,也会让人觉得阴寒逼人。可柔儿给他的感觉却是,如触微风。显然,她的情况已极是不妙。 小道士誓言道:“柔儿,你且宽心,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让你好起来。” 柔儿摇了摇头:“道士哥哥,你无需自责。你本来就清清楚楚地有告诉过柔儿,哪些地方贴有符篆,要远远避开。是柔儿自己见道士哥哥说得严重,一时情急,看都不看就往门里闯,这样才伤到自身。柔儿自作自受,实在怪不得道士哥哥。” 她越是这般大度,小道士就越是自责,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发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柔儿。 “道士哥哥,”柔儿问:“你上次说过,奴奴是生魂,这生魂死后,就会变成鬼,是不是?” 小道士点了点头。 “那成了鬼之后,奴奴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 小道士摇了摇头:“人死后前七天,还多少会保留些记忆。待到了冥府,记忆便会自然消失。就算偶有鬼魂留在阳世间,除了极少数机缘巧合,或者执念极深的外,绝大多数都会被阴气所侵。用不了多久,别说记忆了,连神智都会渐渐迷失,变成没有感觉,也没有感情的孤魂野鬼。” “那道士哥哥,”柔儿期盼地问道:“奴奴死后,你能不能施法保留住我的记忆?” 看着那期盼的眼神,小道士犹豫了下,终不想骗她:“这种道术我不会,想来是不行的。” 眼见着那期盼的目光暗淡下去,小道士急忙说道:“现在我不会,可过段时间就会了。我很聪明的,就算找不到办法,也会想出办法。” 柔儿一笑:“那就多谢道士哥哥了。” “柔儿,你不是已经忘了以前的事吗?还掂记这个干嘛?”小道士问道。 “道士哥哥,奴奴是忘了,却没全忘,还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会来抓我,被她捉住后,会有很恐怖、极其恐怖的事发生。另一件事是,奴奴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必须得告诉爹爹,不然,必会惹来弥天大祸!” “奴奴不记得自己的爹爹是谁,这个秘密又是什么?可奴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把这秘密说出去。哪怕死后变成鬼,也一定要把它说出去。如果没有,那所有爱着奴奴的人,奴奴所有爱着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奴奴的执念,是奴奴哪怕烟消云散,也必须要完成的执念!” 柔儿柔柔的说着。可这番话,让小道士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看似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柔柔的柔儿,她的内心,却绝不柔弱! 小道士安慰道:“放心吧柔儿,有我在,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柔儿点了点头,微笑道:“奴奴也相信道士哥哥哦。” 说了这会儿话,柔儿累了,回到了鬼珠中去。 第二日,小道士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这四川多山,一直向前走不了多远,眼前往往会出现一座大山。这山太多很高很大,人都极难爬,马就更加不用想,只能牵马绕着山脚走。这山又往往连绵不断,这样走着走着,鬼知道最后走到哪去了。 这个晚上,柔儿没有出来。等了许久后,小道士睡去了。待半夜醒来时,却听到幽幽的哭声。 小道士悄悄地睁开眼,却见到柔儿正跪坐在地上,低头哭泣。 隐隐地,还传来她的哽咽声:“奴奴不想死,奴奴还有必须要做完的事。” 月色中,有白衣女鬼,跪地哭泣。这般情形,若别人见了,必会吓得屁滚尿流。 可小道士,只感到,无尽的怜惜。 在心中,他一声长叹!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登仙台 柔儿的情形,一天比一天更糟糕。 而小道士,还被困在这十万大山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依旧鬼影没有、人影没有,只是这两天辛苦跋涉时,他并不再孤单,总会在不经意间遇上一些本地居民,如山猴、野驴、野鸡。当然,更多的是各种蛇、各种鸟,甚至还与一头黑熊,不来了次亲密接触。 与黑熊的相见,真是注定的缘分。当转过那个弯,不期而遇时,一人一熊都愣了。然后,彼此深情凝视。 黑熊人立着,向他走来,张开熊掌,就想来个热情的拥抱。小道士淡然地抽出长剑,也准备表示下慰问。黑熊于是蹲下,发出了友好的咆哮,还打着圈儿,直盯着他的脖子。小道士则站立不动,身随熊动,一把长剑,始终不离黑熊的脑袋。 两人如合舞般,优雅地转了几十个圈后,黑熊的热情终于被他的冷漠给打败了。不满地嘶吼了几声,黑熊依依不舍地离去。离去时,还一步三回头。 直到这主人消失,小道士才收起剑,找到惊跑了的马,淡然地朝黑熊离去的方向,继续前进! 遇上饿熊,还能这般从容,倒并非小道士一夜之间悟了道,道心从此洁净,达到了“超然于物,不惹红尘”的境界。也绝非他灵窍大开,观落叶而知绝世剑法,可以一剑惊鸿,割了那饿熊的脑袋。实实在在只是,小道士精神已经近乎崩溃。换句话来说,他要疯了! 整整十日,只在群山之中转来转去。见不到人影,听不到人声,不知道自己走到哪,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寂寞地死在这。这种孤单和恐惧,真能生生让将人逼疯。 好在有柔儿这朵解语花在,能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可柔儿的身体又是那样,这更是让小道士心急如焚、焦急万分。 这种种情绪缠杂在一起,不过短短十日,小道士就坚持不住。他神情木然,表情呆然,只知本能地牵着马往前面走。遇路走路,没路爬山,爬不过去就绕个大弯。 所以那黑熊实在是错过了大好的机会,被他表面的呆然,和手中的长剑给吓住了。全然不知,只要轻轻地一扑,它就可以尽情地品尝,那细皮嫩肉的男人肉体。 再走了一日后,小道士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好期望、好期待那恶婆娘从树上飞出来,一声清叱“死道士”,然后一剑化鸿。小道士发誓,哪怕那恶婆娘使得是云淡风轻,他也会无比配合地翘起屁股,甚至还会脱掉裤子。 正这般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时,小道士忽然听到远方,隐隐地传来了山歌声。 真正的歌声,是男人唱歌的声音。 小道士如遭雷击,他停住脚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待确定不是在做梦后,他“啊啊”叫着,连马都不顾,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那歌声一顿,然后,有脚步声急急地迎来。 近了,再近了。 是一个猎人,三十多岁,身上背着猎物,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如一个野人。 管他是不是野人,是人就好。小道士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和那野人死死地抱在一起。 一个狠狠地拥抱后,两人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话来。 然后,傻眼了! 小道士说的话,野人大半听不懂;野人说的话,小道士基本听不懂。 好在这两人,有着极为强烈的,交流的欲望,于是干脆原地停了下来,生了堆火,烤了野味,倒了壶酒,来了个大会餐。 第二日,和野人依依惜别时,小道士总结了下昨晚交流的结果。两人说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连比带划,连说带猜地,不过只是终于说清了下面几句话,翻译过来就是: “我去,哪来的小兔崽子,竟敢孤身一人,闯这十万大山?” “我更去,还牵着一匹马,还不认识路,还没有被饿死、被摔死、被蛇毒死、被野兽咬死?” “最庆幸的是,这大山中住着有生番,见到汉人会直接捆住,活生生地用酱酱起,等过冬时吃。” “这是哪?我也不知道。在这大山中我转了大半个月,熬不住了,要回去了。” “怎么回去?往回走是不行的,七转八转的,你一定转不出去。只有往前走了,你这样走……” “这样走,最后看到这座山。呶,就是我画的这山。这山很是奇怪,对不?这山名叫登仙台。” “为什么叫登仙台?我也不知道。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这么叫的。传说不知道多少年前,有道人在那台上修炼成仙。在飞升前,道人将仙法留在了台上。若是有大机缘的,可在此台上修炼仙法,日后也可白日飞升。” “到了登仙台就好说了。那儿有条路,沿路走,就到了潼川府。” 那猎人看视凶恶,却极是热情,更是纯朴。小道士身上别的不说,单那匹善于爬山的高头大马,就价值千金。可那猎人明知他孤身一人,在这等荒郊野岭,却没起丝毫歹心。临别前,还不由分说地塞上了好些肉干。小道士心中感动,于是在回赠给他的干粮里,偷偷地塞进了两大锭银子。 知道了路,就好说了。再走了四日后,小道士眼前出现了那座登仙台。 半山之上,东面,忽然惊现悬崖峭壁。壁立千仞,上不知有多高,下不知有多深。 此山更东,在峭壁对面,有一小山。山如石柱,上下几笔直,凡人绝不可攀。其柱顶,大是平坦,恰如一石台。 台上有松,台下有云。风吹云动,那石台如仙境般,美丽非常。 登仙台对面,在自己所处的位置更右边,果然能看到一条路。道路很是宽敞,牵马乘轿绝没问题。 那路,必然直通潼川府。 小道士瞬间,热泪盈眶。 不容易啊,自己竟然活着走出了这十万大山! 哎,当时只想着,不骑着大黄马,走不快。骑着大黄马,目标又太明显。所以才一时糊涂,一个劲地往大山里钻。想着先绕过成都府,再策马扬鞭。 可谁知,这大山里,真会死人的啊! 失策、失策,下次自己,万不敢再如此。 出路就在前方,累极了的小道士也不急着出去,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先安顿好,准备休息一晚再走。 夜里,柔儿照样现身。 可以往她总会先甜甜地叫上声“道士哥哥”,偶尔的话,还会娇娇地撒下娇。可这次她一出来,就直直地盯着那登仙台。甚至连小道士叫他,她都不管不理。 在小道士窜到她面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十几下后,柔儿才终于注意到他,开口说是:“道士哥哥好讨厌,能不能让奴奴静静?” 小道士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走到一边。 柔儿这一看,就看了足足一个时辰,还一动不动的,似化成了悬崖上的一幅画。 等小道士无聊地都要睡着了,柔儿才飘到他身边,认真地说:“道士哥哥,奴奴要去那?” “啊,去哪?” “去那。”柔儿手一指,指得却是登仙台。 小道士很想用手摸摸她额头,看她脑袋有没有烧着:“登仙台?那儿你怎么过去,离这十几丈远,跳是跳不过去的。那山那么陡,爬也爬不上去。” 柔儿摇了摇头:“道士哥哥自然过不去,因为哥哥你是人。而奴奴可以过得去,因为奴奴现在更像鬼。” 有道理啊! “可是过去干嘛,看风景,在这看就行了。” 柔儿皱眉说道:“奴奴觉得,那登仙台上有什么,是奴奴很想要,对奴奴有大用的。” 一听这话,小道士脑中闪电般地闪过那猎人说过的话: “为什么叫登仙台?我也不知道。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这么叫的。传说不知道多少年前,有道人在那台上修炼成仙。在飞升前,道人将仙法留在了台上。若是有大机缘的,可在此台上修炼仙法,日后也可白日飞升。” 小道士跳了起来,指着柔儿大叫道:“你,你有仙缘,你,你可以修炼仙法。” 叫完后,他使劲地扯着头发,又叫道:“不对,不对。我师父说,神仙之事自古就有。可至少在这近百年内,这世上绝没有人真正修炼成仙。所谓的‘尸解’‘兵解’的说法都是假的,明明死透了的人,哪还可能再成仙?所以这成仙之说,自是假的。或者在古时有人或可修成仙,但在今时,却绝无可能。” “既然这成仙之事是假的,那什么仙缘、仙法的自然更是假的。柔儿,你是不是感觉错了?” 柔儿再凝神想了想,坚定地说道:“不,道士哥哥,奴奴在那感觉了很久。奴奴确信,对奴奴来说,那登仙台上的确有大机缘,但是,更有大风险!” “大机缘,大风险?” “是,有大机缘,更有大风险。像是,台上有什么在隐隐约约地召唤奴奴,奴奴莫名其妙地就知道,一旦成功登上登仙台,奴奴从此就会脱胎换骨,变得完全不一样。” “可同时,奴奴的心里又莫名其妙地知道,那登仙台上有莫大的风险。奴奴真要上去,十有八九就会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湮没!” 十有八九会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湮没,这话吓了小道士一大跳,他紧张地看着柔儿,说道:“柔儿,乖,听道士哥哥的话。既然那么危险,你就不要上去了。” 柔儿再想了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道士哥哥,奴奴要上去。” “奴奴定要登,登仙台!”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魂飞魄散 登登仙台? 小道士跳了起来,大叫道:“不许,我坚决不许。” 柔儿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士哥哥,奴奴这样子还能坚持得了几日?” 小道士哑然。 柔儿说道:“奴奴的身体,自己自是清楚的。最多不过五、六日,是不?” 小道士默然。他自然可以骗过柔儿,但不过五、六日时间,他根本就没有丝毫把握,能找到医冶柔儿的办法。同样也没有丝毫把握,在柔儿化鬼以后,找到保留她神智的办法。到了那时,他又该如何? 给人一点渺茫的希望,却在随后,让他尝到最彻底的绝望,这不是仁慈,这是残忍! 柔儿长叹一声:“道士哥哥,奴奴有奴奴的执念。奴奴必须活着,必须找到那个秘密是什么,必须把那秘密告诉爹爹。所以道士哥哥,请凭奴奴的去吧!” 小道士痛苦地握紧拳头,再松开,再握紧,终于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只觉脸上一阵轻风微抚。他睁开眼,却见一张如花玉颜正迅速远离。 柔儿笑了,笑得羞涩,笑得狡黠:“道士哥哥,奴奴亲了你哦!奴奴只亲最亲近的人,以后道士哥哥就是奴奴最亲近的人。” 小道士只觉得眼睛酸涩,两行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流着泪笑着说:“是哦,道士哥哥是柔儿最亲近的人,柔儿也是道士哥哥最亲近的人。” 柔儿笑着后退,一下到了悬崖边,她停住,大声叫道:“道士哥哥,除了娘亲外,你就是奴奴最喜欢的人,奴奴很高兴很高兴能认识你。” 说完,她一转身,义无反顾地在悬崖边上,向前踏出一脚。 小道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口上。 一脚踩下,柔儿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小道士惊呼。 惊呼声出口,一阵风吹来,柔儿晃了两晃,借着这风,勉强站在了空中。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就这一下,他已汗流夹背。 这是关心则乱!若换了是他,这一脚下去,必定摔到万丈悬崖下,摔成肉泥。可柔儿是生魂,没有肉体,更近于鬼。鬼是无形之物,别说凌空虚渡,穿墙透物都没问题。 稍稍适应了站在空中的感觉后,柔儿一步一步,再不回头,往登仙台上,登去。 夜色里,有白衣女鬼随风而去。身子轻盈,却透着股一往直前、万死而不悔的惨烈! 一步一步,不一会,就已过了一半。小道士正松了一口气,法眼中,却见到登仙台周围,泛起了点点金光! 是金光!小道士心神剧震。至阳之气是白光,至阴之气是黑光。只有神灵之气,才是金光。 神灵之气,就算不是神灵所有,也是受过供奉、吃过香火的、修为极深的修炼者所有! 而金光,正是鬼魂之物的最强克星! “回来!”小道士吓得心魂俱丧,大声喊道。 可柔儿不听,犹豫了下后,她继续,迈步向前。 似触动了一条无形的线,那点点的金光迅速地出现,连成了一条条金线,然后再组成了一个法阵。 “回来,快回来,柔儿,危险啊!”小道士一把窜到悬崖边,手拢在嘴边,嘶声叫道。 柔儿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凄婉的笑,然后继续,迈步向前。 小道士急得直跳脚:“柔儿回来,道士哥哥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快回来,你真会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以后就再也没办法投胎做人啊!回来,快回来!” 可柔儿不听,继续,向前。 一道金光,箭般射了过来。 柔儿根本躲闪不及,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后,被金光,直接洞穿! 她的身子,本就淡薄如烟,被洞穿后,那如烟的身子竟再也无法合拢。小道士透过那洞口,竟能清晰地看到,那正弥漫开、越来越如有实质般的金光! 小道士的心,撕裂般的疼,他在悬崖边上疯狂地跳着、叫着、哀求着。 可没用! 柔儿继续,向前。 第二道金光刺来,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几十个呼吸间,柔儿就已经,千疮百孔! 可她继续,向前。 甚至,都没再叫上一声! 近了,已经近了,再差两丈,就要登上登仙台了。 可在台前,那金光,竟已连成了巨浪! 第一波巨浪,扑来,淹没了柔儿的脚。 当浪退去时,柔儿的下半身,彻底消失!如雪,融于了沸水。 没有脚,走不动了,柔儿用手撑在空中,看着眼前,那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的滔天巨浪! 然后,在巨浪如山般倒下时,柔儿双手猛一用力,那仅剩的上半身,一头扎进那,金色的巨浪中! 巨浪,退去了。 柔儿,消失了。 金光,迅速消散了。 柔儿,依旧消失了。 登仙台四周,一切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天亮了。 小道士醒来,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看向那登仙台。 一切,恍然如梦。 是梦吗? 他知道,那不是梦。在那金色的海洋中,柔儿真的,彻底消失,就此魂飞魄散,湮没在天地间! 消失的那么彻底!连魂,都没留下一丝;连鬼,都再做不成。从此不能投胎转世,在三界五行六道里,都不留下丝痕迹! 可这真的不是梦吗? 他知道,那也许是梦。那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柔柔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那般的痛! 神魂之疼是天地间最无法忍受的疼。没了肉体的束缚,那疼**裸地作用在灵魂深处,无法逃避,无从减弱,所以,无法忍受! 灵体被洞穿、被撕裂、被粉碎,那种疼,小道士只是想想,就恐惧的无法呼吸。他发誓,他宁愿被许若雪使上十遍云淡风轻,也不愿去面对,那种比千刀万剐还千刀万剐的疼! 他都如此,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怎么能忍受得了? 所以那是梦吧,只有梦,才会这般的虚幻,这般的不真实。 是梦吗?不是梦吗?小道士躺在悬崖边上,拼命地想着。到了后面,他不想了,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边的太阳。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落下,月亮一点点地升起来。 月上中天。小道士爬起来,拿起鬼珠,开始凝神感应。 鬼珠里,只有一团广袤的阴气。 小道士不死心,再次感应,还是没有。无数次的尝试后,他对自己说:一定是因为太累了、太饿了,所以精神才集中不起来,才会感应不到。 哎,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休息,的确不行啊。 于是小道士决定,先睡睡,明天好好吃饱喝足,再来呼唤下柔儿。 柔儿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乖,不知道她的“道士哥哥”很急吗?也不出来一下。 第二天睡醒后,小道士生了火,吃了顿饱的,还用从青城剑派那“取”来的利剑,细细地刮了下胡子,然后就坐在悬崖边呆呆地等着。 月亮上来了,小道士再拿出鬼珠,无数次地开始呼唤柔儿。 柔儿还是没出来。 小道士终于确认,柔儿真的不在了,她离开了她的“道士哥哥”,消失在那金色的海洋中。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小道士都在登仙台那等着。期待着,柔儿能像她忽然消失那样,从那里,忽然冒出来。 可他最终绝望了。 第六天,小道士离开了登仙台,他的身体、精神都已达到了极限。 他一路走,一路打着唿哨,出乎意料之外,那消失了好几天的大黄马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亲热地将马头在他身上蹭着。 “哎,也只有你,还陪在我身边了。”他拍着马头,感叹道。 潼川府。客栈里。 叫了一顿最贵的酒席,小道士海吃了一顿,海喝了一顿,还强忍着醉意,洗了个烫得死人的热水澡,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当醒来后,小道士找城里最好的师父,理了个头发;再去最好的成衣铺,买了两身衣服;还去最大的市场,买了些最时新的水果。 然后他回到客栈,发现自己,再无事可做。 天大地大,他孑然一身!身边,只有大黄马相伴。他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事情可做。 再睡了一晚后,小道士呆坐在客栈里,越发感到孤独,感觉自己实在是个多余的人。 这种孤独,很要命。所以在继续忍受了半天后,小道士决定:回青城山去。 青城山上,有个女人,他叫她恶婆娘。 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是不是被骗,这个女人已经和他拜堂成亲,成了结发夫妻。 夫妻,不正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吗? 想到就做,小道士牵着大黄马,离开潼川府,向青城山赶去。 他决定,要好好地向恶婆娘道个歉。然后任她打、任她骂,只要她不使出云淡风轻就行。 至于那四条规矩,哎,自己先遵守吧,然后慢慢地,往里面掺水。 就像一坛烈酒,只要掺得水够多。到最后,只会变成一池水,不再是一坛酒。 经过一条岔路时,小道士犹豫了下,不由自主地往登仙台那个方向走去。 他想最后祭奠一下,那个柔柔弱弱,却坚硬的,让他都感到恐惧的女孩! 这个夜里,小道士就睡在登仙台旁。 他不懂音律,否则的话,定当横一支长笛,吹上一曲哀歌。不过没关系,他的哀思够多,这就足够了。 在浓浓的哀思中,他沉沉睡去。 小道士做了个梦。 梦中,柔儿在轻声地呼唤他:“道士哥哥,救我。道士哥哥,快救我。”声音大是急切。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残魂 柔儿! 小道士惊醒,第一时间开起法眼,四处搜索。可是没有,人影没有,鬼影也没有。 哎,长叹了一声,小道士觉得,自己是思念过度,“有所思,有所梦”了。 小道士又睡了。然后梦中,又听到了柔儿的呼唤:“道士哥哥,救我。我就在这,快救我。” 小道士再醒来,再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通,还是没有。 想了想,小道士躺下,运起睡仙大法。 右侧卧,左手手心向下自然搭在左胯上,右手放在右耳下。躺好后,默念:“真人本无梦,一梦则游仙。至人亦无睡,睡则浮云烟。”默念完,全身放松,做“体呼吸”二十次,然后自然入睡。 人睡着后,自然会做梦。道家功法,讲究“养精蓄神”。一入梦,神识发散,怎么还能“蓄神”?所以自十三岁后,小道士就修炼这睡仙大法。功法大成后,入睡从此几不做梦,睡眠质量极佳。 可这一次,小道士又听到了柔儿的呼唤:“道士哥哥,救我!我就在这,我坚持不了了,快救我!” 这,绝对不是梦! 小道士大喜,一骨碌爬起来。这次他不再找了,直接将鬼珠取出,置于悬崖最边上,然后人离得远远的。 他是至阳之体,身上阳气极盛,如果柔儿灵体极其虚弱的话,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只有他远离,柔儿才敢进鬼珠中休养。 耐心地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后,小道士拿起鬼珠。 拿起后他又放下,然后跪好,行三叩六拜大礼。他无比虔诚地祈求着,三清道尊的保佑。 跪拜过后,小道士拿起鬼珠,开始凝神感应。 可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 小道士将鬼珠置于地上,盘膝静坐,调养心神。 当心神彻底宁静,无喜无怒,无尘无垢之后,他拿起鬼珠,再次凝神感应。 心神细细地在那团广袤的阴气中,一点点地扫过后,小道士心神剧震。 有感觉,真的有感觉! 阴气中,有一丝极微弱、极微小的异样气息! 小道士狂喜,将鬼珠再置于地上后,他起身,绕着悬崖边走了足足十几个圈。然后他再次盘膝坐下,宁神净气。 不是错觉,这一次他确定,柔儿就在里面! 一定就是柔儿,在这缕气息上,他分明有种熟悉的感觉! 将鬼珠置于唇边,狂亲了几下后,小道士放声大笑。 他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得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道尊保佑啊,万幸他今天来了这,万幸他在登仙台边入了睡。否则,他必将彻底失去柔儿。 以柔儿的虚弱,绝对坚持不到第二天! 这一晚,小道士兴奋地睡不着。 自此,他就在登仙台边住了下来。每日里静坐练功,无聊了,就抽出长剑,对着大树,练一下准头、速度和力量。 至于回青城山,找恶婆娘的事,他直接丢到了九宵云外。 开什么玩笑,恶婆娘这么凶、这么猛,这个时候回去,不正撞在她的气头上。那吃的苦头,啧啧,想必比天还大。 再说了,现在回去,那就是主动示弱。从此那四条规矩必将自己捆得死死的,丝毫不敢动弹。都不能动了,还掺什么水? 所以啊,必得将柔儿的事了结,再潇洒个十天半个月,让那恶婆娘后悔的痛哭流涕,自己才能回去。 登仙台边,这一住就是十来天。 鬼珠是养鬼的至宝,里面的阴气对鬼物来说,是大补之物。这些时日里,属于柔儿的那丝气息一天比一天壮大。 终于在这天夜里,小道士又做了一个梦。 “道士哥哥,谢谢你又救了奴奴,奴奴最喜欢道士哥哥了。”柔儿欣喜地说道。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很细,远没有恢复。但比上次的断断续续,可又好了很多。 小道士知道,柔儿这使得是一种法术,类似于入梦术。只是她造的这梦,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似乎随时会崩溃。所以小道士竭力将心神保持在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的状态,不敢稍动半点杂念,就怕乱了这梦,失去与柔儿交流的机会。 “道士哥哥,奴奴现在只保留有一点真灵,三魂七魄几乎全部消散。请道士哥哥找到一处极阴所在,让奴奴借极阴之气,来重塑……。” 重塑什么?极是虚弱的柔儿都没来得及说完,那梦就乱了。好在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够清楚。 找到极阴之地,让柔儿借极阴之气,来重塑三魂七魄。小道士握紧拳头,决定明天就出发。 只要有办法就好,长松了一口气后,小道士才想到,我去哎,柔儿竟然会用法术嘞?入梦术哎,我都不会。 她都没修炼过,竟然会使法术?难道登仙台上,真的有仙人留下了仙法,柔儿真的学会了仙法? 仙法啊,不是道法!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仙法,柔儿竟真的学会了仙法,以后真的能白日飞升? 想想,就兴奋啊! 兴奋的睡不着,小道士干脆不睡了,起来练功。 第二日,小道士就出了山,四处打探,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道教名观。这次运气甚好,在府城治所郪县所在,就有名山三台山,山上有名观三台观。 凡极阴之地,有天生的,有人为的,皆是养鬼之地,如鬼珠般,对鬼物大有助益。 小道士不懂养鬼之法,不然就回去九阴山。九阴山上阴气极盛,若是有懂的高人布置一番,养出几块极阴之地,绝不是难事。现在他却没办法,只能去找些道士问问,看有没有高人知道。 大半日后,小道士骑着大黄马,到了三台观。 三台观是名观,又靠近府城,所以香火鼎盛。内里有道观三间,虽比不上青城山上的那些大观,但也算很好的。 拴好马,找到位年老的道士,小道士上前一拱手:“道兄请了,晚辈天一子,有事请教。” 那老道士看了看小道士,不耐烦地说道:“是不是来挂单的?” 小道士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这住下来也好,省得赶夜路,也好方便打探消息,于是应道:“正是,有劳道兄费心。” 老道士眼睛一撇:“有戒牒没?” “有度牒。” 老道士一挥手:“去,去,度牒没用。拿着份花钱买的东西,穿着身道袍,就想来这白吃白喝,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小道士一拍脑袋:“戒牒也是有的。” 度牒和戒牒,是他师父天云真人给他办下的,一直放着没用,就忘了。只是这两样东西是道士身份的证明,他也不敢弄丢。 老道士接过戒牒:“张天一,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云真人,所属神宵宫。哦,神宵派的啊。” 他看了看戒牒,又看了看小道士,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终没看出半点不妥,只能往观后一指:“号房在那,半个时辰后开饭。” 将戒牒递给小道士,这老道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哎,又来了个挂单的。” 啊,被鄙视了?我去,小爷我又不是没钱,包裹里可还有好几锭黄金。小爷还差你这点吃的? 到了号房那,想了想师父叮嘱过的规矩,小道士将包裹放在门边,整了整衣冠,喊道:“迎宾老爷慈悲!” 无人应声,再这样喊了一遍后,方才有人应道:“来啦来啦,吼什么吼?” 号门打开,出来一个道士,手一伸:“拿来!” 小道士忍气吞声,将戒牒递去,问:“道友慈悲,敢问道号?” 那道士回道:“清明子。”,然后将戒牒递还给小道士:“进来。” 说完再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小道士心中暗怒,道家讲慈悲,这般的戾气,哪里能找出半点慈悲之心? 待进了号房,他一看之下才明白,为何这三台观中前后遇到的两位道士,都一副大是不耐烦的表情。 号房中,前后左右,团团坐满了,足足十二、三位挂单的道士。 小道士苦笑,有这么多白吃白喝的,人家大不耐烦,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见又多了个人来抢食,内里坐着的道士就有些敌意。一个道士当先问道:“这位道友,请问师从何人,师从何派?” 小道士拱了下手,应道:“不才师从天一派,尊师天云真人。” 这话一说,除一人外,众道士皆笑:“呵呵,天一派,没听过。天云真人,也没听过。这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小道士?” 小道士性子恬淡,对这些嘲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朝唯一没笑的道士那走去。 还没近前,就有一股极浓极冲的酒味扑鼻而来,只觉得头一晕,竟然有了几分醉意。当即心下大惊,我去,这道士难道是在酒坛里泡大的吗?哎,怪不得他一人独坐西面,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捏着鼻子坐下,小道士一拱手:“道友请了,请问道号?” 那道人长得浑不似个道士,分明就是个武夫。他连手都懒得拱,懒懒地答道:“萍水相逢,问什么道号?叫某醉道人就是了。” 又碰了个软钉子!自进三台观以来,这一路憋屈的,哪怕小道士再心性极好,也禁受不了,便也不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三声磬响,清明子和另一个道士提着斋饭进入,待众道士一齐念诵完斋前经咒后,开始分发斋饭。 小道士接了,谢过,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极是清淡,比了买得干粮都不如。他吃了几口就停箸不吃,倒是身边的醉道人,吃得那叫一个痛快,浑似饿死鬼似的。 这道士,平日里,必是酒喝得醉死,饭吃得可怜!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醉道人 斋饭不语。众道士默默吃完后,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钟板响起。挂单的众道士在清明子的带领下,上殿诵经。 诵经完毕,共同朝上三礼,然后两班道众面向中路,双行对面,一同拱手,作礼而退。 退去后,清明子安排住宿。小道士是新来的,很不幸地,和那醉道人同挤一个小间。 醉道人一躺下,就迫不及待地解开腰间那硕大的,足足和他的粗腰有得一拼的酒葫芦,拧开盖子,就是灌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将那酒含在口中好一会儿,才细细地、一点点地咽下。咽完了,张开嘴,呼出一口酒气,舒服地**了一声。 酒气扑来,哪怕小道士这完全不懂酒的人也知道,这必是很上等的美酒,当下不由地脱口赞道:“好酒!” 谁料他这话一说,醉道人立即大睁双眼,坐起,狠狠地盯着他,再把手中的酒葫芦往腰间一别,还双手死死地护住。 伤心了,这防贼,都用不着这么狠吧,小道士苦笑:“道兄,不至于吧!” 醉道人伸出一只黑乎乎、脏兮兮的手,把袖子往上一捋:“肉可以给你吃上一口,酒绝对不能给你喝上半口。” 小道士再次苦笑:“道兄,不才不喝酒的。” 醉道人长松了口气,懒懒地躺下,含糊地说道:“这就好,和好酒的人同住一屋,真会要我的老命。” 小道士还是只能苦笑。 哎,没见过这么嗜酒如命的人!整个人就像是一坛子烈酒,和上了一坛子臭泥,揉捏而成的。 长夜漫漫,时辰尚早。连续用功一段了时间,小道士也不想再继续静坐。所以哪怕这醉道人明显地不想理他,他还是开口问道:“请问道兄,这三台观里,怎么有这么多挂单的道士?” 醉道人嘟哝着说道:“方圆几百里,这一家道观是唯一的十方丛林。要挂单的不来他这,还能去哪?” 小道士再问:“请问道兄,这……” 他话还没说完,醉道人一挥手:“我不与你这骗子说话。” 小道士怒了:“道兄这话好生没道理,不才怎会是骗子?” 醉道人呵呵冷笑:“天云真人的徒弟,可笑!天云真人怎么可能会收徒?换了几年前,你若敢在老爷面前这么说,我非砂钵大的拳头砸过去,砸死你个小骗子。” 小道士奇道:“不才怎会不是我师父的徒弟?” 醉道人懒得理身,侧身睡下,屁股竟朝向他,还用力地,挤出一个响屁。那屁如半坛子老醋夹着半坛子老酒,让小道士闻了,大是酸爽。 小道士气极,直恨不得取出包裹中的长剑,和他拼命。这下什么道心都没了,他正想破口大骂,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师父懒极、极懒,像他这么懒的人不可能会收徒。” 他这话一说,醉道人坐起,第一次正色看了他一眼,问:“你师父长得什么模样?” 想了想,小道士苦笑:“我师父长得还真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丢在人群中就找不着。他身量不高也不矮,人不胖也不瘦,长得不丑也不美。” 醉道人听了,竟点了点头,再问:“你师父平日里为人如何?” 这个小道士答得利落:“我师父表面上看着正轻,其实很不正轻。但若说真不正轻,骨子里又是个好人。只是他实在是太懒了,懒得理人,懒得管事。所以别人,总觉得他不正经,定不是好人。” “我师父一生只痴迷于捉鬼之术,只是迷于术,对捉鬼,还真不怎么热心。他再有一个喜好,就是搜集法器、蕴养法器。别的,只剩睡觉了。” “我师父远远看上去是一团光鲜,但其实只能远观不能近看。这靠近一闻,哎,臭不可闻。” 似乎觉得这么说师父不好,小道士又急忙解释道:“不是我师父不爱干净,只是他实在太懒,懒得洗澡,懒得洗衣服。再一个是他天生体味极重。大热天里汗臭味加上体臭味,真能熏得死苍蝇。” “我师父……” 小道士还待再说下去,醉道人已经哈哈大笑着打断他:“是极是极,这话说得极妙,你师父就是个臭人。” “我和他认识数年,他很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原因没别的,我不嫌他身上的体味重,他也不嫌我身上的酒味重。特别是大夏天,他老挨着我。因为他身上的臭味能引来苍蝇,而我身上的酒味能熏跑苍蝇。你师父老说我和他是两个臭人,臭味相投!” 小道士正色一礼:“道兄原来是尊师的好友,后辈不知,还请恕罪!” 醉道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恕你什么罪,是你要恕我的罪。我之前不相信你是故人的徒弟,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则个。我这人看着就是个粗人,实际上还真的只是个粗人,说话跟放屁似的,臭不可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粗人计较。” 小道士苦笑,暗道这人还真是个粗人,直爽至极,也老实至极。他说话还真就如他放屁一样,都透着股酒味,都臭不可闻。 当然,嘴上他只能说道:“不敢,不敢。请问道兄道号?” 醉道人眼睛一瞪:“年纪轻轻的,你说话就别透着股怪味,人生在事,要这么多礼节干嘛?别动不动就说什么后辈、不才,道人我听了不舒服。” “你问我道号,我一天到晚都泡在酒中,糊里糊涂的,自己的道号都忘得差不多了。相识的人都管我叫醉道人,不相识的人,管他做什么?” “正是,我这人也讨厌这些礼节,说起来怪别扭的,能不说那当然不说。以后我跟道兄……” 小道士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醉道人再一瞪眼:“你叫我什么?道兄?” 小道士一愣,然后起身拱手道:“是我错了。你是我师父的好友,我该叫你一声,师叔。” 醉道人吓得从床上蹦下来,连连摇手:“错,错,不敢当,绝不敢当。我虽然跟你师父是好友,但在他面前,我一直是以后辈自居,你高兴的时候叫我一声‘老哥’,不高兴的时候叫我一声‘老醉鬼’,你我平辈论交,平辈论交。” 小道士也不想凭空多个“师叔”,当下乖乖应道:“是,老哥。” 醉道人看着他裂嘴大笑:“我这人天生犟,从不服人。但说起捉鬼之术,我唯一服的,就是你师父。那真是,” 醉道人悠然神往:“那才叫了得啊!手段真是无穷无尽,却又个个灵验非凡,我是拍马都追不上。他那一身所学能够后继有人,也是我道门的大幸啊!” 小道士眼圈发红:“师父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没他,我十八年前就转世投胎了。” 醉道人问;“你师父可好?” 小道士眼泪真要出来了:“我师父,他,他老人家,一年多前,就已仙去。” 醉道人大惊:“什,什么?他,他仙去了?” 小道士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醉道人颓然坐倒在地,失神地说道:“他竟去了,这等奇人,不过四十几岁,竟然就去了。” 闭上眼睛,醉道人眼中两行清泪流下,他喟然长叹:“这是我道门的莫大损失啊!一代奇人,英才早逝,英才早逝啊!” 大哭了几声后,醉道人问:“兄弟,你师父葬在哪?他有没给自己选一处风水宝地?” 见他流泪,小道士自也潸然泪下,他哽咽着答道:“并不曾。我师父说,他一生捉鬼无数,捉了不少恶鬼,却也灭了好些不作恶的鬼。他年轻时不懂事,到后面才明白,鬼有好坏,好鬼应当超度它,而绝不能灭了它。灭了之后,它便永世不能投胎转世,就此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这实在是件大损阴德、大不应该的事!” “正因为心中有愧,我师父才没给自己选一处风水宝地。他只是随便叫我拿了块滚圆的石头,从山上滚了下去。石头滚到哪,他就葬到哪,一切听从天意。” “他老人家最后葬在九阴山、山背、山腰处。”小道士往九阴山的方向一指。 醉道人拍打干净身上的灰尘,再正了正衣冠,神色肃穆地朝九阴山方向跪下,拜了三拜。 起身后,他端起酒葫芦,一连猛灌了几大口,然后靠在床头,闭目不语,只是热泪直流。 小道士见了,强自忍住,才没有放声大哭。 两人伤心了好久后,醉道人才说道:“你师父他年轻时为了研习捉鬼之术,哪儿有鬼他就往哪儿钻。一听说有恶鬼,更是不远千里也得赶过去。他年轻时道术尚浅,因此也受了好些伤。” “人体阴阳平衡,略偏于阳。而鬼却是至阴之物,纯属于阴。所以人被鬼伤了后,元气必然会大伤。你师父曾跟我说过,他损耗太大,以后必然活得不长。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这话小道士也听说过,哽咽着点了点头。 收住悲伤,醉道人正色说道:“你师父捉鬼之术,天下无双!即使往前再数几十年,也当无人能出其右。我且问你,他那一身本事,你学到了几成?”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风流少妇 小道士答道:“我师父说过,他一身本事,单只论捉鬼之术的话,我学了个十成十。只是因为年轻尚轻,历练不够,所以只有他七分的火候。” 醉道人眼睛一瞪:“七分火候,那不是跟我都差不多。你这人好生自大,真真是……”他忍了又忍,才没有骂出声来。 小道士解释道:“我是至阳之命,又是至阳之体,天生最适合修炼雷法,所以修炼比常人是要快上许多。” 醉道人大惊:“至阳之命,至阳之体?” 他一把抓起小道士的手,凝神运功后,一股热流如蛇般从他掌心,自小道士的劳宫穴中钻入,由手厥阴心包经往丹田处侵去。 本能地,小道士体内苦修十几年的道家内力,和平日里采集的雷电之气迎了上去,醉道人的手一震,当即脱开。 他惊道:“果真练得是正宗的五雷天心正法,果真是内力深厚、雷气浑厚,兄弟年纪轻轻的,厉害,厉害啊!比你师父当年这个年纪,那是要强多了。” 他心中快意,又连灌了几大口酒。没两下,竟发现酒葫芦已经空了。于是那张脸立马垮了下来,苦得都似要滴出水。 没了酒喝,醉道人就和小道士聊起天来。 这个晚上,小道士说了很多。 说起师父的懒,那是懒到极致。自他四岁后,就将小半的家务丢给他。自他七岁后,就再没沾染过半点家务,并且还一贯挑剔的很。饭煮糊了,没焦的饭自己吃,焦了的饭丢给他吃,也不管他那时才几岁。有一年大热天,他闹脾气不去洗衣服。被逼得狠了,过去一看,才三天时间,那堆起来的脏衣服比他的人还要高。那味道,啧啧,那一次他真得差一点自杀。 说起师父的严,那是每天都布置有功课。若是完不成,呵呵,不准吃不准喝,功课还得照做,家务活还得照干。直到看到他实在坚持不了了,才会好心地赏给,一碗水!前几年说要保持他的元阳之身,那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关注。只要觉得他动了欲念,根本不听他解释,小腿粗的棍子当头就砸了过来。 说起师父的好,哎,那个懒到极致,懒得都不肯娶妻的男人,竟然收养了他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还一直照顾到七岁。撵着他去捉鬼,嘴上说得硬气,绝对不会出手,死了便死了。可实际上,整夜整夜地躲在附近,唯恐他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两个男人就这么说了大半晚。说到可笑处,大笑;说到可悲处,大悲;说到可怜处,大哭。 第二天,过堂后又去上殿念经。小道士深觉得,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只是既然在这挂单,就得守这的规矩,没看到连醉道人,都在那装模作样吗? 哎,他心中感叹:怪不得师父要带自己隐居在九阴山,天天守着这诸多的规矩,哪还有时间研习道术? 退出大殿后,小道士再忍不住,找到清明子,拱手道:“道兄慈悲,劳驾一下。” 清明子眉头大皱,忍着性子回了个字:“说。” “贫道有匹大马,栓在观内,一夜未曾喂过马食,还请道兄帮个忙。” 听他有马,清明子大惊。四川多山,马匹极少。民间有马的,非富即贵。清明子这才知道,这小道士还真不是来这混吃混喝的穷苦道人,当即展颜笑道:“道友客气。贫道分内之事,自当尽力。” “再请道兄费费心,我那马是善爬山的高头大马,稍稍娇贵了点。麻烦青草之外,再喂三升黄豆。” 干草好说,这青草加黄豆,花费可算不少。清明子犹豫了。 这段时间的历练之后,小道士再非那个初下山时全然不通世事的小道士,于是说道:“贫道在贵观中多有打扰,愿奉上几锭香火钱,请师兄领去功德箱那。” 清明子大喜,连忙当先带路,再殷勤地取出功德簿。小道士写下名号,取出两大锭银子递了过去。 二十两十足的纹银,这真真不少了。清明子笑开了花,立即引小道士进了方丈室,由方丈奉上香茶。 这就是,前倨后恭了。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小道士心中感叹,连这等清修之所,现在竟也变得如此世俗了。 与方丈交流了一番道法后,小道士说道:“老修行慈悲,晚辈有一事请教。” “道友请说。” “晚辈天一派专研捉鬼之术,因修行需要,急需一处极阴之地,却不知道哪有?老修行见识广博,万请指点一下。” 极阴之地,一般是用来养鬼的,这小道士要去那干嘛?难道他是邪修,想养鬼不成? 方丈心中疑惑,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说道:“这个倒真是凑巧。十天前我师弟传信,说达州那发现了一处极阴之地,其中恶鬼横行。全州上下,人心惶惶。州府逼得没办法了,开出巨额赏银,说要请高人前去除鬼。” 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小道士大喜,就要起身告辞。 “道友且慢!”方丈提点道:“既然是州府重赏,那除鬼之事,自然就不是谁都能掺和进去的。道友不妨在此稍等两天,待我那师弟回来后,与他交流下,看那边情势如何,此事由谁主持,谁可以帮忙引进。道友这般急匆匆地赶去,怕是要白跑一趟。” 小道士想了想,深以为然,当下连声道谢,告辞而去。 下午,刚用过斋饭,清明子走到号房中朗声说道:“明日一早,有个贵人在本观做场大法事。坐中有谁通晓《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元阳上卷超度济难经》《太上玉华洞章拨亡度世升仙妙经》这四经的,麻烦帮衬一下。” 挂单在这,有事自当帮忙,当下有六名道人起身,小道士想了想,也说了声“我会”。 清明子道了声谢,那冷洌的眼睛扫了圈剩下的道士,嘴里冷哼了一声。 第二日,炼度仪式开始。这仪式甚是浩大,全观道士忙个不休。小道士也杂在其中,念些经文。 晌午时分,主家才到临。领头的,却是一位美艳少妇。 她不过三十来许,那眼是桃花眼,微微一眨,便是桃花四射。那身是妩媚身,该凶的地方凶,该细的地方自然细。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少妇本就娇艳,一身本应庄重的孝服,还被她改动过,那叫一个紧身,于是勒的本就诱人的身体更是诱人。 诱惑的啊,念经的年轻道士们,齐齐地声音一滞,看去的眼里就带上了火花。那少妇见状妩媚娇笑,状极得意,哪有丝毫悲痛之情。 只有小道士声音如常,这少妇虽然的确美丽,但跟许若雪和柔儿相比,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那少妇注意到了他,眉头就是一皱。待看到他的脸时,蓦地双眼大睁。然后,桃花眼一眨,嘴儿一翘,露出一个媚笑。 小道士念经的声音一顿,他倒不是被这少妇给魅惑住了,而是在怀疑,自己的神智是不是清醒? 今天举行的明明是丧事啊,死去的分明就是她的丈夫啊,她这位未亡人还这么高兴,还这么风骚干嘛? 明白了,不用想都知道,她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必然是绿帽子太多,活活地给压死了。 见他声音乱了,那少妇误会了,得意地一笑。于是小道士惨了。 整整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那少妇就在自己丈夫的灵前,就当着自己公婆、孩子、小叔子的面,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在挑逗着小道士。一会儿飞来一个媚眼,一会儿送上一个媚笑,甚至有次趁众人不注意时,竟来了个飞吻。 搞到后面,所有人看他俩的眼神都怪怪的,一副看“奸夫**”的表情。 小道士气极、恨极也怒极,他很想抽出长剑,把这贱妇给劈成几十块,丢到山洞里去喂狼。可他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意图用事实告诉大家:她贱归她贱,与我无关连。 好不容易熬到法事结束,如坐针毡的小道士狼狈地逃回房间。 法事要连做三天。第二天,小道士坚决不肯去,清明子也不好强迫他。 谁知一个时辰后,清明子苦着脸过来,竟请小道士去那少妇家里做法事。小道士坚决拒绝,开玩笑,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清明子都要哭出来:“道兄,万请救救小弟。那少妇是潼川府李通判之女,因生得美貌,人称‘李西施’,自小就极得李通判的喜欢。左右不过是去她家作场法事,能有什么大碍?这等小事若是不遂她的意,她回府去哭诉一番,李通判必然会大怒。到那时,我三台观可就大祸临头啊!” 小道士冷笑:“真得只是去做法事吗?” 清明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李西施虽然刁蛮任性了点,但毕竟夫君新丧,她再怎么胆大,这个时候也万万不敢妄为,道兄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小道士反驳道:“她不敢妄为?在夫君灵前,当着公婆的面举止都敢这般轻佻,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随后任清明子怎么劝说,怎么哀求,小道士只是不允。清明子怏怏而去。 不料半个时辰后,小道士终于不得不前去李西施家。因为,方丈亲自求来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误中圈套 刚承了方丈的情,小道士自不好驳他的意。再说,这次请他去的,可不是那风骚的李西施,而是她的小叔子陈二郎。要去的也不止他一个,共计三个。去的地方也不是李通判家,是三合县鼎鼎有名的富商陈家。 到了陈家,陈家果然办起了法事,只是规模小了一些。于是小道士和别的道士一起,起坛念咒走禹步,忙了起来。 忙到日落,陈二郎请小道士进内堂,说他的父亲有些事想请教下。小道士应了,跟着领路的仆人往内院走去。 到了一处院落,那仆人只说主人的房间他不敢进去,叫小道士自去,门口有女婢迎接。 这是常情。小道士于是在门口唤了两声,却没女婢出来。他回头一看,那仆人也已离去。没办法,小道士只得自己推门进去。 可越往里走越觉不对,这感觉怎么像个香闺啊!小道士心知不妙,转身就要逃。 可已经晚了。 门口传出一声媚笑,正是那李西施! 小道士心中大悔、也大恨。他一直提着小心,却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这并非他不够聪明,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等无耻之人! 有这等无耻的妇人,竟敢在自己丈夫的新丧之日,就勾引道士! 更有这等无耻的男人,竟在自己大哥的新丧之日,就帮着自己的大嫂,去勾引道士! 小道士急转身,身子就是一震,眼睛然后一直。 那李西施,正俏立在门口。她的身上,竟只披着件粉红色的绸衣。 那绸衣极是轻薄!于是,女人身上不该露的地方,都隐隐约约地现了出来,似是只要一用力,就能看个通透。 她本就是美女,再穿上这件,穿了比不穿还更诱惑十分的绸衣,那种诱惑力…… 那种诱惑力哪是未曾经历过人事,阳气正旺极的小道士能消受得了的?几乎是瞬息间,他就鼻息粗重,浑身滚烫! 李西施媚笑着,款款走来。行走时,绸衣松紧间,勾得小道士几欲发狂。他全身直似着了火,理智早就不知丢到那儿去了。 近了,李西施忽然一呆,惊呼道:“好,好个雄伟的大男人。长得这么俊,又这般雄伟。亲亲,奴家爱死你了,真真爱死你了。” 她满脸潮红,竟迫不及待地伸手往小道士的身下摸去。 这个动作,如闪电般惊醒了小道士,他本能地往后一闪,让这贱人摸了个空。 李西施喘着粗气叫道:“亲亲躲什么?来来,和奴家痛快痛快。” 小道士毕竟秉性纯良,道心坚定,这一清醒过来后,立即将眼睛避到一边,不敢去看她,他喝道:“娘子这是做什么?” 李西施见状大悔,深恨自己太过急切了些。当下她媚声说道:“奴家是想好好向道爷你,请教一番。” 小道士退后几步,只是不看她,冷冷说道:“请教什么?” 李西施的声音似欲滴出水来:“请教双修大法啊!听说,这双修延年益寿,管用的很。道爷,好道爷,来,来,你好好教教奴家。奴家必定好好的配合。事后,还必有重谢!” 说着,她再忍不住,就往小道士身上扑去。 小道士大怒,闪身躲开。盛怒之下,他再看这女人时,就再不觉她美了,只觉得这面目实在可憎、可耻、可恨! 他厉声喝道:“你且自重!夫君新丧,你竟敢做出这等事来。身为女子,你还有廉耻不?” 见他不从,又破口大骂,李西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去,你这道士,好生无礼。这是奴家的闺房,你一个道士不在前院呆着,跑到奴家的闺房这干什么?说,你有何居心?” 小道士心思一转动间,就将事情的前后想了个分明。他冷笑道:“如果我说,是陈二郎约的我,再由一个仆人领路,将我带到这,想来是没人会承认的吧。” “道爷好聪明哦。”李西施得意地笑道:“自然是不会有人承认的。这无凭无据的,你又确实出现在我闺房,就算你长了十张嘴,这事可也说不清。道爷,这私闯内宅,阴**女,可是重罪。更不用说,我还是堂堂通判的女儿。” 小道士沉声道:“你想怎样?” 李西施的一只手,摸上了小道士的脸,细细地摸着。于是她的脸,更红了气。呼吸,更重了:“奴家不是说了,请你教奴家双修大法。若你教的好了,奴家必有重赏。若你不肯教,呵呵,可别怪奴家心狠!” 小道士毫不客气地打掉了她的手:“休得吓我。你要做这事,必要瞒人耳目,所以这闺房里,必然再没有别人。你是个女子,我是个男子,我若要跑,你拦得住我?” 李西施媚笑道:“道爷,你是男子,我是女子。女子吃不了男子,男子却可以吃了女子。奴家一个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奴家自问在潼川府,也是首屈一指的美人,道爷你真忍心跑吗?” 小道士懒得理她,抬腿就要跑。李西施怒道:“你敢!你若跑我就大叫。你就算跑出了陈府又有什么用?到时全潼川府的官兵,都会来追拿你。” 小道士止住脚步,说道:“你不敢叫。我可以不要脸,你也可以不要脸,但堂堂通判大人一定要脸。你名声如何,全府城人都清楚。这没事都能传出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事?你真要闹起来,你爹爹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李西施叹道:“道爷,你果然聪明。不错,奴家就算胆子再大,夫君新丧之日和道士私通这种罪责,也是担当不起的。这么说来,奴家的这片真心,道爷就真得不领?” “不领!”小道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哎,”李西施再次长叹:“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道爷既然执意不肯,奴家也不会强求。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李西施一福礼,真的就转身从后门离去。 呵呵,这女人是色厉内荏啊!自以为看透了她虚实的小道士施施然地,从门口踱了出去。 不料才出了门,便见十几个官差在一个年轻公子哥的带领下,向他围来。 那年轻公子指着他大叫道:“抓住这私闯内宅,意图不轨的奸贼!” 私闯内宅,意图不轨,一听这话,小道士就知道自己,这次真大意了。 意图不轨这个罪名,自然比阴**女这个罪名要轻得多。但是所谓意图,就是没有得逞,这对名声的损害就轻微了。若运作得好的话,那个贱人说不定还能博得个“面对奸人,不屈不挠,以死捍卫清白”的美名。 可是只要以官府的名义将他抓进去,这罪名的轻重,还重要吗?到了他们的地盘,那还不是由得他们说了算。 真是,好狠毒的妇人,好深沉的心机! 现在怎么办? 此时这些官差还没围拢,若要逃,小道士当有五成的把握逃出去。可逃出去又能怎样?万一那贱人说动了她父亲下了海捕文书,那就真凄惨了。 心思电转中,小道士沉声喝道:“吵什么吵,没看到本道爷在这捉鬼吗?” 年轻公子率众将他团团围住:“呵,捉鬼?捉鬼捉到我姐姐闺房里去了?” 他大手一挥,正要下令将人拿下,小道士抢先说道:“意图不轨?怎么个不轨?贪图钱物吗?贫道身上就一锭碎银子。贪图美色吗?贫道进去之前连喊了七、八声都没人。你等现在进去,若是有女眷在,贫道认这罪。若是没人在,呵呵,贫道认识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污蔑得了的!” 世人皆知,大宋朝尊崇道教。好些道士地位崇高,别说官员内宅,出入宫廷都是常事。小道士这话一说,又说得这般硬气,那些官差就犹豫了。有人就喊道:“李大娘子,李大娘子。” 自然没人应。小道士很笃定,那贱人穿得如此轻簿,此时必然已远远避开。否则的话,岂不是惹来一身腥? 再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有个老成的就问:“李衙内,你看……” 李衙内?想来这就是李通判的儿子,那贱人的弟弟。 李衙内大怒:“看什么看,我说抓起来就抓起来,怎么着,张捕头,你是不听?” 张捕头一咬牙,一挥手,正要拿人,旁边有人叫道:“且慢。” 张捕头如释重负,应道:“是,总捕头。” 那总捕头走上前来,问:“你这道士,大白天的说有鬼,你骗得了谁?” 小道士淡然答道:“大白天的自然是见不到鬼。但有点道行的鬼停留的地方,多少会留下些鬼气。贫道师门传有秘法,这鬼气可是瞒不过贫道的眼睛。” 总捕头阴阴一笑:“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陈大郎过逝后化成了鬼,在此地不肯离去?” 小道士暗叹此人阴险,这事可不能认。一是,他若这么认了,对陈家来说,就是极大的羞辱。二是,前院就有几名道士在,他可找不到能让众道士信服的方法,来证明这里有鬼,且就是陈大郎。这事一旦扯起皮来,对他自然大是不利。 他正在想该怎么说时,眼睛扫过李衙内,就是一怔。再仔细一看后,当下笑了。 他笑道:“谁说此地有鬼?这鬼,缠着的可不是陈家,而是,” 他手往李衙内身上一指,大声喝道:“是他!”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反将一军 “我!”李衙内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叫道:“有鬼缠着我?” 然后他大怒,跳了起来,骂道:“你个死道士,本衙内好好的,你竟敢这般咒我。好,很好,全潼川府还没人敢这么做。本衙内要是整不死你,我跟你姓!” 小道士冷笑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还在这嚣张!贫道问你,这些时日里你是不是梦到有美艳女子与你交合?这是鬼交!有女鬼已经缠上你。” “你贪图在梦中的享受,却不知,已经被那女鬼摄走了大量的元阳。贫道再问你,这些时日里你是不是感觉体弱精疲,神思恍惚,对身边的女子动不得半点心思?” 那李衙内大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他就知说漏了嘴。当下住口不言,只是看着小道士,脸上阴晴不定。 小道士说道:“这两日你必定来过陈家,所以在此地留下了些许鬼气。贫道寻着鬼气而来,误以为后宅有鬼。没想到这源头却是出在你身上。” 那贱人夫君新丧,再怎样也得守在灵前。这两人密谋,必定是李衙内吊唁时,拜会了姐姐。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李衙内还在死撑:“我的事身边也有人知道,我看你是在别处得到了消息,然后拿虚言来诳我。” 小道士冷哼一声:“还在嘴硬。好,贫道让你心服口服。” 他手往怀里一摸,掏出四张桃木符,再解开背后背着的铜钱剑,说道:“贫道会布下一个简易的阵法,陈法名叫探阴阵。若是你身上有鬼气缠身,贫道这剑一指,这符就自会往你身上贴。你看好了。” 他随手一甩,那四张桃木符就正正地成正四方形,将李衙内围在中间。这一手干脆利落,有练家子大叫了声“好”。 小道士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后,铜钱剑往李衙内身上一指。果然,那四张桃木符齐齐地往李衙内身上飞来。李衙内吓得鬼叫一声,忙不迭地闪开,脸色顿时煞白。 这手玄妙啊!世人皆信鬼神,对有本事的道士那是从心底里敬畏。当下众人个个连忙散开,再不敢围着。 那总捕头见多识广,还不肯信,走过去捡起桃木符一看、一敲、一听,确实只是实实的桃木。再仔细一摸,确实并无丝线缠在符上。他大惊,当即一拱手,正色说道:“仙长法力无边,仙术玄妙,某信了!刚多有得罪,万请仙长恕罪。” 说完,他恭敬一礼。 此人想必威信甚高,他这一说,众人再无怀疑,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道士淡淡说道:“无妨。”他转身就走,此时,自然没人再敢拦他。 李衙内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地,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总捕头知他心思,壮着胆子说道:“仙长还请留步!李衙内的确是被女鬼缠上了。还请仙长看在通判大人的面子上,救他一命。通判大人必定会有重谢。” 小道士头也不回,朗声说道:“此人得罪了贫道,本不想救他。但看在通判大人的面子上,贫道可以考虑一下,只是这香火钱必须得多给。若想请贫道出手,黄金十两。女鬼除掉后,黄金再二十两。” “这三日内,贫道都在三台观处挂单。想好了就过来,过时不候!” 李衙内还想再说,总捕头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小道士施施然地出了陈家,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啊,自己实在很有些急智,也实在很有些本事,将那帮子歹人给吓住了。也幸好啊,自上次猛鬼夜袭吃了大亏后,自己必定随身携带铜钱剑,怀里揣着桃木符。 这一关,过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真要惹上了这场官司,对方只要存心整他的话,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雇了大车回三台观后,小道士将此事与醉道人说了一下。醉道人大怒,扬言那般子歹人若想再来,自己必要他们好看。 不过第二日下午,通判府来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求见,见到小道士,当头就拜,起身后说道:“昨日我家三郎无理,冒犯了仙长,万请仙长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原则他则个。” 小道士端着架子,淡淡点了点头。 那管家笑道:“仙长虽然年轻,但这等气度,某见过的道士无数,还真没见过别家有过。某佩服。” 小道士“嗯”了一声,生受了这记马屁。 见他半点都不热心,那管家笑得脸上更是开了花:“昨日里我家大人得知三郎犯下如此大错后,已经狠狠地责罚了他。三郎招了供,的确是有女鬼与他鬼交过三次。我家大人怒极,想请,” 管家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想请仙长出手,除了那女鬼,免得再生出什么祸患。” 这锭黄灿灿的金元宝一现,身后说是要“保护他”的醉道人眼睛就是一直。 小道士毫不动色,从容接过,说道:“好,看在通判大人的面子上,我去这一趟。你且在观内稍候,我好生准备下。” 管家应是,弯着腰,倒退着出了房间。 门一关上,醉道人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金元宝,放嘴里一咬,啧啧叹道:“果然是十足十的真金!出手一次,黄金十两,你这出场费,可真心贵。” 小道士笑道:“这算什么?除了那女鬼后,另有黄金二十两。” 醉道人瞠目结舌,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啊了得!怪不得你能骑着上等的大马,穿得一身光鲜。我若有你三分的本事,也不会跟个乞丐似的。”| “这样啊,”小道士从醉道人手里拿过金元宝,再往他手里一塞:“那这个就当是小弟我孝敬老哥了,还请老哥收下。” 黄金十两,价值自然不菲。只是小道士生性恬淡,对这钱财之物还真不放在身上。只是在最初窘迫到极点时,狂喜过一阵。待那几锭金元宝在包裹里放久了,他的心就淡了下来。只觉得放在那,没什么用不说,凭白往身上加了好几斤的重。 小道士自以为这话说的得体,不料醉道人醉眼一瞪,把那金元宝往他怀里一丢:“我去,小瞧老哥了是不?老哥我也是有大本事的人,赚得阿堵之物还真不比你少,只不过都换成了美酒。你以为那些极品好酒便宜啊!” 小道士一想也是,当下笑笑,将金元宝收入包裹中。 不过片刻,两人就准备妥当。小道士却并不出去,拉着醉道人闲聊。 足足半个时辰后,实在无聊了,醉道人终忍不住问道:“左右在这无事,你我干嘛不早点过去?” 小道士解释道:“我这般年轻,不想被人看轻的话,就得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该显本事的时候,要能震得住人;该端架子的时候,绝对不能低下身,这样别人才会敬畏我,不然行事必定处处受到约束。” “再一个,既然要收通判大人黄金三十两,那就得让这位大人觉得,这钱他花得值,很值,他花得赚到了。若是随随便便地过去,再挥挥手就灭了那女鬼,只怕会坏了大事。你想想,通判大人一双肉眼,即见不到女鬼,更无从分辨那鬼厉不厉害,他必然只会觉得,自己上了我的恶当、生生吃了一个大亏。这等位高权重的人最吃不得亏,激怒了他,怕是我有命赚这钱,没命花这钱!” 醉道人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方才叹道:“哎,你师父要是有你一分的机灵劲,当年也不会为了那铜钱剑上的三枚古钱,厚着脸皮到处借钱,把脸丢了个干净。我说兄弟,你师父不会教你,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难道天生就会?” 天生个屁!小道士想起自己下山后的那次捉鬼,竟然被一个半点本事都没有的假道士给羞辱了,还被一大帮子愚民拿了扫把去追,放了恶狗去咬。那个凄惨劲,现在想来,都要潸然泪下。 小道士叹道:“谁天生就会啊,我也是吃了一次老大的亏之后,才被一个高人给点醒了。我刚刚说的,全是他教的。” 他本就机灵狡黠,被人当头棒喝之后,几乎一夕悟道,就此“一窍通,百窍通”,不可能再犯当初的错误。 提到高人,就想到师叔。自那日一别,约好太谷客栈相见后,两人就此天各一方。自己失言未曾赴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再过了半个时辰,天已黄昏,此时小道士方才出来。 但见他,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端得是,好一副卖相。 他宝相**。身后跟着的醉道人也是一身崭新道袍,手里提着他的法器,背后另背了个长长的,奇形怪状的包裹。 那管家迎来送往,见多识广,一见便知小道士身上的法衣和法器,样样皆是上等的珍品。当下别说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那腰,都弯到了膝盖上。 一行三人乘着马车,来到李通判家。 捉鬼行动,正式开始!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迷魂 李通判亲自出门迎接,算是给足了面子。 酒席已设好。各色奇珍,色香味俱全,足足二三十碗,摆满了一条长桌。席间更有美貌侍女八名,环伺左右。还有两名歌妓,一人捧琴,一人抱箫。 显然,李通判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做得“好事”,所以重下血本,只望小道士能不计前嫌,全力施为。 这等奢华之相,小道士别说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只觉得那阵阵酒香、肉香、脂粉香夹杂在一起,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未饮酒,就已先醉。 暗暗咬了咬牙,小道士拱手道:“大人如此厚待,贫道感激不尽。只是待会儿要设坛作法,请神下凡,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贪图口舌之欲。不然,岂不是对神灵的大不敬?” “大人只需准备一杯清水,一盘水果,待贫道用了后,再请安排一间静室,让贫道调息静心。等到子时时分,贫道自会施法引那女鬼过来,将她灭杀!” 李通判见他说得真切,不似作伪,当即抚掌大笑:“好,好,这才是修行人该有的风范。某都依你,请,请。” 小道士既然这么说了,醉道人自然不好反对。当下看着那几壶酒水,那是狂吞口水,幽幽怨怨、依依不舍地离去。直看得注意到的侍女,个个抿嘴微笑。待到了静室后,醉道人喝着清水,吃着瓜果,自是少不得一顿啰啰嗦嗦。直说得小道士悠然保持的那份道心,化成了无数玻璃碎片。气得他直想用那些碎片,生生割了醉道人的嘴。 到得亥时时分,小道士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开始起坛。 设神坛的水果、笔墨、朱砂等物,管家早就准备妥当。小道士当下又是布法阵,又是诵神咒,又是走禹步地忙乎了起来。但见他神情庄重,声音清朗,举止潇洒,在香火缭绕的映衬下,恰似仙风道骨,正是得道高人。 端得是极好的卖相! 李家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只叹此道人虽然年轻,但着实了得。三台观的观主虽然年纪又老、名气又大,但跟他比起来?算了,这能比吗? 只有醉道人在那有气无力地配合着,若不是小道士念经的声音实在太大,怕是早就睡着了。 这样忙乎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小道士才歇了下来。醉道人抽个空报怨道:“不过是一个偷偷吸食阳气的女鬼,你搞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正儿八经地设了个神坛,就画了一些符,没见过你这样浪费的。” 小道士笑道:“这本来就是在作戏嘛,作戏就得认真做,还得做全套。” 醉道人翻了个白眼。 子时到。 小道士到李衙内的房里,将他的贴身衣物裹在被子里,摆成人形。再在衣物里,用太阳符一张,铜钱四枚,布了一个最简单的聚阳阵。然后在房中布了个六合阵。 诱饵已经下了,就等鱼儿上钩。 片刻后,不远处,小道士苦口婆心地说道:“通判大人,此地大是凶险。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人不如回避一下,以策万全!” 李通判冷哼一声:“仙长未免小瞧了李某。某乃朝廷命官,有朝廷气运护身,区区恶鬼怕它什么?” 小道士劝道:“可是,” 李通判大手一挥:“没什么可是。某是读书人,一生养浩然正气。自入朝为官以来,更是清正严明。某一身正气,神都不惧,还怕这鬼?” 小道士再劝:“但是,” 李通判大手再一挥:“那恶鬼来了正好,某正要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鬼物是何种模样?待明日,也好像向知府大人解说一二。” 小道士苦笑:“好吧,大人你高兴就好。” 再等了片刻,李通判问:“仙长,那女鬼今晚可会现身?” 小道士想了想,答道:“离上次她来,已有十天之久,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 “那女鬼贪图阳气,贫道就在房里设了个聚阳阵,造成阳气大盛的假像,应能引得她来。当然,万一那女鬼今晚正好在别处与人欢好,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明天。“ 李通判点点头。 旁边醉道人暗中冷笑,这种布置也只能骗骗那道行不深的鬼,碰到道行深的,一眼便能看穿。 半个时辰后,小道士沉声喝道:“来了!” 在他法眼中,一个女鬼正飘飘而来,长发垂地,身姿曼妙,虽看不清其面目,但想来很美。 等女鬼进门,小道士起身,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铜钱剑一点,清喝一声:“起!” 六合阵,发动! 事成了。 那鬼已被困住。 小道士正要去灭了那鬼,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鬼竟不顾自身,合身撞上六合阵。只见六团火光爆闪,那鬼踉跄着窜出门来,倒在地上。 这一着倒有点出乎小道士的意料,这鬼看来吸食阳气日久,还真有了点道行,那六合阵只是普通的黄纸符布成的,竟然还困不住她。不过也无所谓,它已然身受重伤。 小道士提着铜钱剑走去。那鬼自然知道危险,抬起头来,那姣好的脸上满是幽怨。她开口,楚楚可怜地叫了声:“郎君,请饶了奴家。” 声音入耳,小道士心中就是一荡,只觉得心里怜意大生,恨不得放下手中的剑,一把搂住她,好好地爱怜一番。 见他着了道,那女鬼大喜,声音更柔腻了十分:“郎君,奴家是前朝蜀国的公主,精通梦交之术。奴家愿从此侍奉于郎君左右,必能让郎君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她媚笑着,挣扎着起来,款款地走近。 听着这番腻声,不自然地,小道士似回到了祭天山的那个夜晚。他身下正压着的是,细细地叫着“不要”,却又粗粗地喘着气的那个绝色女侠。 见他陷入绮梦之中,女鬼得意地笑着,就要一口吻过来。 正在这时,小道士忽然睁开眼。他毕竟道心坚定,察觉到阴气逼人,立马恢复了清醒。 他这一睁开眼,正与女鬼两眼相对。那女鬼吓得一声惊叫,转身就逃。 不知不觉中竟然着了道,小道士只觉得心中大羞,脸上发烫。他盛怒,摸出两张驱鬼符正要了结她。不料这时,耳边“嗖嗖”两声,有两道火光在那女鬼身上炸开。女鬼一声凄厉惨叫,就此魂飞魄散! 小道士讶然回头,却见醉道人手里举着一柄长弓,正裂开大嘴,得意地笑。 小道士心中有气:“不劳老哥费心,小弟我自能灭了这女鬼。” 醉道人摇头叹道:“无趣啊无趣,本来想看看你这捉鬼的道士,被鬼迷了魂,给吸了阳气的样子。没想到你醒来的倒是挺快,可惜啊可惜。” 小道士气结。那女鬼道行有限,最多能迷得住他,却绝无可能再同时迷住,他身后数丈远的醉道人。他刚还在奇怪,这老哥怎么不出手?原来,竟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刚刚符篆忽然自燃,爆出六团火花,看在眼里的李通判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有鬼,真有鬼。” 这念头闪去,顿时从小到大有关恶鬼的无数传说,一股脑地冒了出来。他顿时似被鬼压了床,明明意识清醒,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走过去的小道士忽然全身一僵,像木偶似的,站那不动。然后就是两团火花炸开,隐隐可见一个鬼影灰飞烟灭。 这一切,李通判都看得真切。他怕极,只想嘶声大吼,却叫不出来。直到全身忽然一抖后,他才尖叫出声:“鬼,有鬼啊,来人,救命啊!” 小道士冷不提防,被静夜里、近在耳边、蓦地炸起的这声大叫,生生地,竟吓得离地跳了起来。他闪电般回头一看,不由苦笑:“是有鬼啊,你早就知道有鬼,还鬼叫个屁?我没被鬼吓死,倒差点被你给吓死。” 李通判全身剧颤,声音更是抖得厉害:“有,有鬼,仙长快,快捉鬼。” 他身边醉道人懒洋洋地说道:“这鬼已经被灭了,你还怕个鬼!” 李通判吓得太狠,都有点傻了:“我,我是怕个鬼,我,我好怕鬼。捉,捉鬼啊!” 醉道人撇了撇嘴,懒得理他。 小道士好心,柔声说道:“通判大人,你不要怕,这鬼已经被贫道师兄弟二人给灭了,万万不能再出来害人,你现在安全的很。” 李通判颤声说道:“真,真的被灭了吗?” 小道士坚定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想了想最后看到的那一幕,李通判吓出去的魂,才终于回到了身体里。他咳嗽一声,强装镇定:“灭了好,灭,灭了好。” 担心这位大人会觉得,他师兄弟灭这鬼实在太过容易,小道士就说道:“这女鬼想必已经吸过多个男人的阳气,算是很有道行的鬼。贫道精心布下的六合大阵竟然还困不住她,生生地被她破了阵。好在关键时刻,贫道的师兄及时出了手,连续两张驱鬼符灭了她。不然的话,今晚怕是会被她给逃过。到时贫道不在,她若回来报复,搞不好就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他这话,实在是画蛇添足。 那本就还在微微发抖的李通判,浑身一激灵,立马像兔子似地蹦了过来,似猴子似地抱住他,就在他耳边尖声叫道:“有鬼、有鬼啊!” 这一下,小道士着实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时,他目瞪口呆: “我去啊!竟吓成这样。” “刚刚是谁说的,有朝廷气运护身?是谁说的,养了一身浩然正气?是谁说的,要见识一下鬼物的模样?” “李大人,你身为地方大员,做人,能够再无耻一些,说话,能够再大言不惭一些吗?” “还有啊,那醉道人明明就在你身边,你不去抱他,跳过来抱我干嘛?难道他身子臭,竟然还有这般妙用?” 正文 第八十章 衙内如虎 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大男人死死抱住,小道士恶心地不行。强忍住呕吐的欲望,他好生安慰了李通判一番。 不料李通判似乎吓得太狠,还是死抱着不放。 这个,抱得时间也太长了吧?莫非…… 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小道士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直往外冒。 看着他那很奇怪的眼神,李通判明白了过来。他猛地松手跳开,慌乱地分辨道:“我,我才没那喜好。” 好吧,对他的恐惧,竟然压过了对鬼的恐惧,小道士觉得有点受伤。自己明明长得,很“漂亮”的嘛?秋娥姐姐都说了,要是好生装扮一下,准比她要漂亮十分。 回过神来后,李通判不愧是堂堂的地方大员,他马上清了下嗓子,正色说道:“今日之事,实在多劳两位仙长,某心里,感激万分。现在天色已晚,某俗事缠身,就不久留了。客房已经安置好,待会儿自会有仆从过来。某就先行告辞。” 小道士听得那叫一个佩服:瞧瞧人家,就好像刚刚丢了一地的那张脸不是他的。怪不得啊,年纪轻轻的,就能成为一府之地的第二号人物,果然了得! 对小道士那般惊讶、崇敬的目光,李通判自然是不动声色地消受了。他施施然起身,迈着正步,不急不缓地离去。那离去的背影里,分明地透着,十分的官威和十足的正气! 一夜无话。 第二日,李通判亲自作陪,陪着小道士二人吃早点。 他久浸官场,待人接物自然不在话下,各地风情、奇闻异事那是信手拈来。小道士听得大是有趣之余,也不由纳闷:我去,今天不是休沐之日啊,他不用去衙门? 待到早点吃完,李通判还在那喋喋不休。小道士只能随口应付。当说道:“贫道看大人气色不佳,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 一听这话,李通判眼前就是一亮,只差没道上一句:“哎,终于等到这话了。” 他长叹一声,捻须说道:“说来不怕仙长笑话。昨晚回房后,想着见到的恶鬼,某那是,辗转反侧,片刻不得入眠啊!某平日里公务繁忙,这精力一旦不济,怕会误了本州的大事啊!” 说完他那双眼,热切地盯着小道士。小道士眼睛一转,就知道了这位大人打得是什么主意,于是说道:“哦,贫道听闻,三台观方丈道行精深,在潼川府那是鼎鼎有名。大人何不去他那求些法器,这样,鬼邪之物自会远离。” 李通判击节轻叹:“某也想如此啊。只是不瞒仙长,不止三台观,连青城山上几大道观的法器,某这里都有。但能有什么用?那女鬼还不是一样来了?所以某想来想去,这事还得请仙长帮忙!” 不待他开口相求,小道士就直接把话挑明:“大人,法器贫道自然是有的。但这些法器,样样都是尊师所赐。先师已然仙去,他留下的遗物,贫道万万不能将其送于别人。” 时人极重孝道,他这么一说,李通判自然不好强求,只能干笑道:“是极,是极。” 小道士也不敢得罪他。不然,他若要强取,自己还真没办法。当下说道:“法器贫道是无能为力了。但贫道这有亲手所画的符篆数张。贫道保证,这些符篆必然灵验,可保一年之内,贵宅绝不被任何阴邪之物入侵。有一年时间,大人自然可以找得到上等的法器来镇宅。” 说完,他取出三张镇宅符,三张慑鬼符并三张辟邪符递了过去。 李通判这才高兴起来,叫过一旁的管家,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管家托了张银盘过来,上面放着三锭金元宝。 李通判笑道:“有黄金二十两,是事先说好的香火钱。再有十两,是答谢仙长所赐的仙符。” 小道士接过,当下告辞。李通判好言挽留了几句,目送他离去。 还没走出李府,就听一个声音大声叫道:“你个死道士,竟敢害了仙姑。你该死,该死!” 小道士回头一看,只见李衙内正气冲冲地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在不住口地苦求他。 跑到面前,李衙内戟指怒道:“仙姑是堂堂前蜀的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她又貌美如花,知情识趣,实在举世难得。我等几个将她视作天上的神仙,没想到,没想到,竟被你这道士给害了。痛杀我也,痛杀我也。” 他怒极,扑上来就要打小道士。醉道人冷哼一声,挡住他。他那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了醉道人的身上,醉道人连晃都不晃一下。 小道士大怒:“去,你这人好不感恩!贫道前天为什么能一眼看出,你被女鬼上了身?凡是鬼交之人,身上必定有鬼气萦绕,并且必定阳气大损、阴气大盛、元气大伤。等到鬼交过四五次后,轻则卧床不起,重则丧命当场。我救了你一条小命,你还在这杂七杂八地搞不清。” 李衙内大叫:“我不信,我跟仙姑在一起时,明明生龙活虎,快活得跟神仙一样,我身体怎么会有问题?你个死骗子!” 小道士冷笑道:“那是你中了女鬼的魅惑之术。这就像是一堆火,直接往火上倒了一桶油,这下子是会烧得很旺。但这样烧几次后,那火下的柴必然烧完。你的身体怎样你自己清楚,用不着在这自欺欺人。” 李衙内哑然,然后疯狂地叫道:“我不信,仙姑怎么会坏我?我身体虚是我自己体弱,关仙姑什么事?我现在只能跟仙姑欢好,你害了她,我找谁去?你个死道士,我饶不了你。” 他叫着,又要扑上来。见他这般疯狂,那两个仆人再不敢不管,一人抬一边,抬着他就走。 李衙内挣扎着,自然挣脱不得。眼看要远去了,他死死地盯着小道士,忽然大笑:“死道士,你以为侍奉仙姑的人只有我一个?你闯了大祸了死道士,我保证,你一定不能活着走出这潼川府,你一定会死得很惨。我在这等着,看你怎么死,哈哈,哈哈。” 看着疯狂大笑着,被抬着远去的李衙内,小道士长叹一声:“哎,又是一个被欲望遮了眼、蒙了心的可怜虫!” 出了李府,小道士愁上心头:“老哥,我怎么感觉,我俩要大祸临头?” 醉道人走南闯北,自然不会以为李衙内说得只是空话,他也大皱眉头:“不行的话,我俩回三台观后,取了东西就马上离开潼川府。” “好,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现在就走,直接雇马车。” 还没走到车马行,两人忽然停住,小道士仰天长叹:“来不及了!” 但见长街那头,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那喧嚣声,像海浪似的,一波接一波的传来,一浪更比一浪要高。 那海浪所过之处,席卷了一切:路边三个正谈诗论词、大掉书袋的书生,像狗一样的夹着尾巴跑了,浑然没有半点斯文风范;街边两个正叉着粗腰,指着对方大骂,骂得唾沫横飞的泼妇像兔子一样,肩并着肩的跑了;酒馆窗户边一个正指点江山、针砭时弊的酒客“啊”地一声,像猫一样一头钻进了桌子底; 那卖菜的老爷爷一把挑着菜担子跑得飞快;那卖首饰的大婶顾不得摊子尖叫着跑了;那卖早点的大叔赶得独轮车“吱呀”乱叫,一路扭着屁股一路洒下大白馒头。 只片刻间,原本潼川府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就变得,安静的跟坟场一样! 醉道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幕,傻傻地揉了揉眼睛,跳起来大叫道:“我去啊,大家都见到鬼了?” 小道士却很是感叹,很是怀念:这一幕,和一个多月前沧州府的那一幕何其的相像?简直是,历史的重演啊! 那一次,自己第一次遇到了,许若雪,她救了自己。 这一回,又将是哪个绝色美女,再来场美人救英雄? 那一次,来得是青狼帮。 这一次,来得是黑狼帮,还是花狼帮? 来了,近了,两帮人出现在街头,将他包围在中间,慢慢地,一步步地逼近。 小道士于是发现,自己错了,天差地错,错得离奇、离谱! 上次的青狼帮帮众,可称之为匪。而这次来的,却是可称之为官! 前方的一群,清一色的公服,皆是捕快、衙役,腰挎铁尺,竟都是公差! 后方的一群,脸上刺字,身着兵服,手持兵器,带有弓弩,竟都是官兵! 两群人,嬉笑着、打闹着,如游玩似地,将小道士和醉道人,围在中间。 醉道人胆子极壮!他解下包裹,取出那长弓。持弓在手,当街长立,长声喝道:“来者何人?” 两群人一愣,蓦地齐声大笑,笑声直欲震天。 “哈哈,笑死爷了,这人当自己在唱戏?” “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怪不得死得这么快。” “问我等是何人?没看到我等都是官兵、公差啊,都代表着朝廷。” 大笑声中,人群分开,有两批公子哥儿们,个个沉着张黑脸,排众而出。 当先的两人: “某,潼川府知府独子,张衙内也!” “某,川左步军副都指挥使独子,田爷爷也!” 然后两批公子哥儿们,八九个人,齐声喝道: “某等,来取你二人的狗命!”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祸事了 潼川府知府,川左步军副都指挥使,潼川府一文一武最大的两个官,的儿子,还是独子,都齐聚在此。 胆子极壮的醉道人,那眉头皱的紧巴成了一团。小道士脸上苦得,更是要滴出苦水。 他万万没想出,随随便便地灭了一个,用吸食阳气这种不入流手段的女鬼,竟然拔起萝卜带出了泥,扯出了这么一大串,全潼川府最大的一帮衙内。 并且,这帮衙内正个个双眼冒火地瞪着他俩,似恨不得,剥了他俩的皮、抽了他俩的筋! 小道士的耳边,又响起了方才疯狂的大笑声:“你闯了大祸了死道士,我保证,你一定不能活着走出这潼川府,你一定会死得很惨。我在这等着,看你怎么死,哈哈,哈哈。” 小道士苦笑,这下搞不好真的要死了! 那自称“田爷爷”的田衙内指着小道士喝道:“张大郎,是不是这两个贼人害死了仙姑?” 说到仙姑时,这外表看似粗豪的汉子,竟然声音哽咽。 那张衙内更是不堪,还没开口,声音就先嘶哑了起来:“李三郎那无能的竖子,连夜报信说,仙姑,仙姑确是,已经被这两个死道士,给害死了。” 话刚说完,他忍不住,竟至放声大哭。 他这一哭,这群衙内八九人,竟齐声大哭,个个声音如丧考妣,真真催人泪下! “仙姑竟去了,去了。她活了一百六十多年,本是何等逍遥自在。却为了拯救我等这些没用之人,竟然被人给害死了。仙姑啊,是我等对不起你啊!” “没了仙姑,我到哪儿再去寻,那般绝代芳华、冰清玉洁、知情识趣的美人儿啊!那等人间至乐,尝过了便绝不能忘,现在再去哪儿寻?去哪儿寻啊!” 这是文官那边的衙内,武官那边的说的则是: “好个腌臜混沌,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惹出了这等泼天般的祸事。这生生地是剜了我心头的肉尖尖,割了我胯下的肉根根啊!” “两个饿不死冻不杀的乞丐,天该杀的杀才,真真痛杀了爷。今儿个爷非得让这府里,多出两个倒街卧巷的横死贼,才能出了这口鸟气。” 小道士只听得瞠目结舌!这一刻他真心地相信,那个不入流的女鬼还真的是前蜀的公主。也只有皇宫那等地方出来的女子,才会有这么高的品味,才会有这么妙的手段,将全潼川府最大的一帮衙内,给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醉道人哪受得了这般恶气,当下大声喝道:“尔等要怎样?” 那张衙内大笑,笑得脸上挂着的眼泪滚珠子似地往下掉:“我等要怎样?大伙儿告诉这两个死道士,我等要怎样?” “要千刀万剐,生生地零碎了他俩,丢到城外的野巷子里,喂了狗。” “要扒了衣服,用麻布包着,放进油缸里浸一晚,再头下脚上地绑在柱子上,拿出火把从脚上开始点,一点点地烧成灰! “要绑住这两个杀才,脱了衣服,屁股朝天。再找出几条饿狗灌上药,让狗干上半天。等狗干得饿了,自会慢慢地吃了这两个畜生。” …… 种种狠毒至极的法子,从这帮或文的或武的衙内口中说出,那是,一个比一个更古怪,一个比一个更狠毒。 小道士只听得,浑身的冷气儿直往外冒。因为他看得明白,这帮子眼里有泪,脸上狰狞,却越说越是兴奋的衙内,是真的这么想的,也是,真的想这么做! 小道士嘶声叫道:“贫道两个灭了那女鬼,救了你等的性命,你等却敢如此做?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天理,王法?”张衙内大笑,笑得脸都扭曲了,他指着田衙内笑道:“在潼川府,我爹不是王法,他爹也不是王法。但今儿个,我们这帮子衙内站在这,说的话就是天理,行的事就是王法!” 田衙内懒得再说,大喝道:“聒聒噪噪地还说个鸟,小的们,给我拿下这两个杀才。” 张衙内也大叫道:“一起上。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一群公差并一群官兵,齐齐逼了上来。 上次在沧州府,那帮子人寂然无声,脚步齐整地逼了上来。虽是匪,却如官,透着股实打实的杀气。可那时,小道士还敢反抗,他真敢捡起石头猛力砸,敢扑上去用力咬。 而这次,这帮子人乱七八糟地走着,杂七杂八地骂着,晃悠悠地踱了过来。虽是官,却不如匪,嘻嘻哈哈地哪有丝毫杀气?可这次,小道士竟不敢反抗,因为他们此刻披着的衣服,代表着官法,代表着朝廷! 不管有没有罪,杀伤公差就是大罪。不管无辜还是有辜,反抗官兵更可被指成是谋反! 小道士在那犹豫、纠结,醉道人却不管。他本是粗鲁之人,这刀都架在脖子上,就要砍下了,他哪会甘心束手就擒? “来得好!”醉道人大喝一声,张弓,拉箭,箭出。 箭如流星,一箭正中一位公人面门,那人哼都不哼一声,一头栽地,一动不动。 那群公差大惊,纷纷大叫道: “贼人竟敢放箭!大伙儿上啊,有人要谋反啦。” “孙猴子死啦,大伙儿撤啊,让官兵捉拿反贼!” 众公差一下大乱,大部分都四散奔逃,另有三四个悍勇的冲了上去。不料又是一箭飞来,跑在最前的那个又是一头栽地。 这下还说什么?所有的公差都呼啦啦地散了个干净,竟把那几个衙内给晾在当场。 醉道人又搭上一只长箭,往官兵那一指。“哗啦啦”一声,那群官兵忙不迭后退。一人后退不及,竟被踩在地上,被踩得嚎哭。 张衙内也是一个激灵,他横行霸道惯了,在潼川府里,那真真是无人敢忤逆。他压根就不曾想到,这两个道士被逼到绝境后,竟敢真的放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害公差! 这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啊!自己的性命何等宝贵,犯得跟这两个“死人”硬磕吗?张衙内当机立断,在别的衙内还在发呆时,他第一个,抱头鼠窜。 跑了才几步,就听一个公差喊道:“不要跑,孙猴子、小六子没死,只是晕了过去。那箭是去了箭头的木杆子,根本杀不死人。” 一听这话,张衙内立马站住,转身大喝道:“贼子不敢杀人。大伙儿上啊,有立功的,本衙内有赏、重重有赏!” 没了性命之忧,又拍了衙内的马屁,更能得到重赏,那还用说什么?刚刚狼狈而逃的公差、慌乱后退的官兵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呼啦”一声,一下子冲了上来。 情势危急! 醉道人箭如珠发,每箭必不虚发,必定有人应声倒地。但彼此就那么一点远的距离,他再如何了得,又能射得了几箭?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数十名公差和官兵便齐齐杀到,醉道人拉着小道士就跑。 可能跑到哪儿去?醉道人的长弓无利箭,小道士的铜钱剑没开锋,他俩手中的兵器伤人都难。可那群公差、官兵手上拿的可都是真家伙,还个个的往他俩身上的要害处招呼,竟浑然没有半点顾忌! 此消彼长,哪怕醉道人有几手功夫,小道士身手也算敏捷,没几下后,就险象环生。 那张衙内见状,更是癲狂般地叫道:“上,上,杀了他们。杀了有赏,出事我们兜着。上啊!” 醉道人怒极、气极,闪身躲过劈来的一把大刀后,他手中神乎其技般地多了一支长箭,他闪电般地开弓,那箭电射而去。 张衙内只见得一道光影飞来,哪能闪得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就倒地不动。 这凄惨的一声响后,场上,蓦地一静。 那拿铁尺砸来的捕快,不砸了;那持钢刀劈来的官兵,不劈了。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齐齐都看向,张衙内倒地的方向。 然后,是死一般的静。 然后一个声音大叫道:“张衙内伤到了,祸事了,祸事了!” 这一声叫后,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似天塌下来了一样:“出事了,出大事了。”就连那田衙内,脸上都是一片惨白,再无丝毫血色。 纷乱中,公差、官兵中推出几个领头人,稍一商量后,一人就说道:“将这两个贼子死死围住,若是给跑了,你们就自己选个舒坦点的死法吧。今儿这事给闹大了,我等这就去救见府台大人,请他定夺!” 数人离去,其余的人将小道士和醉道人团团围住,个个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小道士和醉道人相视苦笑,之前这帮人闹得声势虽大,下手也算狠,但真正出力的人,其实并不多,绝大部分人只是在外面瞎吆喝。可此时,若他俩想逃跑,毫无疑问,这帮人个个都会拼命!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小道士只能等着,等着知府大人的“定夺”。 不过小半个时辰,潼川府知府张大人驾到! 竟打得有,全套的仪仗。但见锣鼓开道,两边列有青旗四,蓝伞一,青扇一,桐棍、皮槊各二,肃静牌二。 抵达此地后,更是人人肃立,只有风吹旗扬。 张知府骑着高头大马,上前几步,冷冷地盯着包围圈中的两人,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走!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灭门令尹 潼川府,府衙。正堂高挂“明镜高悬”。 牌匾下,官椅上,张知府端坐在那,那脸,阴得似要滴水来。 于是,三班衙役个个正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拍惊堂木,张知府正待大发官威。忽然后堂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四十几岁的贵妇人,直直地冲到小道士面前,二话不说,伸手就挠。 醉道人连忙挡住,他身材高大,那妇人跳起来都挠不到,当下就哭道:“张一根,就是这两个杀才伤了我儿。可怜我儿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动过半根手指头。今儿个,竟被生生地给抬了回来。我这当娘的心里,疼啊!” 她回头怒指着张知府,喝道:“这两个杀才就好端端地站在这,你还不赶紧打杀了,丢去喂狗,傻坐在这干嘛?你贵为一府之主,就如此的无能?难道非得要我这个妇道人家,拿刀子捅了这两人不成!” 张知府苦笑:“夫人啊,公堂之上,怎得也要讲下国法。上来就直接打杀,为夫可是官,不是匪。” 妇人冷笑道:“国法?你当我不知,这公堂上的龌蹉事还少吗?多了这一件,难不成就会脏了这块地?” 她忽然戟指怒道:“我看啊,是你张某人翅膀硬了,起了黑心了。哼,你做得好算计!由得别人杀了我儿,然后伤心死我这为娘的,这样正正如了你的意。没了我这黄脸婆,你大可纳上十房八房小妾,再生上十个八个儿了,从此过得逍遥自在,是也不是?” 张知府大怒:“你,你个妇人,怎么能说出这等没鼻子没眼的胡话。” 妇人大哭:“好你个张一根!当年若不是我爹爹榜下捉婿,我一个名门闺秀,怎会嫁给你这么个三家村放牛的穷货。如今借着我娘家的势,你是发达了,就嫌弃我了。好,好,我这就带着我儿回娘家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的多久!” 府衙之上,堂堂知府被人指着鼻子这般怒骂,张知府脸上那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很想起身,甩那妇人一个大耳光,以振下“夫纲”。可挣扎了一会后,他颓然坐倒在官椅上。 张知府忍气吞声,解释道:“夫人啊,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年纪已然这般大,就算想生养,也绝无可能。你一向知道,我家两代单传,我儿就是我张家唯一的根。我就算傻到天上,也不敢让人伤了我儿啊!这唯一的根要是出了差错,我张家可就绝后了。那样的话,我死后,怎么有脸面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 听他服软,那妇人得意地说道:“张一根,算你还有点脑子,没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勾了魂。今儿个我明白告诉你,你儿子已经醒了,在房里大哭大闹,吵着要赶紧杀了这两个杀才。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然,小心你张一根,变成张无后!” 妇人得意洋洋地离去,颜面全失的张知府坐在官椅上,止不住地叹气。 这出闹剧,直看得小道士目瞪口呆。刚见张知府时,只觉得他好大的官威。可此刻再看去,只觉得他,好大的一个可怜人! 哎,被妻子给骑在脸上拉屎,他这丈夫做得啊,实在是愧对了胯下的那一根。 等等,我若真娶了那恶婆娘,会不会也会变成这样?想到这,小道士打了个寒颤,赶紧止住这不祥的念头。 好一会儿后,张知府才终于咽下这口恶气,他惊堂木一拍,刚刚消失了的“好大官威”,瞬间又回到了身上。并且,在休息够了后,抖擞得更是厉害。 惊堂木一响,一直如泥塑般呆立,耳聋了,眼瞎了的三班衙役齐齐身子一振,个个又活了过来。 张知府冷声道:“李曹官,你说说本府上下,近来可有什么大案要案?” 李曹官自然明白上司的意思,当下应道:“年初,有贼人三人夜入县左张员外家,污了女子两人,其中更有未出阁的张四娘,此案未诀。” 张知府一击掌:“这个可。” “年中,盐亭县外李家村有蒙面歹人持械行凶,伤七人,抢走三头耕牛,此案未诀。” 张知府问:“是外地人所为吗?” 李曹官答道:“听口音,应是本府人所为。” 张知府叹道:“这个否。” …… 这两人旁若无人,一问一答之间,就给小道士和醉道人生生地安上了六七桩大罪,还都是,“秋后问斩”的死罪。 小道士只听得呆若木鸡,哑口无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等如同儿戏般的信口雌黄,就能断了如此大案,要了想要的人的性命? 果真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啊! 醉道人却是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他倒也光棍,只是抬头看着正堂上高高挂着的那块“明镜高悬”,连吭都不吭一声。 安排妥当,张知府直接一挥袖,喝了一声:“退堂!” 自始自终,他连看都没正眼看过小道士一眼,就这般,下了定论! 果真是,明镜高悬! 两旁竖立的衙役摇了摇头,正待散去,却听,却听小道士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竟然还极是开心。 张知府猛地转身,盛怒道:“你笑什么笑?死到临头了,还敢这般大笑。也是,你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好,很好,我自会安排,包你满意!” 小道士笑得都弯下了腰,他大笑着,指着张知府笑道:“我是笑你!笑你爱子如命,却要被爱子,给骗去这条老命。我再笑你,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不知,你若不求我,你张一根,就得变成张无后!” 张知府气得胡子乱抖,脱口骂道:“你,你放屁!” 小道士冷笑道:“府台大人,想必你还不知道,你那爱子为何要去找我的麻烦?那帮衙内现在想来正在府上,所为何事,大人你问问就知。” 他冷哼一声:“唯一的独苗,要传张家的香火,呵呵,一个都不能人道的人,我看怎么传这香火!” “不能人道”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霹得张知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怒道:“你,你胡说。” 说完,张知府再顾不上其它,急急地往后堂赶去,去问个究竟。临出门前,他身子一顿,回头说道:“先押去牢中。” 停了下后,他再补充了一句:“吩咐下去,不得亏待。” 牢房是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若没有“不得亏待”这四个字,小道士说不得就要生不如死。搞不好,连“贞节”都要不保。但有了这四个字后,那就权当是,住了一晚的客栈。 虽然这客栈,条件太简陋了些。但至少,不脏不臭,还是单间。 “高啊,兄弟,你真是高!”醉道人高高地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高声喝道。 “这没什么的。”小道士很谦虚。 “这真高啊!”醉道人在小道士肩上拍了一掌,用力大了,疼得小道士直呲牙:“老哥我本以为,闯荡江湖数十年,今儿个是彻底栽了。没想到,兄弟你三言两语那么一说,怎么着,屁事都没有。” “那是。”小道士骄傲地点了点头:“好在那狗官的夫人来闹了一场,不然的话,我还真抓不到他的命脉。” “兄弟,”醉道人还是有点担心:“所谓‘官字两个口’,我俩真能平安地过了这一关?” 小道士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哥放一万个心。你我一看就知,那张衙内体内阴气大盛,而阳气,呵呵,就像那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就他那身体,哪怕全天下的美人儿都脱光了衣物站在面前,他也休想再举得起。” “他的不举,是女鬼所致,任是华佗再世,怕也无能为力。所以这事,他必得求在我身上。” “你说,这么大的命脉握在我手中,那狗官能对我俩怎样?” 第二日,那牢头开了牢门,说道:“张道长,府台大人有请。” 一听这个“请”字,小道士那心,彻底地定了下来。 跟着一位长史来到书房那,张知府正等着,手里把玩着一锭金元宝。 “坐。”张知府淡淡地说道:“道长的包裹里,足足有着六锭的金元宝。这些金元宝,是从哪来的?” 说到“哪来的”这三个字,他的声音蓦地提高,似是在审问。 “他问这个干嘛?”小道士一寻思。对了,金元宝的底部,可刻有一个“陈”字。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施施然地坐下:“沧州府城南二三十里处,陈大官人那。” “哦?能铸得这十足真金的,必是大富大贵之家。沧州府附近,某可不记得,有谁家够这资格!” “一个多月前,陈大官人刚从应天府辞官,回归故里。自回去后,从来深居简出不见外客,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张知府稍一思索,忽然起身惊呼:“竟是,竟是那位陈大官人。” “竟是哪位陈大官人?”小道士也很想知道,但表面上,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应了声“正是”。 张知府绕着书房走了两圈,说道:“不对,你一个小道士,怎么会跟那位大人扯上关系?” 小道士正色答道:“尊师与那位大人之间,本就交情非浅。前段时间我去拜会那位大人时,刚好遇见他家的独子撞了邪。说来那次的情形与这次很有几分相似,只是在除了女鬼后,我受到的待遇,却大不相同。” 张知府似没听懂他话里的讽刺之意,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张道人,你我之间,做场交易吧!”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可恨之人可怜之处 意料之中,小道士淡淡说道:“哦,请问府台大人意下如何?” 张知府却没回答,他呆呆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竟似沉入回忆之中。 好一会儿后,他说道: “其实很久前,我小名是张四郎,不是张一根。在我之上,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家中最小的。” “那时候我家里很穷,非常的穷,穷的根本就养不活四个小孩。特别是我大哥,天生有些痴傻,一直长到十二岁,还不能帮家里干活。” “于是那一年,我爹爹在田里坐了一宿,第二天说,家里养不活一个傻子,把大哥丢了吧,不然一个都活不下去。我娘死都不肯,爹爹就把娘打了一顿,绑了起来。然后喂了大哥一顿饱饭,带他出了趟远门。我大哥就这样没了。” “而我跟大哥相反,天生就很聪明,于是爹爹就去求族长。族长考了考我后,答应族里出一半的钱,供我读书。” “可读书太贵,就是出一半的钱,我家也负担不起。于是再一年,我二哥生了场大病,需要花一大笔的钱。我爹爹在田里坐了一宿,说,四郎要读书,二郎要治病,家里只能选一个。四郎书读好后,可以考秀才,当大官。二郎病治好后,也再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他选四郎。 “那次我娘没哭,呆呆地抱着二哥不放手,一连抱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我二哥死了,临死前对我说,要我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秀才,一定要做上大官。我哭着说,我一定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秀才,一定要做上大官。就这样,我二哥也没了。” “等我到了能考秀才的那一年,家里能卖的都已经卖了,再也拿不出半个钢板。我爹爹又在田里坐了一宿,第二天去了县里,回来后带了一个人。那人看了看我三姐,很满意,说这闺女长得漂亮,又是清白之身,能卖个好价钱。当时我、我娘、我姐都傻了。我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说我不读书了,不考秀才了,我可以下地干活。可我三姐说,傻瓜,都拼进去两条人命了,现在放弃算什么?然后我三姐,我三姐从那人手里接过那钱,交到我手里,说,四儿啊,以后家里就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秀才,一定要做上大官。然后我三姐就跟着那人走了,就这样没了。” “拿着这钱,我去了县城,考中了秀才。我急忙忙地赶回家,却发现,发现我娘已经绝食了两天两夜,就要死了。我告诉我娘,我已经考上了秀才,提学大人还当众说,以我的才学一定可以考上举人,还大有可能会考上进士。我对娘说,我会做官,会做大官的,会让家里人享福的。我娘点了点头,说四郎真乖。说完就死了。” “考上秀才后,我家一夜之间就变了个样。可家里只剩下了我和我爹了,一家六口,就只剩两人。” “后来我不负众望,中举人,中进士,还榜上捉婿,被京城里的显贵招了做女婿。我急忙忙地回到家,我爹爹也很高兴,高兴的嚎哭。哭完了,他拉着我跪在族里的祠堂里,说,我们这一支,到他那一代,他是独苗。到我这一代,生了兄弟三个。他本以为,我家可以从此开枝散叶,可结果,结果却只剩下了我一个。说完了,我爹爹要我发誓,一定要传宗接代,一定不能让我张家就此绝后。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发了毒誓,并说,自己以后不再是张四郎,是张一根。自己要时时牢记,身上传宗接代的重任!我爹听了笑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我爹就在田里的那棵歪脖子树上,自己上吊死了。” “我哭得晕死了过去,被妻家的人抬上马车,回到了京城,成了亲。” “成亲做官以后,我花了整整十三年的时间,到处去找我三姐。等终于找到后,才知道,她当年就被卖进了妓院,然后熬了十年。三年前,她熬不住了,死了。” “我家一家六口,就真得,只剩下了我这一根!” “呵呵,我是好好读了书,我是考上了秀才,是当上了大官,可那有什么用?我家人都因此死去了,他们甚至连我一天的福,都没享受到。” “他们只留下了一个遗愿,一个再小不过、再应该不过的遗愿,要我传宗接代!” “要我张一根,为张家,传宗接代!” 这些惨事,想必在心里已经过了无数遍,所以张知府已经麻木了。在说起这等惨事时,他的语气,竟然依旧平淡! 可小道士,已听得泪流满面。 他起身,拱手,正色道:“府台大人,贫道明白了,贫道必定竭尽全力!” 张知府盯着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张道人,你没明白。我跟你说了这么多绝不应该对外人说的话,是想告诉你,我不是要你竭尽全力,我是要你必须,必须做到!” 小道士心中苦笑,必须做到?那张衙内的身子虚成这样,天底下谁敢说“必须做到”? 他,一样不行! 似没看到小道士脸上的苦笑,张知府再淡淡说道:“我再告诉你两件事。” “其一,昨晚上,我将那逆子平日私养的外宅、屋里他最想得到的女婢、全府最红的头牌这三个女子全部送进他房中,可没用。我连夜请了全府最有名的良医,用了最狠的虎狼之药,可没用,完全没用!” “其二,逆子只是第二个与那女鬼欢好的人。那第一个人,今天凌晨传来消息,已经死了。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风寒,就卧床三天,然后一命呜呼!” 这下,小道士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他真的很想说上一句:“小的不行,尊驾请另请高明!” 可看着张知府那淡然的表情下,潜藏着的极度的偏执和极致的疯狂,小道士相信,他若真敢说这话,那必定活不了片刻! 张知府看着他,依然淡淡地说道:“张道人,就像你所说的,我现在只能求你,不然我张一根,就真得变成张无后!” “若你能行,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你就算要我张府台在潼川府最繁华的大街,给你磕上十个响头,我也照磕不误。” “但是,你若不能,”张知府终于叹了一口气:“我就算凌迟了自己,生生地将自己千刀万剐,我也消不了心中的悔和心中的恨!” “所以到那时,我一定会做几件事。杀了那逆子,杀了那泼妇,杀了你俩,再杀了自己!” “张道人,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不应该再怀疑我的决心。” “一切,都拜托你了。稍后我会让管家去找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我拼了命,也必会办到。” “愿我好运,也愿你好运!” 说完,张知府再不二话,拂袖而去。小道士呆呆地站了一会,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惨了!这下生生地,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客房里,醉道人一把窜了进去,左右四顾了下后,啧啧叹道:“高啊兄弟,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儿,得了,我俩的待遇又上了好几级。瞧瞧,这雪白的棉被,这时鲜的水果,这,这还有上品的美酒。” 醉道人一把提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去。“咕噜噜”一口倒完后,他砸吧了下嘴巴,大赞道:“好,好酒。兄弟,从死囚到贵宾,也就在你翻手之间。实在是高啊!” “哎,”一直呆坐在床上发愁的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老哥,你想喝酒只管喝个够。潼川府里哪有美酒,你想要只管开口要,千万不要客气。” 醉道人醉眼一睁:“我说兄弟,听这话的意思,你是要老哥我做个醉死鬼?” 小道士苦笑:“老哥嗜酒如命,能做个醉死鬼,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总比做个饿死鬼、无头鬼要好上百倍千倍。” 醉道士坐下,勾着小道士的肩膀说道:“兄弟,听你的意思,咱俩这是活不长久了?” 小道士长叹:“恐怕是!那张知府的意思很明确,他张家若能开枝散叶,我俩重重有赏,他张家要是绝了香火,我俩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难办了?”醉道人大皱眉头:“兄弟,老哥我这道士做得不用心,可全靠你了。你有多大的把握?” “三成,”小道士算了又算,说道:“最多三成。布神坛,设法阵,用天地至阳之气来驱除那小子体内的鬼气,并做到阴阳平衡,我有十足把握。但是,那小子实在虚得太厉害。道术能补他的阳气,他的身子却留不住这些阳气,边补就会边漏。这个我就毫无办法,必须得有温补的圣品,来修补他的身体。” 醉道人奇道:“潼川府里就没有良医吗?” 小道士苦笑摇头:“良医是有,但一般的方子根本没用。要在短短时日里补足他的元气,并且还不能大补,这种方子,哎,估计也就只有我们大宋的官家,才有可能用得起吧!” “可只有道术和良方齐用,那小子才能重振雄风。不然的话,就算能保住这条小命,这一辈子他也别想再硬起来。” “他若硬不起来,我们两个,哎,可就要死翘翘了。” 醉道人皱着眉头在那苦思良久,忽然说道:“温补的圣品,宫廷的秘方,这个,我可能还真有。” “真的!”小道士大喜:“你真有办法?”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美人或美酒 醉道人眉头越皱越深,一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到底有没有真不确定”的样子。 小道士的心,也随着他那越皱越深的眉,提得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从嗓子口窜出来了。 终于,醉道人双眉一轩,猛一击掌,兴奋地叫道:“我去,我还真有。” 要从嗓子口窜出来的心,被这一吓,吓得猛地一跳,就从口中,跳回了肚中。 “老哥,你还真有?”小道士不太敢相信。 “真有!”醉道人欣喜地一提酒壶,往口里一倒,结果壶里没酒。他就眼巴巴地看着壶嘴,直等着那凝出了一滴酒,慢慢地掉下后,他赶紧一口接住,吧唧了一下,才满意地说道:“话说,这是十年前的事。” “那一年,我还没那么老,还只是一个沧桑的大叔。” “那一天,正是元宵佳节,我在繁华的扬州城里赏灯。然后一回首间,我发现了一个美人,一个很美很美的美人。” “哎,此事已过十年,可酒醉的时候,我还是会经常回想起那一幕。我一直想用一首词来形容那时的心情,可我只是个粗人,哪懂得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别人在唱一首词。” 说到这,醉道人这粗豪的汉子,竟用温柔的嗓音,击节而歌,唱了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呵呵,灯火阑珊处啊!”醉道人嘶声叫道,这粗豪的汉子,说到这,眼角竟发了红。 他揉了揉眼,继续说道:“一见那美人,我就呆了,就直接过去说,你有伤心事,我可帮你。” “美人大惊,说,真的?然后她就带我回了她家。她家姓刘,是扬州城极知名的酒商,酿得玉罗春,天下闻名。” “她家的确有事,被恶鬼给缠上了。那恶鬼是怎么缠上她家的,我不清楚,但那鬼的确很厉害,非常的厉害。” “我和那恶鬼大战三场。第一场,大败,勉强捡回了一条命。第二场,打平,双双身受重伤。第三场,惨胜,靠着一些运气,我终于灭了那鬼。” “前后三次大战,次次受伤,这样我在她家足足呆了半年,她也照顾了我半年,我的身子才恢复完全。” “半年后,她爹说,我救了他全家老少数十口人性命,这等大恩,他无以报答。他说,他说只要他家有的,不管是什么,我尽管开口,他必定奉上。” “她爹说这话时,她就在身旁,低着头,羞红了脸。那脸,红得好美好美。” “我说,好,这话是你说的。那我就要,我就要你家酿得最好的酒!” 我就要,你家酿得最好的酒!! 这话,让小道士直接跳了起来,他大叫道:“你,你疯啦,还是你的脑子,被酒给烧糊涂了。那美人,那美人明明很喜欢你啊,她爹爹也有意将她嫁给你啊!美人或美酒,由你选。那样情深意重的美人你竟然不选,你竟然要了美酒?你真真气死我也,你不如直接醉死算了。” 醉道人嘶声叫道:“我不疯,我的脑子也没有烧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我配不上她。” “我一点都配不上她。她那般的美,而我,长得像个武夫;她知书达礼,而我,举止粗鲁,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她温柔贤淑,而我,却是个浪子,习惯了四海为家,从没有在哪个地方呆满过一年。” “兄弟你说,这样的我,配得起那样的她吗?” 小道士沉默,然后涩声说道:“可她喜欢你。感情的事,只要她喜欢,只要她愿意和你过日子,配不配得起,这重要吗?” 醉道人苦笑道:“兄弟,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我当时是不会这么想。” “那时的我已经在江湖上流浪了十多年,我看过了太多的人,见过了太多的事。这见得多了,有些事便看透了。” “我知道,她的确感念我的恩,的确欣赏我的勇,可这些恩啊勇啊的能顶得了多久?等真正过日子时,她就会发现,我和她之间相差的太远太远,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到那时,她还会喜欢我吗?到以后,她会恨我吗?会怪自己吗?” “再说,她家人就真的愿意,把那么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嫁给我这么一个只会捉鬼的武夫?女子在家里本来地位就低,我又怎么忍心让她为了我,被全家人责难!” “我那时就是这么想的。兄弟,你给老哥我说说,我的这些顾虑,有没有道理?我那时这么做,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你说,我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是对还是错,小道士茫然了。对情爱之事,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这个问题,他怎么能回答得出? 他只能说:“十年了,你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吗?” 醉道士摇了摇头:“没有答案。十年了,那天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她家逃出来后,整整十年了,我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答案。” “我只是,从此彻底断了结婚生子的念头,从此再没有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思,从此终日活在醉梦之中。” 长叹一声,醉道人举起了腰间的酒葫芦。那酒葫芦里明明没有酒,可他却似喝个不停。他明明没喝酒,那眼里的醉意却越来越浓。 在“醉倒”前,醉道人咕哝了一句:“兄弟,如果有些事情,你是真的不知道该做还是不该做,那我劝你,还是做了。因为得到了之后再后悔,总比什么都没有得到却还是要后悔,总要强些!”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会选择留下,陪在她身边!” 醉道人睡过去了,留下小道士坐在那重复着这句话: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会选择留下,陪在她身边! 于是,小道士想起了许若雪,想起了那个凤冠霞帔,与她拜堂成亲的女人。 于是,小道士的心一疼,很疼。 “逃婚的事,自己做的,是对了还是错了?”他问自己。 哎,也许,自己真的错了。 忽然之间,小道士很想回去,很想对那恶婆娘说声“对不起”。可一想到鬼珠里的柔儿,他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柔儿的事一了结,自己就绝不耽搁,赶紧回青城去。小道士决定。 这样杂七杂八地想了好一阵后,小道士才想起,不对啊,怎么刚说着说着,自己就把正事给忘了。 他急急推醒醉道人。醉道人大是不满,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刚刚才在梦中与美人相见,刚准备要问她,这十年来过得可好?有没嫁人?有没生子?在这等关键时刻,你竟然生生地扰了我的好梦。” 小道士赔礼道:“恕罪恕罪。这春梦以后再做,现在有件顶要紧的事,麻烦老哥你说个分明。” “什么事?” “温补圣品,宫廷秘方的事啊!” “这个,”醉道人苦笑:“真给说忘了。” “怎么说?当时我说,要刘家酿得最好的酒,她爹直接就愣了,然后马上答应,答应的那叫一个爽快,还拉着我就走。” “走到刘家宗祠那,她爹进去,好一会儿后才出来,交给了我一个古方。” “她爹告诉我,他们刘家的玉罗春,虽然天下闻名,但那酒的口感着实不算上等,真正让人称道的,是玉罗春补肾壮阳的功效很是灵验。而我手中的方子,名叫‘玉宵春’。” “这玉宵春,正是正正宗宗的宫廷秘酒,是男人滋补的无上圣品!所谓的玉罗春,不过是玉宵春里面加了几味看似有用,其实无用的药材,并且稀释了很多,提升了口感后的普通补酒。” “这里面,竟牵扯到一桩秘事。” “原来这刘家,并非普通人家。他们祖上,竟是地地道道的皇族!” “在我们大宋朝建立之前,现福建南路、广南东路那块,有一个名叫刘?的前唐节度使,建立了一个名叫‘大越’,后改称‘汉’的国家。这刘?,就是刘家的先祖。” “这汉国被大宋灭了后,刘家先人侥幸逃脱,一路辗转来到扬州,定居下来。因为逃得匆忙,财物并没带出多少,最珍贵的,就是这张古方玉宵春。” “玉宵春是海上一名自称来自瀛洲的道士,献给汉国皇帝的仙家妙方。当时的汉国皇帝试用后极有灵效,于是大喜,重赏之后,在宫廷中秘密设了一个‘仙酒司’,专门依方酿酒,以供他,嗯,夜夜春宵。” “这玉宵春的事,当年攻打汉国的那名宋朝大将也知道,极想将它献给我们大宋的开国皇帝。所以那刘家先人逃到扬州后,就将此古方藏在宗祠之中,并规定,凡刘家族人,永世不得酿造玉宵春,以免为全族带来灭顶之灾!” “这桩秘事,只有刘家每一任的族长才知晓。后面刘家根据玉宵春的配方,制出了玉罗春。这古方放在那,就没了用。” “她爹的确是个诚信之人,既然答应了是‘最好的酒’,就将此方献了出来,以报我救了他全家上下的大恩。” “好!”小道士击掌叫道:“那古方现在在哪?” 醉道人苦笑:“自离开刘家后,每次一想起那美人,我就会拿出古方,细细摸上片刻。这样不到两年,那方子,就彻底地毁了!” “啊!”小道士大惊。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法会 指着醉道人,小道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那等宫廷秘方,你,你竟然把它给毁了。” 醉道人醉眼一瞪:“再好的秘方,对我又有什么用?我身体康健的很,用不着补肾。我身边又没有女人,壮什么阳?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小道士哑然,然后颓然叹道:“这么说,你让我白空喜了一场。” “自然不是,那方子我应该还记得。” “什么叫应该?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哎,前几年我无数次地摸过那方子,所以自然是记得的。后几年我刻意想忘记那段往事,所以自然会不记得。” “老哥,很多事,你越是想忘却便越是忘不却。譬如那美人,你就算日日喝醉,日日想忘,可结果又能怎样?现在一回想起来,还不是音容笑貌如在眼前。所以那方子,你必定记得。” “也许是吧。行或不行,试下就知道了。我这就把秘方写下来,你交给张知府。” 小道士想了想,神秘地一笑:“不,不能就这样将秘方交出去。敢问老哥,你会酿酒不?” 醉道人拍了拍胸:“当世一流!” “好,如果有美酒,有药材,老哥能不能在短短数日内,酿出玉宵春?” “如果那方子确实正确,再有合适的烈酒,有充足的药材,给我十天时间,我自可酿出玉宵春。不过那药效,却大约相当于窖藏一年后药效的八成。” 小道士大喜:“有八成就行,我们不可能在这等上一年。再一个,刘家后来改良后的玉罗春的药方,老哥知道不?” “知道,那古方上最后有注明,不过是加了五味看似有用,实则上冲淡了药效的药材。” “好,我们就按玉罗春的方子拿药。” “哦,那样药效不就差了?” “呵,用不到的药材,我们悄悄销毁就是。如果照方抓药,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这方子用得是什么药材?” “哦,兄弟你这是不想将这秘方交给他们?” “自然,交给他们做什么?”小道士冷笑道:“让他们当成会下金蛋的母鸡,还是当成官场爬升的楼梯?再或者是,将他们身子补得壮壮的,多去祸害一些良家妇女?” 醉道人叹服:“兄弟说得极是。” 两人计较完毕,小道士等那管家过来时,将要抓的药材交给他。 这一日,潼川府轻骑四出,将全府上下各地的各大药铺,搅得是天翻地覆。 第三日,三台县又是官轿云集,府衙看门的王半瞎看得眼都发直:“乖乖,又来了,是川左步军田指挥使,潼川府李通判两位大人。我去啊,今儿个怎么了?怎么全潼川府最大的官全集齐了?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是北边的那帮蛮夷杀了过来?还是哪处的流民又闹了事?” 王半瞎自然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女鬼惹得祸。这些官员齐聚府衙的目的,只是为他们的儿子,求壮阳酒! 前朝蜀国的那名高贵的公主,品味实在非凡,手段也着实了得,现身不过区区三月,就将全潼川府最大的一帮衙内一网打尽,迷得他们那叫一个神魂颠倒,失魂落魄! 不过区区三月,这女鬼就吸食了不少阳气,修为那是大增。她得益了,那帮子衙内就倒霉了。第一个“登仙境”的徐衙内已经一命呜呼,第二个“登仙境”的张衙内从此再没办法“硬”起来,他俩如此,别的能好到哪去? 这儿子不举了、萎了,可是大事,是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啊!不说知府张一根直悔恨的想零碎了自己,别的那几家谁个不心急火燎? 这等时刻,听府衙里传出的消息,那被“请”进去的小道士,手里竟握有“仙家秘方”。那秘方竟是其尊师夜宿巫山,静坐修道时,得神女青睐,传下的仙方。 仙方啊,据说比大宋皇朝的宫廷秘方那是灵验的多。不管男人虚得有多厉害,亏得有多狠,几杯酒喝下去,效果那是立竿见影! 只是用仙方酿酒,必须得修为高深的道士,设神坛,请神灵,借神仙法力注入共计三十六味药材中,方才能有此神效。而这样施法,是会折了道士的寿命。 所以这仙酒再好,世上不过是酿了三坛。而这次,小道士舍了性命不要,会酿,十三坛。这十三坛,据说是张知府亲自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一点点逼出来的。 这事说得如此玄妙,众官员本来是不信的。可眼见着堂堂的府台大人,竟连衙都不上了,一日一夜不曾合眼过,就在那亲自督办药材的事。那送进去的药材,一丝一毫都得由全府最有名的三名良医一致认可后,方才能送进去。否则,立马舍弃。这事,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竟有如此好事,落到潼川府?那还等什么?于是心忧家中儿子的各位大人,争先恐后地赶到府衙。 府衙内堂,张知府当先而坐,果然是,两眼熬得通红,红得跟兔子似的。只是他精神倒是亢奋,亢奋的还不正常,跟打了鸡血似的,那声音亮堂的厉害:“张仙长要举办一场大型的法会,一则是请神仙法力,借以酿那仙酒。再则是布下聚阳法阵,借法阵之力,平衡我儿体内阴阳。某知道各位大人的来意是什么,仙酒大家都有份,但事,大家都得做。从今天起,全府为十日后的法会,全力准备!” 数天后,客房内,小道士和醉道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堆东西。 “这,这是千年桃木,还是完整的木心!” “这,这是雷击木,还是雷击的桃木!” “这,这是温养了五十年以上的朱砂,还是整整一小坛。” “这,这是青城山秘制的极品黄纸,还是这么厚的一叠。” 再说不下去了,小道士坐倒在椅子上:“我是看张知府那般急切,就随口说说,指望着捞到一样就是一样。可没想到,” 他摇头苦笑:“没想到,官府的力量全部发动起来,竟是如此地了得。区区一府之地,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们竟然找到了这么多。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无语!” 指着一张神像,小道士继续苦笑:“连三台观上,供奉了上百年的神像他们都给生生地揭了下来。不说这神像供奉了上百年,就说能保存上百年的纸,那都是我们道家的秘传,工艺极其复杂,外面极是少见。” “我决定了,”小道士正色对醉道人说道:“办一场盛大的法会!” 五日后,三台观。 全潼川府及附近稍有名气的道士,几乎全集于此。全潼川府及附近稍具法力的法器,几乎全集于此。 共计,有道士一百零八人,有法器三十六件。 这是一场真正的大法会,由官府全力运作,再由民间踊跃支持。 能主持这般大的法会,那是莫大的功德啊!所以小道士精神极是亢奋,整整三天三夜,几乎没怎么休息。 坛场,用五色布团团遮蔽。有三十六件法器,按三十六天罡方位摆放,将神坛围在其中。神坛正中,是三台观上供奉了上百年的,玉清元始天尊神像,神像左右是八经幡,前方是神水,再前是表文,最前是榜文。 神坛前,还有些不伦不类地,放着十三坛玉宵春。 吉时到! 炮竹声响,鼓乐齐鸣,持素三日的小道士一身法衣,登上坛场。 面对一百二十尊神位,小道士神情肃穆,焚香、敬天。 然后开坛、请水、扬幡、宣榜,这系列仪式后,一百零八名道士入场,脚踩禹步踏罡斗,口诵经文。个个神情肃穆,进退有度。 一时,场中烛烟缭绕,鼓乐喧天,经文共鸣,道士起舞。那气氛,端地神圣****! 午时,张衙内在荡秽之后,跪于神坛前。 小道士口念神咒,凝神屏气、清除杂念后,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取朱砂,画符。 画符完毕,用聚阳符十八张,古钱七十二枚,小道士在张衙内身前布下一个聚阳阵。然后,起坛,请圣。 请圣仪式,方是关键。 小道士手持铜钱剑,并道术有成的道士十八名,在坛场中手掐请神诀,口念八大神咒,脚踩集神罡。十九人,声音如一,步伐如一,全神贯注地,叩请神灵下凡! 这番施为,用时良久。张衙内那久虚的身体跪了这么久,怎么消受得了。若不是知道自己正值生死关头,他早就一头栽倒在地! 就当他再也支撑不住,头直发晕,眼直发花,就要倒下时,张衙内似乎看见自己眼前,忽然有金光,点点冒出。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那金光,是从神坛上的神像那飞出,就在他面前,凝成了一道金影。 一尊,金色的神像! 这,这是?莫非自己已经死了,有神灵来接引自己上天了? 张衙内晃了晃脑袋,他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震天般的惊呼声。震天般的惊呼声中,还清晰地传出,小道士蓦地提高,清脆直破苍穹的念经声! 张衙内似乎看到,那凝成的金色神像,忽地金光大作。然后金光分成了三份,一份,融入了小道士供在神坛上的八张桃木符之中,一份,融入了他身边的那个奇怪的法阵之中,还有一份,竟融入了神坛前的十三坛美酒中。 于是,张衙内身旁那法阵中,迅速地散出一种炽热的热。那热化成暖流,从他的头顶灌入,贯穿他全身。 热流入体,张衙内忽然精神大振,他那极虚极亏,现在疲惫欲死的身体,竟似在这一刻重焕生机,并且,生机盎然。 意识彻底清醒了,张衙内吃惊地张大嘴。 他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地看到,的确有尊金色的神像,那神像的确在发出金光,那金光慢慢地融于天地之间。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前倨后恭 张衙内呆呆地坐在静室内。室外仪式继续,那柔和的音乐传入耳边,让他更感如在梦中。 神像显灵时,他离得最近,看得最清。神光出现时,有一份进了他的体内,他感受最真。 所以,现在他心里满是敬畏,对天地、对鬼神的敬畏,还有,对小道士的敬畏! 门开了,张知府走了进来:“我儿现在身体怎样?” 张衙内回道:“孩儿的身体从来不曾这么好过。” 张知府大喜:“好!” “只是爹爹,”张衙内说道:“孩儿怎么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个洞,那些精气神啊正从那个洞中溜走。” 张知府叹道:“哎,张仙长说得对。你的身体实在太虚了,再怎么补,也留不住。这一次可是神仙法力啊,这是何等大的机缘啊,竟然就这样浪费了大半。我儿,你赶紧喝下这碗仙酒,补下身子。那些神仙法力,能留住几分就是几分。哎,可惜了,这等仙缘!” 张衙内赶紧接过玉宵春,一口饮下。只觉得这酒入腹,即刻化成了一股热流,身子便是一振。 “怎样?”张知府关切地问。 张衙内赞道:“好极,不愧是仙酒啊!” 放下碗,张衙内苦笑道:“爹爹,张仙长真是法力通神,竟能请得动神仙下凡。可笑孩儿,孩儿之前竟想着要杀了他。” 张知府也苦笑:“是啊,张仙长身份神秘。似仙长这等人物,背后不知牵扯到多大的关系。可笑爹爹我,我之前也动过同样的念头。”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竟齐齐地,打了个寒颤! 两日后,小道士睁开眼,收了功,从床上坐起。数日的劳累,在静坐后一扫而空。 法会,办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成功得太多! 借了三台观的香火,借了观外数千百姓的信念,借了一百零八位道士的修行,借了三十六件法器的法力,借了供奉愈百年的神像的神力,那冥冥中存在的神灵,竟真的显了灵! 当神像显灵,神光四射时,坛场所有的道士、官员、信众个个目瞪口呆,然后齐齐跪拜! 那种场面,极是震撼! 那一刻,小道士只感觉,今生,足矣! 这次法会,虽然他费尽了苦心,但得到的好处也很大。 积下的功德自不用说,更实际的是,那八张桃木符在使用了数次之后,里面蕴含的法力已被耗尽。这被神灵之气一灌注,法力补满了不说,质地更是得到了一个很大的提升,其神效竟然已经超过了小道士手中的铜钱剑。 还有,当时自己随手放在神坛上,用上等的朱砂、极品的黄纸画成的各色符篆,最上面的十八张也沾染上了神灵之气,其中蕴含的法力,竟比师父留下的那些灵符更要强上好些。 并且,当神像显灵时,小道士冥冥中似有所悟。这次静休完后,只觉得自己的修行一下子增进了不少。那道心,更是坚固了几分。 这好处,远远超出预料了!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自己当时也是心神大震,一时来不及多想,将那极极珍贵的神灵之气,分了一份灌注进了那十三坛玉宵春里。竟将自己传出去的谣言,生生变成了事实。就是不知这些玉宵春,会不会因此效力大增。否则,真真是暴殓天物! 想着这些,小道士随手推开了门,却被吓了一跳。 门外,张衙内正端着脸盆,恭恭敬敬地侍立在那。见小道士出来,他立马腆出一张笑脸:“仙长一入定就是两个时辰,果真是仙法高深。请仙长用下水,净下脸。” 在张衙内毛手毛脚地伺候下,小道士极不自在地洗完了这个脸。回头见张衙内老老实实地垂手站在身后,小道士暗叹,这就是,前倨而后恭了。 之前闹出了偌大的声势,出动了数十公差和官兵,定要斩杀了自己,那时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不可一世!这时却如下人般点头哈腰,侍立在旁,一副有事尽管吩咐的模样。前后反差,真如云泥之别! 可小道士向来不喜欢有人服侍,当下苦笑道:“府里有的是下人,怎敢劳驾你堂堂衙内,来做这等粗活。” 张衙内得意地笑着说:“那等下人,怎么配得起这等福分。不瞒仙长说,现在想侍候仙长的人,能绕潼川府一个圈。我是全府最大的衙内,才有幸抢到了这份美差。像李衙内,他还在二门外侯着嘞。” 小道士继续苦笑,感情这帮子衙内,还在排队等待。 实在受不得有个人傻站在身后,小道士问道:“你身子恢复的怎样?” 一说这个,张衙内就是眉飞色舞:“喝了一坛子仙酒后,我现在感觉好得不得了。再有半坛仙酒,待我喝完后,呵呵,这真刀实枪地杀起来,那必定是神勇无敌,一个顶得上以前的十个。” 说着,他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贼兮兮地说道:“仙长,我跟你说啊,还有半坛酒被我爹爹给拿过去了。这两天他喝了,那效果,啧啧。我娘亲本来每天都要发他三顿脾气,这两日,那是,满脸桃花,柔情似水啊!” “这仙酒,真神啊!只可惜,我得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大展雄风。” 听他这话,小道士警告道:“你现在不可妄动欲念。此刻你体内的元气是充足,不过那只是神灵之气和玉宵春的功效,不是你自己身子更胜以前。在这等关键时刻,你万万不能一时冲动,再泄了元阳。否则,前功尽弃!” 张衙内谄笑着应道:“那是那是。哎,这‘只能看,不能吃,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实在是男人一生最大的噩梦。我经历过一次后,哪怕再不懂事,也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任性!” “再说了,”张衙内苦笑:“我爹爹下了死命令,最少一个月之内,我身边五十米内,严禁出现任何女性。那是有整整八条大汉分成两班,没日没夜地紧盯着。可怜的我别说外宅了,竟连娘亲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仙长请发个善心,让我在你这多呆会。比起那几张满脸络腮胡子的脸,还是仙长的脸看起来舒服,俊俏。” 看着张衙内看向自己时,那真心钦佩的眼神,小道士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我去啊,这家伙不会是憋得太狠,走不了水路想试下旱路吧。我去,此地危险,不可久留! 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藏起了自己这张“俊俏”的脸,小道士问:“十三坛玉宵春是怎么分的?” 说起这个,张衙内那是眉飞色舞:“仙长你是没看到。法会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全潼川府最大的一批官老爷们就齐聚一堂,吵了整整一夜,听说中间还大打出手。最后是,我爹爹得了两坛,田指挥使得了一坛半,剩下的十个人每人半坛。再多余的,呵呵,谁给的金子多,谁就抱走。” “仙长,你猜怎么着?十三坛仙酒,最后卖了整整,”张衙内张开了一个手掌:“这个数。” 小道士一看,皱眉道:“黄金五十两,这么少?” “错!”张衙内叫道:“是黄金五百两!” “啊!”小道士目瞪口呆:“我去!竟这么多!一两黄金,可够一个中等人家,过上一年啊!” 张衙内笑道:“仙长神仙中人,对这些俗事不甚了解。这哪里多了,分明是少了。这十三坛仙酒,拿着京城去卖,每一坛都价值千金!” “仙长不知,这天底下的官老爷们,除了手中的权之外,最希罕的,便是它了。这若是在关键时候将一坛仙酒敬献给一个关键的人,呵呵,那作用可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也是。” 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张衙内谄笑着说道:“仙长,我等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仙长考虑则个。” “说来听听。” “那日法会上,仙长不是一口气画了好几十张的符,那些符都出自仙长之手,又供在了神坛上,沾了些仙气,必然是灵验至极。我等就寻思,请仙长赐下几张镇宅符、辟邪符,以护佑全家。” 见小道士有些犹豫,张衙内赶紧说道:“当然,我等不可能白拿这符。仙长但有所需,尽管吩咐。别看我等只是一帮衙内,这能做的事,可多着嘞!” 这样啊!小道士想了下:“我想劳驾各位寻些珍贵稀奇的,女子用的佩饰。再麻烦派两个人,将这些佩饰并我的一封书信,送到青城山。” 张衙内一击掌:“这事交给我等,再合适不过。请仙长放心,这事,保管办得妥妥的。” 于是张衙内磨墨摊纸,小道士提笔开始写信。 这信怎么写?单开篇的称呼,就让小道士泛了好一阵的难。一开始随手写上“恶婆娘”,马上划去。再写上“许若雪”,接着把“许”字又划去,变成“若雪”。想了想后,又把“若雪”划去,改成“夫人”。后面犹豫了好一会,终叹了一口气,将“夫人”划去,再写上“若雪”。 他写的是大字,这么改了一通后,大好的宣纸,光一个称呼就用掉了一小半。 小道士有心叫张衙内换张纸,可看了看自己那不堪入目的字,终究不好意思,只得草草在后面写了几句,写的还是大白话。 书呈若雪: 上次丢下你在新房,我自己跑了。虽然事出有因,但实在是混蛋。对不住了。 我现在在外有事,实在脱不开身。等事办完后,我必定回青城。到时任打任骂,只求你别使出云淡风轻。 傻道士,敬上! 将信晾干后,小道士写下地址,交给张衙内。看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出了门,小道士只觉得心里轻松,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只是,他却不知,许若雪根本不可能收得到这信。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伤离别 洞房花烛夜,气极、怒极、也恨极的许若雪,骑着一匹大黑马,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手持一柄青色长剑,仗剑离开了青城! 她要去寻找,那尚未洞房,就已狠心抛弃了她的夫君,那个该死的傻道士。 许若雪原本以为,骑着大黄马的小道士会好找的很,所以她连夜在官道上狂奔了两个来回。可直到天大亮了,她身上的大红嫁衣都变成了大黄脏衣,小道士还是杳无踪迹! 无奈,许若雪只能放弃。她驻马良久,看着青城山的方向,犹豫了来又犹豫了去,终于一咬牙,恨声说了一句:“若不找到那死道士,此生必不回青城山。” 说完,许若雪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就此离去。 许若雪实在无法猜测,孤身一人,走到哪就算哪的小道士,可能会去哪,她只能沿着官道,一路前行。 她是往南行,去的是嘉州方向。而那时的小道士,却是在十万大山中往东行,去的是潼州府方向。 于是,两人就此一南一东,渐行渐远! 天大地大,这刚结成夫妻却就此分离的两人,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抑或是,今生再不得相见! 第二天,醉道人醉熏熏地推开了门,那满身的酒气,让本已习惯了的小道士直接干呕了几声。 小道士大是不满:“我去,这几天你不会都泡在酒里吧?” 醉道人裂开大嘴傻笑道:“说的正是。这几天,我还真就泡在了酒里。“ “爽,爽啊!我这一辈子,从没有喝得这么痛快过。那是,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用什么姿势喝,就用什么姿势喝。” “痛快,痛快啊。身为一个酒鬼,这一生能够痛快过这么一回,也算不枉此生了。” 小道士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跑回来干嘛?醉死在酒里算了。” 醉道人苦笑:“我也不想回啊,可张知府实在太过热情,竟然还请了几个美貌的官妓相陪。有美女佐酒,酒是喝得痛快了,可这心啊,也就喝得乱了。我若再不走,呵呵,怕是被那几个浪蹄子,给榨得干干净净。” 小道士也苦笑:“是啊,确实太热情了。那帮子原来喊打喊杀的衙内,现在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来伺候我。问题是,一大帮子从来都要人服侍的衙内,哪里会伺候人?你瞧瞧,”小道士指着自己的头发:“这儿,看这,是不是少了一块?” “这是那田衙内做得好事!非求着要给我梳头发。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他就用那拿刀拿枪惯了的手,抓住那梳子,使力地往下一扯。” 说到这,小道士眼含热泪:“哎,那个痛啊!” 醉道人心有戚戚然,和小道士相顾长叹:这太热情了,实实招架不住! 要不,这两人对视了一眼,醉道人就说道:“要不我俩走吧!这儿酒已经喝够了,喝得都腻味了。再呆下去也没啥意思,太受约束了,一点都不自在。” 小道士也点头:“那就去吧!我还得去找极阴之地,那个才是正事。” 计较妥当,两人当即去辞行。有这等神仙之人在府上,那好处自然是大得没边。所以张知府极力挽留,无奈这两人去意坚决,他不敢强留,只能徒呼奈何。 出得府衙,张衙内在那等着,迎了上来,哀求道:“仙长何不多留些时日,让我等好一尽地主之宜。” 小道士摇头说道:“不了,多谢衙内心意。” 张衙内此时对他极是感激,又极是敬畏,见他拒绝,讷讷不敢言。 小道士一挥手,欲步又止。他转身对张衙内说道:“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我有几句话,希望你能听一听。” 张衙内躬身道:“仙长但有吩咐,我无不听从。” 小道士正色说道:“人活世间,当为自己积德。坏事做多了,当时是得意,但日后必失意。并且折了功德,损了阴德,不但误了今生,还害了来生。细细算来,实在是一件大亏特亏的事。所以日后你当行善时便应行善,切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任性妄为!” 张衙内郑重地点头答应:“是,我必定谨遵仙长教诲。现在想想从前,我天天被人吹捧,不知不觉间便变得无所无天,无所畏惧。在亲身经过这次的事之后,我真真切切地懂得了,要敬天敬地畏鬼神。有了敬畏,我万不敢再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从此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小道士叹道:“说的正是!人有敬畏之心,有羞耻之心,方能为人啊!” 说完,小道士一拱手,和醉道人一起,就此离去! 两人回到三台观。 三台观本是名观,自那日法会后,更是香火鼎盛,人来如潮,竟如赶庙会般。 小道士进观时,被眼尖的信徒认出,顿时引起哄动,人人都想来拜见“活神仙”。小道士在观内道士的接应下,匆促逃进方丈室。 上次相见,方丈架子端得那叫一个十足。这次相见,方丈针扎了屁股似的,抢先过来见礼。 分宾主坐下后,方丈指着窗外,正色说道:“我道门各派林立,争论不休。仙师在我潼川府现在是极受尊崇、信徒无数。这样的话,仙师何必急着离开?若仙师愿在潼川府开宗立派,贫道即刻将方丈之位拱手相让,让仙师得以传我道门福缘。这样的话,岂不是利在后代,功在千秋,对自己、对百姓都是天大的好事!” 开宗立派,这若是成功,将会是何等大的功德! 小道士凝神想了很久,权衡了半晌后,终于放弃了这个绝大的诱惑。 他说道:“老修行实在是太高看贫道了。道藏三千,贫道就算从娘肚子里开始读,又能读得了多少?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贫道出身天一派,真正所长的,唯有捉鬼之术。别的,真就不怎么样了。开宗立派说来容易,却牵扯到方方面面,极是复杂。贫道就算想做,也实在做不来啊。” 方丈细细一想,的确也是,自己想得实在太过简单了,当下叹道:“仙师说得是。想仙师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心境,不为名利所诱。我道门日后,必因仙师而繁荣昌盛!” 两人闲聊了一会,小道士想到一事,问:“老修行在此地呆了许久,那张知府平日里风评如何,老修行清楚不?” 方丈沉思了下:“依贫道看来,那张知府是个好官,大大的好官。” “啊!”小道士大惊。 方丈笑道:“我知道仙师与张知府初次见面时,闹得很不愉快。但这张知府,实在算是个极难得的好官。他出身贫寒,年少时又历经苦难,所以深知黎民百姓的疾苦。因此能给百姓们多留条活路的时候,他必然会手下留情。” “这张知府本性其实是很好的,对儿子管束的也严。只是他身上有两处执念,导致他在这尘世间,惹上了不少的肮脏。” “一处是,张知府舍不得头上的官帽子。需知人在官场,就得守官场的规矩。如果这官场处处污浊,他想洁身自好,可有这可能吗?更何况他是借了妻家的势,妻家的人为非作歹,他有时也无能为力。” “其二是,张知府对他儿子爱护太过。全潼川府的人都知道,若骂了那张衙内,不过是小事一桩。可若是伤到了那张衙内,那就正正地触到张知府的逆鳞。仙师你之前正是犯了这条忌讳,才闹得差点不死不休。” 小道士苦笑:“连张知府这般的,都算得上是好官。难道这世上,就没有比张知府更好的官吗?” 方丈长叹道:“有或者有,但必然极少。这红尘啊!” “仙师,正是因为尘世污浊,所以才需要我们道门广播福祉,还天地一片清净啊!” 小道士唯有叹息。 再说了几句后,方丈将他师弟请了过来,将极阴之地的事好好解说了一番。 小道士道谢后,就请告辞,方丈将他从后门送出。 牵了大黄马,两人离开三台观,走到一个岔路口时,醉道人抓了抓头发,大是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兄弟啊,达州那边,老哥我就不陪你去了。” 小道士大惊:“怎么了老哥,你我一见如故,正要相伴闯江湖。老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醉道人叹道:“兄弟,我也不想啊。只是我跟那守真子实在八字不合,两人见了三次,打了三次。这次去达州,必定是会遇上他的。依我的爆脾气,见面了肯定是要开打的,那样岂不是坏了兄弟的大事?” “再说,”醉道人那粗豪的脸上,竟现出了一脸奸诈:“我跟那守真子打了三次,赢了两次,是占了大便宜的。这次达州那边,那牛鼻子道士身边的帮手必定不少。这送上门去挨打的事,老哥我是怎么都不会做的。” 小道士听了即无奈又好笑,只能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也不便强求。只是这江湖天高地远的,这次一别,你我何时才能再见啊!” 醉道人哈哈一笑:“你我是道士,讲究顺天而行,顺势而为。强求相见,反倒不美。这到了该相见时,自会相见。纵是终生不再相见,又有何妨?只要兄弟你心里记着,这世上有醉道人这么一个人,这就够了!” 说完,醉道人再不二话,挥挥手,转身离开。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逍遥游 “等等。”小道士叫道,待醉道人看过来时,他拍了拍马鞍右侧的锦袋,笑道:“老哥忘了一物。” “是哦,”醉道人一拍脑袋:“还真忘了这黄白之物。” 他裂嘴一笑:“兄弟,这次进帐多少?你打算分我多少?” 小道士笑道:“共计黄金五百两。老哥你要多少,便拿去多少。” 醉道人目瞪口呆:“我去,怎地这么多!” 然后他嘻嘻笑着,勾肩搭背地凑了过来:“既然兄弟这么大方,那老哥我就全都拿去,如何?” 小道士一愣后,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全都拿去。玉宵春本来就是老哥给的配方,老哥酿得酒,全拿去也是应该的。” “好!”醉道人大喜,一把提过那锦袋,解开袋口,往里面瞧瞧了,再有力惦了一惦,啧啧叹道:“重,真重,三十几斤的金子。这感觉,舒爽!” 小道士摇头一笑:“老哥,这次多承你照顾,你我后会有期,到时小弟再请老哥喝那最上等的美酒。” 两人一拱手,小道士翻身上马,正要策马扬鞭,却听醉道人叫道:“等等。” 醉道人从锦袋里拿出两锭金元宝,说道:“这个兄弟拿去。” 小道士也不矫情,道了声“好”,就要伸手接过。 可没想到,醉道人交到他手中的,却是整个的锦袋。这袋黄金太重,措手不及之下,小道士险些摔下马来。 “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刚刚是跟兄弟开个玩笑。我有这两锭金元宝就够了,足够了。” 小道士急道:“老哥,这怎么可以?” 醉道人潇洒地挥一挥手,转身就走:“我就是一个逍遥人,无妻无子,清净自在。想看山时便看山,想赏月时便赏月。想睡觉时往树上一卧,想醉倒时向路边一躺。” “我过得轻松自在,何曾需要这些黄白之物?这等东西,不过是碍了我的逍遥!压在身上,我走得不轻松;压在心里,我过得不自在。如此累赘,还是丢给兄弟。” “兄弟,我去也!你我有缘再见!” 小道士大笑道:“好个逍遥人,真羡煞小弟也!” 醉道人脚程飞快,这一会儿,已去的远了,只有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兄弟,你我的路大不相同。你命泛桃花,以后必定艳福不浅。想要无牵无挂,等下辈子吧!” “那玉宵散的古方,兄弟必须记牢。指不定,以后就得用上了。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醉道人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小道人哑然失笑:“这老哥,有时也好不正经。” 将锦袋系好,小道士策马离去。才走了不远,他就勒住马,看着那锦袋,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个累赘啊! 马鞍左边,是他的行李,十来斤重;马鞍的右边,是那袋黄金,三十多斤重;马的背上是他,七十多斤。他的背上,还有包裹,也有数斤。 这样一来,一向脚力矫健的大黄马,竟然跑都跑不动了。 再走了一程,小道士又停下,又长叹一声。 果真是不轻松! 骑着价值千金的高头大马,再带着好几十金重的黄金,小道士怎么都觉得,这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大是不对。 比如那挑着菜担子的老农,会不会把担子一丢,将肩上的大好棍子一抽,当头一棍就砸来? 那施施然走着的书生,怀里鼓囊囊的,会不会在走到他近前时,从怀里掏出一把利刃,当心就是一刺? 那满脸狰狞的大汉更是了不得,一看就是个匪徒。似乎就会跳将出来,戟指喝道:“兀那汉子,把大马拿来,把黄金拿来,把小命拿来!” 哎,这人生怎么变得,处处是危险了嘞? 再走了一程,小道士又停下,再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不清净! 那帮官员的俸禄能有多少?这拿出的五百两黄金,必然是民脂民膏。如果自己贪图享受,挥霍了这些民脂民膏,那自己与那些贪官又有什么区别? 所谓功德,功为善行,德为善心。心行合一,故名功德。努力行善,通过行善累积自己的德行,这才是修功德。若是自己昧了本心,贪了这钱,那必然会扰了清静,亏了德行。这样一来,还谈什么修心养性,得道成真! 这般纠结来,纠结去,小道士决定,不行,这些黄金必须要用来行善事,要解人之急、救人之难。 可这么多黄金,得用到什么时候? 总不能随便往地上一丢吧?那样的话,十有八九会惹来更大的纠纷。按照和尚们的说法,从此沾上了因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道士心中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怨气:好你个醉道人,那么潇洒地一走了之。你是落得个逍遥自在,而我却再也得不到清净无为。 看着那袋恼人的事物,小道士无可奈何,只能哀声叹气地往前赶去。 行了没多远,前面缓缓行来一大群人。 这一群人极是奇怪:有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牵着四五岁的稚子;有正当妙龄的少女,扶着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有身强体壮的汉子,拖着自己的婆娘。 更奇怪的是,这群人个个哭哭啼啼,还人人身上带着东西。就连那四五岁的稚子,都一边哭着,一边手中死死地抓着一棵青菜。 小道士大感好奇,说是逃荒嘛,可这群人带着的好东西着实不少。可若说不是逃荒,怎地个个悲哀欲绝、痛不欲生! 二三十人齐哭,官道上自是人人恻目。小道士心中大是不忍,当下骑马拦住,问道:“你等遇到了什么事,怎地哭得这么伤心?” 见当先的大汉神色不善,他急急说道:“若真有为难之处,贫道定能帮上些忙。” 他这一说,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当先迎了上来,打个拱,说道:“我等都是怒河村的村民,我等要进城,是去卖,” 他一拉手中的稚子,忽然放声大哭:“我是去卖我孙子。” 那中年妇人,也放声大哭:“我是去卖我女儿。” 那强壮汉子,也放声大哭:“我是去卖我婆娘。” “我是去卖……” 一时之间,人人大哭,哭声震天! 小道士呆若木鸡,叫道:“怎地如此?不是都说今年年景还好吗?怎需如此!” 那老者收了哭声,哽咽道:“道长有所不知。我们怒河村四面都是水,与外面隔绝的死死的。只在河道的最窄处,架了座木桥。可是,可是这些年,怒河水大涨,那桥用不了几年,就垮了啊!” 小道士皱眉:“桥冲垮了,你们找官府修桥就是了。” 一说官府,这二三十人齐齐摇头叹气。 那老者叹道:“没用的。十三年前,桥垮过一次,我们村民砸锅卖铁的凑了笔钱,再求官府出了点,修了那桥。可没想到九年前,桥又垮了,我们村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上百人跪在县衙那跪了一整天,官府才拨了一笔钱,重修了那桥。可这贼老天,四年前又发大水,桥又垮了,这下那帮官老爷说什么都不肯再拨钱。我们跪了一天一夜,刘老汉、李二娘都生生地跪死了,可没用,真没用啊。官老爷们只说没钱,打死都拿不出钱!” 小道士大怒:“那帮子狗官,可恶!县衙里不出这钱,你们找府衙啊!” “找了,去了多次。可府衙说,这事不归他们管。那个张知府同情我等,和同僚凑了二百两银子,可这点钱哪够啊!” “怒河水急,这四年里,我们沉了三条船,死了九个人。现在连船都只剩下最后一条了,再不修桥,我们,我们都要困死在孤岛上啊!” “道长,你看看这些,猪羊都是自己养的,儿女都是自己生的,我们谁舍得啊!可谁都办法了,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卖儿卖女卖婆娘,这等惨事,以前只在史书上看到过。没想到,今天却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小道士心中大怮,问:“修那桥,要花多少银子?” 一听这话,那老者期待地看着他:“大概要纹银一千一百两,现在还差了,足足八百多两。道长若是愿意帮衬几两,小老感恩不尽!” 小道士听了皱眉不语,那老者看了,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去。 小道士叫道:“等等,长者误会了。我是在想,既然这木桥隔不了几年就会垮掉,你们干嘛不修座石桥?” 那大汉苦笑:“石桥,哎,我们怒河村做梦都想要修,这梦都做了两百年。现在村里最多的手艺人就是石匠,就是想着能有一天,我们自己修座石桥。可是现在,呵呵,连修座木桥,我们都已经被逼得卖儿卖女。修石桥,哪来的钱啊?” 小道士问道:“修座最好的石桥,大概要花费多少?” 那大汉答道:“最少需纹银四千三百两。” 一听这数字,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要多少,不过四千多两。” 然后他一拍马背,笑道:“你们只管去修,这钱,我出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个个不信,那老者苦笑:“道长就别寻我们开心了。” 小道士使力一提那锦袋,丢到地上,豪气地一挥手:“来,打开瞧瞧。” 那老者打开,再一看,然后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他旁边的孙子脆生生地叫道:“爷爷,这是什么?黄黄的,真好看。” 那老者呆呆地说道:“这是金子。” 这是金子!他清醒了过来,赶紧往那锦袋里一扒拉,再拿出锭金子,往嘴里一咬。 他失魂落魄地说道:“这是金子,全是金子,十足的真金,好几百两的真金。” 他抬起头,看着小道士,眼里的泪开始往下涌,他傻笑着问:“道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笑道:“你们不是没钱修桥吗?我出钱,请大家造一座最好的石桥!” “这里共有黄金四百八十两,计纹银四千八百两。造桥足够了,多出的,你们就用来修路,用来建学堂。” 官道上,此时已围满了人。所有人一听这话,尽皆目瞪口呆。 那老者更是傻了,他极愿相信,却又绝对不敢相信,他只能流着泪,傻笑着说道:“道长,你不会是在寻我们开心吧。” 小道士一挥手:“我哪那么无聊。你们要钱造桥,我要图个逍遥,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我这就去了,各位,记得要造座最好的石桥!” 说完他一夹马腹,大黄马得得缓行。那围着的怒河村村民呆若木鸡地站着,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却是那大汉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扑了上去,抱住那马腿,扯开喉咙就叫:“恩人啊!” 众村民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二三十人齐齐跪地,磕头不休,一个劲地大叫“恩人”。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连忙滚鞍下马。可他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一时手足无措。着急之下,他大喝道:“别跪了,都别跪了,再跪,我就,我就把金子收回来了。” 他这话一说,众村民才纷纷起身。小道士苦笑了下,朗声说道:“各位听我说。我是道士,我寻得是清静自然,图得是逍遥自在。这些黄金对你们来说,是救命钱。可对我来说,不过是些累赘。去了这些累赘,换回好些功德,这是大赚特赚的事。要说谢,也该是我谢谢大家啊!” 说完,向四周一拱手,小道士翻身上马,那汉子急忙叫道:“恩公,请留下尊姓大名,好让我等刻石为字,让子子孙孙都记住恩公的大恩大德。” 小道士笑道:“我做事但凭本心,何必留名。” 那汉子坚持道:“恩公若是不肯留名,那我等绝不敢收这黄金。” 见众村民齐齐点头,意志坚决,小道士无奈说道:“那就记,天一派道士张天一,和,和醉道人吧!” 说完,小道士策马拨鞭,扬长而去。 远去,隐隐传来他的歌声: 一夕惹红尘,烦恼斩不休。 今朝悟大道,逍遥自在游。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守真子 十几天后,小道士终于抵达达州。达州此时已闹鬼闹得,人人自危。 这事,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四个多月,达州西边的一个叫三牛村的小山村,接连出了几件大事,也是怪事。有本来孝顺的儿子,用一把菜刀生生地砍死了亲生的老母。有本来贞洁的媳妇,大白天的脱光了衣服撒开脚到处疯跑。有本来胆小的孩子,见人就咬,还活活地咬死了一个大人。 连续死伤了数人后,有去做法事的道人发现,村里鬼气弥漫,怨气冲天,于是仗着自己有点道行,这道士就去村子附近探了探。可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他自己将自己活活地掐死在了村南边的树林里。 这事,就此闹开! 达州城里,有一座知名的庙宇玄青寺,其主持慧德大师是四川闻名的得道高僧,极善于驱鬼除魔。在知道此事后,慧德大师当即率领着玄青寺的一众高僧,赶往三牛村。 可是一行十四人,就此一去不复返,再杳无音讯。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下,全府震动。 谣言四起之下,不说三牛村的人逃得精光,连府城里的人,也开始大批大批地往外逃。州府这下逼得没办法了,只能四处请奇人异士,去三牛村那探个究竟。在又付出了一条人命后,才终于得知,三牛村南边的山里,竟出现了一处极阴之地! 极阴之地里,必有恶鬼横行! 州府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之下,开出重赏,以巨额赏金,遍请高人前去除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又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于是这一个月来,达州城里,来了二三十位高人。 这高人一多,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三派,一派是道士,以守真子为主;一派是和尚,以大智禅师为主;一派是散人,以赵大瞎子为主。 小道士是道士,自然只能去投靠守真子。 守真子这人,小道士早就听师父说过,是神宵派的正统传人,其师祖正是神宵派的开派祖师爷王文卿。之前青城剑派许掌门遇鬼,守真子也前去相助。只是不敌那恶鬼,重伤而回,回来后便布下了一个金罡阵。后来玉线派众人正是用了这金罡阵,才抵挡了那恶鬼好一会儿,给小道士争取到了时间,灭杀了那鬼。 所以对守真子,小道士早就神交已久。 到了达州,没费多少功夫,小道士就打听到了守真子入住的地方,是大通客栈。 刚到了客栈门口,迎面撞上两人,小道士就是一愣。 冤家路窄啊!想自己心地纯良,下山以后真正结怨的人就一个,正是眼前此人:青诚道长。 那次在东村,自己被这个骗子给害得,被十几个乡野愚民用臭鞋打,用瓦片砸,还放恶狗咬。那实在是,自己此生中,第二狼狈的事!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道士见了青诚道长,正待大叫一声:“骗子!” 却万没料到,那青诚道长竟然抢先开口,大叫了一声:“骗子!” 小道士这段时间春风得意的很,一听到这两字,下意识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是骗子?” “正是,”青诚道长说得斩钉截铁,他一脸正气凛然:“年纪轻轻的,就到处招摇撞骗。上次骗到东村,被贫道当场撞破,最后被村民们放狗咬,屁股咬开了花。这次更进一步,竟然又骗到了达州。哼,真真是,贼心不死!” 我去,这死骗子,嘴巴真个厉害啊! 好在此时的小道士,已非吴下阿蒙,他当即反唇相讥:“好极,你既然说我是骗子,那正好,神宵派的守真真人就在此地。你我二人就此比上一比,看看谁有真本事,谁才是真骗子!” 青诚道长冷笑道:“跟我比,你够资格吗?哼,别以为骗到了些钱,买了身上等的道袍,你就真当自己是得道高人。高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说完,他向身边那三十几岁的道士一拱手:“太一道友,这人不学无术,只会卖弄嘴舌,骗些乡野愚民。此次前来,他必是要托在神宵派门下,借这次达州除鬼的机会,借以赚些虚名。他赚些虚名倒也罢了,只怕到时这人本事半点都没有,一个不好乱了贵派的布局,那就真真坏了大事!所以烦请太一道友跟尊师说下,赶跑了此人,免得生出祸端!” 厉害啊!你个死骗子。小道士心里暗叫不妙,他这次前来本来就是要守真人引荐下,这真被逐出去了,那他只能跑到府衙去,毛遂自荐。那帮子官老爷不通道术,看他年纪轻轻,又名声不彰,自然是杀威棒伺候,请他出堂。 怎么办?小道士眼珠一转,当下跳过这个话题。他解开背后的包裹,抽出铜钱剑,在两人面前一亮:“呵,你说这道袍是用钱买的,那请问,这铜钱剑也是用钱买得吗?这等极品法器,我有钱,能给我来一打。” 太一道人出身名门,见识不凡,一见大惊。青诚道人见多识广,也看得出这铜钱剑极是不凡。两人当下一怔。青诚道长犹自嘴硬:“哼,你这小骗子,惯会花言巧语,这定是你从哪里骗来的一样宝贝。” 小道士冷笑,从包裹里一样样地抽出八卦镜、拷鬼棒、三清铃,这两人看得目瞪口呆,青诚道长再说不出话来。一样法器可能是骗来的,但怎不能样样都是骗来的。这些必定是师门传下来的。有这等好的师传,并能得以授予这等好的法器,再说小道士是骗子,是不学无术,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那太一道人于是一拱手:“这位道友,请问是前来求见尊师的吗?” 小道士回礼:“正是,有劳师兄引进。” 太一道人说道:“这个好说。请。” 青诚道人见再阻之不得,当即冷笑道:“达州极阴之地,是大凶之地,里面必定恶鬼横行。你既然执意要过来送死,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拦着。只希望,你到时不要死得太早,更不要死得太惨!” 说完他向太一道人一拱手,冷冷地盯了一眼小道士,再眼红地看了眼他手中捧着的法器,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小道士心中大怒。 太一道人请进客栈后,却不巧,守真子外出。小道士只能先行住下。 第二日,太一道人来敲门,有请小道士。 到了后,见客栈的后院里,站了有十一、二名道士。当先在台阶上站着的道人,四十几岁,一张方正刚硬脸,一双不怒自威眼,就连颌下的长须,也根根坚硬似针。这道人定是大名鼎鼎的守真子了。 小道士前去见礼,守真子想来已听说过他的事,微一点头,问:“道友师从何从?出身何派?” 小道士恭敬应道:“晚辈张天一,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云真人,出身天一派。” “哦!”一听这话,守真子正色看了看他,问:“存神祖气归肝宫,九周木得气乃盛。下一句是什么?” 小道士答:“木生运行至绛宫,五周心火乃旺盛。” 旁边太一道人笑了:“错了,是‘木生运行至绛宫,三周心火乃旺盛’。是三周而不是五周。这是五雷天心正法总诀里的第三句话。总诀都记错了,道友还得好好用功啊!” “答得极对!”守真子却说道,看着徒儿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天云真人所学很杂,在融汇贯通之后,对五雷天心正法有多处创新。这句口诀他曾经和为师探讨过几回,坚持说运转五周更好。所以他们天一派的总诀里,此处必是五周。” 说完他看向小道士,声音柔和了几分:“看来道友真是天云真人的高徒。天云真人现在何处?这次达州除鬼,若是他能来,那必然是万无一失!” 小道士声音哽咽:“家师于,于一年前就仙去了。” 守真子大惊:“怎地如此?天云真人跟贫道差不多大啊。” 他想了想,叹道:“哎,这必然是,被鬼伤了多次,损伤太大,坏了根基。哎,可惜啊可惜,一代奇人!” 看小道士伤感,守真子本想安慰两句。但他平日里极少安慰人,在欲言又止之后,终只是一挥手:“道友且先下去,明日我们出发。” 小道士就退下,站到最后。站好后,发现身周的几个道士都偷偷地看他,眼光大是不善。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边,竟站着一个坤道。 坤道,也就是女道士。道士这一行当,实在是阴盛阴衰,这女的,可谓稀少。更不用说,身边的这位女道士还很年轻,还挺漂亮。 小道士向来随心而欲惯了,见有稀奇看,就看得目不转睛。他在那使劲地研究着,这女道士穿上道袍后,和男道士有什么不同?却不提防,那些看他的道士眼光越来越不善,渐渐带上了几丝杀气。 那女道士也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自在,脸渐渐红了。终于熬不住,她拱手一礼,脆生生地说道:“不才道号守一,常字辈。” 小道士连忙一回礼:“不才道号天一,真字辈。”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再一行礼,同时叫道:“师叔!” 正文 第九十章 三牛村 这两声“师叔”,声音清脆。那一直在盯着的几个道人,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所有人都看过来。 小道士和女道士脸上一红,来不及多想,当下又是同时对视一眼,同时施礼,同时叫道:“师叔!” 这一声后,两人愣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说得都是同一句话:“我去,你叫错啦!” 客栈后院中,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守真子没笑,他一皱眉,问:“天一子,神宵派的字辈是怎么算的?” 这个简单啊,小道士朗声念道:“道德清高上,常真守太清。” 他一念完,却发现所有人都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小道士只觉头一晕,心里暗暗叫苦:“不会吧?” 那女道士心地善良,小声地提醒道:“是‘真常守太清’,不是‘常真’。你记错了,这下你惨了。” 惨了!这下真惨了! 小道士心中怒极:“好你个天玄子,我说啊,我记得是‘真常守太清’,你却非说成是‘常真守太清’。我本来是你师叔,结果倒变成了,你是我师叔。这都罢了,这一回,我真是被你给害死了。” “哎,我道门极重辈分,这字辈都背错了,那还不得被人笑死。” “咦,奇怪,他们怎么都不笑,还一个个的低着头,盯着脚尖,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小道士疑惑地四周看看,才发现,情况大不妙。 铁青着脸这四个字,小道士以前是不信的。这人的脸,或是黄的、或是白的、或是黑的,怎么会是青的。可这回,他信了。 因为守真子的脸,此时正是青的。 他铁青着脸,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地盯着小道士。他左手成爪,右手成掌,手上青筋暴起,似乎一瞬间就会跨越那数丈的距离,一把将小道士的脖子叉起,再一掌将他劈成碎块! 小道士怕了。 他师父是个懒人,从来都是一副浑没正经的模样。哪怕生气了,也是直接操起家伙就打,都懒得在脸上做出发怒的表情。所以现在看到守真子这张欲择人而噬的脸,他是打心底里发寒。 好在守真人吐出几口粗气后,勉强控制住了自己,他寒声说道:“天一子,你该庆幸,你没有投在我门下。不然,我非得亲自操起戒尺,打掉你满嘴的牙,再一脚将你踢出山门。现在,给我,滚!” 这个“滚”字,含怒吐出,惊的方圆一里内的鸟儿,都“哗啦啦”地朝天飞起。 小道士自然是如蒙大赦,灰溜溜地滚了。 出了院门,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愁上心头:哎,这次惹得守真子雷霆大怒,他肯定是不会再带我去极阴之地了。明天他们就要出发,现在再去府衙碰运气,也已来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只恨那天玄子,竟害得自己出了这般大的丑。哼,这笔帐,下次再见到他,必须得好好算一算。 想了想去,小道士只能自我安慰道:这极阴之地事关柔儿,去是必然要去的。反正自己又不图名又不图利,实在不行,大不了一个人算做一路。怎不能到了那儿,他们还赶我走吧! 第二日,小道士倚在客栈门口,可怜兮兮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守真子一干人。那神情,分明就是个十足十的,在盼着丈夫归家的深闺怨妇。 可哪怕他望穿了秋水,也没人理他。连那女道士在犹豫了一阵后,也低头离去。 守真子等人准备妥当,正式出发了,小道士一声长叹:真就这么狠心啊,都不带上我这个可怜的人! 可就在这时,守真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倚在门口的他,怒道:“还站在那干嘛,还不过来。” 小道士大喜,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一行众人往三牛村行去。 小道士自然而然地和女道士走在了一起。他下山以来,第一次认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这人还是个小女道士,还是个长得甚是可爱的小女道士,他这心里啊,真真高兴得紧。这一路上,就和那女道士说过不停。 女道士原本还羞涩,可奈不住小道士的舌灿莲花。听小道士说起下山后的种种经历,她大觉有趣。于是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说说笑笑了起来,说得那叫一个高兴。 于是,一众年轻的男道士看小道士的眼里,就分明地带上了刺。无奈正高兴中的小道士浑然不觉,哪怕有人故意打岔,断了这话题,他也会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等着,然后见缝插针地再接了上去。 这样还没到三牛村,小道士就成了,众男公敌。 黄昏时,一行人到了三牛村。 离那村口至少还有一里远时,便见一个员外,远远地迎了上来。 那员外圆圆的脸,圆圆的身,穿得很喜庆,脸上更是未语先笑,笑成了一朵大圆花。 他抢先迎了上来,先团团一礼,再热情地招呼道:“各位仙长,远来辛苦,远来辛苦。不才姓李,是三牛村的里正。各位仙长光临敝村,那真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守真子说道:“有劳李里正了。” 李里正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各位仙长才真真辛苦,这么大老远地赶来,是要除掉恶鬼,还敝村一个清净。各位可真是我等的大恩人啊!” “恩人们,来,请请请,饭菜都已热好,床铺也已铺好,保管各位住得舒服,请!” 将一行人请进村里后,李里正就领着所剩不多的村民,忙里忙外地忙个不停。那真是事事周到,处处用心,照顾得无微不至。看得小道士心里都过意不去了,直想赏他一锭大银子。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后,李里正将众道士聚到一块。张开一张草图,李里正说道:“我们三牛村的后山,山很大,也很深。具体有多大、多深,这个还真没人能说清。应道爷的要求,不才连夜画了一张草图。山里地形本就复杂,不才水平又差得很,这图画的实在乱七八糟。各位真要照着图走,十有八九会迷路。但这图也有个好处,大致的地形还是画出来了。各位请看,” 他指着草图说道:“这前面的一大段路倒没什么,一直走就是了。走到这,看这,这里前后有三个分岔。不才的意思是,道爷和佛爷再加上那几名法师,得聚在一起,一条路一条路地寻下去,大不了多花个几天时间。但佛爷们坚持,他们自个儿走左边,不想与别人同行。这个,不才也不好多嘴。要不道爷们前去和佛爷们商量下,安全第一嘛。” 守真子冷哼一声:“商量什么?他们走左边,那我们就走中间,剩下最窄的那条路,就交给那几个神汉神婆。” 李里正应了声“是”,将草图交给守真子,弯着腰,当先领路。 出得屋来,便有一个大汉,身穿破衣、破裤,生得牛高马大,好不强壮。只是神情呆滞,傻傻地跟着李里正,寸步不离。 李里正赔笑道:“这是村里的一个傻子,不懂事,让道爷见笑了。” 说着他喝道:“傻大,去,一边呆着,别碍着贵客了。” 这傻子刚赶走,没走多远,来到村南树林边时,草地里又猛地窜出来一个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那脸乌漆墨黑的都看不清五官,头发更是乱得跟鸟窝有得一拼。出来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女道士嘻嘻傻笑,嘴里一个劲地往下流口水。 女道士猝不及防,尖叫一声,一头扎进了,身旁小道士的怀中。 小道士温香软玉抱满怀,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女道士再发出一声尖叫,以更快的速度逃离了他的怀抱,让他愁怅地感叹了一句:好像没有那恶婆娘有料。 见吓到了贵客,李里正脸上挂不住了,冲上去手打脚踢,将那疯子赶跑。 一行人来到南边树林那,大智禅师和赵大瞎子两路人马正等着。三方成功会面,那友好的氛围,半点都无。 自古以来,佛道相争不断。这和尚遇到了道士,自然谈不上友好。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后,守真子就一马当先,领着道士们当先行去。大智禅师一喧佛号,带着和尚们紧随其后。 走了没多远,路边哗啦一声响,跳出来一个人,却是那疯子。那疯子死死地指着东边,叫道:“空坟,有鬼。没人,有鬼。鬼。” 小道士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那儿分明没有路,只见杂草杂树。 众人都知道这是个疯子,不理他,从他身边鱼贯穿过。等走的远了,耳边还听到疯子的叫声:“空坟,有鬼,鬼。” 一行二十几人,一路走一路看。可走了老半天,看了老半天,只见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草木葱郁,哪有半丝异常? 到了中午,一行人在岔路口处休息了下,用过了干粮后,自然而然的分路扬镳。 守真子领着十一个道士走中间这条路,一开始路还好找,走着走着,就只能拿出草图。可那图画得大是凌乱,这样东绕西绕的,走了好久,其实都没走出多远。感觉还可以再走会儿时,草图上已经完全没了路。 没办法,守真人只能宣布,打道回府。 一行人找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不免情绪低落。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山里的天阴阴的,好像一直都这么暗。可没多久,这天,竟一下子就黑了。一行众人根本就没做好准备,不敢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走山路,只能选择在野外过夜。 极阴之地都不知道在哪,就在此地过夜?小道士心中,顿时有了很不祥的预感!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异变 有这不祥预感的,当然不止他一人。 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守真子的脸又有点发青,他沉声喝道:“今晚大家小心一点。” 本就心中惴惴的众人一听,更是紧张。有个道士讪笑着说道:“师叔,我等不怕,不就是有鬼吗?我等是道士,就是专门捉鬼的。呵呵。” 他自以为这话讲得好笑,呵呵笑了两声,可没人响应,这笑就尴尬了,笑到一半声音便变了形。在这暗夜里,听来大是渗人。 守真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儿地形狭窄,我们只能分成两处。”守真子手指一点:“天一子,太一子,你,你,你等归为一处。若是有事,一切听从天一子的号令。” 我!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一听这话,太一道人脸上不忿,有道士更是争辩道:“师叔,我等愿听从太一师兄的号令。至于这小道士,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能耐,凭什么指使我等。” 他这一说,那几个点到名的道士都纷纷点头。 见此情形,小道士只能苦笑道:“真人,贫道不敢承真人的盛情,也愿尊太一子为首。” 守真子冷声道:“你一个连字辈都搞错的家伙,贫道对你能有什么情?贫道信任的,是你师父。你师父捉鬼之术,天下公认第一,贫道自认多有不及。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我就赌你得到了他几分真传。” “今晚若出事,必然事态危急,贫道就将这处的安危交到你手中,你切莫丢你师父的脸。” 小道士只能应道:“是,师兄。” 守真子看向太一子等人,声色俱厉:“我知你等不服!但用脑筋想一想,那慧德大师也是修为精深的高僧,其实力还要胜过贫道半筹。他都在此地落得个生死不知,今晚真若出事,你等敢不配合,那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了没?” 太一子等齐声应是。 守真子等几个离去了,小道士看了看自己这边,有太一子,女道士、两个神宵派弟子,还有一个竟是,那青诚道人。 青诚道人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径自走到一边。有他带头,太一子等几个也随之离去。女道士大是不忍,犹豫了下后,还是跟了过去。只是临走前,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小道士。 于是只剩下小道士举着火把,孤伶伶地站在那。 想了想后,小道士还是走了过去。青诚道人正在人群中说着什么,看他过来,冷笑不语,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其它男道士也个个面色不善,眼里大有敌意。 小道士正色说道:“除了这个青什么诚的家伙外,贫道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各位。今晚若是没事,大家就各休息各的,当贫道不存在就是。但今晚若是有事,那定然就是大事,到那时,我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万万不能迟疑不决。我张天一自问有些真本事在身,也担得起这番重任!” 太一子沉思了下,说道:“师尊熟知我的本事,既然他老人家这么安排,那定然是认为,在紧要的关头,我还是不能负起这责。既然这样,好,到时我便听你的。” 这里面,太一子年纪最大,道行最高。他这么一说,那两个弟子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青诚道人冷笑了一声,也没继续挑拨离间。 协约达成,小道士松了一口气。他放下包裹,从里面取出几张符篆,远远地走到一边布置了起来。 四面都安排妥当后,小道士回来。女道士凑了过来,问:“师叔,你在做什么?” “哦,我放置了几张辟邪符,警戒用得。一旦有鬼碰到,那符就会自燃,黑夜里很是显眼。” “啊,辟邪符还能这么用?还有,干嘛不用驱鬼符,驱鬼符灭鬼效果不是更好吗?” 小道士还没回答,旁边的太一子就冷笑一声,看他的眼里,满是鄙夷,只差没说出“装神弄鬼的小骗子”这句话。 小道士解释道:“驱鬼符当然不行。驱鬼符阳气太盛,并且锋芒外露,就是再弱的鬼都能感应得到,还会本能地害怕。辟邪符就不一样,阳气内敛了很多。并且一般的辟邪符也不行,我画的这符,是按我师父传下的法子,稍做了些改动,阳气更是收敛。除非道行特别精深的鬼,一般的鬼根本发现不了。当然这样一来也就有个坏处,鬼几乎要碰到这符,符才会起作用。所以用来镇宅是不行的,只能用来警戒,或者阴人,哦不,阴鬼用。” 女道士听得眼里直冒红心,一脸崇拜地说道:“听起来好有道理哦,师叔真得很厉害!” 她这么一说,那两名弟子就是齐齐冷哼了一声。太一子却收起了眼里的轻视,深思了起来。 夜已深,六人生了火,煮了干粮,吃过后,席地躺下休息。 不知不觉中,小道土就已入睡。睡得正香时,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推他。他不满地咕噜了一声,打开那东西。可那东西不屈不挠,又来推他。他一气之下,就抓住了那东西。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小道士这才醒来,一看,暗淡的火光照耀下,他手中抓住的,正是女道士的纤纤玉手。 小道士不满地说道:“守一子,我睡得好好的,你吵我干嘛?” 女道士脸羞红了,低声嗔道:“师叔,快放开人家的手!” 小道士“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松手。 手松开了,女道士的脸却更红了,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小道士。 就在小道士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想继续入睡时,女道士终于用低如蚊呐般的说道:“师,师叔,烦请你陪我到,到那边去下。” 小道士大奇:“去哪边?去干嘛?” 女道士大羞,终于抬起头来,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直清淡的女道士,这一眼里,竟带上了几分风情! 小道士看得心里一荡,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要那个,嘘、嘘、嘘。” 听得他嘴里发出的这种声音,女道士大羞,情急之下,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小道士大觉好玩,促狭地用舌头,在女道士的手心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他只觉好玩,却不知,这就是实打实、赤祼祼的调戏! 女道士羞得几欲晕厥,再不理他,转身就走。 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还高举着火把四处寻看,然后欣喜地指着一处,说道:“那,就那,最安全了,包管别人看不到。” 谁,谁要他这么热情了?女道士羞极,实是是不想理他。可四处看了看,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只能一跺脚,一把抢过这混蛋手中的火把,羞红着脸,钻了进去。 小道士就在黑暗中等着。四周寂静,哪怕女道士用尽了方法使劲了小心,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些声音。小道士听了只觉得大是奇怪:为什么女人嘘嘘的声音能这般的轻?相比之下,男人嘘嘘起来那叫一个活力四射。 他正在琢磨这个问题时,忽然心中一动,警兆顿生! 小道士立时手握铜钱剑,紧闭双目,凝神感应。 意识中,东、西、北三面,竟有浓浓阴气,滚滚席卷而来! 小道士大惊,一时不及多想,抬腿就往女道士那跑去。 女道士只听得脚步声响,大惊,闪电般地一起身。可,哪来得及,只见眼前人影一内,小道士出现在一步开外,直直地看向她。 瞬间,女道士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 惊叫声起,小道士才明白过来,急忙一转身。可就在这惊鸿一瞥间,他还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情知自己犯了大错,小道士急忙说道:“穿上衣服,快!” 这忽如其来的一出,直吓得女道士魂飞天外,下意识地,她提起,衣物。还未来得及整理,就觉一只手已被小道士抓住,拉着就跑。 这番动静,早就惊动了众人。 先是女人的一声尖叫,再是一句“穿上衣服”,然后是一个男人强行拉着一个衣裳不整的女人,那女人还满面桃红,眼神恍惚。 这还用问发生什么了吗? 于是跑到众人面前的小道士还没及得开口,就见两把剑迎面劈来,正中他头顶。 这下措手不及,他生生地,吃个正着。 剧痛中,小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在这剑,只是青木剑。小道士一痛之后便稳住身形。见三个男人正齐齐地向他扑来,小道士急忙大叫:“鬼来啊!” “鬼来啦”这三个字一出口,那扑来的三个人顿时止住身形,太一子怒道:“你胡说什么?” 小道士一跺脚:“真的啊,快,拿上法器,布法阵。”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多说,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自己的包裹那,急急地去拿法器。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神宵派的三个人就将信将疑。却听身后的青诚道人笑道:“有鬼,是有鬼,他就是个大色鬼。” 说着,青诚道人解开腰间的三清铃,几个箭步间冲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道:“有鬼,鬼在哪?道爷我怎么见不着,来啊,来啊,鬼来啊!” 一转身,青诚道人指着小道士,大骂道:“你个该杀千刀的大色鬼,妄称有鬼,意图玷污人家姑娘的清白。今儿个,道爷我就灭了你这个大色鬼!” 他站在那,戟指怒骂,好不威风凛凛、正气凛然,却浑然不知,他身后, 异变突生!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千鬼急袭 青诚道人身后,火光一闪,辟邪符自燃! 他完全不知,还是摇着三清铃,依旧威风凛凛,仍然正气凛然:“贫道手中的三清铃,是三千年前元始天尊传下的宝物。有此物在手,千鬼不能近身,万鬼也能灭得。今儿个,我先灭了你说的那些恶鬼,然后再灭了你这个色鬼!” 他唱作俱佳,霍然一转身,高举三清铃,向前大步走去,嘴里还大喝道:“鬼在哪?在哪?哈哈,道爷我来也!”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身左、身右两个方向,火光再一闪,辟邪符再自燃! 太一子再不迟疑,声嘶力竭地叫道:“拿法器,布法阵,快!” 青诚道长转身笑道:“你怎地也,” 这四个字才说出,他手中的三清铃忽然剧震,发出清脆的铃音。 青诚道长就是一怔,他呆呆地看了眼手中的三清铃,然后猛地转身。 他神色剧变,前方,刺骨的冰寒如潮水般,扑天盖地地扑来! 他大恐,声嘶力竭地叫了声:“鬼啊!” 他转身想跑,可,来不及了,刺骨的冰潮,已将他吞没! 就在这瞬间,青诚道长手中的三清铃一声长音,一下强震,在黑夜里猛地迸出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光罩。 那光罩恰恰挡住了寒潮,在三清铃剧震声中,青诚道长身不由己地,被寒潮给推着,往小道士那边踉跄奔去! 小道士的脸色大变! 他从没想过,更从没听闻过,这世间,竟在同一时、同一地,能出现,如此多,多的无数的恶鬼! 今夜,有千鬼急袭,有鬼气纵横,有杀气盈天! 鬼,实在是太多了! 在小道士的法眼中,那是,鬼挨着鬼,鬼挤着鬼,真个密密麻麻、密不透风。无数的鬼还个个神色狰狞,浑身漆黑如墨,竟个个都是,极凶的恶鬼! 这么多、这么凶的恶鬼齐齐杀来,哪怕小道士的心再大、胆子再大,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旁边的太一子更是不堪,一声撕心裂肺地惊叫后,他手中的桃木剑掉在地上。人,更是软在了地上! 千鬼疾奔,速度快逾奔马,只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齐齐杀到,扑天盖地般扑来。 而此时,一行五人,全吓得,呆若木鸡! 眼看,这五人就要丧身在鬼海里。忽然,在他们的周围,蓦地亮起了一阵白光。白光中,隐约有雷光游行,有金光明灭。 是那八张桃木符! 小道士第一时间甩出的八张桃木符,在这关键时刻,救了众人一命! 八张桃木符,布成六合阵,并暗含八卦,将无数的鬼,阻挡在阵外。 白光大炽,小道士清醒了过来,他大叫一声:“我去,拼啊!” 将两枚法印一丢,布成阴阳鱼,小道士将铜钱剑插在阴阳鱼正中,大喝一声,疯狂地输入法力。 六合阵白光更炽,雷光闪烁间,那撞上来的鬼如雪遇到了火,迅速地消融! 可众鬼依然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地,合身撞来。 这消耗,可就大了! 六合阵白光一暗,眼看就要湮灭,又马上白光大炽,继续坚定,白光闪灭不停,让人只看了一眼,就眼睛生疼、眼泪长流。 消耗实在太大了! 小道士就觉得,这一身充盈的法力,竟在几个呼吸间,就去了一半。同时他神识剧痛,痛得不由地“啊啊”大叫。 这一刻,小道士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神宵派的人干嘛啊!他们是四个人,不是四头猪。就算是四头猪,这个时候就该反应过来,叫几声吧! 神宵派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太一子从地上跳起,摘下腰间挂着的三清铃,口中大诵缚神咒。法力流转间,三清铃发出清脆的铃声,六合阵外的众鬼身子就是一滞,那海啸般的冲击力顿时大减。 女道士和那两个弟子急忙拿出符篆,驱鬼符如不要钱似地丢了过来,打得六合阵边的众鬼鬼叫连连。 有神宵派四个道士帮忙,第一波冲击,也是最强力、最致命的攻击,就此挡住!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青诚道人竟被推到自己前方。 吓得心魂俱丧的青诚道人一看到小道士,就如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即嘶声叫道:“救我啊,求你救我,救我!” 小道士怜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他狠心,他必须维持六合阵的运转。六合阵若破,他们必死! 青诚道人身不由己地被鬼潮推动着,一边踉跄地跑着,一边嘶声叫着:“张天一爷爷,救我,爷爷救我,救救孙子!” “这铃给你,所有的东西都给你,爷爷救救孙子,救我啊!” 他叫着、跑着,眼看就要跑到六合阵阵边了,可这时,那三清铃发出的白光,灭了! 这铃,不知道是青诚道长从哪得到的宝贝,确实是件了不起的法器。竟在这恶鬼潮中,坚持了这一会儿。 只是无奈,青诚道人本身修为几无,根本无法发挥宝物的神效。只靠法器自身蕴藏的法力,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于是,白光灭! 于是,无数的恶鬼,从青诚道人的身上,穿身而过。 青诚道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惨叫,就倒在地上。 骇人的一幕,就在小道士等人眼前,展现! 只见,青诚道人那因为极度恐惧而涨得通红的脸,迅速地,由通红、变得惨白、变成青色、变为漆黑。他原来有点胖的身子,也迅速地在消瘦、在干瘪! 不过十几个呼吸,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在眼前,变成了,一具干尸。 甚至,他的三魂七魄刚脱离肉体,就被众鬼吞噬的一干二净。他竟死的,魂飞魄散! 这般惨状,让人见了,岂止是心底发寒?太一子和一名弟子尖叫着,一个更疯了似地振铃,那尖叫声比铃声还要响。一个更疯了似的丢符篆,哪怕手中空空如也了,也还在甩个不停。 另一个弟子更是不堪,彻底软瘫在地,裤子上还迅速地出现了一滩温痕,竟是吓得,直接尿了。 倒是女道士表现最好,只是咬着牙,发着狠,使劲地丢着驱鬼符。 眼见着恶鬼潮的冲击已经大为减弱,再坚持了几下后,小道士大喝一声:“小心了!准备贴身近战,我要收了六合阵。” 他大叫:“一、二、三。”数到“三”时,他铜钱剑一指,八张桃木符如乳燕投怀似的,回到他手中。 桃木符再是厉害,可蕴藏的法力也不多。法器的法力补充很是困难,小道士自然不敢在此时全部消耗掉。 六合阵一收,众鬼就鬼叫着,凶狠地扑了过来。 小道士大喝一声,双手齐扬。那手舞动间,竟闪出一片幻影,那驱鬼符飞扬间,竟似形成两条纸龙。 只这一击,那扑上来的众鬼,竟被灭了一多半。 驱鬼符飞完了。小道士再大喝一声,左手铜钱剑,右手拷鬼棒,竟毫不后退,反而一头,扎进了恶鬼群中! 他声音清脆,可这一喝,竟喝出了万分豪烈;他身子单薄,可这一冲,竟冲出了冲天豪气;他就那么左手铜钱剑,右手拷鬼棒,左杀右冲,手上竟无一回之将。只一人,竟将恶鬼群杀得齐齐后退! 太一子看得热血沸腾,大叫:“同去,同去,杀,杀!” 女道士看得热血上头,竟一脚踩在还瘫在地上的那名道士的,胯下,在他惨呼声还刚出口时,又是一个耳光甩过去,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大叫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那弟子眼睛迅速红了,连胯下都觉得不疼了,他一下跳起来,嗷嗷鬼叫着,提着桃木剑,蒙头蒙脑地杀将上去。 这一番厮杀,好不激烈! 小道士独挡一边,咬着牙,发着狠,竟全是进攻,丝毫不加防御。他身上法器厉害,即使有恶鬼逃过他的铜钱剑,也攻不破他胸前的八卦镜。偶尔有恶鬼避开了八卦镜,也破不了他身上的法衣。一时之间,他势不可挡! 太一子那边,他处中间,其它三人围绕左右。太一子扭曲着脸,脸上汗如雨下,拼了命地摇晃着手中的三清铃。三清铃响,身周恶鬼身形就是一滞,女道士等三人就大叫着,持桃木剑砍去。一时之间,也所向披靡! 这一番厮杀,真个惨烈! 小道士只觉眼前发黑,头疼痛欲裂,浑身经脉处处抽痛,他心知,自己已达到了极限。可他只能咬着牙,坚持! 直到最后的一声鬼叫,在他耳边响起,再没鬼扑来时,他才茫然地四顾,但见月明星稀,再无半丝鬼影。 小道士裂嘴一笑,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明月,只到明月从一团灰影,变得朦胧,渐至清晰,小道士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一转头,却看见自己脑袋边,躺着的却是青诚道人。 青诚道人枯黑的脸上,双目圆睁,那一只手,还直直地伸向前方,似还在求救。 小道士已疲惫欲死,他勉强提起一丝力气,把耳边的那只手挪开,然后笑道: “你死了,我还活着,这真好!” “活着,可真好!”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再探 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道士勉力扭头一看,是守真子。 守真子举着火把,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看地上躺着的六个人,顿时大哭:“惨也,惨也,都死了,死光了,痛杀我也!” 太一子**道:“师父,别乱叫,我们都还活着。” 守真子哆嗦着说道:“还活着?都活着?” 他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苍天有眼啊,竟然都还活着。” 众人挣扎着坐了过去,一问才知道,守真子那边损失更是惨重:死两人,伤三人,还能跑的,竟只剩下守真子。 这一次,神宵派出动八人,一死三伤。外来的道士四人,竟死去三人。 守真子大是庆幸。庆幸之余,也很疑惑:“怎么你们这边的情况竟比我那边,还要好上许多。” 一听这话,太一子等四个起身,对着小道士拱手至额,俯身至地,恭敬拜到:“我等,多谢师叔救命之恩!” 守真子恍然大悟,连忙上前施礼,谢道:“原来是道友力挽狂澜,这是大恩,守真子必定铭记在心!” 小道士连忙回礼,笑道:“道兄既然将此重任托付给贫道,贫道敢不尽力?不过是幸不辱命而已,当不得谢。” 休息了一会,为免再发生意外,一众道士会合到一起。 万幸,这一夜,就此风平浪静,再无事发生。 天亮了,能走的道士扶着不能走的道士,历尽艰辛,终于在天又黑前,回到三牛村。至于那死去的道士,只能先放在那了。 回去后才知道,选左边那条路的大智禅师等八人,竟无一人返还。而选右边那条路的赵大瞎子等四人,竟毫发无伤。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对苦笑,对这情形,他们已有所预料。因为来袭的众鬼当中,有一些早就受了伤。 数百恶鬼,必然是先攻击了左边的和尚,灭了他们后再毫不停歇,攻击了中间的道士,最后在小道士等人的神威之下,全军覆没! 所以右边的四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小道士和守真子又想到,若是当初自己等人选择了左边那条路,措不及防之下,会不会像和尚们那样,生死魂灭? 再等了两天,大智禅师等人还是没有回来,这就让一众人断了最后的一丝念想。 这样的情形,让赵大瞎子等人吓破了胆。顶着一干道士鄙夷的目光,这四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三牛村。 于是,三牛村中更是一片哀伤,所剩不多的村民纷纷离去,最后留下的,只有李里正和王族老两人。 这日一大早,守真子提着一壶酒,来到小道士房中。 两人不言不语,对酌片刻后,守真子忽然放下酒杯,欲言又止。 小道士看着他,忽然笑了:“道兄不甘心吗?” 守真子反问:“难道道友就甘心吗?” 小道士摇了摇头:“贫道不甘心,我等是来找极阴之地的,死伤这般惨重,还什么都没找到,难道就这么回去?” 守真子正色说道:“当然不能这么回去!死伤这般惨重,若是再找不到极阴之地,贫道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说道:“这里,将永世不得安宁!” “好,”小道士掷杯于地,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就再去探一探,现在就去。” 守真子看着他,那向来刚硬死板的脸上,竟挤出一丝微笑:“你这小道士,看起来清清秀秀,跟个小娘儿们似的,没想到,竟有这等气概!” 小道士大笑:“那是。与人斗,我得惦量一二;与鬼斗,我何需畏惧!” “我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至阳之体,又是数十年难得一逢的至阳之命。我拜的师父是天下第一捉鬼高手,我习的道术是天下第一捉鬼道术。我师父都敢自称无鬼不能捉,我自信以后必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我何需畏惧!” 守真子看着他大笑,他不善言辞,一把提起桌上的酒壶,将壶中的酒一口干完,再掷壶于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两人挟着好大的气势出了门,却见门口正站着女道士。 女道士上前一礼,脆生说道:“守一子预祝师叔马到功成,一路平安!” 说完,她转向小道士,那眼里、脸上都满是笑意:“刚刚那话,你可说的真好听。大是豪气,我,我很喜欢。” 小道士讪讪地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那些话是我师父说的。我师父老说自己极懒,要是花了十几年心血**出来的徒弟,还比不得自己,那他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所以啊,从小到大他老说我就是以后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这说的多了,我也就这么信了。” 女道士噗嗤一笑:“怪不得,那天晚上你那般豪勇,跟个赵子龙的似的,杀了个七进七出。” 小道士只觉得这一刻的气氛怪怪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好,只能呵呵傻笑。 女道士柔声说道:“师叔,你可要好好保重。若是遇到危险,你可记得,要第一时间跑回来。这留着命在,比什么都要重要。” 小道士点了点头。 看他似乎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女道士心中大急,再想说点什么,旁边的守真子两眼望天,嘴里嘀咕了一句:“好不偏心!” 女道士一怔,然后脸大红,一扭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守真子看看她逃去的身影,再看看小道士,脸上似笑非笑。 只有小道士挠了挠头,只觉得,这两人好生的奇怪。 山林里,小道士和守真子一路前行,神情,悠闲。 这大白天的,鬼根本出不来,何须害怕?就算万一不幸遇到大白天里能出来的鬼,那怕又有什么用?所以啊,还不如这样两袖清风,悠悠然地走着,看看这山青,听听这鸟鸣。 这种悠闲,在两个时辰后,消失不见! 一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大智禅师等人。八个和尚,一个不少,竟全死在这。 这些和尚死成了一圈,显见当时也不曾大意。但无奈恶鬼潮来得太快,前面的两人都来不及反应,便已丧命。后面的六人虽然竭力抵挡,但终没能挡得住恶鬼潮那最强大、最致命的第一波攻击。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全军覆没! 并且死状都极惨,浑身干枯,形如干尸。 这是,全部的精、气、神都被恶鬼吸走,连三魂七魄都没能逃出啊! 小道士和守真子心下恻然,当下念了几篇超度经文,聊表下心意。哪怕明知这样完全没用,连魂魄都没了,还超度什么? 离开此地后,两人心情沉重,继续往前寻去。 再大半个时辰后,又发现了八具尸体。 全是和尚,个个闭目凝神,盘膝静坐,手里拨着念珠,嘴里半张半合,显见当时正结成阵式,以佛法抵御恶鬼,只是没能坚持到最后,力竭而亡! 这必然是,最开始的慧德大师等人。 可,那行人有十四人啊,这里只有八具尸体。也就是说,他们当时虽然损失惨重,但定然是抵御住了恶鬼潮的攻击。 那剩下的人在哪? 小道士和守真子四处一看,此处林深茂密,已完全没了路。 那六个人去了哪? 两人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找着。小道士眼尖,终于找到了有人走过的痕迹。 顺着痕迹,两人小心地走去。 痕迹似有似无,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两人最后找到一个山洞。 在洞口,竟赫然躺着一具和尚的尸体。 守真子运起道法,在尸体旁默立片刻后,说:“这和尚的死状不同。虽然的确是被恶鬼所害,但并没有被吸成干尸,魂魄也有残留,想来没有遇到那可怕的恶鬼潮。” 小道士皱眉道:“这山洞定有异常,我们进去不?” 守真子看了看天,算了算时辰,叹道:“天要黑了。这个时候我俩就算立即返回,怕也最多只能回到村子附近。若是再耽搁一下,就只能跟前次一样,在半路过夜了。” 小道士说:“别的倒不怕,但那恶鬼潮,实在是……”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虽然如此,但这两人却没谁说出,就此作罢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小道士说道:“师兄,上次的恶鬼潮,恶鬼看着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但细细一想,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多。不过是挤在一起齐齐扑来,那声势太过吓人,那气势太过惊人。真要算起来,贫道这边最多也就是一百多,师兄那边还要更要少些,两边加起来,应该是两百出头。” 守真子点了点头:“那恶鬼极其凶猛,真个不死不休。战到最后,竟也没有一鬼逃走。上次慧德大师等人既然惨胜,那他们灭掉得恶鬼数量,必然在我们之上。这么算来,这已经灭掉的恶鬼数量最少为四百。” 小道士补充:“人死后,魂魄化鬼,自然而然地回归冥府,这滞留在阳间不去的,少之又少。只是天长地久累积起来,数量才不少。但这其中,绝大多数是毫无害处的孤魂野鬼,有害的恶鬼极是稀少。像昨晚那么凶猛的恶鬼,更是极是罕见。这么说来,就算此地是极阴之地,但一下聚集了四百多的恶鬼,已经是件骇人听闻,不可想像的事。这四百多的恶鬼已经被灭了,所以这次绝不至于再出现,上次那般凶险的恶鬼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后,又各自沉默。 互相看了一眼后,小道士笑道:“你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心有不甘,不想就此离开。” 守真子点了点头:“此地离村子那么远,下次再来,情形也没什么区别。既然都心有不甘,那就,进去吧!” 小道士点头:“好,这就进去。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俩也得,闯它一闯!”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极阴之地 进了洞穴,顿觉寒气逼人! 这种寒,是一种浸渍到骨子里的冷。不止是骨子里的冷,还是心里的冷,甚至是灵魂深处的冷。 小道士和守真子对视一眼,同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后,精神大振。 找对地方了! 这逼人的寒气里,分明有着浓厚阴气所带来的,那种特有的阴寒! 极阴之地,必在附近! 小道士和守真子法器在手,提着万分小心,顺着阴气最盛的方向,缓缓前行。 极阴之地不比寻常,此地必不见阳光,且阴气必极盛,阳气必极微。所以白日里,鬼魂之物也可在极阴之地中现身。 走了不过片刻,前面,又赫然出现一具尸体! 这尸体死状极惨,浑身上下竟似被数柄利刃疯狂砍过,十几道伤口,深可入骨。伤口处,或平滑似镜,或割裂成丝。 小道士的心,沉了下去。 之前所遇到的,不过是普通的恶鬼。鬼本是无形之物,恶鬼再凶,也只能迷人神魂、吸人精气。若不是形成那般凶险的恶鬼潮,区区数只恶鬼,小道士可以完全无视。 可这和尚遇到的,分明就是阴鬼,而且绝不止一只。 阴鬼,已超脱了恶鬼的范畴,已修炼了鬼术。身体可虚可实,并可在虚实之间自由转换,平常的人根本对付不了,只有道术、佛法才可克制,其危险程度,哪是恶鬼能比得了的?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一跺脚,继续前行。守真子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哼,阴鬼算什么,道爷我灭过阴神、斗过阳鬼,道爷我怕你啊!小道士心里发狠。 这洞曲曲折折的,大是难行。走到后面,那阴气竟从洞顶部的钟乳石中穿过,而洞底竟没了路,只有林立的石笋。 小道士傻眼了。 不对啊,现在才十具尸体,还有四人,慧德大师更是没找到。这里定然有路,通往那极阴之地。 可,路在哪? 正疑惑时,小道士听到守真子叫道:“在这。” 他过去一看,赫然有一条血痕,沿着石柱而上,消失在柱顶。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视苦笑,没办法,爬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踩着石柱上的突起,艰难地往上爬。小道士还好些,守真子毕竟年纪已大,滑下来数次。哪怕有小道士的帮助,都差点没能上去。 到了柱顶一看,两人更是傻眼,眼前石柱林立。高低不平、错落有致的石柱顶部隐隐形成一条路,通向一个洞口。 没办法,跳吧。 正要起跳时,守真子却叫住小道士,从自己道袍上撕下几块长条的布,绑在云鞋底部,还用力踩了几下。小道士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这每一跳,真真是提心吊胆、心惊肉跳。要知下面石笋林立,还大多锋利的很。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菊花爆了还能接受,这蛋蛋要是碎了,那就麻烦大矣。那玩意儿,自己可还没用过嘞! 短短的一段路,两人走得惊心无比,销魂至极,有几次都只差一点点,可最终,还是有惊无险。 站在那洞口处,守真子回身看了看,叹道:“贫道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这般过来了。” “是啊,”小道士叹道:“这过来都这么难,这回去该怎么办?” 守真子浑身一震,那张从来刚硬的脸,这刻就像风化了的碎石,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是啊!哎,糊涂了,过来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要回去?” 小道士苦笑:“这回搞不好还真是有去无回,只希望不是有死无生!” 两人点了火把,往下一看,还好是个斜坡。 从斜坡上滑下,两人感觉就像是,滑进了一口深潭中。 潭中,装的还不是水,而是,冰,是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冰。 那冰寒,岂止是彻骨,简直是,让人即刻就能化成冰人! 好在上次在潼川府时,画下的聚阳符还有。小道士当下取出几张,分了一半给守真子,权当热水袋用。这样虽然太过浪费,可总比冻僵了强。 守真子抱着火把,走在前面。那火把可真是抱着的,火把上的火舌都要舔到他的胡须了,可胡须却奇怪的没有被点着。只是哪怕这样抱着火把,守真子都冷得浑身哆嗦,牙齿得得直响。 小道士却没事。他本是至阳之体,元阳又未曾泄过,所以身体里的火气旺得很,都能在雪地里睡觉。看守真子实在冷得难受,犹豫了下后,小道士终是伸出手,握住守真子的手。 这一握上去,守真子手上那是连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但犹豫了下,守真子终究没有挣脱开,反倒更使力握紧。 于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沉默前行。 气氛,很是,尴尬! 尴尬没持续多久。守真人忽然惊呼一声,跑了过去。 前方出现一块空地。 那块空地,但见阴风阵阵,只听鬼号声声;上不见阳光丝毫,下只见土地漆黑。视线过处,似有黑纱朦胧,看什么都不真切! 正是,极阴之地! 而在极阴之地的正中,躺着两具尸首。 这两具尸首,竟完全不成人形。那惨状,就像被几十条饿狼啃过,啃得只剩下,两副骨架上面挂着一堆碎肉! 小道士不是没见过死人,东街的血雨之中,他一连见过三十二个死人。可这一次,他只看了一眼,就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守真子没有吐。他的声音,竟出奇的刚硬、冰冷,就如他此刻,愤怒却平静的脸。 他说:“左边的这个看其僧衣,必是慧德大师!” “慧德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在四川路声名远播。” “他嫉恶如仇,他善心似海,一听说此地有恶鬼,慧德大师即刻带着弟子前来,毫不在乎名利。” “可他竟死了,死在这。临死前,还以手沾血,写了个大大的‘恨’字!” “他是该恨!十四名弟子,忽然被数百恶鬼袭击,拼尽全力之下,竟有八名弟子生生力竭身亡!” “他是该恨!怀着滔天的怒意,他带着剩下的六名弟子,一路找一路杀,走到这里,又死了两人。” “他是该恨!以必死的心,他做了最后一博。可战到最后,恶鬼没除尽,自己却身殒!” “他是该恨!一代高僧,死后竟能尸首都没能幸免,竟被恶鬼啃得,不成人形!” “小道士,他该恨,贫道也有恨,是大恨!” “人,当有所为,当有所不为;小道士,贫道已决意留下,拼死一战,纵死亦不悔!” “此地极是凶险,你还年轻,请速速离去。再晚,怕来不及!” 小道士默默地听完。他擦了擦嘴,站起,淡淡地说道:“道兄既然不走,那我自然也不走。” 守真子大惊:“不可,你还年轻,前程无可限量。你若执意留在这,怕会白白牺牲。” 小道士摇了摇头:“我若在这,合你我之力,道兄还可能会活下。我若独自离开,那道兄必死。” 他指着骸骨边的那个大大的“恨”字,淡淡地说:“他心中有恨,你心中有恨,而我心中有怒。这怒不平,我道心将不得片刻不宁!” 守真子还待劝说,小道士挥了挥手:“道兄不必再说了。我这人性子很怪,平常平平淡淡的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真要下定了决心,那还真就是,万死都不会回头。” 守真子长叹了一声,狠狠一点头,说道:“好,你我就拼死一博,于这死地中,拼出一线生机!” 计较已定,两人就开始做准备。 没等多久,阴鬼,现形! 头顶、左右、前后,地上,一共钻出,阴鬼七只! 整整七只! 哎,这次,凶险了。 小道士在心里长叹一声,闭上眼,再睁眼,然后竟然,抢先杀了过去。 他手持铜钱剑,不顾身左身右身后,就那么悍勇地,一剑杀了过去。 守真子大叫一声:“好!” 他手持桃木剑,往地上布下的五枚法印处一指,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一道白色的光幕升起,正挡住从后面左右杀来的四个阴鬼。 小道士左手一扬,左右两张灵符飞去,正中两侧的两个阴鬼。那符顿时化成了两团隐有金点的炽热白光,直烫得阴鬼鬼叫连连,颤抖不已。 正前方的阴鬼,此时扑了过来,鬼爪漆黑如墨,双爪高高扬起,就要当前劈下。小道士则左手一抹,三清铃在手,口中清叱一声“定”,只听铃声一响,这阴鬼呆在当场。 没料到阴鬼也会前扑,小道士这下差点撞入它怀中。他急急往后一跳,再一扬手的铜钱剑,大叫一声,合身刺入,正中阴鬼的胸部。 这一刺,绝非势如破竹,就如木棍刺入了硬泥中,极难前进。小道士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啊啊大叫着,整个身子都压在了铜钱剑上,那剑才得以一点点地前进。终于,刺了个对穿。 铜钱剑上立时雷光闪烁,那阴鬼惨叫一声,就此爆成了漫天的黑雾! 这一个,解决了! 来不及松口气,小道士一个转身,直接将手中的铜钱剑当成了大刀,一刀劈在左侧那阴鬼的头部。是劈个正着,却觉手中大震,如劈硬石,竟砍那脑袋不断。 小道士大急,啊啊大叫着,用力地砍着,竟将那阴鬼生生砍倒在地。可就算这样,那阴鬼的头竟然还是没断。 小道士正待最后补上一剑,却觉身后寒气渗骨,那身右的阴鬼,已然杀了过来。 小道士大惊,急忙闪身倒地。却不料,他身子还没着地,那头都要断了的阴鬼,竟从地上弹起,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小道士吓得神魂俱丧,使力一挣,哪挣得开。 而身后,那鬼爪,正朝他抓来! 就这一下,他已陷身,死地!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恶斗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小道士的心,很平静。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或者是因为他的心的确大到没边,每次面临真正的生死关头时,小道士的心湖都能瞬间变得平滑如镜。 他闪电般地松开左手,三清铃掉在地上,然后他的手按在了八卦镜上,大喝一声:“临!” 在阴鬼的手,即将洞穿他身体的时候,小道士的身上蓦地闪过一层光罩。光罩纯白,似鸡蛋壳般将他护住。 “嘭”的一声巨响,鸡蛋壳碎裂,却在破碎的这一瞬间,白光炸开。那阴鬼发出一声鬼叫,一连后退了几步,全身上下白光缭绕,一时身子抖个不停。 再“啊”的一声尖叫,小道士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给冲得,身不由己地向身下的阴鬼身上压去。 我去,竟是个女的,小道长心中大叫,胸前那两团跟两块石头似的,好不硌人。 不顾身子被硌的生疼,小道士抬起上半身,将手中的铜钱剑架在阴鬼的脖子上,身子猛地往下一压。这一下,阴鬼那摇摇欲坠的脑袋,终于骨碌碌地滚了下来。滚了几圈后,化成了黑雾。 第二个,解决! 小道士飞快地爬起身,又是两张灵符飞去。两团白光炸开,炸得那白光缭绕的阴鬼身上,更是浑身黑气乱跳。再不敢迟疑,小道士一剑捅了过去。然后,我捅,我捅,我捅捅捅。 阴鬼那双腥红的血眼死死地盯着他,不甘心地发出了最后的一声鬼号,鬼身彻底崩散。 第三个,解决! 小道士看向守真子。不过几十个呼吸间,他已岌岌可危! 以一人之力,挡住四个阴鬼,哪怕有法器相助,守真子也挡不住。此时那层光幕已几乎披在他身上,那四只阴鬼正怒吼着,疯狂地攻击着光幕。 而守真子,眼睛流血、鼻子流血、口中更是狂涌鲜血。这光幕就算能挡住阴鬼的攻击,可所有的冲击力都由他的身体生生承受!不过肉体之躯,怎能经得起四柄大锤的轮翻砸打? 就算这样,守真子口中念出的咒语,也丝毫不乱。这种毅力,让小道士见了,都不由动容。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左手一扬,四张灵符飞了出去,打得四个阴鬼就是一个踉跄,齐齐后退。小道士再往包裹里一掏,拿出六张桃木符,甩了出去。 见阴鬼后退,守真子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泄,他再也支撑不住,张口狂喷出一股鲜血,坐倒在地。 可阴鬼退了几步后,才缓了几个呼吸,就又扑了上来。守真子此时再无力激活法印,只能无奈苦笑,闭目等死。 关键时刻,守真子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清叱:“阵起。”便有六张桃木符飞来,组成一个六合阵,正正将他护在阵中。 守真子裂开满是鲜血的大嘴,对小道士露出一个极是恐怖的微笑,然后闭目调息,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给法阵。 法阵上的反击之力传来,小道士心神一乱,奔跑中的身子就是一个踉跄,差点一跤摔倒。他咬了咬牙,稳住身体,反手从背后抽出拷鬼棒,全力输入法力。拷鬼棒顿时如蛇吐信般,吐出一条白色的长鞭。长鞭狠狠打去,正打在一个阴鬼的身上。 那阴鬼吃这一记,鬼叫一声,身上的黑气乱闪。它大怒,直直地冲了过来。而小道士手持长鞭,端立不动。长鞭挥舞间,一时威风凛凛,打得那阴鬼嗷嗷直跳。 待它跳到小道士面前时,它的形体已经涣散。小道士于是松开拷鬼棒,双手持剑,大喝一声,一剑刺出。 第四个,解决! 感受到威胁,最后的三个阴鬼竟都舍了守真子,齐齐扑了过来。 我去啊,小道士大惊,他急忙往包裹里一掏,拿出两个,法印。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将手中的法印猛地砸去。就像被两块大石头迎头砸中,那两个阴鬼一时头晕目眩,在原地直打转。 阴鬼欺身的速度非常快,就这一下,当中的阴鬼已经直直地扑来。 小道士来不及闪避,干脆左脚绊右脚,整个身体猛地向前倒去。在感觉到头顶阴寒渗骨后,小道士来不及多想,手中的铜钱剑全力向上刺去。 刺中了! 他的剑突破了一层,厚实的障碍,然后势如破竹般,直通到底,再被什么东西夹住。 小道士定睛一看,大叫一声我去。从方位上看,他的剑,正正地插在那个,菊花的位置。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把这个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东西,给爆了菊。 这爆菊之疼,阴鬼怎能忍?它一蹦三尺高。小道士只觉手中一轻,那铜钱剑,竟就那样脱手而出。 小道士目瞪口呆,能啊!这么紧? 激斗之时,怎容分心!那两个晕眩中的阴鬼此时已醒来,二话不说,合身扑来。 感觉到身后阴寒逼人,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此时他躺在地上,再起身已来不及,只得就地一滚。 一滚,再滚,还滚,懒驴十八滚。 两名阴鬼速度极快,小道士只能拼命地滚来滚去,竟从怀中掏出灵符的机会都没有。可哪怕他滚得要吐了,也仍旧险象环生。 这样下去不行,必死无疑! 小道士一咬牙,正想拼命一博时,只听耳边一声大喝:“某来也!” 守真子一扬手中桃木剑,正正刺进从他身边经过的阴鬼的后心。 小道士大喜,眼角余光所过,正看见地上躺着的拷鬼棒。他急忙几个翻身滚过去,一把抓起拷鬼棒,就是一鞭打去。他左一鞭、右一鞭,打得那阴鬼鬼叫连连,然后就是两张桃木符,将这阴鬼爆成了满天黑烟。 第五个,解决。 最危险的时刻,过了! 剩下的事情简单了,小道士和守真子联手,将第六个阴鬼斩杀。再找到被爆了菊,跳到角落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阴鬼,割了它的脑袋。 七个阴鬼,全部解决! 小道士和守真子对视一眼,齐齐吁出一口长气。 直接一把坐在地上,小道士抬头看了看守真子,问:“道兄还好吗?” 守真子没他那么好的身子,只能摇摇欲坠地站着,他答道:“极好、好极。”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麻烦道兄在说‘极好’的时候,先把口中的鲜血给吞回去,这样说,未免太没诚意。” 守真子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这种情况下,能活着便是极好。别的,管它那么多干嘛?” 小道士想了想,深以为然。 休息好了后,小道士沿着四周的洞壁找了几遍,竟连条缝隙都没找到,当下苦笑着对守真子道:“看来,我们得原路返回了。” 守真子看了看那长长的斜坡,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斜坡,登上洞口。 呆呆地看着那一长串高高的石柱,小道士迟疑地问道:“师兄,你还行不?” 守真子苦笑:“这下说什么都跳不过去了。” “啊,那怎么办?” “小道士,你先走吧,不用管贫道。待你回去后,叫太一子他们过来救贫道。” 小道士摇了摇头:“不行师兄,此处大过危险。谁也不知道极阴之地里的恶鬼有没有被除尽,若是再来几个恶鬼,以师兄现在的情况,怕是……” 守真子想了想:“要不贫道就这样直接跳下去,然后道友把贫道挪到一个开阔点的地方,再帮忙布下一个六合阵,以护住贫道。” 小道士看了看正下方,那根根耸立、如长矛般锋利的石笋,拒绝道:“师兄要跳的话,也绝对不能从这跳,不然只怕会被刺个对穿。” 在小道士的帮助下,守真子极是艰难地跳过两根石柱,就再也支撑不住。而此时小道士也毫无办法,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他也到了极限。 他只能转过身,闭上眼。 只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然后就是守真子痛极的一声惨呼。 小道士忍着不去看,极小心翼翼地跳过一个个的石柱,终于抵达最开始、也是最高大的那根石柱上。 然后,他直接傻眼了! 这从下往上,他还能勉强找到落脚的地方。这从上往下,该如何是好? 休息了会,待体力恢复的差不多时,小道士咬着牙,极极小心地,往下探。 这石柱天长地久地被地下水浸润,滑溜的极是厉害,小道士任是千般小心,终是不可避免地,一声惊叫声中,从上面,一头栽下。 这一下摔得很疼,并且还扭到了脚,还扭得很厉害,眼看着脚踝处就肿了起来,片刻间又青又肿。 忍着剧痛,小道士一瘸一拐地找到守真子。却见守真子伤得更重,左脚小腿,右脚大腿处鲜血直流,身上还有多处刺伤,竟已昏迷不醒!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小道士才将守真子从乱石丛下拖了出来,再布下一个六合阵后,他拖着重伤的左腿,一点一点地,向山洞外挪去。 他的脚实在伤得太重,每走一步都钻心似地痛。他的体力也已实在到了极限,每走一步都要搾出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小道士终于走不动了。他躺在地上,看着洞顶,苦笑道:“没想到我张天一,未来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没有死在七个阴鬼的手中,却死在了,逃生的路上!” 然后,小道士眼前一黑,彻底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疑点 睁开眼,小道士就看到一张姣好的脸。正是女道士。 女道士欣喜地叫道:“师叔,你醒啦!” 眨了眨眼,小道士疑惑地问:“我还活着。” 女道士欢喜地叫说:“当然啦,师叔还活着。” 小道士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低下头,让我摸摸你的脸。” 女道士脸一红,乖乖地低下了头。 小道士就伸出手,细细地一摸,嗯,很细腻、很柔软。 这么说,自己是真活着!他大喜。 感觉女道士的小脸儿摸着很是舒服,小道士就舍不得松手,而女道士也乖乖地任他摸,只是那脸儿,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直到那耳根都红透了,小道士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 女道士并没生气,白了他一眼。 “对了,守一子,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走后,我就告诉了太一师兄,大家就坐在村子里等啊等啊,等到天快黑了,你们都没回来,大伙就急了。” “再等到天黑,我和太一师兄就坐不住了,坚持要去找你们。最后,几个师兄弟加上李里正和王族老,就打着火把一路去找。” “这一找,找了大半夜,最后才在山洞那找到师叔你。” “那守真真人嘞?你们找到他没,他就在山洞最里面。”小道士急急问道。 “找到了,我们第二天上午才找到守真师叔。”女道士回答道。 “守真真人现在情况怎样?” 女道士摇了摇头:“不是很好。太一师兄说,外伤有七处,内伤有数处,再加上失血太多,没个半年一年的功夫,守真师叔好不过来。” “别的有没?比如说,腿折了啊,骨头断了啊。”小道士关切地问。 女道士白了他一眼:“净是胡说。这些都没。” “哦,那我嘞,我的腿折了没,骨头断了没?”小道士继续关切地问。 女道士怒了:“还在胡说。你的腿就是扭伤了,没什么大碍,休息过十天半个月自然会好。” 哦!小道士彻底松了一口气。在那般凶险的情况下,自己几乎算得上是全身而退,这实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现在是谁在照顾守真真人?” “是太一师兄。你们男人笨手笨脚的,一帮子人照顾守真师叔一个。我是女人细心,就我一个人照顾师叔你。” 哦!原来是这样。小道士随口说道:“你一个女人照顾我一个大男人,好像有点太方便。” 一听这话,女道士眼神就是一暗,她点了点头,说道:“嗯,师叔说得极是,我也觉得不便。要不这样,我去换太一师兄他们过来。” “别啊!”话说完后小道士就后悔了,见女道士真的起身要走,情急之下,他竟一把抓住女道士的手:“我们男人笨手笨脚的,一个就够烦了,要是来上一群,那真会生生要了我的小命。你是女人细心,你一个能顶他们八个。守一子,我决定了,还是辛苦你吧!” 女道士瞪了他一眼,嗔怒道:“坏蛋师叔!” 下午,李里正推门进来。还没开口说话,他的眼泪就刷刷地往下直掉。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又有恶鬼来袭?” 见他误会了,李里正双手乱晃:“不是的,不是的,是小老,小老感动啊!” 他擦了擦眼睛,眼泪却流得更欢:“承蒙各位仙长相助,村后的恶鬼终于被消灭干净。” “哎,恶鬼猖狂,若不是逼不得已,三牛村的乡亲们谁会愿意离开自己的田地?搭个棚子像流民似的住在墙角下,整日里看人眼色,那种日子谁愿意过啊可?谁都怕啊!” “现在好了,太好了,恶鬼除尽了,乡亲们也可以回来了。田地的活还可以接着干,家里的鸡还可以继续养。在外面流浪了这些时候,三牛村的乡亲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是仙长的恩赐啊!仙长的大恩大德,我们三牛村的乡亲,个个永生难忘。” 说到这,李里正扯着小道士的衣服,嚎啕大哭。 被人这般感激,小道士只大感飘飘然,所以他也不阻止,由得李里正大哭。直到李里正哭湿了他左边的袖子,换到右边的袖子时,心疼这身上好的道袍的小道士才好言相劝,让李里正止住了眼泪。 李里正擦了擦脸,再一拍自己的额头:“瞧小老儿这记性,竟将正事都给忘了。” 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这是小老儿从一个卖药的游方郎中那得到的药,前些日子一用之下,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对治疗跌打损伤,关节扭伤什么的,那是一擦见效。仙长的脚用这药,最多三天,保管好的干干净净。” 说完,李里正细心地倒出一些棕黄色的药酒,擦上后,叫小道士忍住痛,用力地揉散。 那药用时火辣,用了后却清凉,只不过片刻,小道士就明显地感觉到脚踝处的疼痛消了好多,果真是神效! 有这灵药在,到了第三天,小道士的脚就恢复如初。 晚上,小道士躺在床上寻思着,这趟三牛村之行也算是达到了目的。虽然中间几经波折,甚至几经生死,但总算是找到了极阴之地。等到守真子等一干道士离去,小道士抽个空偷偷溜到极阴之地那,取出鬼珠,让柔儿借那里的阴气,重塑三魂七魄,那就真正地大功告成了! 这段时间柔儿呆在鬼珠里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哎,好想念她那娇娇柔柔、可可爱爱的小模样。 正这般思念时,小道士忽然听到敲门声。 “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女道士。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这男人看着还有点眼熟,小道士想了下,想起此人正是当日随赵大瞎子来的三人之一。 这人倒也好认,长得高瘦,还一脸的麻子。他上来就是一个大礼,恭声说道:“不才张麻子,见过张仙长。” 小道人皱了皱眉,问:“兄弟是找贫道的吗?不知有何贵干。” 张麻子却没答他这话,说道:“不才姓张,出身风水世家。” 说到这,他昂首挺胸,正色说道:“当今天下有六大风水世家,胡、谢、刘、赵、张。六大风水世家,川蜀之地有张家,不才正是出自张家。” 对自己的出身,这汉子想必极是自豪。说这话时,脸上的麻子颗颗油光闪亮。 不料小道士对他毫无兴趣,随便地一拱手,说道:“失敬!失敬。不过,张兄找贫道有何贵干?” 张麻子脸就是一红。好在他脸上麻子太多,这红了脸,小道士也没发现。他讪讪一笑:“不才冒眜前来,是想问仙长一件事,仙长当真以为,这极阴之地的事真的就了结了?” 哦!小道士严肃了起来:“不知张兄有何指教?” 张麻子说道:“当日慧德大师失踪以后,州府四处请奇人异士去探个究竟,最后请到了五人。这五人中,有一个风水名家,也姓张,正是不才的叔叔。” “我叔叔五人来到三牛村后,其他四人根本就没找到什么,只有我叔叔发现不对。再用家传的风水秘术探查一番后,我叔叔请那四人随他前往一处地方,寻个明白。却恨那四人尽都是沽名钓誉的无能之辈,竟没一人肯陪他前往。” “我叔叔自恃艺高人胆大,就孤身一人前往,结果这一去,” 张麻子长叹一声,眼中有了泪:“我叔叔这一去,竟就此,死于非命。” 小道士大惊:“这么说,那极阴之地的事,就是你叔叔探得的?” “正是!事实上,当时我叔叔被恶鬼重伤,好不容易逃出来后,说得是五个字‘极阴之地,四’,四后面是什么,他没来及说出口,就已断了气。可恨那四个蠢材,不知四指什么,就瞒下了这个字,只说出极阴之地的事。” 小道士皱眉说道:“张兄说了这么多,是想说什么?” 张麻子还是没答他的话,反问道:“仙长道术如此精深,必然聪明过人。这极阴之地的事,仙长难道就没有几分疑惑吗?” 小道士想了想,叹道:“张兄说得不错,贫道是有几处疑惑,一直很是不解。” “其一是,那极阴之地虽然是能养鬼,阴气也大盛。但若说,单凭那一处地方,就能养出数百恶鬼,再加上七只以上的阴鬼,贫道是不敢相信的。这最少需要好几处那样的极阴之地,才能提供足够多的阴气。那别的极阴之地在哪儿?” “其二是,倘若那极阴之地是天然形成的,那就绝无可能在这么小的地方上,聚集起数百只的鬼魂。这必然是有人用了秘术,将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鬼魂都召了过来,然后借那阴气养恶鬼。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此人是谁,目的何在?” “其三是,贫道修道多年,还从没听说过,有恶鬼竟能像军队一样,集结成阵,疯狂冲击,并且还悍不畏死。贫道逃过一劫后,每次回想起那夜的情景,都还觉得极是恐惧。不过数百恶鬼,竟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竟杀得慧德大师、大智禅师等高人全军覆没,无一人能逃生!说句玩笑话,若是我大宋的军队有这帮恶鬼一半的杀气,那大金、大辽算什么?弹指间就能打得他们灰飞烟灭!所以这其中,必定有缘故。” 张麻子听到这,抚掌大笑:“仙长果然聪明,竟将这些看得通通透透!” 小道士却冷冷说道:“看透了又怎样?想不明白又怎样?反正恶鬼都已经除尽了,极阴之地也已经找到了,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又何必去想它?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张麻子说道:“仙长果然是得道高人,这心境大是豁达。” “但是,”他神秘一笑:“如果不才说,这恶鬼并没有除尽,这真正的极阴之地还没有找到,仙长又该如何?”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幕后之人 “什么!”小道士大惊!他腾地站了起来,叫道:“此话当真?” 张麻子看他那大惊失色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自然当真。” 可他的得意还刚刚展开,就见小道士又缓缓坐了下来:“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先师曾跟贫道说过无数次,这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行走江湖时,最忌有太重的好奇心。先师的话自然是道理的,所以贫道的好奇心一直都不重。” “不是真正的极阴之地都那般凶险,那真正的极阴之地该有多么恐怖?人贵有自知之明,上次千鬼夜袭时若只有贫道一人,那贫道必不能幸免。” “兄弟想诱使贫道去探个究竟,这主意却是打错了。。” 张麻子一怔之后,赞道:“仙长果然聪明。不错,人贵有自知之明,也不能太有好奇心。我叔叔若是能像仙长这般明白,也不会落得个英年早逝!” “不过,”张麻子语气一转:“若是不才说,此地最大的凶险已然除去,仙长愿不愿意再去探探?” 小道士皱眉:“兄弟刚刚说过,这恶鬼并没有除尽。” “不错,极阴之地定然还有,定然还不止一处,所以恶鬼自然还有。但这些恶鬼不过是漏网之鱼,跟之前的凶险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哦!空口无凭,兄弟嘴上说说,贫道是不会信的。” “证据自然是有的。”张麻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溜溜的盘子:“仙长请看。” 小道士接过,细细一摩挲,只觉此物看似普通,实际上大有玄妙。但具体玄妙在哪?他又说不出来。 “不才出身风水世家,对那些神奇诡异的东西天生便极有兴趣,但凡听到有什么奇闻异事,必会用心记下来,所以勉强算得上是见识广博。这东西极是罕见,不才虽没见过,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哦,这是什么?” 张麻子却卖了个关子:“不才喜欢交友,跟此地神宵派的某人交情非浅,对仙长等人的遭遇,不才知之甚详。那晚千鬼夜袭,仙长等刚一回来,不才就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就立马赶了过去。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仙长遇袭的地点附近,不才找到了这样东西。” “这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引鬼盘’” “引鬼盘是以极品的阴沉木混以极品的阴沉砂制成,盘中若再点上一种用秘法制成的引鬼香后,那鬼闻了,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小道子摇头说道:“鬼魂之物没有肉体,没有五官,怎么可以闻香?” 张麻子讪讪一笑:“引鬼香具体是什么,不才也不知。可能是香,也可能是别的奇物。它的神奇之处在于,点燃时我们人是闻不到的,但鬼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闻了之后就必然会扑过来。如果往引鬼香里面再加上一些珍贵的东西,效果就像是仙长等遇到的那样,这鬼会变得极度凶残,会疯狂地攻击所遇到的一切活物,并且不死不休!” “正因为有引鬼盘和引鬼香的存在,不才才断定,此地最大的凶险已经除去。这引鬼香已经用了三次,慧德大师是一次、大智禅师是一次,仙长那又是一次。要知此物制作极其不易,不才还真不信,布这局的人他那还能有存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能引上第四次,此地的恶鬼再多,都被引了三次了,再引他还能引出几只?” 小道士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张麻子说得有道理。想想上次和守真子夜探极阴之地,一路上还真没遇到半只恶鬼。最后遇到的阴鬼,也是聚集到了一起。想来,就是这引鬼香的功效。 见小道士点头,张麻子大喜:“既然此地的凶险已经不大,那仙长难道就不想知道,布下这局的人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又是谁?他的目的何在?真正的极阴之地在哪里?那极阴之地里又有什么?” 见小道士还在犹豫,张麻子趁热打铁:“仙长,你经历了那样的凶险,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连命都差一点丢掉,可最后所知道的,不过是幕后之人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而抛出的一层幌子。敢问仙长,你心里舒坦吗?你心里服气吗?你就愿受这委屈吗?” “仙长啊,说不定此刻那幕后之人正在大笑,笑我等付出了几十条人命后,竟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仙长,佛家讲因果,道家讲慈悲。幕后之人苦心掩盖的背后,必定是更大更深的阴谋,那必然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仙长有机会更有能力去阻止,难道就真的这样无动于衷,坐看灾难发生吗?” 这张麻子看着精明,实际上还真是精明,这张嘴皮子,了不得啊!小道士感叹。 他无奈苦笑道:“好吧,你赢了,你成功地把我拐到坑里面去了。说吧,可有什么线索?” 张麻子笑道:“不才捉不了鬼,得借仙长之力;仙长不通风水,以得借不才的力。咱俩这是互相帮忙、互相需要。” “至于这线索,说实话,现在还真没找到有用的。” 一听这话,小道士的脸就是一沉:“开什么玩笑,就我们两个,难道还能把这方圆数十里的地,一寸寸地翻过来不成?” 张麻子讪笑道:“线索是没有,但方向却是有的。仙长你想,我叔叔是风水名家,他能发现这其中的奥秘,那说明这奥秘必定与风水有关。他又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五个字,‘极阴之地,四’,只要我们搞明白这‘四’后面指的是什么,这迷局就必然可破!” “正因如此,上次在取得了引鬼盘之后,不才就连夜返回族中,翻遍了典籍,问遍了人,把风水中与‘四’有关的事,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只要我俩再在这村中找到点线索,不才就能明白这‘四’的含义,到时真相自会大白。” 小道士点头说道:“风水之事贫道不懂,从哪查起兄弟直说就是了。” “是。那不才献丑了。不才前次就探得,这三牛村一直太太平平,怪事虽然也有,但基本都是些传闻。仙长想想,太平了好几百年的村子忽然就闹出这番惊天动地的事,其中自然是大有蹊跷!” “族中老者就此事讨论了很久,最后一致认为,此处的极阴之地必然是有高人,用玄妙的手段布下了风水大阵,借这的地利而人工养成的。因为若是天然形成的极阴之地,那这么多年来必然多少会有征兆,不可能太平了好久,一夜之间就猛地爆发!” “用风水大阵养出至少一块的极阴之地,这布置必然惊人,必然会动用好些的人力、物力。这样一来就好查了,只要我们去打听一下,三牛村近些年来有什么大的变动,那就定能找到线索。” “好!”小道士击掌叹道,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多的很啊!看似没头没脑的事,被张麻子这么抽丝剥茧地一分析,竟然条理分明了起来。 “事不宜迟,我等这就行动。要问村里的变动,自然该找村里的老人,我们这就去找王族老。”小道士说道。 “好,正合我意!” 王族老是个老人,还是个很倔强的老人。村里的男女老幼走了个干干净净,可他就是不走。不但不走,他还将自己的家搬到了村里的祠堂旁。声称,只要他活着一天,祠堂里的香火就绝对不会断上一天! 问村里的大小事,找王族老自然是对的。可小道士不久后就后悔了,因为他忘了一件事,一般来说,老人话都很多。 王族老的话尤其得多,特别是,现在村里空荡荡的没人跟他说话。这憋了好些天的话一旦说出来,那真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之不绝。并且这老人还很倔,所以不管小道士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只管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是五十几年前吧,村里的李二傻娶了个婆娘。那婆娘可真水灵,美得让人看了直流口水。于是在闹洞房时,新房里就满当当地挤满了男人。” “可这干瞪眼的滋味不好受啊!于是不知道哪个机灵鬼偷偷地吹灭了盏油灯。这一吹不得了,整整两支大红蜡烛,一双大红灯笼,两盏油灯一下子全灭了,新房里一团漆黑。” “我当时傻啊,还在那发愣,就听到了新娘子的尖叫声。我明白了过来,拼命地挤了上去,往新娘子身上伸手就去摸。这一摸啊,从上摸到下,别说摸进去了,连衣服都没挨到边,尽是些臭男人的手。” “这事啊我遗憾了几十年,那么水灵的婆娘,要是当时我机灵点,定能摸个实打实。哎,可惜啊!” 听着那一声长叹,小道士和张麻子又好笑又好气地对视了一眼,一边继续竖起耳朵听着,一边继续蹲着数蚂蚁。 又说了好久,说的小道士都打瞌睡了,王族老才终于说到: “再是六年前吧,李三贵拖着他爹爹的灵柩来到三牛村,说是遵他爹爹的遗愿,落叶归根。这李三贵也是个孝子,请了和尚、请了道士大办了三天法事不说,还花了好大的一笔钱,为他爹爹建了个好大的坟墓。” “那墓有多大?村里一直没个定数。只知道,请了三十好几个壮劳力,前后用了整整三个月。李三贵他爹有福啊,这去了后,用……” 王族老还要再唠叨,小道士已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族老,请问那李三贵是谁?现在还在村里吗? 王族老奇怪地说道:“在啊!现在就在。李三贵就是李里正。” 李里正?小道士和张麻子精神大振: 难道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李里正?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四星邀月 “王族老,这李里正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吗?”小道士问。 “他自己说,他爹爹是本地人,但自小就离了家。他这情况,村里本来是不准他爹葬在这的,是这小子机灵,重修了下祠堂,村里才准了。” “这样啊,王族老,李里正为人怎样?” “这小子为人好,可热情啦。村里不管大事小事找他,准没错。乡亲们就是看他人好,又在外面见过世面,才推他做了里正。” “哦,他平时也是这样整天笑眯眯的吗?” “是啊,这小子就是太热情了,心太好了。比如那傻子,地里的活做不了,吃得还一个顶三个。也只有这小子,才把那傻子当亲儿子一样养。” “这样啊!王族老,贫道再问下,李三贵他爹的墓在哪?” “就在村子南边树林后的后山里,从这里走,再往这,到这……” 一切问明白了之后,小道士自然再没兴趣听王族老说下去,两人随便打了个招呼,就狼狈而逃。留下意犹未尽的王族老,在那英雄寂寞。 关键的线索找到了!两人心中欢喜。那么大的墓地找到自然不难,明天进去一看,说不定真相就会大白。 只是还没回到住处,小道士就发现自己的屋里多了一人,正是李里正。 李里正一见到他,依旧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仙长去哪儿啦?让某一阵好等。” 这与人打交道,小道士实在勉强。心中有了怀疑后,面对着李里正的热情,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身边的张麻子机灵,抢着说道:“有劳里正费心了。不才与仙长嫌屋里闷,去外面溜达了一下。” 李里正看着他,想了一想,一拍那圆脑袋:“原来是你,张大官人,某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你来过。” 三人坐下后,闲聊了一会,李里正一副有话想说却不敢说的样子。张麻子机灵,找了个借口出去。等他一走,李里正那一直笑着的脸,就垮了下来:“仙长,某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道士说道:“哦,里正有何事?但说无妨。” 李里正还在犹豫,纠结了再三后,终于一咬牙:“仙长,是这么回事,某一直觉得,这所谓的极阴之地,可能与,与某有关。” 啊!小道士大惊,这一出,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开了口,李里正就全盘说了出来: “是这样子的。我爹爹本是在三牛村长大,后面因为一场变故,就去了外边闯荡。经过了几十年的奋斗,积累了一点身家。” “后面不幸,我爹爹得了重病。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叶落归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必须将他葬在三牛村,绝不能让他在外面作个孤魂野鬼。我含泪答应下来。” “我爹走后,我就请了人,扶着他老人家的灵柩回到了三牛村。村里人起先不许我爹爹下葬,是我出了一大把钱,重修了祠堂,这才肯了。” “想到我爹爹在外面辛劳了一辈子,我就寻思着,让他葬得风光点,于是请了和尚、道士,热热闹闹地办了三天法事。法事一过,我还提着鸡鸭,去了趟隔壁村,想请那的风水先生帮选块好点的地。” “在风水先生家,我遇到了另外一个人,他自称姓赖。赖大师说我是个孝顺的人,愿意出手一次,帮我这个忙。我听这位大师谈起风水,的确像是个高人,就答应了。” “赖大师拿着罗盘绕着村子转了一圈,说村子南边有块地,是块宝地。不过这宝地有点特殊,得花一笔钱布一个风水大局。若布了这局,我的子孙必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不布这个局,这块地也就一般般。” “我当时问他,布这个风水大局得花多少钱?赖大师说,这事对他来说也是个挑战,给他的费用可以不计,我只负责请人、买材料就行,别的全部交给他。” “有这等好事在,我当时虽然也心疼钱,但想了想,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于是就请了三十几个劳力,用了三个多月时间,在后山里修了座大墓。” “这墓修好后,我高兴了好几年,觉得自己总算为子孙后代办了件大好事。可没想到几个月前,村里忽然闹鬼闹得厉害。乡亲们不知道我在后山布了个风水大局,就没想到这上面去。只有我心里很不安,可,可又不敢跟乡亲们说。” “仙长,不是我李三贵胆子小,实在是,那鬼都闹出了好几条人命。我若是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乡亲们定然会将我爹爹的墓给平了。我,我这为人子的,怎能让我爹爹蒙受这种屈辱!” “仙长,我今天把这事说出来,一是相信仙长是好人,再是相信仙长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想请仙长去墓那边看下,看是不是那个风水大局出了问题,才惹出了这等祸事。” 小道士万万想不到李里正竟会说出这番话,并且还说得是合情合理,有依有据。于是,他糊涂了。 实在不能从李里正的话里挑出半点错处,小道士只能说道:“李里正,多谢你对贫道的信任。只是风水之事,贫道实在了解不多。刚刚跟贫道在一起的那位,出身风水世家。贫道的意思是,请他进来商量一下,你看如何?” 李里正犹豫了会,说:“行,既然仙长信得过他,那某也信他。” 将张麻子叫来,把事情说了后,张麻子问:“李里正,那赖大师是隔壁村的人吗?” “不是,某听那风水先生说,他也是无意中遇到赖大师,见是同行,与他交流了一下后,大是钦佩,于是请到家中作客。” “哦,那赖大师长得什么模样?” “不高,身材消瘦,长得像只猴子似的。第一眼看过去,还贼眉贼眼的,不像个好人。” 一听这描述,张麻子就是“咦”的一声惊呼,小道士问:“兄弟知道是谁了吗?” 张麻子说:“从相貌上看,可能是他,人称赖猴子。这赖大师虽然不是出身风水世家,但一身本事的确不凡,为人也是亦正亦邪,不好说的很。不过这人一向是在湖北路那块活动,倒很少来川蜀这边。” “对了,李里正,”张麻子问:“那赖大师布下的风水大局,你能不能画出来。” 李里正苦着脸:“某对风水之事一窃不通,那墓地动工时只去过几次,后面就懒得管了。张大官人要某画出来,这个,某只能画出一个轮廓。” 说完李里正找出纸笔,随手画了几下,就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接过一看,我去,不过是,中间一个大点的圆圈,四周布着四个小点的圆圈。这么简单,能看出什么东西? 不料张麻子一见这图,竟全身剧震,猛地一拍桌子,大叫道:“是了,不才明白了!” 他指着这五个圆圈说道:“这是个风水大阵,名叫‘四星邀月’。我叔叔临死前说的五个字‘极阴之地,四’,这个‘四’字,指得必定就是它,四星邀月!” “哦,这个风水大阵很厉害吗?竟能养出好几块极阴之地。”小道士问。 张麻子解释道:“四星邀月不是养极阴之地用的,它是个聚气的阵法,还是个非常高明的风水阵法。” “这看风水,要看地形,要观地气。好的风水师可以看到地气,并能利用地气。真正高明的风水师,却能够运用阵法,改变地气。比如‘四星邀月’风水大阵,里面的每颗‘星’都能汲取周围的地气,然后四颗‘星’再把汲取到的地气,汇聚到中间的这颗‘月’里面,让这处的地气,非比寻常。” 小道士摇头,表示不懂:“既然这阵是汇聚地气用的,那怎么能养出极阴之地。” 张麻子一拍大腿:“仙长你想啊,这阵既然能够汇聚地气,那把它变通一下,是不是就能汇聚阴气?只要布这局的人,即精于风水之术,又擅于养鬼之术,那这事就大有可能。道理是相通的嘛!” 小道士凝神一想,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我师父说过,地上是我们人居住的地方,叫阳间,阳气足。地下的阴气要渗透到地上,需通过某些通道。这些通道类似人体的脉络,叫阴脉,其中阴气十足。阴脉穿过某些特殊的地方,在因缘巧合之下,就可能会产生极阴之地。”” “所以,如果这三牛村下真的有一条阴气流经的通道,再如果这四星聚月大阵真能汇聚阴气,那么,”小道士手一指:“这四颗‘星’,都能形成一个弱一些的极阴之地;而真正的极阴之地,必定是在这,”他的手指,在那颗“月”上用力一点。 张麻子一拍掌:“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知道是四星邀月大阵就好办了,不才定能找到那处所在。” “走,我们这就去瞧瞧,那真正的极阴之地里,藏得到底是怎样惊天动地的秘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真假莫辨 天还没亮,一行三人出发。 来到南方树林那,还没走上多远,李里正就指着东方某处说道:“这墓室的路就在这。” 张麻子一看,那处只见杂草杂树,不由奇道:“路在哪里?” 李里正脸一红,讪讪说道:“说来不怕笑话,某每去一次墓室,便感觉那儿更阴森了几分。这样几次之后,某实在不敢再进去。后面的三年就在此地,朝着墓室方向烧些纸,磕几个响头就草草了事。这地儿草木长得快,没两三年的功夫,原来开好的路就没了。” 张麻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小道士却若有所思。 这处地方,他有点眼熟。想了想,小道士忽然想起,那天和大智禅师、赵大瞎子去寻那极阴之地时,就在这里,路边忽然跳出来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当时正站在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死死地指着东边,叫道:“空坟,有鬼。没人,有鬼。鬼。” 压下心中的疑惑,小道士跟着李里正向墓室走去。李里正手里拿着把柴刀,当先开路。他体态痴肥,体虚力弱,没砍上几下就气喘吁吁。张麻子大不耐烦,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柴刀,嗖嗖嗖地一路砍,一路大步前行。 行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找到一个山洞。李里正指着洞口说道:“这洞极大,一路向下,墓室就建在洞里面。” 然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仙长、张大官人,某就带到这吧,怎样?某手无缚鸡之力,不像两位,都是有大本事的人。那里面寒气逼人,某实在禁受不得。” 小道士说道:“李里正,劳你费心,带到这就可以了。” 李里正大喜,忙从怀里掏出些还热乎着的大白馒头:“这是某连夜做的,两位可能要在洞里呆上些时候,带上这个,万一肚子饿了,可以充下饥。” 小道士道谢后接过。 看着李里正一脸憨笑地走远,小道士问:“这个人,兄弟怎么看?” 张麻子答道:“他的为人、做事和说得那番话,实在是挑不起半点毛病。” 小道士想了想,点了点头。 张麻子拿出罗盘,左看看、右看看,缓缓前行。小道士对风水之术知之甚少,只好无聊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山洞里才开始出现墓室的痕迹。再走了一阵,张麻子断然说道:“这墓室根本就不合规制,只是掩人耳目,骗骗那些不懂的乡民罢了。” 小道士皱眉:“看来我们的推断没错,那赖麻子果然有问题。” 行了一段,来到一处开阔地,张麻子停住不走。他左看看、右看看,还时不时在洞壁上敲敲。 小道士问:“怎么了?” 张麻子没有回答,蹲下来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开始写写画画。计算了好一会儿后,他把树枝一丢:“没错,应该就是在这,我们好好找找。这里应该是某颗‘星’跟‘月’相连接的地方。” “这么说,那‘月’应该就在附近,可贫道怎么感觉不到,此处有什么异常?” “这‘月’里面既然有了不起的秘密,布局的那人,必然会做些遮饰。” “那怎么找?” “只要找到四‘星’的位置,自然就可以确定‘月’的所在。” 说着,张麻子举着火把,凑到一处洞壁那细细观看。好一会儿后,他忽然大叫:“在这!” 小道士在他手指的位置处凝神一感知,点头说道:“这处是有不对,阴气明显要比别的地方浓郁几分。” 张麻子放下背后的包裹,从怀里掏出一柄锄头。那锄头形似鹤嘴,短柄,锋利异常,挖出土来,快得很。 片刻后,张麻子放下锄头,往洞壁上猛力踢了一脚。只听“哗啦”一声,那块看似厚实的洞壁,竟整个地垮了下来,露出一条通道。 两人猫着腰,从通道中钻了过去,再在通道尽头挖了一会儿后,踢开那处的洞壁,跳下来一看。 这地方,竟是小道士和守真子,上次大战七个阴鬼的地方。 小道士大喜,赞道:“兄弟果然了得。” 张麻子得意地一笑:“那当然。不才这一身本事,可得了我叔叔八分真传。” 说起他叔叔,张麻子神情一黯,叹道:“若不是我叔叔对某实在有大恩,不才这等性格的人,是不会冒着这等风险,为他报仇雪恨的。” 两人找到慧德大师的尸首,感叹一番后,将其好生掩埋,并立石为记。 从原路返回后,再用了大半个时辰,张麻子将四‘星’的位置一一确定。张麻子再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细细计算起来。还走到一处,算一处,直到最后停下。 张麻子用脚一踩:“如果不才所料不差,这‘月’定然是在下面。” 小道士惊道:“竟是在地下。”他俯下身子,凝神感知了下:“这处的阴气,跟别的地方并没有区别啊!” “呵,这必是用了阵法,遮住了气息。” “哦,那怎么破这阵?” “何必去破它,直接挖开就是了。” 小道士一愣,然后苦笑,乖乖地站到一边。 随着锄头的挥舞,没多久,便有泥土簌簌落下。张麻子和小道士见状赶紧跳开,找了块大石头,抬起,狠狠砸去。 便见“轰隆”一声,现出一个大洞。洞里,竟还开凿出了向下的阶梯。 张麻子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盏,极是精致小巧的青铜油灯,用火折子点亮。那灯也不知道烧得是什么油,发出的火,竟是幽蓝色的。张麻子拿着这灯往那洞口处一靠,还刚凑到边缘,那幽蓝色的油灯火,竟瞬间熄灭! 张麻子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后退几步。 “怎么了?”小道士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张麻子声音发抖:“仙长,这洞,洞下面必有,极厉害极厉害的恶鬼。” “极厉害,有多厉害?” 张麻子稳住心神,讪讪一笑:“仙长,你道术精深,捉鬼之术天下无双。这下面仙长大可去得,不才还真去不得。” 说完他小心地解释道:“不是不才爱惜自己的小命,实在是帮不上半点忙不说,还会碍了仙长的事。仙长,你看怎样?” 小道士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张麻子大喜,道谢后,急急忙忙地离去。 小道士摇了摇头:这人啊,是精明也能干,但这胆子,还真不大。 既然知道下面有“极厉害极厉害”的恶鬼,小道士也不敢怠慢,准备妥当后,才登阶而下。 下到洞底,举目一看,眼前是一个很大的山洞。这洞深处地底,本应是寂静无声,可竟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挖泥土。 小道士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一点点地挪了过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只是这洞中阴气极浓,浓得眼前总似有一层大雾。小道士伸出手看自己的手指尖,都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 这小段距离,并无丝毫异样发生,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异变突生! 无声无息、莫名其妙、毫无任何预兆地,他胸前,遭受了重重一击。 这一击,很重!剧痛中,小道士身子往后就倒。他立即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法衣白光大炽。白光中,就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内,有一个浑身黑气弥漫、眼里腥红一片的黑影。 竟是阴鬼! 这一吓,小道士直吓得毛骨悚然:开什么玩笑!阴鬼凑到面前了,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自己的感知一向很敏锐的啊! 若不是有法衣保护,阴鬼的这一全力一击,必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天,怎么回事? 来不及想为什么,小道士手一按胸前的八卦镜,嘴里大喝一声“临” 这个举动,再救了他一命。 白色的光罩刚出现,便“啪”地一声,被击得粉碎。白光炸裂时,在他的身后,竟无声无息地又出现了一个阴鬼。那阴鬼浑身上下白光乱窜,鬼叫着抖个不停。 只可惜,小道士受它一击,本来就没落地的身子斜着飞了出去。他反应不及,都不能递出手中的铜钱剑,错失了一个斩杀它的大好良机。 身子刚沾到地面,小道士原地就是一个翻滚。还没起身,便觉身前身后、身左身后四面八方,竟有无数的恶鬼,还竟然全是阴鬼,齐齐向他扑来! 死了、死了、这下死定了!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可他还是一咬牙,手往腰间一抹,也不管抓了有多少符,也不管抓得是什么符,更顾不得再去瞄准,随手就往四面八方洒去。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些符挨到那些阴鬼的身体后,竟毫无阻滞地穿了过去。 小道士一愣,才知道,这些四面八方无数的阴鬼,竟全是假的,根本不存在的! 可那最少两个真的,真正存在的阴鬼嘞?怎么又消失了。在小道士的法眼中、感知中,前方都空空荡荡,绝无一物! 小道士这才真正明白。 四星邀月,这‘月’里面,果然有着极厉害、极厉害的恶鬼! 这恶鬼,竟是阴神! 这阴神,竟有着玄妙的手段,能迷惑他的感知! 他竟分不清,那些阴鬼是真还是假,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真假都不能分辩,我去,这怎么打啊! 完了! 正文 第一百章 阴极珠 顾不得害怕,更没有时间感伤,小道士大喝一声,双手持剑,先往右跑了几步,再全力一蹬洞壁,借力向前急冲。 这一下出其不意,隐在暗处的阴神还没反应过来,小道士就已经前进了一程。 那种奇怪的声音,近了,更近了。他的眼前,已能看到一个人影。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的身前倏地出现了三个阴鬼,齐齐向他扑来。 这阴鬼出现的极是突然,就像是有人快速地在空中画了三副画,然后画中的阴鬼跳了出来。 这三个阴鬼,应是假的,小道士判断道。可他当然不敢赌,只能停住身子,双手持铜钱剑,一剑扫去。 剑穿过这三个阴鬼的身子,空荡无物,果然是假的。 小道士心中暗叹一声,转身,铜钱剑再扫出一弯半月。 这次铜钱剑大震,差点脱手而出。虚空中,随即现出两道鬼影,正是那两个阴鬼。 阴鬼腥红的血眼冷冷地瞪了小道士一眼,竟在他全神贯注的注视中,忽然消失不见。然后,小道士前后左右竟出现十几个阴鬼,齐齐扑来。 小道士大吼一声,双手持剑划了个圆圈。只觉得手中连续两次阻涩后,有数个阴鬼消散,有两个阴鬼退去,还有两个阴鬼扑了过来。 小道士毕竟不是许若雪,那恶婆娘剑术通神,可他的剑术实在勉强,哪能在这一瞬间,护住身周所有方位。无计可施,小道士只有祈祷,身上穿的法衣能再救他一命。 可这两个阴鬼一碰到法衣,便如泡沫般消失不见。 谢天谢地,这两个竟都是假的。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头皮一麻,只见身周,竟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阴鬼! 这么多阴鬼里面,可能只有两只是真的,别的全是假的。可问题是,他根本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总不能,每次都要靠碰运气吧!他运气就算逆天,有能赌对几次? 怎么办? 危机关头,小道士的心神彻底宁静下来。就在阴鬼们扑上来的时候,他脑海中电光石闪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些被阴神用鬼术,迷住了他的五官,幻化出的阴鬼,一遇到阳气,便会消散!如此这样,那就, 他闪电般往怀里一抹,然后一丢,六张桃木符飞出,正正组成一个,六合阵。然后铜钱剑一指,六合阵发出一圈白光。 此时,无数的阴鬼,正好杀到! 果然不出所料,无数的阴鬼一碰到那白光,立即如泡沫般消失。 当然,不是所有的阴鬼,都是假的。 六合阵忽然白光大盛,小道士身左一个阴鬼,鬼身就是一滞。小道士哪敢迟疑,立即运足全身内力,铜钱剑就是一刺。那阴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鬼叫,踉跄后退,已然身受重伤。 这一招,有效。小道士大喜! 阴鬼全部消失,然后,再密密麻麻地出现,再扑了过来。 同样的一幕,再次重演。只可惜,这次中剑的不是之前的那个阴鬼。否则,定能斩去一个。 心中大定的小道士得意了,他嚣张地一指阴鬼群,大叫道:“来啊!来一次,本道爷赏你一剑,看你们两个能挨得了几剑。” 他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哼,得意什么?有本事,你离开那鬼阵试下。” 小道士脸上的得意就是一僵,也是哦!刚刚天女散花,把符都散得差不多了。不然的话,六张慑鬼符就能布一个六合阵。要是接连布上数个六合阵,说不定,自己可以潇潇洒洒地走到那人影处,看个究竟。 心中暗叹,他嘴上不肯示弱:“哼,就该得意!本道爷大大方方地站在这,你能拿我怎么办?气死你!哦,不对,你已经死了。” “你!”那声音怒道:“好,你乖乖地站着吧。你是人,不是鬼。我倒要看看,你能熬得了多久?” “饿不死我的哦!”小道士从怀里一掏,掏出,六个大白馒头,得意地一晃:“瞧瞧,白面馒头,足足六个,够我吃个两三天。” 他咬上一大口,细细嚼烂后吞下,还微闭上眼,陶醉地呼出一口气,故意感叹道:“哇,真好吃,又香又甜的白面馒头。要不要我请你吃一个。哦,不对,你是鬼哎,吃不了了,真可惜!” “你!”那鬼气极,恶狠狠地说道:“你就在这呆上两天吧!两天后,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小道士笑道:“其实用不着两天的。最多一天半,你就得魂飞魄散。” 那鬼冷笑:“道爷,你别吓我啊,奴家怕怕。” “我知道你不信,但麻烦你用那绝对不聪明的脑子想下。”小道士往地上一坐:“你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害死了慧德大师这等高僧,外面那还不闹得天翻地覆!现在川蜀一带的捉鬼高手,都在往这边赶。我们神宵派,自然是跟着全派出动。” “本来嘞大家约好明天一起下来。但我这人贪功,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就能把你给灭了,所以偷偷地先下来。结果却实在不好意思,被你给困住了。” “但最多一天,我的师父师叔师兄师弟他们见不到我,自然会来找我。最多半天,他们就能找到这。到时,你就,呵呵呵。” 那鬼冷哼道:“信你才对。” 沉默了下,它问:“外面的几百只恶鬼,全部被灭了吗?” 小道士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好几百只恶鬼,再加上七只阴鬼,全被灭了。我们神宵派秘传的诛邪阵威力无穷,别说几百只鬼,上千只鬼都不在话下!” 那鬼恨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点的什么鬼香,那帮没脑子的鬼闻到后,个个疯了似地往外跑,我拦都拦不住。” “若是所有的鬼都还在,再加上我的鬼术,哼,别说是你们神宵派,就算是全大宋的道士都来了,我也不怕。” 小道士冷笑:“吹得好大的牛皮!” 谈话到此结束,一个道士,一个阴神,各自沉默。 时间,便这样慢慢过去。 什么时候了?小道士估算了下,现在外面应该是晚上了吧。 坐在六合阵中,小道士紧紧地,夹着双腿。完全无视,阵外呆呆站着的无数阴鬼。 再过了半个时辰。 “终于憋不住了啊!”小道士长叹一声,他大喊道:“喂,我说那个女鬼,麻烦你闭下眼,本道爷要嘘嘘了。” 那鬼冷哼一声:“就你那小蚯蚓,有什么好看的。” 小蚯蚓!怒了啊!小道士再不迟疑,脱下裤子,稀里哗啦了个痛快。 那鬼赞道:“没想到你长得跟个女人似的,下面这东西,还真是个大男人。” “那是,”小道士裤子一提,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它还在睡觉。等到它醒过来时,呵呵,看不吓死你。” 那鬼愕然,然后笑了:“你,好像是在调戏我?” “去,”小道士嘴角一徶:“听你的声音,起码有三四十岁;看你施的鬼术,阴险狠毒。一个三四十岁、阴险狠毒的老女人,就算脱光了站在本道爷面前。本道爷看上一眼,都得挖了自己的眼睛。” !!!! 这话,太恶毒了! 那鬼愣了、呆了、傻了,然后,它怒了、狂了、疯了。 它“啊啊”尖叫着,尖叫声中,无数的阴鬼像潮水般扑来。 好,成功激怒它了!小道士大喜,只等着真正的阴鬼一出现,就给它致命一击。两个真正的阴鬼灭掉后,就算这阴神幻出再多的阴鬼,也休想伤到他分毫。 可这番计算,竟失败了!那阴神竟如此小心,被气成这样了,真正的阴鬼竟还是隐在暗处。 小道士暗暗心急,这样拖下去,输得一定是自己。 尖叫声止住了,那鬼寒声说道:“好,好,我知道你在拖时间。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也在拖时间。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我定会让,生不如死,形魂俱灭!” 一个时辰?那时大概在子时,正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我去,这阴神还真有后招! 它打得是什么主意? 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忽然发现,这个山洞里的阴气,竟如潮水般退去。不一会儿,整个极阴之地里那浓郁至极的阴气,就消失了一大半。于是,小道士的视线清晰了起来。 他大惊! 他发现,所有的阴气转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赫然是山洞中间一个巨大的圆柱状土堆。 土堆旁,还有一个如鬼般的人,那人,竟还是活人,还是个和尚。 那个和尚,正双眼痴呆地,用手中的半截断剑,在挖着那土堆。他已经挖开了一个大洞,从洞中可以看到,土堆的正中间,埋了一根玉柱。正是这玉柱,在疯狂地吸收着阴气。 玉柱是白色的,可那白色的玉柱中间,分明地有一团漆黑。 那漆黑,已浓至极致。已凝成了,如墨玉般的,一个球! 小道士浑身大震! 他终于知道了,这“四星邀月”风水大阵里,藏的是,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谁快一线 阴极珠! 竟是阴极珠! 江湖传说,天地间有百年朱果、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吃了后,一个武林新手一夜之间,便可以无敌于天下! 民间传说,天地间有仙人炼仙丹。那仙丹凡人吃了后,可以白日飞升,从此荣登仙班,不死不灭。 这两个传说,流传很广,但小道士知道,这必定不会是真的。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还有一个传说,天地间有一样至宝,孤魂野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鬼;阴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神;阴神吃了后,可以变成阳鬼;阳鬼吃了后,甚至可能直接化身鬼神! 这样至宝,名叫,阴极珠! 那年的那个夏天,当师父懒洋洋地讲出这个传说时,小道士不屑地一撇嘴:“切,这必定不会是真的。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可师父正色说道:“不,只有这个传说,是真的!” 阴极珠,是聚天地间无数至阴阴气,凝成的稀世至宝! 鬼魂,是极阴之物。而阴极珠,本质上就是至精至纯至浓至阴的阴气,所以鬼魂可以直接吸收阴极珠里的海量阴气! 对鬼魂来说,阴极珠,就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仙丹,真的可以让它们,一步登天! 特别是,对精于养鬼的邪道高手来说,阴极珠就是天下无双的无上至宝。手中有阴极珠在,就意味着,极有可能可以凭借此宝,制造出一个任其驱使,绝对言听计从,并且实力厉害无比的,阳鬼! 这“四星邀月”大阵,正是直接吸收此地地下阴脉里的至阴阴气,凝成阴极珠,用来制造阳鬼! 小道士可以肯定,阳鬼一出,当世,无人可制! 一个近乎无敌,并且绝对忠诚的超级打手,能做成多少事? 哎,布这局的人,真是好深的谋划!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明白了玉柱里的东西是阴极珠后,小道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让这阴神,得到阴极珠! 这个风水大局,布下不过五六年时间。区区几年,这阴神就从一个普通的孤魂野鬼,成长为精通鬼术的阴神。哪怕此地特殊,这也足以证明,它的“天资”何等惊人! 若是再让它得到阴极珠,鬼术大增之下,小道士必难逃一死。若再给它些时间,让它进化成阳鬼,那天底下,谁能制得了它? 小道士心思电转间,忽然想到一事:柔儿,柔儿她不正需要极阴之地里的阴气,来重塑三魂七魄吗?这阳世间,还有什么极阴之气,能比阴极珠更好? 柔儿在登仙台里学到了仙法,要是再得到阴极珠,那?说不定,柔儿真会成仙哦! 想到这,小道士心中激动,他下定决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抢到阴极珠。 这至宝,阴神得到,他死! 这至宝,柔儿得到,他活,柔儿也“活”! 所以,还有的选择吗?拼吧! 心中思潮翻涌,小道士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阴神很是聪明,也极小心,小道士哪敢让它瞧出,自己已经知道了阴极珠的秘密。 于是,小道士挑起了话题:“你把玄青寺的和尚弄到这干嘛?” 这话,他只是随口一说。说这话时,他才看了和尚一眼。这一眼看过,他竟吓得毛骨悚然,当场跳了起来! 这和尚,肮脏至极、消瘦至极,浑似个饿死鬼,还是,半个饿死鬼。 说半个的意思是,这和尚的臀部以下,两条大腿上,竟只剩下了两根白骨。 他大腿上的肉,哪去了? 小道士忽然想起,慧德大师他们失踪了最少二十天,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个和尚还没死去,那他吃什么?喝什么? 难道? 小道士的目光往土堆旁边一看,果然,他看到了一堆白骨。 这堆白骨呈人形,很干净,干净的,竟找不出一小块,完整的肉! 果然! 小道士跪地,大吐! 耳边,响起了阴神得意的笑声:“呵呵,明白了吗?小道士,现在知道我的手段了。先前你不是骂得很爽吗?现在你再骂啊,骂啊!” 小道士擦了擦嘴,恨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好狠!”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狠的。小道士,我给你说说,这两个和尚的故事。” “前些天,不知是哪个混帐燃起了那种鬼香,除了我之外,所有的鬼都疯狂地往外跑,我只来得及抓住这两个阴鬼。” “好不容易等到那香燃完,我上去一看,正看到几个和尚和几个阴鬼大战。那为首的和尚的确了得,只可惜他没发现我。被我施展鬼术,轻轻松松地将他们给灭了,只留下了这两个活口。” “这两个和尚吓得彻底崩溃了,被我随随便便地就给迷了心智,成了两具傀儡。我叫他俩捡了几把剑,从最近的路上挖了个洞来到这,陪我好好玩玩。” “他俩是活人,活人要吃饭,实在是麻烦。我就叫这个胖子的,在那个瘦子身上割肉吃。慢慢割,慢慢吃,合着血生吃。吃完了瘦子,我再叫胖子自己割自己身上的肉吃,从大腿上割起,一点点地往上割。” “小道士,我告诉你,这胖子割人肉,割一下,痛一下,叫一声,吃一口的样子,实在很有趣,让我开心了好些天。晚一点,小道士,你也会陪我这样玩的。” “我俩慢慢玩,我想看看,你能坚持得了几天?” “你可别死的太快,那样,我会很生气。哈哈、哈哈。” 小道士全明白了。 布那局的人,在玉柱上必定刻满了法阵。有部分法阵,自然是为了集结阴气孕育阴极珠。 但想他用引鬼香吸引了数百孤魂野鬼,利用极阴之地养成了恶鬼,以作守卫之用,那他必然有在玉柱上布上防御恶鬼的大阵。否则,阴极珠一成,恶鬼近水楼台先吞了此珠,那他岂不是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以,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阴神必定没办法靠近那土堆。 但是,对鬼有效的法阵,对人,基本无效! 因此,这阴神才会费尽心思,迷惑了两个活人进到此处,帮它挖开土堆,破开法阵。 正因为这些天来,阴神一直守在这里,所以上次自己和守真子与阴鬼大战时,它才没有现身。不然,上次自己必死无疑! 想清楚了整个布局后,小道士不理耳边得意的笑声,他偷偷地取出鬼珠,握在掌心上,贴于额前。 将全部的心神投注进鬼珠,小道士用全部的意识呼唤道:柔儿,快醒来。快醒来,柔儿。 可是,柔儿没有任何反应。 小道士大急,他必须要柔儿配合他。阴极珠一旦结成,阴神必然会命令阴鬼不计生死地拖住他。只要他被拖得缓上一缓,那就,万事皆休!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阴气所形成的漩涡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彻底消失。 然后,阴极珠黑光大盛。这片黑光在这瞬间,似笼罩了整片天地,天地随之大动! 阴极珠,结成! 珠一结成,那和尚就高高举起手中的断剑,向玉柱砍去。 顿时,白光大盛。那玉柱方圆数米内,白光如有实质。 那白光笼罩之处,阴神幻化出的阴鬼如泡沫般消失。别的阴鬼对此毫无反应,可有两个阴鬼,悄悄地移动了方位。 这两个阴鬼,必是真正的阴鬼! 这白光,对鬼魂有神效,可对活人却没有任何影响,那和尚依然一剑剑地砍去,不停地砍砍砍! 那玉柱,渐渐地,倾斜;渐渐地,开裂! 可柔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道士急得浑身直冒冷汗,正想放弃,赌上一局,用八卦镜护住自己,硬抗着阴鬼的攻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抢时,他的心神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回应:“道士哥哥。” 小道士大喜,他急急地连说三遍:“柔儿,吞掉那珠子”“吞掉那珠子”“吞掉那珠子”。 而这时,那玉柱彻底倒地,断成两段。 白光,瞬间消失! 阴极珠,从玉柱中,掉了出来,竟神奇地,直接浮在空中! 小道士在心里大叫了一声:“快!”然后,他左手一甩,甩出了身上所有的灵符。 那阴神,小道士一直不知道它在哪。但这个时候,小道士知道它一定会在哪。所以,他甩出的灵符,封锁了阴极珠上下左右两尺处所有的空间。 果然,愤怒的尖叫声中,右边的一纸灵符蓦地白光大盛。白光中,出现了一个鬼影,正是那阴神! 灵符的威力远超普通符篆,那阴神再是了得,这一下,它全身上下也是白光缭绕,动弹不得。 而这时,小道士已经轻轻地,将手中的鬼珠一抛。 还在九阴山时,小道士最常玩的,除了甩符篆外,就是捡一些石头,远远地抛进一个小洞里。这样玩了十年后,这两项技巧,他练得神乎其技。 那鬼珠轻轻一抛,正正落在阴极珠的旁边。 然后,柔儿从鬼珠里面钻了出来。 柔儿的身子极淡,就像是几缕轻烟勾勒出了一个人形,若不是小道士非常熟悉她,还真发现不了她。 那阴神看到柔儿,明白了过来,它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声:“不!” 尖叫声中,它不顾自己全身被至刚的阳气,给击得魂体乱颤,它不顾一切,拼了一切地,向阴极珠冲去! 而这时,柔儿才刚出来,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近在身边,却还没注意到阴极珠;一个还在三尺外,却正全力冲来。 这一瞬间,小道士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阴神和柔儿,谁,能抢到阴极珠?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鸳鸯转心壶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柔儿只要稍一犹豫,稍一迟疑,这阴极珠,就必然落入阴神之手。 万幸,柔儿实在是个,极听话、极乖巧的好孩子。 所以,当看到眼前的阴极珠后,柔儿没有任何犹豫、任何迟疑,她低头,张口,一口,将阴极珠,吞了下去! 我去,抢到啦!小道士狂喜。 那阴神的手擦着柔儿的脸而过,它转过身,看着那淡如烟的柔儿,浑身忽然黑气大冒,它愣了、傻了、呆了、痴了。 它呆呆地看着柔儿,那看不出面目的脸上,竟生生地挤出了一个极度震惊、极度不敢置信的表情。 等待了那么久,渴望了那么久,能让它无敌于人世间的天地至宝,竟在最后的一瞬间,被眼前这个,连魂体都要即将消失的鬼魂,硬生生地,抢走了! 阴神气极、怒极、恨极,它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向柔儿扑了过去。阴极珠才刚被吞下,只要它生吞了这个鬼魂,阴极珠一样是落入它腹中。 可柔儿多聪明啊,一看到这阴神,便知大事不妙。在这阴神从震惊中清醒,刚准备扑来时,她已经身化黑烟,钻进了鬼珠之中。 阴神又是一呆。 它实在不该发呆,鬼珠它也能进去。它进去了,柔儿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小道士将完全束手无策。 它这一呆,错失了最后的一个机会! 当阴神马上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 它前后发呆的这点时间里,已经足够一枚法印,狠狠地砸在它身上。 阴神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鬼叫,它盛怒,一个念头之下,无数的阴鬼如潮水般向小道士扑去。 可小道士已经知道了,那两个真正的阴鬼的位置。他取出拷鬼棒,找准方位,不管不顾,埋头往前冲。挡在他前方的阴鬼,如泡沫般纷纷破裂。 距离够了!小道士跳起,拷鬼棒吐出一根长鞭,一鞭打来。 阴神大惊,瞬间消失。 可消失了又有什么用?它真正的鬼身才刚移步,就被长鞭抽个正着。 阴神一声惨叫,现出形来。它鬼术并未大成,而小道士又道心坚固、意志紧张,它必须要集中精神,才能迷住小道士的五官。这剧痛之下,它还如何集中精神? 这等良机,岂能错过?小道士毫不客气,一边疾跑,一边运足全身法力,左一鞭、右一鞭,打得阴神鬼叫连连。 冲到阴神面前,小道士丢掉拷鬼棒,抽出铜钱剑,一剑刺去。 接连三剑,阴神毫无还手之力,在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惨嚎声后,它爆成了漫天黑烟。 阴神一死,面对两个再不能隐身,并且身受重伤的阴鬼,小道士自然费不了多大力气。 一切,尘埃落定! 以毫厘之差,小道士,赢了! 休息了一会儿后,小道士将心神浸入鬼珠之中。 如果说,原来鬼珠里的阴气只是浓,那现在,鬼珠里的阴气已经化成了实质,小道士的意识竟穿透不进去。 阴极珠是至宝,小道士也不担心,开始憧憬起柔儿出来后的情形。那时,自己是不是会多出一个,无敌于天下,并且超级漂亮、超级可爱的超级打手? 这一幕想想,就觉得幸福啊!幸福的都流了口水。 擦干口水,小道士离开了极阴之地。 从山洞出来,外面,正是繁星满天。 星光下,小道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却猛地发现,洞外竟站了一个人,正直直地看着他。小道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人竟是村里的那个傻子。 小道士奇怪了,问:“傻子,太晚上的,你在这干嘛?” 傻子不回答,傻笑着看着他。 小道士摇了摇头,正想从傻子身边穿过,却看到他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将手伸入怀中,左掏掏,右掏掏。 小道士奇怪地看着,傻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柴刀。然后,将柴刀举得高高的,越举越高。而小道士的头,也随之越仰越高。 这傻子,人还真高啊,手还真长啊。小道士正这么感叹时,却看见,那高高举起的柴刀,忽然当头向他劈下。 小道士吓得亡魂丧胆,他哪想得到,这一脸傻笑着,从头至尾、从上到下都没流露出一丝丝、一点点敌意的傻子,竟会忽然向他下此毒手。 好在小道士反应极快,他拼尽全力地往后一退,那寒光闪闪的柴刀,贴着他的衣服砍下。险险地,将他开膛破肚! 也算在生死之间转了好些个来回,小道士自然不会问这傻子,为什么要砍他?他转身就跑。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小道士猛地一个闪身,就看见,傻子像一头公牛似地从他身边撞过。那声势,极是惊人。 见傻子身壮如牛,力大无穷,但动作却不怎么灵活,小道士掉头就往密林那跑去。他久在山林中生活,腿脚极是轻便。这样七转八转,不一会儿,就将傻子远远地甩开。 听着后面传来的愤怒的咆哮,小道士心中疑惑:这傻子,是忽然狂性大发?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自问正面对决,自己还真不是手执利器的傻子的对手,小道士直接回了村。 刚到树林那,就看见一人正举着火把在那等着。上前一看,竟是李里正。 李里正一看到他,大喜,急急迎了上来,看那架式,似恨不得要把他搂在怀中。 好在李里正只是握住了小道士的手,哽咽着说道:“谢天谢地,仙长终于回来了,某担心了一整天。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擦了擦眼泪,李里正迟疑地问:“仙长,我爹爹的墓室那?” 小道士回答道:“所有恶鬼已被斩尽杀绝。” 李里正狂喜,不由分说地跪在地上,瞌了几个响头,小道士拉都拉不住。 待李里正起身,小道士问:“村里的那个傻子,平常伤人不?” 李里正答道:“从不伤人。”想了想,他补充道:“不过在这样月亮看不到,星星很多的晚是,最好不要靠近那个傻子。” “哦,这是因为什么?” “那傻子本来很正常,还娶了个很漂亮的媳妇。可是在一个星星很多的夜晚,他媳妇跟人跑了。他大受刺激,从此就傻了。”说到这,李里正压低了嗓音:“村里人说,在这样星星很多的夜晚,有人看到过,那傻子怀里揣着把柴刀到处乱窜。” “是这样啊。”小道士点了点头。 累了一天,小道士本想回屋休息。无奈李里正非要请他去家里作客,以稍稍报答这“再造之恩”。 到了他家,李里正拿起桌上的酒壶,满上了两杯美酒,恭请小道士饮下。小道士举杯正要喝,忽觉鼻子一痒,情不自禁地,他打了个大喷嚏,嘴里喷出的唾沫,都飞到了李里正的脸上。 小道士大是不好意思,起身捊起袖子就要帮李里正擦去。李里正笑着说“无妨”,自己擦了。 坐下后,和李里正干了杯中的酒,小道士问:“里正,你再仔细想下,那赖猴子当年在村里,有没跟某个人走得特别近?” 李里正皱眉:“仙长是怀疑,我们村里有人勾结那赖猴子?” 小道士正色说道:“正是。道理很简单,那赖猴子既然费尽苦心,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那他必然会找人随时来看住这个局,以免发生什么差错。” 李里正点了点头,说道:“大有道理。” 看着他在那冥思苦想,小道士忽然之间眉头一皱,不由地伸手揉了揉肚子。 李里正见了,关切地问道:“仙长的肚子不舒服吗?” 小道士皱眉说道:“是啊,肚子有点疼。那极阴之地里寒气极重,可能是受了寒。没事,贫道身体底子好,忍忍就行了。里正你还是先想想,那人会是谁?” 李里正看着小道士,忽然就长松了一口气,身子就靠在了椅子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看着他脸上奇怪的微笑,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大叫道:“那人,难道是你!” 李里正脸上的微笑,彻底地绽放开来,他呵呵笑着,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小道士傻傻地看着他,那说话的声音都苦涩的,似能滴出苦水来:“原来是你,原来竟然是你。” 然后他苦笑:“是啊!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你,六年前来到此地,花了大价钱,请人修了那座大墓,布了那个风水大局。” “是你,一直陪在慧德大师和我等的身边,从不曾离开,你最有机会暗中使出手段。” “哎,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你。只是,你的笑和你的热情太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你给出的解释又太过于合情合理。我几次对你起了疑心,几次却又选择相信你。” “你的表演几乎无懈可击,这一次,我输得不冤!” 李里正大笑道:“是极是极,我也觉得,我是个天生的戏子。” 小道士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你承认了。这么说,你有了必胜的把握?” 李里正得意至极地点了点头。 “因为那杯酒,酒里有问题。” “正是。” “可我亲眼看到,你我喝得酒,是从同一把壶中出来的。” 李里正笑着提起那把壶:“这酒壶,名叫鸳鸯转心壶,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这壶中,可以同时装两种不同的酒。一种是美酒,一种自然就是,毒酒。” “那毒,名叫断魂散,中者,无药可救!” “所以,小道士,你,死定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笑到最后 小道士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涩声说道:“好,我认输。临死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满足一下,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好奇心。” 李里正得意地说道:“你问吧,我有问必答。” “好,请问,‘四星邀月’的风水大局,是你布下来的吗?” “自然不是,”李里正正色说道:“布这局的人,是我们的头领。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天下地下独一无二的天才!我虽然也敢称高手,但跟他一比,就如腐草之荧光,比天空之皓月。我不过是因为脑子好使,才奉命留在三牛村,看守这局。” “那赖大师也是你们的人吗?” “不是。他不过是被我胁迫,过来陪我演场戏,以免这事出了差错后,别人第一时间怀疑到我。”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给我们的地图,肯定有做过手脚。同样的图,想必你也给过慧德大师。” “不错。后山地形复杂,你们只能按照我的地图走。那地图是我精心设计过的,我保证,不管你们怎么走,都只能在我选定的几个地方,留下过夜。” “趁我们过夜的时候,你就点上引鬼香。先是和尚,再是道士,都先后遭到恶鬼潮袭击。这说明,点这香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谁?” “另一人是那傻子。傻子虽然傻,但是以灯为号,点一支香,这事他还是可以做的。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凶狠的恶鬼潮,你们竟然都能够抵挡得住。” “这么说,叫傻子向我痛下杀手的人,也是你?” “当然。我再赠送给你一个消息,那傻子的婆娘不是与人私奔,而是被我多次玩弄后,不堪受辱,自己上吊死的。可笑那傻子一直蒙在鼓里,还任我驱使。哈哈。” 小道士心里大怒,终忍不住讽刺道:“哼,得意什么?你们这局设得虽然精妙,但做的却愚蠢。闷声发大财就是了,竟搞出这般大的动静。” 李里正脸上的得意消失了,他长叹一声:“凡天下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局设得再精妙,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那个疯子。当年风水大阵还没完工,那疯子以为墓中有丰厚的陪葬,竟然夜闯墓室,坏了好几处阵法。当时我虽然全力补救过,但无奈水平有限。因此几个月前,阴气才会大量外泄,引得恶鬼在村中横行,由此惹出了后面一系列的变故。” “我一直以为当年坏我大事的人,是两个苦力,还下了狠手除掉他俩。直到前几天听到疯子的疯言疯语,我才明白过来,才指使傻子要了他的命。哼,若不是这个该死的疯子,这事怎会搞成现在这样!” “第二个意外,是那个死道士。这几年来我在村里威信很高,有我在,村民们原本还不肯定,接连出的怪事与恶鬼有关。那时我一边安抚村民,一边在村里设了风水局,防止恶鬼侵入。这事本来可以这样慢慢平歇,没想到那道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才闹得沸沸扬扬。我一见大事不妙,急忙向帮会救助。却无奈事情发生的匆促,直到现在,还只有我在这苦苦支撑。” “第三个意外,是三牛村地下阴脉中的阴气之浓,出乎了所有人的预计。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诞生了一个阴神和几个厉害的阴鬼,害得我都不能靠近墓室。直到前几天你们除去了那些恶鬼和阴鬼,我冒险下去一探才知道,我们布的局即将大成,比原来预计的,竟然提前了最少一年半。” “这局极为重要,容不得有失。若是我们早做准备,帮会精英齐聚,你们这些和尚、道士就算再多上十倍、百倍,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但就算这样,就算出了种种意外,笑得最后的,还是我,也只有我!” 李里正再抑制不住内心的得意和兴奋,他腾地站起来,激动地说道:“只是我一个人,只用了一杯毒酒、四段引鬼香,结果怎样?你们拼得鱼死网破,而我,稳坐钓鱼台,尽收渔翁之利!” “呵呵,数百个恶鬼,十来个阴鬼,一个阴神,被和尚道士们灭得干干净净!二十二个和尚,再加十二个道士,被恶鬼们害死了二十六人。啧啧,这拼得,多惨烈啊!” “慧德大师、大智禅师和守真子,个个那是声名远播,修为精湛;还有你小道士,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是这里面最了得的一个。可最后,你们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全部被我这个小人物给玩弄于股掌之中,几乎死绝!” “哈哈,这一生中,我经历的事也算不少。可这次的事,实在是痛快,痛快至极啊!” 李里正仰天大笑。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手段的确了得。能收罗到你这样的人才,你们的帮会更是了不起。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帮会,能让你这样的人甘心效力。” 李里正微笑道:“帮会铁律,任何时候,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帮会的秘密。违者,族诛!” “我中了断魂散,必死无疑。对一个死人,你都不敢说吗?” “敢,为什么不敢?明天今日,我会在你的坟墓前,悄悄地告诉你的。呵呵,呵呵。” 小道士叹道:“果然小心。一个只敢在黑暗中存在的帮会,就像一群只能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能做出什么大事?哼,我倒是高看了你们。” “你错了。”李里正大声说道:“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 “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我们只是在静待时机,然后,龙啸九天!到时,整个天下,不止是大宋,包括金国,包括西域,都将因我们,而彻底改变!” “我们,是一群现在默默无闻,但将来,必定改变天下,创造历史的英雄!” “相信我,我们龙腾九宵的这一刻,即将来临。最多三年,不过区区三年。到时,这世上的苍生,都只能跪在地上,倾听我们的声音!” 李里正大声地说着,他的声音狂热、表情狂热,眼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坚信! 小道士看着他,忽然笑了。他呵呵直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李里正大怒:“死到临头的人,还笑得这么开心。断魂散的味道,很好受吗?” 很好受吗?这四个字刚说出口,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于是,小道士更开心了。 他很想止住笑,可这笑,从他的眼角、从他的眉尖、从他的嘴唇,自由自在地飞了出去,他怎么可能止得住? 他只能笑着问:“李里正的肚子不舒服吗?” 李里正的脸色变了,变得惨白如纸:“那杯毒酒?” 小道士大笑道:“不错,那杯美酒我喝了,而那杯毒酒,不好意思,你喝了。请问,断魂散的味道,好受吗?” 李里正完全不敢置信,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是,腹中越来越清晰的疼,告诉他,这竟是真的! 李里正惨然一笑:“你什么时候换了酒?” “就在我打了那个喷嚏,你去擦脸上的口水的时候。怎么样?我的动作快不?我都觉得,自己不当道士,转行去当小偷,也是很有钱途滴。” 李里正苦笑,说话的声音苦涩的,似能滴出苦水来:“我自问绝没有露出一丝半点的破绽,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是,你所有的解释都非常完美,我根本找不出半点破绽;你的表演也确实精彩,堪称无懈可击!但是有一处破绽,我清楚而你不知道,所以你根本没办法解释。” “那就是,我们第一次去找极阴之地时,你说的那个疯子忽然跳了出来,用手指着某处,大叫‘空坟,有鬼’” “我当时根本没在意这个细节,我知道他是个疯子,而且他指得那处地方压根就没有路。” “直到那天晚上,你带我们去墓室时,我才知道,那疯子指的那处,竟真的就是前往墓室的路口。” “既然他指的路是真的,那他说的话,极有可能也是真的。那么问题来了,他说的是‘空坟’。你花费了偌大的一笔钱,就为了给自己爹爹修一座空坟?这只能说明,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哪怕你别的事都能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可就凭这点,我心里敢不怀疑吗?” “不对,”李里正大声反驳道:“那人是个疯子,疯子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是疯话。所以这事最多让你怀疑我,却不至于让你确定,我就是幕后之人。” “我为什么要确定?”小道士很奇怪地说道:“怀疑就够了啊!既然我都怀疑你了,我怎么敢喝你递过来的酒?鸳鸯转心壶的事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我师父老早就跟我提过。” 这话一说,李里正呆若木鸡。 小道士很委屈:“不就是换一杯酒嘛?这酒要是没毒,你喝跟我喝有什么区别?难道说,我碰过的酒就不能喝?” 说着,小道士更委屈了,委屈的直想流泪:“好啊,你歧视我!” 李里正口一张,喷出一口,老大的鲜血。 “还有,”小道士脸上的委屈消失了,换成了一脸的腼腆,他似乎很不好意思:“那阴极珠的事,我知道了哦!” 李里正的双眼蓦地睁到最大,嘴张到最大。他脸上,满是极致的惊恐。 “还有,我刚好也养了个女鬼哦!” 李里正张到极致的眼里、鼻里、嘴里,忽然鲜血直流。 “所以啊,不久以后,我就会拥有一个全天下最美丽、也是最厉害的女鬼妹妹。” “真的很谢谢你们哦!” 李里正浑身猛地一震,然后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凝固了。 看着死不瞑目的李里正,小道士很羞涩地说: “对不起,你死到了最后,而我,笑到了最后!”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乱人芳心 夜已深。 从李里正的屋里出来,望着满天的繁星,小道士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笑了,不羞涩了,不高兴了。 就在方才,他真以为李里正已经死了,被断魂散毒死了。当然,更有可能,是被自己给气死了。总之,就是死翘翘了。 所以,他伸出手想帮李里正合上双眼。毕竟,被这么一双流着鲜血,瞪到极致的眼睛给死死盯着,任谁心里都会有点害怕的。 可谁知,就在那个时候,李里正忽然开嘴说话了。 他眼中流血,鼻中流血,口中流血,他面目青紫、表情僵硬,可他竟然张嘴说话了,声音里还满是怨毒: “你坏了我们的大事,必会受到无尽的追杀!” “你会死,你的亲人会死,你的朋友会死!与你有关的所有人都会死!” “小道士,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说完这段话,李里正终于彻彻底底地,死去。 于是,小道士被吓到了。不光是因为李里正忽然这么恐怖地开口说话,更是因为,他说的话里,那刻骨的怨毒,以及,执拗的坚信! 不由地,小道士想起了李里正之前说的那句话: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 所以,小道士就更害怕了! 此时,站在星空下,小道士觉得,这片看着美丽、看似平静的星空下,其实隐藏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怪兽。这怪兽此刻在蜷缩着身子,在积蓄力量。但等它起身时,必定是石破天惊、天崩地裂! 而他,偷偷地在这怪兽的身上狠狠地刺了一剑,非常荣幸地,彻底激怒了它! 怎么办? 小道士不知道。他再怎么聪明,但经历过的事情终究还是太少。再天才的人,也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洗刷,才会变得成熟。 人在茫然的时候,自然会想着请人指点迷津,于是小道士就去找张麻子。 可张麻子竟然不在! 这个男人只留下一纸花笺,声明:因有急事,所以不告而别,敬请见谅! 小道士嘴角一撇:什么叫“因有急事”,这个家伙,明显是见自己在极阴之地里久久未归,以为自己凶多吉少,所以心里害怕了,就溜走了。他走就走了,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留下了这张便笺。真真是,精明过人,又胆小如鼠! 张麻子走了,小道士想来想去,只能去找守真子。现在他能信任的外人,也只有他。 大半夜的,守真子披着衣服,听小道士把事情一一道来。 事关重大,小道士自然不敢隐瞒,只是隐去了柔儿的存在,只说在与阴神争斗时,他迫不得已,毁去了阴极珠。 守真子见多识广,很清楚此事的厉害。不顾自己体虚,他在屋里踱了好几十个来回之后,断然说道:“此事,到你我大战阴鬼时为止。之后的所有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道兄的意思是……” “张麻子没有找过你,你们三人没去过后山,后山也没有什么‘四星邀月’大阵,之后你更是没有跟李里正碰过面。” “可是道兄,张麻子来过的事是瞒不住人的,至少王族老知道。他人又走了,他不清楚这事的凶险,搞不好就会说漏嘴。”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后面所有的事你就当它不存在,你不要去管、不要去想、更不能去说。总之,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有这样,才有些许可能可以瞒过去。如果实在瞒不过去了,你切记,跟李里正见面的事,你打死都不能承认。” 听守真子这么一说,小道士一想,心中大定:“对极!李里正和我见面时,绝对没有第三人在场。这事我不认就是了,谁也拿不出证据。” 守真子看着他,叹道:“你啊你,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要知道,这世上真正做大事,并且掌握了大力量的那些人,他们做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把所有怀疑的对象全部抹杀,真凶自然就难逃一死!” “阴极珠的事,是何等重大?以布局之人的惊才绝艳,以神秘帮会的强大莫测,别说是你,所有参与进三牛村这件事的人,只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被守真子这么一说,从他屋里出来,行走在村中的土路上时,小道士只觉得,四周的屋顶上、草丛里、大树后随时都会跳出几十上百条彪形大汉,大吼上一句“死道士拿命来”,然后无数刀剑齐出,将他干脆利落地给剁成肉酱! 哎,看来,今晚上是睡不着了!回到自己的住所,小道士悲哀地想道。 可他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结果他的头刚挨到枕头,他立马就呼呼大睡。还睡得,香甜无比! 这一睡,睡到日上三竿。 当睁开眼时,小道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道士。于是他的心情,大好起来。 女道士高兴地说道:“师叔,你醒啦。你怎么睡那么久,猪都没你会睡。” 小道士讪讪一笑:“呵呵,守一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要回达州府城了,师叔,你一块走吗?”女道士期待地看着他。 小道士大叫:“走,当然走,我马上洗漱。” 片刻后,当一夜未睡的守真子看到,和女道士一路谈笑风生的小道士时,不由得大感钦佩。趁四下无人,他赞道:“道友果然好演技!发生了那等大事,可就算是贫道,也绝对从道友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对。” 小道士不以为然地说道:“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想好么多干嘛?又没半点好处。真有人要砍我脖子时,把头伸出来就是了。” 看看小道士容光焕发的脸,再摸摸自己色呈腊黄的脸,守真子不由叹道:“原来你根本不是演技好,你压根就是没心没肺。” 事实证明,小道士的演技是真的好。 当推开门,看到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李里正时, 小道士,先是浑身剧烈一颤,马上呆若木鸡,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颤抖的手,缓缓地,往李里正的鼻子上一探。 这一探后,他猛地后退三步,惨呼一声:“里正啊!” 这一惨呼,真真如杜鹃啼血,催人泪下。 然后,他抚尸痛哭,边哭边说。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直惹得,女道士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直到随众人同来的王族老好言相劝,他才慢慢止住哭声。可那长流的两行眼泪,却分明让人感到,他这不哭,比哭,更伤心三分。 这一幕,让看在眼里的守真子萧瑟地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四天后。达州府城。 女道士临江而立,江风徐来,吹动了她的发梢,却吹不走她的愁绪。 面朝大江,女道士幽幽一声长叹,只觉得心中愁肠百结,直想大哭一场。 “守一子,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啊!”小道士从后行来。 女道士并未回头:“师叔,你来啦。” 小道士与她并肩而立,奇怪地说道:“守一子,你约我来这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在客栈里说。” 女道士看着眼前这张清秀而又好看的脸,那泪,就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师叔,我们要走了,要回利州了。”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心中泛起了几许伤感。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刮走了女道士脸上,那落下来的泪:“哎,人生在世,总要经历许多别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女道士脸上一红,却乖乖地没有躲开,她直视着小道士,认真地说道:“师叔,你和我们一起去利州,好不?” 看着女道士那极是热切又无比期待的眼神,小道士大是头疼。若是无事一身轻,他自然是愿去了。可现在,他得先等柔儿“醒”来,再送柔儿去她家,最后还得返回青城,他哪有什么时间去利州? 柔儿可是生魂,不能离开肉身太久。再说了,青城那还有个许若雪在等着。那恶婆娘的脾气实在不咋地,让她等得太久,怕是真会吃上一记云淡风轻。 见他迟迟不肯回答,女道士眼中的热切就暗淡了下去。她转过头,苦涩地说道:“原来师叔不愿意去。” 小道士连忙分辩道:“哪有,我当然愿意,我极愿意的。只是守一子,我真的有很重要,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忙完了,我一定去利州看你,好吗?” 女道士幽幽一叹:“等你忙完了,得等到什么时候。怕到那时,到那时,你我都已经,各自儿女成群了。” 小道士讪讪笑道:“哪能啊!守一子,听我说,上次我跟一个道友分别时,他对我说过一番话,我们道士,讲究顺天而行,顺势而为。这到了该相见时,自然会相见。纵是终生不再相见,只要彼此心里记着对方,这就足够了!” 女道士幽幽地说道:“你那个道友一定是个男人吧,我们女人,是不会这么想的。” 感受着她身上那浓浓的哀愁,和深深的幽怨,小道士真的很想哭。他哭丧着脸说道:“守一子,我们不聊这个了,好吗?” 女道士痛快地说道:“好,不聊这个。师叔,我现在和你算一笔帐。” “啊,算什么帐?”小道士问道。 女道士没有回答,她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然后,她睁开眼,勇敢地看向小道士:“算在三牛村,那个晚上的帐。” 三牛村?小道士先是莫名其妙,可当看到,眼前女道士那张姣好的脸,渐渐地变红,越来越红,直到通红,他恍然大悟! “惨了,死了,不会算得是,那笔帐吧?”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重塑魂魄 小道士的脸,彻底跨了下来:“守一子,要不我俩还是再谈谈,关于离别的事吧?” 女道士脸上的嫣红,都红到了脖子深处,可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不!” 小道士真要哭了,他急道:“那个晚上,那不是情况紧急吗?那么多的鬼,一下子全都杀来。我那不是乱了分寸吗?” 女道士执拗地坚持:“我知道,可是你看到了。” 小道士急得跳了起来:“我没看到什么啊!天那么黑,火把的光又那么暗,我就看到了,白花花的一大片中间黑麻麻的一小片。别的真的没看到什么。” 白花花的一大片中间黑麻麻的一小片!! 女道士再禁受不了,蹲下身,捂着脸,嘤嘤痛哭。 见她哭了,小道士急得像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上窜下跳。他这辈子,何曾惹得女人哭过?这下子完全束手无策。 看女道士似乎哭个没完,小道士实在没办法可想了,也蹲了下来,用蛮力搬开了那双捂着脸的手,向梨花带雨的女道士哀求道:“守一子,我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哭了。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屁股都错烂了。” “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消消气,我都依你,我什么都依你。” “我都依你,我什么都依你”,小道士这话一说,女道士就是心中大动。她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愿望积压在心头,此时无比强烈地要从她心中喷薄而出。 可这种强烈的愿望是什么?她却茫然不知!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更是不明情事的,女道士。 她都没满十六岁,一直以来都跟着师傅在女观中清修。这次出观前,她跟男人说过的话加起来都只有几十句。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明白自己的女儿心思! 她只知道,自己极想跟小道士在一起,片刻都不愿分离。至于别的,她真就不知道了。 见她迟迟不说,小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守一子,你骂我吧,狠狠地骂我。” 女道士摇了摇头。 “那你打我吧,打我的脸。”小道士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招呼。 女道士挣脱开,更生气了。 小道士急晕了头,他竟然一把趴到地上:“要不你打我屁股,脱了裤子打。” 见他真得去扒自己的裤子,女道士大急:“你干嘛!” 小道士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看他那模样,女道士又好气又好笑。可气过笑过之后,她忽然觉得,这样没意思,真没意思。 自己一心一意地想和他在一起,只觉得有他陪在身边,自己真真是,开心极了,也幸福极了。可他却怎么都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那自己勉强他,有用吗?有意思吗? 什么都没意思! 一时之间,女道士只觉得意兴阑珊,她幽幽地一声长叹:“好了,我不哭了,不生你气了。” 小道士大喜:“真的?” “真的。那件事也到此为止,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起。” 小道士狂喜:“真的?” “嗯,真的。你走吧,我在这呆一会儿。” 女道士抱着膝盖坐下,呆呆地望着大江发呆。整个人看起来似一下子失去了灵魂,化成了一尊忧伤的雕塑,小道士就算再不通情事,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能在此时真个离开。 他陪着女道士坐下。可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女道士都不言不动。半个时辰后,小道士终坚持不住,狼狈而逃。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了,一直呆坐不动的女道士,忽然,泪如雨下! 第二天,守真子一行人告辞,回利州去。 离别时的气氛,极是古怪。天一子一众人,甚至包括守真子在内,个个都一脸怪异地看着小道士和女道士,还有意无意地为他俩创造独处的机会。 可哪怕是独处时,女道士的神情都是淡淡的,看小道士的眼神,真个地视若无物。 所以,小道士觉得很难受、很憋屈。 也很委屈:我去,我招谁惹谁了我,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分别之后,心里极不痛快地小道士,生平第一次进了一家酒馆,叫了一壶酒。 三杯“玉楼春”下肚,小道士眼前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九阴山,明月下,青松旁,两个道士盘膝而坐,相对,很无聊。 小道士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师父啊,你都活了四十好几,怎么就没想过给我找个师娘?” 老道人无聊地打了个更长的呵欠:“徒儿啊,为师告诉你,女人是这天地间最麻烦的东西。为师懒,怕的就是麻烦。所以对女人这种东西,为师向来就是敬而远之,有多远就跑多远。” 想起这段往事,小道士举起酒杯,往地下倒了一杯酒,喃喃说道:“师父啊,你老人家说得是对的,女人果然很麻烦,超级麻烦,无敌麻烦,超级无敌麻烦!” “你徒儿我下山才多久?前后也就认识两个女人,可师父你瞧瞧,” “那恶婆娘脾气暴躁,蛮不讲理,动不动就用武力威胁人。最可恶的是,还骗我跟她拜堂成亲。” “女道士也是,一开始大家相处的多好啊,高高兴兴的跟亲人一样。可到后面,却莫名其妙地整的跟个仇人似的。” “哎,师父啊,徒儿决定向你学习,对女人敬而远之,有多远就跑多远。” “好,就这么定了。我张天一发誓,从今天起,只要是女人,不管她有多年轻、多漂亮、多温柔、多可爱,我一概保持,最少十步以上的距离。” “珍爱生命,远离女人!” 与守真子一别之后,小道士在达州很是潇洒了几天。 白天骑着大黄马到处乱逛,一听说哪有好玩的、好看的,就往哪儿赶。晚上,则静坐练功,等待柔儿“苏醒”。 相比九阴山,达州府城无疑是个极热闹的所在。不过在闲逛了几天,看完了该看的以后,小道士就觉得,这番热闹,太过于喧嚣,太过于浮躁。 归根究底,他只是一个生性恬淡、喜好清静的小道士。 第九天晚上,小道士正如往常般,在客栈房间里盘膝用功时,心中忽有所感。 他急忙收功,取出鬼珠,放在房间地板上。 一阵黑烟闪过,柔儿,现身! 依旧含羞弄怯,依旧娇娇俏俏!她只一现身,这尘世间最普通的一间客房,便立时如同仙境。仙境中,有柔风熏人,有嫩牙初生! 柔儿轻抬双眸,痴痴地看了他一眼,娇娇地叫了声:“道士哥哥。” 然后两滴晶莹的泪,就从她的眼里,滚了下来。 她这柔柔的一叫,就将小道士的心化成了一滩泥;她再憨憨地一哭,那泥就融成了一滩水。 小道士又是怜惜,又是心疼,他急急叫道:“柔儿妹妹乖乖,不哭不哭。” 柔儿抽搐了几下小鼻子,问:“道士哥哥,你有没有想奴奴?” 小道士头点得跟鸡扎米似的,一个劲地说道:“想,想死了,我白天想,晚上想,连做梦都想。” 柔儿破涕为笑,她羞涩地说道:“奴奴也很想道士哥哥,能想的时候都在想,不能想的时候也在念。” 一听这话,小道士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似喝醉了酒似地,他的身子晃了两晃,然后伸手就去牵柔儿的小手。 早几天前立下的那个誓言,“从今天起,只要是女人,不管她有多年轻、多漂亮、多温柔、多可爱,我一概保持,最少十步以上的距离”,这会儿,早就被他给丢到了九宵云外。 只是还没靠近,小道士就觉得阴寒逼人。他不由地停了下来,惊疑地看着柔儿。 柔儿一见,泫然欲泣:“道士哥哥,奴奴也觉得不对。奴奴是不是,是不是变成鬼了?” 当初初见时,柔儿宛若生人,只是身子儿极淡。身上也并没多少阴气,穿人而过时,如柔风轻拂。 而此时,柔儿虽然容颜依旧,浑身也找不出半丝黑气,更是变得如有实质般,这乍一看上去,几与生人无异。但是,只要稍一靠近,小道士就觉得,柔儿的身子竟如万载寒冰,阴寒逼人。待再近了些,更觉得那寒气如根根冰针,竟刺得他肌肤生疼。 小道士勉强笑道:“没有啊,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女鬼。” 柔儿迟疑地问:“真的吗?可奴奴觉得自己跟做人时完全不一样,跟做生魂时,也不一样。” 小道士安慰道:“没事啦,来,让道士哥哥好好瞧瞧。” 他说是好好瞧瞧,身子却禁不住地连退几步。待仔细看了许久后,小道士一拍掌:“柔儿,你还是生魂。只是在受了重伤,又吸收了阴极珠上的至阴阴气后,你身上阳气弱极,阴气却盛极,所以才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柔儿极是相信他,一听这话大喜,笑靥顿时如花。 小道士却在心里叹道:“柔儿啊,人的肉身阴阳平衡。而你现在阴气之盛,竟比阴鬼还要厉害几分。这样的你一回到肉身,那肉身怎能消受得了。怕是,怕是用不了几天,便会香消玉殒!” 这话,他当然不敢跟柔儿说,只是声情并茂地讲起在三牛村发生的事。他口才了得,柔儿听得提心吊胆,那想听又不敢听的小模样,实在让人爱煞。 讲到阴极珠,小道士一拍脑袋:我去啊,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他身子前倾,紧张兮兮地问:“柔儿,你在登仙台上学了仙法,是吗?” 柔儿想了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好!”小道士一拍大腿:“柔儿,你吸收了阴极珠,是吧?” “是!”,这回柔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极!”小道士跳了起来,他双眼放光,兴奋而急切地问:“柔儿,那你现在是不是成了鬼神?”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登仙台上难登仙 “啊!”柔儿的小脸上满是疑惑:“鬼神,鬼神是什么?” 这个怎么解释?小道士想了想,问:“柔儿,你会不会仙法?” 柔儿想了想:“应该会一点点。” “好啊!”小道士兴奋地一拍掌:“柔儿,你先变个兔子出来看看。” “啊!”柔儿傻眼了。 “兔子不会啊!也是,太大了。那要不,变只老鼠出来看看。” 柔儿继续傻眼中。 “老鼠都不会啊!那行吧,就虫子,虫子怎可以吧?” 柔儿傻傻地看着他,眼睛都红了:“道士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病糊涂了,病傻了。” 小道士傻眼了:“不会吧,你什么都不会?” 柔儿反驳:“会一点点啊,奴奴会托梦。” “就这个啊!”小道士大失所望。 看他失望,柔儿的情绪就低落了:“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是不是太差劲?” 小道士想了想,问:“柔儿,那阴极珠,你是不是没吸收完?” “没有啊!全部吸收完了。”一提到阴极珠,柔儿马上高兴了起来:“道士哥哥,那个什么阴极珠,好厉害好厉害的。奴奴呆在鬼珠里,拼了命地修炼,可修炼了好久,才好了一点点。可奴奴吞了那阴极珠后,一下子,奴奴的魂魄就补全了,身子也长好了,连精神都好的不得了。那宝贝,真真好厉害。” 小道士长叹一声:“是啊,对鬼魂来说,阴极珠可是天下无双的无上至宝!可柔儿你吃了这等至宝后,怎么才这么一点用?我师父不是说,” 说到这,小道士忽然愣住了,他想了师父的原话:天地间有一样至宝,孤魂野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鬼;阴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神;阴神吃了后,可以变成阳鬼;阳鬼吃了后,甚至可能直接化身鬼神! 是阳鬼吃了后,甚至可能直接化身鬼神。而不是,孤魂野鬼吃了后,可以直接化身成鬼神! 更不用说,柔儿当时的状况,比孤魂野鬼都大是不如。至少孤魂野鬼的三魂七魄是全的,而她的三魂七魄却残缺的厉害。 想清楚了,小道士又一声长叹:“哎,原来这样,是我想得太多,想得太美了。” 见他这样,柔儿的眼泪就出来了。她抽泣着说道:“对不起,是奴奴没用,浪费了那么好的宝贝。” 柔儿一哭,小道士立马心神大乱。他急忙安慰道:“没事的,柔儿,阴极珠你吃了才好,要是那阴神吃了,你道士哥哥就真的死定了。柔儿你帮了大忙嘞。” 柔儿摇了摇头:“不是的。奴奴不傻,奴奴知道道士哥哥的本事,那阴神一定不是道士哥哥的对手。道士哥哥完全可以留着阴极珠,在最适合的时候用。” “不过道士哥哥放心,”柔儿握紧了小拳头,一脸坚毅地说道:“奴奴会修炼了,奴奴一定会很认真地修炼,奴奴以后会变得很厉害!” 这般乖巧的柔儿,让小道士心中大悔。他不由地问自己:为什么会期望柔儿能学会仙术、成为鬼神? 就算柔儿天下无敌了又怎样?难道自己还能叫她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自己又不打算争霸天下,怎么忍心让这般可爱的小姑娘沾上血腥? 就算柔儿仙术通神了又怎样?真遇到大敌了,难道还能让柔儿冲杀在前,自己在后面摇旗呐喊?这般娇俏的小姑娘,谁舍得让她去打打杀杀? 所以说,柔儿就像现在这样就行了。陪在自己身边,做一个乖乖的小妹妹,做一朵生香的解语花。这样,就足够了! 想明白了,小道士心中残留的遗憾一扫而空,他柔声说道:“柔儿乖,听话,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就行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顶在你的前面。我可是你的道士哥哥,你的道士哥哥可厉害了。” 柔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将这话听进去了没。 见柔儿还是情绪不高,小道士连忙转移了话题:“柔儿,你跟道士哥哥说下,那天在登仙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害得我以为你魂飞魄散了。” 听到“登仙台”三个字,柔儿全身就是一颤。她本是魂体,肌肤雪白。可在这瞬间,那本已雪白的肌肤,竟又更白上了几分。 柔儿颤声说道:“登仙台那,好痛,好痛,那一定是这世上,最最最痛的痛。” “奴奴当时痛的,就只知道痛,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知道痛,比痛还痛的痛。直到,痛到意识彻底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奴奴慢慢醒了过来。说是醒过来其实也不对,那种感觉很奇怪。奴奴是人时,知道自己是人。奴奴是生魂时,也能感觉得到身体的存在。可那个时候,奴奴好像,好像变成了空气中的一粒尘埃,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身体,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很朦胧、很模糊的意识。” “那个时候,奴奴不再感觉到痛,感觉到的是热,好热很热非常热,就好像,奴奴这粒尘埃置身在火炉里。”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奴奴好像习惯了这种感觉,意识也比一开始清晰了不少。奴奴就想,自己现在身处在哪?当时奴奴还不能思考,不会去想,都没有眼睛了,拿什么去看。奴奴就是想知道,这样想久了以后,奴奴知道了,自己身处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 “那片海洋金黄金黄的,无边无际。海水中,还有好多奇怪的东西,在那里慢慢地飘浮着。于是奴奴就盯着那些奇怪的东西看,不停地看。看得久了,奴奴就好像莫名其妙地知道了一些东西。看得越久,知道得就越多。” “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就是很久很久,奴奴终于可以思考了。奴奴就想,不知道道士哥哥怎么样了?他在外面会不会等得很急。奴奴才这么一想,就觉得,那片金色的海洋忽然动荡了起来,还动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动的翻天覆地!奴奴的意识,于是被海水抛来抛去,越抛越高。直到最后,忽然之间,奴奴的意识飞出了金色的海洋,被抛到了外面。” “才一到外面,奴奴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变得像以前那么灵动。奴奴只是用力一想,自己的身体便又长了出来。新长出的身体很轻、很淡,像随时都可能会消散。” “也许是在那片金色的海洋里学到了很多,这一出来奴奴便明白了,之前自己是处于真灵的状态,并且自己的身体现在极极虚弱,三魂七魄残破得实在厉害,若是不能马上找到极阴之地,借至阴阴气重塑三魂七魄。用不了两天,奴奴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可极阴之地是什么?在哪里?奴奴完全不知道。那时奴奴实在太虚了,风吹到身上都像刀子割般的疼。奴奴忍着痛,找到一个山洞,躲在那不敢出去。” “一夜过去后,太阳出来了。奴奴更是受不了,只觉得全身好热、好疼,身子马上就要融掉。融掉了就彻底没了,奴奴不想彻底消失,就拼命地忍、忍、忍,终于忍到了晚上。” “到了半夜,奴奴好受了很多,就从那山洞里出来,忍着风吹在身上刀割般的疼,一点点地,挪到了那悬崖上。” “在那里,奴奴忽然发现了道士哥哥。” “奴奴高兴地要疯了,急忙跑了过去。可道士哥哥身上的阳气太重,奴奴根本近不了身。奴奴于是拼命地叫、拼命地喊,可道士哥哥睡着了,听不见。” “奴奴彻底绝望了,就想着,死在道士哥哥的身边也不错。可就在奴奴放弃时,奴奴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一门法术。那法术名叫,大衍造梦术!” “大衍造梦术本来应该非常深奥难懂,可说来奇怪,它在奴奴的脑海里一冒出来,奴奴自然而然地就会了。只是施展起来,非常非常的吃力。” “奴奴就这样在梦中,与道士哥哥见了面。” 柔儿这段离奇的故事,让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他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急切地问道:“柔儿,你知道那登仙台是何人所建?建登仙台的,真的是神仙吗?” 柔儿摇了摇头:“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不知道。” “柔儿,你学的真的是仙术吗?就是神话传说中神仙用的法术。” 柔儿继续摇了摇头:“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也不知道。” “哦,那金色海洋里的东西是什么?你能把它画出来吗?” 这一次,柔儿想了好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奴奴可以确信,那些也是文字,是一种很奇怪,也很神奇的文字。奴奴从未见过那种文字,现在也,也画不出来。” “这样啊,好吧。那柔儿,你学的那些仙术,现在想得起来吗?” 柔儿依旧摇头:“在奴奴着急用的时候,如果它有,它就会自己跑出来。若奴奴自己去想,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柔儿,”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真没用。”柔儿难过地低下了头。 “没事的,柔儿,那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小道士正襟危坐,满怀期待地说道: “柔儿,你现在已经会的仙术,比如大衍造梦术,你能够教会道士哥哥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七子追魂 在小道士期待的眼神中,柔儿拼命地想,使劲地想,想得都要哭了,还在想。 小道士大不忍心,连忙说道:“柔儿,没事的啦,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师父教得东西可多了,我学都学不过来,哪有时间再去学别的。” “哦!”柔儿低低地应了声,然后解释道:“道士哥哥,那些仙术没人教过奴奴,奴奴之前也从没见过,是自然而然就已经会了的。就像大衍造梦术,该怎么聚集意念,该存想些什么,所有这些奴奴都知道。可这门仙术,要怎样开始修炼,修炼时需注意什么,奴奴却不知道。” 小道士想了想,点了点头,叹道:“是这么回事。哎,果然是我想得太多,想得太美。” “哦!”柔儿低着头,说道:“道士哥哥,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奴奴累了,也回去了。” 说完,柔儿就逃也似地,化成黑烟,钻进了鬼珠中。 看她那狼狈而逃的样子,小道士抬手就在自己的脑袋瓜子上来了一记:“去,叫你瞎想!” 依着柔儿对自己肉身的感应,小道士一路南行。 这一日,巫山县有云客栈。 一路风尘仆仆,小道士着实也累了,就在此地稍事休整了下。 夜已深,小道士和柔儿还在闲聊。忽然之间,外面有人大哭大喊。 小道士皱眉,哎,这许是哪家的汉子在打自家的婆娘。真是的,太没品了。不管了,他打他的,我继续逗我的。 看到柔儿被他逗的娇嗔不依,小道士那是志得意满。正想趁胜追击时,那哭喊声竟然越来越大,还远不止一处。 小道士大奇,挥了挥手,柔儿就乖乖钻进了鬼珠中。揣好鬼珠,小道士出了房间。 此时喧嚣声四起,吵得投宿的客人一个个骂骂咧咧地穿上衣服,起了床。 小道士来到客栈大堂,只见柜台上早就围满了一圈客人。店小二正站在人群中,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四个了,四个了啊,一夜之间,四个。” 他话音刚落,客栈老板娘火烧屁股似地从外面窜了进来:“不对不对,不是四个,是五个。” “龙溪一个、官阳一个、大昌一个、高唐一个,龙门一个,五个了。” 小道士心中疑惑,什么五个? 围观的客人中就有人叫道:“那婆娘,说话直白点,藏藏掖掖的算个球。” 那老板娘大叫道:“五个小孩啊,全是刚出生不足三个月的小孩,男孩、女孩都有。五个孩子,一夜之间,全被人抢走。” “生生地被人抢走!门好好的,也不知那贼人是如何进去的,一点都没惊动到人。进去后就直接杀人,往这里,这样,”老板娘仰起肥得根本就分不清的脖子,往自己咽喉处一割:“干干脆脆地杀了人,抱了孩子就走。” “从龙溪开始,往这边跑来,已经抢了五个小孩,杀了八个大人。” “天!怎会有这等事。”围观的客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了这桩祸事。 一夜之间,抢了五个小孩,杀了八个大人!这等骇人听闻的消息,如狂风般袭卷了巫山县城。整个县城火光处处,街上行走奔走,竟比白天更要热闹几分! 平时从不管闲事的小道士这回一反常态,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钻完一圈回来后,小道士的脸色已经发青。 六个了,第六个,一家四口死绝。若不是此事在几个时辰内,闹得全县人人皆知,还真一时发现不了。 关上房门,小道士把柔儿叫了出来,将事情说了一下。 柔儿吓得哭了,一个劲地说:“太可怕了,太凶残了。” 小道士的脸,则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六个还不可怕,我最怕的是,七个!” “啊,道士哥哥,六个和七个有区别吗?” “有,七个出生不足三个月的小孩,可以用来布置一个邪恶的法阵,名叫七子追魂!” “七子追魂,听起来好可怕、好可怕。” “这法阵,传说是出自一门鬼术。据说有道行精深的恶鬼在身受重伤、阴气大损时,会掳走七个小孩。用类似祭祀的手段,抽取小孩体内的先天元气,用来恢复自身。” “为什么一定要不足三个月的小孩?” “因为这个时候的小孩先天元气最是充足。先天元气不分阴阳,对人、对鬼都有大用。七子追魂,可以让那恶鬼在一夜之间就能恢复如初!” 听到这,柔儿那一直柔柔的小脸上,双眼,蓦地睁大,小嘴,蓦地张大:“道士哥哥,你是怀疑……” “是!极是可能就是它,青城山上,那个一直在追杀你的恶鬼。” 一听这话,柔儿吓得软倒在地上,她抬起那张柔弱的小脸,仓皇失措地说道:“不,不会的。” “哎,柔儿,你也说过,那恶鬼并没有死。那恶鬼追杀了你这么久,必然是有办法感知到你的位置。知道你离自己的肉身已经越来越近了,身负重伤的它,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用‘七子追魂’” “可道士哥哥,不是七子吗,现在才六个。” 小道士烦躁地在房里走了两圈,停下来,断然说道:“县境这么大,很有可能还有被抢走的孩子,暂时还没被发现。不行,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运气上,必须主动出击!” 说完,收起鬼珠,小道士急急出了房门。 找到店小二,小道士直接丢过去一锭十足的纹银:“告诉我,整个县城内阴气最重的地方在哪?” “阴气最重?” “就是平常极少人去,非常阴森,鬼怪害人之事最多的地方。” “知道,我知道,”店小二忙不迭地将银子收入怀里,欣喜地叫道:“必然是东门台!” “东门台几十年前原本是乱葬岗,埋得死人无数,据说经常闹鬼。三年前有个富商看中那片地大,买了下来想建幢大宅,结果……” 店小二还想卖弄下自己的“见多识广”,却不料,这出手极是阔绰的豪客,只听了个开头,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东门台。 这地方,果然阴气逼人,正是鬼魂之物,最喜欢呆的一等一的场所。 可在小道士的法眼中,此时的东门台却“干净”的很,连半个孤魂野鬼都见不着。 小道士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来对了。 并且,还来晚了。 没有游魂,必然是因为有极凶极恶极厉害的恶鬼现身,游魂吓得跑了。说来晚了,是因为七子追魂法阵运转时,阴气波动必然十分剧烈。而此时的东门台,阴气平静如波,还少得可怜。 小道士心中长叹,借着月光,他在东门台四处寻找。 没多久,小道士眼睛一直。 一处土堆上,赫然,躺着七个婴儿的尸身! 七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摆成一个奇怪的阵法,安静地躺在土堆上,似乎正在妈妈的怀里,睡得正香。 只是,他们的全身上下,都很白。 婴儿的肌肤本就白,可他们七个却白得异常、白的诡异、白的恐怖!那是,没有一丝血色,没有半点别的颜色,只剩下最纯粹的,惨白! 似乎感觉到了小道士情绪的剧烈波动,柔儿不顾自身被阳气刺激的生疼,主动从鬼珠里飘了出来,落在地上,化成人形。 她只看了一眼,就倏地转身,魂体剧烈颤抖,抖得整个身体都似要散了。 小道士柔声叫道:“柔儿。” 听到这声温柔的呼唤,柔儿猛地一头扎进了小道士的怀中,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温香软玉满怀,这分明是,万年玄冰入体。小道士被冻得,全身剧痛。 可他强忍着,还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柔儿的肩。 这手刚落下,小道士的全身就是一僵。而柔儿也同时转过身,闪电般地看向西方。 西方,土坡上,有黑气张扬,遮天敝地! 黑气中心,有尊如墨玉雕成的,“人”! 正是,那恶鬼! 青城山上,那符篆不能伤、符阵不能阻、神像可以破,一路狂杀,杀得玉线派全军覆没的,恶鬼! 恶鬼的眼神,似无视距离,直直地投注到小道士的心里,是那般的冰冷、那般的狠毒、那般的暴戾! 小道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 反手,拨出身后的铜钱剑和拷鬼棒,小道士一声不吭,急速地,往土坡上冲去! 他一个人,就那么,向那几成阳鬼之身的恶鬼,冲去! 他身子单薄,可这一冲,冲得一往无前,极是豪勇,也极是惨烈! 可当他冲上土坡时,但见月满大地,哪有恶鬼的半分踪迹! 土坡上,小道士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鬼物并没肉体,能随风而去。它若真想逃,十个自己也追不上。 “道士哥哥,”柔儿急急从身后赶来,叫道:“你吓死奴奴了,你怎么一个人就冲了上来?” 小道士苦笑:“柔儿,这个时候才是最后的机会。那恶鬼虽然完成了‘七子追魂’,但时间太过匆促,它还没来得及将吸收到的先天元气消化完全。所以,它才全身黑气弥漫。“ “哎,我本以为,这恶鬼会像上次一样死战不退。可没想到,没想到,这次它竟逃了。它逃了,下次再来时,只怕,只怕……” 小道士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同生共死 柔儿苦涩地说道:“原来道士哥哥也没有把握啊!” 她叹道:“是啊,上次道士哥哥和那么多厉害的道士,一起围杀这恶鬼。人都几乎死光了,它也只受了重伤。现在只有道士哥哥一个人。一个人,那自然不是恶鬼的对手。” 柔儿说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从她那柔嫩的脸上,似珍珠般地滚落。她流着泪,拼命挤出了一个微笑,一个很柔、很美、很甜、很可爱的微笑。 她上前一步,轻轻地,给了小道士一个拥抱。 她温柔地说:“道士哥哥,奴奴最、最喜欢你了。谢谢你哦!” 然后她松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等明白过来后,大怒。小道士几个箭步拦在柔儿前面,喝道:“柔儿,你做什么?” 他生性恬淡极少动怒,可这次他真的生气了。所以第一次,他对柔儿发了脾气。 柔儿痴痴地看着他,那眼里的泪又滚了出来:“奴奴不想道士哥哥死啊!不想道士哥哥像青城山上的那些道士一样,不想道士哥哥像土堆上的那些婴儿一样。” “那恶鬼找得是奴奴,只要奴奴离开了,道士哥哥自然就不会有事了。” “糊涂!你会魂飞魄散的啊!”小道士气道。 柔儿流着泪,笑道:“奴奴魂消了,道士哥哥就不会身死了。” 小道士柔声说道:“傻瓜,我说过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顶在你的前面。我可是你的道士哥哥,道士哥哥怎么能看着柔儿妹妹魂飞魄散?” 柔儿忽然生气了,她哭着喊道:“奴奴才不需要道士哥哥对柔儿妹妹这么好,奴奴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说完,她转身,乘风而去!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六张桃木符飞出。一个六合阵,瞬间将柔儿困住。 小道士走过去,说道:“柔儿,在我还小的时候,我问师父,道心是什么?” “我师父说,道法自然,道心就是本心。守住道心,就是不受红尘所惑,守住自己的本心。” “柔儿,”小道士指着自己的心:“现在我问自己的心,是要选择守护,还是要选择逃避?我的心告诉我,它明明确确、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柔儿,你若魂消,我便陪你身死!” “你若魂消,我便陪你身死!”柔儿喃喃地念着这句话,眼泪,纷落如雨。 “可是道士哥哥,你真会死的。” “万死亦不辞!” “你真的不后悔?” “万死亦不悔!” “好,道士哥哥,柔儿陪你,同生共死!” 第二日。 夜渐深。 东门台。 小道士一身法衣,盘膝静坐。柔儿俏立在旁,痴看着他。 在生死决战之际,小道士似乎可以一直坐到天荒地老,而柔儿似乎可以一直看他到地老天荒。 可该来的,终究会来! 小道士忽然睁开眼,柔儿见状一声长叹,道了声“小心”,身化黑烟,钻进鬼珠之中。 土坡上,恶鬼,现身! 依旧,身如墨玉,却无,黑气张扬。 恶鬼一步一步地,走下土坡,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小道士敛首垂目,不动如山。 近了,再近了,逼到身前两丈了。 小道士,依旧,不动如山。 恶鬼蓦地一声鬼嚎,四条鬼索,电射而至。 小道士猛地抬头,他竟,不闪不避,直接迎着鬼索冲去! 鬼索瞬息即至,小道士身前,忽然白光大盛。 四象阵之玄武阵! 以两枚法印为阵眼,以四张灵符为阵基,以十六张黄纸符为阵身,玄武阵成。此阵,善守! 鬼索为矛,玄武阵为盾,矛盾相交,黑光大炽,白光大盛。 瞬间,矛消盾破! 而此时,小道士手中拷鬼棒化为长鞭,一鞭猛抽。 恶鬼一个瞬闪,从原地消失,躲过这一鞭。再出现时,它竟在小道士身后,鬼爪齐扬,当头劈下。 小道士左手一松,拷鬼棒掉地。他猛力一击腰间三清铃,一声铃响,恶鬼身形就是一滞。他左右手齐握铜钱剑,反身,全力一刺。 恶鬼此时空门大开,它一声鬼号,胸前黑烟涌出,竟如盾如壳。小道士的铜钱剑顿时被阻了一阻,就这一下,恶鬼的鬼爪已抓住铜钱剑,顿时嗤嗤之声大作。 小道士大喝一声,正待用力,那四条鬼索再现,向他刺来。小道士大叫一声,连铜钱剑都不要了,往地上就是一滚。只见眼前黑光一闪,他方才所站的地面上,出现了四个小洞,深不见底。 小道士滚动时已抓住地上的拷鬼棒,人还没站起,就是双手持棒,一鞭打去。那恶鬼双爪一挡,架住这一鞭。 小道士怒叱连连,一鞭接一鞭地打去。才打得几鞭,恶鬼又一个瞬闪,出现在他身左,双爪掏心。 小道士只来得及将拷鬼棒横在胸前。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砸来,他人高高飞起,拷鬼棒远远飞出。 这一下,小道士眼前发黑,直欲吐血。他来不及多想,手按胸前八卦镜,大喝一声“临”。 白色光幕乍现,却听四声清响,如蛋壳般破碎。 这一击未中,恶鬼也是一愣,随即猛地扑来。却不料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就有两张黄纸符飞来。恶鬼浑不在意,待察觉到这两张符大不寻常时,已来不及,被打个正着,顿时一声鬼叫。 小道士大喜,他双手连扬,不管有用没用,一连串符篆飞去。 没想到恶鬼又是一个瞬闪,远远闪开,所有符篆全部落空。小道士一跺脚,转身就跑。 恶鬼速度远快于他,只几个呼吸间,就已追了过去。四根鬼索齐齐扬起,正待噬过去,变故忽生。 眼前一花,恶鬼便觉得,自己陷身在一片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封闭空间内。知道自己一时大意之下着了道,恶鬼大怒,鬼爪狂舞,鬼索张扬,如暴雨般毁灭着身周的一切。 见恶鬼被迷魂阵所迷,小道士丝毫不敢迟疑,使出了他最厉害,也是最后的,杀招!周天正反八卦阵。 他左手掐剑诀,抵住眉心,嘴里大念金光神咒,然后大喝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往恶鬼那一指。 以恶鬼为中心,周边猛地浮现出了一个正小八卦,那是八张桃木符;之外,再一个大反八卦,那是整整十六张灵符。 两个八卦,白光渐起。小道士手抵住最近的亁位,嘴里大声地念着金光神咒,手上疯狂地往阵中输入全部的法力。 于是白光越来越盛,渐渐相连,不停旋转。当光芒大盛时,小道士用尽全力,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所有白光,倏地融成两柄极致炽目的利剑,左右洞穿恶鬼! 恶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浑身黑气顿时炸裂,一时遮天敝地! 黑气弥漫中,小道士静立不动,只是直直地盯着,黑气的最中心。 不过短短几个回合,可他已使尽了手段,耗尽了法力,他再无能为力,只能站着,等着,最终的结局! 黑气散尽! 恶鬼抬起头。 它竟没死!虽然它墨玉般的身子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缝。每条裂缝都在向外吐着黑气。可它,毕竟没死。 小道士苦笑。 苦笑声中,他说道:“对不起啊柔儿,道士哥哥真的尽力了。道士哥哥现在还能做的,就是,先你去死了!” 说完,他大吼一声,赤手空拳地,向恶鬼冲去! 恶鬼冷冷地盯着他,眼里,是无尽的愤怒和无穷的杀意。它身后,两根鬼索高高扬起,就要,刺穿他。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腰间一动,柔儿竟然从鬼球中飘了出来,竟然先他一步,向恶鬼冲去。 这一瞬间,小道士目眦欲裂,他大叫道:“柔儿,逃,快逃!” 可柔儿不听,这个娇娇柔柔的女孩,决然地张开双臂,毅然地用自己的胸,迎向,击来的鬼爪! 鬼爪,洞穿了她,而她,抱住了恶鬼! 柔儿抱得是那么紧,那么的紧,恶鬼力大无穷,可竟然挣脱不开,这个娇娇柔柔的女孩! 恶鬼怒极,鬼爪疯狂地搅动着,疯狂地撕裂着,柔儿的身体。 柔儿痛极,她张开嘴。她没有惨叫,她叫的是:“哥,逃,快逃!” 这惨烈的一幕,在小道士的眼中忽地定格了! 他的灵魂,似脱离了他的身体,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而他的身体,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惨嚎,冲了上去。 他没有逃,他一把捞起地上的铜钱剑。他高高跳起,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刺入了恶鬼的身体。 恶鬼痛极,发出震天的鬼叫,更加疯狂地撕裂着柔儿的身体。 小道士也发出了疯狂的惨叫,他叫道:“三清道尊,降雷啊,神雷啊,雷啊。” 他疯狂地叫着,疯狂地将自己所有的法力、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都贯注进铜钱剑,他疯狂地撕裂着恶鬼的身体。 这一刻,似乎只是瞬间,也似乎竟是永恒! 终于,恶鬼发出一声最凄厉的惨叫,然后,它的整个鬼身,爆开! 一股巨力传来,小道士身不由己,被远远抛开! 他喷出一口鲜血,他从地上跳起,他提起长剑,再向恶鬼冲去。 恶鬼几乎彻底湮灭,只剩下一个淡淡的鬼身。它再不恋战,转身,逃跑。 顾不上恶鬼,小道士猛地扑到柔儿的身边。 柔儿已不能言、不能动,双眼紧闭! 她的身体,竟被彻底地撕裂!她整个的胸,竟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无数的黑气,从这洞中,疯狂地涌出! 小道士拼命地摇晃着柔儿,可没用。他大哭,他哭道:“不要,柔儿,不要死。三清道尊,求你不要让柔儿死;如来佛祖,求你不要让柔儿死;苍天厚土,求你不要让柔儿死。求你们不要让柔儿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啊!” 他边哭、边叫,边用手去堵那大洞。可无数的黑气,依旧透过他的手,疯狂地涌出。 他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柔儿的身子,在迅速地变淡,变淡,变淡…… 正文 三个承诺 许下三个承诺: 一、保证完本! 二、保证不水! 三、保证后续情节,只会更精彩! 如果因个人原因,作品太监了,明显灌水了,后面写的萎了,我,谈笑书,郑重承诺:所有读者的订阅费用,我全额返还! 所以,恳请读者大大,支持下谈笑书。 因为,我需要养家糊口。 我不过是草根,生于八零年,上有老、下有小,经济压力巨大。平生并无所长,唯一擅长的,只是文字。反省这一生,堪称庸碌,除了娶妻生子,几一事无成。 这就是我的现状,很平凡、很普通,有几分可怜,也有几分可恨! 可再平凡的人,也有梦。再普通的人,也想坚持一些事。 所以我提笔,写文。从三年前的兼职,写到现在的专职。 只是,人生在世,光有梦,远远不够。 生计所迫,我只能博这一博。成了,继续在梦想的道路上狂奔下去;败了,只能重新找份工作,放弃梦想。 对此,我无可奈何! 身为人,生存是第一要务;身为男人,赚家养家是基本。 可我真的想写! 我极善于编故事。我心中有无数的精彩故事,它们都在我的脑海中翻滚着,想喷涌而出,来到这个世界上。在这一方面,我坚信自己是个天才,甚至,可能独一无二! 我也善于写故事。这三年来,我一直在从网文中汲取营养,还在向传统文学学习。我进步得很快,并且远未停止。 对现在的网文,我有意见,更有脾气。网文,不应该走到现在这样。网文,应该走向全世界。网文,应该要进入教科书。网文,应该要出真正的大师! 我想写,想写出自己的前程;我想写,想写出无数的精彩;我想写,想写出完全不一样的网文。 而这,都需要你们的支持! 敬请支持我! 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平凡人,一个心中有梦的痴心人,一个想用文字征服世界的狂人! 谢谢!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神交 “怎么办?怎么办?一定有办法的,冷静,冷静下来,快想想啊!” 可他冷静不下来。 以往每次生死关头,小道士都能心如止水。可这一次,他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他完全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情急之下,小道士一把抱住柔儿,可柔儿却禁不住一颤。他明白过来,迅速地丢开了身上的法器,脱掉了身上的法衣。 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紧紧地抱住柔儿。 感觉就像是,抱住了一块冰。 而这块冰,在迅速地消融,在变得越来越暖,越来越轻,越来越淡。 “不要啊,不要。”小道士的脸贴在柔儿的脸上,他哭着喊道。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心中忽然一动。那感觉,就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悄悄地拨动了下他脑中的一根弦。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柔儿的额头上。他深呼吸,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可做不到,他的心,太急了,太乱了。 “猪啊!”小道士怒极,他跳了起来,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剧痛让他的脑子一清,他放缓呼吸,竭力去追寻自己入定时的那种感觉。 心,静下来了,小道士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再次贴在柔儿的额头上。 这次小道士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他的意识。他毫不反抗。在头一晕之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白茫茫的空间内。 “道士哥哥。”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就温香软玉抱满怀。 是柔儿! 柔儿死死地抱住他,还将脸儿,紧紧地贴在他胸口上。 柔儿本是魂体,可这一刻,这一刻小道士竟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知到柔儿。 她的肌肤,是细腻的、嫩滑的;她的身体,是玲珑的,柔软的;她的气息,是清鲜的,香甜的! 天!柔儿只是魂体,可小道士此刻完完全全地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美人儿。 不,那感觉,竟比抱着活人更要真实三分! 因为柔儿此时分明穿着衣服,可他的感觉竟是,柔儿此时分明没穿着衣服! 几乎是瞬息间,小道士就动了欲念。 欲念刚动,他的身体就立即,嗯,起了反应。 于是,柔儿奇怪地说了句:“哥哥,你用什么捅到奴奴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雷霆,将小道士劈成了无数片。 一个娇憨可爱、绝色清纯的小美人,抱着自己,还微仰起头,眨巴着双清澈如泉的大眼,用无比娇憨可爱的语气说:“哥哥,你用什么捅到奴奴了。” 这是男人都受不了啊! 小道士立即欲念大动,**像火山般猛地爆发。 可这是什么时候啊!这时柔儿正处在生死关头啊!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想这种事情? 小道士大恨自己,他一咬舌尖,剧痛之下,他用无上的毅力,生生地压制住了心中爆发的欲念。 “柔儿,这是什么仙术?”小道士急忙问道。 “这是神交术。奴奴很想很想和道士哥哥说话,于是就会了这门法术。” “神交术能救你的命吗?” 柔儿摇了摇头,小脸上是无尽的伤感:“不能!” “我们能在这呆一辈子吗?” “道士哥哥,”柔儿将脸儿再贴在小道士胸前:“奴奴也很想和道士哥哥这样呆一辈子。可是不行。用不了几十个呼吸,奴奴的魂体就会,就会彻底魂飞魄散。魂体散了,这里也就没了。” “道士哥哥,你我还只能相处片刻。所以别说话,让奴奴好好地抱抱道士哥哥,奴奴只想好好地抱抱道士哥哥。” “不,不行,”小道士握住柔儿双肩,正色说道:“柔儿你再想想。你学的是仙术,一定会有仙术能救你的。你只要很用力很用心地想。” 柔儿的泪流了下来,她凄然说道:“奴奴也不想死,奴奴也想好好地陪着道士哥哥。可没用,奴奴真的用力用心地想过。” “不,还不够用心。柔儿,你忘记了,你的执念啊!” “当初你为什么宁死都要上登仙台,因为你有你必须要完成的事!” “想想那个秘密,那个你必须找到,必须告诉你爹爹,不然就会害死很多很多人的大秘密。” 柔儿浑身剧震:“是啊!奴奴必须活着,奴奴绝对不能死!奴奴还要陪着道士哥哥,奴奴还要救好多好多人。奴奴一定、绝对不能死!” 柔儿退后一步,闭上眼,在那使劲地想着。 可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想不出。 而此时,这片空间,已经开始动荡了,开始,慢慢崩溃! 小道士眼睁睁地看着,他心急如焚,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终于,在这个空间彻底崩溃前,柔儿睁开了眼。 看了眼四周,柔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小道士的心,顿时沉进了无止尽的深渊中。 真的,还是不行啊! 苦笑着,小道士正想跟柔儿最后道个别,却看到, 却看到柔儿忽然倾身,踮起脚尖,勾住他脖子,然后,一吻。 她主动,一吻! 两点娇嫩,含住了,他的双唇。一抹细滑,探入了,他的口中。 小道士愣了、傻了,然后反应过来。他用心全力抱紧了怀里的美人儿,再反客为主,尽情地,品尝那娇嫩、那细滑。 这一吻,极致勾魂! 小道士曾经吻过恶婆娘,那滋味直欲蚀骨。可那时跟此时相比,竟是远远不如! 这是,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隔阂,去除了肉体的束缚,灵魂上的,直接交融! 只这一吻,就让小道士****! 只这一吻,就让小道士快活的想爆炸。 他只觉得,自己体内有火,那火扑天盖地,竟欲毁天灭地。他被这火烧得,干渴的要死,饥饿的要死。只有将柔儿生生吞下,他才能一解饥渴。 受不了了!就在小道士实在受不了时,柔儿张嘴一吸,竟将他体内的火,给生生地吸去了一些。然后她再张嘴一吐,一股极致的阴凉又如冰水般灌入。 这样一吸一吐之间,小道士,更是沉迷! 这一吻,也不知吻了多久。 唇分,柔儿闪身后退。 小道士贪恋那滋味,那舍得让柔儿离开。他正待合身扑去,却听柔儿叫道:“道士哥哥。” 柔儿看着他,脸上的神色,非常的复杂,也非常的奇怪。 她颤声说道:“道士哥哥,你,你真得愿意救奴奴吗?” “不惜一切代价!” “可,可你真的可能会死。” “宁愿付出三生的性命!” “好,道士哥哥,请你闭上眼。” 小道士闭上眼,他听到柔儿在耳边轻轻地唱着什么。那声音很好听,听得他,很想睡觉。 当他从睡梦中惊醒时,却发现,自己竟不能言、不能动,有如木偶。 而柔儿,正站在他面前,流着泪。 柔儿泪如雨下,她哭道:“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真的不能死,奴奴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 “道士哥哥,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救奴奴。可是,可是那个方法,” “那个方法对男人用了,那人一定会死。可,可道士哥哥身体特殊,道士哥哥不一定会死。” “对不起,奴奴没有别的办法。奴奴只能,只能这样的了。对不起,道士哥哥。” 小道士很想对柔儿说:没事的,道士哥哥愿意。就算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我都愿意。 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柔儿哭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止住哭声。 她向前一步,可随即又止住。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忽然飞起了一朵红云。那红云越来越红,竟将她的脸,染成了红玉! 通红着脸,柔儿的手,颤抖着,缓缓地伸向了自己胸前。越往上伸,她的手就抖得越厉害,她的身子也就抖得越厉害。可哪怕抖得再厉害,她终于还是,解开了第一粒钮扣。 就像是一颗巨钟,在耳边用力敲响。在满耳的“嗡嗡”声中,小道士的脑袋瓜子里闪过四个字:采阳补阴! 竟是,采阳补阴! 怪不得,方才一吻时,自己体内的火被柔儿吸了过去。怪不得,那一吻后,这片空间就稳定了下来。 原来竟是如此! 可是,那般娇柔,那般可爱,那般纯洁的柔儿,竟真的会主动做出这样的事? 柔儿,竟真的主动做出了这样的事。 尽管,她全身上下都已通红,尽管,她全身上下都抖得厉害,可她终究还是,解开了第二粒钮扣、第三粒、第四粒。 她的衣物,于是如云般,缓缓飘落。 她轻轻,上前一步。 …… 如果说,要这世上的男人自由选择一种死法,那所有的男人都会选择这样:极乐至死! 如果说,要这世上的男人自由选择一种刑罚,那所有的男人都会选择这样:痛并快乐着。 小道士唯一的遗憾是,哎,自己为什么不能动? 这柔儿,实在是太纯洁了,她轻易地就将彼此的火烧到了极限,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灭这火。 她只能,一点点地、慢慢地摸索,并且,还笨到无敌! 这,对小道士来说,绝对是世上最温柔的刑罚! 幸好,人的本性是无敌的, 终于, …… 在极致的迷醉中,小道士的耳边,响起了柔儿的声音: 道士哥哥,你若不死。今生今世,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悟玄真人 “柔儿,柔儿!”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小道士大叫几声,猛地睁开眼。 眼前,繁星满天! 小道士愣了愣,然后猛然醒悟:自己还活着! 自己竟然还活着!自己没有死! 那柔儿嘞? 小道士一把跳了起来,大叫道:“柔儿,柔儿。” 可柔儿不见了! 鬼珠里没有,身边没有,四周也没有。 小道士大急,他边跑边叫边找,可找了一圈,只见四野寂寥,哪有柔儿的倩影? 小道士茫然地站着。他就像做了一个春梦,春梦留痕之后,又进入了一个噩梦。噩梦中,他还活着,而柔儿却不见了。 小道士正发呆,却听到头顶一个清郎的声音说道:“你这人,倒是个痴情种子。” 小道士循声望去,土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道人。 好一个道人! 他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身背铜钱剑,手持玉佛尘。他眉目俊朗,肤色红润,颌下有三绺美须,生得真是丰神玉朗、有龙章凤姿。此时他登高一站,但见衣袂飘飘,望之真神仙中人! 小道士一拱手,恭敬说道:“必是道兄救了晚辈,晚辈感谢万分!” 那道人拾阶而下,步履从容,神情潇洒。他一笑,笑得温文尔雅:“同是道门中人,既然遇见了,敢不相救?” 小道士连忙上前拜谢,道人谦让不受。 小道士心中焦急,便问:“不知道兄在救晚辈时,有没见到一个生得极美、娇柔可爱的女子。” 那人摇头:“不曾见过。贫道在远处看到此地有阳气纵横,更有鬼气冲天,情知有高人在此与恶鬼斗法,于是急急赶来。无奈相距太远,等赶到时,那恶鬼已然走了。只剩下道友一人,躺在此处,性命垂危!” 小道士听了,心里长叹。情知当时自己的情况定然十分危急,柔儿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不忍停留,当即走了。 哎,也不知道她走时,是怎样的伤心,又是如何的自责! 哎,真想告诉她,她的道士哥哥还活着,道士哥哥并不怪她。 他在这黯然神伤,那道人问:“不知那恶鬼是何来头?这采阳补阴之术,端地厉害。道友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至阳之体,竟然也被那恶鬼吸得差点一命呜呼。” 小道士分辨道:“采阳补阴的可不是恶鬼,是我家的柔儿。” 那道人一听大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小道士大急,叫道:“道兄请留步!” 那道人回头,戟指骂道:“你年纪轻轻,修为精深,在后辈弟子之中当得上是数一数二。某本来对你另眼相看,却没曾想,你不过是一个被美色所迷、沉迷于情欲的糊涂蛋。” “那恶鬼采阳补阴,是要害你的性命,你竟然还对她这般痴迷不已。真真是,不可救药!” 小道士苦笑:“道兄误会了。柔儿是跟晚辈一起的,那恶鬼要来害柔儿,晚辈与它拼死一战,却不是恶鬼的对手。关键时刻,柔儿为了救晚辈,身负重伤,就要魂飞魄散。晚辈为了救柔儿,就请她采阳补阴。晚辈真真是自愿的。” 那道人听了这番话,愣了一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道士脸上一红,自觉大不好意思。他可是道士,道士是要捉鬼的。他倒好,跟女鬼纠缠不清不说,现在还真个与她欢好。这要是让别的道士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那道人果然大笑,他笑着说道:“好,好,果真是至情至性。贫道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等性情中人。” 小道士大惊:“难道道兄不觉得晚辈糊涂可笑吗?” 那道人捻须摇头:“可笑什么?人有好人恶人,鬼有好鬼恶鬼。真要说起来,这天下的人一多半都不能算是好人。这天下的鬼,一多半都算是无辜的鬼。” “鬼修炼到一定的境界,萌生了神智,就跟人没多大区别,不过是一阴一阳而已。你跟鬼相知、相恋,听起来是骇人听闻,可细究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小道士只觉得这话,每一个字都挠到了他心里的痒处,让他喜不自胜。高兴了一会儿后,他才想起,自己竟未曾请教恩人的尊姓大名。 那道人答道:“贫道姓李,道号悟玄子,出身阁皂宗。” 小道士大惊,惊得都跳了起来:“你就是悟玄真人,‘道门双杰’中的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笑道:“什么道门双杰,不过是因为贫道和张天师同出于江西,才被冠以这样的谬赞。” 小道士一脸崇敬地看着悟玄真人。要知道,他师父虽然极懒,但心气却是极高。现在道教大兴,普天之下的道士不知有多少,但他师父推崇的,仅有此人! 仅有此人,连当代的张天师,都不够资格! 悟玄真人问:“贫道看道友修的‘五雷天心正法’极有火侯,比神宵派的众同道都更要强上几分。道友这等高徒,必然出自高人门下。敢问尊师何人?” 小道士脸一红,只觉自己实在是失礼,当下恭敬应道:“晚辈张天一,道号天一子,出身天一派,师从天云真人!” 悟玄真人大惊,这一惊,仙风道骨的他竟然大惊失色:“竟是天云真人?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哎,天云真人那种天下第一号的懒人,竟然教出了你这样的高徒。” “只是,”悟玄真人一叹:“既然你出山了,尊师想必就仙去了。可惜了,一代奇人。” 小道士声音哽咽:“恩师一年前,就驾鹤西去。” 悟玄真人再一声长叹,说道:“贫道与尊师是一生至交!” “尊师痴迷于捉鬼,年轻时被鬼伤了根基,寿命本不应过四十。只是二十年前,尊师与贫道在阁皂山论道时,贫道耗时一月,用一十三种奇珍异宝为他制了七粒‘天元丹’,每一粒可延他一年寿命。” “尊师大喜,厚着脸皮央贫道再炼一壶。贫道当时笑骂,要炼你自己去炼,凭你的悟性,只需十年,便能学会贫道的这身丹术。” “不料尊师苦着脸说,我生性极懒,要我花十年时间去学,还不如直接一剑给个痛快。” “贫道无语,就说,这天元丹里有四味药材天下罕见,你若是能找到,只管拿来,贫道自会出手炼丹。” “可没想到尊师还是苦着脸说,既然天下罕见,这找起来就必然极其麻烦,麻烦的事我宁死都不做。” “贫道当时气结,拂袖而去,就没见过有人懒成这样,懒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爱惜。过了两天后,贫道气消了,就说,罢了罢了,这四味药材贫道自己去找,你大限将至时,只需来阁皂山一趟,取丹就行了。这样怎可以吧!” “尊师这回倒没犹豫,答应了下来。可贫道万万没想到,他最后竟然失言了。” “哎,这二十年来,贫道辛苦找齐了药材,一直在等他过来。就连龙虎山的张天师亲自登山,为当今皇上求取天元丹,贫道也只炼了四粒,留下了足够五粒的药材。可等来等去,却终是一场空!” 小道士听了极是感动,流泪再拜道:“真人对先师有大恩,对晚辈也有大恩,这等恩情,张天一粉身碎骨,也万难报答!” 悟玄真人这回没阻他,任他磕了三个头后,说道:“我平生未收弟子,尊师与我是至交,你是他的弟子,以后便是我的半个弟子。你若有事,找我就是。” 小道士大喜,道家极重辈份传承,既然说了是“半个弟子”,以后定然会对他照顾有加。有这等高人照拂,往后的好处,多着嘞。 当下,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叔”,悟玄真人含笑答应。 这一声称呼之后,两人的关系便近了许多。自师父仙去后,小道士一直飘泊无依的心,也似一下子有了着落。 只是想到柔儿,小道士又愁上心头。这天大地大,他到哪儿去找柔儿?若找不到柔儿,自己岂不是要和她天各一方? 这怎么禁受得了?自己真会,想她想得要死的。 悟玄真人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天一子,那女娃儿其实有给你留下线索。” 小道士大喜:“真的?” 两人来到当时大战恶鬼的地方,悟玄真人往地上一指,果然,在小道士原本躺着的地方,有一个字。 这个字是用树枝划成,笔划很是复杂。 柔儿是魂体,要以虚化实,用树枝写字,极是不易。这写得便很是凌乱。小道士左看右看了半天,还是分辨不出,这是个什么字。 好在悟玄真人端详了会儿,抚掌笑道:“有了!” “那女娃儿要写的,必是一个地名。那这字,必是个‘恭’字。” “夔州路有一州,名叫恭州。那女娃儿指得,必是恭州!” 小道士大喜,喜得跳了起来,叫道:“师叔,我这就去找柔儿。” 说完,他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师叔,麻烦你留个去处给我,找到柔儿后,我就去找你。” 悟玄真人奇怪地看着他,摇头苦笑:“哎,痴儿啊,都这么久了,你就没注意到,你的身体很不对劲吗?” 什么? 小道士闭上眼,凝神感知。 然后,他脸色剧变!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破大立 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小道士彻骨生寒! 他全身运转如意的内力,竟,全部消失! 全部消失的意思就是,什么都没了,他经脉中、丹田中,空空荡荡! 怎么可能啊? 他是至阳之体,还是至阳之命,他守的是纯阳之身,修的是至阳心法。自三岁起,师父就为他筑基;自五岁后,他就正式开始修炼;到十八岁时,他日夜不辍,已经苦练了十三个春秋。如此,方才有了他一身的道术! 悟玄真人夸他是,后辈弟子中当数一数二,岂是虚言! 可现在,他一身的内力,竟全部都了! 就如一个绝世剑客,法器是他手中的剑,招式是他修的道法,而内力,才是他一切的根本。没了内力,他一身的本事十成中至少去了九成。 那还顶个屁用! 这一刻,小道士紧张又委屈,茫然而惶恐! 本能地,他将目光投向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可是道门双杰,一身道术、丹术天下难敌,他怎该有办法吧? 可悟玄真人摇了摇头:“内力只能是自己一点一滴地修炼得来,若是可以借助外力,天下间的高手那怎会少得如此可怜?” 小道士颓然一叹! 他一身的内力,可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运用起来,真真是,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可现在,真的,没了! 悟玄真人说道:“天一子,你修得是至阳心法,内力依托在阳气上。现在你一身的阳气被采阳补阴之术尽数吸走,内力无所依托,自然便消散无踪。” “这次你虽然根基大损,修为尽废,损失堪称惨重,但能捡回来一条命,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你人还在,内力再修炼回来就是了。” 小道士苦着一张脸,惨兮兮地说道:“师叔啊,难道还要我再练个十八年?” “自然不需要。” “一般人如你这般,阳气被采摘殆尽,那是必死。即使留有一些阳气,可以侥幸不死,也会因损耗太大,自身无法再产生阳气。” “可你不同,你是至阳之体。你身体产生阳气的速度远胜于常人。要知道你的内力虽然散了,但它并不是重归于天地,大部分还是会留在你的体内。所以只要阳气一足,你修炼的速度就会非常快,远胜于从前。” “并且,所谓破而后立,大破之后方能大立。天一子,这次的遭遇对你来说的确是场灾难,但同时,也是场大机缘!” 听到“大机缘”这三个字,小道士沮丧至极的心情立马一振。他如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般,可怜兮兮地看着悟玄真人,期待着他嘴里的机缘。 悟玄真人本来还想卖个关子,逗他一下,可实在受不得这眼神,只得说道:“至阳之体修炼起至阳心法来,进展是极快,但也有好些弊端,你师父想必有跟你提过。” “正是。我师父说,他之所以在我八岁以后,就带我隐居九阴山,一住十年,就是因为,阳气过甚的人,性情会易急易怒易躁。只有避开红尘,远离纷争,一味修心养性,才能养成恬淡清静的道心。” “再一个,成年之后,阳气过甚的人容易滋生欲念,极难自制。十有八九,会从此纵情声色,不可自拔。这样,修道不可能有成。所以我师父一直守着我,几乎寸步不离,就是为了防止我动欲念。” 悟玄真人赞道:“说得不错!” “只是你师父只对捉鬼有兴趣,对别的知之甚好。所以他只知,至阳之体修炼至阳心法,进展极快,根基极稳,对捉鬼极有利。他却不知,于修炼一途,这却不是一件好事。” “我且问你,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觉得,内力修为进展极慢?” 小道士点头:“正是。当初刚修炼时,我的五雷天心正法称得上是一日千里,后面却越来越慢,这大半年来,几乎是停滞不前,毫无寸进。” “理该如此!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凡天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阴阳平衡,才是正道。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当你体内的阳气修到极致,而阴气却远远跟不上,成了孤阳时,你的修为自然停滞,任你百般努力,也毫无办法。” “需知人体本身阴阳平衡,不像鬼物。鬼物是至阴之体,还可以修炼到阴极阳生。人体若想阳极阴生,呵呵,却绝无此可能。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你终生的成就也就止步于此。” “现在你遭了这场劫难,这是‘大破’,破了之后,却给你带来了场‘大立’的机缘!” “你体内原本是阳气极盛,阴气极微。而此时却刚好相反,阴气极盛,阳气极微。这样,你修炼的桎梏便被无形中打破,以后的修为境界,相比之前,可以大大提升一截。” 小道士听了心中大喜。 “并且,”悟玄真人补充道:“你的修为不需要像从前那样一点一滴地累积,只需补足阳气,立马便可回复几分。” 补足阳气,哪有这么简单,小道士腹诽道。可看到悟玄真人含笑不语的样子,他脑中灵光一闪:师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必然会有办法。 于是,小道士用上了一个早被遗忘的绝招:撒娇! 说起撒娇,这天下间几人能及得上柔儿?柔儿只要一撒娇,那是,神阻杀神,佛阻灭佛,无往而不利。 想想柔儿撒娇时的小模样,小道士眼睛一眯,嘴唇一嘟,糯糯地叫道:“师叔,” 这一声“叔”,他拖得长长的,长得似要到长到天上。而随着这声“叔”,看来仙风道骨、一直云淡风轻的悟玄真人,眼睛却越睁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 小道士继续发力:“你就帮帮人家啦啦啦啦!” 这一声“啦”,他每说一下,就颤一下。而他每颤一下,悟玄真人的长须就跟着抖一下。等他好不容易“啦”完,悟玄真人已经双手捂脸,惨叫道:“苦也!原来你竟是这等惫懒的性子。我悟玄子聪明一世,今儿个自找苦吃,惹祸上了身。” 见小道士还要开口说话,悟玄真人身子一抖,双手一挡:“停,你要再这般跟我说话,以后能离我多远,你便给我滚多远。” 见他说得严肃,小道士只能意犹未尽地收了功,讪笑道:“师叔你就帮帮我吧。” 悟玄真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之前你我萍水相逢,我喂了你一粒回阳丹,再布了几个聚阳阵,将你救了过来,就算是尽了心意。现在你既然是我的半个弟子,我自然不会再藏私。” 他将瓷瓶递给小道士:“这瓶里的是玄阳丹。这丹是用数种阳性极烈的矿石和草药炼制而成,对补阳气极有神效。这丹平常人最多服两粒,不然必中阳毒。可你是至阳之体,吃完这八粒,也不会有问题。” “你现在就吃两粒,静坐入定,行两天苦功。然后每隔十天再服一粒,直到服完。这样八粒之后,你当能恢复七成的修为。” “再一个,你修的是至阳,用的雷法那必然就是仙都雷。仙都雷至刚至烈,无坚不摧,众雷法中,威力当属第一。但刚则易折,仙都雷召唤极是不易,并且只能全力一击,对敌之时,大有不便。” “你现在体内阴气大盛,以后可改修紫府雷。紫府雷阴阳同修,威力虽略逊,但阴生阳长,相对却易于召唤,且胜在持久。只要修为足够,数击都不成问题。综合起来,比仙都雷要好上几分。” 小道士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悟玄真人笑道:“你还有一个机缘。” “我苦思十八年,独创了一门法门。这法门,对别人基本无用,对你,呵呵,简直是无上妙法。” “我们道家一向有阴阳双修。但这阴阳双修,是男人和女人的双修。而我独创的法门,却是,男人和女鬼的双修!” “你是至阳,你那女鬼是至阴。我教你采阴补阳,她也会采阳补阴。这样,你借她的至阴之气,她借你的至阳之气,你和她人鬼同修,阴阳双修,岂不快哉!” 人鬼同修,阴阳双修?这个,小道士羞涩了。可一想到昨晚的极致享受,他心中的欢喜啊却是止不住地往外冒。一时笑得,眉毛、眼睛都没了。 嗯,那个,柔儿妹妹,如此良辰美景,咱俩欢好吧!什么,不想做羞羞的事,我去,这是练功,练功懂吗?呵呵呵呵。 得意过后,小道士想到,这学这学那的,岂不是要耽搁好些天?不过想想,柔儿妹妹那边有很厉害的敌人,能将活人的三魂七魄生生地拘出,这敌人的手段实在了得!自己全盛之时自然不怕,可现在内力尽失,若不能恢复几分,这般冒冒然地冲上去,那是上去送菜。 再说了,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柔儿啊!州府那么大,谁知道柔儿的真身,藏在哪个深闺中? 这事,只能慢慢从长计议了。 计较已定,小道士吞下了那两粒玄阳丹。 入定前,他感叹道:“哎,这两个月来,身边总有绝色美人相伴。先是恶婆娘,后就是柔儿。可这会儿,自己倒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却不知,就在此时,他口中的恶婆娘,就现身在巫山县。 离他,不过半里之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女侠江湖行 许若雪是天生的女侠! 她一岁时,说得第一个字,不是叫“爹”,更不是叫“娘”,她叫的是“侠”。许掌门当时抚须大笑:“我女,必是天下第一女侠!” 她三岁时,别的女娃娃在玩布娃娃,可她,已拿着柄小木剑,在那里一板一眼地,“嗨嗨哈嗨”。 她六岁时,已成了青城剑派所有孩子的王。不管是上树掏鸟,还是下河摸鱼;不管是跑步爬山,还是打架斗殴,她样样都第一。哦,唯有一样她输了,那就是比撒尿。 她十岁时,已经不跟小屁孩玩了,她提着把木剑,到处找人比剑。别人看着可笑,可在她连赢三场后,青城剑派所有入门三年以内的弟子,从此见了她就躲。开什么玩笑,这赢了是应该的,可要是输了,呵呵,这脸还要不? 她十三岁时,对普通弟子已经不屑一顾,那是拎着把长弓,向天射出一支去了头的响箭。这箭掉到哪,呵呵,方圆十步内的高手,她一一挑战,连她爹都不肯放过。搞得后面只要响箭一响,青城剑派的人都不由地抬头看天,个个紧张兮兮。 再到后面,许若雪就更是了不起。十五岁时,连败崆峒派六名高手。十六岁时,剑派比武第一。十七岁时,独剑诛杀贼人十四人。自此,成了青城剑派众弟子,必须如神般仰视的对象。 当年轻一辈的弟子已激不起许若雪的兴趣,她开始整天向长老们挑战时,青城剑派的各长老联手施压,逼得许掌门不得不打破了自己的誓言,放许若雪出山,许她闯荡江湖。 于是,龙游大海,一啸冲天! 那一次,许若雪一身翠烟衫,一匹大黑马,一柄血海剑,杀进了江湖。 到哪去找坏人?一心行侠仗义的许若雪,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她拿起了眉笔,点起了胭脂,化了个美妆。然后,孤身匹马,上路!她姿容何等绝世,这一去,如一大桶鱼食倒进了鱼塘,引得无数心怀歹意的鱼儿齐齐跃出水面。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杀,几乎无日不战。甚至有一天,连战十一场。她每日里除暴安良、铲奸除恶,走到哪,许女侠的美名就传到哪。真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路,许若雪那是自由自在,潇洒无比,更快意无比。可整个平静已久的川蜀武林,却是,她马蹄所处,就是一片震天的喧哗;她马蹄过后,就是一地的狼籍! 这样一路闹下去,终于闹出了大事! 许若雪翠烟衫所在,川蜀的采花贼个个飞蛾扑火,争着抢着自投罗网。无奈许若雪虽然初出江湖,但平生最爱听的就是江湖故事。许掌门更是爱女心切,能保她安全的宝贝,那是不要钱似地往她身上堆。于是乎,不管是明攻还是暗袭,不管是迷烟还是下药,许若雪尽皆有惊无险。 她有惊无险了,采花贼们就遭了殃了。一路云淡风轻过后,她身后采花贼这个行当,就此彻底断了根! 这些采花贼中,有个重要人物, 这般杀戮,终于激起了江湖黑道的公愤!川蜀黑道总派把子,川西祝家庄的祝狮子的独子。这位少爷好好的黑道贵公子不当,临时客串了一把采花贼。结果,去得时候还是个男人,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太监。 这还了得!祝狮子那是震天的怒,再不顾青城剑派的面子,下了,江湖那个杀令。 立即,川蜀武林风云雷动。早就被激起了公愤的黑道高手齐聚祝家庄,誓要对许若雪,先那个,再那个,最后那个。 许若雪一看情势危急,就化身成了鱼儿,一沾即走,绝不停留。一众黑道高手被她挑逗的****,激怒之下,竟全部出动,布了个天罗地网。 可结果,这网,撞在了青城剑派的剑锋上! 青城剑派号称川蜀第一武林大派,这么大的消息自然瞒不过他们。得知许若雪遇到了这等危险,青城剑派上上下下无人不怒发冲冠,嗷嗷叫着直接往外冲。激愤之下,数百人神乎其神地,一日一夜之间狂奔两百里。在神兵天降后,个个红着双眼拿剑狂劈。 这是,自大宋武林与金国武林那场血战之后,近三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江湖火拼! 这一战,攻敌不意,再是以点破面,青城剑派大获全胜! 一剑,将那天罗地网劈得粉碎后,杀红了眼的青城剑派,嗷嗷叫着冲进了祝家庄。将姓祝的人,个个杀绝。将整个祝家庄,夷为平地! 这一战,轰动天下! 整个川蜀的高官,忙得屁滚尿流,用尽了各种手段,将伤亡人数终于控制在了“三十人”内。 可实际上有据可查的,光死的,就不止三百人;伤的,更在六百开外。 这一战,青城剑派威名震天下,许若雪芳名传天下! 出山一次,就闯下这般弥天大祸。许掌门怒极,若不是数百青城弟子齐齐求情,差一点就拔剑斩了许若雪。 许若雪第一次的江湖行,就此结束! 回到青城山后,许若雪相信,自己这一辈子再没了马踏江湖的机会。 可没想到,仅仅不到一年,为了救爹爹,她又出了山。 只是,许女侠还没来得及行侠仗义,就遇见她一生的克星——那个看似好欺负,实则色胆包天,竟然放肆占她便宜的死道士。 于是,被占够了便宜的许若雪,稀里糊涂地,被逼着跟那死道士拜了堂、成了亲。 然后,被极其残忍、极其无情地,抛弃! 于是,许若雪第三次出山。 可这一次,许女侠再没了半点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心思。她只想找到那个负心汉,那个狠心人! 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当纵马驰骋在官道上时,许若雪心中发狠:一遇见那个死道士,必先来招云淡风轻,割完了再问,为什么? 待过段时日,知道潼川府出现个“小神仙”,能请得真仙下凡,能酿得无上仙酒后,许若雪立即拍马前往。听到全府对那死道士赞誉,她芳心大悦。于是决定,割就不割了,打一顿就行。打完后再问,为什么? 从潼川府回来,得知达州闹鬼,她又急急赶去。到得三牛村,却又迟了一步,只知道小道士在此大发神威,和神宵派的道士诛杀恶鬼数百,化解了一场莫大的危机。许若雪心中自豪,就决定,打也不打了,直接问,为什么? 可从达州出来后,却彻底地失去了那个死道士的消息,许若雪不由得心中焦急。那死道士闯祸的本事和自己有得一拼,走到哪,哪儿便会闹出天大的动静。现在安静了这些天,莫不是和恶鬼一战之后,他受了重伤,现在躲在哪养伤? 天大地大的,她一时无计可施,只得信马由缰,走到哪便算哪。 待好不容易打听到巫山县传出,七个小孩一夜之间离奇失踪,最后惨死在东门台的奇事,她立马马不停蹄,拍马赶来。 当赶到巫山县时,夜已深。连续几日奔波,许若雪已经累极。就决定先找家客栈休息下,待明日再去东门台。 她却不知,此时,小道士正在离她不过半里处的东门台,盘膝用功! 巫山县最好的客栈就是有云客栈,许若雪自然不肯亏待自己,选了间上房。 第二天天还未亮,许若雪就前往东门台。只是,那儿别说人影,连鸟影都见不到。 失望而归的许若雪回到客栈,睡了个回笼觉,到中午时,下楼吃饭。 她独据一桌,藏在角落,用面纱遮住了绝世姿容,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心中发愁的许若雪叫了壶酒,几杯酒下肚后,微有醉意的她听着耳边传来的喧嚣声,便是一阵恍惚。似乎突然间,又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初出江湖的她,意气何等纷发?进客栈时,那不是人先进去,而是,马先进去。 待店小二猴急地跑来牵住马时,她就随手甩出一锭银子,封住店小二的嘴。然后选一张最靠近客栈大门的桌子,点上一壶美酒和一桌美味,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细细品尝。 哎,才不过一年,那个威名震川蜀,芳名传天下的许女侠,竟似变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哼,都是那死道士的错,待我找到他后,我就这样,这样,再那样。 正心中发狠时,许若雪无意中看到客栈的掌柜,正引着一个商人往后院走去。隐约间,掌柜的一句话传进了许若雪的耳中:“那大黄马膘肥体壮的,可是真正的上等良驹!你若诚心要买,我可以便宜点卖。” 许若雪心中一动,川中少马,上等的大黄马可是真正的稀罕物。 心中存了怀疑,许若雪就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还未到后院,她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马嘶声。 许若雪猛地捂住了嘴。没错,正是她的大黄马,被那死道士顺走的大黄马! 那死道士,就在这! 瞬间,许若雪的泪就流了下来。 找到你了,你个死道士!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擦肩而过 那掌柜的说的眉毛色舞:“瞧瞧,瞧瞧,我许勾子说的没错吧。我开客栈七年,什么样的马没见过。可这么好的马,啧啧,还是头一遭见。你看看,前额宽阔,鼻孔粗大,胸部发达,小腿笔直,后腿饱满。这马,你若是能找出哪处不好,我许勾子一头撞死在墙上。” 那马贩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马是好马,不过许勾子,这马的来头没问题吧。” 许勾子胸脯拍得山响:“当然没问题,你还信不过我许勾子?” 那马贩冷笑道:“自然信不过,全巫山县除了你姐姐,谁敢信你?” 许勾子脸红脖子粗:“这马来路若是有问题,我许勾子,愿天打雷劈!” 他话音刚落,只听“铮”地一声,眼前一道雷电闪过。 许勾子“啊”地一声惊叫,往后一瞧,墙上,正正地插着一把宝剑。 一个清洌的声音传来:“不需要天打雷劈,我现在就劈了你。” 两人一看,后院拐角处,转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罩着面纱,看不清容颜。可只看身姿,便能知道,这必是个极美的女人。 许勾子一见是个女人,胆气立壮。他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张口就要骂。 那马贩一看他这姿式,就双手抚额,叹了口气。 果然,只听许勾子骂道:“哪来的腌脏货,敢惹我许勾子。巫山县谁不知道,县衙的李捕头可是我姐夫。惹恼了我,将你关进死牢!” 许若雪眉尖一挑,脚一点,一粒石子电射而出,正中许勾子嘴巴。许勾子“哎哟”一声,张嘴一吐,半颗牙齿掉了下来。 他大怒,正待大骂,却见那女人眼睛一眯。不知怎地,他心中一寒,再不敢骂出声。 许若雪走到近前,冷冷地说道:“这马是你的吗?” 一听这话,许勾子都顾不得捂嘴巴了,这可是关系到好几百贯的大事啊,他叫道:“是我的,当然是我的,难道是你的不成?” 许若雪懒得争辩,撮嘴打了个呼哨。 她蒙着脸,那大黄马原本就在疑惑。一听到这呼哨声,立时高兴的人立长嘶。那马腿还没落地,马头就伸了过来,亲热地在许若雪身上蹭啊蹭。 许若雪冷笑道:“这马是你的吗?” 许勾子语塞,眼珠子一转:“这马的主人欠了我好些天的房钱和草料钱,他人找不着了,我就该拿这马抵债。” “好些天”“他人找不着了”,一听这话,许若雪的心就是一颤。她手一搭血海剑,“嘶嘶”声中,血海剑从墙上缓缓抽出。那剑光如寒冰,刺目生疼。 许若雪的声音更胜寒冰:“这马是我家的。我夫君骑了外出,我正在找他。你若是说了实话,我可饶你这一遭。若是再敢不真不实,我定会割了你的舌头。说!” 这一声怒喝,让许勾子浑身猛地一颤。他再不敢谎言相欺,说道:“这马的主人外出两天没回。他定了间上房,房钱是多给了几天,可这两天的草料钱他真没给。” 价值千金的宝马,不过是少了两天的草料钱,他就敢将马发卖!那马贩一跺脚,怒道:“好你个许勾子。真真是,老鼠从身边过都要勾下几根老鼠毛。你这性格,迟早会害死自己。” 说完,那马贩一拱手,向许若雪告了个罪,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那凶女人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许勾子只觉遍体生寒,他谄笑道:“贵人,我真说了实话,你可得饶我。” 许若雪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混帐东西。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住,还从怀里掏出一锭足重十两的纹银,丢给许勾子:“这是我夫君的房钱和草料钱,剩下的,就当打赏你。但你必须给我办好一件事,我夫君若来取马,你务必要留住他,并且立即通知我。听明白了没?” 能逃过一劫,并且得到锭这么重的纹银,许勾子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哈腰:“听清楚了听清楚,贵人放心,这事我务必办得妥妥当当。”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许若雪回到房中。 关上门,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乱了,很乱很乱! 之前许若雪并不担心死道士的安危。虽然在他眼里,死道士的武功不值一提,但毕竟他也曾练过,对付两三个寻常大汉还是不成问题。更不用说,川蜀一带被她那么一闹之后,真算得上是海晏河清,治安好的不行。 可现在,她真担心了。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许若雪再坐不住,决定到处找找。巫山县就那么大,说不定就能找到。至于客栈这里,不是有那个掌柜的在坐镇吗?能出什么问题。 哎,只希望,那个死道士不要出什么事。 小道士当然没事。他好的不得了。 他现在在李员外家。李员外本就是道教的忠实信徒,又受过悟玄真人的点化。能请得悟玄真人下榻他家,对他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耀。 小道士这一住,就是十五天。 这一日,放下手中的朱笔,看了看桌上画得符咒,小道士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刚一踏进李家,小道士就要了朱笔和朱砂,试着画了几张驱鬼符。一画之下,他颓然长叹。 以前画符时,随着他手中的指诀,口中的咒语、脑中的存想,他体内的内力自然而然地顺着朱笔,如水般注入进符篆之中,化成了法力。于是,符便成了。可那一次,他体内的内力断断续续、若有若无,根本就无法注入进符篆之中,更别说要做到一气呵成。这样画出的驱鬼符,没有丝毫法力,徒有其形,效果是有一点,但有多少?这个,呵呵,还真不好说。 有了危机感,这十五天来,小道士白天向师叔请教,晚上静坐练功。用功用的,悟玄真人看了都大皱眉头,说他太过急切,失了道心。 敲门声响,悟玄真人推门进来,看了看桌上的驱鬼符,点了点头,笑道:“这符总算是有了法力。天一子,你的修为恢复了几成?” 小道士答道:“大约四成。” “四成啊,只要不是遇到很厉害的恶鬼,自保应该没问题了。这些天里你学的又认真,我想教你的,你都学会了。这么一来,天一子,你是不是想马上动身,前往恭州?” 小道士脸上一红,讪讪笑道:“让师叔见笑了。只是柔儿那边有很厉害的对头,要对她不利,我实在是很担心她的安危。” “有很厉害的敌人?”悟玄真人一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摞符篆:“这是我这些时日里积累下的灵符。哎,灵符画了之后太难保存,不然可以给的就多了。” 小道士大喜。之前他师父留给他十六张灵符,他自己在潼川府法会上机缘凑巧,又得到十八张灵符,算起来有三十六张。看似不少,可连翻大战下来,他身上此刻竟然一张都没! 连在东门台大战恶鬼时,打空了的那两张,也因为在泥地上放了太久,沾了秽物,灵气全失。所以悟玄真人的这三十张灵符,真真是,雪中送炭。 再从怀里一掏,悟玄真人又拿出几个小药瓶,递给他:“这是治疗内伤外伤、去毒驱寒的灵药,都是我亲手所制。你行走江湖,有这些有备无患。” 小道士一生孤单,何曾有谁对他这么好过?一时间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悟玄真人笑骂道:“你是修道之人,怎么做出这等小儿女的姿态?去,快去,免得我看了心烦。” 拜别了悟玄真人,小道士急急来到有云客栈,往柜台上丢了一锭银子:“掌柜的,这是这些时日里的房钱和草料钱,够了没?” 许勾子拿起银子一掂,怕不有五两重,当下喜笑颜开:“够了,够了,足够了。” 看小道士自去后院牵大黄马,许勾子一想:“不对啊,那凶女人不是给了我纹银十两,叫我留住她夫君?要让他就这么走了,那女人发起疯来,可不太好。可若是我实话实说,这五两银子可就不是我的了。” 想了想,他终舍不得到手的银子,一咬牙,心中发狠:“管它嘞,她夫君要走、要给我银子,是她夫君的事,我可没说要。哼,她要是真敢不依不饶,我姐夫可是巫山县的李捕头。真惹恼了我,将她关进死牢去。” 打定了主意,他就笑呵呵地看着小道士牵着大黄马,急急而去。连旁边知道此事的店小二想前去阻止,都被他狠狠地使了眼色,生生地给拦了下来! 自小道士走后不过半盏茶功夫,许若雪就骑着大黑马,缓步行来。苦苦寻找了十几天,她又累又焦虑,连那容颜都清减了几分。 哎,若是找到那死道士,自己就不逼问“为什么”了,只要他愿意跟我回去就行了,谁叫自己有错在先。 哎,找了这么久,巫山县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他。莫不是,他真出了什么事?真真急死人了! 滚鞍下马前,许若雪还这么想着。可当她注意到,一向很殷勤的店小二看到她来,不但不赶紧迎上前,反而一个劲地往后躲时,许若雪立即想到一事,然后脸色大变。 她丢下马,风一样地冲进了后院。 那大黄马,竟然,真的不见了! 马槽旁,蹄痕宛然,湿痕犹在。竟是,刚走了不久! 许若雪一见,如遭雷击: 她和他,竟,擦肩而过!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勾子勾命 许若雪呆了一呆,猛地醒悟过来。她风一样地冲出客栈,骑上大黑马,扬鞭疾奔。 看到这凶女人竟然急得在长街上纵马,许勾子心中也发虚,他对店小二说道:“去,请我姐夫过来。算了,我亲自去一趟。” 足足一个时辰,许若雪才无功而返。她脸上寒霜密布,身上杀气盈天! 她才一踏进有云客栈的大门,所有的喧嚣声就戛然而止。然后十几个呼吸间,大堂里,空无一人! 看着店小二,许若雪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店小二“啪”地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女侠,不关我的事!你夫君给了掌柜的五两银子,掌柜的贪他银子,就任他走了。小的想留住你夫君,掌柜的不让,小的没办法啊。求女侠开恩,饶过小的。” 许若雪闭上眼,说道:“滚!” 店小二磕了一个头,屁滚尿流的走开。 许若雪的手,缓缓提起血海剑:“我给过你十两纹银,我一再叮嘱过,若我夫君来取马,务必要留住他。” “我辛辛苦苦寻他两个月,好不容易得知他下落,竟被你害得,生生错过!” “这天大地大,我上哪儿再去寻我夫君?” “你真该死!” “该死!“ 许勾子吓得全身直哆嗦,他犹自强辩道:“房费和草料费都涨了,十五天十五两银子不够,要,要十六两银子。我又不欠你银子,干嘛要帮你留住夫君,你谁啊你!” 他还待再说,他身边一位身着公服的精瘦汉子怒喝道:“蠢猪,闭嘴!” 那汉子一抱拳,说道:“在下巫山县李捕头,这事是我妻弟不对。十五两银子某双倍奉还,只求女侠给个面子。” 许若雪自然不会给面子。 她睁开了眼。手,在剑鞘上,一按。 这一按,“嘭”一声,她披着的斗篷,无风,猛然张开。 这一按,“铮”一声,血海剑,自动,出鞘! 右手按住剑柄,许若雪,缓缓拔剑。 然后,她向前,一迈步。 李捕头双眼蓦地大睁,额头大汗淋漓! 她向前,再一步。 李捕头二话不说,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一步一步,许若雪站在许勾子面前。 许勾子浑身像筛子似地抖得厉害,他哭道:“别,别伤我,我姐夫是巫山县的李捕头。你,你放过我,十五两银子我还你,都还你。” 看那长剑搭在了自己肩上,许勾子嘶声叫道:“你那么凶,看不住自己的夫君,让他跑了,关我什么事!你不能伤我。” 这话一说,许若雪浑身就是一颤,她伸手往许勾子身上一点,就那么直接,收剑归鞘,转身离去。 许勾子一阵发呆:这事,就这么完了?我去,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声势搞得那么大,倒吓出了我一声冷汗。 惊吓过后,许勾子美滋滋地拿出那十五两银子,赏玩了起来。 正得意时,许勾子忽觉眼前一暗,是李捕头回来了。 李捕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皱眉说道:“不对!你竟然完好无损,这不可能。那女人对你做过什么?你速速说来。” 恨他临阵脱逃,许勾子冷哼一声,理都不理。 李捕头怒道:“你还这般不懂事!”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那女人身上杀气之浓,如有实质。我这个捕头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我清楚,再挡在她面前,我必死无疑!” “连我她都敢杀,你算什么东西?她会饶过你?” 李捕头这么一说,许勾子说道:“她没做什么?就是在我身上点了一下。” “点了一下,点了一下。”李捕头皱眉苦累,猛地双目一凝:“她点在哪?” “在这!” 衣服解开,许勾子的胸前毫无异样。可李捕头却细细地看了好久,最后吐出四个字:“哎,膻中穴!” 许勾子莫名其妙:“又不红不痛,不痒不肿,能有什么关系?” 李捕头没回答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 “我和你姐成亲多年,对她,我一直心存感激,十分敬重!” “当年她年轻美丽、温柔贤良,在全巫山县都小有名气。可她最后竟选择了,我这么个世代操持贱业的人!” “就为了这份厚爱,这些年来,我办差时但有十分的力,拼了命都要使出十二分的劲,这样才终于熬出头,做了巫山县的捕头。” “我在外忙碌,你姐就在家里操劳。家里里里外外,她是打理得整整齐齐。两子一女,那是照顾得妥妥当当。任谁见了,都绝挑不出二话,只会说我老李家祖上积福,才娶得了一个这样的好媳妇!” “对你姐,我是打心眼里敬她、爱她。她的确好的让我无话可说。只有一点,只有一点。” 说到这,李捕头声音渐转严厉: “只有一点,她对你这个弟弟,实在是太好,实在是太宠。” “你们许家人丁单薄,她是长姐,自然有责任照顾你这唯一的弟弟。但是,宠爱太过就是害啊!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自家的儿子犯了错,她也狠得下心来教训。可怎么对你这个弟弟,她就是宠到没边?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你求什么,她便应什么。从来不分对错,从来没有二话!” “全巫山县都知道,你许勾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她觉得你是个好人,顶多就是年幼无知。” “呵呵,年幼无知!” “你贪图便宜,上了人家的恶当,把许家的老底全部败光,将自己的爹爹气得卧床不起,那是年幼无知!” “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搭尽了人情给你找事做,每样事你做不了几天就会丢掉,只会一味地找她伸手要钱,那也是年幼无知!” “我费尽了心思帮你娶了个婆娘,你小气刻薄,心狠手辣。对你婆娘三天一顿打,将肚里怀着身孕的她给逼得活活地跳了井,那还是年幼无知!” “有时我真想扒开她的脑壳子看下,在她心里,你到底要折腾到哪一步,才不算是年幼无知?你的爹娘死了不算,你的婆娘死了不算,难道非得要我死了,我的儿女死了,她才不会说出这四个字,年幼无知!” 听李捕头说到这,许勾子终于有些惭愧:“姐夫,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捕头冷笑:“这话,还是留着对你姐说吧!” “为了让年幼无知的你早日成家立业,你那个好姐姐,竟然瞒着我,帮你买了这座客栈。呵呵,上千两的纹银啊!这么大的一笔钱,她竟然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了她,就这一下,就这一下,全没了。” “呵呵,可笑这十几年来,我辛辛苦苦,她省吃俭用。可谁知省来省去,辛苦来辛苦去,你流几滴泪,最后,竟然全都成了你的!” “为这事,生平第一次,我狠狠地骂了她。不但骂了她,我还打了她。我气得,杀了她的心都有。” “我提着她的脖子,用最大的声音告诉她,她这不是在爱你,她是在害你。不但是在害你,还是在害我,在害她,在害所有的人!” “你许勾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个老鼠从身边过,都要勾下几根老鼠毛的死东西。你贪便宜也就罢了,问题是,只要有便宜可贪,不管惹不惹得起,你都敢冲上去咬上一口。先咬了再说,别的你不管不顾,反正会有我这个姐夫帮你擦屁股。你是真心把我这个巫山县的捕头,当成了大宋的皇帝!就你这样的性格,早晚必定会惹出大祸!到那时,你自己死了都算轻,怕到时,我全家都得给你陪葬!” “这几年,我一直在担心你会闯下无法收拾的大祸。现在,天可怜见,在你把我全家害死之前,你终于成功地害死了自己!” 说到这,李捕头看着许勾子,眼里有几分同情,有几分嘲讽,更有几分,如释重负! 许勾子傻傻地看着他,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他跳了起来,大叫道:“不可能,不过是十五两银子,她,她犯得着要我的命?” 李捕头冷笑:“是银子的事吗?你还不明白,我当时避开,是为了保自己的命,更是为了保你的命。由着她出这口气,顶多只会断你一只手脚。可你当时做了什么?你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会激得她下此杀手!” “不,不会的。那女人只是用点了一下。怎么可能这样?”许勾子失魂落魄。 “江湖手段,功力浅的,要重重一击;功力深的,只需轻轻一点。外表看着是没什么,但内里,伤其肺腑!” “那,那会怎样?” “短则数天,迟则数月,必死无疑!” 许勾子一听软瘫在地上,哭道:“姐夫,救我!” “无药可救!” “那你带人抓了她,把她关进死牢。她若能救我,就放了她。她若杀了我,就折磨死她!” 李捕头俯下身看着他,眼里的同情彻底消失,只剩下浓浓的嘲讽:“她杀了你,证据嘞,你能拿得出证据吗?” “别说她使得是暗劲,呵呵,就算她刚刚一剑杀了你,全川蜀也没几人敢抓她!” “就在一年前,你知道她惹了多大的祸事吗?死了整整三百多人,伤了六百多人。就那样,她还活得好好的。” “这样的杀星,谁见了谁都得躲。而你,还敢狠狠地得罪她。许勾子,你这勾子使得真真出神入化,活活勾去了自己的小命!” 许勾子彻底奔溃,大哭着叫道:“姐夫,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杀了她,看在我姐的面子上,看我姐的面子啊!” 李捕头直起身,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姐为了她这个好弟弟,非得要我赔上身家性命,那我唯一能做得事就是,休了她!” “若是她脑袋终于开了窍,我自会为你安排一个生过娃的妇人,趁你还能活几天,看能不能为你们许家留下一点血脉。” 说完,李捕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许勾子软瘫在地上,哭得涕泪纵横!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缘相见 有云客栈里发生的一切,小道士自然毫不知情。 他此刻正在一艘大船上,沿长江而下,直往恭州而行。据船老大说,不过两日,就可抵达恭州。相比快马,那是快了足足一倍。 到此时,小道士这十几日来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一些。心情好了,小道士便有心思观看两岸风景。只见沿岸地形险峻,风光绮丽,气势大是磅礴。 他左近,有两个秀才模样的书生,在那摇头晃脑。 一个说:“我等左近便是巫山,昔年卢照邻有诗云‘巫山望不极,望望下朝雰。莫辨啼猿树,徒看神女云。惊涛乱水脉,骤雨暗峰文。沾裳即此地,况复远思君’。 一个接着说道:“巫山之下,便是奉节。奉节有白帝城。李太白曾于此留下千古名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诗,正合此时啊!” 一边赏景,一边品诗,文才不通者如小道士,此时也诗兴大发,直想吟诗三首。 可惜他肚中墨水实在有限,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发出一句感叹:“的确美哉!” 的确美哉,这四个字突然冒将出来,左边的书生撇了下嘴,回了句“呜呼哀哉”,右边的书生一愣,“噗嗤”声笑出来, 小道士脸一红。 大船在此时拐了一个弯,右手处忽然现出官道。小道士随意一看,见官道上此时并没多少行人。只有一人和一马。 马是黑马,人是女人! 小道士心中就是一跳,只觉这女人和这黑马都好生熟悉。他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仔细一看。 然后小道士猛地跳了起来,他跳了起来,大叫道:“恶婆娘,恶婆娘。” 见那女人没反应,小道士急忙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地喊道:“许若雪,许若雪。” 离开巫山县城,许若雪心中极是愤恨,只觉得一腔怒火憋在心头,憋得她直恨不得拨出血海剑,将这天、将这地,给劈成无数片! 擦肩而过,辛苦找了两个多月,自己竟与那死道士,擦肩而过! 只恨那死掌柜贪图银钱,误了大事。只恨自己晚不走、早不回,偏偏在那时不在客栈。 哎,知道了那死道士安然无恙,自己本该放宽心才是。只是,知道不久前他就在身边,自己想见他的心,却忽然焦灼了起来。 许若雪心中烦躁,正自埋头赶路时,忽然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在叫“恶婆娘”。 似乎有人在叫“恶婆娘”,似乎还是那死道士的声音,哎,怎么可能啊?该不是自己思念过甚,产生错觉了吧。 去去,那死道士这般可恶、这等无情,自己思念他干嘛?就算自己想他,那也是,想对他使出一招,云淡风轻。 正这么想时,许若雪又听到,远处似乎真有人在叫“许若雪,许若雪” 许若雪猛地抬起头。 她仔细一看。 她猛地捂住了嘴,然后瞬间,泪流了下来。 远处,大江上,有艘大船。 船上,那像猴子般跳来跳去,像疯子般乱舞着双手,像傻子般拼命大叫的人是谁?不正是他,那个死道士;那个,自己的夫君吗?夫君就在那,在那江上,在那船上,在那跳着叫着,呼唤自己。 许若雪一踩马蹬,在马上站了起来,她也像疯子般挥舞着双手,也像傻子般拼命大叫,她叫道:“傻道士,傻道士。” 在巫山县,这一男一女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可在此时,这一男一女于无意间竟相见了。 只是,相见,却不能相逢。 尽管随着声声的大喊,他俩的心,挨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船在疾行,马在疾行,他俩的距离,却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一刻,许若雪只恨不得胯下的大黑马能生出一双翅膀,好让她飞到那死道士的身边。或者,她能学会传说中的“咫尺天涯”,只踏一步,便能越过这路、这江,上到那船。 前方,蓦地出现连绵的山。 许若雪大急,她猛地拨出血海剑,凌空斩去,似要斩去这十里大山。 可山,依然是山。那船,消失在山那边;而她,依然在山这边。他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他。 空中,只留下了小道士声嘶力竭的三声大吼:“恭州”“恭州”“恭州” 再疾行了一段,确定再看不到那江时,许若雪一勒马缰,翻身下马,站在路边,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她可是许若雪,从小立志要当“天下第一女侠”的许若雪;把名号一亮,整个川蜀武林都会抖上三抖的许若雪;许若雪哭了,这可是大宋武林今年最大的笑话! 可她就是想哭,想趁四人无人时好好地哭个痛快。 哭完了,擦干眼泪,许若雪长叹了一口气。叹完了,她一愣,苦笑道:“再是女侠,原来也是女人啊!” 叹完了,许若雪一跃上马,清叱一声“驾”,又变成了那个,英姿飒爽的许女侠。 只是,这次许女侠的心不再茫然、不再焦灼、不再烦躁。她笑了,笑着想道:“看傻道士刚刚那高兴的模样,他心里定是也在想我,也在念我!” “他说恭州,那定是在恭州等我。好,我就去恭州找他。找到他后,他若不想随我回青城,那我,那我就从此随他,浪迹天涯吧!” 小道士倚着船,直到眼前尽是大山,再看不到那一骑、那一人时,他才缩回身子,呵呵傻笑。 笑完了,小道士才发现,满船的人都在看他。看他的眼神,如在看一个傻子再加上一个疯子。 小道士于是羞涩了。 这时,船老大提着两瓶酒过来,把一瓶往他身上一丢,爽朗地笑道:“后生,要得,确实要得。看中中意的姑娘,就得这样。这没脸没皮的,才是正道啊!” 说完,船老大一晃手中的酒:“来,某敬你一瓶酒。” 喝了一大口酒,船老大叹道:“哎,当年,某要是有你这样的勇气,那就好了。” 一路无话。 牵马行在恭州。 先帝先封恭王,以藩王受禅登帝位后,即下旨升恭州为重庆府。只是时人,还多习惯性地称之为“恭州”。 重庆府中大是繁华,比达州、潼川府都要热闹几分。找了家酒楼,小道士先填饱了肚子,便开始琢磨,该从哪处着手,去找柔儿。 找了家酒楼,小道士先填饱了肚子,便开始琢磨,该从哪处着手,去找柔儿。 看柔儿的言行举止、衣着佩饰,必是大户人家出身。她又是生魂,那她的肉身之前必是昏迷不醒,现在必是刚刚醒来。 这么一来,看似很好找。只是,现今不像从前,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儿,那是养在深闺,不见外客。外人能得知的消息,实在是寥寥。 哎,也只能碰碰运气,多问些人,看有没人知道。 这打听消息,现在不正有个好去处吗? 小道士拿出锭,足足五两那么重的银子,向酒楼的掌柜问道:“劳驾下,晚辈想打听个情况,不知恭州城里,有没有哪家大户人家的闺女,前段时间忽然昏迷,昏迷了好几个月后,这几天忽然又醒来?” 那掌柜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极是奇怪:“客官,某若是告知了这个消息,这锭银子,是不是给某?” “当然!”小道士说道。 他话音刚落,只觉手上一轻,那银子已被掌柜的抢了过去。那速度,真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看着脸上忽然笑开了花的掌柜,小道士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好像做了件了不得傻事! 果然,掌柜身边,那不过三四岁的男孩奶声奶气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是恭王府家的千金。” “爹爹,你要给我买糖葫芦吃。” 哈哈哈,掌柜的再忍不住,放声大笑:“全恭州府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客官使出这么大的一锭银子,真真是,可大方了。某,忒喜欢了。” 他这一说,左近的客人全部哄堂大笑。小道士脸烧得火辣火辣,掩面而逃。 片刻后,小道士捂着脸,做贼似地,又溜了进来。 掌柜的一见他,立即将手上的银子一收,瞪着眼说道:“怎么,客官还想将这银子要回去?” 听到他爹的话,那小男孩立即将手上咬了几口的糖葫芦往屁股后一藏,防贼似地,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苦笑:“掌柜的,给出去的银子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我只是想着,你是做酒楼生意的,消息最是灵通不过。我都使了这么大的一锭银子,你怎么都得给我一些,全恭州府三岁小孩不知道的消息吧!” 掌柜的笑道:“这话说得在理。待某想想。” “有了,明日辰时,恭王府对外聘取贤才。” “最好的,是王府三公子的西席先生;次一等的,是王府的护卫;最次的,是王府的仆役。” 小道士一听大喜,这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柔儿既然是王府千金,那她的香闺,必然是深得不能再深。自己若想接近柔儿,保护柔儿,唯一的办法便是,打进王府内部。 好!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到王府,应聘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府招聘 恭王府。 先帝初登帝位,即传旨大修恭王府,距今不过十几年,所以恭王府气派非凡!看其规模,从东边望西边,望不到边;从南边望北边,看不到头,也不知占了几百亩的地。王府有红墙围绕,不知内里情形。但只看气势,端地厚重大方。 恭王府招聘,自然是应者云集。于是王府不得不分开三处,分别聘请西席、护卫和仆役。 人往高处走,所以小道士自然而然地,先去应聘了西席先生。他倒没怀疑过自己的水平问题。开什么玩笑,九阴镇数百口人,论文才,他师父第一,他就是第二。这水平,那是妥妥的。 排长队从侧门进了一房间,登记过后,有仆人引着坐下。每人一个小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另有一张素纸,写了此次的题目:双重喜庆,故名重庆。请以此,赋诗一首。 小道士傻眼了。 赋诗啊,这个,自己读过的诗,有没超过十首? 瞧见前后左右的士子,个个或摇头晃脑,或冥思苦想,小道士实在不好在此时离开,只得闭目休息。 听得有人已投笔于桌,小道士便随手写上道诗一首:“举世尽为名利客,吾今独向道中醒。他日定见飞升去,冲破秋空一点青。” 这道诗,他师父常常吟起,他记住了,便随手写上。至于这诗跟“双重喜庆”有什么关系,小道士才懒得去想。 白纸一张交上去,多不好意思,是不? 诗写完后,人还不可离开,得呆在此地,等待内里的名士评判。 半个时辰后,十四位士子中,只点评出了六人。而张天一,赫然名列其中。 小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去,我写得是道诗啊,难道从道诗里面,也能看出“双重喜庆”? 有管事领着六人进了间小房,内里正坐着三位名士。当先的一位,一身道袍,不像名士,倒像道士。 管事的介绍道:“左首这位,姓宋,字行之,人称‘宋三绝’。居中这位,姓李,自号‘不云居士’。右边这位,姓许,字泽方。” 这三位的名号一出,那五人表情激动,连称“久仰”。小道士自是没听过这三人的名号,非常淡定。他这表情落入不云居士的眼中,便觉这与自己一样身着道袍的书生,年纪虽轻,但这气度非同一般,大是从容。 宋行之问:“请问张天一何在?” 小道士应:“正是不才。” 宋行之举起一张宣纸,说道:“某有三绝,书、棋、画。书法一道,某自幼苦习,蔡襄尺牍、郊燔帖、罗池庙碑、丰乐亭记碑等等,那是烂熟于心。可小友这字,看来大有玄妙,可某惭愧,十个字里面竟有七个不认识。敢问小友,你这是何字体,出自哪位大家?” 小道士这汗啊,悄悄地流。怪不得六位士子中有自己,原来竟是,自己写的字没人认识。 这个,该怎么回答嘞? 情急智生,小道士朗声答道:“家父自幼崇道,小生耳闻目睹,也一心向道。这字体世上并无,是小生日常画符时,心有所感,将画符的笔法融入了书法之中。方才小生道心忽动,一时技痒,情不自禁地就用了这种独创的字体,还请诸位见谅!” 这话说得好听,事实却是,小道士平日里字写的极少,符却画得极多。这样久而久之,在写字时他若不特别注意,所写的字便成了鬼画符。 那不云居士抢过宣纸,细细一看,大笑道:“不说不知道,一说,呵呵,这不正是在画符吗?有意思,极有意思。” 宋行之和许泽方相视苦笑。许泽方问:“那请问小友,你这写的是什么?” 小道士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那道诗念了一遍。 等他念完,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宋行之皱眉:“小友,你这诗,与‘双重喜庆’有何关系?”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不就是在纸上随手填了一些东西,我哪知道会被你们叫进来。你问我这诗跟“双重喜庆”有什么关系,我去,我也想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正当小道士绞尽脑汁,想让它俩之间发生某种关系时,不云居士大笑道:“行之,俗了,你入俗了吧?既然是道心忽动,心有所感,那用画符的字体,写出一首道诗,不正恰当不过?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 “我观此诗,恬淡自然,合乎大道。道诗能做出这等水平,小友文采了得,道心更是了得。这诗,我点为第一,两位意下如何?” 不云居士想来名气极大,宋行之和许泽方只能点头应是。 于是,小道士便被点为第一! 诗词之后,便是考经文。 宋行之问:“李秀才,《大学》,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请背诵这一段。” 李秀才张口便答:“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这洋洋一大段朗朗诵来,中间竟毫不停顿。 小道士马上额头冒汗,他连半句都没听懂。 宋行之再问:“你精于何经?” 李秀才答:“学生精于《礼记》。” 宋行之三问:“《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天下,做何解?这公,是何意?” 李秀才答:“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为天下人所共有……”又是洋洋一大段,朗朗说来。 小道士后背开始流汗,他还是半句都没听懂。 怎么办? 正当小道士捂着肚子,准备“哎呦”大叫,借机逃跑时,不云居士叫道:“张天一。” 小道士无奈站起:“学生在。” 在站起的同时,他深呼吸,准备好了一声,凄惨至极、绝对催人泪下的“哎呦”痛叫。 却听不云居士问:“某前日与一狂生论道。那竖子口出狂言,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例,说我道家不讲仁义,不修仁德。张天一,若是你,你该如何驳他。” 我去,问得不是经,是道啊! 问得好!张天一大喜,当下从容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指,天地生养了万物,却不对它们有爱心,任其自然生灭。这里的‘不仁’,说的是,道家对天地万事一视同仁,并顺其自然。” “答得妙。”不云居士再问:“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这里的‘不自生’是何意?” 小道士答:“何谓自生?自然之道,自且然也,自生之道,自且生也,……” 两人一问一答,一个问得激烈,一个答得从容,渐渐沉浸其中,浑不知时间流逝。 宋行之按捺不住,终迫不及待地插嘴说道:“王秀才,该你了,该你了。” 啊,小道士愕然,不问自己经了? 这一关,他竟又蒙混了过去。 午时已到。 王府设了宴。既然是要聘请西席先生,宴席上,自然行了酒令。为了考校,行得还是诗令。 春字诗令,第一人所吟诗句必须“春”字居首,第二人所吟之句春字居二,依次而降至“春”字居第七字后,再行夏字诗令。 不云居士先说:“春色满园关不住。” 宋行之接道:“新春莫误由人意。” 许泽方道:“却疑春色在人家。” 李秀才道:“草木知春不久归。” 下一人,便是小道士。 这种文人之间常玩的游戏,小道士别说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误闯进了鸡舍的小鸟,看着那些小鸡是和自己长得挺像,可彼此的生活,却为什么完全不一样?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早有计较的小道士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道:“学生惭愧,对这些文字游戏向来不感兴趣,学生就不献丑了。这杯酒,学生认罚。” 说完,他一口干完。 他说这话时,很淡然;喝这酒时,很洒然;待坐下时,很从容。他身旁的王秀才不忿,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厚的脸皮。” 坐于最上席的不云居士却击掌赞道:“此,魏晋之风也!大好。来,某敬你一杯。”说完他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后酒令行到小道士这时,不云居士便举杯,遥敬他一下,小道士也不客气,干了这杯。 恭王府中的“玉罗春”是名酒,酒香扑鼻,让人未饮先醉。在坐的众士子又确有文才,从春字诗令行到夏字诗令,滴酒都未沾。倒是不云居士和小道士喝得尽兴,一壶 “玉罗春”,尽入了两人腹中。 王秀才瞧得眼热,再压低了声音说道:“原来今儿个你是来这喝酒的。” 酒宴终告结束。 喝得醉醺醺的小道士和别的士子在外等候,一开始,那房间内还算安静。不一会儿,里面却吵了起来。 只听不云居士的声音隐隐传来:“张天一大才,他必为第一。” 哪怕头脑迷糊,听得此言,小道士也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我去,什么书、什么经一本都没看过的我,竟能得第一? 这玩笑,开大了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极品家丁 房间内的争吵声渐渐激烈,又渐渐平息。显然,三位名士最终达成了一致。 不一会儿,有管事请六人进去。 不云居士明显余怒未消,闷声说道:“张天一,你文采了得,个性旷达,本是教三公子的不二人选。但这两位,”他左右扫了扫宋行之和许泽方,冷“哼”一声:“这两位怀疑你的大才,非要再各出一题。” “一道《论语》,一道《诗经》,都很简单,你随便应付一下便是,免得有人说我,存心偏袒。” “呃”,小道士打了个酒嗝,忽地哈哈大笑:“学生一心向道,本性潇洒,追求逍遥。今儿个被那黄白之物所迷,进了这王府。待一坐下后,便是后悔。只觉这王府虽大,却困住了我的心;这王府虽不高,却遮住了我的天。所以学生才心有所感,写了那首道诗。” “既然学生无意这西席之位,又何必挡了他人前程?学生之前未曾说明,倒让居士为此动了肝火,这学生的大不对。” “今日王府一行,学生喝了“玉罗春”这样的美酒,又结识了居士这样的妙人。学生,于心足矣,这就归去。诸位,请告辞!” 他这话一说,在坐诸人齐齐动容。宋行之和许泽方更是脸有愧色,分明为自己误会了小道士这等旷世高人,而大感羞愧。 见小道士转身就走,不云居士急叫“等等”。他抽过一张素纸,写下一行住址,双手奉上,极是热切地说道:“小友才情旷达,某深感敬佩。若有空闲,还请小友来陋室小坐,某必定扫榻相迎!” 小道士应道:“学生必定前去打扰。” 拱了拱手,在一众崇拜的目光中,小道士潇洒离去! 潇洒地出了王府,潇洒地行了一程,待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时,小道士猛松了一口气,那潇洒的身姿立时整个地垮了下来。 他得意地一笑,这一关,自己总算过了。还过得,好生漂亮! 小道士毕竟不傻,只是坐井观天。待看到井外的世界后,他立即知道,自己这九阴镇第二的文才,实实在在地,啥都不是。 既然如此,那王府西席的位置就算送到跟前,他也绝对不会坐。开什么玩笑,只看王府请动了三位名士,就知对这事看得相当重要。就他这点水平,进去后最多一天,必会原形毕露。到那时,柔儿的香闺在哪他不会知道,水牢在哪他却是一定会知道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护卫和仆役。 第二日,小道士再去王府。 护卫的招募点在东,仆役的招募点在西。小道士先往东而行。 这一次,他没再像昨天一样,自信满满地径自报名,而是在那好生打探了一番。 他这井底的青蛙,自见到了井外的天空后,便对这“九阴镇第二”的武功,产生了深切的怀疑。更不用说,许若雪的功夫怎样,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若和她决战紫禁之巅,怕是那恶婆娘动动小手指头,自己就可以直接进深宫,当太监! 他在这犹豫来,徘徊去,惹恼了那护院头领。那人大步踏上前来,铜铃大的眼珠子一瞪:“你这厮,贼头贼脑地在这磨蹭,是不是想争这护院?” 小道士脖子一缩,说道:“不是。” “不是,那你瞧个鸟,滚!” 小道士脖子一直,又说道:“是。” 那头领嘴角一弯,晒道:“就你这身板子,当个鸭子还差不离。当护院,我去。” 小道士大怒,这也太瞧不起人了。他二话不说,上前捡起木剑,刷刷刷几剑,每剑正中屋檐下系着的一圈铃儿,只听铃儿六响。 那头领叫道:“好!这眼力、准头了得。四响即过,请。” 小道士就从侧门进去,来到一个小院。 一看到院子正中放着的巨大石担,小道士心中就是叫苦。哎,果然还得比力气。 比眼力、比准头小道士自然不怕,他也是苦练过的。 鬼魂没有肉体。那些厉害的恶鬼速度极快,真真是来去如风、迅如闪电。要跟那般厉害的恶鬼博斗,可万万不能让它近身。否则,稍不留神,就会被开膛破肚。所以真正的捉鬼高手,都练有一手飞符篆的功夫。 符篆一般是黄纸制成,轻薄如羽,让它急速飞出去,顶尖的武林高手都不一定能做到,那可是“落叶飞花,伤人无形”的境界。凡普通的符篆,小道士也是无可奈何,他可以飞得,必是真正高人制成的符篆,里面必得蕴含法力。以内力贯注于指尖,激发符篆上的法力,符篆便会在短时间内硬如木片。这样,才能飞得出去。 能飞,也得飞准。这门功夫小道士苦练了有十年以上,从一开始的飞石块,到飞木块,到飞树叶,他不知为此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方才得以大成。 手往腰间一抹,符篆便如箭般射去。三十尺内,百发百中。这手功夫,便是放到江湖上,也属一流! 只是说到比力气,小道士便无可奈何。他练过道家内功心法,便不能再练江湖上的武功心法。单凭肉体的力量,哎,看看他那可称“纤细”的身子,这份指望就别想了。 小道士正琢磨着该怎样不动声色地溜走时,鼻中,忽然闻到一股,臭味。 我去,有人放屁!竟还来阴的。 这屁随风一散,真真臭不可闻。小道士连忙捂着鼻子仓皇后退。 他左边一条大汉受不了了,萝卜粗的手指就是一指:“赵老三,是不是你放的屁?某这最臭,你分明离某最近。” 那赵老三怒极,二话不说,提起砵头大的拳头,就是当头砸去。 然后他右边一条大汉叫道:“李老四,平常你嘴巴臭得跟吃了屎一样。这屁这么臭,定是你放的。” 那李老四瞬间脸红脖子粗,拎起身边的木头大刀,一刀劈去:“污蔑老子,老子生劈了你。” 于是一时间,十几条大汉打成一团。那是真打,拳拳到肉。 小道士目瞪口呆,不就是一个屁吗?虽然是臭了点,但犯得着为这打生打死吗?瞧瞧,这牙齿与鲜血齐飞。野蛮,忒野蛮了。 自诩读书人的小道士看到护卫头领进来,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打得太狠了,得赶紧阻止啊。” 那头领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迟早都要打一场,就让他们打呗。奇怪,怎么没人打你?” 这话说完,小道士就觉身后恶风袭来,他不及多想,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停!” 这一声如雷霆乍起,方才还喧嚣震天的小院中立时一寂。所有的大汉都齐齐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发红的双眼投向小道士。 小道士转过身,猛吞了一口口水,用手将悬在自己头顶上,正一尺处的木棍轻轻拨开,讪笑着说道:“各位好汉继续,不才退出。你们慢慢打,不急。” 看着十几双发红的眼睛齐齐一瞪,小道士怪叫一声,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一转身,再往前一窜。 只听“澎澎澎”,就这一下,不知有多少木刀、木剑、木枪、木棍,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小道士狼狈而逃。出得小院后,他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说道:“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得讲风度,哪能跟那帮子野蛮人一般粗鲁。算了算了,这护卫不争也罢!” 只是这么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仆役! 仆人啊,这个,得伺候人啊,伺候的还不是女人,还是男人啊。 据说王族中有不少人有龙阳之好,自己生的这般眉清目秀,搞不好,就是羊入狼窝啊! 难道就这么算了? 哎,不行,柔儿现在也不知道怎样,完全没了半点消息。她娇娇柔柔的弱女子一个,现在身处险境之中,正在等着她的道士哥哥来解救她。自己怎能在此时畏难而退。这万万不能! 反正王府这次招人,签得不是卖身契。等找到柔儿后,有她这个王府千金出马,废了这纸合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主意打定,小道士雄赳赳、气昂昂,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往西边行去。 到得仆役的招募点,但见那里是人山人海。只是那些人,要不就是一身寒碜样,要么就是一脸穷苦像。 小道士于是又犹豫了:真的去当仆役,这也,太掉价了吧。 想了想,他脑中灵光一闪,据说当今天子,子嗣艰难哦! 大宋有藩王继承帝位的先例,先帝当年未就帝王前,封得就是恭王。当今天子若无后,现在的恭王继承帝位,也是有可能的哦! 九阴镇父老传闻,传说有一家丁姓林,人称林三,入得一萧府做家丁,竟将萧府小姐一网打尽,并由此登基为帝,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后人称其为,极品家丁! 那人,正是我辈楷模! 好,就这么定了。 今儿个,我张天一也入这恭王府。往后迎娶柔儿,助恭王荣登帝位。再以驸马之尊执掌国祚,内安邦定国,护民济世;外提百万雄师,灭金国,复河山;平西域,定天下。从此登上人生巅峰,造就永恒传说! 恭王府,我,张天一,来也!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路不通 众人排成长龙,进了王府。 虽是王府一角,但处处雕龙画凤。一众没见过世面的贫民看得那是目瞪口呆,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擅自离开,去摸摸那龙,抱抱那凤。 行到一处小院,院里已坐满了人。一个管事模样的交待,好好坐在椅子上稍等片刻,不得交头接耳,更不许乱动。说完,这管事的就径自离去。 这一等,等了好久。 片刻后,抱怨声、寒喧声渐渐四起。半个时辰后,院子里已闹哄哄。一个时辰后,院子里闹翻了天。 终于一声梆子响,那管事的带着几个护院进来,他手一指,你、你、你,留下,别的人,统统回去。 众人大哗,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走了。留下的,只有八人,小道士自然位列其中。 那管事的走到当中,说道:“某姓李,在王府中忝居九管事。今日奉命挑选仆役,只选五人。在王府中当差是件美事,诸位可得用心。” 管事的一声吩咐,那几个护院就从外面笑嘻嘻地端来几个木盆。木盆中是一堆臭衣服,上面汗迹斑斑,显见的都是刚换下的。 管事的捏着鼻子走开,瓮声瓮气地吐出一个字:“洗。” 这几个护院显然精心挑选过,那换下来的衣服一个字:臭。 其它七人个个愁眉苦脸,唯有小道士不动声色。不但如此,他心中还倍感亲切:哎,好久没洗过臭衣服了,真怀念这味道!可惜还不够臭,跟我师父比起来,这堆衣物,算是香的可以。 洗完后,李管事一一检查,到小道士这,满意地连连点头。 李管事说:“请介绍一下自己。” 小道士从容答道:“不才姓张,名天一。嘉州府下九阴镇人。年十八。不才能识文断字,能吟诗作对,做事也细心、周到,必不会让管事失望。” 李管事大喜:“你真识文?”他手一挥,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仆递上纸墨。 小道士写下“张天一”这三个大字。他有心卖弄,这三个字写得倒真是不错。 李管事喜笑颜开:“念首词来听听。” 清了清嗓子,小道士朗声吟道: 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吟这首词时,他不由地想起了醉道人那段错过的爱情,心中大生感触,念来便很有感情。旁边几人虽然听不懂,却也觉得心中悲凄,不能自己。 “好,好!”李管事击掌大笑:“你的确了得,必是天下一等一的仆从。” “进王府时,众人惊呼,唯有你只是静静欣赏。这一回,你最佳!” “在院中久侯,众人都大不耐烦,独有你心有静气。这一回,还是你最佳!” “那堆衣服臭不可闻,众人都愁眉苦脸,还是只有你不动声色,还洗得最是干净。这一回,仍旧是你最佳。” “论长相,你相貌最为英俊;论气度,你气质最是从容;论才学,更是只有你能识文,可吟诗。” “今天这几十人,能选中你一个,我心满意足!” 说完,李管事便点了五人留下,然后亲自带着小道士,往内院走去。 在路上,李管事叮嘱道:“王府中分内院和外院,就有内管事和外管事。不管是职权还是待遇,内管事都好过外管事数倍。所以我们这做外管事的,对内管事的四个位置都眼红的很。” “这一回,四管事办事时出了差错,国公爷大怒,将他赶出了府,他这位置也就空了。怕引起争端,大总管就给我等每人安排了一项差事。我的差事,便是招募仆役。” “张天一,我使了好大的力气,已经打通了内外的关节。只要这次的差事不出错,四管事的位置必定就是我的。现在我带你去见大总管,你可得好好表现一番,千万别把这事给搞砸了。你,听明白了吗?” 小道士恭声应“是”。 见了内院,李管事进去禀告,小道士和那个年轻的男仆在外等候。 见四下没人,那男仆压低了声音说道;“某姓王,是个秀才。兄弟,你有这副样貌,更有这等才学,做个仆从实在是屈才啊!” 小道士回道:“我自有打算。” 那王秀才神秘地一笑:“我知道,兄弟必是听过极品家丁的传说。” 小道士大惊:“你怎么知道?” 王秀才叹道:“因为,当年我正是听了这个传说,才进了恭王府,想做一个,咱大宋的极品家丁!” 说到这,王秀才两眼发光,似又想起了曾经的梦想,似又记起了那时的豪言。 “进王府的那夜,我在那棵桂花村下立下誓言,定要,娶公主,当驸马,掌权柄。从此内安国家,外平金国,以实现我读书人‘修身、齐家、冶国、平天下’的最终梦想!” “我是书生意气,想走这终南捷径。可当真进了王府后,我才发现,世人说得没错,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小道士大奇,问:“这却是为何?” 王秀才叹道:“这样的梦,如果是在大户人家家里,还可以做做。在王府中,哎,就趁早绝了这念想吧!” “这恭王府极大,前后有六道门。我们这些不是家生奴的仆人,进府后得从第六道门那开始做起。做满三年后,表现好,再升到第五道门那。这样一直到十五年后,你才能接近国公爷。” “也只是接近国公爷,国公夫人与小姐,呵呵,那是居于内宅之中。内宅和外宅之间隔得可不是墙,隔得那是山。一般的男仆想单独面见小姐,根本想都不用想。” “哎,所以啊兄弟,极品家丁的梦你就不要做了。省得像我一样,一签六年,想后悔都反悔不了,只能生生地呆在这,寸步不得离。” 小道士急忙问道:“那抽个冷子面见下小姐,有没这可能?” 王秀才坚定地摇头:“绝无可能!你进了王府,就只能在固定的场所内活动。就算你胆子大走了出去,外宅和内宅之间守卫森严。就算你运气好闯了进去,内宅里面婢女如云。就算你小心躲过婢女,小姐身边必然还有贴身侍女。请问,你怎么单独面见?” 王秀才拍了拍小道士的肩:“我们小姐天姿绝色,美名传遍大宋。江湖上高来高去的采花贼也不少,王府守卫若不严密,国公爷他睡得着觉吗?所以啊兄弟,什么想法都不要有,趁现在还没立约,你速速想个办法离开此地。” 小道士正色施礼,说道:“多谢兄弟指点,不才险些误了大事。” 两人这番话说完,李管事过来,领着小道士进去,在门外还千叮万嘱,让他务必小心应付,绝不可坏了他的大事。 一进门,李管事未语先笑:“大总管,这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老打打眼。” 大总管淡淡说道:“小李子,刚刚咱听你解说这章程,不动声色间就设下了几道关卡,可见这事你的确是花了心思。但是,做事光说是不行的。我看看你带来的这人,若是他的确可用,咱就得对你说个好字。” 李管事脸都笑开了花,向小道士使了个眼色。小道士于是垂首上前,静候吩咐。 大总管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然后眼睛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瞟。小道士知机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腾腾的绿茶,双手递了上去。 大总管笑道:“很好,长得俊,气度好,眼力也好。” 说着,他伸手去接这茶。 小道士在心里暗叹了声:“对不住了,李管事。” 他手一偏,那茶杯杯沿正挨在大总管手上。大总管烫得手剧烈一抖,那滚烫滚烫的热茶立时,全倒在他裤裆上。 大总管发出了一声直惊天地的惨叫:“啊,我的鸟,我的鸟,烫到鸟啦。” 惨叫在耳边炸起,小道士想都不想,就往湿湿的那处一摸,正正捏到一件物事。手碰到热水,被烫得一疼。这一疼之下,他想都不想,手用力一紧。 大总管发出了一声直泣鬼神的惨叫:“啊,我的蛋,我的蛋,捏到蛋啦。” 然后,大总管像蛤蟆似地从大师椅上跳起,一把抓住裤子,猛力一拉。“嗤啦”一声响,两条瘦巴巴的大腿中间,一件干巴巴的物事晃荡了出来。 哎,可怜,烫得都红了! 这一下变起匆促,李管事怔了一怔后,才急急抢前一步,去抓,那鸟,看伤得厉害不?手才一摸过去,大总管就一脚踢来,将他踢倒在地。 大总管疯了似地叫道:“滚,都给我滚,滚啊!” 这“滚”字一出,小道士立马听命,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到得门外,直接丢过去一锭碎银,他对不明所以的王秀才:“走,带我走,快。” 两人匆匆急行。到出了王府,小道士才长松了一口气。他一拱手,道了声谢,一路小跑着,溜了! 跑了好远后,小道士才停住脚步,仰天长叹:“去当西席,差点闹出天大的尴尬;去当护院,差点被群殴至死;去当仆役,差点把大总管的鸟给烫熟!” “这王府,好生危险啊!” “哎,三条路,都行不通了,这王府该怎么进啊! “柔儿妹妹,我怎样,才能寻得到你?”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有缘无份 怎么办啊怎么办? 小道士愁肠百结,他左转三圈,念了句“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柔儿是路人”。右转三圈,念了句“庭院深深深几许,楼高不见柔妹妹”。 也不知转了几个圈,也不知道叹了几声气,小道士才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换了身道袍,往白云观而去。 白云观不算很大,办内外两重。但其方丈上德道长在川蜀之地却赫赫有名,他不但道法精深,更吹得一手好洞箫,人称“洞箫真人”。 刚到白云观,小道士就见观前停着一辆马车,几个贵人正从观内鱼贯而出。贵人中间,有一位年轻道士长身玉立,却是,天玄子。 小道士这一下,真真是喜出望外。当初他刚下山,对世事真是一窍不通。若非天玄子好心指点,怕他还在这红尘中四处打滚,撞得头破血流。天玄子年纪虽轻,但知识渊博,世事通达。小道士此刻正茫茫然不知所措,乍一见到天玄子,那真如,黑暗中遇见了火把。当下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叫道“师……” “师”字还在嘴里,小道士猛然想到“真常守太清”的事。哼,这家伙为了冒充自己的师叔,生生地将字辈给改了,害得自己在守真子那出了大丑,差点被乱棍打了出去。这帐,自己必得找他好好算算。想到这,小道士生生地将嘴里的“师”字吞了下去,那大喊声里,也带上了几分杀气:“天玄子!” 天玄子正在那拱手道别。他举止潇洒,神态从容,年纪虽轻,气度却着实不凡。这时听到有人叫他,他抬头一看,正看到小道士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心里叫苦:惨了,惨了,东窗事发了。 当下,他一扭屁股,把什么潇洒从容、什么气度,都丢到了屁股外。他猫着腰,以手遮脸,在那几个贵人目瞪口呆的注目中,一溜烟地,跑了! 小道士赶紧追上,追进了白云观,可天玄子已消失无踪。 这一急,可把小道士急坏了。情急之下,他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叫道:“天,玄,子。” 道观本是清静之地,他这一声,惹得周围的香客和道士个个怒目相对。小道士不管不顾,深呼吸,再叫:“天,” “天”字刚出口,就听树后传来一个声音:“别叫,别叫,我来了。” 看天玄子狼狈地从大树后钻出来,小道士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急急地说道:“天玄子,你别跑,我有急事找你。” 天玄子何等精明,只一看小道士脸上的神色,他便知道,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当下他脸一板,说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这个惹人生气的家伙。” 小道士一想,也对,上次分别前两人本已约好,去太谷县客栈会合。可结果自己遇到了恶婆娘,客栈那里那是半步都没踏进去过。天玄子想必是在那等得久了,所以恼了,才不想见自己。 当下小道士连连赔罪,天玄子心中有愧,见好就收。两人合好如初,携手进了客房。 坐下后,小道士恼道:“好你个天玄子,神宵派的辈分是‘真常守太清’,不是‘常真守太清’。你明明该叫我‘师叔’,却哄得我叫你‘师叔’。” 天玄子一抚额头:“哦,竟是这样,难不成是我记错了,罪过啊罪过。” 小道士知他做戏,恨得牙直痒痒的:“哼,你骗我叫你‘师叔’也就罢了。害得我真以为是‘常真守太清’,结果在一众同道面前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差点误了大事。” 这事的确是自己不对,天玄子也只能连连赔罪。小道士现在有求于他,也见好就收。 当下,两人就辈分的问题展开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天玄子坚持,不按字辈论,以同辈论交。小道士坚持,自己叫了天玄子那么多声“师叔”,天玄子也得叫回来。 争论的最后结果是,天玄子完胜,小道士心中忿忿,却无可奈何。 天玄子心中得意,搂着小道士的肩膀说道:“道友,不知找贫道有何贵干?” 小道士打开了他的手:“天玄子,我问你,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混进王府?” 天玄子大惊:“混进王府?你想干嘛?对了,恭王府家的柔静县主自幼就极美,美名传遍天下。你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柔静县主?小道士开始还没明白过来。转念一想,恭王府家有四子,却只有一独女。那柔静县主指得必是柔儿。 当下小道士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正是要想办法,接近下柔静县主。” 天玄子这下真得大惊,愣了一下之后,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视你为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炕里跳。你这个忙,我绝对不帮。” 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将柔儿的事一一道出,只是隐去了登仙台和一夜风流的事。 天玄子听了,感叹道:“好一段离奇的经历,好一个凄美的爱情。” 小道士当下想反驳:我和柔儿之间才不是爱情,我视她为妹,她视我为哥,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可这话还没出口,他心中就是一怔。在那一夜之前,他的确是视柔儿为妹,柔儿长得再美,他也只限欣赏,实在没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但在那一夜之后嘞? 虽然只是神交,并没有肉体上的真实接触。但神交所带来的快感,却远远强过男女交合。小道士自认元阳已失,失得整条裤子都湿了。他自是以为,自己一生的清白,已毁在那个娇娇柔柔、柔柔怯怯的女孩子手中。 而柔儿嘞?小道士的耳边,又响起了她轻柔而又坚定的声音: 道士哥哥,你若不死。今生今世,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 她,亦是这般想的吧! 所以,小道士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不能说,和柔儿之间依旧纯洁,依旧无暇,依旧只是哥哥和妹妹。 天玄子看他表情,摇头叹道:“你呀你,哎!你生性恬淡,我本以为你定会做个出家道士。没想到,你却终究为情所迷,终究不得逍遥自在!” 哎,小道士在心里也是长叹,他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像师父这般不恋红尘,活的潇洒。可现在却是,被醉道人给说中了。 那天分别时,醉道人说:“你命泛桃花,以后必定艳福不浅。想要无牵无挂,等下辈子吧!” 现在自己,跟恶婆娘拜了堂成了亲,又跟柔儿妹妹一夜风流,真真是,牵扯不清了。 天玄子皱眉苦思,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你跟柔静县主之间,若是人鬼情未了还好说。可要是想人人情未了,哎,难啊难,比你修得大道还要难。” 小道士奇道:“又有何难?我和柔儿之间明明两情相悦。” 天玄子一听这话傻眼了,好一会儿后才叹道:“你还真是,不谙世事,想得天真!” 他正色说道:“你和柔静县主之间,缘份的确非浅。两个天南地北,相差天地之别的人,竟那般神奇地凑在了一起。命运之奇,实在是让人惊叹。但是,不管你和柔静县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和她,终究,有缘无份!” “你须知,我们大宋不比前朝,赐爵极少,绝不滥封。正因为如此,这爵位非常尊贵。” “当今李国公,是先帝孝宗的曾孙,是故庄文太子赵愭的孙子。当年庄文太子深受孝宗喜欢,被立为皇太子。只是他英年早逝,这才无缘于皇位。” “李国公同是先帝孝宗一脉。年不过五十,便被封为国公,还被赐住恭王府。这份恩宠,在皇族中,那是数一数二。” “今上子嗣艰难,重庆府民众私下传言,这李国公一脉有望皇位。此事绝非空穴来风。要知道,先帝光宗正是先封恭王,再以藩王受禅登帝位!所以,若今上真无子,以李国公所受的恩宠,今上从他府中三子中择一人做养子,让其继承大统,这是大有可能的事!” 小道士这才明白,原来柔儿他爹是因为住在原来的恭王府中,所以才被民间私下称之为恭王。其正式的封爵却是李国公。柔儿也不是郡主,是县主,封爵是柔静县主。说恭王有望皇位,也不是说这李国公有望皇位,而是他的儿子,柔儿的哥哥有望皇位。 天玄子同情地拍了拍小道士的肩:“所以你和柔静县主之间,绝无可能!你不过是一个江湖道士,而她贵为县主,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公主。你和她之间,差得实在是,哎!” 天玄子摇了摇头:“你这梦就不要做了,好好地当你的道士吧!” 小道士呆呆地怔了半晌,说道:“就算我和柔儿之间绝无可能,但我和她毕竟有过那么一段。现在柔儿身处危险之中,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守在她身边,护得她安全。直到她真的无恙了,我再,再离去不迟。” 天玄子叹道:“你既然执意坚持,好吧,我想想办法。” 想了好一会儿后,天玄子说道:“恭王府这两日不是正对外招募西席、护院和仆役吗?你何不去应聘下。” 小道士苦笑:“这招不行,我已经试过了。” “这样啊!”天玄子再皱眉,又是好一会儿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有了!” “是什么?”小道士大喜。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投其所恶 天玄子再一细想,叹道:“此事难办啊!” 小道士握紧拳头:“再难办的事也得办。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血雨腥风,都阻挡不了我救柔儿妹妹的心。” 天玄子不胜唏嘘:“情之一字,果然害人至深!也罢,我就跟你说说。” “当今皇族,向来尊崇道教,国公爷自不例外。尤其是国公夫人,更是一心向道,以女道士自居。” “原本恭王府里就有一座小道观,名叫祥云观。后来国公爷入住后,另拔了一亩地,重修了道观。这样一来,原来的一个道士便不堪用。于是国公爷托请龙虎山的张天师,请他安排一个年轻道士,前来入住祥云观。” “张天师安排的道士,道号天青子,与我是旧识。就这两天,他便会抵达重庆。” 天青子,祥云观,王府。 小道士一拍大腿:“你是要我冒充这天青子。” 天玄子摇了摇头:“冒充是不行的。一则度牒和戒牒假不了,再则,天青子必是会去祥云观。” “一直以来,我们道士修行,避世有避世的好,入世有入世的好。避世可以清净无为,但却难免会为衣食担忧。入世的话生活无虑,但约束太多。所以,去王府这等家修行,便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即不愁生计,又可得清净。这天青子虽然年轻,但一心追求大道。这等机会,他是绝不肯错过的。” 小道士垦切地看着天玄子:“你必会帮我的,是不?” 天玄子晒道:“我跟天青子也是朋友。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你,已是违了我的本心。你想要我帮你说服他,这却是休想。” “我和你相处总共不过两天,和天青子认识却已数年。你自己说,我是该帮你,还是该帮他?” 小道士正色说道:“有些人天生情投意合,一见如故。有些人,即便相处了一辈子,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小道士深情地看着天玄子:“伯牙和子期,一个是士大夫,一个是樵夫,他们引为知己,才用了多久,不过是几首琴曲的功夫,从此便成千古知音!” “天玄子,你我天生投缘。你生为女子,你我当一见钟情;你生为男子,你我便是一生知音。虽然相处不过两天,但已胜过常人相处十生。两天,已经够了,足够了!” “天玄子,即为知己,你若有难,我必舍命相救。现在我有难,你怎么忍心,不帮啊!” 天玄子呆呆地看着他,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闭上眼睛,仰天长叹:“这世上总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人!哎,你的厚脸皮打败了我。好,我帮你!” 小道士大喜过望,起身深一拱手:“你今日之恩,我张天一必不敢忘!” 天玄子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我,要帮你,只怕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青子这人,我知之甚详,他求道之心非常坚定。对他来说,这一生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问道。这样的人,极难对付。你口舌根本说服不了他,利益也绝对打动不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主动放弃。” 小道士缓缓说道:“如果他不主动放弃,那就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是极!”天玄子击掌笑道:“等到了重庆,天青子必会来见我。到时你我把他,”天玄子手往脖子上用力一横:“把他这样,你取了他的度牒和戒牒,就此冒充他。白云观的上德道长不认识天青子,但却非常信任我。而上德道长又跟李国公的关系极好,两人经常往来。这样有我引荐,必定万无一失。你看如何?”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我是道士,上悟天道,下顺人情,怎能枉伤人命?” “这样啊!”天玄子皱眉:“那就不好办了。要不这样,不杀他,将他绑在某处,给他留些食物和清水。等你办完事后,再将他放出。你看如何?” 小道士摇头:“绝对不行!天青子本没有错,有错的是我。我一个有错的人去找一个没错的人的麻烦,本就是一件错事。若再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那我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天玄子劝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也是为了救人。若是因为不肯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而害得你的柔儿妹妹香消玉殒,那岂不是你一辈子的遗憾?” 小道士坚持道:“我行事,但求顺本心。只要我的确尽了心尽了力,我便问心无愧。若是柔儿妹妹因此有了意外,那就是天意如此,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非人力所能挽回。” “若真如此,那我能做的,就是找到害她的凶手,为她报仇。” “如果我为了救她而不择手段,那就是逆了天意,逆了本心。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哈哈哈,”天玄子大笑:“在这等时刻,你还能紧守道心。天一子,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好啊,原来你是在虚言骗我。”小道士佯怒道。 “正是。”天玄子正色说道:“这等主意你若是答应了,我立马掉头就走,从此再不会理你。” “好在你没有答应。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一生的知己。你若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他这一说,小道士紧绷着的脸立即消融。两人各伸出一掌,在空中重重一击,相视大笑。 笑完了,想到现在面临的难题,两人又愁上心头。 小道士想了想,说:“你以前跟我说过,人必有所好,也必有所恶。天青子一心向道,我们既然不能投其所好,那就不如,投其所恶。” “投其所恶?”天玄子一听大赞道:“你这小道士,果然好生聪明。待我好好想想,这天青子所恶的是什么?” “这天青子一向洁身自好。但他有个毛病,既容不得自己的德行有亏,也见不得别人的德行有亏。” “记得有个下午,我和他在窗前品茶,说起当今世人的种种恶行时,他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化身水神共工,发出一场惊天大洪水,将这肮脏的尘世,洗涤得干干净净。” “那次我印象很深刻,说到其它时,天青子尚能克制,只是生气。但说到一处时,他却激动的,一脚将身前的茶案给踢到了墙上。那狰狞的模样,生生地将我吓了一大跳。” “那处恶行,就是,断袖之癖!” 小道士凝神思索道:“既然他最恶的,就是断袖之癖。那我们,就该从此处着手。” 天玄子接着说道:“众所周知,皇族中人,有此喜好的不在少数。” “国公爷也是皇亲。天青子入住祥云观后,跟国公爷接触的必多。如果我们说,国公爷也有此好?” “天青子长相英俊,不在你我之下,若是他得知国公爷也有断袖之癖?” “那他必然心生极大恐惧。若是我们再将他的恐惧放大?” “那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远离恭王府。这个时候,若是你说愿意代他前去?” “那他必然会欣喜若狂地,将度牒和戒牒双手奉上。” “好!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让他相信,国公爷也有此好?怎么样让他相信,你的确愿意代他前往恭王府?” 天玄子说到这,就此打住,和小道士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小道士从嘴里生生地挤出一句话:“你比我帅,你去。” 天玄子大怒:“这是你的事,打死我也不会去。再说了,你长得更像女人。” 小道士闭上眼,深呼吸,然后怀着“慷慨赴死”的壮烈,用一种毅然决然的坚决,他恨声说道:“好!我去。” “我去扮演一个,痴恋国公爷的,痴心男人!” 这话说出口,小道士就忍不住干呕了几声,而天玄子,连打了三个寒颤。 天玄子苦笑道:“这样对天青子,我们会不会下手太狠了。” 小道士沉声说道:“真顾不得了。” 天玄子再苦笑道:“你要不要对自己这么狠。” 小道士滴下了几滴眼泪:“真顾不得了。” 天玄子点了点头:“那你就对自己再狠一点吧。” 小道士大惊:“你想干嘛?” 天玄子叹道:“你都没见过真正的兔儿爷,怎么去演好这场戏。” 小道士大恐:“你想干嘛?” 天玄子悠悠地说道:“城西有条小巷,内里只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其实是处蜂窠。那条小巷,便被称为‘兔儿巷’” 小道士大哭:“你想干嘛?” 天玄子笑得很幸灾乐祸:“明天,你穿上女装,自己亲自去那,体验一下。” 小道士真的哭了:“我不要。” 天玄子真的笑了:“真不要?去不去随你哦!” 第二天,兔儿巷。 一辆马车,在蜂窠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身着粉红衣裙的,男人,踉跄着,被一把推下车。 他急急反身攀住车门,痴痴地望着车内,缓缓地摇了摇头。眼角,还滴下了一滴泪。 那神情,要有多哀怨,便有多哀怨。要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可车内的人,竟是铁石心肠! 一只脚,毫不客气地飞来,正踢在他胸前,将他生生地, 踢进了,蜂窠之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兔儿巷 小道士一声惨叫,用头,撞开了蜂窠的门。 他只觉的头一疼,眼一花。待眼睛能视物时,便看到,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张脸,一张涂脂抹粉的脸。 啧啧,还挺漂亮的啊。小道士心中暗叹,然后他开口问道:“姑娘,请……” “请”字刚说出口,便听这漂亮的姑娘大叫道:“姐妹们,快出来,有人砸场子啦!” 这声音,竟是男声! 随着这一声喊,“呼啦”一下,一大群,“姐妹们”,围了上来,个个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哟,不错啊,这小脸俊俏的很。奴家看了那喜欢的紧,那帮子臭男人见了,那还不得心痒痒、身痒痒。” “春二娘,春二娘,快过来,这砸场子的脸皮儿生的可真好,你重庆二姐的名儿,怕是保不住啦。” “来啦。”伴随着这声柔柔的,如唱戏般,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一个“女人”扭着柳腰,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那“女子”低下身来,小道士直接就傻眼了! 这人,好生娇媚,竟是只在柔儿和恶婆娘之下的真正“美人儿”。瞧瞧这双桃花眼,眼含秋波,秋波流转间,便是十分的风情! 那“美人儿”吐气如兰,细细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嗔道:“果然生得极好,只是这妆啊,谁画的?哎,生生地玷污了这张漂亮的脸。” 说着,“她”伸出兰花指,在小道士的脸上一摸:“细皮嫩肉的,手感很好,上等。” 手再顺势一滑,在小道士胸前一捏:“软中有硬的,揉捏起来必定舒爽,上等。” 最后手竟还往下,在那处儿一掏,然后大喜,拍着“丰胸”笑道:“见了奴家这等美人,那处都没反应。说明啊跟奴家一样,只受不攻。若是攻受兼备,以那处的雄伟,奴家可就危险喽。现在嘛,呵呵,小妹妹,你还差了几分火候!” 也不知道“她”使得是什么手法,只是一摸,却隔着裤子,生生地将小道士的那儿,揉捏了个遍。那一阵酥麻的刺激电射而至,让小道士发了一下呆后,才醒悟过来:我去,自己竟然被人给占了大便宜。 并且,生平第一次大便宜,竟然是被,被一个男人给占的! 天啊!好恐怖。 更恐怖的是,被眼前这张娇媚的脸上,那秋波儿一荡、二荡、三荡后,小道士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恶心! 啊啊!真真好恐怖。 小道士这一脸惊恐的表情,露在那“美人儿”眼里,便是花容失色。“她”于是抿嘴笑道:“小妹妹,你还是乖乖回去吧。要来砸场子,等过几年姐姐人老珠黄了,你再来不迟。” 小道士连忙辩解道:“我不是来这砸场子的,我是来这,来这拜师的。” “拜师?来我家拜师?”“美人儿”大惊。 “正是!”,小道士眼睛一闭,再一睁,就这瞬间,已进入了状态。 他一眨眼,挤出了,半滴眼泪。然后仰望天空,他悠悠地说道:“我家有个大恩人,救了我一家数口性命。我家无以为报,就想以身相许。” “原本以身相许的,是我姐姐。我姐姐美貌之名,远近皆知。可那恩人对我姐姐,却是礼敬有加,不肯染指半分。” “我家起先还以为,以为是恩人高风亮节。后面才发现,他对我姐姐没有半点兴趣,对我却,却很有兴趣。” “为了报恩,也为了让那恩人继续照拂自家,我爹娘就,就叫我,叫我那个,以身相许。” “我,我本来不愿意的,后面,也就答应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伺候男人,所以才来这,拜个师,学个艺。” 他这话一说,一群“女人”个个惊得悟住了嘴,继而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春二娘更是笑得脸颊生晕,一时更是娇艳欲滴,“她”掩嘴说道:“这等趣事,奴家倒还是第一次听闻。左右现在并无客人上门,就由奴家,亲自来指点下妹妹。” 拉着小道士进了自己的“闺楼”,按他在梳妆台前坐下,春二娘叫侍女端了盆水,将他脸上的妆容洗去后,赞道:“真真是个大好的苗子!刚刚奴家却是太过自信了,妹妹若是进了这行,用不了一年,兔儿巷里便没了姐姐的这碗饭。” 她笑道:“妹妹这姿容,对一个男人来说太过秀气了些。可对一个女人来说,却又多了几分英气。啧啧,妹妹不做女人,实在是可惜了。来,且让姐姐给你打扮打扮,保管你一出去,迷死那群臭男人。” 说着,春二娘便拿出一大堆红的白的黑的小瓶子,在小道士的脸上忙乎了起来,嘴里还说道:“外面的那些庸脂俗粉,只一味地照着女妆化。却不知,男人化女妆,可有些不同的技巧。妹妹,这些可是姐姐的不传之秘。若不是看妹妹你的确不是同道中人,姐姐我才不告诉你。现在姐姐说的,妹妹可得仔细听好了。” 春二娘边教边画,足足一个时辰后,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侍女端来一盆清水,小道士凑近一看,整个人,呆了。 水中倒影出的,竟是一张极漂亮、极迷人的脸。 这脸,秀雅文静中隐含几分英气。初一看,只觉得极好看。再一看,又觉得极舒服。等细细一看,还能品出几分味道。于是越看越想看,渐渐便沉溺了进去! 只到耳边的娇笑声响起,小道士才如梦初醒。他茫茫然地移开了眼,竟不敢再看。只觉得心里,生出了大恐惧。 自己做了十八年的男人,难道竟是错的?自己难道竟是个女人? 小道士使劲地摇了摇头,似要将这荒谬可笑的想法,从脑海中抛出去。 “哎,”春二娘叹道:“真是个美人儿啊,竟似比姐姐我还要美上,”“她”衡量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比姐姐我还要美上三分,不,两分。” 说完,“她”拉着小道士的手出了屋,大叫一声:“姐妹们。” 院中一静,然后,“娇呼声”四起,十几个“女人”“哗啦啦”地齐齐围上来。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在小道士的身上,左摸右揉,上捏下掏。 还在惚恍中的小道士一不留神,便只觉全身上下处处受袭。他大惊,拼命抵挡。可无数双手疯了似地伸过来,他挡得了这只,又怎么挡得了那只。不一会儿,连那最要紧处,都被摸了十几下。 好在春二娘心疼他,使力打掉几只手后,拉着他进了屋,关上门,解救了他。 帮他整了整衣物,春二娘笑道:“这妆妹妹是会了。可要留住男人的心,光靠美色是不行的。这里面嘞,可得有好些技巧,今儿个姐姐一并教你。” “大凡爱兔儿爷的男人,这好的,可不只是柔,还有刚。因为若单论柔,男人无论如何是比不过女人的。所以要拢住那些男人的心,妹妹就得……” 这种“闺房秘术”,小道士本不感兴趣,可春二娘说得实在有趣,不知不觉中他便听进去了。 春二娘不止是说,还手把手地教。于是等到小道士惊觉不对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而春二娘,已经半倚在了他的怀中。 小道士想下床,却被春二娘反身压在身下。只见这“美人儿”脸上晕红,分明竟是,动了情。 细细喘着,春二娘腻声说道:“妹妹现在心里还是个男人,这样怎能报得了恩?” “妹妹请不要急着走。姐姐我最擅长的,就是将直的变的圆的。妹妹只需在姐姐房中留上两天,包管便会喜欢上那种滋味。从此,可攻可受。” 被她所惑,小道士心中迷糊,若换了外面的那些“女人”,他此时定然已经一拳打了过去。可这动了情的春二娘,竟是,比女人还更女人十分。那般妩媚,竟是,竟是他生平仅见。 春二娘吃吃笑道:“姐姐最喜欢的,就是装成女人,引得那些本来正常的男人**攻心。然后在他们着急的时候,将他们引到一处好去处。保管他们一试之下,从此对姐姐爱不释手。妹妹,今儿个且放开,让姐姐好好伺候你,让你也当一回那活神仙。” 眼见一张樱唇吻了过来,小道士迷糊的脑子蓦地一醒。他一声大叫,一把推开春二娘,连滚带宽地下了床。眼见春二娘不依不饶地又要粘了上来,他慌忙摆手说道:“不,不用了,我,我想以后再试。” 春二娘恍然大悟:“原来妹妹是想,将这第一次留给你的恩人。妹妹真了不得,天生就懂得男人的心。” “对一个龙阳君来说,这世上最刺激的事,莫过于,把自己喜欢的男人,从直的,慢慢地,**成圆的。” “妹妹既然有这份心,姐姐自然不会勉强。只是以后有时间,妹妹可得常来哦。” 小道士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他再不敢多呆,匆促地洗了把脸,丢下一锭银子后,浑然不顾春二娘的哀怨,狼狈而逃! 到出得兔儿巷,被冷风一吹,小道士才真正清醒过来。 他无力地倚着墙角坐下,只觉得,自己似做了个,最荒诞、最离奇的梦!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贱招出 有些事,自然不便在白云观做。所以天玄子和小道士就在大通客栈,租了一间单独的小院。 刚进院门,天玄子就一迭声地问:“怎么样?怎么样?”那神情,就跟九阴镇的长舌妇一模一样。 哎,也不知他在这小院中,等得有多辛苦,笑得又有多辛苦。 小道士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还好。” 天玄子大是不满:“什么叫还好?这等大事,在这等关键时刻,怎出得了一丝一毫的差错。你说说,学了什么?” “化妆还有言谈、举止等等。” 天玄子一拍掌:“好,你化个妆给我瞧瞧。” 小道士大惊:“不行,打死我都不行。” …… 半个时辰后。 天玄子:“好了没?我去,你一个男人化个妆,怎么比一个女人化个妆还要慢?” 小道士:“若不是你威胁我,我怎么肯化这个妆。男人化女妆你以为容易啊,慢慢等吧。” 再小半个时辰后。 天玄子:“好了没,这天都黑了。” 这一回,房里沉默了下,然后有个声音闷闷地传来:“好了。” 一听这话,原本懒洋洋地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天玄子,一个骨碌就跳了起来,三步并坐两步地推开了房门。 进去一看,咦,小道士嘞?怎么不在啊。 他再看了看,才注意到,最里面的床上坐了一个人。 此时天已黄昏,屋中也没点油灯,天玄子看不太清,就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他脑袋,就是一蒙! 屋中,床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甚至是他此生所见,最美的女人! 这女人,五官儿很精致,极清秀。极好看,也更耐看。他看了一眼,便觉失礼,就想不看,可却禁不住地,一看再看。 直看得,那羞怯的美人儿脸上,现出了几丝惶恐,天玄子才惊觉,自己实在唐突了佳人。他赶紧一拱手,柔声说道:“这位娘子请了,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我那朋友又去了何处?” 他这一说,那美人蓦地睁大了眼,张大了嘴,那般惊讶的小模样,实在是,极至可爱,可爱至极。 天玄子便觉得脑袋一晕,他向来坚定的道心,此时却不由地颤了三颤。颤得,竟似要,就此崩溃! 他不敢再看,急忙一低头,一拱手,急急说道:“抱歉,想必是我走错了房间,惊到了娘子。我,我这便告辞,告辞。” 说完,他逃也似地出了门,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啊!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这一幕,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天玄子,是在故意逗我吧,在哄我玩吧?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这小院就在客栈内,独门独院的,只有这一个大房间。他走错了房间?我去。 小道士正这么想时,却听房门“砰”地一声,狠狠地撞在墙上,天玄子风一样地冲了进来,手还直直地指着小道士,嘴里“啊”“啊”地叫着。 “啊”了几下后,天玄子凑过头来,再细细地看了小道士一番,然后二话不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那摇晃的姿势,竟似喝醉了酒般,让人好生担心,再向前一步,他就会一头栽倒在地。 嗯,小道士确定,这天玄子不是在逗自己玩,他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砸到了头。于是,他被砸傻了。 哎,可怜的人啊,小道士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却见,天玄子竟然又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那走路的架式,活像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太爷,再一步步地走向他的棺材。让人好生担心,再向前一步,他就会挺不住,断了这口气。 好不容易走到小道士面前,天玄子用一种,抖得像风中残烛的声音问道:“是,是你吗?” 被他这声音给抖得,小道士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他也颤抖着声音说道:“是,是我啊!” 听到他的声音,天玄子整个身子猛地一颤,让小道士直担心,他这副老骨架,会不会在这一颤后,彻底散了架! 这一颤后,天玄子似乎又老了十岁。他的背弯得更厉害,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 “真,真的是你吗?” “真,真的是我啊!” 听到这回答后,天玄子的身子猛地一直,他飞快地伸出手,抓住小道士的脸,就是,一顿猛揉。 这一瞬间,他似乎从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太爷,又变回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并且,力气还忽然增大了不少,揉的小道士那叫一个疼。 小道士疼得受不了,飞起一脚,将天玄子一脚给踢倒在地。 天玄子似不觉得疼,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真的,真的是那死道士,真的没戴人皮面具。” 小道士窜到他面前,怒道:“天玄子,你脑子有病啊你。” 天玄子一看到他这张脸,就像被毒蛇咬了口似的,闪电般地转过头:“去,去,赶快洗洗,我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他苦笑:“你这般样子,我都不想再跟你做知己,倒想跟你做夫妻。” 做夫妻这三个字一落入耳中,小道士也像被毒蛇咬了似的,闪电般地窜到桌子边,拿起脸巾就拼命地擦擦擦。 等他卸完了脸上的妆,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玄子已经离去。 走出房间,小道士正看到天玄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呆呆地望着苍茫的夜色。 小道士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天玄子身子轻轻一抖,侧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极是奇怪。 被他这样直直地看着,小道士都觉得羞涩了。他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翻脸了。” 天玄子摇了摇头,笑了一笑。这一笑后,他终于不再那么奇怪,又变回了小道士所熟悉的那个天玄子。 天玄子叹道:“天一子,你这招实在是太狠了,还是不要用了。” 小道士也叹道:“天玄子,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当我想用这招。” “也是,”天玄子点头,然后他大笑。他越笑越厉害,笑得都坐在了地上:“好想早点看到,天青子遇到这招时的表情。想想就觉得好笑,笑死人了!” 第二天,大通客栈。 客栈门口,天玄子微笑着,迎向一个年轻的道士。这道士,正是天青子,长得确实英俊。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天玄子引着天青子来到小院。在院中却停住脚步,迟疑地说道:“道兄,这房中有一人,也是道士。他有件事来求我,我本不想答应。但看这事与道兄有关,就将他请了过来,与道兄单独一聊。” “与我有关,奇怪了?”天青子心中起疑,推门而入。 他却不知,他身后的天玄子一扫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做贼似地溜到了窗户下,竖起了耳朵,在那,听墙脚。 天青子进去后,一眼便看到,那屋子中间,竟娉娉婷婷地站着一个女子。 天青子暗怒:这天玄子真是的,孤男寡女的,让我和一个年轻女子单独相见。这事传出去,于我名声大有妨碍。 他正想退出去,却见眼前的女子转过身。却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美的,以他的道心,都忍不住地一失神。 这一失神间,那女子,就盈盈拜下。 天青子大惊,来不及多想,连忙伸手拦住。只觉得触手处,温柔滑腻,让他的心,忍不住地又一动。 天青子急急压下心中的绮念,正色说道:“小娘子,不知你为何对贫道行此大礼!” 那女子开口说道:“请道兄,救不才一命!” 这声音,很轻,听到天青子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因为,这,分分明明地,竟是男声! 他脑中,迅即闪过一个念头:这,这竟是个男人! 这一下,天青子只觉得手中还残留着的柔腻,立马变成了油腻,还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油腻。他强忍住恶心,怒道:“我不与你们这种人说话。” 他转身就要离去。不料那男人竟抢前一步,拦在了门口,哀声说道:“求道兄成全我和国公爷。” “国公爷”这三个字,如闪电般,击过天青子心头。这一刻,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胡说些什么?你跟李国公是什么关系?” 那男人凄然一笑,垂头说道:“我和国公爷是什么关系,呵呵,我跟国公爷是什么关系。” 他抬起头,眼中有泪,而泪中,却又有着,无尽的回忆,和深深的幸福。 像是梦呓般,他柔声说道:“那一年,国公爷刚来到重庆。就在那个细雨纷飞的春夜,我,遇见了他。” “当时,我穿着一身道袍,站在一株桃树下。而国公爷穿着朱服,站在那屋檐下。” “他一眼看见了我,我一眼看见了他。然后……” “停停停!”天青子大叫:“肉麻的不要说,说重点。” “重点是,我贪图国公爷的英伟不凡,国公爷贪图我的花容玉貌。我和他走在了一起,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国公爷还为我重修了祥云观,想到时请我入驻,以便我便能和他长相厮守。只是道观还没修完,我的幸福,竟就到了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多了嘴,我和国公爷的事竟传入了夫人的耳中。夫人大怒,差人找我。我跑了。夫人以死相逼,逼国公爷不得不答应,祥云观里,绝不用本地的道士。” “就这样,我的祥云观,变成了道兄的祥云观!” 说到这,那男人大哭:“求道兄成全,将我的祥云观,还给我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至贱则无敌 天青子失魂落魄地说道:“不可能,你定是在骗我。你骗我。!” 那男人嘶声叫道:“我怎能拿我一生的痴心,来开这种玩笑!” 他看着天青子,忽然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舍不下这祥云观,原来如此,竟是竟是如此!” 听他笑得惨烈,天青子禁不住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那男人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他惨笑道:“原来你生得这般英伟不凡。” “怪不得国公爷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你。原来他是,他是腻了我的温柔,想换种不一样的感觉。” “国公爷看中了你的身体,而你,你非得去那座风流窝,你看中的又是什么?” “也是啊,国公爷那等伟丈夫,像我等这样的男人最是喜欢不过了。你见了他之后,自然也会贪恋他的阳刚。被他摆弄了之后,自然就舍不得离开他的床。” 他这话一说,天青子像中了箭的兔子似地跳了起来,大吼道:“你胡说。我才不是你这种人。” 那男人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国公爷啊国公爷,可怜我为你许下了一生的痴心,可结果你却是,喜新厌旧之徒!” “可明明已经被你抛弃,我却为何还要对你念念不忘,还是一心一意地要回到你身边。我真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啊!“ 他看着天青子,眼里的泪流的更欢:“恭王府里没两个人见过我,只要取了你的度牒和戒牒,我自可冒你的名,回到本就属于我的祥云观。” “我心知你是不愿意的。可我一定要进去,一定要进去。哪怕,牺牲一切。” 说着,他流着泪,缓缓地,解开衣服。 天青子大惊:“你,你想要干什么?” 那男人哀怨的看着他:“我最珍贵的,唯一能打动你的,只有,我的身体了。” 天青子大恐:“不,不要,我不好这口。我求你了,你不要过来,不要。啊!” 这声啊,刺破云宵,凄惨至极,将窗外的天玄子,给生生吓了一大跳。他再顾不得会被发现,探头望去。 只见,屋中的两个男人,就这一下子,一个身上只剩下件肚兜,一个道袍半遮半掩。一个在死死纠缠,一个在拼命反抗。 我去!用不着这么狠吧。天玄子急忙大叫:“你个死男人在干嘛?放开那个男人!” 听到他的声音,天青子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喊道:“道兄救我,救我啊!” 天玄子急急去推门,正看到,天青子倒在地上,身子像蛇一样的扭着,头却抬起,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中,泪如泉涌。脸上,是无尽的恐惧,和无尽的绝望。 他又看到,小道士正骑在天青子的大腿上,双手紧握,伸出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形成剑状。然后,往天青子的,那处,狠狠插去! “不要!”天玄子大叫。 “啊!”天青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两眼一翻,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合上。 天玄子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一探:还好,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他大怒,瞪着小道士,怒道:“用不着这么狠吧。” 话音刚落,只见小道士也是两眼一翻,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到院中,伏地大吐,吐得稀里哗啦。 看着这副两败俱伤的惨烈情形,天玄子幽幽地发出一声长叹。 把能吐的都吐完了,小道士翻身一滚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天玄子递了杯水给他,小道士接过喝完,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哎,用不着这么狠吧!”天玄子叹道。 小道士苦笑:“不对自己狠一点,他哪会信?这种事,我也只能做这一次,实在没勇气再来一次。” 天玄子再叹道:“可你最后那一下实在是……用不着这么狠吧。” 小道士热泪盈眶:“我容易吗我,明明恶心的要吐,却还偏偏要装得更恶心。我,我那还不是一时失控。” 天玄子三叹道:“哎,罢了罢了,你喜欢就好。” 小道士大怒:“我喜欢个屁。” 看了看屋里死狗一般躺着的天青子,小道士心里也怕怕:“他不会,不会被活活恶心死,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吧。” 天玄子苦笑:“离死也差不远,估计就剩这么一口气了。” 哎!两人齐齐长叹一声。 夜渐深。 天青子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连眼睛都没睁,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人还没落到床上,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叫道:“道兄,道兄。” 是个男人的声音! 天啊!是那个男人。 天青子顾不得细看,一个翻身就趴在床上,双手还死死地,护住了,屁股。他大哭着叫道:“不要,不要啊,求你不要。” “道兄,我是天玄子,是天玄子。现在你很安全,没事了。”天玄子急急说道。他心里猛地一咯噔:我去,不会惹出大事了吧。把好好的人生生地给吓傻了。 听到天玄子这三个字,天青子才微微侧过头,偷眼一瞧后,立时涕泪纵横:“道友啊道友,我,我……” 天玄子安慰道:“没事的,道兄,那人没把你怎么样。” 天青子一听忽然大笑:“哈哈,没怎么样?没怎么样,我那儿,怎么会那么地疼!” “哈哈,我堂堂天青子,竟然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失去了清白。哈哈。” 他大笑,笑得疯狂,笑得天玄子胆战心惊。天玄子连忙柔声说道:“道兄,怎么可能?当时我就在你身边,我明明知道你不愿意,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人给,强行那样。” “你那儿那么疼,不是被别的什么给捅了,是被这个。” 天玄子双手紧握,伸出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形成剑状,然后猛地往前一刺。 天青子被这个动作给吓得大叫,大叫之后,他那混沌的脑子终于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他满怀期待、紧张兮兮地问:“真,真的吗?” 天玄子正色点头:“道兄,你我相交多年,我人品怎样,道兄难道还信不过吗?” 想了想,天青子才点了点头。他委委屈屈地坐起,像个小女人似地抱膝坐在床头,心有余悸地问道:“那人,那人还在外头吗?” 天玄子答道:“还在外头,他不肯走。” 见天青子瞬间脸色大变,他急急补充道:“不过道兄放心,没有你我的同意,他绝对不敢进来。” 天青子嘶声叫道:“赶他走,赶他走。他不肯走,就用棍子打杀他。” 天玄子赶紧劝道:“不需如此,只要道兄将度牒和戒牒给他便是了。” 天青子大怒:“我岂能遂了他的愿。” 天玄子说道:“祥云观那种风流窝,道兄难道真要进去?莫非……” 莫非后面的话,天玄子没有说出口。但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莫非道兄贪图荣华富贵,甘愿舍身相就? 天青子怒极,气是浑身直打哆嗦:“我,我一心向道,岂是那种人!” 天玄子说道:“既然道兄不是那种人,将度牒和戒牒给了他又如何?即免去了他的纠缠不清,也省得污了自己的名声,道兄你说是不?” 天青子一想,这话着实有道理。 见他犹豫,天玄子趁热打铁:“那人发过毒誓,进了祥云观后,只会深居府中,绝不会借道兄的名号在外招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信不过他,但道兄你想,皇族中人最爱面子。这李国公好男风的事,可是瞒得死死的,外面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所以他即便想生事,李国公也定然不准。道兄后顾可以无忧。” 天青子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友说得极是。即便有些麻烦,”他打了个寒颤:“也比现在的麻烦要好上太多太多。好,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度牒和戒牒,递给天玄子,叮嘱道:“全给他,叫他速速离去,速速离去!” “好!”天玄子满口答应。 半盏茶后,天玄子回来,天青子迫不及待地说道:“他走了没?” “走了!” 天青子长松了一口气,浑身软在了床上。 天玄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是一锭金元宝和一些碎银子。他将这些财物递给天青子,说是那人留下的。天青子哪里肯要。天玄子苦劝,说来往数千里,盘缠花费不少。再加上要补度牒和戒牒,也需一笔开支,收下正是应该的。天青子这才接过。 稍事休息后,天青子坚持现在就离去。这鬼地方,他片刻都呆不得。天玄子挽留不得,只得帮他叫好车。 看着天青子姿势别扭地上了车,天玄子一声长叹。 小道士来到他身边,看着远方,也是默然。 天玄子叹道:“哎,我后悔了。这般折磨他,还不如直接给他一记闷棍,关上几天。那样对他来说,还好受一些。” 度牒和戒牒拿到手了,天青子也离开了,计划完美实现了,可小道士的心中,却非常、非常地,不好受。 他做事,向来求“顺本心”,可这事却做得,大违他本意! 仰望长空,小道士在心里叹道:“柔儿妹妹啊柔儿妹妹,为了你,你的道士哥哥可是把脸皮都给磨没了,连底线都不要了。” 哎!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祥云观 白云观,方丈室。 一几小桌,两盏清茶,小道士,哦不,现在应该叫,天青子,和方丈上德道长相对而坐。 上德道长生得肥头大耳,慈眉善目,若去了头上的道髻,换了身上的道衣,那分明就是一个,胖大和尚。 上德道长见到小道士,眼前就是一亮,赞道:“信上说,道友你生得丰神玉朗、仪表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道士谦虚道:“外貌不过是父母给的,不提得一提。” 他并不客气,端起茶杯,一礼后一品,赞道:“果然是好茶。这茶汤色碧绿、卷曲如螺。观之,似有白云暗生;品之,只觉清香袭人。这,必是上好的碧螺春。川蜀之地,能喝到这等碧螺春,真真是难得。” 上德道长一听大喜:“道友说得不错。这茶是贫道机缘凑巧,才得到一些。道友一眼能认出是上等碧螺春,显然也是懂茶之人。” 小道士淡淡一笑:“于清风明月之间,品一壶茶,再吹上一曲箫,这便是,人生第一大快事。” 这话,正正挠到上德道人的痒处,将他喜得,那张胖脸笑成了弥勒佛。只觉得,这小道士年纪虽轻,可品味实在非凡,跟自己很有得一拼。 上德道人一生最痴迷于箫,人称“洞箫真人”,听得小道士话中带上了“箫”字,就问:“道友你也好箫?” 小道士从容答道:“洞箫声音恬静、秀雅,正合我等修道人士的心境,贫道大是喜欢。平时无事时,也时常会吹上一曲。只是,”他长叹:“五年笛子十年萧,这箫,大难学。贫道苦于没有高人指点,这吹箫的水平,哎,登不得大雅之堂。” 上德道人笑道:“贫道生平最好的也是箫,既然道友也有同好,不如现在就吹上一曲,让贫道品鉴一二。” 小道士也不客气,取出九节箫,从容吹了一曲《玉箫声和》 这箫,他是真会。 天云真人浪迹江湖数十年,经常会感到孤独寂寞。这个时候,他就寄情于音乐。一人独行,自然不能携带琴筝,他就选了箫。 一根紫竹箫,天云真人吹了几十年,每天都要吹上几曲,造诣大是不凡。小道士山中实在无聊,难得见到这么好玩的东西,自然缠着要学。无奈他这师父真懒极、极懒,除捉鬼之术外,连别的道法都懒得教,自然更不要说这箫了。也只有小道士的箫声实在不堪入耳,污了他的耳朵时,他才会勉为其难地指点几下。 所以小道士箫是会吹,但这水平嘛,十几年下来,也的确不怎么样。 听他吹了一曲,上德真人不置可否,只是见小道士诚心求教,出于礼节,随便指了几处不足。 却不料,小道士本就悟性非凡,这吹箫的基本功夫也扎实,所欠缺的,不过是高人的指点。所以上德真人只说了几句,他的水平就见得着的提升。 这一下,生来好为人师的上德真人,那兴趣立马就来了。他人称“洞箫真人”,一手吹箫的技术,大宋无几人可及。小道士能得他指点,大喜过望,立马将十几年积累下来的疑问一一道出。于是这两人,一个教得高兴,一个学得兴奋,不知不觉中,就在房中呆了一天,连中饭都顾不上吃。 直到日落西山,这一老一少才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相视大笑,只觉得快意至极! 回到客房,天玄子笑道:“看来,你跟上德道人相谈甚欢。” “那是,”小道士得意地说道:“你对他了若指掌,有你做军师,想不讨他的欢心都难。走,我肚子饿了,请你去吃好吃的。” 第二日,小道士继续向上德道人请教。直到第三日,李国公才有空闲,应上德真人之约,携夫人前来拜访。 在方丈室外等候时,小道士心中忐忑。他一向处事淡然,可在此时,实在是找不回那平常心。 哎,这感觉怎么像是,毛脚女婿见老丈人? 都怪柔儿,就那么坏了自己的清白。完事后她倒好,扭扭***就走人,倒给自己惹出了多少麻烦。小道士心中大是幽怨。 半个时辰后,道童来唤。 小道士正了正衣冠,推门而入。 方丈室中,主位上是上德真人,客位正是李国公和国公夫人。 如传闻一般,李国公长得甚是英俊,于大宋皇族遗传的俊雅之外,另增了几分英气。他右首的国公夫人,小道士不敢细看。只粗粗一瞧,便觉得极是秀雅。 柔儿生得如此绝色,果然有其道理。 李国公细细看了番小道士,也极是满意,连连点头。他温和地说道:“可是天青子?” “正是贫道。”小道士应道,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度牒和戒牒,并龙虎山张天师的亲笔书信,用双手递了过去。 这些已经经上德道人确认过,绝无问题,所以李国公接过后,只是草草翻了一下,便递还给了小道士:“以后,便有劳你入住祥云观,为我国公府祈福禳灾,趋吉避凶!” 小道士一拱手:“自当尽力!” 初次相见,李国公和小道士并没有深聊,只是略谈了些道教的典故。 道藏三千,小道士读得虽然不多,但最常见的还是读过。并且因为山上确实无聊,能读的他都读得很熟,所以应付下两个居士,自然没问题。 再者,他口才便给,说来故事来那是娓娓动听。这些典故哪怕在坐的三人都听过,听来也觉得大是有趣。连国公夫人都忍不住抿嘴笑了几声,声音很是娇柔动听,颇有几分柔儿的风范。 相谈甚欢后,小道士便随国公爷前去恭王府。临行前,上德道人大是不舍,送了一支珍藏的紫竹箫不算,还拉着小道士的手,一再叮嘱他有空要来聚聚,小道士自是满口子答应。 骑着大黄马,小道士跟在马车之后,缓缓前行。川蜀少高头大马,他这马让国公爷都赞不绝口,对他更是高看了几分。 进了王府。恭王府占地果然极大,一路行处,小道士便看到有门脸四间,正殿六间,后殿四间,配殿那是更多,并且处处堂皇庄重,果然是皇家气象。 车马直行进后殿,这已是内院所在。再下去,便是后寝。 马车停下,李国公掀开窗帘,吩咐了几句,便有一个仆役跑过来,点头哈腰地将小道士引进别院。那儿正是祥云观所在。 祥云观的老道士得到报信,领着一个小道童,早就在那等着。这老道士姓李,府中的人都称他为“李老道”。 小道士和他见礼,以长辈之礼相见,李老道却连道“不敢”,只肯以平辈之礼论交,并一再言明,观中大小之事,一切尽凭小道士做主,他只负担所有的杂事。 小道士暗叹,这人虽然平庸,但到底活了几十年,道理还是明白的。 李老道年近五十,更有一口的方言,说起话来别人听来大是吃力,实在是不堪驱使。若非李国公念他在此多年,祥云观初建时便入住其中,当王府无主时也未曾离开,算得上是劳苦功高,他早就被赶出祥云观。 李老道也深知这点,所以一见面就把姿态摆得低低的,言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己只是混口饭吃、混个地方住,绝不敢争什么权,夺什么利,使什么绊子。 那小道童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是李老道的孙侄儿,连度牒和戒牒都没有的,更是说话都不敢大声。 不过半个时辰,恭王府的三管事就亲自领着几个男仆,将上等的棉被、道袍等一一送来。显是得了李国公的吩咐,这三管事对小道士很是恭敬,问寒问暖,无微不至。李老道见了,心中吃惊,看小道士的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小心。 一切安排妥当后,小道士转了转。这道观是私家道院,不过一重。但重修后,建筑高大,很是不凡。连厢房都有四个,足够使用。 李老道将最好的一间厢房让了出来。那厢房宽敞,开有大窗,窗外隐见后花园一角。一眼看去,风景甚是怡人。小道士自是满意。 这道观所在,为取“静”,与别的院落都有段距离。颇有种,虽在闹市之中,却远离尘世的味道。王府中人极少来这边,不过是一个妇人,送上每日三餐。小道士耐着性子听这妇人说了好多,才确定了一件事:府中这个月来,除了昏迷了近三个月的大小姐忽然苏醒外,便无别的大事发生。 没大事发生,这就是好事。再想想那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神情举止,小道士于是确信,柔儿至少没有遭逢大难。这便够了! 此地清静,放下心来的小道士便开始用功。每日里静坐练功,诵读道经。累了疲了时,便会吹箫自娱,日子过得清静自在。 这样清静了七八天后,小道士心中开始着急: 算算时间,许若雪早三天前就该抵达重庆府,现在想来正在客栈中等得焦急。自己总得想个法子出去一趟,跟她见个面。 还有,这么些天了,柔儿那里还是半点消息都没,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不行,自己必须得想想办法。不然这样傻等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宴 月明星稀。 月光如水,洒在小道士的脸上,让他那清秀的脸更是莹莹生晕。于是这月下郎君,更是好看了三分。 时有清风轻徐,拂动着小道士的道袍。衣袂飘飘的他,这乍一看上去,真个是,从天上乘月而来的神仙。 当这样的小道士,唇含微笑地出现在后花园时,满场的莺声燕语,便倏地一静。 小道士自然不敢擅闯后花园,他是应李国公之约,由三管事相请,来赴后花园的家宴。 大宋皇族的人,太多有几分诗意。就说先帝徽宗,虽然昏庸失国,但艺术天分之高,史上罕见。今日月色大好,李国公一见之下雅兴大发,就于后花园设宴,邀月共品美酒。 入座后,李国公端起桌前的夜光杯,举杯遥敬:“仙长来府数日,我事务繁忙,都未及请仙长一聚,实在是失礼。今日设下此宴,一则是不负这大好明月,再则是为仙长接风。仙长,请饮此杯!” 小道士饮了后,举杯回敬:“贫道承蒙国公爷邀约,来此荣华之地,竟于闹市之中,妥得了一方清净,贫道感激不胜。贫道谨以此酒,祝国公爷福体安康,祝国公府和美晶盛。” 李国公大笑饮过。 小道士再举杯遥敬国公夫人:“贫道刚进重庆府,便听全府盛传夫人温柔贤淑,美丽非凡。待见到夫人,贫道才知道,这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远胜闻名。贫道谨以此杯,祝夫人如月上的仙娥,青春永驻,美貌永远如昔!” 在这等场所,当面夸女子美貌,本是失礼之举。但小道士本就年轻,说这话时他目光清澈、神态从容,让人听了只觉得他语出至诚,哪肯生出半分恼意? 国公夫人大喜,以袖掩面,饮了这杯后,笑道:“仙长说我是月上的仙娥,我看仙长才是神仙中人。仙长一来,我府中的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都脸可就红了!” 这话惹得一阵大笑,那些小丫头们自是羞涩,可在羞涩的同时,却又禁不住地拿眼,偷瞧这可人的小道士。 今晚是家宴,除了国公爷和夫人外,还有小妾一名,生得极是妖艳。另有二公子和三公子,大公子和柔儿却没来。 柔儿没来,小道士早有预料之中。似这等富贵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会会见外客。若非小道士是方外之人,今晚的家宴,怕是国公爷的妻妾都不会现身。可尽管明知如此,小道士的心里仍免不了失望。 他掩住这失望之情,喜笑连连,依次向众人敬酒。不一会儿,席间气氛便热闹了起来。 酒过三巡,国公爷问道:“仙长,看你随身携带有紫竹箫,想必精通箫技。不如就请仙长吹上一曲,也好让我等听听仙音。” 小道士回道:“刚管事来唤时,贫道正在练箫,就随手将这箫带了过来。既然国公爷有令,贫道自当遵从。” 说完,借着几分醉意,小道士洒然走到席间,解下身上的紫竹箫,置于唇边。 其时,月光刚从一片白云中溜出,正正将一束月光,洒在他身上。这唇边含笑的小道士,便真似要在这月光中,飘然欲仙,乘月归去! 众丫环看得神魂俱醉,也不知有几颗女儿心,就在这一刻,系在了,这秀雅如春竹的小道士身上。 一缕轻音,袅袅飞起! 起先恬静,清清淡淡,继而转浓,渐渐深情。情深至极处,便有哀伤产生。哀伤渐浓,又渐淡,终于消逝无声。 无声处,却有余音似袅袅,让人回味沉醉。 国公府规矩甚严,众丫环无人敢出声。可那一双双美目,却似糖样地粘在小道士身上,再也离不得分毫。 国公夫人美目轻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轻轻一叹,然后笑道:“果真是绝好的箫声,更是绝好的男人。” 听她开了口,那姨娘才抿嘴笑道:“夫人说得极是。可恨我膝下只有一子,并无一女。不然,真不能放过此等良人。” 国公爷却是有真才情的,举杯敬了小道士一下后,说道:“听仙长的箫声,似饱含思念,莫非仙长已有了意中人?” 国公爷这话一说,小道士心中就是一动,当下答道:“若说意中人,贫道即是有,却也是没有。” 国公夫人大奇:“这话倒是有趣,不知仙长有何说法?” “说是没有,是因为贫道一心向道,向来都在山中苦修,对男女情事从不在意,自然真是没有。” “说是有,”小道士眼中满是思念,他深情款款地说道:“这几个月来,贫道经常会梦见一个绝色美人。在梦中,贫道和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她便是贫道的意中人。只可惜在梦醒之后,贫道却不知,这尘世间,到底有没有这美人。” “哦,这事倒是奇了。”国公夫人问:“仙长梦中的意中人,可知叫什么名字,长得是何模样?” 小道士苦笑摇头:“贫道不知她叫什么,也不知她从何处来,更不知她现在又在何处。贫道见她长得柔柔弱弱、娇娇怯怯,便称她为‘柔儿’” 席中,顿时一片惊呼! 国公夫人秀眉轻蹙,往四周淡淡扫了一圈。她视线所过,众丫环都垂首屏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国公夫人淡淡说道:“贵客在此,惊呼些什么,没得规矩。” 然后展颜一笑:“仙长说得倒真有意思。不过依我妇人之见,仙长定是对凡世间的女子看不上眼,才臆想出了这么一个‘柔儿’,在梦中与她相见。仙长,你说我这话,是也不是?” 小道士点头称是:“昔年庄周梦蝶,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成了庄周。梦中之事,真真假假,贫道睡着时自然分不清。可醒来后,贫道还是知道,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国公爷举杯说道:“既然是梦,那说他做什么?昔年李太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晚明月正好,我等就莫辜负这良辰美景。来,且举杯,饮酒!” 一时几人举杯,畅饮一杯。 此后,再无人提这话题,小道士只是说些有趣的事,不时将众人逗得失笑。 月上中天,时候已不早,也不知几个丫环跟国公夫人说了什么,夫人就说道:“仙长,我府中人大多崇尚道教,平日里也想去祥云观敬柱香,礼下道尊。可不知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仙长的修行?” 小道士恭敬应道:“夫人客气了。祥云观是国公府中的私家道观,观中的规矩自然是国公爷和夫人定的。夫人觉得可以,那定然可以。” 他这话一说,众丫环个个喜上眉梢。 国公爷见了一皱眉:“去是可以去的。但若是经常去,不免扰了清净,对道尊也是不敬。这样吧,仙长约定一个时辰,在这个时辰内,府中各色人等都可去。过了这个时辰,那就免了。” 这最合小道士的心意,当下他稍一想,答道:“那就每日的申时。” 这事,就这么定了。 再饮了片刻,宴席便散了。此时小道士已有了几分醉意,向众人告辞后,他在三管事的搀扶下,步履不稳地走了。 看他醉醺醺的样子,众人有些好笑,也觉得他更真实了几分,再不似神仙中人,不过就是一个可爱十分的小道士。 小道士走后,后花园里,国公爷和夫人挥退了他人,有了番对话: “夫人,今晚你却是何意?这天青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实在是女子的良配。你却许府中的婢女去祥云观敬香。你也看到那些丫环看天青子的眼神,恨不得立刻自荐枕席。天青子再是得道高人,可毕竟年少。若是受不了这等诱惑,污了那道家清净地,那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国公夫人没答他的话,却问道:“夫君觉得,天青子所说的‘梦中柔儿’的事,是真还是假?” 国公爷想了想:“若说是真,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若说是假,看他神情倒不像是作伪。哦,我明白了,难道夫人是怀疑,这天青子对我家柔儿怀有歹心?” 夫人点头说道:“我家柔儿的美名传遍天下。若天青子想借着入住国公府的机会,将我家柔儿收入房中,就此美人、财富、权势尽入囊中。那这主意,他却是错得离谱!” “夫人说得极是。这天青子再是良才美质,但我家柔儿乃是天潢贵胄,岂能下嫁给他?那样,必成全天下的笑柄。哼,若他真打了这样的主意,我再是惜他敬他,也必容不得他!夫人,既然你有这怀疑,为免除后患,我明日便将他赶出府去!” “直接赶他出去,可能有所不妥。天青子毕竟是夫君你亲自写信,厚礼请张天师推荐过来的。如果只凭些许怀疑就将他赶出去,张天师脸上不太好看。” 国公爷恍然大悟:“所以夫人就特地制造了,让天青子犯错的机会。” 夫人点头:“夫君说得正是。” 她叹道:“这天青子的确是大才,我国公府怕是留不住他。若是他对柔儿没有非分之想,那他看中哪个丫环,我便送给他,也好结个善缘。可若是他对柔儿有了别样企图,呵呵,这国公府,他怕是来的,出不得!” 国公爷大赞:“夫人真是女中诸葛!” 夫人柔柔地别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左右为难 小道士自然不知后花园中的这番对话。 他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很得意,为自己这灵机一动,而倍感自得。 那些丫环们平日没事时都要生出三分事,造出七分谣。现在他抛出“梦中柔儿”这么大的八卦,呵呵,用不了多久,这风言风语必然会传到柔儿的耳中。柔儿便会知道,她的“道士哥哥”找她来了。 国公夫人开恩,准许府中众人去祥云观敬香。柔儿那么聪明,自然会想到借这机会,来祥云观中与他相见。只要她来了,哪怕身边的丫环再多,两人悄悄地说上几句话,总不会是难事。 只要了解了柔儿的情况,若她境况堪忧,自己可以见机成事,想些法子帮她。若她一切尚好,自己再,再什么么,小道士想到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现在许若雪想必已到了重庆,自己和她已然拜堂成亲。虽然还没有夫妻之实,但毕竟已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是万万不能丢下她。可柔儿虽然没有与自己拜堂成亲,但事实上却又有了“夫妻之实”,自然也万万不能离开她。 这样就麻烦了! 左边是许若雪,右边是柔儿,自己能怎么办? 选谁都是错啊! 这真正是,左右为难。 这样的困境,小道士只是一想,便头大无比。于是他发扬了一贯的风格:既然多想无益,那就不去要想,顺其自然。真事到临头了,再头大去! 这样下了决定,小道士立马一身轻松。晚上睡觉时,还做了个梦。 梦中,他左手一位佳人,右手一位美人,左右手各牵着,齐齐牵入洞房。 掀开左边的盖头,哇,一位绝色的美人,正是许若雪。 掀开右边的盖头,哇,又是一位绝色的美人,正是柔儿。 左右两位美人儿,都闭着眼,一脸羞涩地,嘟着嘴,向他亲去。 然后,两位美人儿,亲到了一块儿。 两双眼睛蓦地睁开。 柔儿痛哭一声“道士哥哥”,那泪如泉涌。涌着涌着,她整个人便化成了一滩水,洒落了一床。 许若雪清叱一声“云淡风轻”,便见剑光一闪。小道士只觉下身一凉,那血,喷出了三尺高! 血糊了小道士一脸。小道士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再睡不着了,他看着窗外,幽幽一叹:哎,这该如何是好?连美梦做到一半,都做成了噩梦! 有了国公夫人的首肯,第二日,祥云观里便来了两个丫环。 不过两个丫环,好搞定的很,小道士随便几个道家典故,就让这两个丫环,迷得双手捧心。 第三日,来了一帮丫环。 也没事,小道士仙风道骨地往中间一站,不过说了一些浅显的道家道理,就让这帮丫环,重新感悟了人生。 第四日,来了一大群丫环。 这个,忒多了吧。小道士头皮发麻,颤颤惊惊地讲了几个鬼故事,依旧成功地收获了无数星星。 第五日,来了,全府的丫环。 于是这祥云观,生生地变成了怡红院。数十名莺莺燕燕的叽叽喳喳声中,小道士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 这般盛况,终于成功地惊动了三管事。三管事两眼发直,报给了二管事。二管事汗如雨下,报给了大管事。大管事目瞪口呆,报给了二总管。二总管哀声叹气,报给了大总管。大总管无奈摇头,报给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大发脾气,就在祥云观外,狠狠地训斥了,全府的丫环,并立下了,来此“敬香”的规矩。 在恭送国公夫人时,小道士心中惴惴。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一顿挂落儿,自己怕是逃不了的。却不料国公夫人只是笑笑,一句重话都没,就告离去。 经此一事,小道士明白了两点,国公夫人的心,那是真个的软、真个的好。国公府的丫环,水平是真个的高,有好几个,真的很漂亮。 这一日后,小道士在国公府中风光无二,不管男的、女的,那是无人不知他,无人不服他! 好在闹腾了几日后,小道士也大有收获。他结识了柔儿身边最贴身的侍女,秋萩和春苇。 秋萩是最漂亮的丫环之一,很小家碧玉。大庭广众之下,小道士也不好和她深谈。寥寥聊了几句,只知道,柔儿的确是醒了。并且,柔儿的状况,很不好! 至于如何不好,为何如此,秋萩却不敢多说。 哎,柔儿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才让国公府这般严密地封锁了消息,竟连府内人都毫不知情!小道士心中焦急,却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这一日,小道士正在房中用功,忽听敲门声响。他缓缓收功,睁开眼时,见到的却是天玄子! 小道士大喜:“你怎么来了?” 天玄子佯怒道:“听这意思,你是不欢迎?” 见他转身要走,小道士急急上前,腆着脸笑道:“你是我一生的知己,我哪敢不欢迎你。再说了,这祥云观里清静归清静,可呆得久了,未免有些无聊。” 天玄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怎会无聊?我是陪上德道人一起来的,之前先去面见了国公爷。国公爷可是说,你现在是全府最受欢迎的男人。每日辰时,你这祥云观里,可是美女云集啊!” 小道士苦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若不是为了打探柔儿的消息,我才懒得理那帮子小娘。看她们聚在一起,表面上和和美美的。暗地里啊,却是夹枪带棒。我每次都得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安抚得她们皆大欢喜。这样实在是累啊!” 说着,他急切地握住天玄子的双手:“道兄,你是带我离开这苦海的吧。哎,为了防止府中人借国公府的名头在外惹事生非,这里进出的规矩那真是严啊,我都没敢开口。” 天玄子不动声色地从他掌中抽离开了手,笑道:“正是。来这前我已经征得了国公爷的同意,道兄你请吧。” 两人出了府,随便游玩了一下后,小道士便骑着大黄马,奔波在重庆府。 他在找许若雪。算算时日,恶婆娘十日前便应到了。 可一路紧赶慢赶的,找遍了全重庆府的各大客栈,竟然,都没有恶婆娘的身影。 小道士傻眼了:不会吧,莫不是,这恶婆娘出了什么事? 转念一想,我去,开什么玩笑,这恶婆娘武功如此之高,她能出什么事? 可恶婆娘终究没来。无可奈何之下,小道士只得使出银子,在每个大客栈处都留下了一句口信:小道士很好,若想找他,去白云观问天玄子。 奔波了一天后,夕阳西下,精疲力尽的小道士牵着大黄马,萧索地往王府走去。 身后,留下了一声喟叹:哎,女人,真是麻烦! 刚回到祥云观,就见李老道急急地迎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二老爷来了!” 二老爷,哪个二老爷?小道士一想,才明白,是那个二老爷。 据丫环们说,这二老爷十年前便来了国公家。当时国公爷屏退左右,与他一夜深谈之后。第二日便宣布,以后此人便是府中的二老爷,一切待遇,与国公爷相当。 自那天起,不但国公爷视他为兄长,便是国公夫人,也同样视他为兄长。因此二老爷在府中的地位极其超然,大事小事,只要他开口了便算,连国公爷都不会逆他。 好在二老爷只是执管府中经济大权,对别的事一概不问,这样府中众人才不会令出多门,无所适从。也正是在他的主持下,国公府的钱财这十年来连翻了好几番。 二老爷性子也怪,不娶妻,不生子,只痴迷于琴棋书画。平时里稍得空闲,便是弹琴下棋,写书品画。其才气之高,重庆府中无人能出其右,被公推为“重庆第一才子”。 这等人物大驾光临,小道士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去了自己厢房。 推开房门,就看到一个青衫文士。他正坐在自己的藤椅上,品着自己的茶,看着自己的书,神态悠闲地,像是在自己家。 这人,面容清瘦、相貌儒雅,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浓浓的书生气,和更浓浓的才气。才高八斗这四个字,便似是就印在他身上。 听见敲门声,二老爷抬起头,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两个字:“请坐。” 于是小道士乖乖地坐下。 “请喝茶。” 于是小道士乖乖地倒茶。 “请吹箫。” 于是小道士乖乖地吹箫。 凝神听完一曲后,二老爷吟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曲《阳关三叠》本源于唐朝琴歌曲,歌词依据王维的这首《送元二使安西》而来。因诗中有‘西出阳关无故人’这句,且重复三次,故名,阳关三叠。” “阳关三叠本是琴曲,后人将其改为箫曲。箫曲曲调悠扬,空灵从容,与琴曲相比,别有一番风味。白云观的上德道长尤擅此曲,道长想必是从他那得到此曲谱的。” “上德道长人称‘洞箫真人’,一身箫技,我大宋没几个可与他并肩。道长的这曲阳关三叠,细细品来,已有上德道长的七分神韵。这已是相当了得!” “凭此曲,你这小道士,有资格和赵某坐而论道。” “近日在府中一直闻你大名,今日赵某乘兴而来,幸好未曾扫兴而去。今日赵某兴已尽了,下次再来拜访,告辞!” 说完,二老爷一抱拳,毫不停留,潇洒离去。走得,洒脱至极。 等他走了,小道士才觉得,这厢房还是自己的厢房。 小道士不由叹道:好个妙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月老会 这次相见后,二老爷每日都会来祥云观一坐。 文人雅艺,小道士会的,不过是吹箫。二老爷就和他品箫论道。 先说箫艺,二老爷竟不在小道士之下。尤其是他博古通今,精通音律,那欣赏水平高的,让小道士佩服的直五体投地。每每小道士的箫声中微有瑕疵,他自己都未能察觉,二老爷却能一一指出,还能引经据典,给出一番指点。 再说论道,道藏三千,小道士不过看了十几,而二老爷竟似看了数百。各种道家典故,各家修行方法,各条道家规章,他竟都能信手拈来。每每话不多,但句句都能切中要害。往往当时小道士听了后觉得茅塞顿开,待他告辞后再细细回想,越想却越觉得有道理,不知不觉中便沉迷其中,如痴如狂! 可这“重庆第一才子”,名声在外的,却是琴棋书画!全重庆府竟无一人清楚,这位才子对“天地大道”的理解,竟如此之深,世上少有人及。 小道士只能感慨,这二老爷的才气之高,如巍巍然高山,令人叹为观止。可若你登山而上,却会发现,之前你以为的山顶竟然只是山脚。到得那时,你连赞叹的心思,都不会有了。 哎,这哪是“重庆第一才子”,简直可称得上是“大宋第一才子”,这一个人得有多天纵其才,才能如此这般妖孽! 只在一件事上,小道士才找回了些许自信。才相信,这二老爷也是人,不是神。他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就是,符篆之术! 二老爷对此也有所涉猎。但符篆之术毕竟是道门秘传,若没有真正懂的高人用心地教,那是再怎么学都学不会的。顶多就是学点皮毛,做到形似。 所以小道士才终于找回了点自信,同时心里大爽。 哎,这种被“重庆第一才子”,甚至可能是“大宋第一才子”求教的感觉,真是,美啊! 二老爷投桃报李,他看出小道士似乎对秋萩姑娘别有一番“兴趣”,便亲自找到三管事,吩咐了声。说是,他经常会来祥云观,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大是不便。以后秋萩姑娘想什么时候来祥云观,并可什么时候来,只要不误了小姐那边的事就成。 这是小事,三管事自然满口答应。 小道士大喜,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再过了几天,有两则消息在国公府中流传。 一则是,两日后便是重庆府的月老会。那是重庆府三年一次的大盛会,场面之大,比过年、元宵都要热闹几分。 月老会的主持便是白云观的上德道长。白云观侧殿供奉的月老,上百年来可是灵验的很。全重庆府的未婚青年男女,会在月老会这天,齐聚府城,在月老神像前叩头祈愿。若是有缘,并且心诚,祈祷完后,往月老神像手中一摸,便会摸到一个蜡球。 蜡球有三等,最次为白,其次为银,最佳为金。这蜡球极是神奇,外表光滑,绝无缝隙,绝无拆过的痕迹。打开蜡球后,白色的,里面多半是一句道家真言。可也有些,里面会是你自己的姓名,加上,另一个人的姓名。而那人,便是你今生注定的姻缘! 这是白球。银球里,必定有你今生的姻缘。而金球,那更了不得,你的姻缘可是受上天庇佑。你若依从,必定夫妻和美。你若敢不依从,必定天降横祸! 月老会什么的,小道士倒不感兴趣。他现在觉得,这月老对他实在是太过眷顾,眷顾的他已经吃不消。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件喜事,至少可以出去游玩一天,看看热闹。 而另外一件事,却是,彻头彻尾地悲剧! 几日后,达州李家,将正式向国公府提亲,想迎娶柔静县主! 这李家,虽然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功勋世家,但却是,川蜀一地数得着的官宦世家!族中在朝为官的,有从三品一人,正四品一人,从四品三人,别的五品、六品更是多达十人! 而这次来提亲的,正是达州李家嫡系长孙,其祖父正是当今的御史中丞,可谓位高权重。 这等良姻,国公府正是求之不得。所以府中极为重视,表面上还端着架子,暗地里却在准备周详。 但这个消息对小道士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当时听秋萩这么一说,他禁不住地当场脸色大变,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躲在某个角落里,独自伤心。 在早之前,天玄子就一再强调过,他和柔静县主之间绝无可能!那李国公备受恩宠,身份尊贵,不可能看得上他这个小道士。别说是他,就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家,也没资格与皇族联姻。更不用说,李国公这一脉有望皇位。柔静县主既然号称“皇族第一美人”,那不管她愿不愿意,甚至国公爷愿不愿意,她的婚姻,也必然只能是一颗筹码,让李家公子能往皇位的路上迈上一大步。 可天玄子说得再清楚再明白,在小道士的心里,还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柔儿既然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那她不嫁自己,还能嫁给谁? 只有当这消息传来时,小道士才真正懂了,天玄子实在说得没错,自己还真是“不谙世事,想得天真”! 别说自己和柔儿之间只是神交,柔儿本身还是清白之身,就算自己和柔儿之间真得“生米煮成了熟饭”,在这么巨大的利益面前,李家怕是也会装得毫不介意。毕竟,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名分。 哎,这可怎么办?小道士哀声叹气,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柔儿嫁给别人? 我去,这怎么行,这分明就是,把自己已经嚼烂了的美肉从嘴里给生生挖出来,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怎么办? 无计可施的小道士心中发狠:好,很好,李家那小子,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既然要跟我抢柔儿,那就别怪我,使贱招,出阴招! 两日过后,重庆府。 辰时刚到,整个重庆府便在喧嚣中,醒来。 哪怕祥云观地处偏僻,一大早,小道士便也被吵醒。洗漱过后,他慢条斯理地往府外踱去。 才出了府门,他便吓了一大跳。只见府外围着一大群丫环,见他出来,便“呼啦”一声围了过来。瞬间,他眼中全是及笄少女,耳中全是莺声燕语,鼻中全是脂粉花香。 国公府的三公子对他印象甚好,本想过来打个招呼,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向他竖了根大拇指,径自随着一群公子哥们儿离去,对他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 三年一次月老会,只今日这天,重庆府的未婚少女可自由出行。这一天,便也成了城中浪荡儿的节日。国公府侍女的美名,在这两年间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所以府外围着的浪荡儿最多。 当这些人看到一大群美貌少女簇拥着一个翩翩小道士,叽叽喳喳而来时,那眼珠子,瞪得都似要掉到地上。看小道士的眼里,便是无尽的羡慕,和无尽的杀气。 小道士除了苦笑,还是只有苦笑。 这一日,街上真真热闹非凡,比过年更胜几分。凡家中有未婚男女的,都会在门上张贴“喜”字;家资稍好的,门前再挂上同心结;身家小富的,会有供桌,上面布瓜果、置花椒,放银簪;家境殷富的,比如国公府,放得便是三生石,石上摆得是,银镯、金锁和玉佩。 所有的未婚男女,在这一天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裳,大大方方地行走在大街正中。哪怕平时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少女,也不例外,只是在脸上多加了块面纱。偶尔还有泼辣点的少女,见父母兄弟不在身边,便悄悄地将自己的面纱除去,展现了自己的容颜,惹来一片惊叹。 在这一天,男女之防大松。相识或不相识的未婚男女之间,可以随意交谈。所以时时可看到,走着走着,看对上眼了的一对男女,便走在了一起,悄悄说上几句话。若彼此“男有情,妾有意”,就会留下对方的姓名、住址和生辰八字,待回去后告知自己的父母。月老会这天这般认识的男女,只要家境不是相差太远,双方父母自然乐意促成。 当然,只能悄悄地说上几句话,别的,那就别想。没看到,大街两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女子的父母。若是有哪个男子敢对某个女子有半点不敬,立时,无数的烂茄子、臭鸡蛋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同样,若是有哪个女子恋着某个男子不走,便会被指为“轻浮”,一日之间,名声臭大街。 只是小道士这情形,却让今日的重庆父老们犯了难:用臭鸡蛋砸他吧,一个男子身处一大群美貌女子的中间,他手不乱动眼不乱看,简直是规矩的不能再规矩。并且,他脸上的苦笑的尴尬,处处说明,他是被强迫被逼的。可若不用臭鸡蛋砸他吧,我去,一个男子身处一大群美貌女子的中间,竟然脸上还露出苦笑现出尴尬,这,怎么老感觉手痒痒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姻缘天定 到得白云观,小道士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这处,是男女分开并行的。 和国公府的丫环们“依依惜别”,小道士排着长龙,向月老神像那行去。那神像高达两丈,形象和蔼可亲,音容栩栩如生,显见是由名匠雕成。 轮到小道士时,他往功德箱里投了五十文钱,领了一柱香火。旁边白云观的道士便说道:“道友何不再投三百文钱,求个姻缘。”小道士笑笑摇头。 在神像那默祷,求月老保佑自己姻缘和谐,切勿乱牵红线后,小道士便起身离去。 到出口那,却见那处的“姻缘贴”上,正好贴上一个木牌,上面赫然写的是:祥云观天青子。 小道士大奇,功德箱那,再投了三百文钱的,就有专人为你登记上姓名、地址,分成一式两份,一份给你自己,一份供在姻缘箱里。若月老认为你有良缘,你的名字便会出现在“姻缘贴”上。这样,你可持手中写有你姓名的纸,前去月老神像那,求取你的姻缘。 可是,自己明明只投了五十文钱啊!难道这月老真的就这么灵?不投钱也行? 心中疑惑的小道士就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往神像那走去。 到的近处,看到一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笑得还贼兮兮地,却是天玄子。 原来是这家伙搞得鬼。 天玄子拉他走到一边,笑道:“找不到你,就使了这个法子,见谅见谅!” 小道士懒得理这个无聊的家伙,他看向神像,见有一年轻女子正恭敬拜伏于地,在念出自己的名字后,默祷一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满脸紧张地将手往神像那一摸。一声欢呼后,摸出一个白球。 那女子小心地剥去球上的蜡,打开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上德道长就问:“姑娘可愿公布这大好姻缘?” 那女子含羞点头。 上德道长接过她手中的白球,展开里面的纸条,走向神像的背后,对正等在那的父老们念道:“天赐良缘!大槐村张三娘合东街孙二勇。” 人群一阵欢呼,就如放榜一般,有好事者在一张大红喜纸上,写上这两人的名字。 那女子喜不自胜,向月老神像再磕了几个响头,欢欢喜喜地退去。排队等候的众男女,眼里满是羡慕。 小道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番神像,实在是找不出半点破绽,就压低了声音问:“我说天玄子,这月老神像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天玄子正色说道:“道兄此言差矣!你我是道教中人,敬得就是天上的众神仙。这月老位列仙班,执掌姻缘之事。他在人间显些神通,再正常不过了。道兄怎么能说这里面另有玄机?” 小道士晒道:“信我道门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真的信神仙,相信九重天外有天庭,相信修炼、服丹能得道飞升,可长生不死。还有一种是敬神仙,对神仙敬,对天地畏,却不强求长生。只是一心领悟大道,追求内心的逍遥。天玄子,我就不信,你是第一种人。” “哦,这你就错了,我偏偏就是第一种人。天一子,你若是不信,就请说说,这里面能有怎样的玄机?” “难道神像里藏了人?” 天玄子笑道:“近百年来,神像前后有数次大修,里面能不能藏人,有没有机关,早就被探得一清二楚。” “数千名青年男女,每次只有两三百人,名字能上那‘姻缘贴’。选中的男女,在神像前敬神、默祷,前后最多几十个呼吸间,便会得到一个绝对完好无损的蜡球。蜡球里,十有六七会写上他的名字,并点明他的姻缘。” “凡是月老会上点明的姻缘,基本都会结成夫妻。并且因为这姻缘是天定,生活大多幸福美满,绝少有例外。而相反,那些不顾今生姻缘,强行与他人成亲的人,生活大多惨淡不堪。” “月老会上的神奇,便在于此!若非那蜡球之事,无人能解,百姓怎会深信不疑?若非那天定的姻缘确是灵验,百姓怎会如此痴迷?” 小道士左挠挠头,右挠挠头,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苦笑:“天玄子,论急智我倒有几分,但若要我来解这种谜题,我是完全不知从何着手。月老掌姻缘的事,我可信上几分。但若说月老来此地显灵,我却是一分都不信。” 天玄子说道:“你若真不信,那我也不强求。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要事要跟你商量。” 天玄子正色说道:“白云观的月老神像历时百年,被无数人真心贡奉,灵验非凡。” “身为你的知己,这些时日里,我日夜为你的事担忧。于是三天前的夜里,我正静坐时,心中忽有所感,便走到那月老神像前,盘膝静坐了一宿。” “就在我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时候,冥冥中我的脑海深处忽然浮现出了月老的金身。那金身浑身上下金光万道,音容笑貌几与活人无异。” “修道十几年,这是我第一次在入定时,与神灵相通。我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叩请月老,问了,你的姻缘!” “而月老给我的是,一句真言,和一个人名!” “那句真言是,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那个人名是,柔静县主!” “小道士,你和柔静县主的姻缘,真是上天注定。只是这姻缘,”天玄子摇头叹道:“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小道士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这短短的八个字里,竟包含了:无尽的深情、无穷的遗憾和纵是穿越三生三世,终也不悔的,坚持! 一时之间,小道士痴了! 回过神后,小道士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惊慌、有些害怕,他盯着天玄子的双眼,问:“天玄子,你是在开玩笑,是不?” 天玄子摇了摇头,叹道:“你还是不信!” “罢了,呆会儿,你自然会信。” “既然月老显了灵,那今日,你必会得到蜡球。蜡球里的,也必是那句真言和那个人名。我现在想问的是,你,打不打算将这姻缘,公之于众?” 小道士茫然问道:“这里面有区别吗?” “自然,区别极大!” “你若是选择了公布这姻缘,那满城必会皆知。并且,因为一个不过是名小道士,一个却是皇族第一美人,男女双方身份相差如此悬殊,这件奇事必然会在短短时日内,传遍大江南北。到那时,国公爷就算再不想将柔静县主下嫁给你,也必须得认真考虑下。更不用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对月老会上,姻缘天定的事,本就深信不疑。这样一来,你真的很有可能一飞冲天,成功迎娶柔静县主,当上那乘龙快婿!” “但我刚刚所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还有种可能,在历次月老会上,都有人不顾这天定的姻缘,强行与他人结成夫妻。有此先例在前,国公爷若是一意孤行,定不将柔静县主下嫁给你,别人也无话可说。你更是无可奈何,还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生生赶出重庆府,再无一丝机会。” “所以这姻缘公布或不公布,其实就是两种选择。一种选择是,你要么通赢,要么通输。一种选择是,放弃这个机会,徐徐再图之!” 说完,天玄子将手中的一张纸交给小道士,那纸上写得正是,祥云观天青子。 “选择交到你手中,你自己,好自为之!”天玄子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去。 手里拿着纸条,小道士茫然地排着队,心中思绪万千。 一会儿觉得,天玄子说得太过玄乎,自己不可相信。一会儿又想,若天玄子说得是真的,那自己该如何选择? 还在左右犹豫时,已轮到小道士。 小道士报上自己的名号:祥云观天青子,他跪下,三叩首,然后,便愣住了。 小道士早已有了意中人,此时便应向月老祈求,成全自己与意中人的姻缘。可就在这一刻,小道士竟发现,自己不知该选谁。 他一下子,想到的是许若雪,那个美丽霸气,和自己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的女人。 他一下子,想到的是柔儿,那个绝色温柔,和自己已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的女人。 直到“叮”的一声磬响,小道士还在茫然,不知自己在磬响的这一瞬间,心里想到得,到底是许若雪,还是柔儿? 他身后的女子见他呆呆的,忍不住拿脚轻踢了他一下。小道士这才如梦初醒,往月老神像的手中一掏。 他摸到了一个球,他拿出。 他摊开手。 一阵金光! 竟是,一枚金球! 金球,一次月老会上,最多只出一枚。甚至有十年,一枚未出。 金球,姻缘天定,并受上天庇佑。若依从,必定夫妻和美。若不依从,必定天降横祸! “是金球!”他身后的男女大哗。 “是金球!”神像后的百姓大哗。 “是金球!”上德道长也大惊,他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问道:“天赐良缘!上天庇护!天青子,你可愿公布这大好姻缘?” 可愿公布?小道士一时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金球重逾千斤! 他,该如何选择?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再见柔儿 该如何选择?小道士不知道。 喧哗声更大了,有人叫道:“快公布,快公布。” 然后数百人一齐叫道:“快公布,快公布。” 小道士忽然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上德道人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然后举起了手。 喧哗声渐渐平息。 上德道人再问:“天赐良缘!上天庇护!天青子,你可愿公布这大好姻缘?” 小道士朗声说道:“抱歉,我不!”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金球,眯着眼,对着太阳看了看。然后笑了笑,将金球揣入怀中,就那么,扬长而去! 他竟,未曾打开这金球! 小道士回到国公府后,不过半个时辰,国公府里就炸开了锅。 一时之间,来祥云观的人那是络绎不绝,一个个问的都是: “哇!听说仙长在月老会上竟得到了金球?这可是得上天庇护的天赐良缘!” “哇!金球原来是这个模样,金灿灿的真好看,还真没被拆开过。” “啊!仙长竟真没拆开过,难道仙长就不想知道,这天定的姻缘,缘在何方,应在何人吗?” 这样一会儿后,小道士实在不堪其扰,只得在祥云观上贴上了一张告示,声明: 贫道好运,的确在月老会上得到了枚金球。 金球色呈金黄,阳光下有金光闪烁,表面光洁平滑,绝无瑕疵。 贫道的确没有拆开金球。贫道窃以为,这天定的姻缘若正是自己想要的,何需拆开?这天定的姻缘若不是自己想要的,何必拆开? 贴了这张告示后,小道士便偷偷地溜到了竹林里,倚在竹子上,静静发呆。 何需拆开?何必拆开?这只是用来哄哄旁人的借口。 小道士不选择公布这姻缘,只是顺应了自己的本心。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赌的人,赢得通赢,输则通输的事,实在有违他的本性。并且,他觉得,真若这么做了,他将无法面对许若雪。 再一个考虑是,现在他的身份可是假冒的。哪怕这次赌赢了,一旦身份败露,骗婚皇族的后果,想来不是笑几声就能了结的事。 而不拆开这金球,是因为小道士心中害怕。他怕,这金球里真有这句真言: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虽然已经做了选择,但想想,自己错过了可能“迎娶柔儿,做乘龙快婿”的绝好机会,小道士的心,哪怕到了此时都依旧凌乱! 果然是,有所欲,心便不静。 直到天黑,小道士才回到祥云观。李老道告诉他,这事连国公爷都惊动了,他携夫人前来,看到门口贴的告示后,叹了句“真是个妙人”,就大笑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秋萩就来访。 装模作样地先上了柱香,再装模作样地问了声二老爷来了没,得到没来的答复后,秋萩就不好再装下去,于是仔细地盯着三清道尊的神像,似是在数那神像上有多少根胡须。 小道士自然不会让佳人失望,于是说道:“昨天闹得满府沸沸扬扬,可说实话,贫道刚来重庆,对这月老会的事还真不清楚。秋萩姑娘可以为贫道讲解下吗?” 秋萩自然应允,跟在小道士的身后,向观外走去。在经过厢房时,秋萩忍不住地一嘟小嘴,朝小道士的背影丢了个白眼。 出了李老道和小道童的视线之外,小道士就停住脚步,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正是那枚金球。 秋萩欢呼一声,接过看了一会儿后,问:“仙长,你真得不打开看看吗?” 小道士摇了摇头:“时候未到。” “哦,那要到什么时候?” “找到我的‘梦中柔儿’的时候。如果贫道预料中的那个她,真的就是‘梦中柔儿’,那贫道会当着她的面,打开这枚金球。再告诉她,贫道和她的姻缘是命中注定。这份姻缘受上天庇护,谁也夺不走,谁也抢不去!” 听得这番话,秋萩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正极力挣扎。 小道士心中紧张,紧张的一颗心就在嗓子口那“澎澎”乱跳。他的手藏于袖中,死力地握紧,而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似乎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只是随口说出,绝无半点别的意思。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秋萩终于一咬牙,飞快地说道:“小姐的情况其实很不好!” “她昏迷了三个月零十天,好不容易苏醒了,却,却又得了失心病。” “什么!”小道士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情不自禁地抓住秋萩的手,急急地问道:“失心病?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抓疼我了!”秋萩吃疼,叫道。 小道士急忙松手,连连道歉。秋萩警觉地往四周一瞧,见没人注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自苏醒后就一直,一直痴痴呆呆的。虽然表面上看着正常,但说话、行为就跟小孩似的。并且,小姐连国公爷和夫人都认不出来。以前所有的事,她全部都忘得干干净净。” “小姐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这等事传将出去,谁还敢上门提亲?所以国公爷严密封锁了这个消息。全府中,除了两位总管和我们几个贴身丫环外,再无别人得知。李,李家哥哥,这事你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你出不了这府,我也必死无疑!” 小道士再三保证后,问:“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没请名医诊治吗?” “自然请了,”秋萩小声说道:“先后请了三个医师,都只敢下些滋补药。都说这脉相极乱,症状极怪,不敢乱用药。” “李家哥哥,你厢房那扇窗户能看到后花园一角。今日酉时,我会带小姐去那一坐。到时你自可看看,小姐是不是你的那位,‘梦中柔儿’” 说完这句,秋萩再不敢多说,急急离去。 整整一天,小道士都心神不宁,都没心思应付那些丫环,惹来好一顿娇嗔。 好不容易熬到申时,小道士就如木偶似地坐在窗户边,眼睛直盯着后花园,眨都不敢眨一下。 直盯得眼睛干涩了,那处角落,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穿黄衣的,自是秋萩,另一个穿绿衣的,是柔儿吗? 是柔儿吗?小道士拼命地睁大眼,可相距太远,他实在看不清。 好在秋萩明白他的心思,往这儿一指,说了些什么。那绿衣姑娘便凑近了些,脸也转向这边。 于是,两滴泪,从小道士的眼里滑落! 虽然依旧看不清,可那熟悉的感觉,分分明明地告诉他:这就是柔儿,是那个含羞弄怯,娇娇柔柔的柔儿;是那个甜甜地叫他“道士哥哥”的柔儿! 柔儿妹妹,你的道士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在这一刻,小道士很想学会传说中的仙术,能穿墙而过,一步跨到柔儿身边,将那魂牵梦萦的小身子,一把给搂入怀中。 可他不会,所以只能看着,柔儿的倩影在露了几面后,消失不见。 呆呆地坐在床上,小道士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他大喜,也大悲! 大喜的是,终于找到了柔儿,柔儿也还活着。 大悲的是,柔儿现在竟然,记忆全失,形同痴呆! 不应该这样啊! 那一夜记忆的最后,柔儿虽然依旧虚弱,但用了采阳补阴之术的她,魂体已绝无大碍,神志更是没有丝毫问题。 那柔儿现在这样的状况,是因为,魂体入肉身时出了意外?还是因为,被奸人所害? 柔儿本是生魂,小道士初见她时,她就已经远离了肉身,几达一月之久,当时魂体已经很淡了;再是,被辟邪符重伤,即将魂飞魄散;再是,登仙台上,三魂七魄彻底消散;再是,借阴极珠,重塑魂魄;再是,东门台那,又被重伤垂死;最后是,以采阳补阴之术,起死回生。这么狠狠地折腾,哎,她的魂体入肉身时,出现意外实在正常。不出现意外,倒还真的不正常。 但也很有可能,柔儿是被奸人所害。 柔儿是国公府的嫡女,更是唯一的女儿。她打小聪明乖巧,生得又极美,所以在府中极受宠爱。丫环们说,府中身边防卫最森严的,不是国公爷,而是柔静县主。 可即便如此,柔儿也被奸人施法,生生地被剥去了生魂。并且,府中竟无一人查觉,只以为,柔静县主突患疾病,昏迷不醒! 剥离生魂的法术极是高深,必得费心费力,准备周全。这就说明,施法之人道术高深,且,应该就是国公府的人。因为只有身边人,才能不动声色地被人掳走柔儿,并且在施法完成后,让她“毫发无损”地昏倒在后花园里。 既然上次柔儿是被人所害,那极有可能,这次同样是被人所害。 哎,只怪国公府将消息封锁的太死。若是早知道柔儿得了“失心病”,他何需这么麻烦,直接亮明旗号,上府来为柔儿“治病”就是了。现在知道了,却不能使出这招,否则,必会害死秋萩! 想到柔儿现在的情形,小道士愁肠百结。 灵魂之事,最是神秘。怕是传说中的神仙,对灵魂所知也不多。所以此刻小道士倒宁愿,柔儿是被奸人所害。不然,终柔儿一生,几无可能,再恢复正常。 可若是奸人所害,有如此道行高深的奸人隐藏在身边,柔儿只怕是,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柔儿处境如此危急,那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置身死地 第二日。 “李家哥哥,我家小姐是不是你的‘梦中柔儿’?” 小道士拱手深揖:“正是,秋萩姑娘这次的恩情,天青子铭记在心!” “真的是啊。”秋萩喃喃地说道。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在那走了好一会儿神,才问:“李家哥哥,你那金球里的有缘人,真的,会是我家小姐吗?” “必定是!”小道士坚定地说道。 “哦!”秋萩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一咬牙,说道:“李家哥哥,实不相瞒,我,我很喜欢你。” 啊,这个,小道士尴尬了。 既然说出了口,秋萩干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李家哥哥,可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女,签得还是死契。我想嫁给谁,自己说的根本不算。” “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一般在小姐出嫁后,会随同前去姑爷家。李家哥哥,你和小姐的姻缘受上天庇佑。如果,如果小姐真得嫁给了你,小姐是你的妻,我,我能不能做你的妾?” 这个,小道士犹豫了。 哎,感觉怎么像是一桩交易。 可若要人家冒着偌大的风险帮自己,自己总该许给人家一些好处。更何况,这秋萩长得真心漂亮,放在外面,怕无数男人打破了头都要抢。 于是小道士柔声说道:“秋萩姑娘,你心地这么好,长得又这么美,若不是我的心里早就有了柔儿,我娶你为妻都是愿意的。让你做妾,只怕会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秋萩大喜:“我生来就是做奴婢的命,能做李家哥哥的妾,我,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小道士心中一叹,握住了秋萩的手,柔声叫道:“秋萩。” “哎!”秋萩高兴地应了一声,欢喜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自己是不是太无耻了?为了达到目的,连美人计这种手段都使了出来。可若不如此,这秋萩必然是不肯帮自己忙的。只能是,先委屈她了。 若是以后,自己真能娶柔儿为妻,那就依今日之言,立她为妾,对她好点,以做弥补。 得到小道士的亲口承诺,秋萩喜不自胜。她立马将自己当成了,江陵府天青子李德清的人,很快便进入了角色:“李家哥哥,小姐现在患了失心病,怕是认不得你。这是一桩麻烦事。再一个,过不了几天,达州李家就会上门提亲。国公爷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定是不会拒绝。这又是一件麻烦事。” “李家哥哥,我们该如何是好?我听你的。”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秋萩,当务之急,是我得先想办法见上柔儿一面。” 秋萩大惊:“这怎么可能?小姐的闺楼那防卫森严,你绝进不去,小姐也绝出不来。” 小道士沉思片刻,说道:“国公夫人必是经常前去看望柔儿。等她离开时,你立即跟着离开。然后在护卫面前叫住夫人,和她随便说几句话。等夫人离开后,你就对护卫说,奉夫人之命,接我前去柔儿闺楼那镇宅驱邪。你是柔儿的贴身女侍,护卫必然不会起疑心,自会放我进去。然后你再寻个机会,让我和柔儿单独见上一面。” 秋萩一听连连摇头:“若是夫人知道我假冒她的名义,私自带男人出入小姐的闺楼,夫人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小道士笑道:“这个倒不怕。你可以先去和夫人说,我道法高深,善于爙灾祈福,驱鬼辟邪。你建议夫人,请我前去做场法事,将小姐救出苦海。夫人若是答应,那自然最好。但过几天,达州李家就会过来,夫人想来不愿节外生枝,所以应该会拒绝。” “这样,你私自带我去后,就算被夫人察觉,你也可以辩解,说自己是心忧小姐安危,一时糊涂,才犯下这个错误。你这么一说,夫人心软,必然不会太过责罚你。” 秋萩细细一想,觉得这法子可行,于是便迟疑了。小道士见状连忙说道:“秋萩,你这即是在帮我,也是在帮自家小姐。” “你想想,柔儿出事时,莫名其妙地就晕倒在后花园中,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却任凭名医如何诊冶都不得苏醒。直到三个多月后,才忽然醒来。柔儿醒来后,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记忆,也是医治无方。如此情形,我就不信,国公爷和夫人没有怀疑过,这是有奸人在施法,暗害柔儿。” 秋萩点头说道:“不错。小姐昏迷时,府中请了不少神汉神婆、和尚道士,折腾了许久,都没折腾出什么。小姐苏醒后,国公爷又请了上德道长。上德道长也说,这十有七八是有奸人,用法术拘了小姐的魂。只是他对这方面懂得的不多,也是束手无策。” “秋萩,”小道士正色说道:“我师从名家,苦修道法多年。这次想与柔儿相见,我不是为别的,正是要找出,到底是谁在暗中陷害柔儿。就算找不出那人,我也应能破解这邪术,救回柔儿。” “只要柔儿恢复正常,她自会与我相认。到那时我即救了她,又是天定姻缘,柔儿自身也倾心与我,这样一来,国公爷必会应允,将柔儿嫁与我。你说是也不是?” 秋萩脸色阴晴不定,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了。” 说完她双眼含泪:“李家哥哥,我为你担上了这天大的干系。以后,你万不能负我啊!” 小道士宽解道:“秋萩,我是修道之人,怎敢负你?” 秋萩点了点头,神情恍惚地离去。 第三日,后花园的那一角处,挂上了一块粉红汗巾。 小道士精神一振,这是他和秋萩约好的暗号。此时,国公夫人必在柔儿那。 半个时辰后,秋萩上门,请天青子去小姐闺楼那施法,镇宅驱邪。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沉默前行。 小道士眼尖,看出前面的秋萩虽然强壮镇定,但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小道士心中担心,却不好出声提醒。 关键的时刻,到了! 内院,柔儿住的“听雨轩”楼下,三名大汉迎头走来,为首的笑道:“秋萩姑娘,这就是你刚说的天青子?” 秋萩低着头,低低地应了声:“是!” 那汉子必是位江湖高手,若细看,定能发现秋萩全身都在发抖。好在他并未起疑心,挥了挥手,说道:“进去吧!” 小道士含笑点头示意。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某,人称霸拳张,在府中久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大好的气度,大好的脸皮,怪不得将全府的丫环给迷倒了一大片。” 小道士脸上的笑顿时一僵。 才一进门,秋萩的身子就软在墙上,额头汗出如浆,立即花了脸上的妆。 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就在上面。春苇我已经支走了。李家哥哥,你有一盏茶的时间。我在这替你把风,若有事,我咳嗽一声,你就立即下来。” 小道士应了一声,拾阶而上,掀开门帘。 一个女子,应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柔儿。”小道士眼睛发红,声音发涩,他颤声叫道。 这女子,正是柔儿! 眼前的脸,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带着点陌生。 以前的柔儿,似用天地间的灵气,精心勾勒而成。每一点、每一滴都至真至纯,绝不含一丝半点杂质。美得,似仙! 而此时的柔儿,就像仙子落了凡尘,沾上了人烟。虽然多了的,只是冰肌玉肤。可再美的肌肤,也总觉得含了些杂质,不再似以前般,纯的只剩下浑身流溢着的灵气。 可正因如此,此时的柔儿是鲜活的、是生动的。她就站在那,有清新的体香、有温热的气息、有羞涩的心跳。她就站在那,真真切切。不再似以前般,似随时欲乘风归去。 “柔儿。”小道士上前一步,嘶声叫道。 柔儿眨了下眼,歪了下头,小嘴儿一张。 小道士以为,她会叫出那声熟悉的“道士哥哥”,可柔儿,只是张嘴,嘻嘻一笑。 小道士心中一叹,他再上前一步:“柔儿,我是你的道士哥哥啊!知道吗柔儿,道士哥哥找你找得好苦。” “柔儿,我终于找到了你!” 柔儿还是歪着头看着他,那双原来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波动的眼里,渐渐地蒙上了一些思索。 情不自禁地,小道士伸出手,去触摸这张,近在咫尺的梦寐以求的脸。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两声剧响,两个人影闪电般从两侧破窗而入。人还未落地,两柄长剑便当胸刺来。 小道士本能地向后一退,避开了这两剑。 那两人并不追击,只是一闪身,将柔儿护在身后。 这一下电光石火,小道士根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后背一疼,一柄长剑,已抵住他后心! 这一刻,哪怕小道士的心性再好,也不由地头皮一麻:糟了,被发现了! 他缓缓转过头,正看到,一人掀开门帘。 正是,之前见到的霸拳张。 霸拳张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杀气。 他张口,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杀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而后生 杀了! 这两个字,冷如冰,硬如铁,断人神魂! 都来不及等那寒意泛上心头,小道士就大喝一声:“慢!” 等这声喝出,他的心,才感到那窒息般的恐惧。 这人,竟真得是要杀他! 竟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痛下杀手! 他的这声大喝,妙至毫巅。他身后的那人,听到“杀了”这两个字,手上不由地一用力。这力还没传到剑上,耳边又是一声大喝“慢”,于是手上不由一抖,长剑便挽了个剑花,终究没有穿心而过。 小道士急急冷哼一声:“贫道是国公府的贵宾,谁敢杀我!” 他这话一说,身后那人便看向了霸拳张。 霸拳张冷笑:“私闯小姐闺楼,欲图谋不轨。这等行径,人人得而杀之!” 小道士大声笑道:“贫道执管祥云观,得知小姐受奸人所害,被蒙了神智,这才前来施法,想救小姐一命。” 说着,他一指身上的法衣,一摇手中的三清铃,厉声喝道:“这是贫道分内之事,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私闯闺楼,图谋不轨,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痛下杀手。” 他瞠目大喝:“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一听这话,霸拳张神色立变。其他三人看看一身法器、正义凛然的小道士,再看看毫不害怕,还在探头探脑的小姐,紧绷的身子立时松了下来。 没人是傻子,在听雨轩外守卫了这么久,对小姐的情形若是没有猜疑,那是不可能的。私底下,谁不怀疑小姐是被奸人所害,被勾了魂,只是谁都不敢宣之于口。 论口齿灵便,霸拳张哪是小道士的对手。当下他也不多说,只是硬硬地丢下一句:“国公爷马上就到,这事自有国公爷定夺。” 见几人变得木头似的,小道士也无计可施。他看向柔儿,柔声唤道:“柔儿。” 听到这声呼唤,柔儿的眼里又闪过几分沉思。小道士连忙又叫了两声,柔儿终于似想起了什么,嘻嘻一笑,叫了声:“哥哥。” 小道士大喜,声音都哽咽了:“柔儿,你,你想起我了,我是你的道士哥哥啊。” “道士,哥哥。”柔儿笑着,往他这边走来。 那两人挡住她,不让她过去。柔儿不管,直直地撞过来。那两人不敢碰触到小姐的身子,急急闪开。 柔儿走到小道士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笑嘻嘻地叫道“道士哥哥”,然后,那螓首就往小道士胸前一靠,闭上眼,小脸上满是幸福。 这一下,小道士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抽泣着说道:“柔儿,你这般美丽善良、乖巧可爱,是哪个奸人竟然如此狠毒,下这样的毒手,生生地夺了你的魂魄,将你,将你害成了这般模样!” “柔儿你放心,你的道士哥哥已经找到你了。不管是谁,敢害我的柔儿,我必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一向淡然的小道士,第一次,心中起了杀意! 不管架在身上的三把长剑,不顾身边虎视眈眈的四个人,小道士絮絮叨叨地说道:“柔儿妹妹,知道吗?你消失不见后,我找你找的好苦。这国公府很不好进,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进来,又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找到你。” 小道士柔声说起别后的情形,柔儿倚在他胸前,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如猫儿般的轻哼。 这一刻,小道士浑身忘了自己身处险境之中,只觉得,自己快乐的都要飞起来。 当国公爷和夫人上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夫人大惊,急急上前拉开柔儿。柔儿不肯。夫人气极,骂道:“你这傻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这样靠在男人身上?这事传出去,还有人敢娶你吗?” 不顾柔儿的挣扎,夫人和春苇强行拉着柔儿走开。小道士看了心疼,却无计可施。 国公爷脸上满罩寒霜,盛怒道:“天青子,我自问待你不薄,视你如上宾。没想到,你竟敢做出这种事。” 小道士从容施礼,答道:“国公爷,柔静县主便是贫道的‘梦中柔儿’。贫道惜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会舍得害她?柔儿她被奸人所害,夺了神魂。贫道此次前来,是为了救她一命。好让她恢复神智,与贫道相认。” 国公爷怒道:“胡说八道。我家女儿绝少离府,一直呆在‘听雨轩’中,何曾跟你扯上了关系?” 小道士说道:“前些时日,柔儿神魂离体,与贫道梦中相见。所以那几个月里,柔儿才会肉体无伤,却一直昏迷不醒。” 国公爷张口结舌:“你,你满口胡言,你,你胡说八道。” 小道士正待解说一二,却听楼下传来一个声音:“呵呵,好一张利嘴。” 一人缓缓踱上楼,却是二老爷。他身后跟着一人,竟是秋萩。 二老爷说道:“国公爷,天青子既然是由秋萩私自带进闺楼的,那此事秋萩最是清楚,问她便是了。” 夫人说道:“兄长说得极是。秋萩,你知道此事的厉害,也晓得府中的规矩。你将前后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还可从轻发落。若是再敢有所欺瞒,那罪加得,岂止是一等!到时,你自己了断,还能落得个轻松。” 秋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老爷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老爷和夫人看在奴婢平日还算忠心的份上,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国公爷怒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小命,就看你交待得怎样。快说!” 秋萩不敢再求饶,哭道:“奴婢下贱,自从见了天青子后,就对他念念不忘,一心,一心只想嫁他为妾。” “前几天,天青子对奴婢说,小姐就是他的‘梦中柔儿’,他和小姐之间姻缘天注定。天青子答应,若娶小姐为妻,必会立奴婢为妾。奴婢信了他,就一心想促成他的小姐之间的好事。” “天青子给奴婢出了个主意,让奴婢假冒夫人的名义,将他带进‘听雨轩’,让他跟小姐单独见上一面。奴婢一时鬼迷心窃,才犯下了这等大错。求国公爷和夫人开恩,饶了奴婢这条贱命。” 秋萩所说的,句句是实。可这话说的,小道士听了觉得大不对劲。他心里,立马有了不祥的预感。 二老爷在旁边问道:“姻缘天定之说,太过虚无,不足为信。天青子凭的是什么,才能有这等自信,只要单独与小姐见上一面,便能求得小姐下嫁给他?” 不对,这话,问得蹊跷! 小道士心思电转,立马想到了个他之前忽略的问题:出了这般大的变故,秋萩就守在楼梯口,她不可能不知道。可之前这么久,她都未曾现身。难道那段时间里,有了什么变故? 糟了!小道士刚想开口阻止秋萩说下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秋萩猛抬头,大声说道:“奴婢知道,天青子是想趁这个机会,污了小姐的清白。然后借姻缘天定的说法,逼国公爷不得不认了这门亲事!” 这句话,石破天惊! 一屋子的人,尽皆惊呆! 小道士眼前一黑,身子直摇摇欲坠,他心里狂呼: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就算被发现了,照着自己之前教她的说辞,秋萩定然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她先前还一往情深,怎么才隔了这么点时间,就平白污蔑自己,生生地给自己安上了“私闯闺房,污人清白”的大罪! 这可是,能置自己于死地的死罪啊! 自己私闯闺房是实,若是秋萩再一口咬定,自己欲污人清白,那国公爷即便将自己立毙当场,这天下间,也没人会说他半个不是! 堂堂一位国公爷,抓到一位欲污他嫡女清白的歹徒,一时义愤用了私刑,“不小心”将歹徒打死,这,能算是个事吗? 可秋萩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就算死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她一样地得认这罪啊!有轻罪不认,反倒害他顶上死罪,自己也难逃重罚,她不傻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小道士十万个想不明白。可他已没了时间,再去想这个问题。 国公爷果然爆怒,他脸色瞬间青紫,用几乎撕裂了自己喉咙的声音吼道:“拉下去,杖毙了!” 在那几个大汉扑上来前,小道士大叫道:“且慢!想堂堂张天师,会推荐这等卑鄙小人入驻祥云观吗?” 国公爷怒道:“张天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此事过后,我会亲自前往龙虎山,向张天师解释。” 小道士大笑:“龙虎山有那么多的道士,可为什么张天师非要将这个大好的机会,让给贫道这么个外人?” 小道士戟指柔儿,忽然大叫道:“这是因为,张天师法力通神,他知道,贫道和柔静县主之间,是姻缘天定!” “我和她的缘,不是缘定今生,而是缘定三生。在前世,柔儿就是我的妻,我和她恩爱缠绵,一生痴恋;在今生,柔儿神魂离体,和我梦中相见,再续情缘;在来世,我和柔儿也自会相见,再成夫妻!” “我和她的缘,是三清道尊亲口应允,是天定姻缘,受上天庇佑。三生三世之间,我和她必是夫妻!” “这缘,谁也阻不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夫人盛怒,原本柔和的声音都尖厉的变了形:“什么天定姻缘,什么三生三世!你意图污人清白不说,还在这胡说八道,毁人名誉!来人,给我堵上他的嘴。” 小道士大笑:“呵呵,毁人名誉?我说得句句是真,不曾有过半点虚假。污人清白?那更是笑话。柔儿的清白从来都是我的,她从来都只属于我。这片天地间,没有谁能比我更熟悉她,我还需要玷污她的清白?” 说着,小道士指着自己的右耳:“柔儿此处,藏有一粒黑痣,色淡黑,有芝麻大小。” 他指着自己的右腋:“此处,有一块胎记,如指甲盖大小,色呈微红,形似梅花。” 他指着自己的臀部:“此处,有两粒黑痣,左右大致对称,色泽乌黑。” 他冷笑:“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柔儿耳垂极是敏感,稍一碰触,全身禁不住地就会一抖。往她耳边吹上一口热气,她的耳垂便会微微发红。” “柔儿天性怕痒,尤其是脚底板,搔上四五下,她便会大笑不止。最多七八下,她就会全身软瘫似泥,任人摆布。” “柔儿……” “不要说了!”夫人尖声叫道。她脸色苍白,仓皇地看向秋萩和春苇,却见这两位贴身侍女也正惊恐地看着她。 “他说的是错的,是不是?他是胡说的,对不对?”夫人颤声问道。 春苇下意识地答道:“奴婢,奴婢所知道的,全是对的。奴婢不知道的,就不清楚是不是对的。” 夫人叫道:“不可能。我的柔儿几乎足不出府,他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的这般清楚,比我们几个最贴身的人知道得还要清楚。” 小道士傲然说道:“前世,我就和柔儿做了几年夫妻。今生,我再和她做了几个月夫妻。前世今生柔儿的变化不大,她所有的一切我自然清楚。” “你等若还是不信,好,” 小道士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正是那枚金球。将金球举起,小道士朗声说道:“这是什么?相信不用我说。月老会上,得金球者,姻缘天定,并受上天庇护!若依天意,必定夫妻和美。若不依天意,必定天降横祸!” “这枚金球此刻依然完好,我没有打开过。因为不用打开我就知道,金球里写得必然是这句真言。”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这句真言,是我前世,玉清元始天尊显灵时,亲口对我许下的。若月老有灵,金球里必无它言。” “现在,这枚金球就交由夫人你打开。若我所言是虚,我天青子任打任杀,绝无二话。可若我所言是实,夫人,你需得认了这段姻缘!” 将金球交给护卫,护卫递给夫人。夫人神色仓皇,竟不敢伸手去接。国公爷叹了口气,上前接过,就要拆开。 “且慢!”小道士叫道:“请国公爷确认下,这金球是不是蜡封完整?” 国公爷和夫人仔细看过,点了点头。二老爷接过,观摩了下后,说道:“蜡球表面光洁无暇,上面白云观的红印完好无损,的确没被打开过。” 国公爷接过金球,深吸了口气,捏碎,取出纸条一看,全身就是猛地一抖,一时张口结舌。 夫人凑前一看,口中嘤咛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竟至,摔倒在地! 二老爷一声长叹,念道:“三生三世,十年姻缘!江陵府天青子必配重庆府柔静县主。” 这话,他说得虽轻,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每个人心中。 拿剑抵住小道士的三人,手一软,长剑掉地,“叮”地脆响。 春苇,拜伏于地,朝地上的金球残片,连磕了三个响头。 秋萩,整个人软瘫在地,嘴里喃喃说道:“这竟是真的!这竟是真的!” 只有柔儿,神色如常,一脸天真地叫着:“道士哥哥。” 小道士上前,拜伏于地:“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份姻缘,是我前世用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尝了四十年的孤独凄苦,才换回来的。晚辈,在此叩请国公爷和夫人,请,成全这段姻缘!” 国公爷看着小道士,心中极是茫然,完全不知所措。 旁边二老爷叹道:“此事委实太过突然,也太过惊人。天青子,你且下去吧。等国公爷和夫人商量后,自会给你答复。” 国公爷如梦初醒,说道:“不错,不错,先等等。来人,将天青子带下去,哦不,请下去。” 小道士心中长叹,却也无可奈何。柔儿的婚事牵扯极大,国公爷自是不可能现在就应允他。 在随护卫下楼时,小道士听到夫人说道:“来人,将秋萩这贱婢拿下。” 然后,是秋萩的一声哀求:“二老爷,救我!” 在三个护卫的“恭送”下,小道士回到祥云观。 一进自己的厢房,他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他委实累了!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凶险。只要任何一处应对不当,他便必死无疑。所以,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小道士全身的精力,也被耗尽! 待醒后,月已上中天。 小道士披衣起床,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忽然微笑,然后大笑,继而狂笑! 这是真正的,置身死地而后生啊! 就像是一个残局,自己本已被将死,却在最后关头,想出一着神来之笔。不但起死回生,还反将了对方一军! 张天一啊张天一,你怎么就能,如此了得! 小道士自得地回想起自己演的一出好戏。 什么三生三世,十年姻缘;什么前世、今生、来世,全是胡编的。 他对柔儿了若指掌,不过是因为,那一夜的极致缠绵。 那次,可是神交! 那是灵魂的交融!抛去了肉体的束缚,每一丝的碰触,每一点的感触,都直接印在心里,没有任何隔阂。在那种状态下,别说对柔儿的身体了解的入微,就连柔儿当时的感觉他都能明白。 至于柔儿身体的敏感处,呵呵,那次的小妮子实在太过于生涩,生涩到后面自己都受不了,就放开了对他的束缚。于是他,反客为主,生龙活虎,生吞活剥,狼吞虎咽…… 再是那金球。金球里有什么?其实小道士真不清楚。但在那个时候,他只能选择去赌。空口说白话,岂能让人相信! 既然天玄子说过,金球里会有这句真言。小道士就赌天玄子不会骗他。结果,他赌赢了! 于是,借众人对神仙的迷信,对月老会的坚信,他成功地将让众人,对“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句话,再无丝毫怀疑! 这出戏,自己深得,何等漂亮! 当欣喜过后,小道士心中不由地泛起了那个疑问:今日秋萩,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道士相信,秋萩对自己的迷恋是真的。那么,在她迟迟未出现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有如此大的转变? 小道士想起了自己下楼时,秋萩的那声哀求:“二老爷,救我!” 二老爷! 在那个时候,秋萩求救的对象,一定是她相信,有能力救她并且愿意救她的人。 二老爷在府中地位崇高,自然是有能力救她。可秋萩凭什么相信,二老爷愿意救她? 难道是因为,二老爷对她许过什么承诺?可二老爷为什么要承诺救她? 最大的可能就是,二老爷要求秋萩在之后的证言中,置自己于死地。作为条件,他承诺,保秋萩一命。 那这么说来,今日布下这局,欲置他于死地的人,便是,二老爷! 将怀疑的目标锁定二老爷后,小道士又找到了几个疑点。 一个是,之前在“听雨轩”楼下初见时,那为首的汉子霸拳张对他态度很好,还开了句玩笑。可随后,霸拳张却不给他分辨的机会,直接欲置他于死地。他的背后,必有人指使。 全府之中,能让他言听计从,并不惜放手杀人的,能有几人? 再一个,二老爷给秋萩大开方便之门,让她随时可来祥云观,很有可能,是他从一开始就在布这个局! 他知道自己着急去见柔儿,就特意为自己创造了机会。当自己借机利用秋萩的时候,他只需派人盯住秋萩,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出手,就可利用霸拳张和秋萩,做连环双杀! 可二老爷,为什么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想到这,小道士眼前一亮! 除非,他就是那个奸人! 那个生生剥离了柔儿的生魂,再派恶鬼追杀柔儿,最后害柔儿记忆全失、神智不清的那个奸人! 没错。小道士越想越觉得,就是他。 他是柔儿身边亲近的人,柔儿对他必无防备,他方便下手,事后也不会惹人怀疑。 他熟读道藏,虽然表现的不通道法。但道法精深的人,表面并无异常。他很可能只是,将自己藏得很深。 他在府中威信极高,权柄极大,秋萩和霸拳张必然都信他,唯他命是从。 还有,柔儿曾说过,她“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必须得告诉爹爹,不然,必会惹来弥天大祸”,这二老爷在国公府中多年,深得信任,他若包藏祸心,自然祸害极大。 想到这,小道士心中大悔,亏自己还当这二老爷是雅韵无双的“大宋第一才子”,可没想到,他才最有可能是暗中的黑手! 心中怒气一生,不顾天色已晚,小道士就想夜闯国公爷卧室,将对二老爷的怀疑全盘托出。 可才走到门口,他就怔住: 证据嘞?一切全是自己的猜测,证据在哪?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遇袭 空口无凭啊! 自己说:“二老爷道术精深,尤擅长于养鬼。养了一只恶鬼,厉害无比。贫道与十几名道士联手,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国公爷反驳:“胡说,我和二老爷相知多年,从来不知他竟精通道术,最多也就闲时看看道经。你当天下间,有人能样样皆精?” …… 自己说:“上次柔儿出事,是二老爷施法,生生地从肉身中剥离了柔儿的生魂,才致使柔儿身无外伤,却昏迷不醒。” 国公爷大怒:“竖子,尔敢骗我!你不是说,柔儿昏迷是因为她神魂离体,与你梦中相见吗?” …… 自己说:二老爷布下杀局,指使那霸拳张和秋萩,欲置自己于死地。若非自己机灵,怕是已经死翘翘了。“ 国公爷大笑:“哈哈,你对我家柔儿抱有那种企图,真真是罪该万死。二老爷就算对你动了杀心又怎样,他这事做的,正合我意。” …… 哎!这二老爷在府中十年,深得众望,威信极高。他即不好酒,又不近美色,还温和仁慈、处事公正,完完全全就是道德的典范。这样的人,无凭无据的,你敢去指证他?更不用说,国公爷和夫人一直视他为兄,对他言听计从,从无二话,从不起疑心。 自己若真敢就这么跑去说他的坏话,怕是,将国公爷心中的那点念想,给生生磨灭掉。 哼,这等搬弄是非,小肚鸡肠、阴险毒辣、表里不一的卑鄙小人,还妄想娶我家的柔儿?哪怕这姻缘真是天定,我赵某人也绝不会答应。就算是逆了天意,我也绝不会将我的宝贝乖女儿推进这火炕! 国公爷若是这么一想,自己怕是会被直接扫地出门。 怎么办? 纠结啊,明明已经认定了,二老爷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作恶的奸人。可自己,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只得任凭他在那从容布局,陷害柔儿,陷害国公府,陷害自己! 想来想去,小道士怒了。我去,不想了,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 第二天,小道士发现,祥云观外多了好几名护卫。 他一想,是了,就这两天,达州李家就会上门提亲。国公爷对这门亲事极是满意,也极为看重。他必然会找人死死盯着自己,以防自己前去捣乱,搅和了这门亲事,坏了他的大事。 我去,这该如何是好? 达州李家要借助国公爷的皇亲身份,国公爷要借助达州李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双方各取所需,这门亲事几乎势在必行。自己若是被人给盯死了,那能做得了什么?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柔儿嫁给那个该死的李家大公子? 不行,绝对不行! 既然自己已经做不了什么,那就只能请别人帮忙。 请谁?天玄子! 想到就做,小道士向观外走去。 果然,那几位立即迎了过来。 当头的一位呵呵笑道:“仙长,在下姓李,人称铁腿李。最近府内不太平。国公爷吩咐,要我等三人寸步不离地伴在仙长左右,以免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胡言乱语地惹得仙长不快。” 小道士笑道:“国公爷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上次上德道长有请贫道,去白云观跟他学箫。贫道今日有闲,想去趟他那。现在府内不太平,可府外却是太平的很,不知贫道能否去得?” 铁腿李讪笑道:“仙长说笑了,仙长自然哪都去得。要不,仙长在这稍等下,在下去请教下国公爷。” 小道士摇头:“这点小事也要去问,怕是会惹得国公爷大怒。” 他一说,这铁腿李就迟疑了,但还是没有丝毫让路的打算。 小道士就建议道:“三管事住这不远。不如,你去问下三管事,怎样?” 铁腿李笑道:“仙长说得在理。” 看着铁腿李急急而去,小道士就安心在这等着。他初到重庆府,在此人生地不熟,三管事自然会放行。不然,岂不是做得太过明显?三管事必然多少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会了这点小事,就狠狠地得罪他这个可能的未来姑爷。 果然,不一会儿铁腿李过来说道:“仙长,三管事命在下随侍仙长左右,我等这就出府吗?” “当然。” 小道士骑着大黄马,铁腿李骑着驴子,两人往白云观行去。 铁腿李的身高本比小道士高一截,可这会儿,矮了都不止一个头。他是江湖人士,江湖人谁不喜欢宝马宝剑。看小道士时,眼里便大是羡慕。 在路上,小道士问:“你人称铁腿李,昨日贫道见到一个好汉,人称霸拳张。你俩一个铁腿,一个霸拳,这要是对上去,不知是腿赢,还是拳胜?” 铁腿李一听怒道:“哼,姓张的那个家伙虽然武功的确不错,但惯会溜须拍马,浑似不是个男儿。” 然后他一脸幸灾乐祸:“不过听说他昨日犯了大错,被国公爷一怒之下赶出了府。府中没了这等腌脏货在,以后不才吃饭都得加一大碗。” 看来,这一腿一拳,还真不太对付。 还有,那霸拳张只是一时失察,就被赶出了府。而秋萩犯下那等大错,怕是,哎。 可惜了!这姑娘人长得漂亮,心地也不坏,只是在关键时刻选择错误,就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两人行至白云观附近时,身后一骑飞来,在越过他俩时,忽然勒马停住。 竟是两人刚刚提到的霸拳张! 铁腿李冷笑道:“哟,不错啊,昨天才被赶出府,今天就买了一匹大马。” 霸拳张哈哈一笑:“不过是把这几年在国公府攒得银子,一下子全花光了。” 说着,他翻身下马,走到小道士面前,抱拳说道:“昨天的事是在下的不对。在下是个粗人,心急小姐的安危,一时气愤之下,失了分寸。万幸仙长安然无恙。在下给仙长赔个礼,还请仙长见谅!” 别人好心赔礼,小道士也不好在马上坐着,只得也下了马,淡淡地说道:“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贫道不会放在心上。” 霸拳张大喜,笑道:“仙长果然是高人,确有高人风范。仙长这朋友,我张某交定了!” 说着,他上前一步,状似亲热地,一拳向他胸前砸去。 这一瞬间,小道士心中忽生警兆。然后他立即注意到,霸拳张虽然嘴上在笑,但那脸却绷得紧紧的,眼中更是凶光毕露。 电光石闪间,小道士想起一事。 他和许若雪同行多日,一路上,两个自然多有交谈。那一次,恶婆娘提到了一种江湖手段。 有一种极高明的手段,会的人并不多。那就是用特定的手法,运起暗劲,在人身上特定的位置一击。功力浅的,要用拳重重一击;功力深的,只需手指轻轻一点。中了这招的人,表面上看是没什么。但内里,却伤到肺腑!之后快则数天,慢则数月,这人必死不疑,无药可救! 想到这,小道士猛地后退一步,大叫道:“你干什么?” 为了不惹人生疑,霸拳张这一拳去势甚慢,竟被小道士躲过。他还想上前追击,却已没了机会。 铁腿李本就和他极不对付,听得小道士这声大叫,他想都不想,一个闪身挡在小道士身前,一脸防备地盯着他:“霸拳张,你想干什么?” 霸拳张哈哈大笑:“某不过是想赔个礼、道个歉。既然仙长不肯接受,某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热脸,贴仙长的冷屁股。某这就告辞。仙长,你我后会无期。” 说完,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铁腿李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霸拳张已经远去。他疑惑地问道:“仙长,这贼厮刚刚是不是想暗下杀手,对仙长不利。” 小道士点头:“正是。贫道看他神色不对,再看他那一拳击来时,手上青筋毕露,显是运足了力,所以贫道才匆促大叫。” 铁腿李一寻思,大惊道:“不好。这贼厮号称霸拳,一身功夫全在手上。他必定是想用暗劲害了仙长,幸好仙长机警,不然怕是凶多吉少。哎,不才大意了,刚刚留下他就好了。” 小道士取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刚刚多谢兄台出手相救。这儿人烟稀少,若不是有兄台陪在身边,贫道就算看破那恶人的手段,怕也是难逃一劫。” 铁腿李推辞不肯受:“国公爷既然将保护仙长的重任托付给了不才,仙长万一出了意外,不才自然难辞其咎。不才刚才一时不慎,竟险些让那贼厮得逞。仙长不怪罪不才,不才就已经极是感恩,哪敢再厚着脸皮,消受这般重礼?” 小道士坚持,铁腿李只得收下。大喜过望之后,神情更是亲热,当下说道:“仙长今日险遭暗算的事,不才回府后,必会禀告国公爷。国公爷自会安排高手,保护仙长的万全。仙长大可放心。” 小道士笑道:“如此最好。贫道多谢兄台了。” 吃了这次教训后,铁腿李一路小心,好在之后无事,两人平安到达白云观。 小道士先去拜见了上德道长。 铁腿李起初还不肯离他左右,可呆了两个时辰后,见这两人兴致勃勃地,只知一味谈论音律。他听了大是无趣,最后按捺不住,终于在小道士丢给他一锭银子后,欢欢喜喜地买酒去了。 等他一走,方丈室的门就被推开,天玄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小道士一把窜上前,紧紧地握住天玄子的手,眼含热泪地说道:“道兄,请帮我!”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运筹帷幄 天玄子忙不迭地将手甩开:“去,去,你个龙阳君。” 小道士委屈了:“那不是装的吗?我才不是龙阳君。” 天玄子浑身一哆嗦:“你若再敢装出这副鬼样子,我立马掉头就走。” 小道士赔笑道:“不敢,不敢,道兄请坐,请上坐。” 屁颠屁颠地将天玄子请上坐,再恭恭敬敬地敬上茶,小道士点头哈腰地站在那,一脸谄媚地看着天玄子,让人见了,直恨不得挥手一拳,砸破这张脸。 天玄子端着这杯茶,放到唇边又放下,长叹一声:“哎,总感觉喝了这茶,这条命就会卖给你。” 小道士谄笑道:“哪能啊,你我可是一生的知己。知己怎么会害知己,是不?” 天玄子根本不信他,抿了一口茶。那脸苦得,活像自己咽下去的,是一大碗黄连:“哎,你说吧,什么事?” 小道士就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这些事委实太过曲折,太过惊险,太过刺激,天玄子先是漫不经心的听,再是津津有味地听,听到后面,那是不时击节赞叹。等听完了,他回味无穷地问道:“没了吗?” “没了。” “嗯,给你个建议,下次说到最后,你应该加上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道士额头汗出,我去,我都死里逃生了好几回,你就将这般惊险的事当成了评书? 天玄子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回且听到这,下回再听你分解。讲得不错,下次打赏。” 说完,他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小道士大怒!我去啊,你真当我跑来这,是专程为你讲评书的? 他挡住门,用很生气、很生气地眼神盯着天玄子。 天玄子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哎,你现在被李国公派人盯得死死的,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事都要我来帮你做。再是知己,你也不能这么坑我吧!” 小道士赔着笑脸:“也不是所有的事,就是达州李家提亲的事。只要你将这事给搅和了,我自然就能脱身出来。” 天玄子叹道:“好吧,你我合计合计。” 两人就坐下,在那冥思苦想。 想了好一会儿后,天玄子说道:“朝堂上的事,你我无能为力。现在能着手的,也只有达州李公子和柔静县主这边。” 小道士说道:“是极!这毕竟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若是双方彼此对对方都大不满意,那这门亲事就很有可能会告吹。” “这两人,一个据说是人中之龙,一个明明是人中之凤,想要让他俩都不满意,难啊!” “所以才需要你我联手,运筹于帷幄之中,搅和掉这门亲事。” “马屁就先不要拍了。我先问你,柔静县主现在不是神智错乱吗?她这般情形,国公爷怎么敢让她出来相亲?” “我上次见过柔儿,她若是不言不动,只是静静坐在那,的确是看不出有半点问题。” “这就是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柔静县主身份尊贵,肯露面让李公子看上一眼,就已经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让柔儿在露面的那个时候,动上一动。这样,姓李的小子自然会发现,柔儿的神智有问题。” “可怎样才能让柔静县主动起来?这几天你定会被盯得死死的。单凭我的话,连国公府都进不去。” “既然国公府内找不到办法,那就从府外想办法?” “府外,去,你当我是神仙啊!” “神仙?等等,我好像有办法了。” “这样你都能想出办法?天一子,你不要太聪明。” “我记得秋萩说过,柔儿自小最喜欢的,便是放风筝。小时候她只要天气合适,就会到城外去玩,每次放得还都是城东李家的蝴蝶大风筝。只是后面长大后,出府大是不便。后花园里又实在太小,跑不开,这才慢慢不玩了。只要我们去城东李家买上一大堆蝴蝶大风筝,给放到天上。柔儿见了,必然会坐不住。她现在可是小孩心性,乍一见到最喜欢的玩具,哪里还肯乖乖听话。” “啧啧,天一子,你果然聪明,这个办法都能想出来。但问题是,我们怎么保证,柔静县主能看到天上的风筝?” “柔儿现在神智不清,李国公自然不敢让她离开闺楼。她的闺房,姓李的小子自然也进不去。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由国公夫人扶着柔儿出来,就在闺楼上露上一面,让那小子在楼下看上一眼。柔儿的闺楼我去过,大致方位我可以画出来。只要保证柔儿在那个方位,能够看到天上的风筝,这就够了。” “哎,这样变数着实不少。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至于买风筝、放风筝这样的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多谢多谢。柔儿那边先这样,姓李的小子那边才麻烦!天玄子,要不你请个江湖高手,给那小子下点药,让他到时神智尽失,跟疯子似的。或者干脆让他出个大丑,比如放上百十个臭死人的响屁。” “去,就这两天时间,我到哪去请这样的江湖高手,再到哪去找这样神奇的药?” “哎,那怎么办?对姓李的小子我们一无所知,知己不知彼,怎么谋这局啊。” “达州李家,等等,我想想。我记得,达州李家的老族长,也就是李公子的爷爷,现在的御史中丞大人,去年曾重金向天下求购玉石散,却求之不得。” “玉石散,那是什么?跟五石散一样的东西吗?” “大不一样。玉石散毒性轻微的很,它功能提神醒脑、振奋精神,偶尔服下,对身体并无大碍。” “哦,这玉石散跟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玉石散服用后,跟五石散一样有些讲究。最要注意的,便是饮食。服了玉石散的人,若是饮食不当,发了药性,那就跟打了鸡血似地,精神极度亢奋,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好,那只要哄得他服下玉石散,然后再在厨房那做点手脚,那就万事大吉。“ 天玄子神秘一笑 :“不用不用,到厨房那做手脚太过麻烦。” “哦,那怎么办?” 天玄子大笑:“此事大是凑巧。按重庆的风俗,男女相亲,女方若满意,会端上一碗‘喜团子’,再斟上三杯米酒。若男方同样有意,就会吃完‘喜团子’,再喝完米酒。米酒倒无所谓,可那‘喜团子’,看着是面粉所制,实际上却是糯米所做。而糯米,正是玉石散最忌之物。” 小道士一听狂喜,猛一击掌:“真是天助我也!” 天玄子点头应道:“正是。这玉石散炼制不易,非常珍贵,李公子那想来没有。而我这却刚好有一些,还是鼎鼎大名的白玉道人亲手炼制而成。要做这事也简单,我只需寻个机会引起李公子的注意,再假装无意中透露,我身怀此物,那李公子必然会重金求购。只要他买了,必定会用在那相亲宴上,以求自己神智清明,博得国公爷的欢心。到那时,他若对柔静县主无意,不吃那‘喜团子’,并没有半点事。可他若对柔静县主有意,吃了那‘喜团子’,呵呵,达州李家的一世英明,只怕是,会毁于一旦喽!” 小道士听完,哈哈大笑! 计议完毕,再商量了些细节,小道士便即告辞。 出了白云观,见铁腿李眼巴巴地望着大黄马,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小道士就请铁腿李上马。铁腿李狂喜,在官道上策马扬鞭,纵马疾驰,一路狂呼大叫。 直到天已黑,两人才回到国公府。铁腿李先得了一锭足重十两的金元宝,又骑了许久的高头大马,对小道士极是感激。 此后两日,铁腿李带了三名护院,护在小道士身周。到得第三日,更是寸步不离。 觑了个机会,小道士问铁腿李:“今日是不是有人来国公府,向柔静县主提亲?” 铁腿李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国公爷下了严令,今日必不能让仙长出了这祥云观,必不能让仙长与他人接触,必不能让仙长得知任何消息。” 说到这,他犹豫了下,加了句:“包括这消息。” 他这么一说,那就是了。 小道士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 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了会,小道士说道:“兄台,麻烦你去请下三管事,请他过来。兄台只管把话带到,来不来自是三管事的事。” 铁脚李本不愿去,可看着小道士哀求的眼神,终于点头。 不一会儿,三管事到来。 小道士绝不提柔儿的事,只是砌了壶茶,和三管事闲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儿,三管事对身边侍立的小厮说道:“某在这呆着,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这样不好,怕会误了什么。你且去打听打听下,有什么消息速速报来。” 那小厮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回报道: “达州李家李老爷和他的儿子,正和国公爷在青云轩商谈婚事,双方谈得很是高兴。” 小道士的心一沉,那脸上的笑,便有些勉强。 “李老爷赠了国公爷一匹青玉宝马,那马从远去看,就和头顶的天空一样青,想来必是稀世宝物。国公爷回赠了李老爷一个笔筒,那笔筒是用红玉雕成,是太祖用过的御物,国公爷自己从不舍得用。” 小道士的脸一沉,再也笑不出来。 “国公爷请李老爷和李大公子,前去小姐的听雨轩。” 小道士的手一抖,杯中的热茶泼到了手上,可他竟不觉得疼!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战胜 三管事淡淡说道:“仙长的心乱了。” 小道士弹去手上的浮茶,叹道:“人生而有七情六欲,想要做到太上忘情,谈何容易?” 三管事笑道:“既然是天定姻缘,受上天庇护,仙长何需紧张?” 小道士回道:“事到临头,总是关心则乱。就像是做恶梦,哪怕明知道是梦是假的,该惊的,还是要惊一下。” 三管事笑笑,不再多说。 半盏茶的功夫,小厮来报,脸上满是迟疑不定。 “李老爷和李大公子去了听雨轩,当时小姐从阁楼上露了一面。李大公子一见,嘴里只说‘世上竟有如此美人,世上竟有如此美人’,眼睛都直了。” “李老爷也是满意的不行,当下大笑道‘我们达州李家传承了三百年,积了三百年的福,今日才能得此佳妇’。” “可谁知这时候,小姐抬头一看,忽然大叫道‘风筝、风筝’,指着天上,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叫。” “李老爷笑到一半的声音没了,旁边的国公爷急忙解释道‘小女天真烂漫,让贵人见笑了’” “李老爷干笑着说‘天真烂漫好,天真烂漫好’。” “可这话才刚说完,小姐就,就攀着围栏,要从阁楼上跳下去,去抓天上的风筝。” “所有人脸色大变。幸好夫人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了小姐,才没让小姐跳下来。然后夫人和春苇、夏荷连拉带抱的,拖着小姐进去。小姐还不肯,一个劲地嚷着‘风筝、放风筝’” “这番变故来的突然,李老爷和李大公子当时脸上就难看的要死,国公爷解释了下,也不知这两人听见去了没。” “现在这事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议论。哎,小姐不是醒来了吗?怎地又变成了这样?好好的小姐变成了这样,大家心里都,都难过的要死。” “好了,不要再说了!”三管事打断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身为内院的管事,这些时日里自然听到了一些风声。可当这消息真的得到确认时,他的脸上也不由地极是愁怅。 柔儿乖巧懂事,又知书达礼。她人畜无害,还貌美如天仙,国公府全府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哪个不对这位小姐喜爱十分,心疼十分? 小道士见状劝道:“无妨!柔儿只是受奸人所害,中了吊魂术,所以才会神智迷失。只要将柔儿的魂魄找回,即可破了此术。” 三管事大喜:“仙长说得可是真的。” 小道士正色说道:“自然是真。” 三管事点头:“是极!小姐还没嫁给仙长。既然是天定姻缘,小姐又怎么可能会在此时出事。是某庸人自扰了!” “天定姻缘、上天庇护”这句话,如果说三管事之前只是信了六分,此时就已信了八分。不然,世事怎会如此凑巧?小姐只需露上一面,前后用不了十几个呼吸,可偏偏就在这大功告成的一刻,出了这等岔子。这不是命中注定的,又是什么? 于是,三管事对小道士信心大增。只觉得今天自己来的这一遭,来得对,对极了。 而柔儿“中了吊魂术”这句话,也不是小道士说的,是天玄子说的。 大道三千,小道士只精捉鬼之术,对别的知之极少。天玄子却完全不一样,他的道术如何,小道士还不得而知。但他的博闻广记,小道士却是佩服的很。 听小道士详细地描述了柔儿的症状后,天玄子很肯定地说,这是中了吊魂术。并且,还是极厉害的吊魂术! 一般的吊魂术,只会给人带来霉运,或者让人精神昏沉,或者碍人命理。而柔儿中的吊魂术,却是完整地封禁了三魂中的最少一魂,所以才导致神智全失,形同痴呆! 天玄子说,一个人的三魂七魄,彼此之间会有感应,并且自行相吸。若是中了吊魂术,只需在那人身上施法,就能将被吊走的魂魄唤回来。可柔儿的魂魄却是被完整地封禁了,这样唤是唤不回来的,必须要毁掉对方施展吊魂术的媒介,比如草人、木偶,这样才能将柔儿的魂魄放出来。 连那奸人是谁都不确定,这样怎么毁掉对方施法的媒介?好在天玄子也说了,这吊魂术远不如民间传说中的那般神奇。扎个草人,放上某人的生辰八字,用针一扎,那人身上就会疼。多扎上几十针,那人就会死去。真正的吊魂术,像柔儿这样神智尽失,几已是害人的极限。 当时小道士听了,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柔儿的性命无忧,这是好事。更大的好事是,柔儿的生魂无恙。真若是三魂七魄出了问题,导致有魂魄不能入肉身,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天玄子也说,那种情况,无法可解! 得到小道士的保证后,三管事安心了不少,叫那小厮再去打探消息。 这次好久后,小厮才回报:“李老爷和李大公子躲在房里商量了很久。出来后,李大公子脸色极是难看,不肯说一句话。而李老爷却笑眯眯地说,对我家小姐很满意,达州李家愿求娶小姐为长房长媳!” 三管事大惊:“怎会如此!这样都行!” 他长叹:“哎,小姐是要嫁给李大公子为妻的,若李大公子大不满意,小姐能有好日子过吗?国公爷和夫人那般心疼小姐,必然不会应允,让小姐去受那等苦。你速速快去,有什么最新消息,第一时间回报。” 不一会儿后,小厮回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三管事,国公爷,国公爷他答应了。” 三管事惊叫:“怎么可能?” 小厮回道:“夫人心疼小姐,坚决不肯答应,国公爷却在犹豫。后面,后面两位公子进了房间,出来后,国公爷就答应了。夫人当时就大哭,还,还摔了东西。” 三管事大怒:“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将自家的亲妹妹生生地推进了火炕,那个位子,那个位子就一定是他们的吗?两位公子竟然狠的下这般心,亏某平时还说他俩疼爱妹妹。哎,可怜我家的小姐啊!” 小道士却淡定地说道:“三管事稍安勿躁,且看后续如何?” 三管事怒道:“你竟不急。” 小道士笑了:“不是不急。只是有了刚才的变故,贫道现在坚信,缘由天定,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再一会儿后,小厮回报:“国公爷设了午宴。席上,上了一碗‘喜团子’和三杯米酒。” 三管事冷哼一声,嘲讽道:“仙长真个不急?” 小道士吹去了茶上的浮沫,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真不急。” 这次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小厮才回来。之前他都是一路小跑,可这回他神色恍惚,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 三管事喝道:“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报来。” 小厮猛一哆嗦,才如梦初醒,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酒席都要撤下了,那李大公子还是不肯吃那‘喜团子’。后面他爹大怒,用眼睛狠狠地瞪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吃了‘喜团子’” “吃了‘喜团子’后,他再磨蹭了好一会儿儿,才喝那米酒。可没想到,没想到才喝了一杯酒,他竟就发了疯。” “他忽然站了起来,指着国公爷大骂。骂得还极难听。骂国公爷是‘骗子’,骂小姐是‘疯子’。” “他爹爹大怒,打了他一个耳光。他连他爹爹都骂上了,还骂个不停。李家的仆人冲上来堵他的嘴,那样都堵不住。最后他爹爹亲自拿根带子,绑住了他的嘴,再叫几个仆人,抬死猪似地将他抬了下去,他才叫消停。” “当时那场面,乱的,跟着了火似的。李老爷那羞得,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国公爷那气得,脸铁青,眼泪都出来了!” “今天这事,实在是诡异。府中人说,说这是逆了天意,才有鬼神暗中作梗!” 三管事呆呆地听着,手中的茶水慢慢地倾倒,倒在身上,他都不顾。等回过神后,他一挥手:“你下去吧!” 待小厮诺诺退去后,三管事拱手深揖,正色说道:“姑爷,某深信矣。从今往后,姑爷有事但管吩咐,某必效犬马之劳!” 这声“姑爷”,叫得小道士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表面上他不动声色,依旧淡淡地说道:“三管事有心了!贫道正有一事,想麻烦三管事。” 三管事恭敬应道:“姑爷请说。” 小道士说道:“贫道想尽早见到国公爷和夫人。” 三管事笑了:“出了今日这档子事,国公爷自然会面见姑爷。姑爷若是怕夜长梦多,某即刻去办。” “嗯,那就有劳了。” 三管事面朝小道士,弯腰恭敬退下。不远处的铁腿李几人,直看得目瞪口呆。 三管事是内管事,哪怕小道士是主家的女婿,他也用不着这样礼敬。实在是他心里觉得,这小道士年纪虽轻,但前世就能沟通三清道尊,今世更是自小修道,实在是有神鬼莫测之能,由不得自己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三管事离开前,凑到铁腿李耳边说了几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铁腿李自此看小道士的眼里便满是敬畏,再没了丝毫亲近之意。 危机,就此解除!此事,尘埃落定。 万事大吉啊,吉得不能再吉。达州李家和李国公的婚事,必然彻底告吹。并且,有了那句“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在,至少短时间内,国公府绝不可能再想着,将柔儿另嫁。 于是这个晚上,小道士美美地睡了个好觉,梦中都笑的很甜。 第二天中午,大总管亲自前来,说国公爷及夫人有请。 关键的时刻,到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前世情 青云轩。 大总管将小道士领到门口,躬身退下。 小道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当初用张天一的身份去应聘仆役,那时与这大总管有见过一面。不巧的是,那次自己用热茶烫到了他老人家的鸟,还错手捏到了他老人家的蛋,将他整得,好生凄惨! 可这次相见,大总管却绝无异样。也不知是因为那回他老眼昏花,没有看清楚。还是因为这人老成了精,已消磨了好奇心。 摇了摇头,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小道士踏进青云轩。 一进去,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柔儿。 柔儿一看到他,就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小道士大喜,走了过去柔声叫道:“柔儿。” 柔儿将头倚在他胸前,说:“风筝。” 小道士笑了:“柔儿想放风筝啊。没问题,等哪天天气好了,道士哥哥带你去放风筝。” 柔儿乖乖地点了点头,再叫了声:“哥哥。” 小道士心中怜意大起,禁不住地就想去抱她。 手还没碰到柔儿,耳边就猛地响起了一声咳嗽声,他抬头一看,脸上一红。厅中正前方端坐着的,可不正是国公爷和夫人。他一见来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柔儿身上,竟是丝毫未察觉。 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他胆敢伸手就抱。这下可好,被人家父母给抓了个现形。 国公爷盯着他的手,眼中大是恼怒。夫人却没生气,脸上似笑非笑。 小道士急忙上前,恭敬行礼。 夫人竟没怪责他,说道:“柔儿现在是大姑娘了,哪能再到野外去放风筝?这般抛头露面的,怕有失体统。” 对这些小道士向来不在意,当下回道:“柔儿喜欢便随她吧,只要她高兴就行,大不了找处人少的地方。” 夫人摇头:“你呀你,竟然比我还宠她。怪不得柔儿现在记不得我这个娘亲了,倒还记得你。” 说着,她一笑:“柔儿现在还在府上,就得守我的规矩。等她出了阁,我自然就管不着了。” 她这话一说,国公爷大是不满,又是咳嗽几声。 夫人瞟了国公爷一眼,嘴里淡淡地说道:“夫君嗓子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我请个大夫,给夫君抓上几副药?” 国公爷气结。 小道士听了好笑,忙低头装作没听见。 端起桌上的茶,夫人抿了一口,问:“上次你说,玉清元始天尊显灵,亲口对你许下了‘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想来这里面有个故事。今天刚好有空,你就说来听听。” 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 小道士清了清嗓子,立马,进入了状态。 “那是我前世的事。” “前世,我是一个书生,从小就饱读诗书,才名远播。那年,正值大比之年,我进京去赶考,誓要金榜题名,不夺个状元,也要得个榜眼。” “到得东京,我借宿在一家道观那,在那日夜苦读,准备一举成名,从此天下皆知。” “那一夜,月光大好。我读书疲了,就去道观的一角,静静地赏月。” “然后,我忽然听到,一墙之隔的那座小院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的声音极柔极轻,就像那时春夜里的一缕春风,听了我心都软了。” “那女子说道,‘皎皎风动绿树,盈盈月映冰霜’,这句大好,却总感觉不尽人意,哎!” “我一听,脱口而出,不如改成‘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 “这话一说,我心里便感后悔。这女子才情如此之高,必然是名门闺秀。自己这样冒眜地接过话头,却是唐突了佳人。” “我等了好一会儿后,墙那边依旧没有动静。我心里有些失望,只以为那女子已经走了。我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墙那边说道,公子大才,小女子受教了。” “我大是高兴,连忙问,姑娘可否将全词念来听听。” “那女子犹豫了下,终念了出来。我听后,觉得有几处略有不妥,便一一指出。那女子便和我雕琢起这词来,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宣告完成。” “完成后,她便轻声地,将这词唱了出来。” 说到这,小道士停了一下,似又回到了那一夜,再次感受到了那月下的震撼。 “她精通音律,声音更是柔和动听,这一唱出来,我便觉得,觉得自己醉了,醉得浑不知天地在何处,自身又在何处。” 说着,小道士轻声将这词,念了出来: 西江月·落寞寒香满院 落寞寒香满院,扶疏清影倚门。雪消平野晚烟昏。睡起懒点妆粉。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枯枝夜去忽来春。更觉肌肤瘦损。 国公爷细细品味这词,叹道:“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枯枝夜去忽来春。更觉肌肤瘦损。果真是,绝妙好词啊!” 小道士似没听到他的喟叹,自顾自地说道: “那一夜的最后,我请她明日于此时,再来此地。她没应声。” “第二夜,我早早便到了。可她没来。我就在那等,等到月上中天,她还是没来。我心中愁怅,就在那一遍一遍地念着,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 “我不知念了多少遍,墙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幽幽轻叹。原来,她早就在那了。” “自此以后,我便和她在此相会。隔着一堵墙,她在墙那边,我在墙这边。我和她吟诗作对,词曲相和。我还叫她冰魂,盈盈月下冰魂。她就称我玉树,皎皎风前玉树。” “那段时间,我过得极快活,快活的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要去参加科举。” “这样十几天后,有一天我说,我可以去围墙那看你吗?她说,不要,你看了定会后悔。我大笑,说,你有如此才情,就算貌似无盐,我也定会娶你。我这么一说,她沉默了好久,才说,好,你过来吧。” “于是,我爬过了那墙,见到了,月下的她。” “见到她时,我就后悔了。后悔今生今世,太晚才见到她。” “她竟是那般的美,美的超出了我的想象,美的我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看到她,我才知道,天上的仙子应该要如何美。” “看到我,她说,你丰神俊朗,果然如玉树临风,真是个翩翩君子。不过这君子,今夜却枉做了小人,爬那围墙,偷窥人家姑娘。” “我说,你冰清玉洁,正是月下冰魂。今夜得见如此佳人,我这君子,甘心做那小人。” “说完,我和她相视大笑。我大笑,她微笑。笑着笑着,我看着她,她看着我,那眼睛,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那夜相见后,我就和她夜夜相见。” “那几天,白天我疯狂画画,画得全是她。晚上我就痴痴地看她,哪怕做梦,我梦里也一定要有她。那几天,她从不曾从我的眼里、心里,离开过片刻。” “几天后,我拿着自己画的最好的画给她看。她看了,忽然就哭了,哭着把那画递给我,还叫我一定要好好保管它。我笑着说,我何需保管这画,你的人,远比这画好看十倍、百倍。画是死物,我看你便够了。” “可她止不住地哭,她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我当时就愣了,愣了后我说,没关系,我和你本来就不能一直在这相会。你家住哪?我去你家提亲。今生今世,我定要娶你为妻。” “她哭得更厉害了,她说,对不起,我不能嫁给我。因为,我已经,已经许配给了别人!” “这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将我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乐都击得粉碎,也将我整个的人,整颗的心,都击得粉碎。” “我大叫,不可能!你我情投意合,是天造的一对,是地设的一双。今生你只能嫁我,怎么可以许配给他人。” “她大哭,告诉我,她爹是东京城的一个小官,她自小才貌双全,闻名于东京。当今尚书左丞的独孙久闻她大名,偶然一见之后,惊为天人。回府后就以死相逼,逼得尚书左丞大人亲自到她家中提亲。她爹不敢违抗,只能应了。” “我心丧若死,问,你真得已经嫁为人妇?” “她哭着说,却还没。但婚书已定,六礼之中只差亲迎。这门亲事,却是再反悔不得。” “我问,那你爱那个尚书左丞家的独孙吗?” “她苦笑,说那人风流成性,名声极差。这等人,若非对方以势相迫,她死都不会嫁。本来亲迎之期已到,是她以母亲病重,来道观为母祈福为由,逃了这些天。现在她母亲病体已愈,她爹爹明天就会派人来接她,却是再也逃不过了。” “我说,好,既然你不愿意,对方又未曾亲迎,那明日我就去尚书左丞家,告诉那人,你我已私订终身,叫他取消这婚约。” “她大惊,说,这些时日里,我每日都想着将这事告知于你,从此你我再不相见。可每日里只要一见到你,这话我便再也说不出口。你我本就不该相见,相见便是错。如果你再强求,那更是错上加错。尚书左丞大人权倾朝野,你若真敢找上门去,必死无疑!你若执意如此,那今生今世,我纵死也绝不会再见你!” “那天夜里,我坚持,她苦劝。最后两人双双大哭而归。” “我一夜未眠。到得第二日,见到外面有马车过来,我知道,这是接她的人,来了!” “我一时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若肯从我,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将她抢了过来。可她坚持不肯从我,我能为之奈何!” “我能为之奈何!”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今生缘 听到这,夫人再忍不住,颤声问:“你,你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吧!” 小道士说道:“我只是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平生能架都没打过。我还能怎么办?” “我流着泪,在窗户那看着。看着她蒙着面纱出来,看着她上了马车,看着她掀开车帘,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她的眼,那眼里,有不舍、有留恋、有痛苦、有绝望,有很多、很多。” “然后,我就冲了出去。” “我都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等冲出道观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冲了出去。” “她爹爹和马夫站在马车旁,诧异地看着我。我一把推开那车夫,一把拉开那车门。那一刻,她爹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那车夫从车底抽出一根棍子,要来打疯子。” “我拉开车门,跳上车,拉起她就要跑。那车夫大怒,拿起棍子就要打来。她惊呼一声,一把抱住我,挡在我身前。” “车夫傻了,手中的棍子掉在地上。她爹爹傻了,指着她女儿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我才清醒过来,我直接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我说,我和你女儿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我求你老人家发发善心,成全我俩。她爹爹急得一个劲地直跺脚,只是说,怎么如此?会死人的,会害死全家的。” “她也跪了下来,也苦苦哀求。她爹爹怒极,和那车夫过来,就来拉她。” “她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凄婉的笑,就要上那马车。” “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不行,绝对不行。我头脑一热,抢上前拉着她就跑。” “我冲进道观,把门关上。再冲进房间,把门关上。然后把床、桌子什么的,都抵住门窗,自己手中那条板凳,守在门口。她站在房里看着我忙,一边笑,一边哭。” “她爹爹和车夫撞了好久的门,也说了好多的话,都没用。最后没办法,她爹爹走了,留下那车夫守在门外。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倒在地上,才发现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 “她也坐在地上,抱着我,哭着说,傻瓜,你这样,你和我都会死的。” “我笑着说,如果眼看着你就这么被带走,那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这样拼死一博,还能和你多呆几个时辰,这就够了,足够了。” “她笑了,然后忽然倾身过来,吻住了我。” “那个晚上,她躺在我怀里,死死地抱着我,痴痴地看着我。可我想再进一步,她却死都不让。我明白,她是想留着自己的清白之身,等到事情真无法挽回时,她再用自己的清白,和一生的幸福,来换我一条命!” “我和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死死地看着。像是要看个,三生三世。” “可尚书左丞家很快就来人了!” “才三更,道观外忽然来了很多人,远远地就能听到人声鼎沸。她哭着说,他们来了,对不起,我真要走了。” “我哭着说,我带你跑,跑到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她苦笑,你一个小书生,我一个弱女子,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我不知道能跑到哪儿去,可我绝不想坐以待毙。只要能和她多呆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就要跑。我猛地拉开门,用力一撞,把门外守着的车夫撞倒在地。我牵着她的手就跑。” “匆促间,我跑到了道观的正殿,将殿门死死关上。” “我和她跪在三清道尊神像前。我说,请三清道尊道君庇佑,佑我逃过此劫。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愿成为道士,终身侍奉道尊。” “她说,请三清道尊庇佑,佑我和身边的男子结成夫妻。小女子愿以此生此命,换取和他的三年夫妻之缘!” “她这么一说,我愣了。我看了她一眼,也磕了三个响头,也说,请三清道尊庇佑,佑我和身边的女子成为夫妻。我愿以此生此命,换取和她的三年夫妻之缘!” “可三清道尊并没有显灵。那些人开始撞殿门,殿门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塌了。” “我和她心急如焚,只知一个劲地磕头祈求,放声大哭。” “就在殿门要倒塌的那一刻,昏暗的大殿中,忽然闪出一道金光!” “神坛上,三尊神像中,玉清元始天尊的身上,忽然金光闪烁!” “当时我和她就傻了,愣了,呆呆地看着,心里只一个念头在大叫:道尊显灵了,玉清元始天尊显灵了!” “道尊的确显灵了。金光中,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说,你俩今生,并无夫妻之缘。” “你是文曲星下凡,天生福禄深厚,这一生荣华富贵,儿女双全。你今生的姻缘,是当朝国公之女,贵不可言。” “你是天宫昙花仙子下凡,天生花容月貌,这一生平安富贵,极受尊宠。你今生的姻缘,正在道观外,欲接你过门。” “你俩之间,各有各的命运,彼此之间应无交集。只是一时巧合,才在此地相见。” “你俩并无夫妻之缘,若强求在一起,代价必然惨烈!” “我一听,哈哈大笑,我笑道,今生既然遇见了她,那就只能认定了她。今生若是错过了她,过那行尸走肉的日子,那再富再贵又能怎样!道尊,我愿以今生的一切,来换取,和她的三年夫妻之缘!” “她也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和他在一起一天,我便似幸福了一辈子。见不着他的一天,我便似痛苦了一辈子。道尊,小女子也愿以今生的一切,来换取,和他的三年夫妻之缘!” “道尊叹道,好一对痴心人,可这是逆天行事,你俩可真想好了?” “我和她同时坚定地说道,想好了。” “可不悔?” “必不悔!” “好,道尊说道,那我就许你俩,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哪怕是历经三生三世,可只要在一起,十年,便够了。” “我和她相视一笑,叩谢道尊。” “道尊一扬手,两缕金光罩在了我俩身上。然后神像上的金光,就此消失不见。我和她面面相觑,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可就在这时,殿门轰地一声倒塌,好些人冲了进来。” “我和她大恐。可奇怪的事发生了,我俩明明就站在大殿正中,那些人竟完全看不见。我和她就像变成了一团雾气,哪怕有人从我身上穿过,也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我和她大喜,赶紧出了殿门。然后发现,只需轻轻地一迈步,我俩就能跨出去好远。跟着前面引路的金光,我俩一路疾走,丝毫不觉得累,那速度,比快马快得多。” “走了一个多时辰,我和她到了一处山清水秀,漂亮犹如仙境的地方,金光消失了。我知道,这就是道尊安排的,隐居之所。” “在那仙境般的地方,我和她快快乐乐地过了三年。用身上的银钱置办了家物后,就男耕女织,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生活。每一时每一刻,我俩都会粘在一起。她织布时我在旁边念书,我耕田时她在旁边唱歌。彼此深知这姻缘来得有多不易,这姻缘去得会有多快,所以,无比珍惜!” “三年过后。有一天,她倚在我怀里,说,夫君,这些日子里我经常心神不宁。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俩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我长叹,娘子,我也有此感。这三年来,每一天细想起来,长得就像过了一辈子。可真要过起来,却又短得像是一瞬间。娘子,真想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问,夫君,你可曾后悔?你本可高中状元,娶国公之女,一生富贵,儿女双全。可如今,你困居在这小山村,一身才华尽皆埋没。和我守着这清贫的日子,还无儿无女。” “我笑道,你是昙花仙子下凡,有仙子相伴,这处便是天庭。都在天庭之上了,我敢不满意?倒是你这仙子陪着我这凡人,怕是委屈了。” “她往我怀里挤了挤,说,夫君都不后悔,我又岂会委屈?” “说了这话后的第三天,我在山坡上画画,画的是她。山上风大,我怕她着凉,就叫她回去取件衣服。等了好一会儿,我没见她回来,心中知道不妙,赶紧丢下画笔,拼了命地往家里跑去。” “还没到家,我就看到,就看到她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她身下是大河,她身前是一大堆人。一个年轻男子和她爹爹在对她说着什么。” “她看到了我。她用手拢在嘴边,对我大声喊道,夫君,我们来生再见!别忘了,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我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我疯了似地向她跑去。” “可来不及了!她向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身子后倾,一头栽进了,滚滚的大河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暗夜刺杀 听到这,夫人再忍不住,将捂住嘴的手松开,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柔儿面前,一把抱住柔儿,放声大哭:“我的儿啊,我的乖乖女儿,你前世怎地如此命苦?只恨我前世不是你的娘亲,不然就是生生打死那老不死的,也得让我的宝贝女儿嫁给意中人!” 哭了几下,她看了看依旧懵懂的柔儿,更是大哭:“我的儿啊,我的乖乖女儿,今生你怎地命还是这般苦?好好的昏迷了几个月,让娘亲的心都碎了。这好不容易醒来,却又落得个痴呆。还被又一个老家伙棒打鸳鸯,生生地往火炕里推。我的儿你且宽心,这次你娘亲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让我的宝贝女儿嫁得意中人!” 国公爷本来正在伤感,听得夫人这么一说,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 等夫人好不容易哭完,搂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坐回椅子上,已是一盏茶之后。 国公爷心中恼怒,看也不看自己的夫人,问:“后来如何?贤侄有没有为你前世的妻子报仇雪恨?” 小道士叹道:“报什么仇?雪什么恨?同是可怜人。” “当时我心丧若死,走到她跳河的地方,呆呆地望着河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爹爹和那男子大哭,拼了命地叫人下河去救她。可河水滔滔,哪能救得了?” “一个时辰后,那男子终于放弃,他拿着婚书跑到我面前,指着我大骂,你个无赖,害死了我的夫人,你赔我夫人。哈哈,可怜我放下一切,不惜一切,苦苦找了她三年。只想着,哪怕她失去了清白,甚至生了孩子,我都要八抬大轿接她回家。我找了整整三年,终于找到了,却,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投河自尽。这都是你,都是你无赖害得。天下女子有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抢我的夫人,为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叫着,从身边手下手中抢过一柄长剑,当胸就是刺来。” “我动也不动,只觉得,这样死了最好。死了就能赶快投胎转世,好与她来世再见。” “可那剑只刺了三分,就止住。那男子说道,罢了,罢了,你也是个痴情人,我又何必杀你?留着你在这世上饱受相思之苦,岂不痛快!哈哈,哈哈。” “他惨笑叫离去。她爹爹走过来,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也大哭着离去。那河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孤苦伶仃,身边,再没了她!” “那天过后,我就领了度牒,做了道士。用了五年时间,我在她跳河的地方建了一座道观,供奉上玉清元始天尊的神像,在那一呆就是三十五年。” “前后四十年的时间,我每天都想着她。无数次我想了结自己的性命,好早点投胎转世,去与她相见。可我深怕,当年我在道尊面前有发过誓,愿成为道士,终身侍奉道尊。既然天意不让我死,我若自己了断,岂不是违背了我的誓言?我现在多受些苦,道尊有灵,自然会怜惜我,自会让我来世早点与她相见,早点与她结为夫妻。” “我的付出没有白费!这一生,在懵懂了十八年之后,一夜之间,在三清道尊神像面前我开了悟,记起了前世的种种,记起了前世的她。” “也就在那一夜,我遇见了今生的她,我的柔儿!” 这故事说完了。小道士走上前,轻轻地将柔儿搂入怀中。他眼中的泪,止不住地流。 柔儿乖巧地伸出手,擦去了小道士的泪,说道:“哥哥,不哭。哥哥乖,不哭!” 夫人哭得不行,手帕早就泪湿了,用袖子在擦。这会儿,连袖子都湿透了。 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搂入怀中,国公爷这次没有发火,只是长叹了一声:“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啊!” 三人感伤了片刻,国公爷说:“哎,本来有好些事想问你,可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贤侄,你且下去吧。待我收拾了心情,再来和你一叙。” 小道士应了声“是”,和柔儿依依惜别,回了祥云观。 躺在床上,小道士发着呆。 他忽然觉得很怕,非常害怕!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八个字,就像着了魔似地,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小道士自然不记得前世,今天这个故事,是他灵机一动,临时编的。那首《西江月·落寞寒香满院》的词,也是上次他见上德道长时,上德道长桌前放着的。 可现在,小道士却觉得,这个故事根本就不像是编的。倒真的像是,他前世发生过的事! 要知道,在开始讲之前,小道士完全毫无准备。可当他一开口,这个故事就自然而然地跳进了他的脑中,他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那一副副的画面。上京赶考、道观相遇、隔墙品词、翻墙相见等等那所有的一切,都那般的真实,让他完全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所以,小道士真得怕了 。他很害怕,这一切竟是真的! 前世道尊显灵是真的,今世月老显灵是真的,“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句真言,更是真的! 可若这真言是真的,前世自己用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再尝了四十年的孤独凄苦,才换回来和柔儿的三年夫妻之情。前世如此,今生又当如何? 今生,柔儿是不是也只能和自己做三年夫妻?今生,柔儿是不是也会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今生,自己和柔儿要再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一刻,小道士很想天玄子就在自己眼前,那样他就可以冲上去,噼里啪啦地打他十几个耳光,抓着他的脖子问,这“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来想去,天渐渐黑了。小道士心潮澎湃,没心思吃饭,直接睡去了。 睡得正沉,小道士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大喝:“贼人,尔敢!” 大喝声后,就是一声锣响。在这寂静的夜里,锣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小道士惊醒过来,就听见自己房外有拳脚相交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我去!有刺客。 天!我人可爱,心无害,怎地会有刺客找上我?现在的刺客就那么不值钱,连我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也来杀?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翻身起床,拿起了床头的,铜钱剑。他自然不能带凶器进国公府,从青城剑派顺来的那柄利剑,就请天玄子代为保管了。这时危急,他也只能手执铜钱剑,虽然这剑杀鬼厉害,砍起人来,还不如一根木棍,但用着顺手。 此时,小道士无比地怀念许若雪。这恶婆娘剑术通神,江湖中少有人及。若她肯乖乖听话,那岂不是,看着美,用着爽,还能提供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贴身保护。真真是,好用的不要不要的。 倚在墙角,小道士压住怦怦乱跳的心,提起铜钱剑,凝声屏气。 “砰”地一声,窗户破碎,一条人影闪身飞入,一拳往床上击去。只听“哗”地一声大响,那厚实的木床,瞬间四分五裂。 床上没人!那人“咦”了一声,转身才看到小道士。他二话不说,再飞起一拳。拳头未至,那激起的风竟已吹得小道士睁不开眼。 真真,好霸道的拳力! 好在小道士也苦练过,至少眼力、准头当属江湖一流,他当即一剑刺去。那刺客手上带有拳套,不惧刀剑,所以小道士刺得是,他的咽喉。 这一剑极准,那人自然不想拼个同归于尽,只能闪身避过。待避开后才注意到,小道士手中拿得竟是铜钱剑,根本伤不了人。 那刺客大怒,闷哼一声,闪身扑来,只见拳影重重,竟是一口气击出十几拳,封死了小道士身前身后。 好在小道士机警,早就拿脚抵在了墙上,这时猛一发力,他身子乍地移开,然后用尽全力一跳,从大开的窗户那跳出去,一头栽倒在地。 那刺客立马跟着追了出来,此时小道士还未来得及起身,他狞笑着,正待上前将小道士毙于拳下,就听不远处呼声连连,有十几个人已经围了过来。 本以为“我命休矣”的小道士顿时大喜,他紧张地盯着这刺客,看这人是选择,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击杀他,还是爱惜自己的小命先行逃离! 幸好,这人犹豫了下后,一跺脚,飞身逃走。他这一走,另一个刺客也立即逃走。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软在了地上。自己的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身边蓦地出现了一条人影,小道士吓得惊叫一声,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是我,铁脚李。” 见到他,小道士便明白,彻夜守在自己门外,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就是铁脚李了。好在今晚有他在,不然,说不定自己在睡梦中,就得被人取走小命! 小道士拱手深揖,谢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这份恩情,贫道自会报答!” 铁腿李笑着说道:“仙长和我极是投缘,不才又是奉命保护仙长,自然应尽心尽力,实在当不得这声谢。” 说完他皱眉:“究竟是谁,对仙长接二连三地下此毒手!” 小道士大怒,是啊!究竟是谁,对自己接二连三地下此毒手!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抽丝剥茧 是他吗? 小道士将那使拳的刺客身形招式,一一说出。铁腿李大腿一拍:“定是那厮,霸拳张那肮脏货。不才和他极不对付,暗地里不知交过多少次手,定是不会认错。” 果真是他!二老爷。 这是见今天自己与国公爷密谈很久,他狗急跳墙,才痛下这等杀手。 小道士本想现在就求见国公爷,看见天色大晚,只能压下这念头。 发生了这等大事,小道士以为国公爷必会第一时间请自己过去。却不料等了好久都见人来。没奈何他托三管事去问,却说,二老爷与国公爷、夫人正有要事相商,实在脱身不得。 我去啊!那表面君子,内里才子,但黑心黑肠满肚子黑水的家伙在摆弄什么阴谋? 将事情与三管事说了,三管事知事态严重,请了大总管,再去求见国公爷,还是被拒。 这样直到下午,小道士才进了青云轩。 国公爷见到他皱眉问:“贤侄,有什么事?竟这般着急。” 小道士苦笑:“国公爷,昨晚我被刺客追杀,差一点点就丧命当场。这已是我进国公府来的第二次。” 夫人大惊:“怎么如此?” 国公爷大怒:“这等大事,怎么我不知道?” 他气冲冲地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一群蠢货,这等大事,三管事来说,大总管来说,都被你们给拦下,你们几个想造反了是不?” 一个声音委屈地说道:“国公爷先前吩咐,与二老爷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打扰。” “你,一群蠢货,都不知道变通。” 国公爷气冲冲地回来,夫人连忙端上一杯茶,让他消消气。 趁这功夫,小道士将两次刺杀的经过细细一说,国公爷马上吩咐府里详查霸拳张。得到的答复是,平时并无异样,只是与二老爷走得很近。 国公爷挥了挥手,斥退了所有的下人,问:“贤侄,这两次刺杀,那霸拳张都有参与,你和他可有冤仇?” 一听这话,小道士便知,国公爷对二老爷的信任还在,于是他说道:“来重庆府前,我在江陵府,与这霸拳张全无交集。来重庆府后,我直接住进了祥云观,跟这霸拳张总共才见了三次面。可这三次,他都欲置我于死地。我也不明白,这霸拳张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国公爷皱眉:“不是遇到了两次刺杀吗?怎么又有了第三次。” 小道士当即就将那天听雨轩发生的事一一道出。他并没有把对二老爷的怀疑说出来,只是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仔仔细细、清楚明白。 国公爷叹道:“哎,看来府里是有人要对付贤侄了。” 小道士没有回答。 夫人听不下去了,说:“老爷,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要对付贤侄,自然是贤侄碍了他的事。贤侄来这国公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柔儿。这必然是有人要害柔儿,而贤侄要救柔儿。那人害怕自己的阴谋暴露,这才一再痛下杀手。” 国公爷怒道:“什么叫有人?无凭无据的,怎能如此乱加猜测!真是,妇人之见!” 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国公爷起身,在厅中踱来踱去。好一会儿后才停住,望着窗外说:“柔儿前次昏迷,这次发痴,我一直都有怀疑。贤侄,现在这儿便没外人,你就说下你的想法吧。” 小道士说:“这事,我还是从头说起。” “这世自出生一来,我就一心向道,一直埋头苦修。平日里只是看道藏、悟大道、练符篆、习捉鬼之术,对红尘俗事,我几不过问。” “两个月前的一天,我正在道观那静坐练功,忽然心中一动,感觉东方某处,似有什么在吸引我。” “我觉得奇怪,就离开道观,往那处行去。然后在月光下,我见到了柔儿。” “看到柔儿的一刹那,我脑中轰然一震,前世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扑来。在短短的片刻间,我就再次经历了前世的一生。当我睁开眼时,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冲上去想抱住柔儿,不料却扑了个空。我这才注意到,柔儿的情况很不对。她竟,竟不是活人,而是,生魂!” “生魂?什么是生魂?”夫人急急问道。 “人都有三魂七魄。魂可离体,魄不能离体。七魄若有一魄脱离了肉身,则人必定会出大问题。若有两魄离体,则人必死,死后还无法转世重生。” “常理如此,这世上,却有极高明的道士可以用某种秘术,从人的肉身中生生地拘出人的三魂七魄,那拘出的三魂七魄就成了生魂。生魂就是还活着的人离体后的魂魄。” “既然有这般手段,那人直接杀了柔儿便是,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国公爷疑道。 “因为生魂很特殊。鬼是至阴之物,而生魂,却是有阴有阳的一种特殊存在。用秘法将生魂炼成鬼仆,有些特别的作用。最明显的,鬼不能在白日里现身,这样养的再厉害的鬼,到了白天就再无用武之地。而生魂不同,能在白日里活动好几个时辰。” 国公爷大怒:“你是说,那人费尽心力,就是要拘出柔儿的生魂,将柔儿炼成什么鬼仆,任他驱使,由他害人。” 小道士点头:“正是!” “柔儿成为生魂后,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她只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会来抓她,被捉到后,会有极恐怖的事发生。另一件事是,她知道了一个秘密,正是因为这个秘密,她才被人所害,变成这样。” 国公爷身子猛地一颤,脸色铁青:“秘密,什么秘密?” 小道士摇了摇头:“柔儿实在记不得。她曾说过,她活着一天,就要把这秘密说出去。哪怕死后变成鬼,也一定要把它说出去。因为如果没有,那所有爱着她的人,她所有爱着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国公爷暴怒,飞起一脚踢碎了古董架子,上面放着的盆盆碗碗,“哗啦”一声碎了一地,他怒吼道:“到底是什么秘密,竟会如此?” 小道士继续说道:“从活人肉身中提取生魂的法术极是艰深,那人必得做好万全准备。现在想来,定是柔儿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逼得他匆促出手,施法过程中才出了错,让柔儿逃了出去。否则,柔儿定然在劫难逃!” 他长叹:“这就是天意啊!柔儿逃出去后,冥冥中就遇见了我。若非如此,我怎能记起前世的一切?若非如此,我怎能找到今世的柔儿!若非如此,柔儿必然逃不过追杀她的恶鬼的毒手!” “可生魂毕竟不能离体太久,一个多月后,柔儿不得不冒险返回,让魂魄回归肉身。可没想到这一回来,竟又遭到那人的暗算。被他施展吊魂术,生生地封禁了一魂。于是就此变得痴呆,那个能够害死全府的秘密,自然也就无法说出口。” “哎,苦了我的柔儿!” 国公爷呆呆地站着,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深处正极力挣扎,好一会儿都不吭一声。 “夫君!”夫人哭道:“事情都已经很明显了,夫君还在犹豫什么?” 国公爷大怒:“什么叫明显?哪明显了?你若是再敢这般胡言乱语,小心我休了你。” “你!”夫人气极,那娇柔的身子猛地一绷,眼睛狠狠一瞪。可看了小道士一眼,她忍了再忍,终于说道:“是,我不再多嘴。” 国公爷长叹一声:“那人前后两次施法,贤侄可曾看出什么?” 小道士答道:“自然是有。” “柔儿出不得府,她能发现那秘密,那秘密必然就藏在她身边。” 国公爷想了想,点头说道:“是极!我问过,出事那天柔儿就在内宅,所以身边才没丫环相伴。柔儿晕倒在后花园后,我命人将后花园的每个角落都细细搜了一遍,并没发现异常,就此放下了怀疑。哎,我只以为柔儿是从内宅那自己走去后花园的,所以并没有搜查过内宅。现在想来,问题应出在内宅那儿。” “国公爷,那人能够不动声色地暗害了柔儿,并且能让柔儿‘毫发无损’地晕倒在后花园。这说明,那人必能随意出入内宅,且对国公府极为熟悉,这才能不动声色地从内宅将柔儿抱到后花园。” 国公爷点头:“是极!且必然不是老弱妇人,这样才能抱得动柔儿。” “柔儿前后两次出事,国公爷也多有怀疑,却一直找不到值得怀疑的人。这说明,此人极得国公爷信任。秋萩和霸拳张都愿听从此人命令,这说明,此人在府中威信极高。” 小道士这话就说得极直白。若是他一开始这么说,必然只会遭到国公爷的一顿怒斥。此时国公爷却沉默了好久,对外面吩咐道:“去唤秋萩过来?” 一会儿,秋萩过来,不敢进青云轩,就跪在门口说话。 国公爷问:“秋萩,上次在听雨轩那,你污陷天青子,欲置他于死地,这是受何人指使?” 秋萩低头,不敢出声。 夫人忍不住开口说道:“秋萩,上次的事你已经受过惩罚,这次绝不会再罚你。若是你肯从实招来,这便是有功。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你、包括你的子女,以后就在那里呆一辈子吧!” 秋萩浑身一颤,终于说道:“禀夫人,是二老爷!是二老爷指使奴婢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密室 二老爷! 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回答。 国公爷却还是忍不住大怒:“你胡说!” 秋萩磕了一个头,哭道:“奴婢不敢胡说。当时二老爷突然出现,奴婢吓得呆了。二老爷威胁说,奴婢犯得是死罪,必会被发卖至青楼,被千人骑、万人压。奴婢吓得拼命磕头求饶,二老爷就叫奴婢污蔑天青子,说若我依从,他定会保我一命。奴婢没办法,一时糊涂,才犯下了大错!” 秋萩下去后,国公爷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些年来我待他不薄啊!我视他如兄,对他言听计从,尊敬有加。他,他怎会狠得下这心,要置我全家于死地。这怎么可能!” 夫人气鼓鼓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国公爷叹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夫人气道:“我不敢说,怕被人休了。” 国公爷苦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些。罢了罢了,刚刚是我失言,我向夫人赔罪。” “夫人,你是知道他身份的。他怎么可能会这般害我?” 夫人叹道:“夫君啊,你真是糊涂了。你想想,正是因为他的身份,若他心中感恩,他自然和我们是一条心。可若是他心中有恨,怕是,这世上最恨我们的人,便是他。” 国公爷腾地站起,细细一想,又坐倒在大师椅上。一下子,他额头竟大汗淋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过,若是他心中有恨,这世上最恨我们的人,怕真的就是他了!” 看小道士一头雾水,国公爷叹道:“此事是绝密!牵扯到父辈的一桩丑事。府中知道的,也只有我和夫人。” “也罢,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说了吧。” “这二老爷,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这一下,小道士恍然大悟,为什么国公爷和夫人会视二老爷为兄,对他这般信任,原来如此! 国公爷继续说道:“我的祖父是故庄文太子,他是先帝孝宗之子,被立为太子,深得先帝和朝臣的看重。却不料,我祖父英年早逝,这皇位才落入了当今皇上这一脉。” “正因如此,孝宗皇帝对我家多有照顾。在我父亲成年后,便想为他迎娶当时的计相许家之女为妻。这引起了先帝光宗的猜疑。先帝光宗那时还只是太子,深恐我父亲娶了李家女为妻后,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于是便与他的妻族庆远军节度使李家合谋,借清查三司帐目为由,扳倒了许家。” “许家那次下场凄惨!帐目亏空太大,孝宗皇帝大怒之下,将许计相罢官流放,其妻女发往教坊司。我父亲与许家的联姻就此告破。经此一事,我父亲大惧,赶紧娶了我母亲为妻,因我母亲只是寻常人家。” “这事本到此为止。却不料,我父亲当年在盟约已定后,私下里与许家女来往,并让她,让她怀上了身孕。许家出了这等大事后,我父亲惭愧,暗地里将许家女从教坊司中解救了出来,送她远离了临安府。临别前,还留下了信物。” “十年前,许家女的私生子持那信物,找到了我。我见信物无误,就认下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将他留在了府中。” “那私生子便是,二老爷!” 原来如此! 国公爷叹道:“哎,我们这一支向来人丁稀薄,家中除了我这长子外,就只有一女。所以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是从心底里敬重,是真得将他当作了亲哥哥。可没想到,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夫人说得没错,他若是感恩,我和他血脉同源,自然就是一家人。可他若是心中有恨,哎,当年计相许家也是一时显赫。如果不与我父亲结亲,那许家依旧是一方豪族,哪会落到那般下场?” “再若是没有那场变故,他母亲便是我父亲的正妻,他便是嫡长子,我这李国公之位自然就是他的,我所有的一切自然也是他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呆在自己的家里,却被看成是外人!” “所以,他心中若有恨,那便是,大恨啊!” 说完,国公爷和夫人相对长叹。 夫人哀声说道:“夫君,二老爷在我府中多年,极得信任。若是他处心积虑要对我们不利,怕惹来的,便是一场滔天大祸!我国公府一向安分守己,别的攻讦自是不怕,可若是他伪造些证据,说我家有不臣之心。怕是,怕是……” 国公爷猛地打了个寒颤,站起,在屋中走来走去,说道:“不错。今上封我为李国公,并赐住恭王府,这份恩宠看似独一无二。可若是细细一想,这何尝不是,不是捧杀之计!” “今上虽然子嗣艰难,先后数子都早早夭折,但现在还有个太子在。传言太子体弱,活不了多久。正因如此,朝中不少人动了别样的心思。就连我,连我这两年来,也只想着早做些准备。好在需要的时候,能抢先几步。” “我却不曾想,只要太子在一天,他便是无可争议的当今太子。太子若是不幸了,我李国公一脉自然可以争一争。可若是就在此时,有人攻讦我国公府联络大臣,意图将自家公子立为太子,那就正正触动今上的逆鳞,必然惹得今上雷霆大怒。君威浩荡,到时怕是,怕是我满门皆没!” 国公爷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害怕,竟至恐惧的全身发抖。可在转了几圈后,他一想,又说道:“不对,应不至于。再怎么说,他和我都是同父所生,他在此地过得逍遥自在,若断了我这一门的血脉,于他又有何益?这世上,哪有人肯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夫人一听急忙劝道:“夫君,需知人心隔肚皮,你怎知他是如何想的?说不定他另有后着?夫君,我们万万不能将满门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啊!” 国公爷停住脚步,在那咬牙切齿,却还是迟疑不决。 夫人大哭,拜于地上:“夫君,你只念着兄弟之情,可曾念着,你的妻子儿女啊!真要落得个削爵为民,甚至满门抄斩,到时你后悔又有何益,后悔又有何益!“ 国公爷长叹一声,流下两行泪:“罢了,罢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探查。若他真做了这等事,那就别怪我不念骨肉亲情;若他没做这等事,我再向他磕头赔罪!” 说完,他看向小道士:“贤侄,我现在心神大乱,实在想不出该从何处着手。贤侄可有教我?” 小道士想了想,说:“依之前推断,应从内宅那和二老爷居室处着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经他提醒,国公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凡王府,在建造时多会留有密室,以防万一。这种密室,会有几处暗道相通。一处通往内宅,事急时可以转移家眷;一处通往外院隐蔽所在,可以转移财物及重要物件;一处则通往府外,以方便逃脱。” “柔儿当日必是无意中在内宅那发现了暗道入口,顺着暗道进了密室,这才发现了那个秘密。” “好,我们这就分成两处着手,找那暗道。” “夫君,”夫人提醒道:“这事实在不宜大张旗鼓,只能秘密地进行。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那秘密,难保又是一场大祸。” “当年二老爷提前数月来到恭王府,打点一切。后面他主动要求住进西侧院,我们当时只以为他是性好清静,图那处偏僻。现在想来,他那时必然就已发现了暗道。所以那暗道的一个出入口,必在西侧院。” “内宅范围太大,夫君不如派几个忠心可靠的人,只在西侧院搜索便行。” 国公爷一拍脑袋:“夫人说得极是。” 国公爷安排好人,三人便在青云轩那等着,谁也无心说话。这一等等了好久,小道士和夫人还能沉得住气,国公爷都不知道砸烂了多少东西。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终于大总管来报,找到了! 一行人来到西侧院。那暗道入口竟是在屋后的一处拐角那,设计得极是巧妙,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丝毫异样。 掀开作伪装的木板,却见那暗道入口已被手指粗的铁链锁得死死的。 费了好大的功夫,护院才去掉铁链。国公爷迫不及待地就要下去一探,小道士急忙叫道:“且慢!” 这番来回折腾,不知不觉中,已是戌时。 天,已黑了! 小道士低声劝道:“国公爷,如果二老爷便是那人,现在这密室可万万去不得啊!” “那人是顶尖的养鬼高手,手下至少有一只极厉害的鬼。那鬼当初追杀柔儿,我合众同道之力,死了十几个人,才重伤了它。到后面它再追来,我拼死一博,最后柔儿差点魂飞魄散,我也差点命丧当场,这样才再次将它重创。” “二老爷今日将国公爷拖住大半天,为的应该就是现在这一刻。此时天已黑,正是恶鬼横行之行。若密室那就是那人的养鬼之地,我们此去,极是凶险啊!” 国公爷想了一下,却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府里已经闹出了动静,那人应已得到消息。若是他从府外的暗道那溜进密室,将那大秘密转移走。我国公府只能坐以待毙!” “贤侄,既然那恶鬼先后两次遭到重创,想来也造成不了多大威胁。就算有些威胁,我们现在也只能冒险一试。” 国公爷的担心的确大有道理。小道士见他决心已定,无可奈何,只得回了趟祥云观,取回了自己的法器。 一行数人,国公爷及夫人、小道士、铁腿李和另三个护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心有魔 当暗道不再昏暗时,小道士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这通道并不阴森、潮湿,相反很干净、很干躁。特别是点燃墙上的松节火把后,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妙哉!妙哉!贤侄,且看这《月夜品香图》,用笔遒劲,逼真传神,设色清丽典雅,清劲秀逸。特别是月下池塘深处的这朵荷花,画风截然不同,是采用没骨法所画。用笔轻细, 敷色柔美, 几乎不见笔迹,正合月下荷花的韵味。” “啧啧,二老爷这画功,更是精进啊,让我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国公爷看着挂着两壁墙上,两行装裱好的书法字画,眼睛便是一亮。待看到一副上等的佳作,更是走不动了,在那摇头晃脑地点评,一时间那是雅趣大发,浑然忘了自己下来的目的。 小道士和夫人相视苦笑,却也不自禁地,将提到了嗓子口的心悄悄地放回了原处。 也许二老爷不过是雅人一个,耐不得红尘的嘈杂,才在这地下另行开辟了一方,只属于自己的雅室,在此读书品画、陶治情操。暗害柔儿的奸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自己先前的判断,不过是被二老爷在听雨轩狠狠坑了一把后,先入为主的错误推论。 小道士正这般想时,却发现,事情渐渐不对。 起初的一小段,的确别有雅趣。可越往下,这雅意便越来越少。到得后面,暗道更是渐渐阴暗、渐渐潮湿。 护院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上,国公爷脸上不再轻松,小道士和夫人把刚刚放回了原位的心,再悄悄地提到嗓子口上。 再拐过一个弯,异变突生! 后方猛地一声巨响,铁腿李反应最快,一个闪身便窜了上去,不一会儿回转,脸色极是难看:“国公爷,后方的出口被断龙石给堵上了。” 国公爷大惊:“此地竟设有断龙石?是了,为了阻挡追兵,设了断龙石也是常理。哎,我等大意了!” 后路被断,前方凶险,国公爷便犹豫了。小道士叹道:“国公爷,既然没了退路,就只能往前。呆在此地,危险不见得会少上几分,还不如去看个究竟。” 国公爷一跺脚,道:“好!” 小道士从怀中掏了三张辟邪符,给了国公爷和夫人各一张,铁腿李那他犹豫了下,也偷偷地塞了一张。铁腿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当下铁腿李在前领路,三个护院将国公爷、夫人和小道士护在中间,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行去。 约莫片刻后,前方蓦地开阔,密室到了! 这密室,占地竟不小,布置得,极是阴森诡异。 密室正中间,竟是一座祭坛。祭坛上,赫然摆放着呈三角形,计六颗各完好无损的骷髅头。在骷髅头左右,还有六尊雕像,三尊是木刻,呈黑色;三尊是石刻,呈白色。那雕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大是吓人! 雕像中间,有数枚阴牌,以头骨制成;有数枚阳牌,以桃木心制成。再就是一堆乱七八糟东西,那其中还有一支玉钗,想必是柔儿的。 让小道士心头狂跳的是,在密室左右放着四口棺材。在密室正前方,放着三尊养鬼木制成的男像,另有一尊,用黑玉雕成的女像! 那尊女雕像,养着的自是追杀柔儿的那女鬼。那男雕像里,养着的是什么? 小道士正想提醒大家小心,却见对面的暗道处,一道火光转来,出来一人,却是,二老爷! 来到这诡异的密室,国公爷再无怀疑,当下喝道:“拿下他。” 铁腿李立功心切,飞身抢出,却听小道士一声大喝:“退下。”铁腿李闻言毫不犹豫,闪身后退。 小道士的法眼中,就在二老爷出来的同时,那三尊男雕像里蓦地黑光大盛,三只恶鬼,还是阴鬼,闪身出来,挡在二老爷身前。 这三只阴鬼浑身黑气弥漫,刚一出来,密室中便是一暗,同时阴寒之气大盛,一下子,众人就如坠冰窖。哪怕国公爷等看不见恶鬼,也立知不对。 夫人一声尖叫,一头扎见国公爷怀中,浑身瑟瑟发抖。是冷的,更是吓的。 国公爷也脸色惨白,就要张口大叫。可这时夫人入怀,怀里多了个娇柔的女人,男人的勇气总是会倍增。国公爷险之又险地将这声大叫给吞进肚中,往小道士身边移了两步,心里大是后悔:“哎,早该听贤侄的。他前世是道士,今生是道士,神鬼什么的,听他自然没错。” 可当二老爷施施然地站在对面,浑若无事地微笑着,淡淡地叫了声“国公爷”时,国公爷心中的怒火磳磳地往上窜。这一下,他不怕了,也不悔了,只剩下怒了。 他大怒:“赵僖,我待你不薄,视你为兄,时时敬重,事事依从,你为何竟敢如此?” 说这话时,国公爷声音颤抖,待说完后,竟是,流下了两行热泪。那心中的激动、愤怒和悲哀,重如山岳,压得周围的空气都重了起来,犹如冰块。 二老爷叹道:“赵崈,你的确待我极厚,视我如兄,时时敬重,事事依从,赵某的确愧对于你。” 国公爷大怒:“那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竟要害我李国公家满门!” 此话一说,护院脸色大变。 二老爷一声长叹:“若依赵某本意,这一生就呆在国公府中,逍遥自地地读书品茶、弹琴下棋,这日子得有多好?只可惜,只可惜……” 说着,二老爷脸色渐渐凌厉,声音渐渐悲愤:“只可惜,你爹爹对我家做得事,实在是,天怒人怨,天理不容!” 国公爷叹道:“你竟是放不下上一代的仇恨!可就算我爹爹做得不对,你离开国公府就是了,又何必要置我满门于死地,你何需如此!” 二老爷幽幽一声长叹,这声长叹,就似一口气将漫天的后悔、愤恨、哀怨、不甘都给吸进了肚里,再凝成了铁块,一口吐了出来。让人听了,只想潸然泪下!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这四个字,我每天都要问自己几百次、上千次。可我,不得不如此,我不得不如此!” 说到这,他戟指怒指国公爷,一时怒发冲冠:“我的弟弟,虽然我也是你爹爹的亲生儿子,但我就是要说,你爹爹他不是个东西,他就是个畜生,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句话石破天惊,四个护院齐齐大叫一声,后退一步,迟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人。 国公爷怒极:“你,你。”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顺过这口气后,他跺脚大骂:“子不言父之过。身为人子,你竟这般咒骂已逝去的爹爹。你,你是个畜生,你忤逆至极,你不孝至极!” “是啊,我就是个畜生!”二老爷平静地说道。他刚刚还怒发站冠,可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身上所有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头顶:“我不但是个畜生,我还是个魔鬼。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处说:“在我心中,有魔!我心中有魔!” 我心中有魔,他说这话时,他口气云淡风轻,表情悲天悯人,浑似个得道高僧。 “在青天下,我是二老爷,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风韵洒脱,守静自持。我无人不敬仰,无人不信服,无人不称我一声‘第一才子’!” “可在这,”他的手,指向祭坛:“我就是个魔鬼,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为了雪恨泯灭了人性的魔鬼!” “可你知道,我为何如此?” 说到这,二老爷乍然暴怒,刚刚几个呼吸间被收回了的雷霆之怒,又在瞬间爆发了出来:“你知我,为何如此?” “这一切,都是你爹爹害得,都是我的亲生父亲害得。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去找他的魂魄,我发誓要拘了他的魂,要日日夜夜折磨他,让他受尽无穷无尽的苦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可惜他命好,我没找到。所以我的恨,只能由你,我亲爱的弟弟,由你来消受!” 国公爷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了几步。他神色惨然,嘶声叫道:“当年我爹爹是有错,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何至于此,这般恨他!” 二老爷大笑:“何至于此?你知道他当年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害苦了我们母子吗?” “十年前,我告诉你的一切,其实全是假的,不过是为了骗得你的信任。真相是什么你知道吗?你根本不知道!” “我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你,听完后,你摸着良心问下自己,我该不该这般恨他,我该不该诛尽你李国公全家。” “当年,孝宗皇帝还在世,赵惇还只是太子。那贼厮当太子多年,就暗示孝宗皇帝,请他让位。孝宗皇帝勃然大怒,动了易储的心思。” “你爹爹是庄文太子的独子。庄文太子生前深得孝宗皇帝的喜欢,孝宗皇帝就将目光放到了你爹爹身上。你爹爹大喜,可他空有爵位,却影响不了朝廷。于是,你爹爹就动了联姻的心思。” “当时的几位宰相家中并无合适的人选,你爹爹就求娶计相许家之女。许家屹立朝中多年,岂能看不出其中的风险,断然拒绝。你爹爹就请动孝宗皇帝,说合这门亲事,许家还是坚决婉拒。孝宗皇帝不便为此事明发圣旨,此事就此陷入僵局。” “可结果,你爹爹为了达成目的,竟想出了一个阴损主意!”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因为身在地狱 “这个主意,可真是绝,可真是妙,可真是绝妙!” “许家女去道观上香时,他竟私下面见许家女。他是皇孙,长得英俊,又得到了皇上的金口许亲,又会用甜言蜜语哄人。许家女不过是个深闺小姐,哪见过这般风流阵仗,一时糊涂,竟就在那道观中,被他生生地,给骗去了清白。” “回府后,许家女大悔,向许计相道出了实情。许计相勃然大怒,差点杖毙了她,却还是坚持,宁愿送她去当尼姑,也绝不接受这门亲事。” “可万万没料到,你爹爹装着醉酒,将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一时满城风雨。孝宗皇帝也再次说合,许计相再没了办法,只得含泪应下。” “然后,祸事就来了!” “赵惇那贼厮深恐你爹爹与计相联姻后,会动摇他的太子之位。他手中并无实权,可他的妻族庆远军节度使李家却是朝中重臣。于是由李家出面,联合许家的政敌,取得了圣旨,大肆清查三司帐目!” “历朝历代,户部的帐目有清楚的吗?李家就此借题发挥,查出了巨额的亏空,再将所有的脏水,泼到了许家身上。” “可怜许家数百年官宦世家,最后下场,竟极是凄惨。” “许计相被削职为民,全家所有男丁流放充军,所有女眷充入教坊司。” “那个时候,你爹爹在做什么?他惹得祸,可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他逃得远远的,生怕这场风暴,伤到他一分一毫!” “那时孝宗皇帝对他非常看重啊!他若是肯出面,求得皇上的谅解,再合许家朝中盟友之力,这事绝不至于此。虽然不敢说反败为胜,但至少不会伤筋动骨。可结果怎样?许计相亲自去府上求他,那么大一把年纪的人,竟然都跪在了他房外,可他还是,闭门不见!” “呵呵,就这一点胆子,就这一点担当。那他当初怎么就动了争储的心,他当初为何定要去招惹许家女?他自己吓破了胆,仓促间与一个小户人家结了亲,向太子表明了绝无争储之心,就此毫发无损,可许家嘞?偌大的许家,数百口人,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男的流放,女的充入教坊司。” “不幸中的大幸,许家女当时怀上了身孕,在教坊司中得以保全了清白。她无计可施,只得求人向你爹爹报了个信。当时那场风暴已过,你爹爹胆子终于大了一点。使出手段,将许家女救了出来。” “可他的胆子也就那么大。救了人之后,他深怕东窗事发,威胁到自身,于是,于是他竟叫许家女,连夜逃离临安府,逃得越远越好。” “他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是啊,他买了个丫环,给了大把的财物,甚至还留下了信物,说日后重逢,他必定认下自己的骨肉。” “瞧瞧,他安排的多好啊!很周密是不?你说嘞,李国公。” 国公爷本想说,是很好,没错。可看着二老爷脸上那如癲如狂的表情,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 而小道士的心里,却猛地一个咯噔。那四个护院,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老爷指着国公爷,哈哈大笑:“瞧瞧,你也觉得,你爹爹安排的没错。是啊,你们这些天潢贵胄,生来锦衣玉食,哪里知道人间疾苦,哪里知道,人间险恶!” “你爹爹就算胆子只有针尖大,他也大可以找间别院安置许家女。京城他不敢,可以去远的地方找啊。他为何定要将许家女送走,为何定要将许家女送走!” “哈哈,一个养在深闺,年轻貌美的女子,身边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丫环,身上还带着大把大把的财物,那么仓皇地四处逃命。她会遇到什么,她会遇到什么,你们想过没!” 说到这,二老爷目眦尽裂,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想过没!” 国公爷猛地想到什么,“啊”地一声大叫,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夫人更是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二老爷无力地跪倒在地,凄声说道:“离开临安府才四天,她就被一群畜生,给生生掳走!” “李国公,你知不知道,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落到一群畜生手中,会发生什么?” “那个丫环第三天,就被活活地,欺凌死了!” “丫环都这样,比丫环漂亮十倍、百倍的她嘞?” “哈哈,哈哈,哈哈。” 二老爷跪在地上,疯狂大笑,疯狂用手捶地,手迸裂,鲜血直流,可他,竟全然未觉。 地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子,让人看了,直欲窒息! 二老爷忽然不再疯狂,他跪在地上,低声说道:“那群畜生玩够了之后,就将许家女卖到了,妓院!” “在妓院里,许家女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出生在妓院。我父亲是皇孙,我娘亲是妓女!” 直直地看着国公爷, 二老爷缓缓地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耳光,如此的重,他的左脸瞬间青了,左唇边流下一条鲜血。 他再抬手,狠狠地再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的右脸瞬间也青了,右唇边再流下一条鲜血。 他用手拈起几滴鲜血,放在眼前,他轻声说:“我的身上,每一滴血都是脏的,每一块肉都是臭的。好脏好臭,这么脏这么臭,我自己看了都恶心。” 他远远地将那几滴血弹开,一脸嫌弃地将手指在袖子上用力地擦擦擦,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他撕下那条袖子,放到地上,用脚用力地踩踩踩。踩得袖子看不见了,他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般,高兴地说道:“这就对了。这么脏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直往脑门上冲。这寒气是那么的冰冷,竟似比密室里此时的空气,还要更冰上几分! 二老爷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我刚刚说到哪了,对了,我在妓院里出生。” “妓院里怎么可能会养闲人,所以从小我就开始做事。我天生很乖,也很懂事。在我还是三四岁的时候,当那些客人在床上干我娘亲的时候,我就会守在床边帮忙端茶,递毛巾。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我就会在楼下拉客。” “我长得俊俏,嘴皮子又甜。我只要说上一句‘叔叔,去找我娘,我娘是这里最好的姑娘。长得漂亮,还会填词’,那些客人就会哈哈大笑,摸摸我的脑袋,上楼去干我娘。这样一两年后,我娘就成了妓院里最红的姑娘。全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妓女,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长得漂亮,会填词,还有一个特别乖的儿子。” “求你了,不要说了,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听,不要说了。”夫人大哭,软倒在地,放声哀求道。 可二老爷不听,他不哭不闹,只是神情呆滞,茫茫然地说着,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说的还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说:“这样十五年以后,我长大了,也会填诗,也会吟词了。有客人就说,我娘太老了,不好玩。我长得那么俊俏,不如玩我。我和我娘死都不从。可那是妓院,妓院里只要肯使钱,什么事不能发生?” “不要说了,”国公爷彻底崩溃,放声大哭:“我求你,不要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不要再说。” 可二老爷不听,他继续说道:“终于,一个豪爽的客人使了大钱。于是那一天,我和娘亲被下了药。” 说到这,二老爷全身止不住地抖动,他慢慢地倒在地上,身子就像一条煎熟了的泥鳅一样,卷成了一小团。他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嘴里竟还在说。 他说:“那一天,在同一床上,我和娘亲一起,被同一个男人,给干了。” “我永远都记得。那男人喝着烈酒,嘴里疯狂大笑,干几下这个,又干几下那个。我和娘亲拼命地哭,可我俩哭得越厉害,他就笑得越大声,他就干得越用力。” “那个疼,好疼,就像一根烧得通红的棍子,在身体内搅来搅去,搅得这里一个窟窿,那里一个窟窿。” “而我,只能和娘亲,拼命地哭着。你看我的眼里,我看你的眼里,都是无尽的绝望!” “那一夜过后,我和娘亲彻底活不下去了,两人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死吧,在死前,拉一个下地狱吧!” “那股子疯劲啊,妓院里十几条大汉都压不住。最后老鸨怕了,说,放我们娘俩一条生路,让我俩走。” “一听这话,我娘清醒了,可我还在那里疯。我娘就冲上来,噼里啪啦地打了我十几个耳光,然后抱着我说,乖儿,我俩走,离开这地狱。你不是做梦都想离开吗?现在能走了。我俩去外面,就算做条狗,也是一条属于自己的狗。” “说完,我娘收拾好了细软金银,撕了那张卖身契。在全妓院人的目送下,离开了那个地狱。”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所以欲焚苍天 “离开了那地狱,我才知道,自己可以不用端茶递毛巾,不用去楼下拉客,可以不用被人打了左脸,还要笑着送上右脸。” “用了整整三年,我才终于不用在黑夜里瞪大眼死盯着那门,才终于可以睡够两个时辰,不会在刚闭上眼后,又尖叫着从床上坐起。” “再用了整整十年,我才确信,自己是个人,可以活得像个人。可也只是表面上像人,而内心里,有魔!” “因为我曾活在地狱,所以心里有恨。这恨终这一生终这一世,无法磨灭,更无法消退。” “这恨,我娘亲比我更深,所以她比我更疯。她扎了个草人,写上了我父亲的姓名,每天都要在草人上扎上最少九百九十九针,边扎边数。少一针都不行,少了就发疯。多一些更好,多了她开心。她天天扎,夜夜扎,扎掉的草人堆满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全是她的恨,比比金还坚、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恨。” “十三年后,她终于不再扎草人了。她得了重病,扎不动了,于是她彻底疯了。只是在临死前,她清醒了下,死死地握着我的手,要我答应她两件事。” “第一件事,找到我父亲,灭他满门,要鸡犬不留!” “第二件事,我是嫡长子,必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答应了她。” “娘亲死后,我的天塌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什么。我坐在娘亲坟前,念了三天三夜的‘灭他满门,夺回一切’,‘灭他满门,夺回一切’,‘灭他满门,夺回一切’。到我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灭他满门,夺回一切!” “可那个人是皇孙,是天潢贵胄,而我是什么,一个像狗一样活着的私生子,我怎么去报这仇?” “想了好几天,我决定先做一件事,先得让自己变得不再像个疯子,而像个才子。这世上的人不都喜欢才子吗?我天生就是才子,天资聪颖,所有教过我的人都夸我是个天才,不管学什么一学就会、一学就精。” “从那天起,我拼命开始学习,学习所能学到的一切。渐渐地我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子,所有的人都乐意跟我交往,都看不出我曾经就是半个疯子,我的心里还一直有魔。” “五年后,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我住的附近,有一间道观,一间很大很大,却很破败的道观。道观里只有一个很老的道士。这老道士一个人生活在那个道观里,像条野狗似的没几个人知道。可我知道,这个老道士是个真正有大本事的道士。虽然我从没见他施展过道术,但我清楚,他道法精深,道术玄奇,只是因为曾经受过惨重的打击,才一蹶不振,心灰意冷到一心等死。” “老道士临死前,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他看着我忽然叹了一口气,说,这世上只有我能看出,你心中有魔。这魔若不除,你早晚会亲手杀了自己。哎,看到你,我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也是因为执迷不悟,最后才落得个生不如死!” “我说,那魔除不掉。因为魔就是我,我就是魔。只有了却心中的愿,那魔才能消失。不然,我活着是恶魔,死后也会化成厉鬼。” “那老道士长叹了一口气,将手往枕头那一指,说,这枕头里面有本书,书里记得是天下最厉害的养鬼之术。这书我本想带到棺材里去,但既然我守在这破地方都能遇见你,那这就是天意。所以这书你拿去吧。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奉劝你一句,书中记载的养鬼之术实在太违人性、太伤天和,你若用了,必会像我一样,抱恨终生!你自己要好生想清楚。切记,切记。” “说着,老道士长叹一声,说,若岁月轮回,让我再选一次,我必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哎!长叹声后,他就此咽了气。” “我剖开枕头,那里的确有一本发黄的书。等安葬好老道士,我翻开细细一看,前面记载的是各种养鬼之术,虽然神奇,但按书上所说,只属寻常。可翻到最后,看到最后,那里却记载着一门法术,那门法术叫……” 说到这,表情木然的二老爷脸上再次浮现出了恐惧,这恐惧来得是如此凶、如此猛,竟让他那俊逸的脸,瞬间扭曲如鬼! 他嘶声说道:“那门法术叫,叫同心引鬼术。” “同心引鬼术,同心引鬼术,”他又如癫如狂,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为什么要打开书,为什么要看到这法术,那个老道士明明告诫过我的,我为什么不听?为什么?” “同心引鬼术!” “看了这门法术后,我当时就吓得将手中的书丢得远远的,我发誓自己绝不会练这门邪恶的法术,打死我都不去练。” “我以为自己不会去练,可我错了。因为,那的确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养鬼之术。用它练出来的鬼,可以天下无敌!有了天下于无敌,还任我驱使的鬼,我什么事做不了?报仇算得了什么?” “我自己的确忘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可我心中的魔,却记住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当我遇到了那个人,当一切条件都成熟的时候,我心中的魔就拼命地诱惑我,要我练出天下无敌的鬼,报此仇、雪此恨。我害怕,我不想被它诱惑,我拼命地抗拒,可最终,我失败了。” “因为,那个魔就是我,我就是那个魔!魔的渴望,就是我的渴望。曾经身在地狱,所以我欲焚苍天!苍天对我不公,我便要,焚尽天地!” “我用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 “我付出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代价!这代价,哈哈,哈哈。” 二老爷疯狂地大笑着,然后他忽然止住笑,狠狠地盯着国公爷,恨声说道:“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生我的父亲,那个敢做不敢当,胆小如鼠的败类!若不是他,我娘亲何至于此,我又何至于此!” “现在,李国公,你说,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该不该这般恨他,我该不该诛你全家!” 国公爷坐倒在地,他脸色惨白,嘴里不自禁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看着二老爷,哀声求道:“哥哥,他也是你的亲爹爹啊!爹爹纵千错万错,可他当年实是无心之失啊!若知道你娘亲和你会落到那等境界,他死都不会放你娘亲离去。” “那些年,爹爹一直念着你母子俩,哪怕临死前,他都握着我的手,一再叮嘱我,一旦有持着当年信物的人找过来,你务必要视他如兄,要替他弥补他的亏欠。这些哥哥都是知道的啊!” 二老爷大笑:“一句‘无心之失’,就能洗脱掉他身上的罪孽吗?一句‘无心之失’,就能抵消掉我娘亲和我这几十年的恨,这几十年的痛吗?就算他真是无心之失,可发生过的那些事已经发生,已经刻骨铭心。终我一生一世,不敢想忘!” 夫人也劝道:“哥哥,公公他的确胆小,的确不敢担当,可他心地也确是不坏。再者,就算公公犯了再大的错,这十年来我夫妇俩对哥哥怎样,哥哥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下。今日我不求哥哥放下这恩怨,我只求哥哥放过我一门老小。我们可都是哥哥在这世上的亲人啊!” 二老爷叹道:“父债子还,你们承了他的爵,袭了他的恩,就得受他的罪。这是天经地义。” “哎,身处阳光下,被称为‘二老爷’,被当成‘第一才子’,时时被人敬仰,处处受人尊崇时,我也真的很想很想放下这一切,就这样弹琴下棋、品书画画地过完这一生,那会是,何等逍遥自在的一生啊!” “只可惜,阳光下的我不过是戴了张面具。面具下的我,身早就伤透了,心早就死透了。‘灭他满门,夺回一切’,已成了我还强留着这口气的唯一执念。放过你们,我娘亲不让,我心中的魔更是不让!” “所以,对不起!” 国公爷嘶声叫道:“我上表朝廷,将李国公的爵位让于你,将恭王府让于你,将所有的财物让于你,我只带他们母子数人离开,这样怎行了吧。” 二老爷摇头:“不行!你所说的,我自有办法得到。” 李国公痛叫:“你我骨肉相连,是嫡亲兄弟,你当真要骨肉相残?” 二老爷叹道:“正是!我身不由己。” 国公爷苦笑:“好!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可以将我所有的一切还给你,包括这条命。但兄长,我为人夫、为人父,定然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去死。所以兄长,你我,各凭本事吧!” 二老爷点头:“犬父虎子,你爹爹若是有你三分担当,那此事怎会如此!好,你我,就战吧!” 国公爷再不犹豫,大喝一声:“杀了他!” 身后,铁腿李等四名护院扑了上去。 大战,爆发!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一心雪恨 那是阴鬼! 再是武功高手,也绝不是阴鬼的对手,连手持血海剑的许若雪都不行。 小道士大喝道:“退。” 铁腿李和另一名护院犹豫了下,另两位悍不畏死地杀了上去。 于是,他俩死了。 虚空中,蓦地现出两双鬼手。 一人毫无所觉,直接被开膛破肚。另一人机警些,大喝一声,一刀劈去,正中那鬼手,那鬼手却散于无形。一刀劈空后,他正待闪身后退,那散于无形的鬼手又倏地凝聚成形,一爪抓去。 这一抓力道并不大,却有一股黑气如蛇般窜入了他体内,他身子顿时一僵。就这一顿,他咽喉处,已飞起了一朵血花! 第三个阴鬼,直扑铁腿李。可这时小道士已反应过来。手往腰间一抹,一道驱鬼符电射而至,正中这阴鬼。阴鬼一声凄厉鬼叫,受了重伤。 铁腿李只觉身前忽然阴寒如刀,他反应不及,正亡魂丧魄时,身前猛地爆出一团火光,耳边听得一声似有似无的尖叫。他急急抽身后退,道了声:“多谢仙长相救!” 只一个回合,四名护院冲上去,回来的只有两人! 这一惊,惊得国公爷骇然失色,他失声叫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此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二老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这才明白,之前小道士为什么要阻他下来。 小道士叹道:“这是阴鬼,必须得道术才有用,普通人去再多都是死。” 他叫道:“两位且护住国公爷和夫人,但有阴寒逼来,就运足全身功力,用刀剑护住身前左右,这样多少有用。” 说完,小道士一身法衣,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昂然挡在众人前面。 二老爷皱眉说道:“一身上等的法器,更有上佳的灵符,天青子,我的确大大低估了你的实力,你让我大吃一惊。” 小道士一扬眉:“那是,知道你那阴神是伤在谁手上吗?” 二老爷大惊:“竟是你,是你将夜叉伤得差点魂飞魄散!是了,你定是与她拼了个两败俱伤,才害得我以为你道行一般。只不过重伤未愈的你,挡得住这三只阴鬼吗?” 小道士大笑:“那就试试!” 大笑声中,他手一扬,六张慑鬼符飞出,组成六合阵,困住两个恶鬼,然后他一扬手中铜钱剑,悍勇无比地向那受了重伤的阴鬼扑去。 那阴鬼闪身后退,小道士早有准备,口中默念缚神咒,左手一晃三清铃。一声铃响,那阴鬼身子就是一滞。小道士合身就是一刺,正中阴鬼。阴鬼凄厉鬼叫,浑身黑气暴涨,死命挣扎。 小道士此时的修为不过鼎盛时期的六成,拼命输入法力却还是一时灭不了它。眼见阴鬼就要脱身而出,他再顾不得心疼,手一送,三清铃便挂在腰间,再一抹,一张驱鬼符飞出,将这阴鬼击得魂飞魄散! 另两只阴鬼被困在六合阵中,那六张慑鬼符是灵符,六合阵内白光大炽,法力逼人,阴鬼竟不敢靠近。二老爷见状口中念念有词,伸手戟指一点,两只阴鬼浑身黑气暴涨,鬼号声中,竟合身猛撞!顿时白光黑光交织,两只阴鬼鬼身乱颤,六合阵也明灭不定。 小道士反手抽出拷鬼棒,就是一顿乱打。一声凄厉的鬼号,一只阴鬼被爆成了满天黑烟。 可也止于此。 最后一只阴鬼脱困,合身猛扑过来。它速度极快,一时之间小道士手忙脚乱,只顾持铜钱剑乱挡,连驱鬼符都来不及丢。 此时,二老爷口中的咒语已经完成,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使力一锤心口,一口鲜血如箭般射出,正中手中的一个木偶。 心血喷出,二老爷瞬间面如金纸,一时连站都站不稳。小道士匆促中一看,见那木偶是用千年槐树心雕成,雕得栩栩如生,看似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那心血喷在木偶上,并如水渗入了砂子,瞬间消失不见。 小道士心中狂呼不妙,果然,黑玉女雕像黑光大盛,阴神现身! 阴神一出现,一根鬼索电射而去。那护院刚听见破空声响,还来不及闪避,便听“嗤”的一声,他的头,被整个洞穿。 铁腿李大喝一声,一脚点起,手一操,将护院手中的大刀取到手中。嘴里啊啊大叫着,他疯了似地舞出一片刀光,护住自己和身后的两人。 可没用,阴神的动作何其之快,铁腿李只看到身左蓦地现出一只鬼手,向他喉咙抓来,而他已挡之不及。 铁腿李脑中刚闪过“我命休矣”的念头,便觉身上猛地一热,一道火光炸起,然后那鬼手闪电般退去,消失不见。 却是,辟邪符救了他一命! 可辟邪符只有一张。 他那边情势危急,小道士不用看都知道。无奈身边的阴鬼发了疯似地,竟不闪不避,哪怕拼着重伤,也要拖住他。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此时那阴鬼刚好挡住他去路,阻止他去救国公爷和夫人,而他却在此时猛地后退,竟往二老爷那冲去。 这下变起匆促,二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就正正被他撞入怀中,两人一起跌倒。 小道士来不及起身,眼见那木偶掉在身边,他想都不想,一把抓起,用力握紧,就要往地上砸去。 这木偶,必是阴神的鬼牌,破去此物,阴神必得重伤。说不定,就此魂飞魄散。 二老爷一见,忽然目眦欲裂,尖声叫道:“不!” 这一声,凄厉竟不似人声,小道士手不由地一停。 二老爷叫道“给我”,疯狗似地扑了过来,就去抢。小道士一脚踢去,将他踢成了滚地葫芦,拿起鬼牌再要砸。 他又猛地停住,因为二老爷说了两个字:“柔儿。” 就这一耽搁,那阴鬼已冲到二老爷身边,将他护住。连那阴神也舍了再无丝毫还手之力的三人,往这边飞来。 小道士手握鬼牌,小心翼翼地后退,退到国公爷等人身边。 二老爷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鬼牌,沉声说道:“天青子,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将这鬼牌还我,我将柔儿被拘的魂还你。” 这个交易不错,小道士正想说“成交“,却听国公爷叫道:“且慢!这十年来,你必定伪造了很多我国公府有不臣之心,觊觎太子之位的证据。那些证据在哪?你若给我,这交易才能谈。不然,我拼了这女儿不要,也要将你留在此地!” 二老爷脸上阴睛不定,犹豫了会后,终于说道:“你身后那条通道,从这边数第三根松节火把,上面有个拳头大的洞,洞右边一尺处深挖半尺,就有一个木盒,所有的证据都在那里。” 国公爷不敢迟疑,从铁腿李手上接过钢刀,跑了过去,二老爷也转身离开,自是去取拘禁柔儿生魂草人。 片刻后,国公爷抱着一个小木箱过来,借着火把粗粗一看,他脸上的汗水竟如雨般落下。还没看完,他就疯了似地用火把点燃了所有的纸张,细细地烧成灰之后,再用脚将所有的灰都踩进地里,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二老爷,嘶声叫道:“你好狠,好狠。你这是要将我李国公满门,斩尽杀绝,鸡犬不留啊!” 二老爷淡淡说道:“本就是要如此。”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一个草人:“柔儿的一魂就拘禁在此。天青子,我已经先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现在你将鬼牌丢到密室中间,我施法将柔儿的生魂放出。你确定没问题后,我再去取鬼牌。得到鬼牌后,我会就此放手,转身离开。如何?” 小道士不信:“你处心积虑十年,岂肯放手?” 二老爷冷笑说道:“我本就是某个组织的一份子,他李国公这一环本就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就算没有我赵某,这个计划也必然会执行下去,只不过麻烦了一些。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现在拼个你死我活?” 国公爷一听大惊:“是了,光有证据没用,在朝廷中你们必定有股庞大的力量,才能借这刀来灭我满门,才能助你恢复皇族的身份。你们是什么组织?” 二老爷不答,傲然说道:“我们这个组织,现在默默无闻。但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必大惊!”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小道士失声叫道:“是你们,竟又是你们。你跟三牛村的那个李里正是同伙。” 二老爷看着他,忽然笑了:“你道法精深,我还在头疼怎么对付你,没想到,你竟是自己寻了死路。” “我知道你是谁了。三牛村里,你取走一颗阴极珠;重庆府中,你破了我的局。接连两次,你坏了我们的大事。” 冷笑着,二老爷说了一句让小道士心胆俱裂的话:“不管你是天青子还是天一子,小道士,你都死定了。” “你所做的一切休想逃过我们的眼睛,很快,你将见识到我们的力量。这股力量,将会将你撕成粉碎。” “你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死了,你的灵魂都会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你,等着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却负佳人 一股寒意,从小道士心头窜起,如蛇般游走全身,让他浑身发僵! 又是这样,三牛村的李里正是这样,重庆府的二老爷也是这样! 恶毒的语言只会让人愤怒。小道士怕的不是他们言语里的恶毒,怕的是,他们说这话时脸上的那种狂热、自信和执迷。 他们,就像相信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一样地坚信,小道士死定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会死,他死后还会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小道士再是心大,这刻也真的相信,自己真是死定了。 可他的确心大,并没有就此恐惧到消沉,他反倒大声喝道:“小爷我是你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吗?废话这么多干嘛,你换不换,不换小爷我拍拍屁股就走人。” 二老爷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揭穿他的色厉内荏,说:“好,你把鬼牌丢来。” 小道士随手一丢,正正丢在两方的中央。 二老爷举起手中的草人,口中念念有词,以银针取了手指尖五滴血,滴在草人身上,再小心翼翼地拆了草人。 “好了。” 这话音刚落,草人中就袅袅升起一道虚影。虚影极淡,似有似无,细看正是柔儿。 柔儿脱身而出,先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待发现小道士等人,立即欣喜地飘了过来。 小道士急叫道:“柔儿,这儿危险,你现在马上回肉身那去。先呆着别动,道士哥哥晚点去找你。” 柔儿点头,却恋恋不去,小道士急得真跺脚:“柔儿乖,快去快去。再不乖,道士哥哥生气了。” 柔儿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看着她的魂穿墙而过,消失不见,小道士才长松了一口气。 小道士等人退后,二老爷在阴神和阴鬼的左右护卫下,向阴牌走去。 站在阴牌旁,二老爷也松了一口气,他侧头望着身边的阴神,柔声说道:“夜叉,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道士心中不由疑云大起,这夜叉生前是二老爷的什么人? 要知这四十多年来,二老爷的境遇之惨,岂止是骇人听闻,简直可让苍天落泪!不用想都知道,他心中的恨能比天高,怨能比海深。呆在仇人府中,他隐忍了整整十年,才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可为了这夜叉,他竟将这大好的机会,拱手放弃! 须知,小道士就算砸了鬼牌,灭了阴神,但通道狭窄,二老爷完全可以让阴鬼缠住他,自己再从容离去。到那时,陷害国公府的证据他是不一定能取得到,但柔儿被拘了的魂小道士却是一定得不到。 这是什么人,在二老爷的心中,竟比报仇、比雪恨更加重要? 二老爷就要弯腰去拾那鬼牌,可这时,异变突生! 小道士身边的铁腿李,一柄飞刀激射过去。 这飞刀,取得不是二老爷,二老爷被护卫的很好,取得是,那枚鬼牌。 “噗”一声,飞刀正正扎在鬼牌正中! 二老爷的手凝在了半空,他收回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 他全身止不住地剧烈颤动,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这惨叫,竟震的室中的泥土如雨般落下。 他疯了似地扑到地上,一把抓起鬼牌抱在怀中,他整个身子卷成了一个球,将鬼牌护在中间。 他疯狂地叫着:“不要,不要出来,求你了,不要出来,不要!” 可他阻止不了! 似有烟,淡淡的烟,淡淡的白色的烟,慢慢地,透过他的身体,飘在了空中。 二老爷神魂俱丧,他爬起来,疯狂地用手去打,用脚去踢,用嘴去吹,用头去撞,他疯了似地要驱散那空中的烟。 可没用,烟从鬼牌中冒出,越来越多,渐渐地,勾勒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虚影。 那就像是绝世的宗师,用笔在空中画了几下,虽是寥寥几笔,却画出了绝世的芳华! 那人影终于画成! 她闭着眼,轻轻地,飘到了密室顶。 二老爷猛地跪在地上,他拼命地磕头,头破了,血直流,都不管,只是哀求道:“求你了,不要醒来。你是夜叉,不是清妍。你是夜叉啊!不要醒来,清妍,求你不要醒来。” 可没用。 人影缓缓地向阴神那飘去,没入阴神的体内。 二老爷啊啊地叫着,他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仓皇地四处找着。找到了,他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块,将那尖端对准自己的眼睛,狠狠地,刺去。 他竟是要,刺瞎自己的眼! 夫人“啊”地一声尖叫。 尖叫声中,二老爷的手,倏地停住。 如梦初醒般,他喃喃地叫道:“清妍、清妍、清妍。”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恐惧,渐渐温柔,到了最后,竟是,深情无限! 二老爷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了看身上的衣,一声长叹。 他转身,竟孤身一人,就那么径直走向小道士等几人。 二老爷走到铁腿李面前,一拱手,温文尔雅地说道:“兄台,可否借你腰间酒壶一用?” 铁腿李原本正紧张地防备着他,听到这话后,一愣,啊啊两声,茫然地解下酒壶,递给他。 他谢过,再转向国公爷:“弟弟,你今天穿的衣物还真是漂亮,可否借给哥哥一穿?” 国公爷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呆呆地脱下衣物,递给他。 他谢过,再转向夫人:“弟妹,我知你平常随身携带有一柄玉梳,可否借给哥哥一用?” 夫人傻傻地看着他,傻傻地探手进衣内,取出一柄玉梳,递给他。 他谢过,再转向小道士:“道友,这些东西我再用不着,丢了却又觉得可惜,这全给你,任你处置。” 小道士茫茫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大把东西,有鬼牌,养魂玉,骨雕、阴沉珠等,茫茫然不知所措。 做完这些后,二老爷走到阴神面前,先解了发,用玉梳细细地梳理干净。然后撕了外衣,将酒倒在干净的布上,细细地擦去了脸上的污物,最后换上国公爷的衣物。 整理好后,二老爷转身问:“这样可好?” 其它几人呆若木鸡,只有夫人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二老爷恍然大悟,就用手撕了块布,想做成头巾,却无奈撕得歪歪斜斜。 小道士道了声“我来吧”。他从铁腿李手上接过钢刀,走过去,小心地用刀裁了块平整的布,想系成结巾,好拢住那发,再遮住额头的那伤。 无奈他笨手笨脚,怎么也做不好。夫人看不下去,道了声“我来吧”,接过那布,细心地帮二老爷系了个大是漂亮的结巾。 国公爷和铁腿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就在梦中! 系好后,二老爷再问:“这样可好?” 夫人退后几步,打量了一番,点头说道:“大好!又是那个俊逸不凡、潇洒出尘的二老爷。” 二老爷微笑,拱手谢道:“多谢了,两位请稍稍退后。” 二老爷负手而立,姿势自是潇洒,他看着那阴神,脸上神色恍惚,似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一会儿后,阴神忽然全身剧震,渐渐地,有黑气从它身上窜出。再渐渐地,密室中黑气纵横。到最后,似有一声轻响,阴神爆成了一团乌黑的黑云,似墨汁般静静地悬在空中! 黑云越来越淡,中间还在不停翻滚,似有什么,要从其中,孕育而生。 终于,黑气一分,出来了一个,绝色美人! 黑气一分,那全身如墨玉雕成,五官模糊的阴神,竟消失不见。出来的,竟是一个,绝色美人! 有名曲《出水莲》,曲调清新,静谧可人,有仙人,用仙筝,奏此曲,弹出了此美人! 有书法《唐十八学士图卷》,运笔灵动,风姿绰约,有仙人,用仙笔,写此书,写出了此美人! 有名画《双喜图》,用笔秀挺,温柔细腻,有仙人,执仙笔,画此图,画出了此美人! 有名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含蓄蕴藉,情深意真,有仙人,用仙音,唱此曲,唱出了此美人! 这美人,秀雅绝俗、清新高华。她肌肤胜雪,又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她仪静体闲、柔情婉约,虽轻闭着眼,却也能让人自惭形秽! 她自是极美,可她容颜再美,也遮不住她身上的,跃然才气! 如果说柔儿,是钟天地之灵气而成;那这女子,就是融万古之才气而成。 小道士不由赞道:“好一个美人!” 他心中长叹:“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前后得见三位美人!” 他看得发呆,而二老爷更是痴呆。 二老爷痴痴地笑着,用无尽的深情,深情款款地叫了声:“清妍!” 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这微笑,就是在历尽了世间的苦难,受尽了世间的折磨,尝尽了世间的悔恨,最后终于得以彻底解脱时的微笑! 那女子幽幽一叹。 她这一叹,便叹尽了千古的幽愁! 她微抬起头,眼轻睁。 眼还未睁,便有两滴清泪,从她眼中掉落。 她伸出兰花指,接住了右边的泪。 她睁开眼。 她幽怨地说:“赵郎,你负我!”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剖心自问 二老爷痴痴地看着她,痴痴地叫道:“清妍。” 他眼中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两个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二老爷轻叹:“十五年过去了,清妍,你美丽依旧,便如初见时,无一丝一毫变化。而我,”他指着自己两鬓的白发,苦笑道:“而我已经老了,连白发都有了。” 清妍一叹:“我黄粱一梦,梦醒时,悠悠岁月,竟已去了十五载。这岁月如白驹过隙,而我回首往事,不过是在昨日。” 二老爷微笑:“想起当年与你初见,我也觉得,不过是在昨日。” 他微闭着眼,喃喃说道:“那年我在秋明池游玩,无意中见池边有个精致的纸鹤。我一时意动随手捞起,却见到,那鹤身中竟有蜡丸。拆开蜡丸一看,里面竟是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采莲人在绿杨津,一阕新歌声漱玉。这句话粗看平常,我正待丢去,却灵机一动,再一细看,竟发现,这是一首回环诗。” 说着,他轻声吟道:“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阕新;一阕新歌声漱玉,歌声漱玉采莲人。” “这回环诗好生巧妙,我一时诗兴大发,想了半晌,也提笔写了一句,赏花归去马如飞,酒力微醒时已暮,也用蜡丸封好,放入纸鹤中,还细心地用杨柳穿好纸鹤,以防它遭了风浪。” 清妍接着说道:“那日春光大好,我在闺中画莲,一时意动,写了首回环诗。写了之后觉得大好,却叹无人欣赏。” “我一时惆怅,便用宣纸折了个纸鹤,以鹤载诗。来到后花园,将纸鹤放入水中,只希望有人一时雅兴,能发现这鹤,能赏得这诗。让这诗不至于像我般,虽然绝妙,却无人能知!” “放了纸鹤后,我就放下了此事。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小心思,算得了什么?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世间的绝妙好诗、绝色佳人并不少,最后尽都寂寂无名,黯然离世!” “可没想到,第三天,丫环小绿拿着那纸鹤,兴冲冲地跑来说,小姐小姐,你那纸鹤还在,我在秋明池那发现了它,好像还被人动过。” “当时我正在填词,正写到‘一分春思,三分春恼’,一听这话,手一颤,一滴墨汁就掉在纸上,慢慢地渲染开。我接过那纸鹤,拆开一看,看到了一句话,竟也是一首回环诗。” 说着,她轻声吟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当时我整个人都痴了,心想,那诗比我命好,竟得人赏识。这人和得可真好,把我的可要好。” “我不甘示弱,想了很久,写下了一句话,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再折了个纸鹤,还在鹤翼上画上了三枝柳,放走了纸鹤。” 二老爷接着说道:“自那日在秋明池中放了纸鹤后,我便将此事放下。这不过是文人的一时雅意,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而已。只是第三日,我再去清水池游玩时,竟又发现,柳树下静静地停着一只纸鹤。” “我大是兴奋,小心地纸鹤捞上来,见鹤翼上画了三枝杨柳,淡淡疏离,神形兼具。我拆开蜡球,见又是首回文诗。” 说着,他轻声吟道:“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手执纸鹤,我在池边长叹,此人是谁,如此大才竟不在我之下。若能得见,当与他抵足而眠,畅谈三日!” “我不甘示弱,他即写了春,那我便写夏。用了整整一日,我写下句,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在鹤翼上,我又画了一朵莲,便放了纸鹤。” 清妍接着说道:“那纸鹤顺流飘去,我的魂便似也跟着飘去,做什么都提不起半点兴。丫环小绿明白我的心思,一天十几趟地往外跑。” “到得第三日,小绿举着纸鹤冲进来,兴冲冲地说,小姐小姐,我躲在树后,见到那人了,那是个极好看的男子,三十来岁,生得真是好看极了。我嘴上说,他生的再好看与我何干?心却莫名地烫了。” “我接过纸鹤,看那墨莲,画的可真好,比我要好。我再展开纸条,见上面果然和了首回文诗。” 说着,她轻声吟道:“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握着纸条,我呆呆地坐在闺房里,心里想着,此人真大才。可他再大才与我何干?如此人物,三十来岁了,妻儿定是都有了。” “这般胡思乱想,直到第二天我才动笔。这回写得是,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鹤翼上画的是雁。” 二老爷接着说道:“自放走了纸鹤后,我便在池边日日等着,将那池水看了千遍百遍。” “这一回,我看到一只纸鹤慢悠悠地顺流飘来,我捞上一看,见鹤翼上画得是雁,并知写的必是秋。展开一看,果然。” 说着,他轻声吟道:“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流水浅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 “他写了秋,我便该写冬。想了很久,我写下一句,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鹤翼上画得是梅。” 清妍接着说道:“那几日里我茶饭不思,脑里心里想得竟全是他。我想习字以静心,可曾想,写的全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再不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类哀哀怨怨的话,我看了更是心烦。” “丫环执着纸鹤过来,我一看画的是梅,便知和的必是冬。” 说着,她轻声吟道:“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春夏秋冬都写完了,我想,这文字游戏也该结束了。不过是场文字游戏,可我的心,却似从春夏秋冬来了个轮回。” “第二天,丫环问我,为什么不折鹤了,为什么不写诗一。我说,厌了。可我不是厌了,是深怕自己的心写没了。” “过些时日,丫环见我消瘦了不少,就说,小姐,我把那人带过来吧。她这话吓我一跳,我想说不行,这样大违礼数。可不行这两字,我却说不出口。” 二老爷接着说道:“在秋明池那我等了六七天,每日里捧着书在那读着,心思却全不在书上。” “那一天再等不到纸鹤,我正想返回,却听身后一个人说道,你想见纸鹤的主人吗?” “我回身一看,见是一个丫环。我大喜,说,固所愿也。” “夕阳下,我跟着那丫环从后门进去,进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那丫环手指凉亭,向我点点头。” “我拾阶而上,嘴里大笑着,兄台,你我神交已久,今日,然后,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时有夕阳,夕阳有晚霞,晚霞有余光,余光中,你,转过身。” “那一刻的你,美的,我的心、我的魂都碎了,碎成了无数片,融在了那霞光中。” “发了好久呆后,我才愣愣地说了句,原来你不是男子,你竟是如此佳人?你听了温柔一笑,笑得我,魂飞天外。” “我再傻傻地问,敢问姑娘,可否婚配?你摇摇头,然后也问,你嘞?我也摇摇头。” “你我,相视一笑。” “笑完了,我上前挨着你坐下,和你在夕阳中,煮茶品茗,谈诗论画。” “自那日后,我着了魔似的,浑然忘却了一切,只是日日去与你相见。我只觉得,上天先造了一个我,再照我所想的,再造了一个你。我和你之间于是无一丝不相扣,无一处不吻合。” “那一个月我才发现,原来人活着,可以这般幸福,可以这般快乐!” “那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清妍接着说道:“是啊,你我相逢,但胜却人间无数!” “那一个月我只觉得,身为一个女子,遇见了这样的一个男子,品到了一份这样的情,尝到了一份这样的爱,便是立即就死了,也该在三生里,日日笑醒!” “可一个月后,我又觉得,两情若是久长时,更要争朝朝暮暮。于是我请你,向我爹爹提亲。我誓言,今生此生,必要与你,结发一生。” “你答应了,说三天后便去。我便很欣喜地等着,都忘了害羞。” “可你食言了,十天后才去。” “那几天,你没来提亲,又不见你人,我几要发疯。第十一天,你出现了,却带给了我,一个惊天噩耗。” “你说,我爹爹坚决不许你娶我。” “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爹爹平时最是疼我,对我百依百顺。我爹爹平生最爱才子,对有才的人从来青睐。你既是天纵其才,我又言明了非你不嫁,我爹爹怎会不答应,怎可能不答应?” “这个疑问,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想不明白。可到了今天,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心是红,还是黑 清妍痴痴地看着二老爷,脸上迷醉着的幸福,越酿越深,最后却化成了,一杯最深的苦酒。 她凄声说道:“我明白了,赵郎,你分明是早有预谋,欲置我于死地!” 她话中的哀怨,浓得连最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心都得化成绕指柔。 二老爷闭上眼,眼里的泪珠颗颗滚下,他涩声说道:“不错!” 尽管已明知了答案,可“不错”这两个字,还是化成了两柄利剑,击得清妍浑身颤了两颤,竟连魂体都淡了几分。 “真是这样啊!”她流着泪,说道:“你果真好手段,竟激得我爹爹宁死不从。哪怕我绝食抗议,他也绝不松口。呵呵,可笑我那时恨极了他。却不知,却不知……” “实在逼得狠了,我爹爹就匆促为我订了门亲事。我得知后,彻底绝望。” “我和你抱头痛哭。你说,我绝不能看你另嫁他人,若真如此,我宁可杀了你。” “我说,好,那你就杀了我。” “你说,好,那我就杀了你。杀了你之后,我必会自杀。今生我们不能做夫妻,来世我们再在一起。” “赵郎,就这样,你生生地骗了我去死。赵郎,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二老爷点点头,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清妍身子一软,就要摔倒。她咬了咬牙,竟强自支撑住。 她说:“你告诉我,你曾从一个老道人那得到一门奇术。施展此术,你我便能合二为一,今生永不分离!” “你将我骗到一个隐蔽所在,叫我在一个祭坛上躺下,喂我喝了些东西,还教我念了好些咒语。你说的,我全都照做。” “呵呵,那个祭坛这般阴森恐怖,那个仪式这般诡异古怪,我自诩聪明绝顶,却竟然,竟然丝毫不起疑心!因为赵郎,我对你的爱,已蒙了我的心。我对你的爱,已胜过了这人世间一切!” “可是,你却利用我对你的爱,将我生生地,转化成了恶鬼!” 清妍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这手,美如白玉,纤巧动人。 她说:“我一个知书达礼的美貌女人,竟生生地被你化成了恶鬼,成了你手中的杀人利器!我这双抚琴弄棋、写书画画的手,竟沾满了血腥,竟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赵郎,你真忍心,你忍心啊!” 清妍戟指怒喝,盛怒中,她长发猛地迸开,如乌云般翻滚不休。她清澈如水的双眸,竟慢慢染上了血红。密室中那些徘徊不去的黑气,如飞梭般投进了她体内。于是,她晶莹如玉的雪肤,渐渐变成青灰,渐渐变成淡黑! 这绝色佳人已经恢复了清醒,可她心中的恨、心中的怨、心中的悔竟又将她逼成了,厉鬼! “因为我爱你啊!”二老爷嘶声叫道。 “哈哈,哈哈。”瞪着腥红的双眸,清妍凄声大笑:“你爱我?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如果是,许郎,今天也让我好好爱爱你!” 说着,清妍那双美如白玉、纤巧动人的手,竟缓缓吐出一根根利刺,竟变得,狰狞恐怖。她闪身就要扑上去,将眼前这个负心人,撕成碎片。 却听二老爷凄声叫道:“因为同心引鬼术!” “同心,两心合一,才是同心!同心引鬼术,将这世上你最爱的,也是最爱你的人,用秘术化成厉鬼。彼此相爱越深,化成的鬼便越厉害。两心真若合一,所化的鬼,天下无敌!” “清妍,你化成鬼后,从无敌手。这正说明,在这个世上,你是最爱我的人,而我,也是最爱你的人!” 清妍扣住他咽喉的鬼爪,猛地停住,再慢慢松开,她问:“赵郎,既然这世上我最爱你,你最爱我,你我厮守一生便是,那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为何!” “清妍啊!”二老爷凄声叫道:“因为我有深仇,我有大恨。我的仇比海深,我的恨比天高,今生今世,我必要报这仇雪这恨!可我的仇家身份尊贵,而我只是一介书生,我怎么报这仇雪这恨?青妍,这就是唯一的方法。除此之外,我别无它法,别无它法!” 清妍踉跄着后退几步:“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可是你为了报仇雪恨,就忍心这般负我、这般骗我吗?” 二老爷摇头:“清妍,我是深负于你,可我何曾骗过你?” 清妍大怒:“你!” 二老爷长叹:“清妍,所有的一切,我都跟你说了,只是只是你不信!” “我说,我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我身上每一滴血都是脏的,每一块肉都是臭的,我出生就罪孽深重,我来到这世上就是天地间最大的一个错误。” “可你说,我儒雅无双,性本高洁。红尘污浊,若能找出几个洁净的人。第一个便是我,第二个便是你。” “我说,我看着是才情无双、风韵高雅,可我心中有魔。我心中的魔凝聚了这世上最深的恨和最浓的怨,它随时会吞噬掉我身上最后的一丝人性。” “可你说,若我心中有魔,那你就用你的爱来感化我心中的魔,让那魔立地成佛。” “清妍,那个雨夜,有倾盆大雨,雷电交加。我喝得大醉,跪在你闺房那放声大哭。我求你离开我,是我配不起你,你不肯,在雨中抱着我,说死也要和我在一起。我一把推开你,说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会害了你,会很深很残忍地伤害你。可你说,说愿意被我伤害,哪怕被我害死了,你也不悔,此生不悔!” “清妍,我一心想让你离开我,是因为,我心中的魔正疯狂地吞噬我。我很害怕,我不想伤害你,真的真的不想。可你不肯离开,而我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挣扎,最终失败!” “我还是用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 清妍惨笑:“我这个最聪明的女人,那时不过是世上最傻的傻子。我只以为,你是因为婚事无望才想赶我走,我哪知事情竟会如此!” “只是赵郎,”清妍眼中厉色又生:“你真的未曾骗我?那个仪式开始前,你曾许下誓言,若你负我,必让我吸你的血、吃你的肉;若你负我,必让我剖开你的心,看这心是红还是黑!” “赵郎,请问,你的心,是红还是黑?” 二老爷看着她,叹道:“清妍,你的眼中有恨,心中有怨。” “赵郎,你说我心中,该不该有恨,该不该有怨?” “你自然该有恨,自然该有怨。可是清妍,我执迷了四十多年,到今天才明天,仇恨,原来是这个世上最要不得的东西。” “仇恨,能将人变成魔,能将爱化成害,能将最幸福的曾经化成最悔恨的今天!” “清妍,十五年前因为仇恨,我泯灭了人性,葬送了此生至爱。这十五年来,我每日活在地狱之中,生不如死。我死不足惜,死对我来说,不过是最幸运的解脱。可是清研,我想请你放下仇恨。” “你是天下无双的才女,是绝代风华的美人,你绝不能因为仇恨而变成厉鬼!那将是世上最大的悲哀,是我的悲哀,更是你的悲哀!” “清妍,放下仇恨,好吗?” 清妍的魂体一阵乱颤,可最终,她长叹道:“对不起,赵郎,我放下下!” “人死了,爱没了,我心已在地狱,我身已化厉鬼,除了恨,我还剩下什么?” 二老爷长叹:“你说的对。爱不是最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恨才是!若没了爱,这恨怎能消?” 看着清妍,二老爷忽然微笑:“当年我曾许下誓言,若我负你,必让你吸我的血、吃我的肉;若我负我,必让你剖开我的心,看这心是红还是黑!” “清妍,这十五年来,每日里我都在用自己的血肉喂养你,我的誓言已经完成了一半。另一半,” 二老爷微笑着,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清妍,若我是你的恨、你的怨,便请你,去了这恨,除了这怨。” 他指着自己裸露的心,微笑道:“我心在此,请卿一观!” 清妍呆呆地看着他,猛地嘶声厉叫。她满头乌发狂舞,身上黑气吞吐不定。更有几缕黑气,如蛇般在她脸上乱窜,时隐时现,直欲择人而噬! 好一会儿后,清妍才渐渐恢复平静。她身上的黑气去了大半,她的肌肤也已恢复了雪白,但她的脸上却多了两道黑纹。黑纹漆黑发亮,深入肌肤。其形似蝶翼,乍一看去,她的脸上竟生出了一只展翅的墨蝶,极是诡异恐怖! 她说:“赵郎,你走吧!今生今世,莫要让我再遇见你。” 二老爷却摇头:“清妍,我曾说过,你我生死都要在一起,我又怎能活着离开?” “清妍,你心中还有恨,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自会生根、发芽。” “清妍,请让我为你,除去心中的恨,让你变回那个,无双才女、绝色佳人吧!” 说着,二老爷蓦地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将刀口对准自己的胸。 他看向清妍,微微一笑。 清妍的眼蓦地睁大,她凄声叫道:“不要!” 她前扑,去夺那刀。 她的身子猛地僵住,她的手,已摸到了那刀柄,可那刀,已刺进了二老爷的胸! 竟是,直没入柄! 二老爷的脸痛得扭曲,可他竟极力挤出一个微笑,他竟用尽全部的力气,将那短刀往左狠狠一拉,再猛力往外一撬! 他的心,竟真的,现了出来! 嘴里吐着血,二老爷挣扎着问:“我心是红,还是黑?” 清妍无力跪倒在地,泣声说着:“赵郎,你的心,是,红的!” 二老爷挤出最后一个微笑:“多谢。今生,欠你。来世,我,还,你!” 然后,他轰然,倒地!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回首恨依依 第一百五十章 回首恨依依 清妍呆呆地看着二老爷的尸身,放声痛哭。 她悲痛欲绝,似要一下哭尽这一生的爱,和这一生的恨! 夫人扑在国公爷的怀里,也是大哭,哭得极悲。国公爷搂着夫人,更是大哭,哭得极痛。 小道士不知不觉中,也已,泪流满在! 当悲痛稍解后,小道士走过去,对清妍说:“娘子,我为二老爷做场法事吧,好让他早日投胎转世。他这一生悲苦,来世定会投个好人家, 。” 清妍一拜:“多谢仙长!” 小道士手执铜钱剑,走罡步,先念净心神咒、净口神咒、净身神咒,再念《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元阳上卷超度济难经》《太上玉华洞章拨亡度世升仙妙经》 一时密室中,只有他清朗的念经声,听了让人觉得心中的伤痛渐平。 念完后,小道士再看清妍,见她脸上那墨蝶几已尽去,却未完全尽去,还有淡淡的浅痕。只是这样一来,看了便不再让人觉得恐怖,倒是有几分别样风味。 哎,她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恨啊,小道士叹道。 清妍再谢后,说:“仙长,请赐我几张驱鬼符。” 小道士大惊:“娘子,好好的你怎么想不开?哎,你生的这般美丽都想不开,那这世上的女人还怎么活?” 清妍皱眉:“你个小道士,现在我一心想求死,何需你来怜什么香、惜什么玉。也不知前两次,是谁将我打得差点魂飞魄散,” 小道士羞涩了:“原来你都记得!那你恨不恨我?” “之前我中了邪术,神智尽丧。我受他人之命追杀你,你拼死反击自是应该,我为什么要恨你?” 小道士鼓掌笑道:“正是此理!先前你不过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任人摆布。现在的你恢复了神智,成了一个美丽的女鬼。身为女鬼的你跟我近日无冤,往事无仇,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好端端地干嘛要灭了你?” 清妍疑道:“你们道士不是专门捉鬼的吗?” 小道士正色说道:“这个确是错了。鬼有好鬼,有恶鬼。好鬼应当超度它,而绝不能灭了它。灭了它之后,它便永世不得投胎,就此彻底消失在天地间。这实在是件大损阴德、大不应该的事!” 清妍坚持:“那你就超度我。” 小道士大是头疼:“哎,娘子,你已困在阳间十五年,手上还多有杀孽。虽然你的确是身不由己,但去了冥府以后,受尽苦楚还是轻的,怕是,就此投不了胎。依我看,你现在已修炼至阴神,鬼术高深,神智清明,且无生老病死之痛。你就此逍遥呆在这阳世间,岂不更好?都是女子若能永葆青春,可以不惜一切。你这得到了,却想轻易放弃,实在是暴殄天物,怕是会激起天下女子的公愤!” 清妍奇道:“我是阴神,鬼术高深。你就不怕我日后作恶,为害于天下吗?” 小道士笑道:“这个却不怕。你生前知书达礼,心地纯良,化成鬼后想作恶怕是也难。再说了,” 他正色说道:“既然今日是我放你走的,若我日后得知你作恶,我必亲手将你击得魂飞魄散!” 清妍想了想,终说道:“你说得的确不错。这红尘污浊,欢愉太少,悲苦太多。就算重新投胎转世,也不过是重历了番悲伤。既然如此,还不如保持着这份清醒,游离在尘世之外,冷眼看淡这人世间悲欢离合!” “小道士,今日你不灭我,这份恩我且记下。你我来日再见!” 小道士大笑:“你明白了就好。你是无双才女,绝世佳人。你的美丽若能长留在这天地间,也是天地之福。你去吧,望好自为之!” 清妍长身一揖,谢过后,目视二老爷的尸身,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她吟道: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吟罢,清妍飞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幽幽长叹: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从前情,从前爱,今日怨,今日恨,便在这长叹声中,袅袅散去。却不散尽,还有一缕勾在心头,缠缠绵绵,永世不休!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小道士也是一声长叹。 今日清妍心已死,魂将散,要灭了她实是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放她离去,若她记起曾经的仇,怕是一桩天大的麻烦。可小道士对此却并不后悔。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太少,留得一分便是一分,何必硬生生地要摧残殆尽! 他正待转身,无意中却看见地上有一枚鬼牌,正是清妍的寄魂所在。她竟是连这个都给忘了。小道士上前捡起,小心地收好。 “事了了吗?”国公爷上前问。 小道士叹道:“都已了了。” 国公爷看着二老爷的尸身,心中大悲。他竟跪在地上,朝这尸身磕了三个响头。他悲声说道:“哥哥,总归是爹爹他对你不住。今世恩怨已了,望你早日投胎,好好生在平常人家,安安乐乐地度过一生。” 四人稍事整理了下后,便顺着暗道离开了密室。 暗道出口其实离府不远,守门的家丁看到国公爷从府外回来,身上还无外衣,无不大惊。一众人也懒得解释,进府去了。 小道士先去了听雨轩,春苇和夏荷一见国公爷,立即磕头请罪,说小姐好好的忽然昏迷不醒,府中医师来了也束手无策。 夫人大惊。小道士却说无妨,柔儿被拘的魂已回到肉身,两日后便会醒来。 柔儿既然无事,小道士便回了祥云观,蒙头大睡。今日之事,大悲大伤大哀大怨,起起伏伏的,实在是让他累了。 一觉醒后,三管事求见,说起今日发生的大事: 西侧院那竟有一条暗道。二老爷雅兴,用这暗道放了些书画。今日二老爷忽听暗道那头,断龙石那边似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便去禀告了国公爷。 国公爷去查阅府中档案,发现西侧院暗道那原本通向一处密室,密室还有一个出口竟是在府外。于是国公爷和二老爷并四个护院加上小道士就秘密出府,从府外的暗道那摸进去。却发现,密室里竟设有祭坛,还有一个妖人在施法。原来,小姐前后两次出事竟都是中了这妖人的邪法。 自是一番大战,无奈那妖人会召唤恶鬼。那恶鬼极厉害,武功高手根本无法对付,一时死伤惨重。关键时刻,是国公府的姑爷,我们的小道士挺身出马,于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 那妖人也确实了得,最后重伤逃去。而国公府这边死了三个护院,就连二老爷,竟也死于非命! 国公爷和夫人大悲,当众抚尸痛哭,并宣布:以兄长之礼厚葬二老爷,并且将其葬至家坟,其灵位放入宗祠! 说到这,三管事大赞国公爷仁义无双,同时还不忘恭喜小道士:姑爷大显神威,立此奇功,救下了国公爷和夫人。这好事,必定是近了。 三管事离去后,小道士不由暗赞:这个理由实在是给的绝妙,合情合理,丝丝入扣。能想出这理由的人,怕必是,夫人吧。至于国公爷,呵呵。 随后,铁腿李求见,见面就叩谢小道士的救命之恩,小道士笑道,你不也救了我两次。 见铁腿李喜气洋洋,小道士便知他这次得了不少好处。一问之下果然,国公爷不但赏了不少银两,更是将他早就看中的,夫人的一个贴身侍女许给了他,让他从此在国公府中安了家。 下午,三管事又急急跑来,小道士见他神色有仓皇之意,一问之下,果然有事。 国公爷竟亲笔写了篇通告,大意是:小女柔静县主中了妖人邪法,晕迷不醒,药石无效。有奇人异士若能救得小女,愿以黄金五百两相谢。若此人年轻未婚,更可将小女许配给他,绝不论其出身门第。 此时,国公府的下人正全城四处张贴通告,一时闹得满城风雨,马上就有好几位“奇人异士”急急地跑进了府,唯恐慢了一步,这天赐良机便被人抢了去。 一听是这事,小道士笑道:“无妨,贫道不过是一个道士,平素闲云野鹤,想要娶得国公家的县主,自然需要一个很好的借口,否则岂不落人口实?” 三管事笑道:“不才琢磨了半晌,也知必是此理。姑爷,国公爷这是在为你铺路搭桥嘞。” 送走三管事后,小道士心中还是不由地有些忐忑:“国公爷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不至于吧?自己这回可是生生地救了他全府上下数百人的命。再说了,就算国公爷想忘恩,夫人也必然不会负义。” 到得晚上,大总管过来,捎来了国公爷的口信:稍安勿躁,请后日前往听雨轩。 这还差不多。躺在床上,小道士喜滋滋地想。再想到柔儿那张宜喜宜嗔的美人儿脸,他更是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立马就从床上蹦了下来,连手打到床架上疼得厉害都浑然不顾。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这几天有意无意被他忽略了的事: 我貌似、好像、应该,已经与某女拜堂成亲了吧? 这成了亲的人,能娶国公爷的县主吗?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敢相见 这成了亲的人,能娶国公爷家的县主吗? 我去,必然不能啊! 小道士忽然欲哭无泪。 哎,初见时,自己明明是将柔儿当成了妹妹,虽然她是那么的娇柔可爱,可自己真真没对她动过半点别的心思。 可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哼,主要的责任,都在柔儿那丫头身上。 要不是她对我使出了“卑鄙”手段,“极其残忍”地夺去了我的“清白”,事情怎会如此? 都说女人的清白在哪,她的心就在哪,她的身体就属于哪。女人是如此,男人,貌似、好像、应该也要如此吧。 至少对小道士来说,要眼睁睁地看着,坏了自己“清白”的那个“女人”,再被别的男人坏了“清白”,那绝对是一件,无法容忍更无法接受的事。所以那一晚,当自己和柔儿融二为一时,自己的人生和柔儿的人生便也融二为一。 可若是怪柔儿,柔儿那也是迫不得已。若不用神交术,她必会魂飞魄散。这么算来,这事得怪在清妍身上。可清妍当时只是傀儡,她完全身不由己。这么一说,这事得怪在二老爷身上。可二老爷身负那等深仇大恨,他要报仇似乎也没错,那这事得怪在…… 小道士决定不在纠结这问题。 他很后悔,“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故事实在不该说的那么好。那好的,国公爷信以为真,夫人更是深信不疑,就连自己,哎,也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可当时自己中了二老爷的奸计,性命岌岌可危,若不是灵机一动想出了这绝招,怕自己早就横尸野外。 有了那天定姻缘之说,再有了自己此次立下的大功,这才让国公爷下定决心,发了那通知,为自己迎娶柔儿扫平了最后的障碍。 可问题是,我的国公爷啊,你做事之前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现在怎么办?通告已经张贴出去了,现在全重庆府的人都知道,若有年轻未婚的奇人异士,能救得国公爷家的柔静县主,不论出身门第如何,都可娶得这位“皇族第一美人”为妻。从此美人在怀,黄金在手,就此踏上人生巅峰!有这等诱惑在,怕是再拖些时日,连金国那边的奇人异士都会蜂涌而来。 可柔儿,后天就会醒来! 她又不知道此事,若自己敢逃避,到时敢不陪在她身边,那就,一切玩完! 当柔儿睁开眼时,看到的若是个老头子还好说,若是个未婚的年轻男子,哎,我的柔儿,岂不是生生地变成了别人的柔儿。 怎么办啊!小道士像困兽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转到左边,他脑门上冒出两个大字“惨了”;转到右边,他脑门上再冒出两个大字“死了”。 一时冲动,小道士就往门外冲去,就想着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国公爷。可出得门后被冷风一吹,他又清醒了过来:哎,自己明明已成了亲,却冒了别人的名,前来,骗婚!骗一位国公爷的婚?呵呵,哪怕自己立了天大的功劳,能活着走出这国公府便已是祖上烧香,至于想娶柔儿,那做梦去吧! 这么想着,他又乖乖躺回床上,又想着:许若雪现在必已来了重庆,要不向这位大小姐坦白?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立马被小道士自己给掐掉:开什么玩笑,上次逃婚的帐她还没跟自己算,再闹出这等事,哎,那云淡风轻必是吃定了! 一整个晚上,小道士就在焦灼中度过。到得天明,他还是束手无策。只觉得不管哪条路,都是死路。实在无法可想,小道士决定,先拖上一拖。 想到“拖”字,小道士忽然想起一事,立马跳了起来。 几天前,他在重庆府的各大客栈给许若雪留下了一条口信:小道士很好,若想找他,去白云观问天玄子。 天玄子可清楚的很,所谓的天清子就是天一子。到时天清子与柔静县主的婚事一传出来,那还了得! 像兔子似地跳了起来,小道士通红着眼,像兔子似地蹦了出来。李老道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就有人从身边一闪而没。他揉了揉老花眼,只怀疑自己白日见鬼了。 出得国公府,小道士快马加鞭,直往白云观驰去。 滚鞍下马,小道士一脚踢开了天玄子的房门。 然后,天玄子错愕地看着他,屋里的三名贵客也齐齐转身,更错愕地看着他。 这个,两滴汗从额头滚落,小道士连忙一拱手:“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一子,在此有礼!” 他竭力想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无奈他通红的眼,凌乱的发,实在是碍了高人的观瞻。 于是,那三名贵客继续错愕地看着他。 还是天玄子淡定,他淡淡笑道:“贫道今日有俗事相扰,看来是求不到这份清静了。” 当中一人笑道:“即是如此,某等下次再和道长谈道论经。” 与那三人依依惜别后,天玄子一转身,脸上的笑脸便换上了怒容:“三位贵客,一位是守备大人,一位是通判大人,一位是知府的心腹幕僚!你,很好!” 怒极的天玄子左手一指房门,就待说出那个“滚”字,却没料到,小道士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左手抱在怀中,嘻皮笑脸地说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想着这么快离去。” “你!”天玄子气结,跺脚叹道:“你的无耻实在让我甘拜下风!” 小道士继续嘻皮笑脸地说道:“你我是知己嘛?我的无耻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只有知己才有这荣幸。” 天玄子叹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说吧,我的知己,这次找我有什么好事。” 这句话,天玄子将“荣幸”“知己”“好事”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小道士只当没听懂,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这些事本来极是精彩,让亲历者无不唏嘘、感叹至无法忘怀。可小道士心中焦急,这说得不止是飞快,简直是干巴巴,让天玄子听得大是懊恼。 那感觉就像是,明明是一个名厨,明明手中还有最上等的新鲜食材,他却偏偏把所有的食材煮猪食一样地乱煮了一通,这让喜好此道的天玄子吃了后,恨不得全吐出来,再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重做一遍。 将自己左手许若雪,右手柔儿的困局细细道出,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天玄子,指望着他给自己出个主意。 天玄子却将房门一拉:“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你分明就是自己作死,还作得无药可救、必死无疑。这事我没办法,你请回吧!” “不要啊!”小道士悲呼一声,顿时谀辞如潮,汹涌澎湃地向天玄子淹了过去。待将脑中所有的马屁话都用了一遍后,小道士才满怀希冀地看着天玄子:“知己啊,这下你怎该有办法了吧?” 天玄子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对我来说,办法一直都存在。” “请我,我洗耳恭听。” 天玄子再次将房门一拉:“你给我滚出去,我就能得个清静。” 小道士气结,这办法,对你来说,果然极有效! 看着小道士那通红的眼、急切的脸,天玄子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他叹道:“解决办法其实只有一个,你就此放下柔静县主,乖乖地跟许大小姐回青城山。但你偏偏执意不放,那就真的再没办法。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先拖上一拖。” “是啊,”小道士颓然说道:“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先瞒着许若雪,拖过了这几天再说。” 然后他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天玄子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开什么玩笑,帮你用这等谎言欺骗人家姑娘,这事会天打雷劈的!” 小道士凄然地看着他,张口就要说出“知己”两个字,天玄子吓得慌忙投降:“停停,我帮我帮。哎,活了二十年,现在我才明白,知己原来就是用来坑的!” “哎,许大小姐来了后,我会跟她说,你无意中遇见了你师父的至交好友悟玄真人,就跟真人闭关修道去了,前后大概还需二十来天。姑娘愿等便请等。若有急事,请留下住址。” 见小道士开口想谢,天玄子急急说道:“谢我就免了,你若心怀感激,就请立马消失。哎,为什么现在看到你我就烦。” 小道士拱手一礼,果真立马消失。 正要出了道观,小道士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马嘶。 这马嘶声竟是如此熟悉! 小道士心中大跳,连忙藏好。然后便看见,那恶婆娘纵马而来,在观前一勒马缰,马人立而起,她飞身下马。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 这恶婆娘竟蒙上了面纱,将自己的绝世姿容遮掩了起来,再不是初见时那般,将自己的容颜展现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想来是认为,自己已经嫁为**,再不好如往常般抛头露面了吧! 可就算是蒙上了面纱,小道士也能感觉得到,恶婆娘清减了几分。 想必,这两个月来,她过得很不好吧! 于是,小道士的心,便酸了,便涩了。 他有种流泪的冲动,更有种就这么跳将出去,给她一个惊喜的冲动。 可他还有几分理智,所以,他依旧躲着,不动。 他见到了她,竟,不敢相见!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婚约近 不过片刻,许若雪即返回。 来时她兴冲冲、急匆匆,去时,就连那面纱,都没动起一丝波澜! 看着她那有气无力的背影,小道士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流出来。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注目,许若雪蓦地回首,却看偏了,没有看到他。小道士急忙一缩头,只觉得心怦怦乱跳。 一会儿,小道士再探出头来,却见许若雪已经远去。 这一路苦苦寻找夫君的女侠,身影萧索而又孤单地只身离去。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一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忽然响起了鼓掌声,天玄子出现在他身后,赞道:“来得好,再来一个。” 小道士瞪了他一眼:“你若是觉得我打得轻了,大可以自己来,我绝不反抗。” 天玄子冷哼道:“打人耳光这么没品的事,我才不会做。张天一,我有预感,过不了几天你就会死得很惨。到时我自会帮你立块碑,上面刻上,张天一,生得卑微,死得无聊。身为道士,贪心好色。妄图左拥右抱,所以命丧黄泉。” 小道士气结,懒得理他,骑马而去。 回了国公府,却见府前那是,人山人海。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只叹“皇族第一美人”的诱惑力,果真是无人可挡! 于是更加气闷。 第二天,辰时。 一早起来后,小道士就在祥云观那走来走去,心里愁肠百结。 等注意到眼前人声嘈杂时,小道士抬头一看,傻眼了,不知不觉中,他竟走到了,听雨轩之外。 这个时候还早,可听雨轩前竟已排起了长队,小道士一见心中怒气顿生。得了,这还纠结个屁。他立马站到了队后。 大总管见到他,两眼便是一亮,偷偷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小道士就偷偷地上了听雨轩,国公爷迎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贤侄来了,你快看下,柔儿什么时候可醒。这番动静太大,别弄巧成拙,误了大事。” 小道士细细感知了下后,说道:“大约一个时辰。” 国公爷皱眉:“这么快,那可得抓紧。” 于是排在小道士前面的八个人,急冲冲地进去,再急匆匆地出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轮到小道士。 柔儿依旧未醒,脸上罩着面纱,静静地躺着。 片刻后,柔儿还是毫无动静,听雨轩外已响起了喧哗声,大总管匆匆跑来,说:“国公爷,那些人说仙长呆得太久,闹腾开了。” 国公爷皱眉:“贤侄,你看还得多久?” 小道士心中奇怪,细细一看后,他哑然失笑,轻声说道:“小猪小猪快醒醒,太阳晒到屁股头。” 这话一说,柔儿的眼睫毛便开始疯狂颤动。小道士促狭地凑过去吹她脸上的面纱,柔儿的脸便迅速地染红。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肯睁开眼。小道士一想,得了,这丫头准是害羞了。自己若呆在这,他怕是一天也不会睁眼。 于是小道士先行告退。果然,不一会儿在夫人的搀扶下,柔儿就在听雨轩上现身,正式宣告:祥云观的天青子道术精深,以师门秘法破了那妖人的吊魂奇术,救醒了柔静县主。 到了晚上,一则消息轰动了重庆府:国公爷言而有信,为报答天青子的救女之恩,依据前诺,将柔静县主正式下嫁给道士天青子,不日将拜堂成亲! 一时,全府上下人人交头接耳,都在疯狂地传这消息。 月上中天,国公爷和夫人从听雨轩中出来。 等了四个多月,爱女终于恢复了正常,夫人自然喜不自胜。都出来了,还一步三回头。 直到去的远了,夫人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嗔道:“夫君真是的,本想今晚搂着柔儿睡,夫君却不让,害得我被柔儿笑话。夫君不是有那狐媚子就够了?怎么还惦记着我这个黄脸婆。” 国公爷没答她的话,一声叹息。 夫人吃了一惊,看国公爷脸色沉重,问:“夫君怎么了?” 国公爷叹道:“将柔儿许配给天青子,我不知是对还是错?” “是啊!”夫人叹道:“想到那句‘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我心里也堵得慌。哎,前世的柔儿抛开了一切,却只和他做了三年夫妻,还那么的年轻就投河自尽。今世的柔儿若是也这般命苦,我这当娘的哪会受得了?我,我非得随她去不可。” 国公爷摇头:“夫人此言差矣!即是天定姻缘,受上天庇护,那就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你我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只能如此,改变不了什么。即便柔儿嫁给天青子后有什么不测,那也是她的命。她的命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我俩多想无益,只能顺从。” “就像这次兄长的事,若不是柔儿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命中注定会遇到天青子,我国公府上下数百口人,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柔儿的命,我们只能顺,绝不能逆,逆了就是弥天大祸。柔儿以后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我们操心不得。” 夫人奇道:“既然如此,夫君在担心什么?” 国公爷叹道:“我担心的不是柔儿的命运,而是我们国公府上下数百口人的命运。” 夫人大惊:“夫君何出此言?” 国公爷说:“夫人,这两日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如果今生柔儿和天青子只有几年夫妻之缘,那这变故,应该就出在我们国公府身上!” “夫君,这话何意?” “有件事,我没跟夫人说。李家已经悄悄地返回了达州,我派人问过,他们竟是大前天夜里,匆匆连夜离去。” “怎会如此?李家那小子在宴席上当众痛骂夫君,达州李家可是官宦世家,怎地这点礼节都没有,他们至少得派人上府来赔个礼啊!啊,不对。” “夫人想到了,对不?李家诗礼之家、书香传世,不可能连这点礼节都不懂。他们不但不登门道歉,反而连夜离去,这只说明情势有变,我国公府将有大难临头,李家生怕与我们扯上关系,避之唯恐不及。李家的那位御史中丞掌管台垣,消息极是灵通,他即做出了这等判断,那就是说,朝廷上有股强大的力量欲对我国公府不利!” “再想想兄长临终前讲得那番话,他属于某个组织,即便没有他,这个计划也将执行下去。所以夫人啊,恐怕我国公府这一难只是暂时度过,将来会是在劫难逃!” 夫人一听,面色仓皇:“夫君切莫吓我,所有的证据不是都已被毁掉了吗?” 国公爷长叹:“储位之争,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今上只要觉得你动了这个心思,那就是死罪。更不用说,这两年我们的确在私底下做了些小动作。这些小动作想瞒过有心人,怕是,哎,不太可能。” 夫人终是女子,再是精明,这时也惊慌失措:“夫君,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夫人,婚礼的事你全力去办,越快越好,要尽快像世人表明,我国公府并无争储之心,不然,断不会将唯一的嫡女,许配给一个毫无根基的小道士。而为夫我,就尽快联络平时交好的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希望能够抵挡得住,这场即将来袭的风暴!” 夫人应道“是”。 “再有一事。我已经跟几个孩子解说清楚了其中的厉害,他们不敢再对天青子有什么不满。只是这美梦做的久了,怕会将梦当成是真。所以夫人,大郎和二郎那务必要盯好,千万别让他俩闹出什么乱子,惹出什么大祸。” 夫人再应道“是”。 “哎,我将柔儿许配给天青子,是从了天意,可也将天青子给扯进了这个漩涡之中。他刚刚才救了我全府性命,为夫对他,深感愧疚啊!” 同样的夜色下,祥云观。 小道士拿了壶酒,邀月共酌。 李老道看在眼里,不由感叹,不愧是国公府的姑爷,遇到这等喜事,他竟也能这般淡然。连庆祝的方式都那么富有诗意,就如那些什么什么才子。 李老道却万万想不到,小道士的的确确是在,借酒消愁。 哎,与柔儿的婚事已成定局,再无更改可能。这怎么办才好? 左边是许若雪,右边是柔儿,苍天啊,你干脆降下一道雷吧,将我劈成两半,一人给一半,这样可好? 同样的夜色下,听雨轩。 柔儿不由分说地将春苇推到门帘外,然后拿起了一枚铜镜,对镜自照。 镜子中的,是一张汇天地之灵秀,每一点每一画都极至精细、至于完美的脸。 这张脸上,此刻每一个毛孔都正向外冒着,浓浓的羞涩和更浓浓的喜悦。 “道士哥哥,奴奴要嫁给你了哦!” “奴奴本来以为,是把道士哥哥当成了亲哥哥。可,可那个晚上,奴奴为什么就那么做了嘞?为什么一想到要嫁给道士哥哥,奴奴就,就那么那么的开心嘞?” 同样的夜色下,客栈里。 许若雪缓缓拨出了血海剑。剑身如水,映出了一张恼怒的脸。 许若雪的确很恼很怒,都恼怒得很想一剑砍了自己的手。 “哎,都说了这次出来是要找那个傻道士,可怎么就管不住自己了?” “那帮子贼人为非作歹就为非作歹,地方官都不管,要你去行什么侠,仗什么义?” “结果好了,生生耽搁了十多天,又跟那傻道士错过了。” 哎!长叹声中,血海剑归鞘。 趴在窗前,对着月亮,许若雪问: 夫君,你在哪?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人笑 第二天,小道士顾不得发愁,兴冲冲地去找柔儿,对这个可人儿,他可是想念的紧了。 然后,他被残忍地拒绝了! “什么!”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柔儿不肯见我?” “正是。”春苇忍着笑说道。 “你确定,柔儿不肯见我?” “确定、一切以及肯定!” 我去啊!小道士跳了起来,这小丫片子,反了天了是不? 他看阁楼那一看,见窗户处有人影一闪。他眼珠子一转:“春苇啊,你知道的,你家小姐特害羞。她现在其实特希望见我,只是不好意思。你若是真把我给赶跑了,你家小姐定会生你的气。春苇,你是要你家小姐表面上夸你,但暗地里却在生你的气;还是要你家小姐表面上生你的气,但暗里地却在夸你。” 春苇想了一想,立马让到一边。 小道士于是轻手轻脚摸上了楼。 到门帘那,就听柔儿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了,道士哥哥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讨厌的哥哥,定是不想见奴奴。夸得奴奴一大早就在这等他,站得脚都酸了。” 听得门帘声响,柔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春苇,你帮我想个法子,让道士哥哥乖乖地在楼下站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了。麻烦你了,春苇。” 没人回应,柔儿回头一看,双眼蓦地睁大,她啊地一声惊叫,就往床上扑去。 扑到床上了,她正要拉起被子往头上盖去,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清秀的脸,正笑嘻嘻地看着她。笑得,好不可恨,也好不可爱。 柔儿再惊叫一声,情急之下,用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嘴里叫道:“奴奴看不见,奴奴看不见!” 这个掩耳盗铃,再一叶障目的可人儿啊,怎么就那么的招人喜欢,小道士叹道。 看着柔儿的脖颈迅速地,由雪白变成粉红再变成通红,小道士不敢再逗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小妮子,给生生地羞死。 只是小道士没等到柔儿开口说话,却等到她的嘤嘤哭声。那泪珠儿从葱白的手指中间钻出来,再从莹白的小脸蛋上滚下来,一时竟如珠落玉盘,绵延不绝。 小道士大是心疼,可他向来不会安慰女孩子,这下更是浑然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就说道:“柔儿乖乖,乖乖柔儿,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一听这话,柔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旋即又哽咽着说道:“奴奴不乖,奴奴一点都不乖。道士哥哥对奴奴那么好,可奴奴却,却想害死道士哥哥。” 说到这,柔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小道士连忙说道:“柔儿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可,可奴奴对道士哥哥起了坏心,奴奴是个坏女人。” “没有啊,我不是说了,为了救柔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付出三生的性命。柔儿只是听了我的话,柔儿一向最听话了。再说了,”小道士笑得很,那个荡:“柔儿那么做,我最喜欢了,我最快乐了,恨不得天天都那样做,时时都那样做。” 柔儿嘤咛一声,羞得连哭都忘了,身上烫得直似着了火。她用手捂住耳,闭着眼,脚使劲地踢啊踢的,就想把这个色哥哥踢下床去。 柔儿这娇憨的模样若得小道士心中怜意大起,一时冲动,他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只觉得,柔若无骨,轻若无物,酥软若绵,滑腻似脂,一时欲念大动,却又只能生生地压下。 哎,时间、地点不对,门帘外可有两个贴身丫环在守着。 埋首在小道士怀中好一会儿后,柔儿的羞意才减,她腻声叫了声:“道士哥哥。” 这一声叫的,那叫一个柔情万千、蜜意无限,直听得小道士的魂都给飞了,只知道痴痴地应道:“哎!” 粘乎了许久后,柔儿才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小道士,眼圈就是一红:“道士哥哥,你清瘦了几分,又憔悴了几分。” 小道士笑道:“因为我担心柔儿啊!” “道士哥哥,那个晚上奴奴以为道士哥哥已经,已经被自己害死了,伤心的要死。哭了好久后,奴奴决定先回恭州,将那个秘密告诉爹爹后,奴奴再赶回东门台,用一根白绫了却这条命,好去陪道士哥哥。” 小道士听了心中害怕,好在自己及时赶到。不然,那就是一出天地间最大的悲剧。 安慰了怀里的可人儿后,小道士问:“对了柔儿,你是怎么中了二老爷的邪术?” “奴奴不知道啊。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后,奴奴就想进去,可进不去。等好不容易进去后,奴奴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不能想。等能想东西的时候,奴奴已经被关在了一个黑暗的地方,怎么都出不去。” “原来是这样啊,也是,二老爷在府中极得信任,要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取得你的头发、指甲和血,是件很容易的事。” “对了道士哥哥,后面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小道士于是将悟玄真人的事说出,柔儿感激地说道:“下次见了,奴奴必得给他磕上三个响头。” 小道士贼笑道:“其实不用谢。真人他无儿无女。柔儿你多辛苦一下,我也多努力一下,咱俩多生几个小孩,让他们陪陪真人,真人必会高兴的很。” “这样啊,”柔儿乖巧地点头:“那就生一个男孩,再生两个女孩,一共要三个。道士哥哥,奴奴更喜欢女孩一些,你嘞?你更喜欢男孩一些吗?” “我啊,只要是柔儿生的,就都喜欢。” 柔儿倚在小道士的怀里,一脸的娇憨,还咬着手指头,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却在遐想着生孩子的事,还越想越开心。 直到小道士忍不住笑出声来,柔儿才醒悟过来,她大羞,娇嗔不依。 小道士一把抓住她的粉拳,笑着说道:“柔儿,难道你不愿意嫁给道士哥哥,和道士哥哥生孩子吗?” “奴奴愿意!”柔儿不依地扭了几下***,就将脸贴在了小道士的脸上,痴痴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那天就说过了,你若不死,今生今世,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 “所以道士哥哥,奴奴是你的,奴奴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望哥哥怜惜!” 门帘掀开一条缝,春苇偷偷地探头一看,急忙用手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她暗道:“这两人可真是胆大。”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里便浓浓的,全是羡慕! 此后数天,重庆府的大街小巷里讨论的,全是一个好运的道士和“皇族第一美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随着婚礼将近,这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别说客栈酒楼,就连深宅大院里的深闺小姐,说起那两人的八卦来,也是口若悬河。 这种情况下,许若雪想不知道“天青子”这个名字,也不可能。 “听说没,那个好运的道士和柔静县主的婚礼,三天后就举行。” “是啊,哪那么快。大户人家嫁女,不是要问名、纳征什么的,名堂多的很。怎么堂堂国公女嫁女,搞得跟我们乡下似的,喝个酒,拜个堂,把婆娘往床上一压,就成了。” “这就不懂了吧。国公爷将千金下嫁,那顶了多大的压力?没看到消息一宣布,全重庆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往恭王府里跑,说自家儿子这个好,那家侄子那个好,愿奉上什么什么的,要娶柔静县主为妻。国公重信守诺是个君子,他不想食言的话,就只能尽快举行婚礼。不然,呵呵,那还不得把全重庆府的权贵得罪的精光。哎,只是这么一来倒便宜了那个道士。这小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天青子是有真本事的。柔静县主中了妖法,好些人去看了都束手无策。只有他,轻轻松松地将人给救了回来。” “岂止这样,我跟你们说,我舅舅的侄子的哥哥的堂兄弟就在恭王府当差,据府里传来的消息,那天青子极善于捉鬼,那天若不是他出手,国公爷和夫人必定被妖人所害,死于恶鬼之手。国公爷正是有感他的救命之恩,才将爱女下嫁!” “哦,原来如此!”一众人恍然大悟。 有人就叹道:“哎,会捉鬼竟然还有这等好处,早知如此,我也去当道士。” 许若雪听了,一撇嘴:“哼,我家的傻道士捉鬼才是天下第一!连什么阴神,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去。那天青子算得了什么?” 另一人心里发酸:“哼,道士成亲都晚,这天青子怕是老大不小了,可惜了柔静县主。” “大错,据府里传来的消息,这天青子极年轻,才不过十八岁。这等年轻就这般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要不然,国公爷也不会动了嫁女的心思。” 许若雪嘴再一撇:“我家的傻道士也才十八岁,本事比他还大。” 那人不服:“哼,那就是长得丑,要么是麻脸,要么是驼背。” “大错,据府里传来的消息,这天青子生得极好看,就是有点像女人。” 许若雪嘴又一撇:“我家的傻道士也,咦,不对!” 极善捉鬼,不过十八岁,长得很好看,就是有点像女人。这,这天青子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天一子? 不,不会吧?那个死道士可是与我拜过堂,成了亲的,他怎么可能再去迎娶什么柔静县主? 这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一定不会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旧人哭 白云观。 天玄子抱元守一,调息片刻后,打了一套十段锦。 行功到一半时,忽然不远处树林,有鸟惊飞。 天玄子心中警惕,取出三枚古钱置于掌心,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摇掌九下,掷于地上。 问吉凶,本来是要六掷,还需运算片刻。可才三掷后,天玄子就长叹一声,收起了古钱。 不用算了,他已知道,这是大凶,还是能要人命的那种大大凶。 前方,许若雪正执剑,默然,向他逼来。 天玄子心中叫苦连天,哎,自己这习惯真真要不得!明知大事不妙,先跑了就是,还浪费时间在这算算算,算个屁啊! 哎,张天一啊张天一,你个混蛋,这次真真被你害死了!惹上了这个杀人不眨眼,还蛮不讲理,更胆大包天的女魔头,我就是十条命也不够啊! 许若雪,渐行渐近,杀气渐浓!她提剑,缓缓,拔剑。 天玄子想挤出一丝微笑,无奈他的心砰砰狂跳。别说微笑,他想求饶,却连口都开不了。 剑光湛然,血海剑,拔出过半。 生死关头,天玄子终于冲破了内心的恐惧,他嘶声叫道:“我招!” 生怕慢了一线,自己人头就会落地,天玄子急急说道:“张天一在恭王府祥云观。” 恭王府,祥云观! 许若雪浑身一颤,漫天的杀气顿时消于无形。 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许若雪一转身,丢下一句:“不得通风报信,否则我必血洗白云观!”说完,她急急离去! 直听到不远处马蹄声响,天玄子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修道多年,灵觉非凡,对杀气极是敏感,像许若雪这等杀气盈天的人,真真是他的克星。 当浑身的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后,天玄子才勉强起身,他回到祥云观,拉过一个道士问道:“道友,请问重庆府中哪有上等的棺材买?” 得到指点后,天玄子长叹一声:“东窗事发,大事不妙!张天一,现在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身为你一生的知己,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帮你买一口上等的棺材。” “哎,希望你死的,不要太难看。” 一路纵马疾驰,劲风刮面,却吹不动,许若雪心中无尽的愤恨! 当用一锭银子从店小二那,得到有关天青子的消息后,许若雪几已肯定,所谓的天青子就是那该死的死道士!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所以,她没有执剑杀向国公府,而是先来到白云观,找天玄子问个明白。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却是,她最不想面对的答案:天青子就是天一子! 此刻,她好恨,她好怒。她无比地恨,她无比地怒。 就算洞房花烛夜的那个晚上,她都没这么恨过,没这么怒过,因为那次的确是她有错在先。 可这次嘞? 为什么?明明已与自己拜堂成亲,他还隐名埋姓,去迎娶恭王府的千金! 为什么?明明已经逃婚,就此消失于江湖,也能相忘于江湖,他却还叫自己来这恭州! 呵呵,亏我当时还欣喜若狂,还想和你从此浪迹于江湖。却万万没想到,你的目的竟是如此:你竟是要为妻,来这看你迎娶恭王府的千金! 你这是,杀我不用刀啊!你的心, 还能这么狠,怎能这么狠!你还真是我的,好夫君! 许若雪纵马疾驰。 伏在马背上,她一路快马加鞭,就像一柄已出鞘,正向敌人猛刺过去的巨剑。这柄剑当者披靡! 有挑担的听得啼声急响,张嘴就要怒骂,浑身却是莫名其妙地一个激灵,待回过神时,马已远去。 有骑驴的官员听得啼声急响,正想避让,身下的驴子却猛地一声悲鸣,将他掀在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匹黑马飞身跃过。马上的女子,凛然若杀神! 一路疾驰,许若雪来到恭王府。 纵是心中怒极、恨极,她也没有纵马一路杀将过去,杀得血流成河之后,再一剑割下那负心人的脑袋。 她自是不怕死,可光天化日之下,冲击堂堂国公府,这必定会为青城剑派招来灭顶之灾。 心中杀气沸腾,头脑却能保持几分清醒。正因如此,许若雪才能驾奴得了血海剑。否则,她早就被剑上的煞气所迷,如当年的血魔般,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 找了处僻静所在,拴好马,许若雪飞身上树,坐在树上,横剑于膝,闭目。 当四溢的杀气被她凝于体内时,天,已黑。 天,黑了! 祥云观。 一张圆桌,一壶美酒,一个酒杯,小道士坐在桌旁,一人独饮。 婚事将近! 可他心中全无半点喜悦,每次独处时,他尽是长吁短叹。 自己的婚事外面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这事小道士自然清楚。可事到如今,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他也想过去找许若雪,向她解释这一切。可想到要直面那恶婆娘的怒火,小道士就实在提不起勇气。哎,太谷县东街的那场杀戮,让他真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哎,恶婆娘啊恶婆娘,只希望你到时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长叹声中,小道士再饮下一杯酒。 他却不知,在不远的黑暗处,他口中的恶婆娘正盯着他,眼中,杀气纵横! 许若雪原来以为,在见到这个负心汉的时候,她会直接纵身上去,一剑封喉! 但,当真见到他时,许若雪却发现,自己只是站在黑暗中,心中明明杀气充盈,却移动不了半分。 他憔悴了一些,他并不高兴,他很落寞、很孤单。或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就算有天大的苦衷,他也不能如此骗我,如此负我! 看着小道士,许若雪的眼前浮现出了曾经的那一幕幕:初见时,他就像只老鼠,被猫儿围在了当中;然后,他像傻子一样自投罗网,跟自己回青城;再是他忽然变身英雄,在祭天山大显神威;接着,他却化身淫贼,对自己百般欺凌;最终,他变成了负心汉,弃自己而去! 所有的一切,最后定格在了那一幕:戴凤冠、披嫁衣、执长剑的她,在官道上纵马疾驰。官道无人,她的泪在空中飞舞。 泪,又流了下来。许若雪拈起眼角的泪,放在眼前细细地看。当那泪最终留不住,从她的指间滑落时,她笑了。 她忽然笑道:“夫君,洞房花烛夜你那般狠心地弃我而去,让我从此成了一个倍感屈辱,被人耻笑的弃妇。” “你弃我而去,却又隐姓埋名,来这迎娶她。夫君,你一定很爱她吧。” “好,很好,那我就让你的新夫人十倍、百倍地品尝到,我曾经受过的痛苦和屈辱。” “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在新房里,等着永远也等不到夫君,那情形,想必很有趣吧!” “呵呵,呵呵。” 听雨轩。 柔儿已睡去。 哪怕在睡梦中,她的脸上都挂着笑。因为再过两天,她就要嫁给道士哥哥了。所以,在梦里她都笑得那么开心。 许若雪就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 对自己的容颜,许若雪从来都极自信。这十几年来,她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能比自己更美丽更动人。连差上少许的,她都没见过。 可看着眼前的柔静县主,许若雪不得不承认,这个“皇族第一美人”竟比自己,还要美上一分。 论姿容,自己当然不会逊色于她。可论气质,连自己这个一心想杀她的女人,看到她时,都有种想将她搂入怀中,轻怜蜜爱的冲动,更何况那些臭男人? 自己输给她,还真是,不冤啊! 一个动不动就喜欢拔剑杀人,时不时还想来招云淡风轻的女侠,和一个娇娇柔柔,一看就知道很纯很乖很天真很听话的女孩,是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许若雪就是不服气! 若是在拜堂之前,那死道士说要娶这个可人儿,以许若雪的心高气傲,必会掉头就走。哪怕躲在无人的地方痛哭,也绝不会回头看上一眼。 可现在,她,凭什么抢自己的夫君?凭什么!就凭她比自己更可爱动人吗?就凭她身世比自己更尊贵吗? 我!不!服! 就是不服! 哪怕杀出了一片天,哪怕劈开了一块地,我也不服! 看着床上的女孩,许若雪冷笑:“笑得这般开心,想必是梦到了自己的大婚。” “祝你新婚如意,柔静县主。” “到时我自会拜访,给你送上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 重庆府。 长街,夜已深。 玉楼春酒家的掌柜起夜小解,走到柜台那时忽然揉了揉眼睛,自己精心酿造,名满重庆的玉楼春竟少了一坛,而柜台上,却多了一锭银子。 那坛玉楼春,此时正在许若雪手中。 许若雪已喝得微醉,她飘飘然地走着,走几步,便灌上一口酒。 举起酒坛,遥敬了下天边的月亮,许若雪笑嘻嘻地说道: “新婚啊,多喜庆!那就让我在这喜庆上,再添上一笔。” “鲜艳的人血,那是多么讨喜的颜色;刺耳的哀嚎,那是多么动人的喜乐。” “夫君,谨以此,为妻祝你,新婚如意!”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喋血婚礼 三天后。 恭王府的柔静县主,今日大婚! 李国公素来名声着实不错,柔静县主更是“皇族第一美人”。虽然她这等贵女,平素极少露面。可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这样久而久之,在重庆民众的心中,柔静县主的地位着实不低。 于是,重庆府全府大庆,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婚礼,一切在有条不紊中进行,自然极盛大,自然极隆重。国公府的人,一个个那是忙得脚不沾地。 唯一清闲的人,只有小道士。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当个木偶,任人摆布。 小道士心中很有些怨念:明明是自己的婚事,可从头至尾就没人征求过他的意见。哎,感觉自己就是个结婚用的道具,作用跟墙上贴得大红喜字全无区别。 哎,自己前后两次成亲,感觉都不太对啊! 那一次,很匆促,就像是被骗了婚;而这一次,更匆促,就像是被逼了婚! 我去,小爷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吃香? 吉时到! 从城外的庄园那出发,小道士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走在重庆的街道上。 表面上,小道士云淡风轻,即便穿的一身喜庆,也大有飘尘之姿。可实际上,小道士那叫一个提心吊胆。感觉自己就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粉身碎骨! 哎,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个靶子,还是一个特大、特醒目、特招摇的靶子。竖在马上乖乖地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血海剑凌空飞来,一剑将自己刺个对穿。 所以为保住自己的小命,小道士央求铁腿李带上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寸步不离地陪同在他左右,只希望到时能帮他挡住那致命的一剑。 只要挡住了,小道士立马就会翻身下马,无比乖巧且无比配合地,被许若雪劫走。 这是他想到的最后的一个解决办法。他绝不愿柔儿嫁给别人,可也真不敢跟柔儿拜堂成亲。他只能选择这么做。所以,他才不肯从祥云观那出发。 可是,一路缓缓前行,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进了国公府,许若雪都没出现。 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恶婆娘必然会听到。以她的聪明,必然会起疑心。起了疑心后,她必然会过来一看。就她那暴脾气,看了后必然会仗剑飞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恶婆娘这几天刚好不在重庆府? 我去,这是,天亡我也! 看着国公府里满堂的宾客,小道士再无计可施。他很想豪爽地将身上的大红喜袍一甩,甩出一片红云,然后纵身一跳,跳到桌子上,再气沉丹田,大喝上一声:“小爷我今儿个不娶了!” 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于是,当看着凤冠霞帔的柔儿,被春苇用大红绸缎牵着,走到他面前时,小道士露出了一个在外人看来是“高兴傻了”,但实际上却是“苦如黄莲”的微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当小道士和柔儿对拜时,他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也是凤冠霞帔,与他对拜的身影。 那是,许若雪! 今日,重庆府全府大庆,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看在许若雪的眼里,便是这座冷酷的城市,处处都在无声且更无情地讽刺她、嘲笑她! 所以,许若雪心中杀意更浓。 好在经过了数天的蕴酿后,所有的杀气都被许若雪凝于心中。于是无人知晓,这个手执长剑,披着面纱,牵着大黑马,缓缓行在人流中的女人,心中有着怎样毁天灭地的疯狂!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身边的小孩都大叫道:“新郎倌来啦,新郎倌来啦!” 于是许若雪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走在街道上的那个负心人。 那一瞬间,许若雪心中的杀意再压不住,她差一点点就凌空一剑,一剑将那负心人刺个对穿。 可她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哪怕她咬破了唇,血,从她的嘴边流了出来。 顺着人流,许若雪来到国公府。 这里,更是喜庆。身边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唯有她,独自身处在另一片天地间。那片天地空旷苍茫,有的,只有无尽的恨、无穷的怒,以及最深的痛楚、最重的绝望! 心里怒火狂烧,她却冷眼相看,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另一个女人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当那对新人对拜时,许若雪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凤冠霞帔,与他对拜的身影。 那是,自己! 闭上眼,两行泪,终忍不住,流下。 当傧相喊道“礼成,入洞房”时,许若雪蓦地睁眼,她提声,大喝:“且慢!” “且慢!” 这个声音,清洌如冰,却在瞬间将满堂的喧嚣,一扫而空。 全场一静。 然后,许若雪身边的人,像躲瘟疫似地,纷纷逃开。 许若雪,提剑,上前。 满堂大乱,惊叫声四起。 这下变起匆促,还没等护院围上来,许若雪已站在一对新人面前。 她举剑至额,缓缓拔剑。 当听到那声“且慢”时,小道士浑身一震,头发一麻。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许若雪出现了,还是在他与柔儿拜堂成亲之后!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她。 于是,四周那一片片鲜目的大红,在他眼里都蒙上了一层更醒目的艳红。那艳红,是鲜血的颜色! 怎么办?怎么办?匆促之间,他惶恐、他害怕、他完全不知所措! 直到拔剑的声音传来,小道士才清醒过来,他哀声叫道:“不要!” 许若雪的声音如冰,冰寒刺骨:“去死,都给我去死!” 听到这句杀气四溢的话,夫人惊醒过来。她尖叫一声,从椅子上窜起,拉着柔儿的大红嫁衣,就要往外逃。 可柔儿竟一把打开她母亲的手,再一把摘下头上的凤冠霞帔,她竟上前一步,和小道士并肩而立,不屈地怒视着许若雪。 这真是,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可人儿,好一对同生共死的有情人!许若雪心中杀意更炽,她正要拔出血海剑,却觉剑上一沉,小道士的手竟直接握住长剑。 许若雪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拔剑。于是,鲜红的血滚滚而出,沾满了血海剑,再凝成血珠,滴滴滚落。 柔儿惊呼一声,眼中泪如泉涌。 小道士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当此关头,他竟保持了十足的冷静:“别冲动,这是国公府,就算你不惜命,也得为你父亲和派中兄弟考虑。” 那刺眼的血和小道士的话,让许若雪被杀气蒙了的心清醒了几分。她正在犹豫,却听身后一声大喝:“贼子纳命来!” 许若雪眉尖一挑,这几天苦苦压抑的杀气瞬间爆发! 血海剑轻轻一震,震开了小道士的手,再一声轻鸣,长剑出鞘。许若雪头也不回,反身就是一剑。 这一剑,离铁腿李足有三丈远。 可铁腿李只见寒光一点,他额头竟剧痛。而那剑尖,离他分明还有两丈多远。 铁腿李不敢置信地往额头一摸,满手,竟全是鲜血。 他**了一声,做梦似地叫道:“剑气!” 剑气,竟是传说中的剑气! 当剑练至极至时,剑上的杀气可与人心中的杀气合二为一。此时,以快到极致的速度刺出一剑,剑便能发出剑气,可隔空杀人! 小道士大叫:“住手,全部退下,你们不是她对手。” 听到那声“剑气”的惊呼,再感受到那沛然而起,势不可挡的浓烈杀气,国公府的一众护院竟皆胆寒,无人敢上前,直撄其锋!听到小道士的大叫后,众护院齐齐松了一口气,就此停步,不敢上前。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长叹一声:“不要杀人,我跟你走!” 许若雪冷冷地盯着他,终于手一按,收起了血海剑,转身离去。 “不要!”柔儿抓住小道士,凄声叫道。 小道士柔声说道:“柔儿乖,等我,我会回来的。” 说完,他转身,跟着许若雪离去。 柔儿悲呼一声,就要跟上去,夫人死死地抱住她。 这番变故石破天惊,全场一片死静,于是柔儿的哭声,便显得,尤为悲痛! 许若雪持剑前行,所过之处,人群纷纷分开,小道士紧随其后。 出得国公府,许若雪跨上大黑马,小道士坐在她身后,两人一骑,就此离去。 离开重庆府,许若雪一言不发,只是策马扬鞭,一路飞驰。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道士叹道:“若雪,再这样跑下去,大黑马非死不可。你何苦将气撒在一个畜生身上。” 许若雪这才勒住马,飞身下马,走到一棵大树下。 小道士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停住,他低头说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说,只听“啪”的一声,他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然后“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压在他脖子上,将他抵在大树上。 血海剑极锋利,于是,小道士的咽喉处,鲜血流出。 许若雪双眼发红,眼里尽是疯狂。她嘶声叫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你这负心人,你去死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问心何忍 咽喉被血海剑顶着,小道士根本不敢开口说话。剑锋,一点点地在进入。鲜血,在流得更欢!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依旧冷静! 他看着极致疯狂的许若雪,只是看着。他的眼里有愧疚、有后悔、有委屈,有哀怨,有很多很多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怨恨。 看着他的眼,许若雪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她将血海剑移开,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说吧,你为何如此?为何竟要如此?” 小道士叹道:“若雪,我和柔儿成亲是情势所迫,若不那样做,我必死无疑!” “情势所迫?”许若雪大笑:“娶那等美人,你会心不甘情不愿?情势所迫?我观察了整整两天,恭王府何曾强迫过你半分?不好意思,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所以,去死吧你!” 小道士急忙大叫:“我明知你在恭州,明知你会找上门来,若不是情势所迫,我会傻到自寻死路?” 许若雪冷笑:“你故意让我来恭州,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你怎么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你好狠,杀人不见血,一招诛心!” 小道士叹道:“若雪,你怎会这么想?你我相识虽然不久,但一路同行,你对我怎么也会有几分了解。你扪心自问,我张天一是那种人吗?” 扪心自问,他是那种人吗?这轻轻的一问,却重重地击中了许若雪的心。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这死道士就算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至少,他是个千真万确的好人!一个好人,能干出那种是人都干不出的事吗?自己的心,这两天真的被仇恨蒙住了。 小道士柔声说道:“若雪,那日我一时冲动离开了青城山,没过几天我便后悔了,就想回去。可接连发生了很多事,逼得我不得不前来恭州。” 许若雪怒道:“我一路苦苦寻找,根本不曾见你留下半点口信。你现在说这些好听的又来骗谁?” 小道士叫屈:“离开青城山,我就钻进了十万大山,迷了路,转了好久,差点就丢了小命。出了大山后,我到了潼川府,在那就托人买了好些佩饰,还写了一封书信,一并请人带去青城山。难道你没收到?” 许若雪冷声说道:“你逃婚的那个晚上,我这个被抛弃的女人就连夜去找你。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外奔波,哪曾收到过你的书信?” 小道士干笑道:“在巫山县,我无意中看到了你。当时欣喜若狂,拼命大叫,最后约你在恭州相见,这怎不会是假的吧?” 许若雪冷哼一声。 小道士继续说道:“到得恭州后,我一直在等你。最后实在不见你来,我就使了银子,在各大客栈那留下了口信。你必然有收到我的口信,对不?” 许若雪怒道:“是,我的确有收到。然后你就和天玄子联合起来骗我。你真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必又要骗我?” 小道士苦笑:“留下口信后,我就进了恭王府。没想到那几天里发生了很多事,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我不得不编了个故事。结果机缘巧合之下,才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当时我完全不知所措,情急之下才找了天玄子,请他帮忙拖住几天。” 许若雪冷笑:“既是迫不得已,你就不会请我出手,毁了这桩婚事?” 小道士长叹:“哎,若雪,你太生猛了,我怕你一时冲动,将我削成人棍。” 许若雪大怒:“我是这种人吗?” 小道士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眼里明明白白说的是:你是这种人,你就是这种人! “你!”许若雪咬牙说道:“好,就算你不敢见我,你就不会派人传个口信?” 小道士叹道:“若是给你传个口信,那必然说不清。说不得你就要仗剑直闯国公府,杀个血流成河。” 许若雪大怒:“我会这般鲁莽?” 小道士不顾血海剑就架在脖子上,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许若雪气结:“好,就算你不传口信,你就不会制造出一个,让我劫走你的机会吗?” 小道士叫屈:“有啊!所以我今天才像个剑靶子似地,在街上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说到这,他眼里尽是幽怨:“可没想到,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也不肯出手,生生地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这可是阻止这门亲事的最后一次机会啊!” 说着,小道士跺脚叹道:“你呀你,早两天前你就知道了,你偏偏却要等到我和柔儿已经拜堂成亲了,你才肯出手。” “你是不是想着,上次我和你拜堂后,你独守新房。这次你就要让柔儿也尝到这种滋味,你定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我!”许若雪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事,自己好像是做错了。 “你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小道士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只是一念之差,你竟铸成如此大错!本来事情尚可以挽回,你我可以借机离开。现在可好,我跟柔儿已经拜堂成亲了,这下子你让我怎么办?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许若雪悔恨交加。她后悔不迭,手中的血海剑不自觉地,从小道士的脖子上移开,有气无力地垂在手中。 小道士顺势一个转身,眼望苍天,悠悠一声长叹:“哎,这事你我都有错。事到如今,你我从长计议下,看有没办法,能破了这死局。” “嗯!”许若雪乖乖点头。待头点完后才反应过来,我去,貌似、好像、应该是自己在审问他吧?怎么审来审去,倒成了自己在低头认错? 看着小道士那潇洒的背影,许若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直接一脚将小道士踢了个狗吃屎,再手一扬,一剑刺去。 寒光一闪,血海剑正正贴着小道士的脸,入土一尺。其出手之准,断了数根汗毛,却没伤着一分油皮。 小道士心中一寒,立马软了。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一张利嘴,这绕来绕去竟成了我的错。” 小道士讪笑着,小心翼翼地将脸移开一寸,说道:“你是小错,我是大错,可我真真迫不得已!” “好,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说说你是如何被强迫,去迎娶国公家的绝色美人?” 小道士不敢迟疑,将和柔儿之间的事一一道出。 说完了,见许若雪不信,小道士指天为誓,“若有半分虚假,愿死后灵魂永坠冥府,受尽折磨,不得重生!” 时人重信,轻易不敢发誓,更何况是一个道士,向三清道尊发的毒誓。许若雪自然便信了。 她却不知,小道士的确不敢拿谎言骗她,他说的句句确是实话,绝无半分虚假。但有些隐情,比如那一夜销魂,再比如他对柔儿的情意,这些种种,他却略过不提。 所以许若雪不得不承认,小道士的确是逼不得已,别无选择。 于是,她憋屈了! 搞到最后,这死道士都是逼不得已,而自己却是连犯大错。可是,负心的人明明是他啊!抛妻离去,再与别人拜堂成亲的人是他啊!怎么最后竟成了我的错? 这个道理许若雪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她只是一个经常蛮不讲理的女人。 所以,许若雪直接把血海剑往小道士的脖子上一架:“走,跟我回青城去。” 小道士大惊:“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俩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国公府那边怎么办?” 一听这话,许若雪刚刚平息了大半的怒火,又腾地燃烧了起来。她的眼神渐渐冰冷,而她的声音比她的眼神更要冷:“这么说,你是要守着那个女人,不肯回去?” “不是!”小道士大急:“我自会随你回去,可这边我无论如何,多少怎得给个交待啊!” 许若雪的心,彻底冷了下来:“我是你的妻,你只需给我一个交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走,还是不走?” 小道士傻了。 他不怕许若雪生气,他怕的是,许若雪干脆利落的蛮不讲理!就像上次去祭天山,你去还是不去。去,你可能会死;不去,你现在就得死。 情急之下,小道士慌忙说道:“若雪,你给我一天时间好不,就一天?一天后,我必随你回青城。一天不行?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总可以吧!” “国公府那边被你我捅了个窟窿,我怎得回去看下,有没有闹出人命啊!” 可许若雪不听,这会儿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心中尽是委屈。 许若雪凄声说道:“你想怎样?你还想怎样?” “新婚之夜,你弃我而去,让我受尽屈辱。好,这个我不跟你计较。” “你明明已有了妻子,却隐姓埋名,再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好,这个我也不跟你计较。” “我现在只求你跟我回青城,难道这都不行?” “为了那个女人,你真就这般,铁石心肠!” 说到这,许若雪再忍不住,这个威名震川蜀的女侠,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下了滚滚热泪。 她凄声喊道:“夫君,你,真的忍心吗?” 这声“夫君”,落在小道士耳中,如巨雷轰鸣,震得他心神大乱。 心乱如麻了片刻,小道士一跺脚,暗道:“罢了罢了,先安抚了许若雪再说。柔儿那边,以后,以后再做计较吧!” 决心已下,他叫道:“若雪,我……” 他转身,却呆若木鸡! 身边的许若雪,竟已,消失不见! 她竟已,离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劫 恭王府。 全场死静! 发生了什么? 柔静县主的新郎倌,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被一个女的,给劫走了? 天啊!这是真的吗? 死静过后,喧嚣声蓦地炸开。 “好,好生彪悍的女人!” “是啊,那么远、那么远地一剑刺来,竟能将人刺成重伤,她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仙?” “不可能,神仙怎会有那种杀气!那杀气压得我都不敢呼吸,她一定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夜叉。” “哎,好可怜的柔静县主!” “是啊,这么美的县主。以后谁要是敢说咱柔静县主是‘皇族第一美人’,我非得跟他急。开什么玩笑,这明明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可这等美人都还没来得及入洞房,夫君就被那个凶女人给劫走了。哎,要不要这么可怜?” “这种事寻常人家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堂堂国公爷的千金,朝廷正式赐封的县主?可怜,忒可怜!” 正堂外观礼的百姓议论纷纷,正堂中那些官员士绅,却竟皆沉默。 此情此景,就是再会溜须拍马,再会打圆场的人,都无话可说! 国公爷直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太守大人。” “下官在,国公爷请吩咐。” “方才的事大人也看到了,还请大人速发衙役,搜捕那两个贼人。” “下官这就回衙安排,下官告辞。” “大人慢走。守备大人,也烦请你安排些兵勇。” “国公爷有请,某自当遵从。某也请告辞。” “多谢大人。今日之情,某记下了。大人慢走。” 重庆府文武两位大员走后,堂中的贵宾纷纷告辞,待外人尽散后,国公爷厉声喝道:“护院何在?” “我等在。”铁腿李等应道。 “你等立即随官差、官兵行事,若遇到那两个贼人,直接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一说,柔儿就嘟着小嘴,站在国公爷面前,恨恨地看着她爹,眼珠儿就在眼眶中打转。 夫人看了大是心疼,嗔道:“夫君好没道理。那女贼也就罢了,姑爷他犯了什么错?那女贼武功高强,府中的护院明显不是她对手。若非姑爷舍身相救,这府中怕是已血流成河。姑爷立下这等大功,夫君却还喊打喊杀的,岂不伤了我女儿的心?” 国公爷怒道:“那女子明明跟天青子是旧相识,说不定还是老相好。若不是那家伙惹出了这等风流债,我国公府今日岂会出此大丑,遭此大辱?” 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是老相好又怎样?姑爷这一世是遇到了柔儿后,才记起前世的事。他年轻英俊,本领高强,在此之前有一两个迷恋他的女子,不很正常吗?再说了,现在姑爷已经与柔儿拜堂成亲,已是柔儿的夫君,此时再说这些还有意思吗?” 国公爷想了想,只得长叹一声,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向护院吩咐道:“哎,你等遇到那女贼后,最紧要的就是救回姑爷,切勿伤了姑爷的性命。” 铁腿李等人应是,匆匆出了府。 见再无别人,柔儿忍不住扑进夫人的怀中大哭。她虽然外表娇柔,但从小到大,还真没怎么哭过。这下将国公爷和夫人心疼的,都陪着掉起了眼泪。 见宝贝女儿如此伤心,国公爷勃然大怒,恨极了小道士。无奈他只要一说小道士的坏话,柔儿就发他的脾气,闹得他憋屈至极。 直到柔儿哭累了,睡去了。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叫了顶软轿,将柔儿送回听雨轩。 月上中天,柔儿醒了过来。 看着窗外的月亮,柔儿心中的幽怨如水般从心底冒了出来,融入在这月色中,不一会儿,但似淹没了天地。 哎,今晚可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自己却只能独守空房! 哼,都怪那个凶女人,天下的男子何其多,她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我的道士哥哥? 那凶女人武功如此高强,隔空都能伤人。道士哥哥虽然道法精深,可武功却不怎样。这落到她手中了,那不是,她想怎样便怎么样? 不行,道士哥哥生得那般好看,要是这凶女人起了色心,要对道士哥哥,那个。那我的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变成了她的洞房花烛夜? 这绝对、坚决、一定,不可以! 怎么办? 对啊!若是我能像上次那样生魂离体,那我就近似于鬼。那凶女人武功再厉害,可伤不到我分毫,而我学了仙术,却可以伤到她。 对,就这样,我这去解救我的道士哥哥! 想到就做,柔儿提笔留了封书信,请父亲母亲大人勿需担心。然后她便躺在床上,凝神闭目,努力回想当时生魂离体时的感觉。 可尝试了半天还是毫无反应,柔儿正心中焦急时,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门法术,名叫:出神术,正是一门元神出窍的法术。 元神有阴有阳,出神术,先出阴神,再出阳神。阴神如鬼,无形无质,只是一缕空荡荡的意识。而阳神则有神有相,形同身外化身。 初修出神术,出得自是阴神。可柔儿依法施为后,出得却跟上次一样,竟是生魂。阴神纯属阴,而生魂阴中有阳,比阴神那是好用了太多。 生魂离体后,柔儿恋恋不舍地看了下床上躺着的另一个自己,穿窗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江津县。 赵家酒坊的赵老头是个出了名的浑人。这一日,他正趴在柜台上梦周公。 忽听“砰”的巨响,酒坊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女人闯了进来:“掌柜的,来一坛‘三口烧’。” 被人扰了清梦,赵老头大怒:“没有没有,你去别家。” 那女人理都不理他,径自从酒柜上拎起一坛“三口烧”。 赵老头怒极:“有我也不卖你,你给我放下。” 他跳了出去,就要拦住那女人。却不料耳边“铮”的一声,然后寒光一闪,自己喉咙处一凉,再一疼。 他一下子软倒在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死了,我死了。这点小事,她竟敢提剑杀人,她好狠。” “死了死了”地想了一会儿,赵老头才发现自己没死。他手一摸,喉咙处只一点血丝。一看,他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锭银子,怕是买三坛“三口烧”都有余。 可赵老头还是大怒,他阴森森地说道:“我这‘三口烧’是出了名的烈酒,酒量再大的人也只敢喝上半坛。你提了这么大的一坛去,呵呵,呵呵。一个年轻的女子要是醉得不醒人事,那就,有意思了。” 天黑了。 下雨了。 许若雪扔掉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朝天怒吼道:“老天爷,你下啊。有本事你就下暴雨啊,你浇死我啊。你本事你就打雷啊,你劈死我啊!老天爷,你没这个胆,你是个怂包!” 老天爷怒了,于是,雨越下越大。 许若雪伸出双手,在雨中哈哈大笑。只觉得这雨冰凉冰凉的,浇在身上好不痛快。浇得心中的火熄了不少,浇得醉酒后那发热的身子也舒服了不少。 于是老天爷更怒了,开始打雷。 这是在挑衅自己啊!许若雪也怒了。好几年了,没人再敢挑衅自己,谁都不能,包括那个死道士! 盛怒的许若雪拨出血海剑,向老天劈去,边劈边喊道:“劈死你个贼老天,你干嘛让我遇到那个死道士。劈死你个贼老天,你干嘛让那个死道士变成负心汉。贼老天,我要将你劈成碎片,我劈!” 她疯狂地劈着,用尽全力地劈着,终于劈得老天爷也怕了。于是,雷不打了,雨停了。 精疲力尽的许若雪持剑大笑,笑够了,她踩着泥水,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她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许若雪挣扎着起身,她迷茫地摇了摇头,才发现自己很不对。 她全身上下竟然滚烫,烫得那湿透了的衣服,都在腾腾地冒着烟气。她全身上下酥软无力,头更是重的,就似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那大山里,还有无数的东西在钻来钻去,钻得她生疼! 我这是怎么了?许若雪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自己竟是,生病了! 生病?我去,我是绝世女侠,我竟然会生病,开什么玩笑?我练得可是天罡神功,至刚至阳。那是百邪不入,百病不侵。 再走了一段后,许若雪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生病了。 从小到大,自己就没生过病。原来生病竟是这般滋味,好难受,太难受了。不行了,眼前开始发黑,好想好想昏过去。 许若雪知道自己绝不能晕过去。荒郊野外,自己一个年轻女子要是晕过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强撑着找个地方坐下,许若雪极力强撑时,耳边隐隐听见一阵大笑。 她睁开发花的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七八个年轻的男子正不怀好意地指着她,哈哈大笑。大笑声中,有个男的走过来,伸手就要摸她的脸。 许若雪重的似山,疼得欲裂的头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见了,采花贼? 哈哈,哈哈,许若雪忽然大笑,采花贼?川蜀一带竟然还有采花贼敢打她的主意?不知道她云淡风轻之下,制造了多少太监? 许若雪就待提起血海剑,“铮”地一声,将这群色胆包天的采花贼直接变成太监。却不料,这一用力之下,她手中的血海剑竟然重逾千斤,她竟然提不动! 怎么回事?许若雪大惊!直到这时,她迷糊的脑袋才想起一事,自己,已然生了重病! 许若雪大急,她强行一提真气,却只觉全身空荡荡的。她一身的真气,竟不知所踪! 这一惊,许若雪直吓得魂飞魄散。她一咬牙,一拳打了过去。这一拳,轻飘飘、软绵绵的,被人一带,她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那七八个男子笑得更厉害了,他们哈哈大笑着,慢慢地,逼了过来,边走边还解着,身上的衣服! 前所未有的恐惧,猛地袭上心头。这个从来胆大包天,从来不知害怕是何物的绝世女侠,生平第一次,恐惧的直欲发出一声,震破苍穹的尖叫! 可连这声尖叫,她都叫不出。 眼前一黑,许若雪直接晕了过去。 在晕去的那一瞬间,许若雪心中闪过了,无尽的恨,和更无尽的悔!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温柔 当一转身,看到许若雪消失不见时,小道士这一惊,惊得跳了起来。 我去啊!这女人性格冲动,做事鲁莽,这一含恨离去,能有好事? 手持血海剑大杀四方还是好的,要是她一怒之下,送自己几顶绿帽子,那,那自己还是挥刀自宫,再横剑自刎算了。 可怜!自己和她只拜了堂,还没洞过房啊! 一念至此,小道士心急如焚,立马大叫:“若雪,若雪,你在哪?我随你回青城,你出来。” 可转了一大圈,见不到半个人,听不见一点回应,只有那大黑马,奇怪地看着他。 见恶婆娘连大黑马都给舍弃了,小道士心中更是叫糟。他拍马急奔,将方圆数里来来回回找了个遍,竟还是未见许若雪的踪影。 勒住马,小道士彻底傻眼了。 怎么办? 是先回国公府一趟,跟柔儿解释一番,再道个别;还是先不管柔儿,径直去找许若雪? 一想到,找到了许若雪,那恶婆娘必然逼自己随她回青城山。有这头母老虎看着,说不定自己此生再无机会与柔儿相见。这样,岂不是往死里辜负了柔儿? 这么想着,小道士策马就往重庆府驰去。 都看到府城的城墙了,他又猛地勒住马:不行。许若雪这般负气而去,必然会出事。国公府自己进去容易,出来怕就难了。若是因此不能及时找到许若雪害她有个闪失,那自己必然报撼终生! 这么一想,他又犹豫了。 徘徊了好一会后,小道士终于一咬牙:先找两天许若雪。真找不到的话,自己再回国公府负荆请罪。然后浪迹江湖,直到找到那恶婆娘为止。 决心即下,小道士再不敢迟疑,拍马离去。 …… 许若雪做了个梦。 梦里,有无数狰狞的恶鬼,狞笑着、鬼叫着,生生地将自己撕成了碎片,再一点点地吞吃的干净! 许若雪惊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醒来的那一刹那,她就往自己的身上看去。 然后,她的心,彻底地,彻彻底底地,变得冰凉,冰寒彻骨! 自己的衣服竟已全部换过。不止外裳,竟连亵衣,都是,男子式样! 再一感觉,全身上下竟然处处酸痛,那情形就像是,就像是自己被人吃掉了再吐出来再拼起来! 彻骨的冰寒化成了彻骨的刺痛,想到晕迷前那群解着衣服的男人,极致的羞辱瞬间淹没了许若雪。 她茫然地四下一看,看到挂在床头的血海剑。她想着不想,一把扑了过去抓住血海剑。 她毫不耽搁,就要挥剑自刎!她只想以死来洗清身上那刻骨的耻辱,她不想报仇,不想多活一瞬间!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不要!” 是小道士,他竟出现在门口。 看到他,许若雪只感到比极致的羞辱还要深的羞辱,她毫不犹豫地抽出血海剑,用尽全力往脖颈处割去。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急叫:“你没事!” 这三个字,硬生生地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许若雪,给拉了回来。剑搁在脖子上,许若雪颤声问道:“我,我真的没有失去清白?” 小道士急忙说道:“千真万确!我来得及时,将你救了回来,那些臭男人一根手指头都没挨到你。” “你说的可是真的?”许若雪无比期待地问。 小道士柔声说道:“这种事我怎会骗你?你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所以我才换了下来。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只是病得厉害。” 许若雪手中的剑掉到了床上,她放声大哭。 许是因为已经在这死道士面前哭过一次,许是因为身边这男人就是自己的夫君,许若雪哭得就跟孩子一样。这次的事,切切实实地让她感受到了最深沉的悔恨,和最钻心的恐惧! 这个从前从不知害怕是何物的女侠,这次是真真正正地怕了,完完全全地被吓到了。所以,她哭得痛快。 小道士看着痛哭中的她,犹豫了再犹豫后,终于鼓起了一生中最大的勇气,一把将许若雪搂在怀中。 许若雪浑身就是一僵,然后一松,埋首在他怀中,继续哭得稀里哗啦。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完成了,这一生中最大的壮举! 哭够了,许若雪离开了小道士的怀抱。生平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出自己的软弱,许若雪大是不好意思,不肯说话。 而完成了人生最大的一次壮举的小道士,面对如此反常的许若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一男一女,彼此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许若雪叹道:“天可怜见,万幸没事!” 万幸没事,这四个字就像火一样,点燃了小道士积累在心中的自责和恐惧,他直接跳了起来,指着许若雪骂道:“万幸没事,万幸没事!你个恶婆娘,这次是没事,下次嘞?你总是这般冲动、鲁莽,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你逃得了一次,能逃得几次?” “可笑!明明自己剑术通神,却搞得,差一点点被几个混混玷污了清白。许若雪,你差一点点被七个男人给轮了啊!” 说到最后,想起当时的情形,小道士害怕的声音都哽咽了。 那一天,他纵马疾驰,见人就问“有没见到一个蒙着面纱、手执长剑、很年轻、身材极好的女子”,可他找遍了,也问遍了,依旧,一无所获! 最后累极、饿极、困极的小道士撑不住了,就找了家酒楼。刚进去,就听见一个老头子在那大谈特谈,今天遇到了个“凶女人”的事。 问清后,小道士再顾不得吃饭,急急出门。再问了好些人,才从一个大娘那得知,一个时辰前一位姑娘举着酒坛,边喝边往西边走去,看样子是喝醉了。 小道士急急往西边赶去。不一会儿天下起了大雨。自得知许若雪喝了一整坛烈酒,小道士那叫一个心急如焚,直接冒雨前行。可直到雨停了,他都毫无发现。 正当不知所措时,小道士隐隐听到前方传来男人的大笑声,他急急赶了过去,正正见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有七个男子正大笑着,边脱衣服,边走向昏倒在地的许若雪! 小道士眼睛当时就红了,他发出一声浑然不似人声的尖叫,一头冲了过去。 绝色当前,正要大快朵颐,却被人生生打断,那几个混混大怒,围了上来,恨不得将小道士打成肉酱。 又累又饿又困的小道士必然不是这几个混混的对手,好在危急关头他总能保持几分冷静,当下拼着挨了几下狠的,埋头冲到许若雪身边,一把捡起她手中的血海剑。 宝剑在手,形势立时逆转。他眼力、准头本就极佳,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混混,完全全不在话下。当时气极也怒极的他,再没了平日的慈悲之心,连下狠手,杀得那几个混混跪地痛哭。 出了一口恶气后,小道士见许若雪实在病得厉害,就将她扶上大黑马,找到一户人家,先喂了碗姜汤,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身干净衣服,这才险险将许若雪救了回来。 想起此番的惊险,小道士手指着许若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许若雪见小道士两眼发黑,脸色惨白。左脸一块青,额头一片肿,身上衣服又脏又破,到处都是血,还是湿的,就知他为了找自己,此番真是吃尽了苦头。她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当下开天辟地第一回,她低下了头,说了声:“对不起!” 小道士本就是恬淡的性子,见这绝世女侠都低了头认了错,怒火便也就消了。他叹了口气,上前拉起许若雪的手,柔声说道:“若雪,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你万万不能再这般冲动任性了。” 许若雪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又沉默。 可在沉默中,有种别样的情愫在暗暗滋生。 这次小道士差一点点就失去许若雪,失而复得之后,他自然倍加珍惜。而许若雪在那等危急关头被小道士所救,心中自然感激莫名。于是两人手拉着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一会儿后,许若雪才想起一事:“傻道士,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那我岂不是被你看了个精光?” 岂止是换衣服,我还帮你洗了个澡嘞?小道士心里说道。见许若雪似乎恢复了正常,他自然不敢将这话宣之于口。 他解释道:“若雪,你当时身子一会儿冷得像冰,一会儿烫得像火,那会儿我只顾着救你的命,哪有心思再想些别的。” 见许若雪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小道士壮着胆子笑道:“再说了,你我是夫妻。你的身子不给我看,还想给谁看?” 许若雪脸上一红,小道士见了心中一荡,正想摸摸那小手时,许若雪似想到什么,眉尖儿就是一挑,一把抽回小手,怒道:“要占我便宜时,你便说我是你的妻子。不想占我便宜时,你何曾把我当成妻子?” 小道士叫屈:“若雪,你我可是拜过天地的,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成妻子?” 许若雪冷笑:“逃婚的事暂且不提,昨天我让你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你选得是谁?你选得,可是她!” 说到这,许若雪盛怒,就要去拿血海剑。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两女相见 小道士急急按住她的手:“天地良心,若雪,我昨天什么时候选过她了?” 许若雪怒道:“你嘴上是没说,可你不肯跟我走,那选的就是她。” 小道士叹道:“若雪,刚刚才答应了不再冲动任性,你就不能冷静点,听我解释下。” 许若雪冷笑道:“好,我就听你解释。若是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死道士,你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否则,我的血海剑可认不得你。” 小道士苦笑道:“若雪,你我已拜堂成亲,你要我跟你回去,自是应该。但是,你有没想过,” 他长叹一声:“我跟柔儿也已经拜堂成亲了啊。我不能负你,难道我就应该负她?” “你和她之间,我总得辜负一个,你说我要辜负哪个?” 一听这话,许若雪彻底地呆住了! 她做事向来都是动手比动脑快,这时一被点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这死道士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现在可好,一念之差后,变成了两个人的夫君。 许若雪心里那叫一个悔,暗恨自己,当时是要有多蠢,才想到了这个主意?那时就应该先暴打他一顿,打完了再问。问明白了,再决定是该杀还是该劫。 此时再后悔也无益,许若雪发扬了她一向的风格,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选,我只知道我怎么选。” “要么你就随我回青城,要么我就一剑杀了你。就这么简单。” “你!”小道士气结,深吸了几口气后,劝道:“若雪,这个问题以后再解决,你先养好身体,这才是正事。” “我不!你现在就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小道士长叹:“若雪啊,你又是这样,你总是这样,难道你非得要把我逼走,你才开心?” 一听这话,许若雪心中巨痛。哎,当时若不是那四条见鬼的“规矩”,怕是现在,自己早就已经和这死道士双宿双栖了,哪里还会再有后续的无数麻烦。 想到这,许若雪心中一软,长叹一声,默默躺下。 小道士连忙帮她盖好被子,就躺在她身边,说起在潼川府和三牛村发生的种种。听着听着,许若雪便睡去了。 这恶婆娘睡熟了,可丝毫见不着平日的张扬霸道,还真是美啊。小道士心中感叹,许若雪其实也有温柔的时候。她温柔时,如空中轻舞的飞雪,轻柔、洁白、美丽、无暇,虽有几分冷洌,却有更多的诗意。只可惜,许若雪本性就是如此,温柔的时候太少,霸道的时候太多。她霸道起来,那就不是空中飞舞的白雪,而是落在地上的大雪,足以冰封一切,冻杀万物! 说起来,许若雪和柔儿正是两个极端,一个至刚,一个至柔,性格恰好截然相反。但这两女彼此又有共同之处,许若雪是刚中带柔,而柔儿是柔中有刚。还有,两女都同是绝色,都跟自己拜了堂成了亲。 哎,这等佳人得一个便是天大的福分,得了两个?好吧,这福分实在太大了,自己真真消受不起。 正这般胡思乱想时,只听木门一响,郎中过来了。 诊脉后,小道士拿出银子,请大爷去抓药,请大娘去买鸡,然后喂许若雪喝药、吃饭。 自六岁后,许若雪再没被人这般照顾过。她大是不好意思,可实在无能为力,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吃了几口饭后,看小道士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心中渐渐柔情百生。 这一晚,小道士便睡在许若雪的身边。许若雪大是羞涩,执意不肯。小道士坚持。许若雪重病之身,说起话来都软绵绵的,实在是没了以往的威慑力,最后只能屈服。 只是当第二日醒来时,看着和她头挨着头的小道士,许若雪却觉得,这样其实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这死道士睡着了,看起来更好看了,哪怕脸上还有着淤青,可也好看的让自己很想凑过去,轻轻地吻上一下。 倚偎在这死道士身边,原来感觉是这般的好。明明他武功远远不及自己,可自己就是觉得特安心、特舒心,那就像是,自己心里有一块从前从未注意到,但却一直存在的地方,一下子被他给填满了。于是,心暖暖的,柔柔的。 哎,刘姐姐说得是对的,自己就算成了天下第一高手,也终究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就得依靠男人。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自己不依靠他,还能依靠谁?这么想着,许若雪就心安理得地往小道士身边靠了靠,幸福地继续睡去。 到得下午,再次醒来时,许若雪已经好了大半。这身子虽然好了很多,可她的心却似乎软了更多,都能动了还是不想动,享受起小道士无微不至的照顾。 论服侍人,小道士可是一把好手。他亲自下厨,煲了坛老母鸡汤,那汤香得,大爷和大娘都哭了,直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味。 五天后,许若雪身体已经大好。小道士脸上的淤青也已消去,身上的剑伤也已愈合。 这几天,两人默契地不提那些伤心事,每日里就是呆在一起,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连许若雪从不离手的血海剑都被放在床头,孤独寂寞了好几天。 七天后,已经完全恢复的许若雪留下一大锭银子,在大爷和大娘千恩万谢声中,告辞离去。 来到村口,两人竟皆沉默。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这几天的柔情蜜意,就在这种尴尬中渐渐淡去。小道士心中感叹,哎,能躲在这小山村中,再不理外面的风风雨雨,平平静静地这样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可终究不能一直逃避下去,该面对的问题,依然得面对。 许若雪当先而行,去的方向自然是青城。 小道士长叹一声,呆在原地没动。 许若雪转身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冰冷。 小道士苦笑:“若雪,请你想一想,我若就此离去,那就是骗婚。骗婚是大罪,骗一位国公爷的婚,那更是死罪。你也不想你夫君被发下海捕文书,从此亡命天涯,惶惶不可终日。” 许若雪冷笑:“江湖中人,谁身上要是没几张海捕文书,都不好意思出门,这能算什么事?” 小道士劝道:“我是没事,大不了和你浪迹江湖,我专门捉鬼,你负责行侠,想来也会过得快活。但问题是,真要细察起来,你的身份必然瞒不了人。持剑直闯国公府,当众劫走新婚姑爷,这罪名可也不轻。你自然可一走了之,但青城剑派家大业大,泰山大人可跑不了,到时你叫他老人家如何自处?” 他这一说,许若雪就犹豫了。她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想后,终于摇头说道:“不行!你捉鬼虽然厉害,但武功却差得可以。你若回恭王府,那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时我怎么办?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和那女人恩爱缠绵,还是直接仗剑杀进恭王府,灭了她满门?” 小道士哑口无言。 两人再次沉默。 想了想,小道士只能说道:“这样吧,若雪。到前面驿站那我留封书信,请公差送往恭王府,先稳住国公爷的心,免得再生事端,闹出祸患!别的事以后再说。” 许若雪晒道:“何必这么麻烦!你把信交给我,我帮你送过去。” “啊,不敢劳你大驾。” “我就要!” 无奈,小道士去客栈那写了封信,大意是,自己与大闹婚礼的女侠本是旧识。她爹被恶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是自己出手,救了她爹一命,两人因此而结缘。但当时除恶未尽,那恶鬼现在卷土再来,自己得随她回去一趟,以完成当时的承诺。此事一了,自己必定回国公府,到时负荆请罪,听凭处置。 许若雪见信后大是不满,她也没说什么,骑马离去。 这一夜,小道士自是担心的睡不着,生怕许若雪一时冲动,伤了他的柔儿妹妹。 第二天,许若雪潇潇洒洒地回来,不但送了信,还取回了他的法器,就连大黄马,也一并牵了回来。 小道士看得叫苦连天,我去啊,这恶婆娘不会在国公府杀了个七进七出吧。 许若雪知他心思,白了他一眼:“我本想夜闯恭王府,将这信送到国公爷床头。但府里守卫实在森严,送信不是事,但想要将马牵出来又不惊动人,却是不可能。所以我直接敲门,将事情一说,看他们怎么处理。反正区区恭王府,又留不住我。” 小道士目瞪口呆:“啊,就这么简单。” “哪那么简单。那国公爷大怒,叫护院捉拿我。我血海剑一出,只一招便断了八个人的兵器。他夫人知趣,连忙劝住国公爷。接过书信后,再将法器和马双手奉上。” 小道士有心想问柔儿的情况,却不好开口。许若雪狠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那位可人儿这次没有出现。哼,算她聪明,否则,我非划花了她那张美人儿脸。” 拿到包裹和马后,两人快马加鞭,离开了重庆府。 小道士生性洒脱,许若雪天生豪爽。出了重庆府的地界后,两人便跟没事一样,赶赶路,聊聊天,倒也相处得很是融洽。 这一日,到了昌元县。一路急行,两人也疲了,就决定好生休息下。 客栈里,看着许若雪进了对面的房间,小道士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些天许若雪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比起以前来那是温柔了太多。小道士畏惧之意一去,色心便大起。只是在连碰了几个软钉子后,他只能讪讪而返,闭目练功,以平息下心中燃烧的火。 正入定时,小道士心中忽然一动。他立马收功,躺下睡觉。 果然刚一入睡,他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白茫茫的空间,他穿过重重迷雾,眼前忽然现出一人。 正是,柔儿!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鸡犬不宁 迷雾中,那娇娇俏俏站在那,眼里转动着泪珠,正痴痴地看着他的美人儿,不是柔儿又是谁? 小道士狂喜,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去,一把将柔儿搂在怀中。 柔儿埋首在他怀中,嘴里不停地叫着“道士哥哥”,叫着那叫一个深情,那叫一个缠绵。 小道士听得大是情动,一口含住了那张樱桃小嘴,便吸吮了起来。 才几下,小道士便动了心,就去解柔儿的衣服。 一解,没解开。再解,还是没解开。他这急啊,用力一撕。咦,这衣服看着轻薄的很,跟纸片儿似的,可怎么就撕不破? 一愣之下,小道士这才反应过来,这所在的空间可是柔儿用大衍造梦术创造出来的,柔儿要是不想 ,呵呵,他就算撕上一百年也没用。 小道士通红着双眼,哀求道:“乖乖柔儿,你从了道士哥哥好不好?” 柔儿坚决地摇了摇头。 小道士急了:“为什么啊?” 柔儿握起了小拳头:“道士哥哥,现在那凶女人正在睡大觉,等解决了她以后,奴奴,奴奴再随道士哥哥怎样。” 小道士吓了一跳:“柔儿,你想干嘛?” “哼,奴奴要用大衍造梦术造个无敌可怕的噩梦给她,将她吓晕过去,那样道士哥哥就可以和奴奴一起回家。” 只是吓昏过去啊,小道士松了一口气。也是,柔儿这般善良,她的小脑袋瓜子里能想出什么歹毒的主意。 不对啊,柔儿起了疑心:“道士哥哥,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坏女人。难道我爹爹说的竟是真的?你跟那凶女人不但是旧相识,还是老相好。” 小道士心中叫苦,心思急转,就想编个理由先糊弄过去。 可他还没开口,柔儿就已经眼泪汪汪。 小道士大心疼,急道:“宝贝柔儿,你怎么又哭了?” 柔儿哽咽道:“道士哥哥好坏,道士哥哥想骗奴奴。” 啊!小道士目瞪口呆,难道…… 果然,柔儿抽泣着说:“道士哥哥是在柔儿的梦里,道士哥哥在想什么,奴奴大致可以知道。哼,奴奴才不会被你骗。” 啊!小道士瞠目结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飞过:死了、死了、死了! 他眼珠子一转:“柔儿啊,施展大衍造梦术是要耗费心神的。我俩出去说话,好吗?” 柔儿不理他,狠狠地摇了摇头,气鼓鼓地看着他。 小道士无奈,只能凝神聚意,急令心神返回肉身。他修道多年,心思纯净,这般施为后,便见这空间中迷雾纷滚不休,渐渐便要崩塌。 柔儿见留他不住,眼中泪珠儿疯了似地往下掉。那伤心欲绝的样子,让小道士只能长叹一声,无奈放弃。 柔儿哭着说:“道士哥哥,就在这,你将那凶女人的事说个明白。你要是敢骗柔儿,柔儿发誓,再、再不会理你。” 小道士只觉得心中的苦水啊,那是一个劲地往外冒。他只得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丝毫都没敢隐瞒。 听完后,柔儿更伤心:“原来在跟奴奴拜堂前,你就已经跟那凶女人成了亲。道士哥哥,你既然已经有了结发妻子,何苦又来招惹奴奴!” 小道士叫屈:“柔儿啊,你这可是生生地冤枉死我了。那个晚上,我这不是,不是被你强迫的吗?”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她随即又气道:“那又没谁强迫你跟奴奴拜堂成亲!” 小道士长叹:“柔儿啊,你想一想,我是不是逼不得已,才会跟你拜堂成亲?”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这不拜堂行吗,那小命必然不保啊! 明白了后,柔儿更是心丧欲死:“道士哥哥,原来你娶柔儿,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好,奴奴也不强人所难,这就放你离去。从此以后,你我永不相见!” 眼见柔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小道士急了:“柔儿,你不是可以明白我的想法吗?那道士哥哥对你的情意,难道你就不明白?”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在她创造出来的梦里,小道士是虚情还是假意,她能不知道? 柔儿不走了,她呆在那想了好久,忽然放声大哭:“原来奴奴才是那个坏女人,原来是奴奴抢了人家的丈夫。可奴奴怎么就成了坏女人?” 小道士安慰道:“柔儿,这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这是天意。” “柔儿,那晚你即将魂飞魄散,逼不得已你才用了采阳补阴之术,你我就此有了夫妻之实。即成事实,你自然就不能另嫁他人,我自然就不可能让你另嫁他人。柔儿,天意弄人,你我无能为力!” 柔儿哭道:“那现在怎么办?” 小道士叹道:“我也不知道。” 柔儿擦了擦眼泪:“道士哥哥,在你心里,你爱的人是谁?不准说谎。” 爱的人是谁?小道士想了想,苦笑道:“柔儿,好像两个我都爱。” 柔儿大怒:“你个花心大萝卜!” 她像小猫一样扑了过来,就要咬小道士。小道士急忙分辨道:“柔儿,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妻子,丈夫难道不应该爱自己的妻子吗?”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于是她再问:“好,那你更爱的人是谁?” 更爱的人是谁?小道士想了又想,说道:“柔儿,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之前一直在山上修道,情啊爱啊什么的我真得不太懂。” “好,那我换个问题,你更愿意和谁在一起?” 这个倒不用想,小道士干脆利落地答道:“当然是更愿意和柔儿在一起。” 柔儿多乖啊,多听话啊,哪她在一起多舒服啊!哪像许若雪,哎,脾气太爆,经常蛮不讲理,还动不动就拔剑。 听到小道士的回答,柔儿破涕为笑,她狠狠地点了点头:“好!既然道士哥哥更爱奴奴,奴奴也很爱很爱道士哥哥,那奴奴就把道士哥哥抢过来。” “她是你的妻子,奴奴也是你的妻子,可道士哥哥只有一个,那谁抢到便是谁的。” “奴奴一定不会输!” 柔儿说完这话,小道士便身不由已地脱离了那个空间,他视线的最后,是柔儿站在那紧握拳头,脸上一脸坚毅。 从床上坐起,小道士发出一声长长的,长得似无尽头的叹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以后的生活,怕是,鸡犬不宁! 第二天,担心了一夜的小道士刚入睡,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一脚踢开。 许若雪冲了进来,脸上尽是疲惫,神情却很是亢奋。 “死道士,我问你,知道什么鬼能引人入梦吗?” 啊!柔儿这么快就下手了? “这个,若雪啊,鬼术其实是分很多种的,有些鬼术的很奇怪,很不可思议的。” 许若雪一撇嘴:“去,还以为你知道。死道士,我跟你说,昨晚我遇到一个鬼,它将我拉进了一个奇怪的梦中。” 小道士紧张地问:“是噩梦吗?” “是啊!是个好恐怖的梦。”说到这,许若雪手一伸:“死道士,给我一张符。” “啊!什么符,辟邪符、驱鬼符什么的我这都没有。”小道士急忙说道。 “不是,有没有那种请鬼符?” “请,请什么?请鬼?” “去,看这表情就知道你没有。算了,我睡觉去了,昨晚一夜没睡,我得养足好精力,今晚,呵呵。”许若雪狞笑着,径自回了房。 只留下小道士站在那,满头雾水。 我去,谁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晚上,小道士刚准备睡觉,却见一人,哦不,一鬼穿墙而入。正是柔儿。 一看到小道士,柔儿就泫然欲泣:“道士哥哥,奴奴被那个凶女人欺负了。道士哥哥可得帮奴奴报仇。” 小道士看柔儿魂体暗淡,显然被欺负的不浅,不由大惊:“你昨晚不是用大衍造梦术,拉她进了你的梦里吗?这明明是你在欺负她啊。” 柔儿脸一红:“奴奴本来想吓晕她,可是,”柔儿气道:“那个凶女人太生猛了,她哪像个女人,她简直不是人!” 听着柔儿愤怒的控诉,小道士大奇:“你造了什么梦,怎么没吓到她,倒吓到了自己。” “道士哥哥,奴奴很用心地造了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面,有很多很多大老虎凶猛地向那凶女人扑过去,那梦真得很可怕。” 小道士一听,以手抚额,无力地**了一声。对柔儿来说,大老虎自然是很可怕极可怕的。可对恶婆娘来说,哎,怕是跟小猫咪没什么区别。 果然,“没想到那凶女人大喝一声,就见白光闪了几下,奴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大老虎竟死的,一个不剩!” 小道士奇怪了:“那是你的梦啊,你就不能把这些大老虎变得天下无敌,上天下海,无所不能!” 柔儿沮丧地解释道:“奴奴的大衍造梦术功力尚浅,梦中的一切必须是自己真心相信的,否则绝造不出来。” “这样啊,”小道士说道:“可这梦是由你控制的啊!你可以想象山崩,想象海啸。在自己的梦里面,你还会被她欺负?” “是啊,”柔儿委屈的都要哭了:“在自己的梦里面,我怎么就被她给欺负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虎相争 小道士同情地看着她,确定了一件事:哎,就算修炼成了仙,这可人儿也绝不是恶婆娘的对手! 柔儿嘟了几下嘴,恶狠狠地说:“这招不行,奴奴就用了女人最怕也最恨的一招,奴奴在梦里放了几个采花贼。” 说到这,柔儿小心翼翼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奴奴只是想吓吓她,可不会真对她怎样。” 小道士苦笑:采花贼吗?哎,那恶婆娘也不知为这世上增添了多少太监。 果然,“没想到那凶女人手中剑一晃,就见,”柔儿羞红了脸,扭捏着说不下去:“她不是女人吗?怎么尽往男人的那处招呼,还,还开心的要死,就像奴奴见了糖一样。还,还割完了下头割上头,割得那叫一个惨。” 想到那个惨状,柔儿花容失色,显然是被吓的不轻。 长叹一声,小道士劝道:“那女人若不是这般生猛,你道士哥哥也不会逃她的婚。算了柔儿,咱们不跟她斗了。” 柔儿小手一握:“怎么可能?奴奴才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她气呼呼地说:“奴奴气极了,就用了本来不想用的绝招。奴奴造了场漫天大火,要烧死她!” 握紧拳头,柔儿极致可爱的脸上显出了几丝煞气,看起来让人觉得分外可笑,于是便显得特别可爱。 “哦,这招她是怎么破的?” 柔儿脸上的煞气瞬间垮了,化成了几滴泪,从眼里掉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道:“没想到那凶女人哈哈一笑,手执长剑,纵身跳进火海中,就是一扫,那火便灭了一小半,再一扫,那火便全灭了。奴奴气炸了,又造出巨石来砸她。她一剑,将那巨石碎成了满天星。奴奴再造出大水来淹她,她嘴一吸,将那漫天的水都吸进了肚中。” “等等,等等,”小道士急忙打断道:“不是说,那梦里的一切必须是自己真心相信的,否则绝造不出来,那她怎么化身成了神仙?” 柔儿哭丧着脸:“她的确没变成神仙,她是确确实实相信,自己能一剑扫平火海,能一剑击碎巨石,能一口吸干洪水。道士哥哥,她不是人吗?人怎么敢这么想?” 气呼呼地,柔儿流着泪,下了最后的结论:“道士哥哥,她根本就不是女人,她简直不能算是人!” “道士哥哥,你好可怜,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就跟她成了亲?” 哎,小道士心有戚戚然:“柔儿啊,那女人实在生猛,要不算了。你可是道士哥哥的乖乖宝贝,道士哥哥怎么舍得让你冲锋在前。” 柔儿抬起泪眼,白了他一眼:“奴奴不,奴奴才不指望道士哥哥。那凶女人生得那般漂亮,道士哥哥必定会怜香惜玉。对付漂亮的女人,还得要女人。” 她握紧小拳头:“奴奴绝不会放弃,为了心爱的道士哥哥,奴奴会勇往直前。哪怕不算是人的凶女人,奴奴也定会,和她一战到底!” 看着柔儿转身消失,小道士心中苦笑:“柔儿啊,为了你心爱的道士哥哥,你就不能歇一歇?” “你俩伤到谁,我都会心疼的啊!” 第二天,月亮刚下去,太阳还没出来,小道士就被许若雪捏着鼻子叫醒。 “姑奶奶,又怎么了?”小道士皱巴着脸问。 “哟,这委屈的小模样还真可爱。来,让姑奶奶我揉揉。” 气急地打开了调戏他的手,小道士说:“有事快说,有屁,嗯,没事我就继续睡。” “死道士,你能不能把前晚的鬼招回来?” “啊,许大小姐,只听说过玩猫玩狗玩女人,没听说过玩鬼?我说你口味也太独特了吧。” 许若雪兴致勃勃地说:“去,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在那个梦里,我无能不能!我能一剑扫平火海,能一剑击碎巨石,还能一口吸干洪水。最关键的是,那梦还特别真实,我玩的是特别特别爽,爽得不要不要的。” “前天玩得不尽兴,我还要御剑飞天,然后再一剑横扫千军,最后破碎虚空。我还要……” 许若雪兴冲冲地说了一大通,最后却垮着脸叹道:“哎,只可惜,昨晚那鬼竟然没来,害得我白白期待了那么久。” 小道士…… 哎,我的宝贝柔儿,幸好昨晚你没再出手。不然,会生生地被这个生猛的女人给玩死! 黄昏,许若雪和小道士骑马在官道上狂奔。 小道士正担心,这马跑得这么快,柔儿会不会跟丢时,却见,柔儿现身在前面的官道上,向他眨了下眼。然后,手以虚化实,捡了根木棍往大黑马蹄下丢去。 我去,来这招啊!马失前蹄,事可大可小啊。小道士正待惊呼,却见许若雪轻轻地一拉马绳,大黑马一跃,轻轻松松地跃过了木棍。 许若雪勒住马缰,笑道:“是你啊,小鬼,这招对我没用。要不咱俩商量一下,你还是将我拉进你的梦里。那个好玩,我还没玩够?” 小道士苦笑:天,这女人的胆子是铁铸的吗? 还没玩够?柔儿气得啊,蹲在地上直接哭了。小道士心疼地看着她,不料却被许若雪逮个正着。 许若雪策马来到他身边:“不对啊死道士,这个小鬼你好像认识?说,你跟它是什么关系。” 小道士讪笑道:“哪能嘞,这就是一个孩子,可能你无意中得罪了它,它才闹着跟你玩。” 许若雪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手一挥:“喂,小鬼,你是要跟我玩吗?我跑慢一点,你可得跟紧了。” 于是官道上,一个女侠,和一个女鬼,玩起了,嗯,跳马的游戏。 只见,大黑马正跑得好好的,忽然一根树枝扫来,许若雪头一低,过关! 正上斜坡,一颗石头迎面轰隆隆地滚下,大黑马一个飞跃,过关! 正在急驰,一粒碎石迎面击来,许若雪随手伸指一弹。破空声中,那碎石飞得不见踪影。完美过关! 柔儿以虚化实,大耗精力,这样几下后,她就玩不动了。最后站在小坡上,看着下面哈哈大笑,纵马驰过的凶女人,一个劲地掉眼泪。 月上中天,没得玩了的许若雪意犹未尽地勒住马,找了间小破屋露宿。 生火烧水,吃过干粮后,许若雪问:“死道士,那个小鬼跟来了没?” 当然跟来了,正坐在窗户那生闷气嘞。 小道士自然不敢道出实情:“没有。那个若雪啊,它不过是个孩子,玩心重了点,你别跟它一般计较啊。” 一听这话柔儿不高兴了,气呼呼地站在小道士面前,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他。 于是,小道士的神情很是别扭。 许若雪注意到了,冷哼一声:“你个死道士,敢骗我,那小鬼明明就在这。老实招待,你跟那小鬼是什么关系,感觉你老护着它?” 小道士苦笑:“我跟它真没什么关系,萍水相逢,萍水相逢而已。” 柔儿一听更气了,跑到许若雪面前,大声喊道:“凶女人,奴奴是他的妻子,他是奴奴的丈夫,你把奴奴的丈夫还给奴奴。” 许若雪自然听不见,眉尖一挑:“不对,看你紧张成那样,它分明不是小鬼,必然是个女鬼。好啊死道士,你竟连女鬼都给勾搭上了。” 小道士脸上的苦笑僵住了,使劲用了一下力,他才再挤出一丝“微笑”:“若雪,瞧你说的,哪能啊?” 许若雪脸色渐渐冰冷:“有你的啊死道士,不但勾搭上了女鬼,还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跟女鬼打情骂俏。死道士,姑奶奶看不见,你就当我不存在?你好大的狗胆!” 柔儿狂怒:“奴奴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奴奴才没有勾搭他。” 见许若雪还是一无所觉,柔儿盛怒之下,化虚为实,捡起地上的碎瓦就往许若雪身上丢去。 血海剑出鞘,将碎瓦斩成无数片。许若雪正在气头上,执剑朝那方向一指,大喝道:“别吵啦,你个不要脸的死色鬼!” 这话骂得太狠,柔儿愣了一下后才明白过来。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当下大哭。 有许若雪在旁虎视眈眈,小道士自然不敢安慰她。再是心疼,也只能看着。 哭了几声后,柔儿擦了擦眼泪,跑到墙角,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写起字来。 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小道士头皮一麻,就想去阻止。可寒光一闪,血海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等那树枝倒下后,许若雪冷笑一声,上前一看。 然后,一剑闪,如天外惊鸿,当头,朝着小道士的脑袋斩来! 柔儿惊叫一声,疯了似地飞来,可已来不及。眼看小道士就要被生生劈成两半,那剑却玄之又玄地止住,正正贴在小道士的头皮上, 密密麻麻地汗珠,清清楚楚地从小道士额前冒了出来。小道士哭丧着脸,正想问为什么,许若雪长剑一指。 小道士快去一看,只觉得头一晕,眼前一黑。 地上,写着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还我夫君! 小道士心头的苦水疯了似地往外冒:我的亲亲柔儿啊,你怎么就这般冲动! 这下,我和你,都死定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杀气盈天 寒光一闪,血海剑又抵住了小道士的咽喉。 许若雪冷笑道:“我这才明白过来,那个贱人初见你时,就是一副鬼样。想必是她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做鬼了都要追过来,呵呵,她对你倒是情深意重!” 左一句贱人,右一句鬼样,柔儿怒发欲狂,不假思索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砸去。 见地上石子一动,小道士的心猛地一跳,脱口大叫:“不要!” 他的嘴刚张开,许若雪就一剑化鸿,他“不要”刚说出口,那剑,已斩到柔儿头上。 柔儿只以为自己是魂体,普通兵器伤不了她。当感觉到血海剑上的煞气如刀,还未逼近便刺得她剧痛,她才明白,这剑,竟真能要了她的命! 柔儿只是深闺小姐,当此生死关头,直吓得浑身僵硬,她只来得及睁大眼,看着这剑当头斩来。 关键时刻,小道士的那声大叫,救了柔儿一命。 这声大叫,叫得是如此凄厉,以许若雪的铁石心肠,听到后都不由地,将剑生生止住。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一字一顿,无比坚定地说道:“你若杀她,今生今世,我永不再见你一面!” 许若雪怒极,就要斩杀。可看着小道士那无比坚定的眼神,许若雪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夜。那一次他也是这般坚定,剑搁在了脖子上,明知往前一步必死,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向前,绝没有犹豫过哪怕一丝一毫。 所以哪怕是气得直欲癫狂,许若雪这一剑,终究还是没敢斩下! 她只是悲愤地看着小道士,哭着喊道:“她那般对我,你就呆在一边看笑话。我去伤她,你却是如此绝情。死道士,在你心中,你将我置于何地?” 小道士叹道:“若雪,她怎么对你了?拉你进了她的梦,幻出老虎来吓你,在路上捡了根木棍想绊倒你,在这里拿了块碎瓦片来砸你,那些种种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游戏,可曾伤到你分毫?而你,你这一剑,分明是要她的命啊!” “她是我的妻子,我若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死于剑下,却无动于衷,那我还是人吗?” 许若雪哭道:“她是你的妻子,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妻子?你怎能这般偏心。” “我什么时候偏心过?她若下狠手伤你,我必然会喝止她。你若下狠手伤她,我也必然会阻止你。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俩伤了谁,心疼的都是我啊!” 许若雪说不过他,恨恨得将剑归鞘。 这一吓,柔儿吓蒙了,剑挪开了她还瞪大眼在那傻看着。小道士极是担心,轻声唤道:“柔儿,没事了,乖,不怕,没事了。” 好几声后柔儿才回过神来,踉跄着退了几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小道士极是心疼,可看到许若雪的目光如剑般刺来,他也只能硬起心肠,装作没听到。 哭了好一会儿后,柔儿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痴痴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以为自己是魂体,这凶女人看不到奴奴也伤不着奴奴,奴奴能够打败她,救走道士哥哥。可没想到,要不是道士哥哥求情,奴奴必会死在这女人剑下。” “可奴奴宁愿死,也不愿道士哥哥求这情。这样奴奴心里好难受,从来都没有过的难受。” “道士哥哥,奴奴在登仙台上学了仙法,可奴奴从来没有用心修炼过。奴奴只想躲在深闺里,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女人。可奴奴现在明白了,仙法的确是有大用的。奴奴要是仙法厉害,这一次就不用道士哥哥为自己求情,上一次就不需要道士哥哥为自己拼命。奴奴要是仙法厉害,就能够帮到道士哥哥 ,让道士哥哥不再被人被鬼欺负。” “是奴奴错了。从今天起,奴奴定会用心修炼。终有一天,奴奴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鬼!” 说完,柔儿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穿墙而出,消失不见! 怔怔地看着那面墙,小道士在心里叹道:“柔儿啊,在这世上,只要柔儿你每天平平安安、每天开开心心就够了。江湖凶险,道士哥哥怎么忍心将你置于那种凶险之中!你的平安幸福,就是道士哥哥现在最大的期待啊!” 可柔儿已然离去,自然听不到他的心声。 见小道士神色怔怔,许若雪心头火起,“铮”地一声,血海剑抵住小道士的咽喉。 小道士看着眼前犹有泪痕,愤怒、委屈而又不甘的许若雪,一声长叹,都不顾咽喉上的利剑,伸手就去握许若雪的小手。 许若雪冷哼一声,将他的手甩开,血海剑顺势就收了回来。 小道士柔声说道:“对不起,若雪。” 再说道:“谢了,若雪。” 这两句话一说,许若雪立时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她心中暗恼,都怪这个死道士,以前从不哭的她,自洞房花烛夜之后便开始哭了。现在更不得了,动不动就想哭。搞得那个威震川蜀的绝代女侠,竟成了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女人。 见小道士的手又要握过来,许若雪又想打开。可她心中一动,想起了刘姐姐以往的教诲。过去的十年刘姐姐教了她很多,可她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可这会儿,至少这句话,“女人就得以柔克刚,若想以刚制刚,那结局必然是,双方都遍体鳞伤”,忽然冒上了她心头。于是许若雪稍稍挣扎了下,就任凭小道士握住了她的手。 自己的小手被那双大手握住,莫名地,心中正沸腾着却无处宣泄,压得自己极极难受的种种情绪,便在那双大手传来的温暖中,慢慢地,却势不可挡地,渐渐消融! 三日后,两人过了隆桥驿,进了安岳县。 连续两个晚上没看到柔儿,小道士大是担心,却不敢表露出来。许若雪明白他的心思,也懒得说他。 这一日,两人又在荒郊野外露宿。 小道士心中忧虑,不自禁地拿出紫竹箫,凑到唇边作势要吹。 许若雪见了冷笑:“好个装腔作势的死道士,是不是要用这鬼哭声,将你那女鬼妹妹引来?” 这话音刚落,便听一缕箫音,幽幽怨怨,凄凄婉婉地,袅袅飘出。 许若雪一愣,细细聆听,只觉得这箫声融入了月夜,便让月光都凄迷了几分。这种月色下,她的心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感伤。这份感伤淡淡的积在心里,不知不觉中便化成了几滴泪,要从她的眼中悄悄流出。幸得她及时警觉,生生地止住了,那眼圈,却禁不住地红了。 一曲终了,许若雪长叹道:“这是《长门怨》吧。” 小道士大惊:“没想到你倒识得这曲。” 许若雪说道:“我有位亦姐亦母的亲人,打小就教导我。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首《长门怨》我常听她弹起,每次弹时,她都会流泪。所以对这曲,我熟悉的很。死道士,没想到你箫技这般了得,倒也有那资格和她合奏一曲。” 小道士大奇:“青城剑派竟还藏着这等奇女子,不知若雪你得了她几分真传?要不我俩找个机会,琴箫合鸣。” 许若雪脸一红:“她教我十年,无奈我对这些真不感兴趣。琴棋书画,我是样样略通,样样都不算粗通。我就不在你面前献丑了。” 小道士笑了:“那也不错。我还以为你只会舞刀弄剑。” 许若雪嗔道:“你真把我当成了那粗鲁汉子。” 顿了顿后,她说:“长夜无聊。傻道士,你再吹一曲吧。” 小道士于是再吹了曲《阳关三叠》。 箫曲之中,这曲他掌握的最好,此时有心卖弄,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很好。 小道士心中正有些幽怨时,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叫道:“道士哥哥好棒,道士哥哥无敌棒,道士哥哥天下第一棒!” 他循声望去,身后那个拼命地鼓着掌,小脸兴奋得通红,眼里直冒星星的佳人,正是柔儿。 柔儿实在高兴极了, 一个乳燕投怀,就向小道士扑去。小道士本能地张开双臂去接,自然抱了个空,柔儿穿身而过。 还没待小道士转过身,就觉身边一道杀气刺来。一看,许若雪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手已经按在了血海剑上。 我去,乐极生悲啊,竟忘了这恶婆娘。小道士讪讪一笑,乖乖地坐好。 许若雪怒道:“一见到那贱人就高兴成这样,你果然是一身贱骨头!” 小道士皱眉:“若雪,不许这般骂人,你可不是那粗鲁汉子。” 被人如此辱骂,柔儿也生气了,她嘟着小嘴骂道:“你才是贱女人,你不但是贱女人,还是凶女人,还是坏女人。” 小道士再皱眉:“柔儿,也不许你骂人,你可是大家闺秀。” 他自以为两碗水端得很平,却不料这话一说,许若雪便炸了:“什么!她骂我,她竟敢骂我!” 我去!死了,死了。小道士连忙亡羊补牢:“哪?没有的事,柔儿可是堂堂的县主,她怎么可能会骂人嘞?是我一时口误,我该打,我该打。” “铮”一声,血海剑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许若雪的声音冷洌如冰:“她骂我什么?你速速从实招来。不然,你就不是该打,你是该杀!” 完了!小道士脑门那,有两个这样的大字,飘来飘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各出绝招 心思急转,小道士小心翼翼地说道:“她骂你,骂是你凶女人。” “就这个?”许若雪狐疑地问。 小道士拼命点头。 许若雪长剑归鞘,往那气定神闲地一站:“贱女人你给我听好了,你就是个没羞没躁,浪里头来浪里头去的浪荡货。” 我去,小道士吓得要去堵这张毒嘴,却哪里挨得到女侠的边。 柔儿魂体一阵乱晃,气得几乎魂飞魄散。她哆嗦着身子抖了半天,忽然从嘴里冒出一句:“凶女人你也给我听好了,你是个惯会偷汉子的骚货。” 我去,这,这,柔儿竟还会这一句?这是哪个混帐家伙说的话,却污了柔儿的耳朵。 许若雪一见小道士目瞪口呆的样子,就知道那女鬼必定骂了句了不得的话。她盛怒,“铮”地一声,血海剑又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说,她骂了什么?” 小道士额头的汗啊,那是一个劲地往下淌,他哭丧着脸:“许姑奶奶,你明知道她说的不是好话,你听不见就算了,何苦还要我说出来。你这不是自己找骂吗?” 许若雪咬牙切齿:“不行,你要是不说,我想的就是那些最狠最毒最恶心的脏话,我就会受不了,就想杀人。死道士,你想我杀人吗?” 这样也行!小道士欲哭无泪,只得说:“她骂你是个坏女人。” “就这个?”许若雪再狐疑地问。 小道士再拼命点头。 柔儿怒了,她狂怒,哭道:“道士哥哥,才不是这句。呜呜,你欺负柔儿,柔儿不理你了。” 可任凭柔儿哭得梨花带雨,小道士硬着心肠就是不理。 看许若雪在那得意洋洋,柔儿气得要疯了。忽然似想到什么,她捡起两根野草,在一处空地上拼了个大大的“X”字。 不要啊!这回轮到小道士哭了。柔儿你不乖了,你太不乖了。 许若雪一见,那个七窍生烟:“你骗我,死道士,你敢骗我!她明明不是这样骂我的,她骂得是什么,说!” 我去啊,一个个的都不依不饶的。好,想骂是不,让你俩骂个够。一时小道士也怒了,就说:“她骂你,是个惯会偷汉子的骚货。” 许若雪仰天一声厉啸:“好,骂得好。贱女人你给我听好了,别在那,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屁!” 小道士一口鲜血直欲喷出来。苍天啊,大地啊,明明是两个绝色美女,一个是人,一个还是鬼,这人还听不懂鬼说的话,可就算这样,这一人一鬼还能对骂成这样? 我去,这也行?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这话骂得太狠,柔儿听不懂。可越听不懂就越想,越想就觉得越狠。越觉得狠她就越气,直把她气得,撕扯着头发,啊啊尖叫着,像只兔子似地在那蹦来蹦去。 柔儿想找出一句更狠的话,可实在找不出。她更气,心中有股火直欲冲天而起,要把她烧成灰烬! 忽然想到一事,柔儿大叫道:“奴奴知道啦。” 她手指着许若雪,恶狠狠地,吐出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像三道响雷,将小道士雷得,那叫一个皮焦肉嫩! 许若雪只看见,小道士无比奇怪、奇怪无比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开始狂笑。笑了几声后,觉得不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可一只手捂不住,就两只手上。可两只手都捂不住,他就倒在地上滚啊滚的! 许若雪气爆了,一把将在地上滚啊滚的小道士提了起来,声嘶力竭地问道:“她骂了什么?说!” 小道士再也压抑不住,他疯了似地笑,笑得像条鱼似地在许若雪手中蹦来蹦去。直把许若雪气得,要不是残留的一分理智提醒她,此人正是她夫君,许若雪早就使出了十遍云淡风轻! 感受到杀气盈天,小道士用尽了全部的毅力,才终于止住了笑声。他闭上眼不敢看许若雪,深怕一个不小心,再狂笑出声。 许若雪咬牙问:“说,她骂了什么?” 小道士宁死不屈:“杀了我都不说。” 说着,他一咬牙,猛地伸出拳头,用尽全力,在自己额头上来了一拳。眼前顿时一黑,他成功地晕了过去。 可小道士才刚晕了过去,头上便是一凉,又清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许若雪正拿着水壶往他头上浇水。 水很冷,许若雪身边的空气竟比水更冷!这女人,已濒临失控。 小道士再看了看身边,正疯了似地还在大叫着那三个字的柔儿,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 疯了,都疯了! 他低着头,说:“她说,她说,你是,” 用尽全部的勇气,小道士大声喊道:“她说你是小白虎。” 小,小,小白虎?这三个字就像三道响雷,将许若雪给炸得,魂飞天外! 她傻了、呆了、愣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最深的、最羞耻的秘密,竟然就这样,暴露了!还是被最不应该知道的那个他,知道了! 怪不得,这死道士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怪不得,这死道士会笑得那么疯狂;怪不得,这死道士笑得时候还在偷偷地往自己的两腿间看! 啊!啊!啊! 小道士看着呆呆傻傻站在那,忽然似没了魂儿般的许若雪,心中顿时大恐,他拼了命地向柔儿使眼色。柔儿毕竟也不傻,以最快的速度逃开。 她逃得无比及时! 只听,一声刺破云宵的尖叫之后,许若雪爆了! 便见,暗淡的月色,在这瞬间,竟被刺目的银白完全遮盖。这银白,是许若雪的剑光。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这一大片的地方竟塞满了一大片的剑光,竟无一处漏,竟无一丝缝! 瞬间的爆发后,许若雪收住剑,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她冷声问:“她死了没?” 小道士完全被许若雪的强横给吓住了,吓呆了的他,听到这句问话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许若雪立即提身跃去,但见有风吹草动,立时洒下一片剑光。那等声势,看得小道士为柔儿捏了一大把汗。 好半晌后,精疲力尽的许若雪才回来。回来后一言不发,倒地就睡。小道士自然不敢打扰她。 第二日,两人正默默地收拾行李。一直沉默了许若雪,似犹豫了很久,挣扎了很久后,忽然冒出句:“死道士,你休了我吧?” 小道士大惊:“你昨晚着凉了?发热说胡话了?” 许若雪不看他,转过身说:“这不正合了你的意?这样你就只有一个妻子,可以心安理得、光明正大地和你的女鬼妹妹厮守在一起。” 小道士皱眉:“若雪,你说的是什么话?无故休妻,这是人做的事吗?” 许若雪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那个小妖精的确长得漂亮,性子也温柔,还是国公家的千金,正正是你的良配。不像我,做事冲动,性子粗鲁,还是个,是个该死的小白虎。” “白虎克夫,你休了我理所当然,用不着不好意思。我自会跟我爹爹说,是我不要你了,他们也绝不会找你麻烦。回青城后,我会终身不嫁,你不用担心会戴上绿帽子。这样,这样你多好啊!” “你就不用在这虚情假意了。你这就滚吧,从此以后,和你的女鬼妹妹双宿双栖,逍遥快活去吧!” 说到最后,许若雪终忍不住哭出声来。 小道士这才明白,她是为何如此?他叹了口气,走到许若雪身后,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若雪,白虎克夫的说法,我是不信的。” “真的?”许若雪抬起泪眼,摇头说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用不着骗我,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所有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有个很照顾我的姐姐,生得很漂亮,也很温柔,剑派里的男人都想娶她。后来有个师兄娶了她,结果洞房之后就黑着脸,从此对她爱理不理,别人问他他也不说。半年后,那师兄下山游历,被仇人暗算,死了。” “再过了小半年,又有个师兄娶了她。后面的师兄对她极好,别人都说她苦尽甘来。可没想到才好了一年,这师兄竟得了重病,又死了。” “剑派中人都在议论时,这姐姐站出来说,说她是白虎,白虎克夫,是她克了自己的丈夫,说完后,她就投河自尽!就这么,死了。” “山下的青城县,有个寡妇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县里人都说她是白虎女。有个浪荡子图她漂亮,沾了她的身,结果不到两个月,被人在大街上乱刀砍死。从此以后,男人们都不敢经过她的门。她是漂亮,可晚上大开着门都没男人敢进去。她受不了,也上吊自杀了。” “死道士,我从来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现在你知道了,也好,我本就不想害死你。你走吧!” “傻瓜,”小道士笑道:“白虎克夫这事我是真不信。” 许若雪浑身猛地一颤:“我说了,你无需骗我,也无需同情我。” 小道士更搂紧了她:“是真的。我曾经问过师父,师父说这是无稽之谈。我师父话虽然不多,但说的必然是对的。若雪,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白虎克夫,可只要我师父说不可信 ,那我就坚决不信!” 许若雪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这么说,死道士,你真不会休了我?” “绝不会!”小道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许若雪跳了起来,她立马神采奕奕,从一个病怏怏的深闺怨妇又变回了活力四射的许女侠。 “铮”一声,血海剑出鞘,许女侠杀气腾腾地说道:“既然我夫君不休我,那那个贱女人就死定了!敢那般得罪我,哼哼。” “妻子,一个就够了,另一个,呵呵。”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只觉得头一晕。 他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致命一击 小道士苦着脸说:“若雪啊,刚刚那个问题,其实我还没有考虑好。要不我再认真考虑考虑,晚点再给你答复。” 许若雪眼一瞪:“去,机会只有一次,选择了便不容反悔。若敢反悔,哼,就算你休了我,我也必将你变成太监,让那贱女人守活寡去!” 小道士皱眉,正色说道:“若雪,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别出口成脏。左一个贱女人,右一个太监,这样听来让人很不喜欢!” 自长大后,何曾有人这么训斥过自己?许若雪正待发火,可看着小道士那严肃的表情,她心中不由地一虚,低头说道:“知道啦。” 说完,她还不忘解释:“其实我平常才不说脏话。昨晚是实在气极了,才会那样说,以后万万不会了。” 见她服软,小道士大喜,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嗯,这才是我的好妻子。” “好妻子”这三个字一入耳,许若雪心里甜滋滋的,只觉得这个评价,可比什么“江湖第二美女”,什么“绝世女侠”要好听个一千倍一万倍。一时她只觉飘飘然的,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夫君。” 小道士应道“哎”,将她搂入怀中。 阳光下,这对相处不到一个月,便稀里糊涂地成了亲,却还未曾洞房过的男女,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些,小夫妻的感觉。 再上路后,许若雪便温柔了很多,眉眼处总含有几丝轻笑,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霸气。 将一个生猛无比、霸道无双的绝世女侠,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善解人意、娇羞可人的小妻子,小道士心中的那份得意,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感觉就像是,征服了天下! 两日后到了普州。小道士在客栈租下一个独院,和许若雪歇下。 一关上院门,小道士便迫不及待地将许若雪搂入怀中,一时两人好不甜蜜恩爱。 待洗去了一身的征尘,小道士便叫了壶好茶,坐在院中品了起来。茶喝了一半,许若雪羞答答地坐了过来。 小道士一见,便是两眼发直。许若雪本就是绝色的美人儿,此时脸上含羞,羞中带媚,再加上,云鬓上和媚眼间的湿意儿,让小道士立时口干舌躁! 小道士急切地握住许若雪的手:“夫人,随为夫进房去吧!” 许若雪脸上红云飞起,她低头嗔道:“你个死道士,这个时候就‘为夫’‘夫人’的,天色还早,随你进房去干嘛?” 小道士心痒难禁:“夫人,这院中有什么好坐的,又赏不了月。进房去吧,为夫很想,赏美人。” 许若雪自不会一味害羞,她白了小道士一眼:“死道士,尽起些坏心思。我看你不是想赏美人,是想品美人吧。” 小道士腆着脸笑道:“夫人懂我。夫人滋味独好,为夫饿了十八年,极想吃个痛快!” 看许若雪还在扭捏,他按捺不住,一边软语相求,一边往房里拉。许若雪本是女侠,此时却似中了“软骨散”,一身内力尽去不说,身子还绵软如泥,就这样半推被就地,被他拉进了房。 小道士狂喜,急切中去关门,门才关上,却不料,小院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呼唤:“道士哥哥。” 小道士满腔的心思,被这盆当头冷水浇得,冒出了无数的残烟。 我去!柔儿姑奶奶,前两天你不出现,怎么在今儿这个节骨眼上,你老出现啦?这等关键时刻,你竟坏我好事。柔儿你不乖,你太不乖了。 小道士欲哭无泪,听外面柔儿又唤了几声,他无计可施,只得打开了门。 许若雪娇羞无限地坐在床上,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正无比紧张、无比期待时,却见,小道士竟又打开了门,还出了房去。 许若雪大奇,问:“夫君,你做什么?” 小道士身子一僵,不敢回头,他干笑道:“若雪啊,我忽然想到,外面的那壶茶还没喝完。那茶可是正宗的碧螺春,清香怡人,价值三两银子,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我先去品茶,若雪你稍等一下,稍等一下。” 许若雪心中疑惑,刚刚还急色鬼似地,生生地将人家给拉了进来。现在人家已在床上,他却忽然装起了正人君子,做起了文人雅士! 难道会是?那女人来了。这么一想,许若雪顿时大怒。她耐着性子,先试探着问:“夫君,你不是要品美人吗?这美人可不在屋外哦!” 这娇滴滴的话一说,小道士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心头一个劲地叫苦:许姑奶奶啊,你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 他站稳,却看到,柔儿正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怀疑。 小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低声说道:“好柔儿,乖乖柔儿,道士哥哥这有急事,你明晚再来,好不好?” 柔儿也不傻,透过房门,看到坐在床上,忽然变得风情万种的那个凶女人。她嘴就是一嘟,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听到他压低了嗓子在说话,许若雪便确定无疑,她盛怒,就去取血海剑,脑中却忽然有一个念头窜了出来。许若雪冷冷一笑,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继续娇滴滴地说道:“夫君,你不是说,今晚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吗?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壶三两银子的茶算什么?夫君,为妻在床上等你哦!” 小道士要哭了,他哽咽着说道:“若雪啊,没花烛的怎么洞房?下次,下次好了,咱不急。” 下次?见鬼的下次。许若雪一个闪身,便出现在小道士身后。然后一式“擒云手”,再一转身,便将小道士勾在了怀中,还抵在了桌子上。 许若雪眼中寒光闪烁,口中却极是温柔:“夫君,可是为妻等不及了哦!” 说完,她低头,主动地,吻住了小道士。 小道士傻了,都忘了品嘴里的温柔。柔儿更傻了,连眼中的泪都忘了掉下来。 回过神后,小道士赶紧挣脱开,这回他真的哭了,他哭道:“若雪,求你了,柔儿就在这,她就在旁边看着。咱不要这样,好不?” 许若雪冷笑,她看向身后:“柔静县主,虽然你是堂堂县主。但别忘了,我拜堂在前,你成亲在后。按礼法来说,我就是妻,你就是妾。” “现在,我和我夫君要洞房,柔静县主如果有兴趣,可以学习一下。我这做正室的很大度,不会介意的。哈哈,哈哈。” 疯了,这女人彻底疯了! 小道士哪敢让她得逞,真要这样,他的柔儿妹妹会被气的魂飞魄散。小道士猛地滚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向院外逃去。 可他哪逃得掉,许若雪飞身上去,只是轻轻一点,小道士就觉浑身一麻,软倒在地。 许若雪笑道:“柔静县主,不好意思,我夫君的清白,我先要了。” 哈哈大笑着,许若雪拦腰抱起小道士,往屋里大步走去。 小道士眼里双泪长流,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柔儿,哭着说道:“柔儿,对不起,是我没用,打不过她。柔儿,你出去吧,不要看,你不要看。” 他哀求道:“若雪,求你不要这样,不要当着柔儿的面,好吗?那样太残忍了,你不能这么残忍啊!” 可恶婆娘无动于衷! 当那门,缓缓关上时,小道士一直伸向柔儿的手,无力地,软了下去。 视线的最后,是柔儿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砰”,小道士被丢到床上,身子还弹了两弹。 许若雪得意地笑着,用力一撕,再猛力一甩,小道士身上的道袍便被分成两半,从窗子上滑落。 “不要!柔儿。”小道士忽然惊呼。许若雪一回头,便见一个酒杯莫名地飘在空中,正欲向她砸来。许若雪冷哼一声,血海剑就要出鞘。 “不要!若雪。”小道士吓得一把抱住许若雪,哀求道。 许若雪看那茶杯还悬在那不动,她怒极,冷笑道:“你想看,是不?那你就,慢慢看吧!” …… “撕拉”声中,小道士悲痛欲绝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若雪,不能这样,不要!” “柔儿,出去,不要看!” …… 天亮了! 小道士醒来。 许若雪依偎在他怀里,依旧挂着几分潮红的脸上,是无尽的满足和无尽的幸福。 看着身边这具无尽美好的身子,初尝滋味的小道士哪能忍得住,不禁俯下身子。 于是一会儿后,“夫君,不要啦,我,我消受不起了。” “哼,昨晚是谁这么生猛,是谁非要在上面?” “是夫君最是生猛,以后夫君都在上面。” 看绝世女侠一个劲地求饶,小道士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了手,两人穿好衣服,期间自然风光旖旎。 下床后,小道士自得意满地想道:“去,再怎样的绝世女侠,不也一样败于我的胯下!” “说来可怜,我前后两次欢好,都貌似是被迫的。但都,呵呵,反败为胜!” “上一次是和柔儿,也是由被动变主动,杀得她魂飞魄散。” “这一次和若雪,也是从被骑马到骑马,杀得她丢盔弃甲。” “这至阳之体,果真是女人的克星,是男人的福星,好用的不要不要的。” “哎,这人生,真是满足啊!” 正满足中的小道士忽然想到一事,立时脸色大变。 我去,柔儿!柔儿嘞! 他急忙冲出屋外,外面艳阳高照,自然不见佳人踪影。 但在屋檐下,小道士却看到,两行歪歪斜斜的字: 断肠人在天涯,从此萧郎是路人!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两败俱伤 断肠人在天涯,从此萧郎是路人! 小道士念着这句诗,心中大痛,痛极,痛得无法呼吸。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昨夜到后面,他完全沉醉其中,压根就忘了柔儿的存在。 也不知,她在旁边看了多久?也不知,她在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神俱裂! 和心爱的人拜了堂成了亲,可还没来得及洞房,夫君就被人劫走。她一个弱女子,不惜神魂离体,追踪而来,却得知,原来她的夫君早已有了妻室。她放下颜面,和“敌人”一番大战,最后却落得个惨败。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夫君就在她的面前,和别的女人欢爱! 这样的打击,谁,消受得了! 断肠人啊! 断肠人在天涯,柔儿这是要,远走天涯,从此不再与自己,相见啊! 她痴恋自己,她誓言过“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可她现在却说出了,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终于,绝了念,断了想。就此浪迹天涯,即便日后相见,也已是,路人! 小道士心中这痛啊,这悔啊,无可言表。他伸手又要给自己一个耳光,却被许若雪拉住。 许若雪哭着说道:“夫君,不要这样!” 一看到她,小道士爆发了,他指着许若雪骂道:“是你,都是你,全怪你!你这个恶婆娘,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竟然用出了这么狠毒一招。你赢了,你满意了,是不?” “你这是要生生地逼死她啊!许若雪,我告诉你,哪怕你逼死了她,你也得不到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 说完小道士怒气腾腾地冲了出去,许若雪在身后悲怆地叫道:“夫君,你要去哪?” 小道士停住脚步,却没转身:“我去找柔儿。” 许若雪凄声说道:“夫君,你去找她,那我怎么办?” 小道士犹豫了下,说:“别的事我暂且顾不上,你先,先自个回青城吧。” 说完,小道士再不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惨笑了几声。她摇摇晃晃地进了屋,痴痴地看着那床锦被。那里,有处醒目的嫣红。 许若雪摸着那处嫣红,眼里的泪如掉线珍珠似地往下滚,她凄声说道:“碧玉初破瓜,妾身付君心。夫君,昨夜你我一夜恩爱,今日你却弃我而去。你说我狠心,可你的心,又何尝不狠!” “哈哈,许若雪啊许若雪,你自诩剑术通神,你自诩姿容绝世,可有用吗?你留不住你啊!” “拜堂成亲的当晚,你被夫君抛弃了。洞房花烛的第二天,你又被夫君抛弃了。你性子鲁莽,做事向来只图一时痛快,从来不顾后果,就依你这性子,呵呵,你就是被抛弃的命!” “刘姐姐,你一直说,我若不改脾气,嫁人后必会吃尽苦头。我每次都不以为然,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说的竟全是对的。我好后悔未听从你的教诲,可惜现在已经晚了,已经晚了!” 许若雪呆呆坐在床边,坐了好久好久。直到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刺痛了她的眼,她才惊醒过来。 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苦笑:“原来都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夫君你都还没回来,你的心,竟真得这般狠!” “你叫我自个回青城,呵呵,此心已碎,此情已伤,回去的,还是那个许若雪吗?” “回去的,不过是个,受尽了情伤,看透了红尘的,伤心人!” 说着,许若雪挽起了胸前的一缕秀发,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没想到,青灯前,古佛边,竟是我许若雪的最终归宿!” 她缓缓抽出血海剑,将剑搁在那秀发上,痴痴地说:“今日斩断此发,明日剃尽烦恼丝。从此以后,世上便少了一个女侠,多了一个尼姑。死道士,此生已了,来生我俩再见!” 说着,她一咬牙,一用力,就要,斩了这段情缘,断了这世尘缘。 在这时,正当这时,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哎,去了这头秀发,就再做不成美人,这样会被夫君嫌弃的。” 许若雪浑身僵住了,她像木头似的,一点点地扭过了头。身后门边,苦笑着正看向她的人,不是那死道士又是谁? 许若雪的眼泪立时更凶猛地涌了出来,她哭道:“被夫君嫌弃了又怎样?反正我都已经被他抛弃了。抛弃了还不止一次,是一次又一次。” 小道士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搂入怀中。他目光扫过床上的那处嫣红,于是更加愧疚,声音更是温柔:“对不起,若雪,我又惹你伤心了。” 许若雪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大哭道:“你回来干嘛?你去找你的女鬼妹妹啊。你管我做什么?我是死是活不关你的事,我出家当尼姑也不关你的事。” 小道士叹道:“我是说了‘别的事暂且顾不上’,是叫你先‘自个儿回青城’,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你我昨夜才做了夫妻,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若雪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对你的夫君有些信心?” 许若雪怒道:“你去找她,不管我,就是抛弃了我。” 小道士苦笑,这是在使小性子了。他熟知许若雪的刁蛮,当下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轻声哄着她。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许若雪埋首在他怀中,问:“你找到她了没?” “哎,我也是急晕了头。这大白天的,柔儿自是不可能出现。出了客栈后我策马就往重庆府那边跑,跑了好远才明白过来。” 许若雪犹有余怒道:“那你还回来干嘛?你自去找你的女鬼妹妹。” “哎,我那不是心神大乱吗?等稍微冷静些后,我才发现,自己这事做得不对。” “我骂了你一顿,把你丢下不管,径自去找她,那你会怎么想?指不定会有多伤心,多绝望。你的性子本就有些偏激,要是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我岂不是即负了她,又负了你。” “好在我回来的还算及时,若是再晚些,哎,怕是你真会割了头发,出家做了尼姑。” 许若雪沉默了下,涩声说道:“夫君,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我做的实在是过分了。可,可若不是她说出了那件事,把我气疯了,我也断不会这么做。” “若雪,我知道,是柔儿将你得罪的狠了,你才会如此。可若雪啊,你想想,从我俩订亲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就闹出了多少事,惹出了多少风波。” “有些事自是我错了。但若雪,细想起来你就没有错吗?” 许若雪再沉默了下后,说:“夫君,我知道,此前种种大半倒是怪我。我的性子如何我自己清楚,我,我会改的。” 小道士点头说道:“若雪,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你我的缘份非浅,情分也深。可再深的情,也禁不起这样天长日久的折腾。到时将情磨没了,就算我的人还在,那样又有何用?你说是不?” 许若雪点了点头。 见她难得地服了软认了错,小道士便不再多说,只是搂着她。 这一夜,小道士一夜未眠,一心期待着,那个可人儿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甜甜地叫上一声“道士哥哥”。许若雪数次醒来,都看到小道士端坐在床头,寂寞等待的背影,她只能一声叹息。 在客栈等了两晚后,小道士终放下了这份奢望。 许若雪先找了驿站,给她爹爹去了一封信,报了平安,只说已经找到了夫君,夫妻已经和好,现在随夫君闯荡江湖去了。最迟数月,必回青城,还请爹爹勿念。 策马出了普州城门,小道士心中茫然。这天大地大,到哪去找柔儿? 柔儿既然说了“断肠人在天涯”,那自然不会很快返回国公府。再说了,回府后她也不知该怎么向国公爷交待。所以十有八九,柔儿正在某处游荡。 哎,柔儿虽然是生魂,又学了仙术,但她道行实在低微。这孤身在外的,若是遇到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许若雪见小道士久久迟疑,就在一旁说道:“夫君,不如我们随处走走,边走边打听。柔儿是鬼,只要留下形迹,自然会有谣言传来。到时我们再前去打探,这样总比没头苍蝇似地乱转要好得多。我之前就是这样找到夫君的。” 小道士苦笑,别说普通人,就是道行稍差一点的和尚、道士都见柔儿不到。她现了形迹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能看到她的,必然道行精深,那要收拾起她来,怕是易如反掌。若是遇到懂道理的还好说,若是不懂道理的,见你是鬼,二话不说,就来个斩鬼除魔,那柔儿逃得了吗? 只是现在无计可施,也只能如此了。 小道士眼望许若雪,想请她给个主意。许若雪张口欲言,想了想,却来了句:“一切但听夫君吩咐,夫君说去哪我就去哪。” 呵,这女侠,还真转了性子哦。小道士一笑,就说:“去利州吧。” 他下山以来,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天玄子在重庆,醉道人游走四方,只有去找守真子。守真子身在神宵派,交游广泛,刚好请他帮忙打探些消息。再说了,自己可是答应过女道士,忙完了就去利州看她。这人嘛,得言而有信,是不? 计较一定,两人便往利州行去。 每逢人烟稀少之处,两人便策马狂奔。到了人烟稠密所在,两人便四处打探一番。只可以,一直风平浪静,柔儿音讯全无。 小道士心中愁怅:哎,我的宝贝柔儿,你现在在哪,可好吗?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风云初荡 川蜀多山,道路难行,哪怕有良马在,两人的速度也是不快。 稍得空闲,许若雪便指点小道士的剑法。她毫不藏私,小道士自然也是虚心学习,自觉进步神速。 这一日到了顺庆府,两人进府城休息。 先照例到酒楼驿站等地打探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后,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这一路风餐露宿,着实辛苦。先饱餐了顿本地的特色菜,许若雪便拉着小道士去热闹所在逛了一下。小道士还买了好些上等的胭脂水粉,许若雪嘴上说不用,但心里却着实乐开了花。 回客栈后,两人各自睡去。 今夜月色大好,小道士在床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自那夜后,他和许若雪就未曾欢爱过。所谓饱暖思那个,这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食髓知味的他哪还憋得住? 小道士就悄悄地起床,溜到对面去,敲门。 敲了几声,没应?再敲,继续敲,我去,这小娘子必是害羞了,不然,哪怕是头猪也醒了啊。 在他的坚持下,房间里终于响起了许若雪的声音:“干嘛啊,死道士。” “若雪,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开下门好吗?” “死道士,必定没什么好事,不开。” “这事很急啊,很上火。今晚不商量好,怕是我整宿都睡不着。” “出门右拐,往东走两百步,那有条小巷,专门消男人的火。哼,刚经过那时,你不是多看了三眼。” “哎,我上好的鱼翅不吃,吃那等猪食?若雪,行行好,我这心火旺得很。” “这个更好办。下楼右转三步,东侧小院那有口水井,你跳下去,包管什么火都给灭得。” 我去,这恶婆娘可真狠! 气结的小道士直接推门,可不管怎么用力,那门都纹丝不动。 屋里,倚在床头的许若雪笑道:“本女侠江湖经验丰富,出门在那,哪能不防火防盗防采花贼。” 再推了几下,便听屋外的小道士叹道:“好吧,若雪,你早点歇息吧。” 然后便是脚步声响,再是关门声。 许若雪愣了,我去,这么轻易就放弃了?难道本姑娘就值得你努力这几下? 再听了一会,门外再无动静,许若雪不由气道:“你个傻道士,门关死了,你就不会试着推下窗?”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有个声音笑道:“我个傻道士,就在等夫人这句话。” 许若雪大羞,“啊”地一声惊叫后,满脸通红。她将头死死地埋进了被窝中,再也不敢探头。 一个采花贼穿窗而入,嘴里发出极恶心的笑,一下就窜了过来,压住了她。 许若雪嘤咛了一声。 ……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小道士下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退了间上房。开什么玩笑,虽然许大小姐豪富,但能省则省,是不? 直到他斯斯然地吃完早点,许若雪才娇柔柔的下了楼。看许女侠那走路的姿势,小道士得意万分,惹得佳人娇羞万分。 这一夜后,两人就在客栈中住了下来,整日里形影不离,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小道士本想只休息两天,结果却是越留越不想走。小道士于是长叹,怪不得好些人要美人不要江山,原来美人的威力,竟然真的这般十足! 好在小道士毕竟心志坚毅,第五日后,终于一咬牙,拉着嗔怒的许若雪,离开了顺庆府。 一路上又是风餐露宿,许若雪使了小性子,一有空就逼着小道士练习剑法,将小道士操劳得大汗淋漓。惹得小道士恼了,每每四下无人时,就缠着她练习“贱法”,也弄得她大汗淋漓。 这样一个多月后,才抵达利州。 普州出发时,两人还是一对正闹别扭的小夫妻。抵达利州后,两人再舍不得离开须臾。 在客栈休息了一天,小道士去找守真子。 守真子很好找。他是神宵派的真传弟子,神宵派在利州有个道观,名叫九宵观。 九宵观是座大道观,建筑好不恢宏。平日里香火应当鼎盛,这一见却是人烟稀少。道观的大门处,竟连道童都没有一个。 进去后,更是只听鸟鸣,不见人声。小道士越走越觉奇怪,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中年道士,他上前拱了一礼后,问:“道友慈悲,请问守真子道长何在?” 那道士脸色顿时大变,说:“师叔不在。近日本观不烧香不挂单,道友从哪来便回哪儿去。”说完,那道士低头急急离去。 小道士见情势不对,转身想要溜,却已晚了。 一个捕快模样的人已迎了上来,叫道:“那道士,想找守真子是不,来来来,某领你去。” 许若雪冷哼一声,手便按在了血海剑上。小道士用身子挡住她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见身后几个捕快围了上来,小道士拱手笑道:“即如此,那就有劳捕爷了。” 几个捕快押着二人经过一处大殿,来到一间侧室,内里坐了两个官员和三个年老道士。 一见到当中的道士,小道士上前一步,当头就拜:“李老爷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那道士奇道:“道友是何人?为何行此大礼。” 小道士更奇:“啊,怎会如此?守真师叔竟然没向悟真师叔提及此事? “是这样的。晚辈是巴州的火居道士,与守真师叔有一面之缘。守真师叔见晚辈一心向道,资质纯良,就说要引入神宵派门下。” “晚辈在巴州久侯消息,却并无音讯。一时情急,就带了妻子寻来,想要入住九宵观,以了平生夙念!” “守真师叔,晚辈三代都是道士,祖上在巴州传有一座子孙庙,晚辈通晓《早晚功课经》、《老子道德经》、《度人经》,研习过《上清经》……” 他这一张口便是口若悬河,那话多的,如黄河之水滔滔之不绝,其汹涌澎湃之势,让在坐的几人听了大是头疼。 主宾位上的那官员就端起茶杯,咳嗽了一声,小道士浑然不觉。那官员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小道士这才看来,两眼顿时一亮,腰杆就是一挺,当即说道:“这位大人请了,贫道祖上三代都是得道真人,家传的‘清微天上尊降福大阵’灵验非常,求财得财,求官升官。大人一看就是身居高位,不如试上一场。价格不贵,一次小道场不过纹银三百两。那中道场更是合算,……” 那捕快听得都傻了,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在知州大人面前,这小道士当面胡说也就罢了,竟然还当面骗钱。 知州大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正中的悟真子急忙说道:“这位道友,敝观近日有事,不接香火,更不收道士。师弟,有劳你送下道友。” 小道士大叫:“别啊,从巴州到利州,贫道走了整整三十七天,花费了十三贯另三千一百二十七枚铜钱,贫道……” 他还待再争取一下,那老道人已按捺不住,赶瘟神似地拉着他就走。 一直走到侧门那,见无人注意,那老道人用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这才关上门。 小道士做戏做全套,嘴里嘀嘀咕咕地走了。待走出好一段距离后,许若雪迫不及待地说道:“夫君,此事大有古怪,你要找的守真子怕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小道士脸色阴沉如水,瞪了她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两人骑了马,回到客栈,进房后,许若雪问:“夫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脸色怎地这么难看?” 小道士叹道:“哎,若雪,这事怕是冲着我来的。有人在九宵观布了张网,等我自投罗网。若非我胡说八道了一通,今日你我怕是出不来。“ 许若雪大惊:“怎会如此?” “若雪,达州三牛村和重庆恭王府的事,有些我隐瞒了下来,怕你担心。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当下,小道士将那神秘帮会的事一一道出。 许若雪念道:“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我们大宋,竟真有这股神秘势力存在!” 小道士叹道:“是啊,在三牛村时我还不敢相信,到恭王府后我确信无疑。” 他苦笑:“他们自称,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这话,现在我也信了。” 许若雪眉头大皱,说:“今日侧室里的那位官员,是位正四品大员。那股神秘势力能够指使得动一名朝廷大员,这等力量,实在骇人听闻。夫君,你连续两次坏了他们的大事。怕是,” 说到这,许若雪起身就走:“夫君,我们这就离开利州,回青城去。” 小道士端坐不动:“若雪,青城剑派就能保得住我吗?再说,如果是因为三牛村的事,那守真子不过是被我拖累,遭了池鱼之殃。现在他身处险境,弃他不顾这等事,我张天一万万做不出来。” 许若雪急得直跺脚:“可是,” 小道士一挥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若雪,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哎,这次极是凶险,我不能拖累你,你自己回青城去吧。” 许若雪大怒:“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一体,你的生死便是我的生死,我怎能舍了自己的生死。” 小道士再劝了两句,见许若雪不听,也就默许了。毕竟他道术虽精,但武功稀松,若少了许若雪的护卫,这次怕是有死无生。 “夫君,现在九宵观被官府盯死了,守真子的事我们该从哪儿着手?”许若雪问。 小道士答道:“这个简单。送我们出来的老道士在侧门那敲了三下,这必是邀我们今晚三更时分,在侧门相见。” 三更梆子响,小道士已等在九宵观外等着。 他心中焦急:哎,守真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死亡陷阱 小道士轻敲了下门,果然侧门应声打开。出来的,正是那个老道士。 老道士不吭声,也不提灯笼,借着月光,当先领路。 东绕西绕,来到一处柴房,老道士向那一指,悄悄退去。 小道士推开木门,一人转身看来。他白眉白须,脸色红润,正是九宵观的方丈,守真子的师兄,悟真子。 悟真子当头便问:“可是天一子?” 小道士上前见礼:“正是晚辈。” 悟真子叹道:“哎,你不该来。” 小道士皱眉:“今日官府的布局,真是为了晚辈?” “正是!师弟他担心你误投罗网,所以一再叮嘱贫道,若是有个眉清目秀,有几分女相的小道士来这找他,就务必转告一句话,速速逃命,越远越好!贫道本想着,天大地大哪会有这般巧事,没想到,你竟还真就来了。” “悟真师兄,这就是天意吧。天意叫晚辈来此,自然有其安排。晚辈顺从天意!” 悟真子摇了摇头:“李大人在九宵宫张开这张网,本来也没想着要捞到你这条鱼。不然的话,今日你纵是再机警,怕也是难逃此劫。你走后,贫道看李大人似有后悔之意,想必也起了疑心。天一子,别的你什么都不要问,趁夜赶紧离开。若拖到明日,一旦再生变故,到时你想走怕也走不了。” 小道士摇头:“悟真师兄,既然来了,我就不能稀里糊涂地离去。晚辈还请师兄指点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守真师兄现在情况如何?” 悟真子叹道:“你既然执意如此,贫道就说说吧。” “自从达州回来后,师弟便一心养伤,再不过问俗事。本来一切安好,可在十五天前,李大人忽然来到利州。” “李大人虽然知利州事,但他另有差遣,平常并不在此。利州的大小事务都由张通判负责。没人能想到,这次他一回来,就对九宵观下了狠手。” 小道士皱眉说道:“悟真师兄,神宵派声名远播,信徒众多,在建炎南渡前,就已是天下闻名的道家大派,难道就没丝毫还手之力?” 悟真子苦笑:“神宵派虽然势力雄厚,在朝中也广有人脉,但派中支派众多,我九宵宫不过是其中一支。” “那李大人是握有实权的朝廷大员,他沟通了礼部关系,请到了礼部的公文,在利州大肆清查度牒。只是,呵呵,别的寺庙道观他不过是一带而过,而我九宵观,五十三名出家道士,倒被他关押了三十八人!” “这还不算,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三日之内,我九宵观受到了二十一次诉讼,告我观侵占官田,霸占民田,一时群情激愤。那李大人好不爱民,干脆就在我九宵宫内长住了下来,说是不查清此事,誓不罢休!” “更可恨的是,这厮做得好一手官面文章,所做的事,样样有法可依。表面上,更是对我九宵宫深表同情,嘘寒问暖,实在是,可恨至极!” “哎,此次他计划周详,发难突然,还下手狠毒,我神宵派再是了得,匆促之下如何应对?哪怕是以后沟通了关系,请动了重臣,这九宵宫怕也不再属于我神宵派。” “贫道当时十分不解,不明白这李大人与我等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无端端地树此大敌?这官场中人做事,若没有十足的利益,谁肯如此?直到守真师弟找到我,说起了三牛村的事,贫道才明白过来,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那神秘势力出得手。原因无它,报复而已。” 小道士默然,回想起当日守真子曾说过: 这世上真正做大事,并且掌握了大力量的那些人,他们做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把所有怀疑的对象全部抹杀,真凶自然难逃一死! 阴极珠的事,是何等重大?以布局之人的惊才绝艳,以神秘帮会的强大莫测,别说是你,所有参与进三牛村这件事的人,只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当时他还觉得,守真子实在是危言耸听,可现在看来,的确是自己“太过于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小道士问:“守真师兄现在何在?” 悟真子沉默,那张白眉白须、慈祥和蔼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无尽的愤恨和无穷的伤痛。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贫道就私下求见李大人。可李大人做事滴水不漏,装出对那事丝毫不知的样子。直到将我九宵宫逼得走投无力,只想拼死一博时,他才开了口。” “他说,兴元府那近闻有恶鬼横行,袭杀乡民,惹得天怒人怨。既然我神宵派是道教大派,所学雷法诛邪除魔,无所不能。那就还请急万民之急,速速派人前往兴元府,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到时自然将功赎过,全观上上下下,平安无事。” “说完,李大人就点了七人。正是当日前往三牛村的那些人,一个不少,全在里面。” “到这个时候,贫道哪还不明白这李大人的目的。” “这分明就是一个赌局,以我九宵观的安危为筹码,逼我师弟不得不去兴元府。兴元府那边,神秘帮会必然有设下致命陷阱。如若我师弟等人能从陷阱中逃脱,此事或可了结;如若不能,自然死无葬身之地!” “明白此节后,贫道力劝我师弟不要去,大不了,这九宵宫的基业我神宵派不要了。那阴极珠的事事关重大,这一去必死无疑。可师弟他想了一宿,第二日却说,他定要前去。” “贫道苦苦阻止,可师弟不听。他说,既然这神秘帮会已经找上门来,逃,是逃不掉的。就算这次赔上九宵宫,但对方一计不成,必然会再生二计。如此,还不如一次性做个了断。” “九宵宫是先师传下来的基业,贫道忝为方丈,自然不甘心让这基业落入他人之手。万般无奈之下,贫道只能,只能应允!” 说到这,悟真子大哭:“这些年来,贫道一心修道,对俗事极少操心,全是师弟他在操劳。师弟为我神宵派忙碌了一生,到老了,竟还要,还要去慷慨付死。贫道愧对师弟啊!” 说着悟真子捶胸痛哭,这白眉白须的老道人,这一刻竟哭得似个小孩似的,惹得许若雪眼里的泪,也簌簌掉下。 待他悲痛稍解后,小道士问:“这么说来,守真师兄,天一子、守一子他们都去了。” 悟真子摇了摇头:“守一子没去。她俗家姓张,张家是巴州书香世家,朝中也有数人为官。我师妹在得知此变故后,连夜派人前往巴州。所以后来出发时,守一子便回了巴州。其他六人,却没这等家世,自然没这个好运。” 女道士没去,那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悟真师兄,他们去了多久?” “六天前出发,现在想来已在半路上。” 小道士点头,沉默不语。 悟真子一愣,两道白眉渐渐皱起:“天一子,你这是何意?此等大祸,常人避之唯恐不及,难道你还想一头扎进去?” 小道士默然。 悟真子大怒:“糊涂!糊涂至极!想我我师弟一向古板,极少夸人,唯独对你却是赞不绝口。说你是当年‘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的唯一真传弟子,你天资过人,以后必然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可是个死亡陷阱啊,你现在可以离开,为何还要一脚踏进去?留着这有用之身,以后再报仇不好吗?” 小道士不想与他争辩,点头后便告辞。 悟真子知他没听进去,临别前还拉着他的手苦劝,小道士只是点头,却不应声。 小道士翻身上马,却还没扬鞭,就觉后背一麻,身子不由一软,正倒在一个温软的怀里。 许若雪扶他坐好,一挥马鞭,策马离去,连夜离开了利州。 月上中天,小道士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他用力一挣扎,许若雪勒住马。 小道士盛怒,回头怒视着许若雪。许若雪眼里有泪,却倔强地看着她。 小道士心中一软,叹道:“若雪,你不该这么做。” 许若雪哽咽道:“我不管该不该。我只是个小女人,我就念着自己的夫君,顾着自己的小家,我怎么了?有错吗?” “夫君,轻生重义,舍身取义,这是我们侠客该做的事。你又不是侠客,你是道士,你干嘛非得逞这个英雄?” 小道士说道:“若雪,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你需知,你夫君他也有一直在坚持的信念。” “我是道士,道士求得是大道。大道是什么?我很多次问过师父。师父说,大道三千,每人求得都不一样。可大道虽然有三千,但自古以来能证大道的,寥寥无几。所以,大道不可强求。我再问,既然大道不可强求,那我该怎么做?我师父给了三个字,顺本心。” “若雪,所谓本心,就是不眜红尘,不计利害,不算得失,人与生俱来的心中的那缕善性。所以我行事,但求顺本心。若逆了本心,我就失了自己的道,我就会不自在、不快乐、不逍遥。” “若雪,这次我不是去救守真子,我是在顺天意。天意让我这个时候来到利州,必然有它的安排。同时我也是在顺本心,是在求自己的道,为自己求得解脱。你听明白了吗?” 许若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夫君,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但我至少知道,夫君定是要去的。那好,我就随夫君去。你我是夫妻,生死总在一起就是了。” 小道士定定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坚持,我自然也不会逆了你的意。你我是夫妻,生死总在一起就是了。若真有不幸,不过是,来世再做夫妻!” 计议已定,两人当下拍马,返回利州!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紫府神雷 日正晌午,九宵宫更是冷清,只见道门大开,却空无一人。 忽然,道观中竟蓦地响起了马蹄声,只听一人朗声叫道:“天一子求见守真道人!” 这声音乍起,一行数人匆匆出来,当先的,正是李大人。 李大人一见小道士,眼睛一眯:“果真是你,天一子。” 小道士下马,笑道:“贫道听闻守真道人前去应天府除鬼,这等好事,怎能少得了我天一子?贫道今日策马前来,想再与守真师兄并肩作战,共同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 李大人拍手赞道:“好一个宅心仁厚的小道士。此等英雄,可当楷模。某必定上表朝廷,颁下嘉奖,以为激励。” 小道士大喜:“多谢大人厚爱。” 李大人说道:“应天府路途遥远,某就差几个衙役,随道长前去,以策安全。” 小道士摇头:“大人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贫道有马,马速甚快,还能赶上守真师兄。大人请放心,贫道既然出现在此,那就必然会现身应天府。” 李大人点头:“这个说得倒是。道长,请。” 一行人进了侧室。悟真子跺脚叹道:“天一子,你,你好不懂事。应天府那极是凶险,你何苦去趟那滩浑水,没得误了自己的性命!” 小道士正色说道:“悟真师兄,正因为凶险,所以贫道才必须得去。贫道若不去,守真师兄等必死无疑。贫道若去了,大家或可挣得一丝生机。” 悟真子看着他,眼圈一红,眼泪都险些掉下来。 他仰天长叹,连叫了三声“好”后,含泪说道:“天一子,你的这份恩情,我神宵派记下了!” 说完,他怒视李大人:“大人,这下你总该称心如意了吧!” 李大人装作没听懂悟真子话里的意思。神宵派在朝野中久富盛名,他此次忽然出手,虽然打了九宵宫一个措手不及,但等神宵派反应过来后,必然会有回报。虽然他不怕,可也是个大麻烦。 既然此次目的已经全部达到,李大人自然见好就收。当下说道:“九宵宫里有守真道长那等悲天悯人的道士在,自然不会是作奸犯科、藏污纳垢的场所,之前私刻度牒、霸占民田等事必然就是假的。某这就回府衙,三日之内,必还九宵宫一个清白!” 悟真子叹道:“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李大人告辞离去,临走前却留下了捕快数名。 悟真子问:“天一子,应天府那边必然凶险万分,有什么要我九宵宫做的,尽敢吩咐,我等必然效力。” 小道士说道:“贫道正有一事相求。贫道想借贵地办一场法会,好为之后的恶战做准备。” 悟真子应道:“这是自然。贫道这就前往州府,请他们放了羁押的道士。时间紧迫,法会后日就开。这两天,还请道友调养下身心。” 说完悟真子匆匆离去。 静室里,小道士取出最后一粒玄阳丹,吞服下后闭目行功。静坐两个时辰后,他出了静室。 当日悟玄师叔曾说,八粒玄阳丹服完之后,可恢复七成功力。现在小道士细细感知了下,比预估的要好一点,大概八成左右。 此时每多一分实力,便是多一分保命的本钱。所以小道士连许若雪都不见,稍微休息了后,继续用功。 九宵宫是神宵派嫡传,功法传自创派祖师爷王文卿。天一子所学的五雷天心正法,与九宵宫所传的,并无多大差异。但九宵宫内,另藏有神宵派另一祖师林灵素亲笔手书的《神霄天坛玉书》。这个,却是连天云真人都未曾看过的。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小道士边研习此书,边参修紫府雷法。 第三天,近子时,悟真子亲自来请,小道士才离开静室,去主持法会。 一路行去,小道士见之前人烟稀少的九宵宫,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象。 来到神坛那,场地布置极是简陋,毕竟才区区一天时间,门面功夫自然顾不上了。但场地虽简,神坛上放着的,却无一不是上等的法器。 九宵宫毕竟是神宵派的嫡传,百年积累,非同小可。守真子平日威望极高,此次为了九宵宫存亡,竟被逼的前去送死。九宵宫众人,无不气愤填膺。这股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将压箱底的宝贝全拿了出来,就是要让那该死的李狗官和一众百姓,见识下九宵宫的底蕴! 别的法器都好说,神案前放着的那支玉笔,却是让小道士大吃一惊。那玉笔通体乳白,毫无杂质,笔头还微雕有镇邪神兽麒麟,栩栩如生。让小道士大惊失色的是,这玉笔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息。那气息灵动活泼又醇正浓厚,感觉竟与激发灵符时,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灵气大是神似。 悟真子说道:“这是我九宵宫的镇宫之宝,名唤永佑笔。是先帝徽宗御赐,后一直被祖师爷随身使用,再被我九宵宫供奉至今。用此符画符,画出灵符的机率大增,实在是件神物!” 哪怕以小道士的淡然,听了此言,也不禁大是艳羡。他师父天云真人酷爱搜集法器,耗尽一生所得到的诸般法器中,以铜钱剑品质最佳。可铜钱剑与永佑笔相比,竟也大是不如! 法会开始。 神宵派果然不负其盛名,九宵宫的道士对斋醮科仪纯熟之极,念经声丝毫不差,走禹步丝毫不乱。围观的众百姓见了,渐渐神色肃穆,连一直莫名微笑的李大人也肃立默祷。 这场法会虽然仪式繁多,但作用其实只有一个:请神。 正因简单,所以神效非凡。虽然没有像上次三台观法会那般,请出神像显灵,但在小道士法眼中,空中隐有金光闪烁。 见时机成熟,小道士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取五十年份的朱砂,以雄鸡血并雄黄调和成汁。再取永佑笔,一口气连画三十六张符,直至精力耗尽,方才停笔。 将符篆并诸般法器供于神坛前,便见金光微闪,慢慢融入符篆和法器之中。 待念经声停歇,悟真子上前挑出几张符篆感知后,大喜说道:“竟张张都是灵符。虽然有永佑笔相助,但道友这般本事,啧啧,我们这般老家伙真是白活了几十年,了不得,了不得啊!” 小道士自得地一笑。心中感叹这永佑笔的确可称神物。以往他画符时,内力灌注进朱笔时必有所滞涩。而手握永佑笔,内力在笔中竟如臂所指。非但如此,内力注入符篆后,所化成的法力中竟能凭空多出几分灵气。以此笔画符,画出灵符的机率果然大增! 符画好了,法器的法力也补充好了,小道士本以为法会会到此结束,却不想悟真子一声大喝:“请祖师爷灵位!” 旁边的老道士见小道士疑惑,低声解释道:“九宵宫规矩,法会的最后必会供奉上祖师爷灵位。” 有中年道士一名,在两名小道童的随侍下,手捧神宵派祖师爷王文卿的灵位上前,悟真子恭恭敬敬地接过,将灵位供于神坛前,再下拜,行稽首大礼。下面众道士纷纷拜倒。小道士所在的天一派也算是神宵派的分支,自然也不例外。 一叩后,头抵于地时,悟真子忽然大叫:“祖师爷!”声音极是悲愤。 再叩后,再叫,语带已带哭音。 九叩后,悟真子已泣不成声。 堂下众道士,哭声一片。 神宵派素来受人敬仰,九宵宫立宫百十年,何曾如这次般,受过这般屈辱!竟连仅次于方丈的监院,守真子都被逼得前去送死。此时面对祖师爷的灵位,众道士谁不羞愧难当! 面对此情此景,罪魁祸首李大人不禁脸色阴沉,叫衙役上前,用身子遮住了自己。 勉强收住哭声后,悟真子盘膝大喝:“念雷法修炼总诀。” 众道士盘膝坐下,大声念道: 吾法修炼大不同,身内身外两周天。 存神祖气归肝宫,九周木得气乃盛。 木生运行至绛宫,三周心火乃旺盛。 先教阳生庶阴生,火生土来土生金。 …… 这两日,小道士苦读《神霄天坛玉书》,苦修紫府雷法,正当痴迷之时。而此刻,耳边,是熟悉的雷法修炼口诀;眼前,是神宵派祖师王文卿的灵位;身旁,还有神灵之气萦绕未去。于是恍惚中,小道士心中所有关于雷法的领悟,都一忽儿地涌上心头。 不由自主地,小道士起身,左手左雷局,右手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依法召唤起神雷。 有道士大奇,正想出声喝止,却听悟真子念口诀的声音蓦地加大,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大声念了起来。 再一次,小道士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 他似看非看,隐约觉得,祖师爷的灵位上有泛起金光,神坛上的三清神像上有泛起金光。整个九宵宫中也有一种力量在渐渐弥漫,那应是供奉之力。当供奉之力融合了神灵之气后,九宵宫的上空似有什么在躁动、在凝聚,在等待爆发! 水到渠成时,小道士左手画五雷总摄符,口中大叱“急急如雷霆律令”。 他话音刚落,空中传出,一声雷鸣! 一声轰然雷鸣! 一声震耳欲聋,声传十里的,轰然雷鸣!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刀断头 雷,炸响! 就在耳边响起。 小道士被震得脑袋嗡嗡的,眼前一阵发黑。等睁开眼时,他才发现九宵宫前,横七竖八地竟倒了一大片。 陆续有人爬了起来,摇晃着脑袋,茫然地看看四周,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最先惊呼出声的,是悟真子。 看到小道士进入了顿悟状态,他心中已有所预料。但当这预料成为事实,直白白地横亘在面前时,他还是,不敢接受! 他跪地,拜天。他大哭,叫道:“雷啊,神雷!” 这一哭惊醒了九宵宫的道士,顿时众道士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个个痛哭出声:“雷啊,神雷!” 然后是众百姓跪地,再是,众衙役跪地,最后李大人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也跪倒在地! 场中最后站着的,只有小道士。 一通纷乱后,悟真子起身,上前一揖至地,正色说道:“请道友登神坛,受我等一拜!”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慌忙摇手说道:“这个不用,贫道年纪轻轻怎敢受此大礼,会折寿的。” 悟真子正色说道:“这个必须!我神宵派以神雷传世,但自祖师以下,能召出神雷者寥寥无几。近三十年来,这声雷鸣竟已成绝响!不知多少无知世人,皆以为我神宵派不过如此,召雷之事,纯属传说。今道友白日召雷,声传十里,这是,证了我神宵派的大法啊!此等功德,功德无量。” “我神宵派规矩,如有传人能当众召雷,即受众人一拜。此后在派中地位,仅在祖师之下,位列众方众之上!道友,请登坛!” 小道士执意不肯,几个老道士上来,硬拉着他登上神坛。 然后,九宵宫众道士按辈分排好,悟真人一声清诺“拜”,众道士,齐齐下拜! 站在神坛上,看着下面拜服于地的众道士,小道士心情极是复杂。其中的得意与骄傲,自是免不了的。 李大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阴晴不定。 这些年来,神宵派盛极而衰。正因如此,李大人才敢下此狠手。但今日白日召雷之事一传出,九宵宫自会威名大振,神宵派怕也会重振声威。这样一来,他的这番谋算,搞不好会亏了老本。 再是这小道士,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自己已经狠狠地得罪了他,若不趁他羽翼未丰之前及早下手,等他长成以后,自己必然命丧他手。 此人绝对不能留,必须早日除之! 三拜而起后,小道士便在悟真子的陪同下,匆匆离去。 到了静室,小道士闭目静坐,细细地体察自己召雷成功时,那一瞬间的感悟。 神雷威力就算无穷,可前后两次召雷,他都是在法会上,集众法器之力,聚神灵之气,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完成的。这样就算能召出神雷,在实战中也几无用处。须知,鬼魂之物并无肉体,来去飘忽,怎可能会给你这么多时间来从容准备?若是能随心所欲地召出神雷,这雷法才算大成,用来驱鬼除魔,当者披靡! 两个时辰后,小道士自觉大有所获,这才出了静室。一出门,说见许若雪守在门口。 门一开,许若雪便将小道士推进室内,痴痴地看着他,娇痴地说道:“白日召雷,你定然不会是我夫君,我夫君不过是一介凡人,哪有这等神仙手段?说,你是天上的哪路神仙,私自下凡冒充我夫君,来骗,骗人家的身子。” 小道士苦笑:“若雪啊,这召雷之事看似神奇,不过只是道术而已,没你想的那般玄妙。” 许若雪不依地说道:“可就是很神奇嘛。悟真子都说了,‘近三十年来,这声雷鸣竟已成绝响’,那么多大名鼎鼎的道士都做不到,而我夫君做到了。你真了不起,我的好夫君,若雪的好夫君,奴家的好夫君。” 许若雪痴痴地叫着,叫了几声后,眼里秋波流转中,浓浓的媚意竟盈盈欲滴。这绝世女侠,竟是动了情! 见她细细地喘着,仰首就要吻上来,小道士吓得后退几步,连连摇手:“若雪若雪,道观清净之地,可万万不能胡来。” 许若雪这才清醒了几分,依旧依偎了上来,说道:“夫君,自若雪与江湖中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李慕白拼了个两败俱伤后,若雪便觉得,这天地间再没了年轻男子,能入得了若雪的法眼。没想到若雪三生有幸,竟还能遇见夫君。夫君的道术,实在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若雪,若雪高兴的狠了。” 得佳人如此赞许,小道士在高兴的狠了的同时,心中也有些不安:这恶婆娘实在有些不知轻重,若是不管不顾地强行对他那个,这个…… 好在许若雪稍待了一下后便出了静室。待出门后被风一吹,许若雪就觉得自己的脸直发烫:我去,刚怎么回事?我堂堂绝世女侠竟变得跟个花痴似的。实在是,太、太、太丢脸了! 夫君会不会因此小瞧我? 时间紧迫,小道士和许若雪早早便出发,赶往兴元府。 出九宵宫时,两人走得是侧门。因为正门那出不去了,前来上香祈福的信众络绎不绝。据悟真子说,都排起了数里长的长队。 两人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数日后,来到三泉县。 在客栈休息一晚后,小道士拉着依依不舍的许若雪离开了客栈。 两人正在吃早点,忽听城门处传来一阵喧哗。不一会儿便听有人叫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城北十里坡那死了个道士。死得好惨了,被一刀割了脑袋。” 城北、道士,听到这两个词,小道士立即策马奔去。 到了十里坡,便见左侧小凉亭处围满了人。此时公差还没到,看热闹的人却一窝蜂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不时有人从包围圈那挤了进去,再挤了出来后,脸色惨白,伏地大吐,那凉亭四周一堆堆地尽是秽物。可尽管如此,还是有更多的人非得看上一眼。实在不敢看的,也远远地围着,不忍离去。 小道士进去一看,心头就是一凉,头皮就是一麻。 这死了的道士,真的就是九宵宫的道士,在三牛村有见过。 死状,好不凄惨!那道士的头竟被整个地割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放在凉亭石桌的正中间。 出来后,许若雪说:“夫君,是个江湖高手所为。这一刀干脆利落,断口处平滑似镜。是一个用刀的高手,用的是一把上好的快刀!” 小道士叹道:“那股神秘势力,朝廷大员指使的动,江湖高手也能调遣的了,白道黑道它都能翻云覆雨,果真是,厉害至极!” 许若雪安慰道:“夫君莫怕,这江湖中能胜过我手中血海剑的人,可真不多。有为妻在,定能护得夫君安全。” 再等一会儿,公差终于姗姗来迟。小道士上前说明死者身份,再做了个简单的法事,就匆匆上马。 心中担忧,小道士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兴元府。 兴元府古称汉中,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宋金对峙,兴元府是最前线。但自当年吴氏兄弟在兴元府大败金军后,金军数十年未曾越过秦岭,兴元府渐渐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并且因为附近有大量官兵驻扎,城中酒肆妓馆之类,更是尤其的多。 进了城,小道士正发愁该如何去打探守真子的下落,许若雪却说:“无妨,夫君且看我的。”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不一会儿许若雪就打听到,南城门附近是谁的地盘,再前去一问便已知晓,昨日午时,的确有一行道士五人,进了城,住进了城东。 许若雪再使了银子,不一会儿,几个小混混就找到了守真子一行人的下榻所在,是复山客栈。 小道士向客栈掌柜问明了房号后,上了楼。 还未曾靠近,便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李师弟能跑得,某为什么就跑不得。师叔好不讲理。” “是啊,我等出家当道士,不过是为了争得一份前程,可不是要为那九宵宫,白白地卖了这条命!” “师叔你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自然可以慷慨赴死。我可是有一大家子妻儿老小。我若一死,谁去喂饱家里的七八张嘴?” “好了,都不要说了!”天一子怒道:“大敌当前,正应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你们几个,还在这闹起了内讧,这脑袋都长得到了猪身上?” 他还要再说,守真子叹道:“好了,天一子,不要说了。生死当前,连我都心中惴惴,更何况他们?天大地大,生死最大,他们若是觉得,离开了贫道,远离了这兴元府,就可以捡回一条小命,那就随他们去吧!” 那几人犹豫了下,终于说道:“还是师叔明理。既然这样,我等就请告辞,祝师叔、师兄能逃过此劫、平安归来。” 这几人正待起身,却听门外一个声音说道:“有活路不去闯,还非得走那死路。真是可怜、可悲复可叹!”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定军山 听到这声音,太子一失声叫道“天一师叔”,窜过去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正是小道士。 太一子狂喜:“师叔来了,师叔来了,我等有救了。” 守真子却勃然大怒:“好个不懂事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你来此死地做什么?还不快滚。” 小道士讪笑道:“现在滚却是来不及,我已去了九宵宫,见了那个姓李的狗官。” 守真子跺脚叹道:“那个狗官好生阴险,定是张开了大网。你时运怎地如此不济,天大地大,你偏偏这个时候往他的网里撞。” 小道士笑道:“我这条鱼儿狡猾的很,他那张网可还网不住我。是我知道事情起因后,自己送上门去的。” 他正色说道:“师兄,你惹此大祸,说来我责任非浅。师兄既然因此身陷险境,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守真子定定地看着他,那张刚硬的脸上露出几许感动:“哎,你年纪轻轻,前途无可限量,何苦来这冒这等奇险?” 小道士自信地说道:“师兄此言差矣。我不来这是死地,我来了这就是生地。三牛村那等凶险所在,你我都闯过来了,这儿又算得了什么?” 太一子击掌叹道:“师叔说得极是。只要有师父和师叔在,再怎样的死局,也必能一击而破!” 小道士看向作势欲走的那三人,劝道:“三位道友,我刚刚说的,绝不是虚言。现在只有齐心协力,我们才能争得生机。不然,几位只要踏出此门,必然身死!” 三人大惊,有人就问:“此话怎讲?” “知道你们那位逃走的李师弟怎样了吗?他被人斩于三泉县城北的十里坡那,一刀断头,死不暝目。你们就算道法了得,可若是遇上了江湖高手,这脑袋怕是在脖颈呆得不会安稳。” 守真子大惊:“怎会如此?” 小道士叹道:“布下三牛村那风水大局的人,是何等惊才绝艳。但凡天资纵横之人,必定心高气傲。他设的局被我等误打误撞地给破了,他心中定然不服,所以再设了一个局,要与我等再决高下!” “你若是堂堂正正地跟他对弈这一局,那还好说,一切各凭本事就是了。你若是想临阵脱逃,呵呵,你都不守规矩了,他又何必再守什么规矩?” 太一子说道:“师叔的意思是,我等死里求生,才有可能求得生。要是妄想逃跑,出门就有杀手伺候。” 小道士点头:“正是!” 有道士问:“可是师叔,若是我等侥幸赢了这赌局,幕后之人还是不肯放过我等,那该如何是好?” 小道士笑道:“这个却不必当心。你想,若想报仇,一刀两断就是最直接、最爽快的方法。那人手下既然有江湖高手,那他为什么要舍易取难?所以只要真按他的规矩赢了,以他的心高气傲,此事自然会就此揭过。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生,别的,全是死路!” 他话说的这般明白,那三人只能坐下,向守真子告罪。 守真子也不怪罪,勉励了几句。 小道士去柜台那开了间上房,不一会儿,守真子进来。 他叹道:“在九宵宫时,这帮人无不对我敬畏。没想到还没走到兴元府,就有弟子临阵脱逃。今日若不是你出现的正好,怕是,怕是只剩下我和太一子两人了。” 小道士苦笑:“这是人之常情,生死关头,谁能等闲视之。若不是后路已被堵死,我口齿再利,想要说服他们前去那死地,怕也是不大可能。” 说着,小道士从怀中取出一叠灵符,递了过去:“师兄,我临行前请悟真师兄召开了场法会,有幸得到灵符三十六张。师兄请拿去一些。” 守真子却说:“灵符大有神效,得来极是不易,你既然有这等机缘,自己用就是了。” 见小道士还要再劝,他正色说道:“天一子,在来此之前,我已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对方既然设了这局,那此处的凶险定然要远超三牛村。三牛村那次我都弄得大是狼狈,这次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这等好东西,你尽管自己用,每多一分实力就能多出一分保命的希望。至于我,我年近五十,五十知天命。我又是孤身一人,无家无室,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但你,你必须得活着!只有你活着,我们才有报仇的希望。” 小道士见他意志坚决,只能轻叹。 守真子欲言又止,犹豫了下后,终于说道:“天一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有可能,我想请你保住太一子的性命。太一子行事为人很有手段,在年轻弟子中威望甚高,我和悟真师兄都有意培养他,成为九宵宫的下一代方丈。若事态危急,别的你切勿多管,太一子,还请能照看便照看下。” 小道士自是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行八人来到西县定军山。这儿,正是闹鬼所在。 蜀汉时,定军山有过多次大战。尤其是定军山之战,老将黄忠于此刀斩夏侯渊。后面诸葛亮八年北伐,也始终以定军山作为根据地,在定军山推演八阵图,教兵演武。至今,此地还留有古遗址八阵图和诸葛武侯墓。 定军山下早有人烟,可小道士等人进去一看,数间茅屋里别说人,就连鸡都见不到一只。能找到的活物,就是两只老鼠。 没办法,小道士等人只能一路寻找,直找到老道寺那,才见着几个乡民。 可一说起定军山上闹鬼之事,那几个乡民就大惊,掉头就走。唯恐走慢了一步,就有恶鬼扑上来。费了好一会儿功夫,许若雪才忍着恶心,从一个似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糙汉子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原来十年前,定军山便已闹过一次鬼。一夜之间,山脚下的十几户人家,二十几口人,全部死绝! 当时兴元府大惊。于是朝廷便请了数名道士前来驱鬼。据说连番大战后,在定军山西侧,名唤藏龙谷的地方,有道士设下了什么法阵。自此以后,恶鬼再不能出来为祸。 可仅仅平安了十年。一个月前,又是一夜之间,山下七户人家,别说人,就连鸡都的干净。有胆大的前去探往,回来说,藏龙谷那地方黑烟滚滚,显然是有恶鬼横行。于是,西县这谈鬼色变。要不是故土难移,别处也尚未发生意外,怕是这方圆百里内的人,早就已经跑得精光。 十年前有道士前来驱鬼,在定军山西侧藏龙谷布下法阵,自此平安。这么说来,现在这法阵必然已经损毁。 得到这等重要消息,临别前,许若雪便丢给那糙汉子一锭银子。那汉子大喜,只觉得这蒙着面纱的女人,不仅是平生仅见的美人,更是平生仅见的好人。 只是许若雪转身时,血海剑倏地叹出,剑鞘狠狠打在那汉子脸上。那汉子张嘴喷出几颗牙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这锭银子,原来不是给他的消息费,竟是给他的医药费。 小道士见了大喜,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自己的妻子被人流着口水这般盯着瞧,任他心性再好,也是恼怒。 一行人再转了转,见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回到定军山。 找到藏龙谷,那谷口甚是隐蔽,让几人一番好找。在谷口处有勒石为记,上面刻有一行大字:此处镇有恶鬼,不得妄动石柱。违者,死! 进去后行不多远,果见小径两侧密密麻麻地立了十八石柱,隐隐似布成一个阵法。细看那石柱,每根柱子顶端都放置有一样事物,有泰山石、雷击木、五帝钱等。每根石柱中间还嵌有红玉,玉上刻有符篆,有辟邪符、驱鬼符、镇宅符。只是时候久远,这些符都已失去了作用。 布这阵的人,实在高明!他必然在风水和道术上都极是精通,所以才能另辟蹊径,将风水大阵和驱鬼法阵结合起来布阵。驱鬼法阵定然不能持久,这阵能挡住恶鬼十年,必是因为其中那风水大阵的缘故。 小道士心中有了明悟,布这阵的人,应就是在三牛村设下四星邀月大阵的人,也就是神秘势力的首领。这条线索,以后倒可以查查。 一众人细细查看石柱,见并无人为损坏痕迹,就知是因为驱鬼法阵已然失效的缘故,所以恶鬼才能出来为祸。 天将黑了。一众人离开藏龙谷,吃了干粮,稍事休息下后,小道士和守真子两人再来到藏龙谷,一探究竟。 两人不敢点火把,借着暗淡的月光,小心前行。 过了石柱后并无异常,直到走到一处开阔地,见地上以土堆起了一个平台。那平台上覆盖有石板,看样子竟是一个,点将台。 点将台后,地上有一个漆黑大洞,洞中有阴气如墨,正滚滚而出。 待到子时时分,那阴气更浓,遮蔽了整个藏龙谷,却出不了石柱外。 渐渐地,谷中伸手不见五指,再慢慢,黑气转淡。 当勉强视物时,小道士惊讶地发现,幽静的山谷中,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的,恶鬼!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将点兵 密密麻麻,浑身漆黑凝实,阴气弥漫的恶鬼! 这些恶鬼,再修炼个十几二十年,怕是都会修成阴鬼! 上百的,阴鬼! 小道士只觉得全身发麻,我去,若真如此,怕是全大宋的道士都赶过来,也无济于事。 阴鬼,已是鬼术有成的恶鬼,身体可虚可实。普通人遇到就是死,江湖高手上去也是死。一般符篆对其基本无效,只有上品的灵符和上等的法器,才可以真正伤到阴鬼。 可天下间,上品的灵符、上等的法器能有多少? 小道士和守真子对视了一眼,心里只觉得庆幸。 他们被迫来此,自然会有怨气。可这时一看,却万分庆幸来的还算及时。看那鬼洞中的阴气无穷无尽,并漆黑如墨,其量之多、其质之高,简直是是骇人听闻。只要时间足够,毫无疑问,这些恶鬼必能化成阴鬼,到那时,将会惹出多大的祸害! 当下小道士和守真子屏息凝气,大气都不敢出。此时若是被恶鬼发现,就算他俩有通天的本事,也必死无疑。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鬼洞中出来的恶鬼竟越来越多,小道士看得从头皮发麻到已渐渐麻木。 终于,那鬼洞中出来的阴气渐渐稀薄。 最后出来的,是,三个阴鬼! 前面的两个阴鬼,一男一女,一现身后即垂首恭立在鬼洞口。看其神态动作,分明保留了完好的神智。 最后出来的,却是个,非常得了不得的阴鬼。阴气聚敛而无丝毫外散,一双虎目,竟不带点滴红色。看上去,几与活人无异。 他生得,虎目虬须,膀大腰圆,双眼中煞气凛然。他身着乌黑明光铠,腰跨大刀,一眼看去,就知必是一名能攻城摧寨,力敌千军的猛将。 见他出来,那男阴鬼立即恭声说道:“李奴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点头,昂道阔步地上了点将台。他身边一长相清纯,有八分动人的女鬼就从腰间取出一个号角,凑到嘴边,呜呜吹响。 号角声响,原来谷中如木偶般站立的阴鬼立即齐刷刷地从四面围来。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就已排成四四方方的一个方阵,然后站在那,纹丝不动。这一动一静之间,动如闪电,静似山岳! 小道士不知一支百战精兵是什么模样,可他相信,整个大宋朝也找不出一支军队,能似眼前的鬼兵般,不过区区百多人,布成的兵阵,却能发出欲冲云宵的杀气! 大将军满意地一笑,一挥手,喝道:“练!” 令一下,本纹丝不动的阴兵瞬间分散,每六人一组,手中都黑气张扬,或化出长刀、或化出盾牌、或化出长枪、或化出短矛。 大将军暴喝:“杀!” 众阴兵齐齐上前一步,先投短矛,再刺长枪,盾牌紧跟上,最后长刀劈出。百多人的动作竟如同一人,丝毫不乱。 大将军再喝:“变!” 一阵眼花缭乱,众阴兵游走间,那四四方方,左右上下平整划一的方阵,立时成了“一字长蛇阵”。其应变之快,动作之速,凡人受肉身拖累,远不能及! 大将军再喝:“击!” 手持长枪的阴兵猛地冲上,全力一刺。枪尖点处,手持大刀的阴兵再倏地冲上,猛地一斩。尚未斩完,手持短矛的阴兵瞬间弯身投出短矛。最后,手持盾牌的阴兵疾扑上前,以身子压住盾牌,御住阵脚。 这一击,攻守兼备。于短短几个呼吸间,攻得暴烈,守得严实! 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暗叹:我大宋若有如此精兵,不需多,只三千人。金国算什么,刀兵所指,指日可破! 这一番操练,用时良久,直至两个时辰后,大将军才一挥手,那女鬼再取出号角,一长一短地吹了两声。众阴兵才收回兵器,一个个地排成长队,从鬼洞那鱼贯而入。 大将军笑道:”李奴,某这兵练得怎样?” 李奴浑身猛地一颤,像条狗似地俯首趴在地上:“大将军用兵如神,天下无人可敌!” 大将军哈哈大笑,笑声中,猛地飞起一脚,将李奴踢倒在地,然后那壮硕的身子,跳得高高的,再狠狠在踩下。 那一顿猛踩,直踩得李奴撕心惨叫,叫声凄厉至极。 直到李奴鬼身淡薄如烟,大将军才收了脚,满意地拍了拍手,笑道:“你这狗贼,当年你背叛我大蜀国,投靠了宋廷,害得某兵败在此。那时你在某面前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得意。只可惜,你只得意了一时,就被某送了这条命。哪怕是死后,还成了某奴隶,像狗一样在地上趴了几十年。李奴,这就是你的报应,哈哈,哈哈。” 李奴忍着痛,谄笑道:“当年我一时糊涂,害了主人。幸得主人大度,不但不计较我的过失,还花费了许多的心血,将我转成了厉鬼。从此我可以不入阴间,永生永世地活在阳间,再不用受那生死之苦。” “李奴感主人大恩,必当做条好狗,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大将军大笑,拍了拍他的头:“不错不错,是条好狗。哈哈。” 他笑着,看向身后的女鬼:“大小姐,某这兵练得怎样?” 女鬼浑身一阵乱颤,低头说道:“夫君雄勇盖世,是当世的绝好男人。夫君练的兵,自然天下无双!” 大将军大笑,伸手在那女鬼的胸前一顿揉捏,然后叹道:“哎,这做鬼啊什么都好,就是男女间的那件美事不能再做了。这捏来捏去没点感觉,跟揉空气似的。” “哎,大小姐那水灵灵的身子,某可是有几十年没尝过。想想那次弄得大小姐几天几夜地下不了床,可真是得意啊!” “据说有道术能让鬼跟鬼相交,若是有道士传某这等仙术,某日后取了天下,必得封他当个国师。现在倒是可惜了。“ 女鬼沉默不语。 大将军见她不附和,登时大怒,猛地一拳,生生将那女鬼的头打爆。女鬼一声凄厉尖叫,片刻后头才长成,但鬼体已淡了不少,显然受创很深。 女鬼吓得跪在地上,泣道:“大将军神勇, 奴家,奴家也很想念那时的滋味。奴家恨不得夜夜被大将军在床上干,干得日日下不了床。” 大将军大笑:“大小姐,这才对嘛!你记住了,你生前是某的人,是某破了你的身。死后你还是某的鬼,某要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 “大上姐,不要忘了,某不再是你赵家的奴,你赵大小姐才是某的奴。某高兴了,让你叫声夫君;某不高兴了,你就得叫声主人。听明白了吗?” 女鬼吓得连连磕头:“奴家明白了,奴家赵氏女生是大将军的人,死是大将军的鬼。生生世世,奴家都愿伺候大将军。” 大将军这才满意点头,喝道:“都起来吧。” 李奴和赵氏女这才起身,连目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瞧下。 大将军大步来到石柱旁,未等他靠近,石柱那就弥漫起了一圈白光,正正封住谷口。 他皱眉说道:“那道士真真了不得,这个鬼阵挡了我这么多年,竟然还没烂掉。” 说完,他提气开声,手中慢慢地凝出一柄黑斧。那黑斧乌黑光亮,似重逾千斤。他大喝一声,提起黑斧,向石柱全力斩去。 这一斩,斩在白光上,便似斩入了一团粘稠的泥中,黑斧慢慢地被陷住。大将军吐气开声,连斩三下。终于第三下,石柱猛地齐齐一晃,那白光便暗淡了些许。 大将军伸手往后一招:“李奴,你过来。” 李奴大惊,惨叫道:“大将军,不要啊!” 可哪由得他,大将军一把提起他,飞起一脚,踢球似地将他踢入阵中。 滋滋声响,像是雪遇到了开水,李奴身上的黑气迅速消融,他拼命哀求:“大将军,饶命啊,放我出去。” 大将军怒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滚出来吧。” 李奴连滚带爬地挣扎了出来,鬼体暗淡的,连那些鬼兵都大是不如。 大将军长叹:“哎,还是只能某出得去,儿郎们都出不去。也罢,某就多等几天。用不了几天,某就能提兵杀向那狗皇帝的皇宫!” 此时天色将明,赵氏女哀求地看向大将军。大将军一挥手,没好气地说道:“滚吧,没用的东西,都修炼了几十年,还是挨不得半点阳气。” 在谷中踱了几圈后,大将军往鬼洞那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喝道:“鬼鬼崇崇的东西,给某出来!” 小道士见其目光直瞧向自己藏身的所在,当下叹了一口气,站了出来,跳到地上。 大将军皱眉:“怎么又是道士!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道士。每次都是在某精兵差不多练好的时候,闯了进来。” 守真子冷笑:“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何其之多。你不过区区一百多鬼兵,就算练得再精又怎样?难道还真想凭借这点兵力杀进皇城?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大将军冷哼道:“那些官兵的本事如何,某几十年前就见识过。若没有你们这些死道士多事,千军万马,都没个球用。” “算你俩好运。今天那该死的太阳就要出来,某放过你俩。等过得几天,某提齐手下儿郎一路杀将出去。到时,你我再一战!” 说完,大将军往鬼洞那走去。进洞前,他转身,双手持利斧,凌空一斩。 这一斩,杀气凛然!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拼死一博 出得谷来,一人飞 身迎上,正是许若雪。 见小道士和守真子脸色凝重,许若雪问:“夫君,里面如何?是不是非常凶险。” 小道士没心思答她,点了点头,当先离去。 到得会合的地方,一众人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两人。守真子叹了口气,说:”先回西县吧!“ 到西县找了间客栈住下,小道士和守真子埋头便睡。一众人看了,无不担忧。 天近黑,小道士才醒来,许若雪守在他床边,赶紧端上饭菜。饭菜还是热的,也不知道她热了多少回。 这绝世女侠,真有了几分小妻子的模样。 吃完饭后,许若雪说:“夫君,如果藏龙谷中果真凶险,我们不如杀出去,不去赌这死局。” “若雪,杀手怎么办?” 许若雪自信地说道:“这好办。盯着我们的杀手共有三名,确是江湖高手。但夫君决定要走的话,我有八分把握将他们一一格杀。就算有漏网之鱼,有我护着,夫君也绝计不会有事。” 小道士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现在就是能走,我也不想走了。” 当下,他将藏龙谷中的情形一一道出。 许若雪说:“夫君为何定要留下。真出了大事,朝廷自然会派人前来处置,夫君何必冒此风险?” 小道士摇头:“那大将军生前就是反贼,这次又被生生禁了十年,心里早就怨气冲天。你看他刚能脱身,就将定军山下那些乡民杀得鸡犬不留。若是他领着鬼兵杀到,别说西县了,兴元府的百姓都不知道要死多少。那些官员个个尸位素餐,等朝廷派人,得等到什么时候?怕是兴元府成了空城,才有人前来。” “若雪,我是道士,斩鬼除魔是我的本分。明知自己抽身离去后,世间便会生灵涂炭,我若还是袖手旁观,于心何忍啊!” 许若雪跺脚叹道:“就你会做好人,逞英雄。” 掌灯时分,守真子、太一子前来商谈。 两人脸色凝重,守真子更是神情憔悴,显是未睡着。 看小道士肤色红润,他苦笑:“你倒是好定性,这样都能睡得香。” 小道士笑道:“不然还能如何?” “哎,藏龙谷的事,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但怕的就是,将挡不住,土淹不了啊!” “师兄未免悲观了一点。说起来,这次不过是三个阴鬼,其中还有两个阴鬼着实没用。剩下的鬼兵也都是普通的恶鬼,就是操练的厉害些。这般情形,比起三牛村的凶险,怕还是不如。” 守真子瞪了他一眼:“哼,少在这说些好听的,那些散兵游勇,能跟百战之兵相提并论吗?” 太一子问:“师叔,那什么大将军修炼到阴神境界没?” 小道士答道:“这个却不得而之。其实所谓阴神,跟阴鬼相比,只是多了些奇妙莫测的玄妙手段。真斗起来,阴鬼可不一定要比阴神好对付。所谓一力降十会,这大将军一看就是猛将类型的,怕是要远远强过一般的阴神。” 守真子想了下:“不若我们白天过去,封印了那鬼洞。” 小道士摇头:“不行。那鬼洞若是能封印,十年前那道士就将它封印了。他都不能,凭你我更是不可能。” 太一子说:“那就在藏龙谷外用大量符篆、法器布下法阵,鬼兵若敢冲出来,就杀它个片甲不留。” 守真子拍掌赞道:“这个主意好。鬼魂之类也不是什么山啊洞啊都能穿过,那些恶鬼既然被困在谷中多年,那就说明它们只能从谷口那出入。等它们出来时,我等发动法阵,定能杀得它们损失惨重。” 小道士却有不同意见:“行是可行,但效果应不会太好。只要那大将军不傻,出谷的那一刻必然就是他警惕心最高的时候。他手下的鬼兵善于投掷短矛,只需投十几根短矛过来,一多半的法阵便会被触发,白白浪费掉。他再号令鬼兵紧跟着一齐压来,这样短兵相接,我们就算杀得了一些,最终也抵挡不住。” 守真子沉默,叹道:“这话说得有道理。” 三人苦思了良久,还是束手无策。只得约定,明日先去西县打探下,这所谓的大将军是何许人。 第二日,三人去县衙。那知县正为定军山下的凶案焦头烂额,听得有神宵派的道士前来捉鬼,那欣喜的,是倒履相迎。 小道士将藏龙谷的事细细一说,知县疑惑不解:“什么大将军、大蜀国,什么几十年前的反贼。某饱读诗书,怎么不知西县曾出过此等大事?” 百思不得其解,知县吩咐下去,请书吏探访县中的老人,看有没人能得知当年之事。 到得下午,有消息传来。 原来先帝徽宗时,有宋江等三十六人占据梁山泊,聚众造反,接连攻陷十余郡城池,声势大盛。朝廷遣使招安,未果,遂点将招讨。宋江避官兵锋芒,自青州率众南下,与官军周旋年余。后乘船进海州时,被知州张叔夜募敢死之士千余人伏击,于是大败。宋江战败被俘,投降朝廷。 此后第六年,有宋江部将九纹龙史进,改名史斌,再次起兵造反。史斌占据兴州后,自立为帝,手下部将称其为“蜀皇”,一时也闹起了些声势。 第二年,史斌进攻兴元府,不果,被官兵所败。退回关中后,史斌再进攻长安,被名将吴玠击败,兵败被杀。 大蜀国,几十年前的反贼,说得便是此事。 到了第二日,更有消息传来。 史斌手下有一部将,姓李,大名猪儿。此人极是悍勇,当年史斌进犯兴元府时,他连夜突袭定军山下的官兵,将数百官兵杀得大败。在占了此要地后,李猪儿见藏龙谷很是隐蔽,就将定军山附近的乡民杀得干干净净,再做出撤离定军山的假象,实际上屯兵藏龙谷,意图袭击官兵后路。 他这一招极是狠毒,官兵未曾察觉,丝毫未做防备。在这关键时刻,李猪儿军中一名姓李的士绅借机脱逃,将这消息告知官兵。官兵于是围住藏龙谷。李猪儿无处可逃,在被困了几日后,粮水断绝。没办法只得拼死杀出,最后被乱刀砍死。 小道士听了这消息后若有所思,便请知县帮忙,找到了这李姓士绅的后人。可惜对当年的往事,他家也毫不知情。 回定军山后,三人再次商议。 小道士想了两天,心里已有了些主意,说道:“这些鬼兵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它们结阵而行,听令而从。若是失了阵势,各自为战,它们也不过比普通的恶鬼厉害了些。数量虽然多了点,我等也能对付得了。所以现在我等要想的就是,怎么破了它们的阵势。“ 守真子皱眉:“话虽如此,可这些恶鬼形同傀儡,它们无知无觉,不会害怕,言听随从,最是听话不过。我们该怎样才能破得了它们结成的阵?” 小道士微笑:“问题就在于它们是傀儡,虽然无知无觉,但却并不会思考,只能言听随从。所以只要我们斩了这发令之人,这些傀儡没了人指挥,无所适从,还不如那些普通的恶鬼。” 太一子说道:“师叔说得极是。可那大将军定然被鬼兵保护的极好,我们要想冲破鬼兵的阵势,灭杀掉它,怕是不大可能。” “这自然极是凶险。所以我们有两个选择。” “其一,在藏龙谷外以符篆、法器布成法阵,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不管怎样,这样至少可以击杀一部分的恶鬼。如果情势不对,也可从容返回。但那样,就定然杀不了大将军。将符篆、法器用完后,我们也无再战之力。这是求稳之举。” “求稳之外,便是行险!在鬼兵出谷后,我可以请我夫人前去搔扰鬼兵。她是江湖高手,轻功了得,鬼兵追她不上。那大将军性子急躁,被搔扰的烦了,必会令鬼兵四下围杀我夫人。等他身边没了多少鬼兵保护,我等就可趁虚而入,拼死一博。只要击灭了他,别的鬼兵,自然可慢慢来杀。” 守真子和太一子一听沉默不语。 小道士说:“后一策,若成功,则大功告成;若不成功,则必死无疑。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该稳妥起见还是应行险一击,我也心中犹豫。二位回去后请考虑清楚,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决议吧!” 守真子和太一子走后,小道士将许若雪叫来,将事情细细跟她一说,征求她的意见。 许若雪嫣然一笑:“我听夫君的,夫君说怎样,便怎样?” 小道士迟疑道:“可放手一博的话,若雪你就太过危险。你身法是好,但看不见恶鬼,若是一不小心一头扎进它们的包围圈中,你武功再强,也必死无疑!” 许若雪摇头:“夫君,我是江湖中人。入了这江湖,谁还把这条命看成是自己的?” “再说了,我是在行险,可夫君同样在行险。于百万军中取敌大将首级,这事听着是痛快,可真正做到的,古往今来有几回?” 小道士默然。 一个时辰后,守真子和太一子过来。 沉默了一下后,守真子说:“我等还是把各自的决定写于纸上吧。” 三人于是取笔,写好,然后同时展开。 三张纸,写得都是同样的四个字: 拼死一博!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闯阵 计议已定,三人却又沉默。 小道士笑道:“别这般紧张。那大将军不过一介莽夫,要杀他不会太困难。” 太一子问:“师叔,此话怎讲?” “定军山曾经经过连番大战,死伤无数。那山地形复杂,战场的杀气和死者的怨气相结合,就有可能在某些特殊的地方形成极煞之地。极煞之地同极阴之地一样,对鬼魂大有好处。只是极煞之地养出来的鬼,必是恶鬼。我想,藏龙谷那地机缘巧合之下,应已是极煞之地。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多厉害的恶鬼。” “我看那藏龙谷中的鬼洞,洞中喷出的阴气之浓,跟极阴之地相比也不逊色。这就相当于极煞之地加上了极阴之地,正是养鬼的无上宝地。若我是那大将军,只需沉住气,在藏龙谷中再休养三四十年,将所有的鬼兵都养成阴鬼。待功成时一出谷,有这么一支如臂所指,还全是阴鬼的军伍在手,那真真是天下无敌!到时别的不敢说,这大宋的夜晚,必然就是他的天下!” “有这等大好机会在,那大将军却毫不自知。练兵刚有所成,他就大开杀戒,因此引来的厉害的对手,被封入谷中十年。待法阵稍有松动后,他又跑出去杀得鸡犬不留,又引得我等来此。” “由此观之,这大将军纯粹就是个莽夫,性子粗鲁,做事只顾自己一时痛快,实在不足为惧!” 守真子叹道:“天一子,你说得极是。这大将军的确只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之余,目光也短浅的可以,确实不能成事。” “不过说起此人,倒是练兵的奇才。他是家生奴,从军短短年余,就能将一只鬼兵练得如此随心所欲。这天赋之高,怕是我大宋朝野都无人能及!” 小道士点头。 人死后,灵魂化为鬼。化成鬼后,失去了肉身这寄托,又受不到阳气的滋养,再受到阴气的侵袭,鬼的记忆便会迅速消散,神智也会很快迷失。所以一般情况下,短短几日后,鬼便会忘却今生的事。 若机缘巧合,鬼成为孤魂野鬼,更会在一个月内丧失所有的神智,成为天地间四处游荡,无知无觉的一缕游魂。 藏龙谷形成极煞之地后,死于其中的那些反贼化鬼后,受煞气所拘,不得进入冥府。煞气对鬼魂杀伤甚大,能熬下来的,便都成了恶鬼。虽成了恶鬼,神智已全失。而大将军,竟能将这些无知无觉,无神无识的恶鬼练成一只精兵。其难度,毫不逊色于将一群猪,变成了一只训练有数的军队。 自古以来,鬼兵出现的不少,可将鬼兵练成精兵的,从未曾听闻过。 哎,草莽之中多英雄啊!想那李猪儿不过是一家生奴,在练兵上,就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天赋。由此可知,这尘世间,不知多少的天才就此埋没,丝毫不自知,也不为人知,自己在某些方面,拥有着怎样绝世的才华! 这李猪儿,当年若是未死,投靠了朝廷,再得到朝廷的重用,说不定大宋朝,就会多出一支横扫天下的军队。 可惜,可叹! 藏龙谷,子时。 大将军吐气开声,用尽全力,猛击三斧。三斧过后,他魂体一阵乱颤,显然损耗极大。 可三斧后,十八根石柱,齐齐断裂。 阵法,已破! 李奴和许氏女拜倒在地:“大将军神勇,天下无敌!” 大将军哈哈大笑:“鸟地方,困了老子好些年。老子今天脱困,这就像是那什么龙什么。” 李奴凑趣地说道:“龙翔九宵,虎入丛林。” 大将军笑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李奴你不愧是读书人,当得一个好奴隶。” 李奴谄笑:“多谢主人夸奖。” 他眼睛子一转,问:“我等在这谷中困了多年,今日才得以脱困,正要在大将军的指挥下,纵横天下,横扫八方。在这等时候,李奴不知大将军因何犹豫,迟迟不出这谷?” 大将军怒道:“你懂个屁。那天来了两个道士,躲在这偷看我练兵。现在好几天过去了,这两个该死的道士必然叫了一群更该死的道士在谷外等着。我若现在出去,不就正中他们的埋伏?当年我是怎么败的,我可还没忘。” 李奴笑道:“既然这样,依李奴的意思,大将军正该早点出去。需知夜长梦多,在这呆得越久,来得道士就越多。还不如现在出其不意地杀将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要杀了出去,到时天大地大,那些道士想要找到我等,怕是不太容易。” “再说了,大将军何等神勇?当年那几个道士好生厉害,结果怎样,也不过是被杀伤了一些儿郎,哪伤到了大将军的一根毫毛。” 这话大道理啊。大将军心动了。可他毕竟不是傻子,想了一下后,当即吹号为令,指使所有使短矛的鬼兵排成三排,然后轮番掷矛,一步步地往前进。 这样出得谷时,只见月明星稀,谷外空无一人。 大将军大是羞愧,自己所料却是差了。哼,那两个道士原来是胆小鬼,不敢挡我虎威,却害得我白白地浪费了手下儿郎的精力。 一众鬼兵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走着。没走多远,路旁忽然亮起了一篷火光,暗夜里分外地显眼。 这情形很熟悉啊!有道士。 来的却不是道士,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只见她一声清叱,剑化飞鸿,一剑向火光起处斩来。 大将军冷笑,我等都是鬼物,无形无质,你使剑有用吗? 冷笑还未完,他就是一愣,却见剑光过去,有三名鬼兵鬼叫一声,被斩得魂飞魄散。 大将军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剑原来大不寻常,剑上的煞气,竟是比藏龙谷中的煞气还要浓上数倍。 一时大意,就平白损失了几名儿郎,大将军大是心疼,他一声令下,鬼兵边齐齐围了上去。 不料那女人身法极是了得,在树上、石上借力飞来飞去,速度竟比鬼兵还要快上几分。鬼兵没有神智,虽然对生气极是敏感,但笨手笨脚的,竟围她不到。不一会儿,还被她斩了一名,伤了两名。 大将军练兵二三十年,也不过得到了百多鬼兵,每一名都来得大是不易。一下损失了好几个,他极是心疼。不过也让他看出来,那女人其实根本看不见鬼物,只是将剑在身边舞得跟雪球似地窜来窜去。于是大将军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打算出其不意地给她来个狠的。 却不料没等他靠近,那女人就清叱一声,几个纵跃,扬长而去。 这一气,直把大将军气得怒发冲冠。他哪还管什么阵型,喝令众鬼兵齐齐追去。自己更是一声鬼啸,一马当先。 追了一会儿,不见了那女人身影,大将军正气得直跺脚时,身后一片火光。 火光过后,那女人又仗剑飞来,再是一通狠杀,然后又是扬长而去。 大将军那个恨啊,他是看出来了,这女人是非要跟他死磕到底了。 盛怒的大将军不再去控制手下的鬼兵,任它们分散开,四处围堵。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女人第三次袭来时,还没等出剑,便与一个鬼兵撞个正着。好在她反应着实了得,待感觉到身前不对,当即洒出一处剑光,将那鬼兵割成碎片。可耽搁了这么一下后,百多名鬼兵便齐齐围了上去。 那女人左冲右突,等发现到不对时,已经晚了。大将军已摸到她身边,一斧劈去。 这一斧,化虚为实,只见空中莫名地一道黑光,斩向她额头。 这一斩,直把许若雪吓得,心胆俱裂! 好在她功夫着实了得,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做了个铁板桥,便见那凝如实质的巨斧贴着她鼻尖而过,虽然未曾挨着,但斧上的如冰阴气和如针煞气,刺得她浑身一僵,人不由地摔倒在地。 情急之下,许若雪脚尖点地,身子如箭般窜出。可这样后,她再无法控制身形,当惊觉后背阴寒袭人时,已无应变余地。 许若雪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当这时,她只觉身上火光一闪,耳边似响起一声鬼叫,那就要击中她后心的那团阴寒,竟避过了她。 许若雪一愣后,才明白,临行前小道士贴在她身上的辟邪符起了作用。 既然有灵符在,许若雪便不管不顾,埋头直冲。再三下火光爆发后,她终于成功逃离了,这张罗网。 靠在一棵大树上,许若雪喘着粗气。当时小道士给了她几张辟邪符?五张。那就,只剩最后一张了。 离约定的地点还有一小段距离,现在怎么办? 那大将军好生狡猾,再去闯一次,自己极可能会陷进去。到时只有一张灵符护身,自己怕难逃一死。可若是不闯的话,等走到夫君那时,这些鬼兵定会重新聚拢起来。到时夫君再想百万军中取敌大将首级,那真真就是,自寻死路! 怎么办? 深吸了几口气,许若雪嫣然一笑。然后,她提剑,纵身,迎头,杀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杀将 许若雪身化长剑。剑尖,就是血海剑;剑身,就是她自己。 她倾尽所有,全力一剑! 月夜下,蓦地亮起一道惊鸿。 惊鸿飞过,两旁大树齐齐弯头。惊鸿飞过,无知无觉的恶鬼都齐齐一避。 虽然明知道这女人看不见自己,可大将军这一刻,只觉得这一剑就是向他斩来。剑还未至,他便觉毛骨悚然。 想着未想,大将军往左一避。等剑飞过时,他才发现,这一剑的落点处离他刚刚所在,差了足足两丈。 大将军怒了! 自反了这朝廷以后,他以为自己心中再没了恐惧。哪怕当年临死前,他都是哈哈大笑着,边笑边杀,杀得官兵尽皆胆寒。直到一刀断了那叛贼的头后,他才从容挥刀自尽。 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会怕的。于是他怒。 怒极的大将军啊啊大叫,从身上猛力一抽,抽出一支黑矛。他厉吼一声,那矛电身而至。 许若雪听各身后厉啸,想都不想,血海剑往后一点。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向她压来。许若雪身子借力飞起,落地后却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 再不管耽搁,许若雪飞身就走。可她四面已尽是鬼兵,想走,哪那么容易。 生死关头,许若雪身法发挥到极致,剑法发挥到极致。她游走不定,一沾即走,不敢在某个地方有丝毫停留,手中的长剑更是舞得泼水不进。 这般全力施为,她能撑的了多久?不过片刻,许若雪便觉得自己浑身经脉欲裂,再几十个呼吸后,她的身法已不再灵动如鱼,她的剑光已断断续续。 坚持,坚持!她在心中大喊。 可她,终坚持不住。 许若雪看不到,却知道,自己已经身陷重围。而那个大将军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狞笑着,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许若雪苦笑,夫君啊!就算是死,为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只希望,你能来得及抱一下自己。就只需,轻轻的抱一下。 怀着这强烈的意愿,许若雪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大叫,然后,她不管不顾,挤出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她向前,埋头撞去。 身上,火光一闪,最后一张辟邪符,用完了! 可接着,她就撞在了一个恶鬼身上。 恶鬼身上极致的阴寒,几乎是瞬间,就冰冻了许若雪的身子。如石头般,她重重落地! 她大恐,回头,正看到,虚空中出现了一柄巨斧。巨斧如山,向她劈来! 我去啊,自己这副花容月貌,这下怕是会劈得稀巴烂。该死,那不是会吓到夫君?生死的瞬间,许若雪这般想到。 …… 小道士在等着,他屏气凝息,全神贯注地去捕捉后方的每一点滴动静。 他的心极是焦灼,灼如火烧。他不只一次地后悔过,不该提出这个方案。 身为男子,身为丈夫,他怎能让一个女子,怎能让自己的妻子,去冒如此大险! 若非守真子阻止,小道士都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管它后事如何,先见到自己的妻子再说。 终于,后方传出声响。 小道士大喜,他再呆不住,急急地奔去。 然后,他目眦尽裂! 许若雪,竟已深陷重围,竟已被鬼兵,重重包围!那大将军,就在她身左两尺处,手持巨斧,正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猫儿在看,落在了自己爪中的老鼠。 小道士头脑一热,等反应过来时,他已冲了出去。 他拼命地冲着,可已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看到,一声不甘的大叫后,许若雪的身子如箭般向这边埋头刺来。 他看到,许若雪一头撞在了一个鬼兵身上。辟邪符自燃,一道白光闪现,那鬼兵浑身乱颤,颓然倒地。 可紧接着,她再撞在了,另一个鬼兵身上。 事出突然,那鬼兵手中的大刀高高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身子便已被撞开。可同时,许若雪已被阴气所侵,如一块石头般,落地! 而她身后,大将军终于等到了万分期待的机会。他怒吼一声,像头狂怒的公牛猛地一冲,手中的巨斧迎头斩下! 这一下,许若雪再无可能避过!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手中的驱鬼符,飞出! 符飞出,可他和许若雪之间,却隔着,整整五个鬼兵! 时间,似乎停滞,小道士的眼死死地盯着,那飞出去的符。 那符,从第一个鬼兵的耳边穿过,从第三个鬼兵的手肘间穿过,从第五个鬼兵的脖颈旁穿过,那符竟然,神乎其乎、完全不可思议地,越过了挡在他和许若雪之间的,整整五个鬼兵,正正地击在,大将军的左肩上! 这一击,妙至毫巅! 大将军鬼术精深,这张灵符击在任何要害上,都只能轻伤他,绝对不能重伤他。可那样又有何用?那柄巨斧必然还会像砸西瓜,将许若雪的脑袋,砸得破碎。 可击在左肩这等发力所在,大将军一吃痛,不由自主地手就是一偏,那巨斧,就擦着许若雪的耳朵劈去。 许若雪就觉得脸上剧痛,像是被人狠狠地给扇了一个耳光。然后她耳边轰然剧响,那溅起的泥土如石子般,砸得她几欲晕厥! 她落地,却滚入一个巨坑中。大将军一斧,竟生生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能装得下她的巨坑。这一击之威,竟至如此! 可这一击怎会落偏,不可能的啊? 许若雪正疑惑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大喝声。 是夫君!原来是夫君救了自己。 真好啊,夫君又一次救了自己。 哪怕许若雪是绝世女侠,可也有少女情怀是诗的时候。曾几何时,许若雪感叹道,自己剑法如此高明,英雄救美的滋味,今生自己怕是再没机会品尝了。 可没想到,在身处绝境时,这世上还真有男子救了自己,还救了一次又一次。 夫君,许若雪喃喃叫道,今生遇见你,真好! 这一击,极好!小道士狂喜。这时,他无比地感谢那懒得出奇,却严苛的变态的师父。 一击落空,大将军怒极,他举起巨斧,正要再次劈下,将那女人分成两截。可这时,他听到一声大喝:“李猪儿,你个蠢猪。” “李猪儿”,这个名字让大将军愣了愣,然后他才想起,这正是自己的名字。 自当年起兵后,有多少年,没人再敢叫这个名字,这个代表着耻辱和卑贱的名字。 瞬间,大将军发狂的脑袋彻底地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仰天一声咆哮,舍去了就躺在脚下,已全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他迈开大步,腾腾腾地向小道士杀去。他发誓,一定要将这该死的家伙碎尸万段,再让他受尽无止尽的奴役! 感谢你,你这头蠢猪!小道士狂喜。 毫不保留,小道士腰间的灵符像不要钱似地,如飞镖般飞去。那五个鬼兵连鬼叫都来不及,便彻底魂飞魄散。 一人一鬼,短兵相接! 小道士口中默念缚神咒,浑身内力疯狂地输入三清铃之中。三清铃自然一响,“叮”的一声,大将军那高高跃起的身子就是一僵。 小道士狂吼一声,右手铜钱剑拼尽全力地,狠狠一刺,正刺中大将军的胸口。 小道士大喜,然后,脸色大变! 铜钱剑竟是,刺不进!大将军身上的甲胄,竟如真的甲胄,铜钱剑都弯成了半月,却刺不进哪怕一分一毫。 大将军狞笑一声,手中的巨斧迎头斩下! 小道士应变神速,脚用力地在那两根粗大的腿上一蹬,身子猛地往后一窜。 那柄巨斧,正正地斩在小道士两腿中间,距那不文之物,不过数寸。 小道士都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他就地一个翻滚。还没待起身,手就往腰间一抹,两张驱鬼符飞去。 一张驱鬼符,正中大将军胸口,被甲胄挡住,竟丝毫不起作用。另一张驱鬼符,正中大将军额头,却只是让他脑袋晃了一晃,那手中的巨斧依然,拦腰斩来。 小道士身子急退,未曾想,那巨斧一个变招, 竟变扫变刺。好在小道士这段时日以来,跟随许若雪苦练青城剑法,剑法已有小成,情急之下,用了一个挑字诀,再借力卸力。 那巨斧贴着他的身子刺过,刮起的大风,竟让小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而他手中的铜钱剑更是承受不了那等巨力,竟直接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大将军大笑,大步追来。小道士闪电般地取出身后的拷鬼棒,化为长鞭,拼命地一鞭接一鞭打去,打得都是大将军眉眼处。 大将军虽然力大无穷,但这手脚的灵活却差了一些。一不小心眼睛处就挨上了几鞭,直疼得他啊啊惨叫,眼睛都睁不开。他无奈,只得停住脚步,以巨斧遮住双眼。 小道士这才稳住身子, 正要去捡铜钱剑,就听一声大叫“给”,铜钱剑被太一子丢来。 一人一鬼的这几下招手,兔起鹘落,奇快无比。这会儿,守真子等才赶到。 被这几下打得生痛,大将军发狂发热的脑袋才清醒了过来,他以斧护身,抽身后退,大喝道:”围!“ 只一个字,只一声令,闻到生人气息,本就飞速赶来的众鬼兵,立即就地结成六人小阵,四面八方地围杀过来。 形势,顿时逆转! 大将军不住后退,在他身前,已有了数组鬼兵;在他身后,无数的鬼兵正乌压压地杀来。 而小道士几人的身前左右,又有数组鬼兵,正迅速围来。 不过几个呼吸间,几人已陷入了,死地!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逆转 生死关头,小道士大喝:“师兄,冲,斩将。其他人,守住退路。” 说着,他如狮如虎,当头向大将军,杀去! 守真子一见,叫声“好”,他左右手各持一枚法印,也是悍不畏死地冲去。 小道士怒喝一声,左手往腰间一抹,四张灵符电射而去,正中前方两组鬼兵中间,那使盾牌和使短矛的,将那四个鬼兵击成黑烟,然后向左侧那组鬼兵杀去。 转眼间便冲至当前,小道士大喝一声“临”,八卦镜亮起一道白光,将他护住。他竟丝毫不做防御,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各自击中一鬼兵面门。 鬼兵无神无智,反应便差了许多。这些时日里小道士的剑法又有了好些长进,他一击得手后,手顺势就是一转,剩下两个鬼兵手中兵器都没扬起,就被正中胸前,受法器上的法力所伤,鬼叫着后退。 守真子一声”好“字刚出口,便见小道士手中灵符飞出。他再一个“好”字还在口中蕴酿,就见小道士已冲过了那组鬼兵,势如破竹地向前杀去。他苦笑,暗叹,自己真是老了。当下鼓起余勇,大喝一声,拦住右侧的四个鬼兵。 小道士毫不停留,手中灵符绝不悭吝,一连三张,将前面的三个鬼兵消灭,然后他人随符走,从那浓浓的黑气穿过,剩下的三个鬼兵手中兵器还未曾落下,身前便已是一空。 前方又是两组鬼兵围来,小道士再喝一声“临”。身上光罩一闪,他竟是不管不顾,从那一线空当中强行挤过。这次他再无法躲避,只听”嘭嘭“两声,他身上光罩已破碎。那数个鬼兵顿时浑身白光乱窜,痛得啊啊鬼叫。 前方,已空无一鬼。 那大将军看着他,哈哈一笑:“好个悍勇的小道士!你死去后,某定封你为小将军。” 小道士疾冲,大喝:“蠢猪拿命来!” 可大将军已恢复了理智,竟不被这激将法所激,他身子不进反退。 后退同时,大将军手往身上一抽,抽出一根黑矛,黑矛如电般向小道士射来。 小道士匆促中将拷鬼棒往胸前一挡,冥冥中如有神助,这一挡正正挡住矛尖。浑身剧震中,小道士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人在空中,便是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不顾胸前剧疼,小道士一个翻滚起身,却见大将军已然退到众鬼兵的中间。在他身前,已有六组鬼兵,护住他。 杀将,失败! 大将军哈哈大笑:“刚才你不是很嚣张吗?现在,去和我一起做鬼吧!” 他大吼:“击!” 小道士吓得亡魂皆冒,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他往旁边一闪,果然,有十二名鬼兵跨前一步,弯腰挺枪,全力一刺。六柄长枪几乎是挨着他的衣角刺过。 小道士立足未稳,再用尽全力往右一倒。果然,十二柄大刀迎面砍来,砍到一半时刀尖处已没了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砍下,在地上劈出六道深深的刀痕。 小道士一滚之后,两腿猛蹬地,身子往后一滑。果然六柄短矛电射而至,离他的云鞋相差不过半寸。好在这些鬼兵并无神智,手中短矛刺的都是同一位置。若是分开各取小道士身前左右,以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是许若雪,也必中无疑! 这时,小道士已然竭尽全力,再无应变可能。万幸这鬼兵如傀儡般,丝毫不知变通。明明自身绝无危险,那手持盾牌的,还是疾扑向前,以身子压住盾牌,护住己方。 这多此的一举,自然是挡住了鬼兵进击的路线,也救了小道士一命。 小道士狼狈地起身,四下一看,所有人竟都已深陷重围,个个险象环生! 大将军鼓掌赞道:“真个了得!某只以为,六人为阵,阵成梅花,各持长短兵器,依次进攻,这样天下无人可挡。可没想到,竟被你给避过去了。” 他叹道:“哎,儿郎们只会死板板地照着做,哪怕是会一丁点的变通,你都死定了,看来这阵还得变一下。” 说完,他一挥手,大喝道“围” 这声令下,鬼兵们如风般涌至,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将小道士围在正中。六人为一组,各站方位,形成一朵巨大的梅花。梅花的花蕊,正是小道士! 大将军施施地靠近,笑道:“这阵某看你还怎么破?你身处阵心,同时有十二组鬼兵向你进攻。就算你实在了得,逃往任何一处,一样会有最少六组鬼兵向你进攻。这样你要是都能活下来,某拜你为皇帝,从此跟着你打天下,打下的天下给你。” “哈哈,你逃得了吗?你死定了,小道士。” 小道士长叹,哪怕他再聪明,再乐观,这时也相信,自己真得死定了。 他看向后方,看到守真子在几组鬼兵的包围中左冲右突,身上的五枚法印只有一枚握在手中,显然再撑不了多久。 再后,太一子等人结成阵势,正竭力抵挡,但五人中,还站着的,只有两人。 唯一庆幸的是,许若雪及时脱身,没有陷入阵中,也没有头脑发热地再一头扎进来。 那就够了,只要她活着便好,自己不过是求仁得仁。 小道士看向得意着的大将军,心中一横:想要一口吃掉自己,怕是,会蹦掉你满嘴的钢牙! 他往腰间一抹,手中多了一把灵符,正要杀过去,却无意中看到,在鬼兵的最后,那李奴和许氏女正看向这边。 就算隔着这么远,这两人看着大将军时那眼里的怨毒,依旧清晰可见。 小道士忽然心中一动。 他叫道:“武侯镇李氏,书香世家。当年史贼造反,为保全族老幼,李氏族长李用无奈从贼。却于关键时刻,弃暗投明,助官兵击败贼军。” 大将军大怒:“你这厮,说这些鸟事做什么?” 小道士不理他,朗声说道:“李用,当年你大儿李兴逃过劫难,已重整家门。你重孙李克功现任西县押录,深得知县大人看重。你次重孙李从功已有秀才功名,有博士评为,必中举!” “李用,你李家大兴。身为族长,你却在这苟且人世,贱如猪狗。你就不想享受子孙香火供奉,你就不想重新投胎做人?你真要永生永世地,当这家生奴的奴隶。” 大将军大笑:“哈哈,某当你打得什么好主意,原来如此?哼,一个狗一样的东西,老子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他能成得了什么事?叫他来杀某啊,哈哈,哈哈。” 李奴泪流满面,全身不停颤抖,忽然他怒号一声,猛地挺直腰,就要向大将军扑去。 小道士大叫:“不可,夺号角,吹两声,快!” 大将军猛地一愣,明白过来,大喝:“李奴,尔敢!” 然后,他手往身上一抽,就要掷出黑矛。 小道士哪容得他断了,这有死无生中,乍然出现的一缕生机。在说话同时,他左手一扬,灵符如雨点般飞去,清出一条空路。然后右手一扬,六张桃木符齐齐飞去。 大将军黑矛还没脱手,就被六张桃木符齐齐击中,中的还是他后背无甲胄防护的腰部。这桃木符自潼川法会品质提升后,已不再铜钱剑之下,这下六符齐中,大将军顿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那凝练如金石的鬼体一阵乱颤,几欲崩溃,手中的黑矛自然消失无踪。 这声震天怒吼惊醒了李用,他再不迟疑,探手就往许氏女腰间夺去。 许氏女不知是被吓住,还是无心反抗,腰间号角轻易地被李用拿到手。李用毫不犹豫,凑到嘴边一吹。 身受重伤的大将军狂怒转身,喝道:“杀!” 围住小道士的鬼兵齐齐逼进一步,一时间,阴气腾腾,杀气盈天! 而小道士,含笑不动。 然后,号角声响,一长一短。 果然不出所料,所有鬼兵听到号角声后,齐齐收回兵器,呆立不动。 大将军狂怒,喝道:“杀!杀!杀!” 可即已鸣金退兵,那些鬼兵哪里还会听令,个个置若罔闻。 大将军气极,跺脚怒骂:“一群蠢猪!” 他急转身,就要一把掐死李奴,夺回号角。 可小道士哪肯放过这大好良机,身子已如箭般冲至,双手持铜钱剑,一剑狠狠刺去,正中那伤口所在。 这一剑,剑没逾半! 大将军再受重创,怒吼一声,一斧扫来。小道士一矮身,巨斧从他头顶扫过。 大将军立时一个膝撞,正中小道士胸腹,将小道士击得离地飞起,张口再吐出一口鲜血。 大将军挥斧就要砍去,不料腰间的铜钱剑一阵乱晃,疼得他嗷嗷惨叫。他急忙停步,不顾双手被烫得黑烟翻腾,一把抽出铜钱剑,掷于地上。 得这空当,小道士已然站起,取出拷鬼棒。他连吐两口鲜血,受伤自是不轻,连内力运转都大是不顺。 小道士咬牙,将拷鬼棒化成长鞭,就要挥鞭砸去。此时守真子正飞速赶来,这大将军已身受重伤,只要拖得他一下,合二人之力,必能灭杀此鬼! 此鬼一除,余下呆立不动的鬼兵,能碍得了什么事? 不料大将军看了眼守真子,竟一跺脚,竟转身,直接逃去! 小道士目瞪口呆,我去啊,你不是猛将吗?你不是做事鲁莽吗?你怎么忽然就不猛将,不冲动了嘞? 等守真子赶到时,大将军已身在十几丈之外,追之已不及。 守真子叹道:“哎,除恶不能尽,这下麻烦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尘事如梦 大战落幕! 于必死的绝境之中,小道士神来一笔,生生地扭转了战局,竟死中求生,反败为胜! 不过,也是惨胜! 无一人不受伤,九宵宫的另四位道士,更在短短的片刻中,尽数身亡。 站在四位师弟的尸首前,太一子悲从心来,潸然泪下。守真子一向古板的脸上,也滚下了几滴虎泪。 小道士叹道:“师兄,我们实在没有时间悲伤,天亮之前,必须将这些鬼兵尽数消灭。不然阳气一升,鬼兵自会躲藏起来。到时若想消灭它们,怕得花个十年八年。这些鬼兵修为不差,要是为祸起乡民来,又是一场大灾!” 看向四周静立不动,形同木偶的近百鬼兵,三人脸上更是苦涩。 哎,若条件允许,办一场超度道场,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能将所有鬼兵超度的干干净净,何等省心省事?此时别无它法,只能一个一个地杀了。 说来也是可笑,大将军花费了无数的精力,才将这些无神无识的恶鬼训练成精兵。他自认为凭借这百多鬼兵,即可纵横于天下。却没成想,不过区区两声号角,就将他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于一旦! 这些鬼兵修为非浅,若是依旧还是散兵游勇,一闻到生人气息,必会一窝蜂地围上来,那小道士三人苦战之后,定然不会是它们的对手。可此时,那是好对付的很。铜钱剑砍到身上了,才会动两下。不然,哪怕同伴就在眼前魂飞魄散,仍旧呆若木鸡。 小道士不由地大是感谢大将军:这兵,练得可真精! 鸡鸣之前,所有的鬼兵,终于全部化为黑烟。 小道士三人累得像滩泥似地躺在地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许若雪心疼夫君,将小道士搂在怀中,在他肩膀上揉捏了一番,看得太一子好生艳羡。 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小道士走到李用和许氏女面前,问:“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两鬼茫然地摇摇头。 这几十年来,他俩一直身受大将军的奴役。这一下脱离了大将军的掌控之后,竟完全不知所措。也如鬼兵般,呆站着,不言不动,更不逃离。 小道士叹了口气:“天快亮了。我这有样宝物,名叫鬼珠,极能滋养魂体。两位先进里面去休息下,待到明天晚上,我们再行商议。” 李用和许氏女点点头,化成两缕黑烟,钻了鬼珠中去。 天亮了。 四人回到老道寺,休整了一天后,带人将那四名不幸的道士安葬好,再做了场超度法事。 晚上,小道士将李用和许氏女唤了出来。 问其有何打算时,许氏女依旧茫然摇头。李用却说:“仙长,有一事相求,请仙长带某前去西县那,看下某的子孙。” 这次若不是李用,小道士等人必死无疑。区区小事,他自然应允。 西县,李宅。 听小道士说完来意后,李押录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说:“多谢仙长费心!这点钱是某敬给仙长的香火钱,别的事,就不敢麻烦仙长了。” 他话说的客气,但这架式,分明就是在打发叫花子。 小道士哑然失笑:“李兄稍等片刻,再过半个时辰天便黑了,到时贫道请令老太爷现身出来,李兄自然会信。” 李押录皱眉,道了声歉后,将小道士晾在一边,自己忙活去了。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小道士再三叫下人相请,李押录才太不情愿地过来,脸色已是大不好看。 哎,自己好久没被人如此冷落了。小道士感叹,看在李用的情面上,他请李押录移步庭中,取出鬼珠。 李押录一见大惊,这竟是一颗极品和田美玉,质地乳白,月光下竟能发出莹莹白光。他素爱美玉,一见便知,此玉价值连城,自己平时视若珍宝的珍藏与之相比,不过是些石头。 当下,李押录神色恭敬了十分。看小道士时,再不是看“小骗子”的眼神。 李用出来后,打量了李押录一番,叹道:“哎,与某不怎么像。” 小道士羞涩一笑:“李兄,你听不到令老太爷所说的话。贫道转述一下,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问:“我儿李三耳还在不?” 李三耳?李押录仔细想了想,大惊:“你怎知我祖王父的小名。” “哼,某怎会不知?你爷爷从小耳朵便灵便,某笑他长了三只耳朵,才给他起了这个小名。” 李押录连忙恭敬低头,答道:“先祖二十八年前就过逝了,是,是中风而去的。皇祖妣更是三十三年前就离世了。” 李用默然片刻,问:“某膝下有三子二女,那一番劫难后,可还有谁逃得性命?” 李押录答道:“当年兵难过后,爷爷多番打听,武侯镇李家,就只活下他和奶奶两人。” 李用呆立良久,叹道:“某睡了三十多年,一夜醒来后,再被奴役了三十多年。某就像是做了场似永无止尽的梦,梦醒后,这尘世间已是人事变换,沧海桑田。” 他再问:“那夜,某将二十锭金元宝交给你爷爷,嘱托他,若能逃过此难,这些金元宝他得一半,其它的平分给活下来的弟弟妹妹。那时我二子生子早,长孙李宝儿刚好随他娘亲去了兴元府。你爹爹可曾将那些金元宝分给李宝儿一份?” 这话一问,李押录呆若木鸡,他全身颤抖了几下后,猛地跪倒在地,磕头,大哭:“太老爷啊!祖宗啊,你竟,竟还活在这世间!” 小道士忙说道:“数十年前藏龙谷外,令太老爷就已身殁。只是因缘巧合,他不曾投胎转世,被贫道发现后,带他来此,与自己的血脉亲人见上一面,了却心愿。” 李押录大哭了一场,悲痛稍解后,才回道:“不孝重孙李敬宗回太老爷话,我爷爷有找过那叔叔,只是叔叔薄命,已于一个月前病逝。” 李用痛哭:“我武侯镇李家也是大族,当年枝繁叶茂,主系加支系,也有上百口人。不曾想一场兵乱后,竟只剩下了这几个人丁。乱世人命贱如狗,贱如狗啊!” 纷纷扰扰了一夜后,天快亮了。 当李家众人恭敬退去后,小道士问:“李用,你虽然滞留阳世几十年,但身不由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投胎转世,一个是守在亲人的身边,你选哪个?” 李用沉默了良久,叹道:“这几日来某一直在犹豫,也想着,虽然吃了几十年的苦,但好歹是恢复了自己的神智,与常人相比,不过是形体不同。这好不容易摆脱了生死,不如就留这阳世间,陪伴在亲人的身边。” “可今日见到了亲人之后,某才发现,苟且呆在阳世间又有何用?儿女都已去了,这世上再无人知道自己,更无人认得自己。重孙玄孙虽然体内流着自己的血,但也不过是陌生人。某呆在这世间,不过是,孤独而已,凄凉而已。” “所谓人鬼殊途,这些亲人怕是也不愿意某留在他们身边吧。有个早已死去多年,化成鬼的祖宗随同在左右。虽看不见他的形体,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就是知道他存在。吃饭时候可能在,洗澡的时候可能在,睡觉的时候也可能在,这样久了,呵呵,他们怕是会发疯吧。” “既然这样,某留在这阳世间做什么?神智清楚,能看到这尘世间的一切,却分明地参与不了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个局外人。这样无神无识永生游荡还好些,清醒地受这样的折磨,一天接一天,永无止尽,怕到最后,某会受不了,会化成恶鬼,为祸人间!” “仙长,某意已决!请明日,仙长为某超度,好让某早日重新做人!” 第二日,小道士将李用的决定告诉李家人。李家人自然大哭。当下,小道士亲自施法,举办了场道场,超度了李用。 法事结束后,李押录恭恭敬敬地献上十锭金元宝。李家只是小富,这怕是一大半的家当。小道士自然拒绝。想起自己对小道士的怠慢,李押录羞愧难当。 回到客栈后,小道士点了壶茶,独自品着。 李用的决定,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不惜一切,只求长生。这世间,不知有多少道士,远离红尘,一心苦修,只求长生。 长生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让自己的意识长留在天地间。 而李用已经做到了,他却,放弃了! 修道,有出世和入世。小道士以前总羡慕那些出世的道士,心无障碍,不恋红尘。于泰山之巅看风起云涌,于东海之滨看碧水连天。这样体察天意,静中悟玄,最后求得大道,获得永生! 那样修道,何等的洒脱,何等的自在! 可经过了这次的事后,小道士却觉得,那样修道其实不好,大不好。 人活世间,就是要历练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喜乐是人生的一种历练,哀怒不同样是人生的历练?喜怒哀乐都没了,那人活世间,是做什么?是为什么? 那样修道,能看到世间的一切,却不参与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世间的局外人!看似是你远离了尘世,实际上,却是尘世遗弃了你。 悟到了这一点,小道士便明确了自己修道的方向,道心于是更坚固了几分。 他心情喜乐,拈杯微笑,笑容洒脱。 许若雪刚好进来:“夫君,你在笑什么?笑得怎么这般好看?” 小道士微笑起身,轻轻将许若雪搂在怀中:“若雪,这一生,有你真好!”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养虎为患 深夜。 好梦正酣,耳边“砰”一声大响。 迷糊中,小道士下意识地往怀中一搂,搂了个空,那满怀的温香腻玉竟不知所踪。他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起身。 却见美人儿一身紧身衣,站在床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道士奇道:“若雪,你什么时候起来啦?起来做甚么?” 许若雪下巴得意地一翘,小道士看去,却见自己床下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人,黑纱蒙面,昏迷不醒。 小道士笑道:“原来我们的许女侠竟抓到了一只好大的老鼠,好生了得。” 许若雪得意地说道:“那是。哼,这厮靠得太近,我怕他扰了夫君的好梦,干脆就出手将他拿下。” 小道士大奇:“咦,我们许女侠向来不是,想睡的时候神仙都挡不住,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警觉了?难道说在太谷县的那晚,许美人其实是在装觉,好方便某个色胆包天的死道士做坏事。” 想起那次的旖旎,许若雪眼中媚光流转,她啐道:“才不是嘞。我实在是累极了才会那样,却没想到,被你给占了大便宜。我一个江湖女侠平时在外,哪敢睡得那么死。” 说到这,她疑惑道:“说来真是奇怪。这些天我睡觉特别警觉,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小道士将她搂入怀中:“这是我们的女侠在担心她夫君的安危。若雪,苦了你。” 两人温存了下,许若雪问:“夫君,这人如何处置?废了他武功,还是断他一只手。” “把他叫醒吧。” 许若雪伸手一点,那人醒来。待明白了眼下的处境后,他也不大叫,淡定地说道:“在下落入两位手中,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小道士问:“你是那人的手下吧。” “不知你说的那人是何人?在下不过听命行事,防止你等逃跑,别的一无所知。” 小道士说道:“回去跟主事的说下,藏龙谷的鬼已成气侯,祸害极大。我等即是道士,斩鬼除魔是本分,哪怕剩下的三人尽死于此,也绝不退缩。但是,若能有幸除尽恶鬼,还望前事就此一笔勾销。若再不依不饶,我等虽然弱小,也只能拼死一博!” 那人点头说道:“尊驾的话,在下必然带到。” “好!你走吧。” 那人一抱拳:“多谢尊驾不杀之恩,他日若有缘再见,在下必有所报!” 说完,他一个飞身,出门而去。 许若雪嗔道:“夫君为何这般好心?那些人可还杀了一个道士。” 小道士宽解道:“若雪,上天有好生之德。生命何其可贵,能不杀人,便绝不可杀人。那李师弟就算不死在他们手中,这一次也难逃此劫。既然这样,何必为难这些奉命成事的人?” “好吧,我听夫君的。” 放走此人后,几人身边再没了人暗中窥探,显然对方信了他说的话。 当休息的差不多时,小道士将许氏女唤了出来。 “许氏女,你可知道,那大将军逃走后会去哪?” 许氏女犹豫不敢答。 小道士柔声说道:“你生前受他**,死后还被他折磨。你跟他的仇实在不共戴天!” “那大将军手下鬼兵众多时,尚且不是我等的对手。现在他身受重伤,只要我等找到他,就必能将他击得灰飞烟灭。有这等报仇的大好良机,我不知,你还在犹豫什么?” 听了这话,许氏女咬牙说道:“藏龙谷的那鬼洞通往一处墓室,那墓室很大,非常大,其中阴气十足。大将军必然就躲在那养伤,绝不会再去别处。” 墓室?小道士和守真子面面相觑。 小道士问:“那墓室可有通往地面的通道?” 许氏女摇了摇头:“那里奴家去过几次,通道处被千斤巨石封死,凡人绝进不去。除非,除非能挖开整个墓室。” 挖人祖坟,这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并且,墓室既然很大,那死者生前必是极富贵之人。他的后人若知晓此事,那就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可任凭大将军在那养伤,也不是个办法。别的不说,他要是躲在里面修炼个几十年,那自己怎么办?在藏龙谷外也守个几十年吗? 左右为难啊! 没办法,小道士等人去求见知县大人,想打探明白,藏龙谷旁的那大墓,墓主是谁? 第二天,有消息传来。 这墓主姓许,后人还在,但早就搬离了此地,每隔几年才会有人来此扫墓。来了也只是在墓室外拜祭,并不与他人接触,所以也无人知晓,这许家人是何方神圣。只是看其车马随从,必是显贵人家。 还有,定军山下有两户乡民便是许家人留下的守墓人,却不幸惨死。 小道士傻眼了。麻烦啊! 到第二天,知县大人却派衙役送了一个人来。 这人姓张,人称张神棍,是个风水先生。 张神棍带来了知县大人的一封亲笔信,信中说了一事。 原来五个月前,许家的守墓人就发现墓室有异样,急急上报给知县大人。县衙派人过来一查才发现,这许家的墓室竟被盗墓贼光顾了。 知县大人早得了上面的吩咐,要务必看好此墓。当下不敢怠慢,将此事上报给了州府。州府派人前来,找到了盗洞,进去后才发现,墓中的陪葬品已被一扫而空!州府立即派人追查,却一无所获。只得将事情先行压下,等许家后人来了后,再做处理。 知县大人将这风水先生送来,是因为,当日州府来人正是借助了此人的风水之术,才得以确定墓室所在。 信中,知县大人说,小道士等人可随这人,从盗洞那进入到墓室中,待除了恶鬼后,再悄悄返回。因此事大是忌讳,所以万万不能声张,绝对不可惊动他人。 小道士和守真子商议后,别无它法。也只能如此了。 一行人,加上这张神棍,又回到了藏龙谷。 谷外,月上中天。 许氏女出神地看着谷口,神色惨然。 小道士问:“那大将军曾经是你许家的家生奴,最后却为何反了朝廷,做了那反贼?” 许氏女沉默不语,就在小道士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却幽幽说道: “李猪儿的确是我许家的家生奴。他家三代都在我家为奴,我家向来待他家很是亲厚。” “他爹爹忠厚老实,一直忠心耿耿,极得我爹爹的看重。李猪儿是他家这一代的独子,但他的性子,跟他爹爹完全相反。” “李猪儿生来性子就野,脾气暴躁。他天生力大,最喜欢的就是打架,除了我家的人外,村里的小孩几乎个个都被他打过,个个都极怕他。” “到他长大后,更是壮得跟座山似的,力气大的跟头牛似的。除了我爹爹外,村里无人不怕他,连他爹爹也不敢说他半个字。” “有一年,村子后山上流窜来了一伙外地的土匪,村里人怕得都睡不着觉,可他不。他拎着把柴刀,就一个人上了山。” “三天后他才回来,身上被砍了七刀,腰上,却别着四个匪徒的脑袋。” “这事后,他声名大躁。胆子小的人,根本都不敢看他。我家的人,三里八村也无人敢惹。” “过了一年,我爹爹帮我订了门亲事,是村西的张秀才。张秀才人长得好看,书也读得好,对这门亲事我很是满意。可李猪儿不高兴。一天夜里他喝的大醉,跑到我房里说,要我嫁给他,他从小就非常非常喜欢我,他要娶我为妻。他说了很多,还上前要动手动脚,我吓得大叫。” “下人急忙告诉我爹爹。爹爹大怒,说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觊觎主家的小姐。爹爹就带了十几个汉子,把喝得大醉的他给绑了起来,说要活活晒死他。” “他酒醒后大声求饶,可我爹爹不肯放他。我爹爹说,这李猪儿不是猪,可是虎啊!他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即对我起了这样的歹心,惹是不从他的意,日后他必定会为家里带来祸事。这人能养狗,但不能养虎,养虎终为患啊!” “那几天太阳很烈,一天后,李猪儿不求饶了,他对天发誓,一定要杀了我爹爹,一定要杀了张秀才,一定要得到我。我爹爹叫人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第三天,他爹爹在我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见我爹爹铁了心肠,他爹爹就,就一头撞死在绑他的那根柱子上,说用他的命,换他独子的一条命。” “他爹爹死得惨烈,村里人看不过去了,都指责我爹爹。我爹爹没办法,只能放了他。放他的那个晚上,我爹爹都掉了泪,说祸事了,祸事了。” “再两个月后,西北的县里有反贼造反。消息传来后,三里八村纷纷组织起了乡勇,准备自保。” “因为怕夜长梦多,我爹爹就让我赶紧成亲,新郎倌自然就是张秀才。” “成亲的那一天,我很高兴,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真的对张秀才很满意,张秀才对我也很满意。” “可就在我感觉最幸福的那一天,我的命运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古墓 “我正盖着红盖头,忽然听到了阵阵惊呼声。我扯下盖头一看,看到他,他手里拿着柄巨大的斧头,立在我家门边。” “里正壮着胆子问,李猪儿,你想干嘛?” “他吐了口唾沫说,老子要造反。兴州那出了个大蜀皇帝,老子投靠了他,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大将军。” “里正大怒,说,你竟敢造反,大伙儿上,将他拿下。” “可没哪个乡勇敢上前。他大笑上前,一斧子就将里正的头砍了下来,砍得那般容易,跟砍个鸡头似的。” “所有的人都吓得尖叫。他将里正的头将门口一丢,说,谁敢出去,就是这下场。” “他手持巨斧,大叫道,当今天下,皇帝老儿没本事,当官的个个黑了心,我们这些穷苦人都活不下去。反正都要死,大伙儿就跟着大蜀皇帝打天下,也好挣个荣华富贵,混个将军当当。” “没人应他。他提着斧子走到李三狗面前,问,三狗,你跟不跟某走?” “三狗拼命摇头,他手起斧落,一斧就将三狗的头砍下。就这样,他问一个,杀一个,一连杀了三人。” “我到现在都奇怪,那时我家足足有上百人,乡勇都有二十几人,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手中有斧子,大伙儿拿着菜刀、锄头一窝蜂上,定能杀死他。可足足上百人,硬是没谁敢动,就看着他一个一个地杀。” “杀到第四人时,那人挺不住了,说大将军,我跟你一起打天下。他大笑,说好,是我兄弟,等下就给你一个甜头。” “有人开了头,那些年轻人都答应了。光答应不行,李猪儿从人群中拉出几个平时做恶多的,往地上丢了把菜刀,叫这些人一人上去砍一刀。不肯砍的,就被斧子砍。” “都开了杀戒后,李猪儿领着这帮子人开始杀大户。愿附从他的大户,捐出家里一半的资财,还要在投名状上按下手印。不愿附从他的人,男的全杀了,女的,女的全糟蹋了。” “那一天,村里死了好些人,糟蹋了好些娘子。” “我一直不明白,一个村里的人,都是同宗同族,人人都沾点亲带点故,那些人怎么就下得了手。自己的嫂子被人糟蹋了,流着泪不敢动,回头就去糟蹋别人家的姐姐。就连,就连平时最老实的李大牛,也跟疯了似的,红着眼,砍了三个人,糟蹋了两个娘子。” “这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被绳子绑着,被他拉着,亲眼看着自己这熟悉的村子变成了地狱,那些熟悉的人变成了地狱中的恶魔。” “当最后回到自己家时,我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家里人都吓得大哭。爹爹跪地求饶,可被他一斧子砍断了脑袋。那一幕,直接把我吓傻了。我呆呆地被他抱进了新房,看到了,我的新郎倌,被绑在了新房的床上。” “我忽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我拼命地求他,可没用,没用!” “当着张秀才的命,我被他,被他给强行破了身。那种疼,那种身上和心上的疼,我永远永远无法形容!” “张秀才受不了,咬舌自尽,可没死绝。他就光着身子,将张秀才拖到外面。然后,外面就是一阵剁肉的声音,那声音跟剁猪肉似的。完了后,他进来,继续糟蹋我。” “那一次,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当我能动时,我想要死。可我哥说,既然我的清白给了他,我就是他的人,应跟着他。我嫂子更是直接跪下来求我,说我要是死了,她必然也会跟那些娘子一样,被一群男人活活地给糟蹋死。她求我救她,我不死,便能救她。” “我哥和嫂子很怕,我更怕。我不敢死了,从此就跟了这个男人,这个杀了自己父亲,杀了自己夫君的男人!” “打下我们村子后,李猪儿再领着那些造反的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打下去。都是一样的招数,可都管用。不过十几天的的时间,三里八村全被他洗了一遍。死了好些人,但更多更多的人选择跟了他。” “十几天后,县里来讨伐他的人到了。我以为,我们得救了。这个该死的恶魔,可以下地狱了。” “可是我错了!” “李猪儿太狡猾了,他根本不应战,在山里绕来绕去。他们都是本地人,都熟悉地形,可官兵不熟悉。绕得官兵东一堆西一堆,累得跟狗似的后,他带人忽然杀了出来。他举着大斧子冲在最前面,一开始就杀了三个人,官兵吓破了胆,被打得大败。” “他追着溃逃的官兵,一直追进了县城。县城没有城墙,被他轻易地冲了进去。他占了县城。” “占了县城大半个月后,那个什么大蜀皇帝都没派人来。所有人才知道,他说的全是假的,他根本不是大将军,他撒了一个大谎。可那时,他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县,没人敢反对他,反对他的人都死了。就这样,他一个人,带着一把斧子,就生生地打下了一座城。” “一个月后,那大蜀皇帝派人来了,真的封他做了大将军。他开始练兵,半年后,带着人去攻打兴元府。最后在藏龙谷那,被李用出卖,被官兵包围。” “他自知必死,就先一斧子砍死了我。说,他这辈子可以有很多的女人,但我只能有他这一个男人。” “我心想,死了就死了,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可不知道怎么,死了的我忽然又清醒了过来。可我宁愿不醒来,因为睁开眼,我就看到了他。他狞笑着说,要永世奴役我。” “于是,我被他奴役了几十年。直到现在,一直到现在。” 许氏女呆呆地说着,小道士呆呆地听着,听完后,他心情极是复杂! 天性纯良的小道士自然极是痛恨这李猪儿,如此残暴,如此不仁之人,世间罕见,连猪狗都不如! 可同时,他不由地又有些佩服这李猪儿,一个家生奴,只一个人,带着一把斧子,就生生地打下了一座城! 这般本事,一样世间罕见,问天下英雄,几人能做到? 第二日,小道士一行来到藏龙谷西侧。 来到一处山崖下,张神棍拨开一丛藤蔓,赫然便现出了一个小洞。 指着这洞口,张神棍说道:“这便是盗洞。这洞极窄,下去请小心。凡墓室里太多有诡异之处,各位还请多加小心。在下预祝各位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小道士几人谢过张神棍。 这盗洞极窄,好在几人早有准备,都备了紧身衣。法器等物,也都预先包裹好,内里还加上了油纸。 顺着洞口向下,越往下呼吸便越是艰难,待终于脚踩实地时,守真子的脸上已带上青色。 落脚处,是一处偏室。 许若雪闭上眼,细细感知,一会儿后,手指右侧:“往右走。那边的气,似微微流动。” 再走了一小段,连小道士都觉得头昏眼花时,许若雪来到一面墓壁前,贪婪地吸了几口气。 那处墓壁有条裂缝,有丝丝的风,从缝中吹出。 借着油灯豆大的一点光,小道士看到,所在的是一间侧室,侧室的中间还摆着一物。他凑近一看,却是一辆马车。马车虽然略有腐烂,但明显看得出,制作极是精良,用材极是讲究,并且还非常高大,竟大如一间小房子。 太一子问:“师父,这么大的马车要几匹马才能拉动?” 守真子仔细一看,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不对,这马车大不对。我曾见过一辆四驾马车,它的主人是一位朝廷二品大员。但那马车竟比这还小。礼法上说,天子驾六,就是六匹马,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这墓主人的地位,绝对非同小可,很可能是王侯。” 小道士一咬牙:“不管了,找到那大将军,速战速决,早点出去为妙。” 出了这侧室,依张神棍的指点,几人往北摸去。 心中存了怀疑,一路上细细观察,果然发现诸多不对。 这墓很大,非常的大,竟大如一座庭院。并且墓壁上的雕刻极是精美。所刻的武士、瑞兽、童子、玉女、花草等无不惟妙惟肖,必是名家所制。 进去的几个侧室,除放有车马外,竟分别还放有厨具、兵器、乐器、文书等物,每一样保存稍好的物件,无不精致异常。只可惜,却遭了盗墓贼的光顾。 那些金箸玉碗等贵重之物,想来已被盗走,只留有些残片。那些古玩字画,同样一样不剩,仅存有的半张花鸟画,许若雪看后评断说,笔力极是不凡,必是名家真迹。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墓? 一路小心,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主墓室。却见主墓室那巨大的拱形状石门,塌了有半边,那土石竟将通路堵得严实。 几人傻眼了,找了一圈后,都没找到能进主墓室的方法,无奈回到原处。 小道士说道:“此地阴气极浓,又深处地底,我且叫出许氏女,请她前去探下路。” 小道士取出鬼珠,唤出许氏女。许氏女点头应允,穿墙而过。 等了好一会儿后,许氏女才回来,不言不语,当先领路。 过文书库到达粮库,许氏女指着一处墓壁说:“此处离主墓室最近,由这开挖一尺左右,当可进主墓室。” 真要挖人墓室?小道士和守真子面面相觑,正心生退意时,许若雪眼尖,指着前方说道:“快看!” 那竟是一个盗墓贼,以死去多日,却无丝毫腐烂痕迹。看他脸色惨白,肌肤触之如冰,脸上黑气萦绕,明显是,被极浓的阴气侵袭而死。 那盗墓贼头顶前方,赫然有一个大洞。 许氏女穿墙而过,回来后说:“这洞已打穿,相差不过几分。过此洞,便可直入主墓室。” 一时数人都看向小道士,这主墓室,是进,还是不进?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僵尸 小道士一咬牙,大手一挥:“进!” 许若雪再不犹豫,血海剑飞出,将那洞打通。 只是收回剑后,看着清澈如水的剑身沾上了灰尘,许若雪心疼的眼都红了。 小道士一笑,从许若雪手中接过血海剑,用自己的袖子小心地擦拭干净。 许若雪嫣然一笑,太一子却心疼的眼都红了。我去,这法衣可是上等的法器啊。 一行人进了主墓室。 墓室昏暗,小道士举着油灯一看,发现墓壁上有黄铜油灯,雕成宫女举盆状,那盆中盛有黑色的,粘稠如膏泥的油状物。 见主墓室内通风良好,小道士就试着点那油灯,竟能点着,火光还大是明亮。 点燃六盏油灯后,墓室内大亮。 放眼一看,此处更是宽阔,室中竟有十二石雕,当先是四武士,中间是四太监,最后是四宫女。 而在宫女中间,跃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尊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哪怕历经许多年,这棺材竟依旧金光闪闪,无比尊严,更无比气派。 据传,用金丝楠木做的棺材,其中的尸体可栩栩如生,能历千年而不腐,所以几乎是皇室专用。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视苦笑,敢用太监伺候,敢用金丝楠木做棺材,这墓主人,哎,不用想,必是皇族!只看其是哪朝哪代的皇族。若是本朝的皇族,这罪名…… 想来应不会是本朝的皇族,全大宋的百姓都知道,当今的皇帝老儿姓赵,可不是姓许。 但是,大宋立国已有两百多年,若是别朝的皇族,这其中的物件保存的应不至于这般完好! 我去!这墓中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哎,这次真是鲁莽了! 可此时进都进来了,后悔又有何用? 小道士向金丝楠木棺材那走去。 在他法眼中,他清楚地看到,那棺材后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洞。洞不大,只有拳头大小。但从那洞中发出来的阴气,竟是漆黑如柱!并且,黑中还隐带金黄。 那真是一根如实质般的墨柱,在柱端,还向上方散发出浓浓的、无穷无尽的黑气。 只有浓到极致的阴气,才会凝如实质。就像初见时的清妍,便是浑身如墨玉。可那是因为,她修炼大成,已近阳鬼之境! 而这里的阴气,竟是自然的! 自然冒出来的阴气,就宛如实质! 怪不得,藏龙谷中鬼洞那的阴气,其质如此之高,其量如此之多,其源头,却是在这里! 可这里的阴气,又是怎么形成的?那墨柱中隐隐可见的金黄,又是什么? 正在冥思苦想时,小道士忽然听到,那金丝楠木棺材里,似有声音传来。 想到一事,小道士脸色大变。 藏龙谷中,都能孕育出大将军那等阴鬼,这里的阴气更要厉害十分,难道就不会有别的鬼物吗? 他急忙大叫一声:“小心!” “咯吱,咯吱”,寂静的墓室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中,厚重的楠木棺盖,被一点点地,推开。 “咯吱,咯吱”,慢慢地,从棺材中坐起一具,尸体。尸体分明已僵硬如木,所以起身时,才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可这僵硬如木的尸体,就在小道士几人的注视中,一点点地坐起! 天,这是什么? 刚死之人,身上残有一口阳气,还有可能会“尸变”。可这人死去已不知多少年,怎么可能还会尸变? 并且,这怪物浑身漆黑,竟如乌铁,干瘪坚硬。他还睁开了眼,眼睛通体血红,犹如血玉。 这怎么可能是尸变? 守真子也算见多识广,可这等怪物,别说见所未见,连闻都未曾所闻。 那怪物,睁开红如血玉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小道士。 以小道士的心性,被这双诡异的眼睛盯着,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中涌出。那般的冰凉,竟比墓室中至浓的阴气,还要寒上几分! 许若雪一咬牙,想闪身挡在夫君面前。可以她的胆大,鼓了好几次勇气,身子还依然纹丝不动。 那怪物慢慢地,张开嘴,嘴里干瘪如炭。它张嘴,发出一声咆哮。咆哮无声,小道士几人却不自禁地后退几步。 它一点点地弯下腰,然后,猛地,向小道士扑来。 它的动作都很慢,慢的让人看了难受。可这一扑,那速度竟是,快逾闪电! 就像是,一辆投石巨车,猛然投出了一颗石弹,就是那么直直地、硬硬地,向小道士砸来。小道士刚注意到,怪物就已经现身眼前,那干枯如乌铁的手,已向他的脑袋插来。 这速度快的,小道士完全反应不及。 幸好,许女侠正挨着他站着。 他反应不及,许若雪的反应可比他快多。当此关头,许女侠做了一个最恰当的动作。 她那挺翘的小香臀,猛力地,一扭,生生地,将他撞了出去,而自己也借力闪开。 那怪物的利爪,擦着小道士的脸而过。 好神奇的,一扭! 可许若雪反应再快,小道士的身子也免不了被怪物一带。只是一带,小道士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山丘般沉重的巨力带得一转。天旋地转中,他都不知道自己转了多少个圈,头晕晕地摔倒在地。 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在眼皮子底下,忽然变成了一个人形陀螺,许女侠大怒,她怒极,清叱一声,血海剑出鞘,剑化惊鸿,一剑凌空飞斩。 那怪物一头撞在墓壁上,墓壁不知是什么材料砌成,坚硬无比,更甚于山石。可在怪物的猛力一撞下,整个墓室竟然大震,太一子措手不及,竟被震得倒在地上。 许若雪这惊鸿一剑,不差分毫,正正斩在怪物的脖颈上。血海剑何等锋利,虽削铁不能如削泥,但吹毛绝对能断发,许若雪的全力一击之下,就是石人,这颗脑袋怕也得滚下地来。可是,这次,血海剑嵌入两寸后,竟前进不得! 怪物血肉之硬,竟远甚山石! 许若雪脚一蹬,借力飞起,顺势拨出血海剑,然后剑光连闪,斩在同一处位置上,不差分毫。 她却不敢再使出全力,不然,怪物的脑袋掉了后,她的血海剑必也会废掉。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站起,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后,才勉强站稳。他看到守真子正掏出法印,欲向那怪物砸去,急忙叫道:“师兄且慢,这怪物交给我夫人即可。师兄若是引起了它的注意,怕不是它的对手。” 守真子迟疑:“天一子,这怪物力大无穷,浑身刀枪不入,扑击的动作又极是迅速,只凭尊夫人的话,怕是还差了点。” 小道士走过去,说道:“所谓一物降一物。若是无形之物,我夫人看不见,应付起来自然大是吃力。这等有形之物,她怕什么?” “怪物汲取这至浓的阴气,不知道已有多久。浑身上下阴气之盛,怕是站立不动,任凭我等的法器打上去,也伤它不到。但它毕竟有肉身,只要断了它的手脚,我看它还怎么动!” 守真子不信,取了张符篆丢了过去,正中怪物后背,那怪物竟毫无反应,跟一粒尘埃落在了身上全无分别。 守真子目瞪口呆,苦笑之余,只能和小道士一起,远远地躲在隐蔽的角落里,双手抱膝,专注地,看戏! 但见许若雪身法轻盈,如飞雪,似只需一丝风,便能随风而动。她身形游走不定,一人便似化成了数人,却绝不离怪物左右。她手中的血海剑绝不轻出,一旦剑光起,所中的,必是对方脖颈。 那怪物的确厉害无比。它法器不能伤,又不知疲倦。别说小道士,怕是全天下的道士都聚集于此,也只有被它一一扑杀的份。 它肉体坚逾山石,更力大无穷,扑击的动作不觉快逾闪电,一般的武林高手来得再多,也拿它没办法,也一样是被撕成碎片的份。 可手持血海剑的许若雪,却正正是它的克星! 许若雪剑法通神,单论剑术,已不在她父亲,天下第三剑之下。她手中的血海剑又能伤得到怪物的肉体,这样每剑斩在同一个地方,水滴石穿,怪物的躯体再硬,也必断无疑。 她身法又极好,眼力也极佳,怪物的扑击就算快逾闪电,可每每作势欲扑时,许若雪已变换了位置。它一般的攻击又很是缓慢,更是伤不到许若雪分毫。 小道士三人躲在角落里,就那么看着许若雪,身化游龙,剑化惊鸿,于生死之间,洒出一片特别的潇洒,舞出一种别致的美丽! “好美,是不?”小道士极是自豪。 守真子和太一子拼命点头。 “真生猛啊!”太一子再叹道。 守真子和小道士拼命点头。 头点到一半,小道士忽然觉得,这句称赞似乎别有一番味道,他急忙分辩:“其实我夫人看似生猛,骨子里却是个温柔的女人,很贤良淑德的。” 他这话一说,太一子勉强地笑了笑,点头“嗯嗯”了两声。 守真子却是嘴皮子都没扯一下。 好吧,小道士委屈了。 几人正说话间,墓室又震了几震,然后,有碎石掉落,打在脸上。 小道士大惊,抬头一看,见墓室顶上,竟猛然出现了几条裂缝。裂缝如蛇,正向他们噬来。 我去啊! 这一吓,小道士亡魂丧魄,他大叫:“跑,快,要塌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渔翁得利 跑!快! 话音未落,小道士已箭一般窜起,向洞口冲去,还不忘大叫一声:“若雪,跑!” 碎石如雨,纷纷坠落。 然后,“轰隆”一声,巨响! 却是,许若雪和怪物激斗的地方,猛地,崩塌! “若雪!”小道士一见,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停住脚步,就要往那冲去。 “走!”太一子狠推了他一把:“快。” 小道士不听,可太一子和守真子左右夹住他,拉着他就跑。 “轰隆”声不断,墓壁缓缓倾斜,眼见着,就要向三人当头砸来。 小道士再不敢迟疑,狠狠一跺脚,向洞口冲去。 三人连滚带爬地钻出洞口,小道士的脚才刚出来,就听身后一声巨响,主墓室彻底崩塌! 主墓室一倒,整个墓室都摇摇欲坠。三人正欲离开,就听前后左右哗啦声一片。黑暗中,三人完全看不清,没办法,只能呆在原地不动。 太一子口中直念:“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小道士只是大叫“若雪,若雪”,可他的声音淹没在,不断传来的巨响声中。 足足过了片刻,响声才渐渐停歇。 守真子长叹:“无量天尊,上天保佑。这墓室竟没有完全崩塌,我们身处的这一角竟安然无恙。这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小道士却没有丝毫劫后逃生的喜悦,他急急从身后的包裹中找出火折子,吹燃,然后再取出油灯,点燃,借着油灯发出的微光,向主墓室处寻去。 可那处,已是一个硕大的土堆!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看。 怎么可能?她可是女侠,是绝世女侠。她轻功那么好,一瞬间的速度能比奔马都要快。她五官那么灵敏,有叶子飘落都能耳朵一动。 自己都没事,她怎么可能出事?她怎么可以出事? 小道士再揉了揉眼,一阵强烈的悲痛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这伤痛,是如此痛,就像,就像一年多前,他师父去逝时的那种痛! 那时,他呆呆地在师父的坟前坐了三天,再守了三个月,最后才相信,自己的师父已离去。 这一次,他又会在这堆土堆前坐上多久?是三个月,还是,三生? 小道士放声大哭! 才哭了几声,他就听到身左传出一个声音:“夫君,男人怎么能哭,太丢面子了。” 这声音? 小道士急急举着油灯跑去,跑得太急了,他脚下一绊,往地上倒去。身子才倒到一半,一双温柔的小手有力地扶住了他。他一看,眼前的美人儿,不是许若雪又是谁? 小道士狂喜:“若雪,你,你还活着?” 许若雪嘟起了小嘴:“难道夫君希望若雪死去?” 小道士急忙说道:“当然不是。” 说完他反应过来,怒道:“好啊,你既然活着,为什么却不出声。你,你吓死我了。” 许若雪脸一红:“我,我身上掉了好些泥,不好看,所以我就想着,整理干净了再出来见夫君。” 小道士一看,她那一身绿衣,果真无一丝泥点,无一处褶皱,整理的好生干净! 他气结:“你就为了这个?” 许若雪却笑了:“奴家错了。不过看到夫君为若雪哭,若雪心里,可是高兴的很嘞。” 好啊,她还笑。小道士怒了,正要发脾气,却见微笑着许若雪忽然眼睛一红,眼泪就迅速地掉了下来。 她说:“夫君,谢谢你为若雪而哭。夫君这样心疼若雪,若雪便是死了,也会高兴的活过来。”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一把将许若雪搂入怀中:“若雪,你我都活着,这就好,这便大好!” 一时,两人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 不过,有人却不识趣,打断了这番甜蜜。 守真子干咳一声:“不好意思,请问张夫人,那怪物死了没?” 许若雪笑道:“当然是死了。要不是当时它的脑袋就只剩下那么一点,挂在它脖子上,我一心就想着要彻底割下来,不然凭我的身法,我必然第一个跑出来。” 小道士大怒:“是啊是啊,好个了不得的许女侠。我且问你,任那怪物有通天的本事,埋在这土堆下面,它还能活过来吗?还需要你不顾自身安危,非得多那一剑?” 许若雪恍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摇着小道士的手,娇娇地说道:“好啦好啦夫君,是若雪错了。你也知道,若雪有时头脑一热,就管不住自己。仅此一次,下次不管什么敌人,若雪一定先护好自己,绝不让夫君再为若雪掉泪。夫君就饶了若雪这一遭,好不?” 这冷洌如剑的女侠撒起娇来,威力那叫一个大,小道士心中再大的怒火,被她这样摇了几下,也灰飞烟灭。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你若真出了事,我怕是会心伤至死。所以你心里若真有你夫君,就请记得,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顾惜自身。” 许若雪乖乖点头。 问起她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许女侠心有余悸:“当时我一剑将那怪物的头割成了球,都来不及踢上一脚,那墓壁已砸了下来。我只能急急飞身后退。当时四周巨响,匆促间我听声辨音,直往声音最小的方向躲避。这样几下后,不觉中就退到了主墓室的最里面,那里却是十分安全。” “等倒塌声停歇后,我以剑探路,慢慢地往前摸索。也不知怎么的,就出来了,正看见夫君手里拿的油灯。” 好一番惊险,好在有惊无险。借着手中油灯的微光,几人向外走去。 这墓造得实在结实,主墓室已崩塌,其它地方大半却还完好。三人提心吊胆地走了一路,转了几个圈,竟走了出来,又回到了文书库。 文书库这除了墙上多了几条裂缝,别的完好。小道士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找了处干躁的地方坐下。 吃了干粮和清水后,休息了会后,太一子笑道:“历经生死,总算不虚此行。我等可以回去了。” 小道士奇怪地看着他,苦笑道:“太一子,我们为何下来?” 太一子说:“当然是为了……”,说到一半,他忽然张口结舌。 守真子白了他一眼:“我们是为了那大将军下来的,现在历经生死,连大将军的鬼影都没见着,你还好意思说是不虚此行。” 小道士皱眉:“我忽然发现这事不对。许氏女不是说,那大将军就在主墓室中,可主墓室中只有那个怪物,哪有大将军的身影?难道,许氏女是在骗我们?可她为何要骗我们?” 这么一想,小道士忽然大惊:“不好,那团阴气,那团如墨柱般的阴气。” 小道士起身,就要往主墓室那跑去。还没站起,就听到一阵腾腾的脚步声,越过他们,直往车马库那奔去。 几人急忙出了文书库,看见正前方,正有一个高大如山,漆黑如墨的身影,正往前疾奔。每跑一步,便震得墓壁直晃,只一人的脚步,竟似千军万马齐奔! 许若雪清叱一声,提起身法,一剑往那人身上刺去。那人猛地一声厉啸,声音如兽吼,却响如巨雷。他猛一转身,一个硕大的,大如桌面巨斧,迎面斩来! 这一斩,明明还在三丈外,却似,斩在眼前。 许若雪惊呼,忽然脚尖点地,两脚腾挪间飞向墓顶。小道士正莫名其妙,却见自己前方一尺处,蓦地出现了一道斩痕! 墓壁极坚,而这道斩痕宛然,可那一斧,却分明斩在三丈外! 小道士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剑气! 许若雪落地,大惊:“剑气,他竟能用巨斧,劈出剑气!” 再追之不及,几人停住脚步。小道士涩声问:“若雪,你能看得到他?” 许若雪奇道:“那么大的一个人,我怎么会看不到?不对,他不是人,也不是,他不是活人,感觉像是,像是那怪物!” 这会儿,小道士的心里似灌满了黄连水,那苦得啊,都想吐了。他长叹:“上了许氏女的恶当,这下惨了。搞不好,我们都得死在这。” 太一子急忙问:“师叔,怎么回事?刚跑过的那人,是大将军吗?” 那人虎目虬须,膀大腰圆,身着乌黑明光铠,腰跨大刀,不是大将军,又是谁? 只是,现在的大将军,双眼通体血红,宛如血玉。身子凝练如乌铁,竟连许若雪的肉眼都能看得清。 此刻的大将军,哪还是阴鬼,分明就是那,是那怪物。 小道士跺脚长叹:“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如果我所料不差,许氏女必然骗了我们。” “藏龙谷鬼洞中的阴气,来源定然就是主墓室中,那团黑如墨柱,隐带金黄的阴气。大将军是鬼体,能出入这墓室。他必然早就知道此事,必然早就对这宝贝垂涎已久。但他定然不是那怪物的对手,所以一直想取,却夺不到。” “所以他就借许氏女,将我们引诱到主墓室。他知道,一旦有生气出现,那怪物必然会醒来,必然和我们之间有一番龙争虎斗。这番争斗不管死的是谁,他都是赢家。” “而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我们灭了那怪物,却没有动那宝贝,那宝贝自然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哎,想不到我等一番拼死拼活,最后却成全了他。现在他实力大增,要杀掉我等,岂不是,易如反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神秘玉笏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无疑是非常令人愉悦一计。 但,如果鹤是自己,渔翁却是敌人? 如果这渔翁,得了利后,竟还要杀了鹤? 那鹤,得有多悲惨啊! 所以,小道士现在感觉很委屈,不止委屈,还憋屈。不止憋屈,还很愤怒。 我去,一向都是小爷我耍别人,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耍,还被耍得如此,****! 真得被耍死了! 我去啊,那许氏女和大将军之间的仇恨,简直是倾三江四海之水,都洗刷不清。这明明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自己的仇敌,她为何却反过来帮自己的仇敌,置自己的恩人于死地? 这女人明明脑子清醒,不疯不傻不癫不狂啊! 为什么?为什么?小道士脑海里直有十万个为什么在转。打死他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没时间想了。 车马库那传来了一阵疯狂的兽吼。那声音凄厉至极,似有人在被凌迟,还是同时被百十来个人拿刀凌迟。 小道士等人过去一看,目瞪口呆! 盗洞那,大将军那魁梧如山的身子,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此时,他那僵硬如乌铁的身子,竟起伏不定,似有无数的钢刀,在他体内钻,钻来钻去,钻来钻去,要从里至外,将他爆成无数片! 所以他才发出这种凄厉的,人绝对发不出的声音。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他大叫:“我去啊!你,你竟将那团阴气整个地吞了下去?” 大将军那双血红的眼,死死地瞪着小道士。那怕这双眼已通红如血玉,但那里面的疯狂、里面的暴戾,还是如山般压来,如海般倒来。 他凄厉地吼着,他无比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张僵硬的脸上,竟还挤出了,无尽的得意。 好狠!好狠! 这家伙,太狠!他生前是个狠人;死后是个厉鬼;以后成了魔,也必是恶魔! 难得地,小道士后悔了,能对自己这样狠的敌人,实在是,不该招惹,不能招惹! 所以他挤出一丝微笑:“那个李兄啊,那团阴气质地之高,天地罕见。你整个地把它吞进去了,虽然一时之间是修为大增,可是后果就是现在这样,搞不好你就得被那团阴气给爆成满天星。” “你看,你我之间并没深仇大恨。不如你让出一条路,让我等离去,然后自己再找个地方,慢慢地消化这件宝贝。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看怎样?” 大将军狞笑着,摇了摇头。 小道士急了,再劝道:“我们这几个也是一身本事,真要拼死一博,呵呵。你现在状态这般不好,一个不小心,怕是压制不住那团阴气。那样的话,你本来可以借这宝贝修出一身鬼通,结果却被这宝贝给害得魂飞魄散。那得多亏啊多不值啊!你说是不?远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 说完,小道士一脸期待地看着大将军。自己道理都讲得这般明白了,是个正常人,都该知道如何选吧! 可大将军从来都不是正常人,他竟拼了命地挤出两个字:“不行!”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你本来可以躲起来,慢慢地吸收掉那团阴气。你这样急急地一口吞下去,跑出来堵住这盗洞,就是为了劫杀我等。你怕天大地大,以后再也找不到我等,你就不得报仇雪恨。是也不是?” 大将军这次竟狠狠地点了点头。 哎,小道士再次长叹,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这样的敌人。这样报复心强到极致,对自己狠到极致,还疯狂到极致,暴戾到极致的敌人,是个人,都不想面对,不敢面对! 叹完气后,小道士的眼神渐渐坚定:“明白了,既然这样,那就,你死,或者,我死吧!” 说完,他大喝一声,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悍勇无比地杀将上去。 依旧是惯用的绝招。法力疯狂地涌入三清铃中,只听“咛”地一声清响,然后大将军,毫无异样! 小道士不由一呆。法器中蕴含的法力极有限。像三清铃、八卦镜,每次战斗时不过只能使用一两次,多得如桃木符,也不过只能使用三四次。超过限制,极可能起不了作用不说,甚至还可能伤其根本,致其损毁。可像这等上等法器,每次一用,必然奏效。可这次,竟丝毫不起作用。 一呆之后,小道士马上惊醒。但已经晚了。 一把巨斧,当头斩下。 小道士知道这把斧很大,这一斩很快。可只有直面这一斩,他才明白,这把斧到底有多大,这一斩到底有多快! 他完全反应不及。只能眼看着那一缕锋芒,瞬息间,化成了一座斧山! 死了!小道士脑海里只来得及冒出这个念头。 但,他脖子忽然一紧,一股大力拉来,将他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一击落空,大将军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地面便是一振。他双手持斧,高高举起,大吼一声,就要一斧劈下。 两枚法印飞来,正砸在他身上,却如击皮革,只发出了两声闷响。又是几张符篆飞来,在他身上爆开,更是如蜻蜓撼柱,完全影响不了他分毫。 大将军依旧,一斧劈下! “若雪!”小道士心中狂呼。 许若雪果然不负期待,抓着他的脖子往右一甩,恰恰避过。 看着“轰然”一声,没入地面过半的巨斧,小道士很想说,大哥,用不着这么狂暴吧! 大将军再一声怒吼,一用力,正要再斩时,身子却猛地一阵剧烈的颤抖,巨斧无力地垂下。 见此情景,守真子手持法印,就要冲上来。小道士大喝:“撤!” 四人立马后退。 大将军也不追赶,柱着巨斧,立在原地,疯狂大笑! “怎么办?”太一子期待的目光看向小道士。 小道士苦笑:“别看我。那个家伙铁了心地守在盗洞那,我们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他只守在那,饿也要饿死我们。” 守真子皱眉:“要不我们几个同时攻击,逼得他使出全力。一旦他压制不住体内的阴气,必会自取灭亡。” 小道士摇头:“那家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道术都对他没用。虽然现在我夫人也能看到他,但他跟那怪物不一样,他神智可是清醒的,我夫人还真不是他对手。哎,他现在太强大了,哪怕站着不动,任凭我等攻击,怕也不会受什么伤。这样,怎么逼得他使出全力?” 太一子说:“师叔,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等,等那团阴气撑爆他?” “等更是不行。既然刚开始最难的一关他都过去了,后面自然更加不会有事。等他完全吸收了那团阴气,搞不好,还真会天下无敌。” 许若雪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小道士双手一摊,苦笑:“所以我才说没办法啊!” 他想了一会儿后,迟疑地说道:“除非,除非能有什么法器,能够重伤他。那样,他才会压制不住体内的阴气。哎,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拼着桃木符不要,来试一下。” “等等。”守真子忽然出声说道,然后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一根玉笏,双手捧着,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左看右看,不过是块笏形的墨玉,没什么特别的啊。 守真子提醒道:“你凝神感知下。” 小道士闭上眼,细细感知。初始依旧毫无异样,但过了一会儿后,他忽然觉得不对。 这玉笏里,竟似有一缕极细极淡的气息。那气息,极是奇特,竟像是…… 小道士大惊,脱口而出:“这里面,这里面竟藏有一缕神灵之气!” 守真子拍掌说道:“正是!我说有,我师兄说可能有,但别的人都说没有。便你说了有,那就一定有。” 小道士大奇:“这宝贝你是怎么得到的?” “是从一个卖玉的老者那得到的。墨玉稀少,我就随手买了下来,一放就是五年。直到有一次无聊,把玩这玉笏时,才隐隐觉得似有不对。后面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这丝异常。” “那这到底是什么?” 守真子苦笑:“这个问题,我想了整整四年,期间翻遍了无数的典籍,也问过一些道友,一直说没搞明白。神灵之气极少见,即使有,也是在法会上请神时,才会昙花一现。世间蕴含神灵之气的宝物,那是,只在传说中,不现尘世里啊!” 小道士仔细地观摩了这玉笏片刻,忽然心中一动,从包裹里取出了那墨玉宝盒,两者一比较,质地竟极为相似。 小道士大喜:“我明白了这种墨玉的功效。像我这墨玉宝盒,是装灵符用的。但凡符篆制成后,其中的法力会缓缓流逝。普通符篆还无所谓,像灵符得来不易,灵气流失了未免太过可惜。将灵符放在此墨玉宝盒中,灵气便不会流失,放几年都没事。” “很可能这种黑玉就是用来保存灵气的。这么说来,说不定这玉笏其实就像这宝盒一样,只是一件装宝物的器具。宝物不是玉笏,而是在玉笏里面!” 守真子摇头:“我早就想过这问题,可这玉笏分明是一个整体,根本打不开。” 许若雪接过玉笏,凑在油灯前细细观看,看了好一会儿后,说:“不对,这玉笏不是一个整体。若对着灯一照,可看到其中有极细微的区别。这玉笏必然是拼起来的,中间有两条弯弯曲曲的细缝。” 小道士大喜:“若雪,你能打开它吗?” 许若雪说道:“机关之道我也稍有涉猎,我试一试。” 守真子和小道士立马期待地看着她。 这神秘玉笏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这宝贝可以破,当下的死局吗?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灵宵神符 守真子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一脸防备地盯着许若雪。 许若雪撇了撇嘴。 小道士一怒之后,想了想,却说:“师兄,这个可行,就将它砸了。” 守真子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叹道:“师兄啊,就算这是天下第一神器,可若是我们尽数死在此,那它再神奇还有用吗?不但白白浪费了,而且还继续埋没了。” “所以就算判断失误,毁了这宝贝,我们其实也没任何损失。可若是我等的判断是对的,让玉笏里的宝贝重见天日。那样,哪怕我等全数死了,将宝贝放在墓中,还可能会被后来人发现。” “再说了,若是这宝贝灭了大将军,那岂止是救了我等,简直是救了天下苍生啊!” “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一说,太一子也连连点头。 守真子犹豫再三,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玉笏递给许若雪,然后眼一红,竟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许若雪抽出血海剑,比划了一会儿后,凝神屏息,一剑斩去。 一斩后,小道士接去一看,咦,依旧完好无损啊。 他安慰道:“若雪啊,你可以的。胆子再大一点,没事的。” 许若雪嗔道:“坏夫君,不相信若雪。” 她伸手望玉笏的尾部一指:“看这。” 小道士再仔细一看,那儿竟多了一条细缝,细若发丝。这一斩,好不妙至巅毫! 对着油灯看了一下,小道士大喜:“玉笏里面果然有东西。” 许若雪顺着那细缝,极小心地,一点点地撬。好一会儿后,那玉笏终于分成两片 谜底,揭晓! 而此时,许若雪却起了童心,她双手捂住玉笏,笑道:“诸位,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玉笏中的神灵之气,这刻再也遮不住,勾的小道士等三人眼睛都红了。于是许若雪的故弄玄虚,效果好的,连小道士都想往她脸上砸上一拳。 好生没趣!许若雪嘴一嘟,手一开,玉笏中的神秘宝物,现身! 那是,一张符篆! 一张玉做符篆! 通体乳白,乳白中却夹有,十几条金丝。那金丝稍一注目,竟是觉得在,游走不定! 这却是一张驱鬼符!一张玉做的,蕴含强烈的神灵之气的,驱鬼符! 这驱鬼符不知是用什么在玉上所刻,其每一勾勒转折处,无不流畅自然,深含天道。而整个符看起来,看是**肃穆,让人望而生畏。 并且,这驱鬼符的笔画,与现在的画法竟不相同。不同之处,竟有五处之多! 小道士等三人如获至宝,立即以指代笔,细细地临摹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后,许若雪终于说道:“我说三位,不就一张破,哦,不,不就一张符吗?我们若能活下去,什么时候看都行。若活不下去,就算现在学会了又有什么用?” 小道士这才清醒过来:“我夫人这话说得大有道理,我等却是可笑了。” 太一子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问:“这却是什么符?” 守真子闭目苦思:“等等,我好像对这符有点印象,对了,” 他大叫:“这必是,灵宵神符!” “灵宵神符?” “《大宋天宫宝藏》记载,世间有灵宵神符,共九枚。各枚功用不同,若相互组合,则妙用更是无穷。此符以玉所制,隐含金丝,其内蕴有神灵之气。” “相传此符是上清灵宝天尊亲手所制,流传千年,曾多次现形,不过皆昙花一现。但至今百年,不再见于人世!” 守真子满脸通红,一时兴奋的竟是手舞足蹈:“当时看到这段记载,我只以为也是传说。道藏中记载的奇人异事、灵物至宝多了,其中多有谬传。可没想到,没想到,这灵宵神符竟是真的!” “并且,这其中蕴含的神灵之气如此饱满,说不定从来就没被使用过。灵宵神符即是真的,那说不定三清道尊还能重现世间。三清道尊啊!” 看着守真子如痴如癫的模样,小道士不得不狠心打断他:“师兄,那个,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灵宵神符,拿来对付大将军,想必是很管用的。” 守真子眼一瞪:“贫道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必是真的!” 然后他醒悟过来,猛地跳了起来,一时怒发冲冠:“你,你!你说什么?这等神符,你竟要用它来对付一个区区鬼物?这是,是暴殄天物啊!你该死,实在该杀!” 小道士摇头:“师兄,你我修道之人,自应顺天而行。天意使然,这玉笏落在了师兄手中。天意使然,我等必须来此除去大将军。天意使然,在必死之时,我等发现了这玉笏中藏着的神符。” “师兄,上天这要借我等之手,用这神符,来除去天地间的一个祸患,以免得人世间,生灵涂炭!” “上天既然有这好生之德,你我怎能逆天行事!” 他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守真子犹豫了一会儿后,竟抱着神符,放声大哭。 小道士苦笑:“师兄何需如此?像各色法器,只要补充好了法力,就能重复使用。神符品质可比法器高了不知有多少,不可能用了这一次,就成废物。不然书上也不可能说,多次现形。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太一子也在一旁苦劝,守真子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神符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一番感知后,大皱眉头:“麻烦了!这神符里面蕴含的神灵之气质地极高,想要激发这符的威力,怕是,怕是,哎,这怎生是好?” 许若雪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拖住那大将军,你把符往他身上一丢不就行了?” 小道士苦笑:“哪怕是灵符这样一丢都行。可这神符,” 他长叹:“我刚试了一下,输了些内力进去,可神符却全无反应。我全力施为,符里的神灵之气才有所松动。这样一来,远远一丢必然不行,神符激发不了。在手上激发后丢出去也不行,符篆威力的爆发只在瞬息间,匆促之下,十有八九会落空。” 许若雪大惊:“那岂不是说,这符必须得贴在大将军的身上,再手按着符,输入内力,慢慢激发。这哪是丢符,这是送死啊!” 小道士满脸苦涩,点了点头。 四人沉默。 生死事大,谁敢轻言说,愿赴死! 终于小道士一咬牙:“本就是必死之局,现在能死里求生,已是天大的幸运。就我去吧!能不能活下来,端看这天意如何?” 守真子长叹:“还是我去吧。” 小道士急道:“师兄,我腿脚灵便,我去了还有一丝生机,师兄一去那是必死无疑啊!” 守真子断然说道:“此事不必再争。天一子,你比我年轻,比我本事大,你活着远比我活着要有用的多。更不用说,你本可以不来趟这趟浑水。” “哎,来此之前,我就已经没打算活着回去。可你若是说要去送死,怕是尊夫人都不会答应吧!” 太一子大哭:“师父,这怎么可以,让徒儿去吧!” 守真子一挥手:“你修为太浅,去了也没用。” 太一子大悲,抱着守真子的双腿痛哭。 小道士心中大痛,正要开口,却觉脖颈忽然一麻,竟张不开嘴。 身后,许若雪幽幽说道:“对不起,夫君,我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所愿的,不过是自己的家人平安!” 守真子看着全身忽然僵硬,只剩下一双眼珠子在转的小道士,微微一笑,从他手中拿过神符。 当太一子的哭声止歇后,几人开始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小道士没再与守真子争着去赴死,只是心里发誓,到时哪怕自己是死,也得救回守真子! 几人商议一定,回到车马库那,按计划行事。 耽搁了这许久,大将军已平静了很多。虽然他身上的气势不再如刚开始时那般骇人,但他身上的起伏也没有起初时那般剧烈。 感知到几人的逼近,大将军猛地睁开眼,那双血眼中,瞬间杀气盈天。 他暴吼,持斧,弯腰,然后,扬斧! 这一斧还未出,但所有人都有感觉,这一斧,力能断山! 关键时刻,许若雪一声清叱,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飞刀电射而至。 这一刀,取得是,大将军的一双血眼。 哪怕武功盖世,眼睛也是一个人最明显的弱点。可对大将军来说,这个根本就不算弱点。他虽然现在身子凝练如山石,但本质上,他还是鬼体,是一只厉鬼。不过是区区一柄飞刀,又不是什么法器、煞兵,穿头而过便穿过了,能碍得了什么? 可大将军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手中的巨斧极速地一挡。 他现在的身子着实凝练,比从前的肉身还要好用太多。可正因如此,下意识地,大将军便不再当自己是鬼。 鬼是无形的,这世上可有有肉身的鬼? 所以,这柄直取他双眼的飞刀,他身不由己地就要挡。哪怕他心知肚明,根本无需挡。 这一挡,的确挡住了,但他的惊天一击,也就此消弭于无形。 趁此机会,许若雪飞身向前。她将身法施展到极致,于分寸之间,腾挪不定,手中长剑吞吐,更是剑剑不离大将军的双眼。 大将军再是强横,这一下也被许若雪缠住,一时无暇分身。 小道士和守真子立即欺身而出,使出,关键一击!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身死 小道士手一扬,八张桃木符飞出,几乎是贴着大将军的鬼身,组成一个六合阵。 大将军暴怒,一声怒吼,巨斧高高扬起,如山般劈下。 这一斧,快逾闪电,小道士根本躲闪不及。 所以,他根本就没躲。哪怕巨斧激起的利风如刀,以先刺得他头皮剧痛。可他依旧没躲,直直冲到大将军身边。 他在赌,赌许若雪必不会看着他死,赌许若雪能接得下这一斧! 许若雪自然不可能不顾她夫君,她身子一闪,竟挡在小道士身前。 小道士这一惊,心胆欲裂。 许若雪一声清叱,这一瞬间,这绝世女侠爆发了,血海剑直直一剑刺去。 不,不是一剑。其实是,十六剑。 一瞬间刺出十六剑,十六剑竟如一剑。第一剑击在一点,第二剑击在这一点左侧分毫,第三剑击在第二剑左侧分毫,如是十六剑,在瞬息间,将那如山的巨斧生生地击得,偏离了半尺。 可这不够! 许若雪猛地矮身,身子突然撞去。 她竟直直地撞向,巨斧! 小道士发出一声惊叫:“不要!” 惊叫声中,巨斧竟被生生地,再撞得偏离了半尺,从小道士的手肘边斩过。 头顶,却没有血雨纷飞。 许若雪那一撞,妙至毫巅,于间不容发之际,正正地撞在,已倾斜的斧面上! 可大将军这一斩,力道何止千钧,许若雪闷哼一声,身子向后抛去。 顾不得查看许若雪究竟如何,小道士蹲下身,手按在那六合阵上,浑身的法力疯狂地向阵中输入。 六合阵白光大炽,六条白光如六条绳索,将大将军锁在当地。 与此同时,守真子已冲了过来。他咬着牙,将玉宵神符贴在大将军胸前,浑身的法力疯狂地向神符中输入。 大将军怒极,暴吼一声,猛地一挣。 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透过六合阵,传到小道士身上。小道士如被雷击,全身剧震,整个人都差点弹起。 小道士不管不顾,依旧疯狂地输入法力。生死只在这一刻,他哪敢让大将军挣脱开。 玉宵神符,发动! 金色的神灵之力袅袅升起,淡如薄雾,落在大将军身上,那坚凝如乌铁的鬼身却立时滋滋作响,一时黑光大盛。 大将军痛极,用尽全力,他猛地一挣。 小道士张口,一口鲜血喷出。 金光更盛! 那金光依旧微弱,却直往大将军的鬼身里钻。与此同时,大将军的身体一阵剧烈起伏,显然,那团阴气再次压制不住。 大将军凄声厉叫,疯狂挣扎,拼命挣扎。 小道士嘴中的血,一口一口地狂唝,竟染得大将军那半边身子,都鲜血淋漓! 如此惨状,直看得许若雪心疼欲死,她大叫着“夫君”,挣扎着想冲过去,可才一起身,她便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颓然倒地。 许若雪大哭! 太一子也大哭,他拼命地丢着手中的符篆,可伤不了大将军分毫。 金光大盛! 大将军忽然不再挣扎,已全身皆欲裂的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疯狂涌来。 这一下,他再坚持不住。浑身剧震中,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身子向断线风筝般,往后飞去。 眼前一黑,再一花,小道士看到,大将军的鬼手向守真子的心口处,凶猛无比地,插去! 小道士大叫:“跑!” 这声大叫,和着一口鲜血,向守真子的后背喷去。 可守真子没跑,他竟纹丝不动,他沉默着,输入了体内最后的一丝法力。 玉宵神符,彻底激发! 金光大作! 金光中,一只狰狞的鬼手,似撕开一层破布般,破开了守真子的胸。 手收回,鬼手中,多了一颗依旧怦怦跳动的心。 手用力,一声闷响,那心碎成了肉沫! 守真子,缓缓倒地。 小道士惨叫:“师兄!” 太一子惨叫:“师父!” 大将军也在惨叫,他的鬼身上似蒙上了一层金衣。他伸出双手,拼命地想扯去这薄衣。可手都消融了大半,那金光却一丝都未曾减弱! 当金光侵袭到他小腹时,那处忽地爆开一个大洞,洞中现出一团墨玉似的黑球。黑球一现,那金光似有灵性般地缠了上去,一时龙净虎斗。 大将军的气息迅速削弱,鬼身由有形再化为无形,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定定地看着自己身上,那缠斗在一起的金光和黑光。 太一子连滚带爬地扶起守真子,大哭叫道:“师父,师父。” 他拼命地伸手去堵那窟窿,可那洞口太大,他一只手竟遮不住。 守真子勉强看着他,那刚硬如石的脸上想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可微笑还未绽放,他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太一子抚尸痛哭! 许若雪挣扎着过来,扶起小道士。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守真子的尸身,也不由地,淆然泪下。 这时,许氏女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她呆呆地看着大将军,眼里的神色复杂莫名。 大将军看到她,回过神来,他说:“大小姐,我李猪儿真的很喜欢你,打小就非常喜欢。” 许氏女说:“我知道。当年不管多漂亮、多尊贵的女人,你玩过一次后就会赏给手下。只有我,你不准别人多看一眼。” “某是个粗人,不像张秀才那样生着一张利嘴。某喜欢你,却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你,只好用蛮力霸占你。大小姐,若还有来世,某必向大小姐赎罪。” 许氏女沉默不语。 小道士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猪儿,你滞留阳间多年,又罪孽深重,必定再没转世投胎的机会。事已至此,李猪儿,你可曾后悔?” 大将军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后悔,后悔个球!想某不过是一区区家生奴,在别人眼里猪狗不如的东西。只因为喝醉了酒,说了些胡话,就要被主家活活晒死。某下贱若此,活着有个屁意思!” “男人活着,就得求个痛快!要不得痛快,还不如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若不是杀官造反,某再喜欢大小姐又能怎样,不过是看着她在别人的身子底下浪荡。若不是杀官造反,某怎能为所欲为,想要得到谁便能得到谁,想要谁死谁就得死。虽然这一世某只快活了一年,但这一年,抵得过别人活的十生十世!” “你问某后不后悔,某告诉你,某绝不悔,至死不悔!哈哈,哈哈!” 笑声转淡,大将军魂体终于,魂飞魄散,再不现于天地间。 许氏女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也不逃走。 墓室中,只有太一子痛不欲生的嚎哭声。 恢复了几分精力后,小道士捡起铜钱剑,说道:“许氏女,我不明白,我死都不明白。明明我救了你,你却反倒陷害我。明明你与那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却反倒要帮他。” 看着守真子的尸身,小道士不禁怒发欲狂,他大喝:“若不是你,我师兄怎会身死?告诉我,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许氏女凄然说道:“因为我怕他,我从骨子里、心底里怕他。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一天,我就反抗不了他。” “可那时他已深受重伤,我定然可以除掉他。你为何放弃这报仇的大好机会,并将我等置于死地。” “可他毕竟只是受了重伤,毕竟还没死。”许氏女摇头说道:“只要他没死,一切都有可能。他最擅长的,就是做出别人认为最不可能的事!” “他说,他要杀了我爹爹。然后他当着我的面,一斧子砍了我爹爹的头,还一脚踢得看不到边。他说,他一定要杀了张秀才。然后,他逼得张秀才咬舌自尽,还将他砍成肉酱。他说,他一定要得到我。然后,他当着我夫君的面,破了我的身,干得我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他说了,他就做到了。他想要的,他都得到了。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家生奴,身份再低贱不过。可最后,他一个人,带着一把斧子,生生地打下了一座城。在那城里,他杀了好几百的男人,玩了好几十的女人,他占了最大的豪宅,抢了最多的钱财。所有人都跪在他脚下,没人敢违逆他。这世上可有人想过,一个家生奴竟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在主墓室那,他叫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了。因为我不相信他会失败,因为我从骨子里怕他。”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许氏女,他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人怕另一个人,竟能怕到失去理智,怕到没了思想,形同傀儡! 许氏女看向小道士,说:“仙长,在进古墓前,我是真想帮仙长除掉他。可真遇见他后,我才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的许氏女,已在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彻底地死去。现在留在这世间的,不过是一具木偶,随他摆布的木偶。” “仙长,万幸他现在已经真的消失了。他已死了,那我这尊木偶也没必要再留在人世了。” 她拜倒在地:“恳请仙长,请超度我。” 小道士长叹一声,心中对她的恨意已经消散。人可以生另一个人的气,却生不了一具木偶的气。 他说:“许氏女,你可要想好。你跟李用不同,李用有功无过,而你惹了罪孽。你这一去,便会彻底消失,再不能重新做人。” 许氏女淡然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凄苦而已。即然如此,活上十世、百世又有何益?我意已决,请仙长成全。” 小道士无奈,只得和太一子一起念起了超度经文。 一为超度守真子,二为超度许氏女。 经文声中,许氏女渐渐地,彻底消失! 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非常的淡然。无喜也无悲,无畏更无惧。 也许这人生对她来说,的确只是,凄苦而已。 墓室中,最后只剩下三人,相顾长叹!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谋逆之罪 “哎!”小道士长叹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切从尘中来,一切回尘里去。太一子,你且节哀吧!” 太一子双目痴呆,抱着守真子的尸身,只是无言。 两个时辰过去了。 形同痴呆地太一子终于起身,放下守真子,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问:“师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道士说道:“先将师兄的遗体安置在此吧。我等回去后,多找几个人来,再将师兄好生送回九宵宫。” “嗯!” 两人给守真子除去身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道袍,移到干躁的地方,然后从盗洞那爬出去。 一路小心,待钻出盗洞时,外面正是艳阳满天。 在封闭、黑暗的墓室中呆了许久,这一出来,三人无不长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直觉得连阴郁的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小道士正待说话,许若雪却忽然挡在他身前,手按在血海剑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一群兵丁,看其兵服,竟还是御前军,将三人团团围住。 一个都头模样的军官排众而出,大大咧咧地一指三人:“尔等三人,跟某走!” 说完,他那贪婪的目光就死盯在许若雪身上,嘴里啧啧连声,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小道士大怒,但见这些兵丁个个刀出鞘,弓上弦,也只得忍气吞声。他上前一步挡住许若雪,遮住众兵士火热的目光。他拱手说道:“这位军爷,我等都是神宵派的正经道士,有度牒、戒牒在身。不知军爷找我等有何贵干?” 神宵派大名远播,那都头才收起了那份放肆,但依旧强横地说道:“道士就道士,聒噪个鸟,叫你们走就走,恁的多些事。” 说着他一挥手,众兵丁齐齐呐喊一声,持枪握刀,上前逼近一步。 顿时,剑拔弩张! 太一子迟疑地看向小道士,小道士不想触怒官兵,正待点头答应,却听身后的许若雪说道:“且慢!你这军爷,真真好大的威风!我等可不是小民,能任你鱼肉。想要我等走,你得说出个所以然。不然,呵呵,官兵了不起啊!” 她这一发威,那都头再不敢强横。大宋从来重文轻武,兵士地位低下。尊重他们的,会叫声“当兵的”,不尊重他们的,叫的就是“贼配军”。而面前这三人,两位是神宵派的道士,另一位只看衣着,便知必是出身大户。 当下这都头不敢再强行拿人,犹豫了一下后,终狠狠地瞪了许若雪一眼,回去禀告去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竟是,竟是上百名兵丁急急跑来,将这片山崖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个个如临大敌。几十柄刀枪齐举外,还有二十几张的弓弩对准了三人。 然后人潮分开,走出两人。 一人正是李知州,另一人是位军官,品秩不低。 李知州大笑:“三位别来无恙?” 小道士没笑:“却是不好。当日李大人亲上九宵宫,说兴元府这有恶鬼横行,袭杀乡民,惹得天怒人怨。要大人声称,我神宵派是道教大派,所学雷法诛邪除魔,无所不能。所以请我神宵派急万民之急,派人前来兴元府,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 说到这,小道士忽然大悲:“我等应李大人之请,不远千里来兴元府除鬼。来时道士有八人,回时,回时道士只剩两人。就连,就连我九宵宫的监寺,守真道长都殒命在此。我等拼了六条人命,力尽艰辛,才除尽了恶鬼,再下到这古墓深处,断了恶鬼造孽的源头。” “我等以为,付出了这等代价,立下了这般功劳,怎么着,也当得起李大人的一声谢。可现在,” 小道士手指着周围的众兵丁,嗔目大喝:“这,就是李大人的感谢吗?” 定军山下有恶鬼,这事兴元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兵丁一听说要前往定军山,无人敢去。也是头顶上的大人信誓旦旦,说恶鬼已被除尽,这才提心吊胆地过来。过来两日后,果然风平浪静。 这时一听小道士所说的,心中便信了。于是刀枪放下,弓弩松弦。 李大人一见,暗暗皱眉,他大笑道:“几位劳苦功高,立下此等奇功,本人不才,正要向朝廷奏请,将几位的义行彰告于天下,以为天下之楷模!但是,几位万不该,” 说到这,他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几位万不该,私入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辱我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辱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当诛三族! 这句话,声声惊雷,字字诛心!小道士再是淡然,也被惊得,心胆欲裂! 呆了好一会,小道士才跳了起来,他通红着眼,大喝道:“不可能!全西县的百姓都知道,这处是许家墓,墓的主人姓许。远在五个月前,这墓就被盗墓贼盗尽,当时王知县有行文州府,州府还派人前来查探过。怎么现在好好的许家墓,就变成了庆国公王墓?” 李知州悲悯地看着他,同情地摇了摇头:“你说的不错,西县人的确是说,此处是许家墓,此墓的确在五个月前被盗。但是天一子,此等大事,你觉得某敢信口雌黄吗?” “当年太祖开国,皇位传于其弟太宗。太宗一系出了九代皇帝后,皇位再回到太祖一系,再传至当今圣天子。” “此墓的主人,庆国公赵令譮,是先帝孝宗的祖父。当年因病在兴元府去逝,因其一生尊崇诸葛武侯,故在临终前立下遗言,要务必葬在定军山下,好与武侯比邻而居。此事当时西县人人皆知。” “再后面建炎南渡,金国欲进犯兴元府,兴元府顿成军事重镇。西县百姓于是人人恐慌,争相外逃。其后史斌造反,在西县更是杀戮惨烈,本地的百姓几死伤殆尽。这样,等局势稳定后,庆国公后人前来祭拜时,却发现,当地已无人知晓王侯墓所在。” “因西县离抗金战场太近,当时先帝孝宗又未即位,所以宗室将计就计,四处宣称此墓为许家墓。以防金兵得知此消息后,派精兵潜入,破坏王侯墓。” “此事就此成绝密,连兴元府本土官员知道得都甚少,几位不知情,实在情有可原。” “虽是无意,但是,此罪可是谋大逆,罪同谋反。在西县王县令上文禀告此事后,本官立即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哎,这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李知州在那长吁短叹,似痛心不已。 大变骤起,小道士心中大乱,此时极力缓过神来,说道:“此事不对。西县王县令就算先前不知情,但墓被盗后,他也当察觉。那他怎会再叫人持手书前来,叫那人带我等来此,还说什么除恶务尽?” 李知州皱眉:“竟有此事,那人何在?那手书又何在?” 小道士瞠目结舌。 那张神棍早就走了,那书信自然也被他带走了。小道士当时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可在此时,却分明地成了,口说无凭! 找不到证据,他如何证明自己等人,不是私下庆国公王墓? 李知州叹道:“各位为我兴元府立此大功,却无意中犯下此大错。兹事实在太大,本官不敢隐晦,只能秉公从事,还请各位理解本官的迫不得已。”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武官:“张大人,还请你派人下去一探。王侯墓先前虽经盗窃,但主墓室密封完好,庆国公遗体无恙。若是王侯墓依旧如前,那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若是不然,就可惜可叹了。” 小道士大急,他叫道:“我等受李大人所托,前来除鬼。又受王县令所请,来此墓消除后患。从盗洞这下来后才知道,有盗墓贼已于五个月前死于主墓室那,受墓中阴气所侵后,已化成僵尸。这僵尸力大地穷,三两下便毁了主墓室。我等侥幸逃脱,还斩了那僵尸,总算除尽了定军山的恶鬼。我等立有大功,何罪之有?” 李知州闻言大惊,跺脚叹道:“主墓室竟毁了?这么说,庆国公的遗体也,也……哎,祸大了。事已至此,天一子,你等这就随本官回利州,将此事解说清楚。你等放心,本官上表朝廷时,必会为几位开脱。” 李知州手一挥,张大人一声令下,众兵丁持枪围了过来。 小道士再是机警,此时也无计可施。他长叹一口气,闭上眼,束手就擒! 最前几名兵丁见状,长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直一声不吭的许若雪忽然出手,猛力将小道士和太一子二人,往盗洞那拽去。 那几个兵丁一声呐喊,持枪刺来,却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长枪从中齐断,断口处,光滑如镜。 众兵丁吓得急急后退,就这下耽搁,三人已消失在盗洞那。 那武官大怒:“犯了此等滔天大罪,竟然还敢拒捕。来人,围住此盗洞,某看他们往哪里逃!” 众兵丁应诺。一时此僻静处,杀气沸腾! 正文 184 狠绝的绝户计 古墓。 从盗洞那钻出来,小道士盛怒:“若雪,你怎地又如此冲动?这样一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我等三人必成朝廷钦犯,从此只能亡命天涯!你,你做得好事!” 许若雪眼圈都红了:“夫君说得是什么话。” 她气道:“夫君你久居深山,不知人间险恶,未免把人想得太好了。那李狗官处心积虑要置我等于死地,若是真束手就擒,哪还不是任他摆布。到那时,真是一点生机都没。” 小道士见她反驳,心中更怒。可他毕竟不是冲动的人,强自静下心来一想,就想起潼川府时的那一幕。当时张府台高居府衙之上,视他如无视,随意给他捏造罪名。而下面的一众衙役,个个竟觉得理所当然。想到此,他知自己终究又天真了。于是叹道:“若雪,是为夫错了。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请夫人见谅!” 许若雪狠狠瞪了他一眼,余怒未消:“夫君你不清楚,监狱可是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我若进去,最多不过片刻,定会被绑住手脚,送到某位大人的床上,从此受尽欺凌,活得怕是连营妓都不如。若要我束手就擒,我宁愿横剑自刎,也好为夫君守住这清白。” 小道士大惊,看向太一子。却见太一子点了点头。他跺脚叹道:“师父常说红尘污浊,我下山也有数月,自认也算见识了世间险恶。可还是没想到,这世道竟能污浊至此!若雪,这次若非你果断,我定会铸成大错!” 见他放下脸面,向自己一再道歉,许若雪便消了气。 一时三人皆沉默。 这番变故委实太过突然、太过惊人,三人尽都茫然无措。只觉得自己的前程,比眼前的黑暗更要黑上十分。 黑暗中,太一子哭出声来:“师父啊,你舍命除了恶鬼,只以为为我等挣得了一条生路。却不曾想到,这路也是条死路。” “师父啊,可怜你,竟白白地舍了这条命!” 哭完他又大笑:“哈哈,这样也好。我九宵宫一行七人,最后只活下了徒儿一人。既然连师父你都仙去了,徒儿再苟活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意思?不若这样随师父而去,正好在你老人家膝下尽孝。这样也好,也好啊!” 小道士不想死,他凝神苦思:“这事不对!我看那布局之人,心高气傲至极。既然他设了这个赌局,那他就不至于出尔反尔。事情又怎会如此?” 许若雪苦笑:“夫君,如果我所料不差,这番变故应是李狗官自作主张。” “哦,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那李狗官已将我等得罪了太狠,彼此之间再无转圜余地。夫君,九宵宫那你白日召雷,声震十里,狗官心中必然惶恐。他定然会想,你年纪轻轻修为就这般精深,若再让你成长,以后将如何了得?到时你若想起这次的事,欲对他不利,他怕是在劫难逃。既然这样,他不如先下手为强,将威胁消除在刚萌芽时。” “可若是布局之人不允,李狗官敢这般做吗?” “夫君想得太简单了。李狗官再怎样也是堂堂朝廷大员,不可能完全听命于某人。再说,他真要害死了夫君,那幕后之人怕也是高兴的很。这赌局其实只是彼此之间的心知肚明,可没放到明面上去说。手下人自作主张,关那人什么事?难道他还会应此惩罚这狗官不成?” 小道士沉默一会儿后,长叹一声,却是连,“这世道竟能污浊若此”都懒得说了。 他知自己远离红尘太远,有些事实在看得不通透,于是请教道:“若雪,太一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许若雪和太一子相视摇头。 许若雪涩声说道:“夫君,这回怕是没什么办法了。” “如今想来,李狗官这些天必然一直呆在西县,暗中盯着我等。藏龙谷的事他毫无办法,可是当我等找王知县问起古墓的事时,却让他找到了绝佳的机会。” “他只需让王知县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派一个人引我等进入这古墓。然后,他再勾通好兴元府的驻军,引官兵过来。如此以来,定万无一失!” “哪怕我等侥幸逃脱,有官兵作证,他完全可以奏报朝廷。谋大逆之罪极重,形同谋反,朝廷必然会极为重视。到时海捕文书一下,我等只有亡命天涯了。” 小道士想了想,说:“这事有不通的地方。若是我们不动这主墓室,那狗官岂不是白费了番心思。需知全西县的百姓都知道这是许家墓,我等为诛除恶鬼,误入此地,再怎么说也构不成谋大逆罪。” 许若雪凝神想了一会,忽然一拍掌说道:“我明白了。那张神棍必定有问题,他是那伙盗墓贼中的一员。” “那伙盗墓贼应已被官府抓捕归案,而李狗官就以此为要挟,叫张神棍带我等来此。这古墓中别的地方便无异状,有诡异的,只有主墓室。” “若是我等毫发无损,李狗官就会叫张神棍出面,指证我等也是他们的同伙。到时有那么多人看到我等从盗洞中出来,再有同伙指证,这案子就能办成铁案。” “若是我等有经过一番苦战,那不用说,必是进了主墓室。那就真真正正地坐实了,谋大逆的罪名。” 太一子迟疑地说道:“张夫人,可是师叔对外说的,是死在主墓室那的盗墓贼受阴气所侵,化成僵尸,才弄塌了主墓室。我等灭了那僵尸,说起来是为庆国公报了仇。按这样的说法,我等再托请神宵派上下运作一番,那能不能化险为夷?” 小道士摇头:“此等大事,朝廷随便派个修为精深点的道士前来查探一番,自然就水落石出了。我的那番话只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过一世。” 许若雪却说:“这个夫君倒不必担忧。要知这世上当官的,惯会欺上。当今圣天子的先人遗骸化为怪物,这事说出去何等惊世骇俗,对百姓将会造成多大的冲击,对圣上的威望将会有多大的损害,所以他们定然会瞒着。哪怕当官的瞒不住,当今天子也定会帮着瞒住。所以夫君匆促间说的这番假话,实在是极妙、妙极,官方必然会认可这个说法。” “但这番说辞,却救不了我等。原因很简单,这事实在太大了,必得有人承担责任。那些盗墓贼自然必死无疑,地方上的官员罪责可也不轻。所以为了自救,那些当官的就会将一切都推脱在我等身上。” “哎,祖坟被挖,先人被辱,墓室被盗,这等事常人都会怒气冲天,更何况是堂堂大宋的天子!这事挨着就是死,我等即然脱不了干系,这一劫就逃不过!” 小道士涩声说道:“真没办法了?难道只能束手就擒?” 许若雪摇头:“真没办法了。但要说束手就擒,这个,哼!” “这命,是我自己的。我想要,便谁都拿不走!天子又如何,朝廷又如何,官府又如何,这天大地大,我许若雪一剑在手,何地不可去,何人可阻我?” “夫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多了,活得有滋有味的大有人在。凭我一身的剑术,和夫君一身的道术,我夫妇俩怕得了什么?大不了离开大宋就是了。大宋之外,还有金国,还有西域,还有西夏。再不行,还有海外。夫君你说是也不是?” 和夫君一起浪迹江湖,想来是许女侠从小的梦想,这话她说得好不跃跃欲试。 小道士不得不好心提醒她:“若雪,谋大逆罪,形同谋反,可是要诛三族的。三族啊,我无父无母无亲人,师父已仙去,天一派中也只我一人。可若雪你有家人有青城剑派,太一子你也有家人有九宵宫。所以我等束手就擒是不行,一走了之却更是不行。” 许若雪满腔的热情被这盆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她颓然说道:“那只能这样。夫君,我护着你二人杀出去,然后再告知门派,想办法去找门路。别的不说,至少得让此事不牵扯他人。” 小道士断然摇头:“不行!” 许若雪大不服气:“夫君是不相信若雪吗?盗洞外虽有官兵上百,但我们大宋的兵,呵呵,欺负起百姓来,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可真要真刀真枪地干起来,别说是上百,上千我也不惧。” “凭我一身剑术,冲出去杀他十几个人根本不费事。死的人一多,这帮官兵不跑得一干二净,我许字倒着写!” 小道士握住她的手,说:“我自然相信若雪的武功。可外面的都是官兵啊,他们抓我等也有很合适的理由。夫人这样杀出去,跟杀官造反有什么区别?这样杀出去有什么用?必然会连累你们的师门和亲人啊!” 许若雪反驳:“可不杀出去又能怎样?出口就一个,只要堵在那,我等插了翅膀也逃不掉。这样将我等饿上几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道士无话可说。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足足想了半个时辰,三人不得不承认: 这真是绝路,再无计可施! 正文 185 我情愿,化身为魔 古墓中,也不知时间流逝,怕是过了一天都不止。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惨呼。 “若雪,你掐我干嘛?” “哼,夫君,为妻就在你怀中,你却想着那个鬼女人。夫君这般大胆,是想试下血海剑的锋芒吗?” “哪,哪有,我想的只有若雪。呵呵,呵呵。” 黑暗中,响起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不要啊,若雪,为夫错了,屁股都错烂了。” “哎!”许若雪幽幽一叹:“夫君,你若想她,就随你想吧。哼,你想她又有什么用?这个时候陪在夫君身边的只有我,与夫君同生共死的也是我。” 小道士更是一声长叹:哎,奇了怪了,连我心中想什么都知道。女人啊,你怎能这般神奇? 还有柔儿啊,你现在身在哪?你还是生魂,可我却要做鬼了。等你魂体回归肉身后,你我就真正是,人鬼殊途了。哎! 好在身边还有若雪相伴,自己短短的一生中,能得到这两位美人的青睐,于生足矣! 想想这数月来的经历,实在精彩纷呈。人生种种的滋味,也算品尝了太半,也不枉费了来这人世一趟。 这般想着,小道士心里便淡然了不少。 他搂紧了怀中的美人,柔声说道:“若雪,这一世有你相伴真好,下一世我俩再做夫妻。” “嗯!”许若雪应了一声,腻声回道:“夫君,有你陪在身边,若雪就算是死,心里也甜得很。” 小道士听了感动,低下头吻住了美人的唇。许若雪嘤咛一声,极力响应。 两人正甜蜜时,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一声闷哼。那声音虽极力压抑,但其中蕴含的痛苦,却是让人听了心中发寒。 是太一子! 出什么事了? 小道士亮起火折子,借着一点光,和许若雪走过去。 车马库那,太一子背对着自己,面靠在墙上,似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小道士叫道:“太一子,太一子。” 太一子应了声:“师叔。” “你怎么了?” “没事,师叔,我只是想起师父,心中痛恨!” 小道士松了一口气,劝道:“太一子,我们道士讲究顺天应命。师兄以身死阻止了一场浩劫,立下奇功。如果这就是师兄来这世上的使命,我等便认了吧。” 太一子摇了摇头:“对不起,师叔,我做不到。” “我一个人躺在这,想了很久很久。师叔,如果此次我等能平安回九宵宫,我也会认命。可是不是,不是的啊!师叔。” 太一子凄声叫道:“我们一行道士七人,回去却只有我一人,连我师父都丧命于此。我等付出这般代价,除掉了那等祸患,立下如此大功,可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是谋大逆的大罪啊!这罪名说出去,必会受尽天下人的耻笑啊!师叔,我可以死。死我不怕,连师父都死了,我算什么?但就算死,我也得像个英雄般的死去。我绝对无法接受,被冠上谋大逆的罪名,死后还要受尽指责,累及亲人,祸及门派!” “这样,我无法接受,死都无法接受,千死万死都无法接受!” “师叔,我不服,不服啊!” 小道士沉默,他又何曾心服,他又何曾甘心! 太一子似正忍着极剧的巨痛,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师叔,我不过是个没用的人,这等冤屈,我就算打掉了牙齿往肚里吞,也会认!可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怎能在死后,再承受这等污名!” “师父他一生刚正,做事从来光明磊落,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人,内不愧于心!这一生,他不曾负过这天、这地、这人!哪怕最后死了,也死得坦荡,死得磊落。因为他的死,是为了挽救这天下苍生。所以他才不避不让,含笑而去!” “他死得何等光明,何其伟大,可在他死后,却有一盆世上最脏最毒的污水,往他的遗体上浇!我,我……” 说到这,太一子再忍不住,放声大哭:“师父,虽然你对徒儿管教极严,但徒儿知道,在你心底深处,是把徒儿当成了亲生儿子,所以才‘爱之深,责之切’!可师父你不知道,在徒儿心里,徒儿也早把你当成了亲生父亲啊!” “师父,你对徒儿如此恩重,如此情深。可你舍命相救时,徒儿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现在,师父你被人泼了这等污水,徒儿还是无能为力,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儿此生,枉为人,枉为人啊!” 他大悲、大哭,哭得小道士眼里的泪,也禁不住地流了下来。小道士叹道:“太一子,红尘污浊至此,我等如之奈何!你,节哀顺便吧!” 太一子厉声说道:“不,我绝不。红尘污浊,我荡不尽这世间的污垢,但至少应扫平眼前的不平。人间黑暗,我不能够改天换日,但至少应为前方带来一束光明!” “师叔,若让我这般眼睁睁地看着,我不服、我不甘、我不愿!我绝不服、绝不甘、绝不愿!” 小道士脱口而出“可是”,说了两个字后,他立马住了口。 太一子却笑道:“可是我还是无能为力是不?” 他大笑,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快。他大笑,笑声却渐渐地,变了样,渐渐如鬼嘶,渐渐如狼嚎!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小道士惊叫:“太一子,你想做什么?” 太一子惨笑,他说:“若我为人,无能为力;我情愿,化身为魔!” 若我为人,无能为力;那我情愿,化身为魔! 一股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小道士一把扳过太一子的身子,定睛一看,竟惊得“啊”地一声大叫。 太一子那脸上,竟是,竟是有一股极浓的黑气在迅速扩散,就在小道士的注视中,他的脸,竟变得漆黑如墨、刚硬似石!他的眼,竟,竟通红如血玉! 他,他竟变成了那怪物! 小道士跳了起来,他指着太一子,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你吞了那团阴气!天,你,你疯了,你疯了啊!” 大将军魂飞魄散后,在他鬼身消散的地方,有留下一团阴气,形呈圆球。那阴气漆黑如墨,隐带金黄,与初见时无异。只是形体小了很多,不过约为五分之一。 小道士见这团阴气,正缓缓自行消散于天地之间,也就没管它,捡了玉宵神符就走。这团阴气极是古怪,他实在不敢碰触。 可他万万想不到,太一子竟如大将军般,将这团阴气,生生地,吞了下去! 可大将军是鬼身啊,他自能消化掉这团阴气。而太一子是人身,他吞了后,哪还有,一丝一毫的活路! 太一子惨笑:“师叔,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小道士痛彻心扉,他跺脚哭道:“太一子,你怎地如何糊涂!” 太一子摇头:“师叔,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化身成魔,杀了那狗官,再杀散外面的官兵,然后师叔再仗剑除魔,除了我。这,才是报仇雪恨,让师叔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师叔,之前都是你和师父在拼死拼活,我只能无能为力。现在,师叔,请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小道士大哭,他取出玉宵神符,哭道:“不,不能这样,事情不该变成这样,太一子,我会救你,我定能救你。” 玉宵神符一取出,太一子就是惨叫,他忙不迭地躲开,叫道:“师叔,我的神智正在渐渐迷失,我不能维持多长时间的清醒。时间紧迫啊师叔,我即已必死无疑,你就切莫辜负了我的好意,就切莫浪费了这唯一的生机啊!师叔。” 小道士不听,正要持符上前,许若雪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哽咽着说道:“夫君,别冲动,理智点好吗?” 小道士跺了跺脚,放声大哭! 盗洞外。立起了一个帷帐。 李知州和张大人据案而坐,桌上有一坛美酒,再几碟美菜。 李知州给张大人倒了一杯酒,谢道:“张大人英明神武,当机立断地率军前来,捉拿此等大逆不道的罪徒,果然立下此等奇功。来,某敬大人一杯。” 张大人连道“不敢”,饮了这杯后,他回敬道:“某等不过是区区武官,粗人而已。某等奉大人之命行事,要说立功,大人才是头功。大人是朝廷重臣,深得当今圣天子敬重,这回又立下这等大功,这升官发财必在明日。” 李知州大笑。 笑声还未停,就听盗洞外的兵丁一阵惊呼。 张大人怒道:“你们这帮肮脏货,吵什么吵,没见到大人在此吗?” 那都头回应:“禀大人,盗洞里传出种奇怪的声音,似是有头野兽在慢慢地往上爬。它喘声甚急,脚步沉重,体形应该极大。” 张大人冷笑:“这么小的一个洞,能钻出什么厉害的野兽。难不成,会有一头怪物钻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见盗洞口的兵丁一阵惊呼,似见了鬼似地,急急退开。 一头怪物,现身! 正文 186 世事一场大梦 一个真正的怪物! 眼睛通红,红如血玉。 浑身漆黑,黑如墨炭。 他张着嘴,痛苦地嘶吼着。嘴里还有黄色的脓水,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出了盗洞,被太阳光一晒,他身上竟“嘶嘶”作响,表层的肌肤争先恐后地窜出了一个个脓泡。脓泡迅速长大,然后“啪啪”声连响,再一个一个地碎裂,有黄水从中流了出来。不过才走了几步,那身漆黑中,便染上了一层浓黄。 他不管,抬头看向帷帐。 他看到了李知州,裂开嘴,发出了一个含糊的字:死! 李知州浑身像筛子似地抖得厉害,牙齿得得大响。在一片喧嚣中,这声音都清晰可闻。 张大人狠狠吞了口口水,叫道:“直娘贼,这是啥子鬼?” 他一咬牙,就去拨腰间的钢刀,一拨拨不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知州已像根藤儿似地缠在了身上,还缠得死死的。 张大人大急,用力一挣,李知州却纹丝不动,他怒道:“李大人,放手。” 李知州颤声说道:“带,带我,带我走。” 情急之下,张大人想扯开李知州,却不料他这个武将,一时竟扳不动那双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手。 而此时,那怪物已嘶吼着,一步一步地走来。 张大人吼道:“龟儿子们,傻着玩鸟啊!放箭射啊,用枪刺啊!哪个敢逃,老子军法从事。” 严令之下,终于有兵丁壮着胆子,开弓射箭。 “嗖嗖”几声,有三支箭正中那怪物。有两箭力道弱了,没射进去。有一箭进去一寸,那怪物竟毫无反应,身上带着那支箭,继续,一步一步地走来。 有胆大的兵丁麻着胆子,一枪刺去,刺在那怪物身上。这一枪用力极大,只听一声闷响,长枪竟断成两截。那怪物竟竟还是没反应,再带着那枪头。继续,一步一步地走来。 这下众兵士尽皆胆寒,发一声喊,几个呼吸间,便一哄而散。 张大人也极想跑,却被李知州死死缠着。盛怒之下,他再顾不得,反手就是两个耳光。 两声脆响之后,李知州才清醒过来,他“妈啊”叫了一声,转身就跑,速度竟是极快。 可他再快,也快不过那怪物。 一直慢腾腾走着的怪物,忽然一声咆哮,身子弯下,脚猛地一蹬地面。整个地面,在这一蹬之下,竟似晃了一晃。一晃之后,那怪物已出现在李知州面前。李知州反应不及,当头撞去,如撞山石。 李知州不顾额头红肿,发出声凄厉的惨叫,又像兔子似地跳了回来。他一抹脸,就是一手粘糊糊的黄水,那臭气直冲天。李知州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然后身子一抖,便见裤子上迅速地出现了一滩湿痕。 堂堂的朝廷大员,竟是被吓得,生生地尿了裤子! 张大人毕竟是武官,胆子大得多。生死关头,他终于显出了几分武人本色,大吼一声,拨出钢刀,一刀劈去。 这一刀,正在那怪物。张大人还来不及高兴,就见一只凄黑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他脖子,向提小鸡似地,将他高高地举起。 那手,缓缓地用力,张大人只觉得眼前渐渐发黑,心中大叫:“死了死了。” 正这时,盗洞那一声大喝:“太一子,你放开他。冤有头债有主,又何必枉伤人命!” 那怪物听到这喝声,那如血玉般一动不动的双眼,却转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松开了手。 张大人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他这才注意到,这怪物身上穿着的衣物,竟隐约是件道袍。 太一子!一听这道号,李知州顾不得发抖,颤声说道:“你,你是九宵宫的那个道士,你,你怎地变成了怪物!” “他怎地变成了怪物,他怎地变成了怪物?狗官,这都是你做的好事,是你,生生地将他逼成了怪物。”小道士跑过来,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正正踢在这狗官嘴上,踢出了几颗狗牙。 他骑在这狗官身上,挥拳就打,边打边骂:“狗官,我等一行八人几乎死绝,才将那些恶鬼斩尽杀绝。可结果,你竟给安上谋大逆的罪名,生生地将我等逼上绝境!” “举头三尺有神灵,狗官你这般丧心病狂,天不饶你,我等饶不得你!” 再狠狠地打了一拳,小道士跳开,太一子一声嘶吼,一把提起李知州。 眼前,是一双血红的眼;耳边,是一声声嘶吼;鼻中,是一阵阵恶臭,李知州吓得鼻涕眼泪口水一起流,他大哭着叫道:“天一子,我的亲爷爷,饶了孙子这一着。孙子受人指使,想除去你等,才使出这等毒计。孙子错了,爷爷饶命啊!” 看着太一子张开黄水直淌的嘴,那狰狞的牙齿慢慢地往自己脖子上咬来,李知州吓得魂飞魄散,他叫道:“爷爷啊,奏章昨日已经快马送了出去,再追不回来。爷爷饶了孙子这狗命,孙子必定再上表朝廷,将爷爷从这事中摘出来。不然,谋大逆之罪,会诛三族,诛三族啊!爷爷救我,就是救自己,爷爷饶命,饶命啊!” 一听这话,神智几乎尽丧的太一子也不由停住,扭头看向小道士。 看到一线生机,李知州急忙叫道:“那伙盗墓贼六天前就已尽数被擒,那张神棍的两个儿子、一个侄子都在我手中,我想要他怎么说他便怎么说。孙子以身家性命发誓,必然保得爷爷平安,爷爷万万不能错过这最后的生机啊!” 在李知州期待的注视中,小道士却摇了摇头:“狗官,我不信你!”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逃得一命后,再反咬我等一口。”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这本事,能先去我等身上谋大逆的罪名。” “最重要的是,放了你,我的心,会不顺!” 他指着太一子说道:“为了心中这恨,心中这怨,太一子生生地将自己变成了怪物,他已必死无疑!” “如果我答应你了,那太一子他心中的恨、他心中的怨,怎么能消?我能让他,带着这滔天的恨、这滔天的怨去死吗?” “狗官,天下的事再难,还活着的人怎么都有机会去完成。天下的事再易,已死去的人心中也只能留有遗憾!” “他若死不暝目,我心永不安宁!” “所以,狗官,你去死吧!” 听到小道士的答复,太一子那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他嘶吼一声,再不迟疑,狠狠咬去! 小道士转身,一把将许若雪搂入怀中。 身后,传出李知州那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和一种,狗吃肉似的声音! 当所有的声音平息后,小道士转过身。 李知州的尸身上,已盖上了一件军衣,旁边张大人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形同痴呆。 太一子正跪在地上,向王侯墓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太一子直视着小道士,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杀,我!” 瞬间,小道士的眼泪疯狂涌出,他摇了摇头,踉跄着后退几步。 太一子上前一步,低吼道:“杀我!” 尽管早有准备,可当此时,小道士于心怎能忍? 他大哭:“太一子,一定有办法的。就算上天下地,我也会找到办法,我定会救你。” 太一子全身忽然剧烈颤抖了几下,他拼命控制住了自己,嘶声叫道:“杀,我,快,快!” 身后许若雪哭道:“夫君,快动手啊!再耽搁下去,他真会彻底变成怪物。你救不了他的,快啊!” 小道士还是大哭,摇头。 太一子蓦地仰天发出一声咆哮,他缓缓弯下身,那血玉似的眼死死地盯着小道士的脖颈,竟作势欲扑。 小道士凄厉叫道:“醒醒,太一子!” 太一子全身一阵剧颤,他直起身,将双手绞到身后。他挺起胸,嘶声大叫:“杀!” 杀声中,小道士猛地一声大叫,手持铜钱剑,猛地,一剑刺来。 铜钱剑刺在太一子身上,嘶嘶声中,黑雾如烟,滚滚翻腾。 小道士一边大叫“太一子”,一边疯狂大哭,一边拼命猛刺! 太一子双手绞到身后,挺起胸,一边嘶吼着,一边硬生生地,受着! 不知几十下后,太一子终于,缓缓倒地! 临死前,太一子终于恢复了清醒,他那脸上,再次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他笑着说:“师叔,我去,去师父那,尽孝去了,谢,谢谢你。” 说完,他含笑而去! 小道士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看到,炽热的阳光照在太一子的尸身上。那身上渐渐地翻起了一阵阵黑雾。黑雾蒸腾,然后慢慢消散。 片刻后,太一子恢复了正常。他重新变回了,那个有着几分俊朗的年轻道士。 若我为人,无能为力;那我情愿,化身为魔! 为了心中的不服、不甘、不愿,这个年轻的道士,不惜以人化魔。最终报了仇、雪了恨后,在阳光下,他终于还是,由魔变回了人! 在太一子的尸身旁,小道士念了几篇超度经文。 然后他伸手,划过了太一子那含笑的脸,轻轻说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太一子,今生已了。来生,你我再做兄弟! 正文 187 人生几度秋凉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许若雪痴痴地念着,本已收下去的泪,不禁又哗哗直流。 小道士幽幽一叹,从包中取出紫竹箫,吹了一曲。 箫声呜咽,在山中回鸣,竟引得这无数的大山,齐齐悲鸣。 一曲吹罢,余音袅袅,徘徊不去。就如那深深的悲痛,萦绕在心,不忍别离! 好一会儿后,有人大声叫好,然后叫好声轰然炸响。 小道士和许若雪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俩的身旁竟围满了兵丁。 许若雪极是羞恼,只顾着悲痛去了,竟连陷身重围了都不知,实在是该死。“铮”一声,她血海剑出鞘,挡在小道士身前,警觉地看向四周。 一个声音大叫道:“龟儿子们,给老子滚。用你们时,一个一个溜得小兔子还快。见没事了就全过来围丧,滚!滚!都滚!” 抽出钢刀,张大人驱散了众兵丁,上前一拱手:“某,兴州都统标下踏白军都指挥使张立是也!刚才若非仙长相救,某已死矣!仙长大恩,某不敢忘。” 说完,他看向太一子,脸上犹有余悸:“这道长好好的,怎会如此?” “哎,”小道士叹道:“藏龙谷本是风水宝地,但七十多年前史斌造反,其手下部将李猪儿等数百人死于此地,结果大好的风水宝地渐渐变成了极煞之地。又定军山此处曾经多经大战,死伤极多,阴气极重。于是极煞与极阴在王侯墓那融合,形成了极厉害的阴气。” “五个多月前,有盗墓贼偷盗王侯墓,在挖掘主墓室时,受阴气侵蚀身死。时间一久,便化在了僵尸。那僵尸力大无穷,浑身刀枪不入,极难对付。我师兄,即太一子的师父以死相拼,才最终将其灭杀。” “那僵尸死后,地上便留下一团阴气。我等被李狗官污蔑后,自知必死。太一子一时悲愤,就生生吞下了那团阴气。最后,化身怪物。” 张大人叹道:“原来如此!” 小道士起身,恭敬一礼,请求道:“那狗官临终前,也亲口说出了事情真相。上表朝廷的奏章只是昨日送出,不知大人可否派快马,将那奏章拦下?” 张大人摇头:“这事某却做不得。某不过是一介武官,文官们的事,某介入不了。并且昨日喝酒时,李狗官说漏了嘴,说,这事他不过是马前卒,上面另有大人在。这奏章只要一送,必能以最快的速度放到当今圣上面前。到时,你等必死无疑!” “依某的意思,就算仙长现在沟通关系,必也是来不及,不如另做打算吧。” 犹豫了下,张大人问:“敢问仙长,那主墓室到底是怎么崩塌的?” 小道士理所当然地说道:“当时那盗墓贼打盗洞,将要打通时忽然身死。他同伴见他死得诡异,吓得落荒而逃,他的尸身就被卡在了主墓室的侧壁那。等他化成僵尸,身子能动时,他自然便会挣扎,于是生生地将主墓室弄塌。我等进去时,那僵尸正在古墓内游荡,主墓室却早就塌了。” 张大人点头:“正应是这道理。” 他说:“万幸仙长最后没听那狗官的话。某看过奏章,别的不要紧,最要紧的一句是‘误入王侯墓,惊醒僵尸,与其大战,致主墓室崩塌,使庆国公遗骸受辱。’奏章里根本没提与盗墓贼勾结的事。仙长当时若信了他,那真就白白放过那狗官了。” 正是这理啊,诛人三族,牵连何其之大。别的不说,至少神宵派必然全力反扑。那狗官何等精明,岂肯多竖大敌?反正谋大逆大罪,沾着一点就是死。哪怕是“无心之心”,小道士等人也必死无疑。这样“解脱”一二,就不会将神宵派拉下水。 小道士请教:“那大人何以教我?” 张大人答道:“某是粗人,大道理不懂。不过某想,主墓室虽然是毁在那墓贼手中,但这事无凭无据,还真不太好说,所以仙长只能请朝廷上的重臣出面说话。这事说白了,比的就是,谁的声音大。” “朝堂的事只能在朝堂上解决。某是无能为力,只能帮仙长将此事的真相宣传开去,管教兴元府内人人都得知。毕竟李狗官临死时说得话,众儿郎们都听在耳中。某只能做到这样。” 犹豫了一下后,他再说道:“如果有重臣愿帮仙长说话,某自会出面作证。但若是没几分把握,仙长,某就说实在话,某是不会站出来的,这个还请仙长谅解。” 这是自然的。小道士谢过。张大人告辞,率兵丁离开。 这处闹腾了几天,终于安静下来。 太一子去后,虽然表面如常,但体内阴气极浓,触之刺骨。小道士担心再出意外,硬着心肠,放任他的尸身在太阳底下曝晒。到得晚间,更是如临大敌,不但布下重重法阵,还通宵念超度经文。好在一夜无事。到第二天午时,那团阴气终于彻底消弥于无形。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返回西县,花了重金,请人将守真子和太一子的尸身,运回九宵宫。 他本想一路随同,无奈兴元府和西县已贴出海捕文书,辑拿两人。小道士无奈,只得和许若雪藏身荒山。 荒山,一堆篝火。 许若雪从身后搂紧小道士:“夫君,事已至此,再伤悲也没用。还请夫君宽心。” 小道士长叹:“世间最苦,莫过生离死别。这番苦,今遭我算是品尝够了。哎,先是师兄,再是太一子。九宵宫一行道士七人,竟是,全数死绝!”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这死去的人,大梦已了。这活着的人,还得品味秋凉啊!” 许若雪跺脚怒道:“哼,本女侠就不服气。李狗官已死,那王县令可还活得好好的。还有那张神棍。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小道士摇头说道:“张神棍就算了,他不得不从。那王县令却的确可恶,若雪,你去吓他一下,但不得伤人性命。” 许若雪跺脚嗔道:“夫君就是好心。哼,看我不吓死他。”说完,她飞身离去。 只剩小道士独坐荒山。看着那轮残月,他更是悲从心来,只能取出紫竹箫,吹奏上几曲,已舒心怀! 到得第二日,许若雪才姗姗来迟,却绝口不提昨夜的事,只是在一个人时,会躲起来偷笑。 小道士好奇,一再逼问,许若雪才扭捏地说出昨晚的事。 这许女侠灵机一动之下,竟一身白衣,长发敷面,大半夜的潜入知县府宅。 当时王县令正一盏油灯,端坐在高案后,聚精会神地在读书,意态甚是悠闲。许女侠于是更怒,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在屋檐四周布下几根绳索。 那王县令正摇头晃脑,忽听窗外一声怪笑,声音凄厉,极是渗人。他大惊,抬头看去,便见一阵风吹过,窗户忽然洞开,然后,一个白影,一晃而过。 他揉了揉眼,正怀疑自己眼花时,却听那怪笑,一下在左,一下在右,一下在前,一下竟在后。每声笑响,便有一个白影倏忽闪过。 王县令心胆欲裂,他刚想大叫一声“鬼啊”,便见眼前红烛一暗,就在他面前,一道白影忽然凭空出现。 那白影,浑身惨白,长发掩面,直欲垂地。 这一下,王县令“嗯”了一声,浑身一抖,眼一闭,生生地,吓晕了过去。 大功告成! 许若雪正在得意,却见高案下一阵响,一个女人的脑袋竟钻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再一注目,却发现,王县令两条大长脚正白花花地露在外面。他竟没穿裤子。 许若雪大羞,一闪而没。 听到这,小道士吃味了:“好啊,若雪,老实招待,你看到了没?” “没,没。”许若雪急急分辨:“真没。我发现不对,就不敢再看。” “真的吗?后面怎样?” “后面我隐约觉得会有有趣的事发生,就躲在屋后没走。果然,那王县令被那一吓,竟吓得,直接不举了。天还没亮,就急急地请了郎中来。我回来时,那郎中正摇头叹气地走了。哈哈,王县令这一辈子,就别想再对女人做坏事了。哼,这就是他的报应。” 小道士听得大笑,指着许若雪说道:“你啊你,太坏了。” 笑完了,小道士想到一事,问:“对了,那女人躲在桌子底下做什么?” 许若雪大羞,她脸红红地瞟了小道士一眼,声如蚊呐地问:“夫君,你真个不知?” “我为什么要知道?咦,若雪,你知道?” “我,我本来也不知道的。后面才想起,我洞房前一晚,刘姐姐给了我一本画册。那上面,却是有的。” “哦,竟有这等好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压箱底的功夫?那若雪可得给夫君讲下,这招是什么?” 许若雪红着脸,凑到小道士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小道士听了,浑身立时滚烫。他看向许若雪,见美人儿媚眼如丝,更见风情无限。 他心知肚明,这是他的好妻子见自己的夫君忧思深重,才故意使了个花招,来哄他高兴。 美人这般情深,怎能辜负啊! 于是…… 心满意足后,小道士搂着许若雪,叹道:“这招果然妙极!若雪啊,回青城后,那画册可得和为夫一起,好好观摩观摩。”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个,好不正经的,坏夫君!” 正文 188 海捕文书?再来一打 西县城门口。 小道士拉着许若雪的手:“我说若雪啊,西县这可满城张贴着我俩的海捕令啊,咱俩现在可是正被通辑,被通辑哎!光天化日之下,咱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真当满城官兵是泥塑的不成?” 许若雪嫣然一笑:“夫君且宽心!不就是海捕文书,咱们又不去去考状元、当大官,那玩意儿对咱们没用。” 小道士叹道:“若雪啊,跟为夫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中了哪家的俊俏后生,想换个夫君玩玩?这官兵一围上来,你许女侠可是会飞檐走壁的,你夫君我可没长翅膀啊!” 许若雪嗔道:“夫君嘴里说得什么话?该打!” 她无奈解释道:“这海捕文书对江湖人士真没多少用。白道还好多,黑道那?呵呵,谁若是身上不背张海捕文书,出门都会羞死人。那玩意儿对黑道高手来说,就是皇帝老子赐给的爵位,这封的越多,那就越荣耀!” “凡黑道中人,没事儿就喜欢盯着海捕文书瞧。谁要是身上背有七张八张海捕文书,那一走出去,啧啧,人人皆知。江湖小混混一见,定然纳头就拜,根本就不用亮出什么江湖匪号。出门那叫一个威风,吃饭、住店管保不要钱。” “像我以前灭得川蜀黑道总派把子,川西祝家庄的祝狮子,他身上最少有二三十张海捕文书。只是在本路的,留得都是化名。他那祝家庄中收留的各路黑道高手,身上背的海捕文书加起来怕有一两百张。可那有什么关系,尽管川西人人皆知他犯了多少大案,他还不一样地每天高朋满座,跟那些知府、县令称兄道弟。” 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呆了半晌后,他才叹道:“怪不得读书人说,‘侠以武犯禁’,果真如此啊!哎,我说许若雪在得知自己被发了海捕文书后,不但不恼,反而眉开眼笑,原来如此啊!” 可是许姑奶奶啊,你可是白道的女侠,你才不是黑道的杀星。你已为人妇,将来还要为人母,你犯得着为这个高兴成那样吗? 嗯,决定了,以后小孩的教育绝对不能交给许女侠。尤其是,男孩。 心中对官府的敬畏,被许若雪狠狠地杀了一通后,小道士终于壮着胆子,和许若雪一起进了城。 守门的兵丁懒洋洋地看了他俩一眼,被许若雪狠狠地一瞪眼,立马乖乖地低下了头。 进城后,许若雪兴高采烈地拉着小道士去看,那海捕文书。 小道士心中叫苦连天,无奈却挣脱不开那只柔腻的美人手,只得强装镇定,装出一副“我是正经人”的模样。 待一看到海捕文书后,小道士心中所有的担心、害怕瞬间不翼而飞,心中剩下的,只有,委屈! 他不由指着那画像,叫道:“我去!我去,道爷我有那么丑吗?上面画得的大叔是谁?难看且不说,神情还那般地猥琐。那分明就是个,拿块糖果想诱骗小女孩的不良大叔嘛!” 他一激动,指着自己的脸,大叫:“我去,看看,道爷我明明长成这样!道爷我明明很好看的,好不?这是对道爷我的污蔑。不行!我非得找王县令去,叫他重新叫人画过。岂有此理,真真岂有此理。” 他太激动了,声音太大了,别说左右的百姓,就连看守海捕文书的捕快都看了过来。 “哗”,那些百姓非但不害怕,反而一下围了过来。 这个大娘说:“啊,真是小神仙?神仙啊,你除去了定军山上的恶鬼,这是天大的恩德啊!想我那表姐的堂哥的外甥女就住在那,可怜一家三口全部死绝!来来,我这有篮鸡蛋,请小神仙拿去。” 这个书生说:“壮哉!道长如此年轻,就做下这等壮举。想那恶鬼害人无数,别说区区西县,就连兴元府都一夜数惊!幸得仙长横空出世,于此危急时刻力挽狂澜!道长大恩,兴元府全府百姓不敢相忘啊!道长,请受某一拜。” 这个娘子说:“仙长生得当真好看,还这般年轻,本事又这样高强。不知,不知仙长可曾娶妻。奴家年方二八,长得还算可以,尚未许配人家。仙长可愿,可愿去我家坐下吗?” 这个大爷说,…… 不一会儿,小道士这围得那叫水泄不通。人群外,众百姓还纷纷赶来,争相目睹这,除尽恶鬼的小神仙、大恩人。 那捕快见状,扬起铁尺,叫道“看什么看,散了,都给我散了”,边叫边还凶狠地舞起铁尺。 众百姓惧怕官府,这才一一不舍地散去。 那捕快走过来,一拱手,脸上苦得啊似要滴下苦水来:“仙长啊,定军山上的事我听那些当兵的说过,知道仙长绝对无过,只有大功。” “可是,”他一指墙上的海捕文书:“这文书已经下了,我等公差也没办法撤下它,对不?仙长你老慈悲,麻烦你行行好,出了这城,好不?你老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小的们毕竟是吃公粮的,这个,实实在在不好交差啊!你老说是不?” 小道士无奈苦笑,只得说:“别的好说,可是我俩的马可还在客栈那,这马总得牵走吧!” 捕快一拍脑袋:“也是!不过仙长的马现在在县衙,某这就帮仙长牵来。” 小道士赶紧递上一锭银子:“这是客栈那边的费用,麻烦老哥帮我结下。” 那捕快一掂银子,就知里面油水真不少,当下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去了。 见捕快走了,百姓又围了过来,请小神仙讲那捉鬼的经历。 小道士也有心将这事给宣传出去,当下搬了张凳子,站起,津津有味地讲了起来。他口才极好,这故事本身又极曲折、极惊险、极煽情,众百姓听得那叫一个痴迷,连捕快过来驱赶,都赶不走。 到了后面,便见城门附近围了老大一群人,个个噤声,在那听得入神,时不时还配合着发出一阵惊叹,或者洒下一把热泪。人群之外,另有几个捕快,嗯,努力在维持秩序! 故事讲完了,马也到了,西县众百姓含泪相送中,小道士和许若雪依依惜别。 出得城门,快马行上一程后,许若雪伏在马背上,忽地大笑,笑得前仰后伏。 小道士看着两匹高头大马上,左边一筐鸡蛋,右边一箩白菜,再摸摸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几条绣帕,也是大笑! 笑够了,小道士依旧不忿:“真是的,那王县令好不地道,竟将我画得那般丑。” 许若雪又笑了:“夫君才真是的,将你画得很像干嘛,让全天下的公差都来抓你啊!”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自己却是糊涂了。 许若雪说:“夫君,今儿一早,等那郎中走了后,我便换了衣裳,堂堂正正地出现在王县令面前。王县令刚被女鬼吓破了胆,再被我一吓,立马乖乖答应,西县内不会真个通辑我俩。” “官府若不想真心通辑某人,便会在这海捕文书里做些手脚。像夫君照了面,就将画像画得不像本人。像我一直蒙着面纱,就干脆不留画像,还特意注明,武功高明。这样一来,公差即便想抓人也没办法抓。更不用说,只要上头不催,哪个公差会冒着偌大的危险,去做这种不讨好的事。” 小道士这才明白,当下彻底放下心。只是心中也不由地有些感叹,想这西县位处兴元府北边,已算是宋金前线。可西县的公差竟都如此,那大宋别的地方怕更是……怪不得,那些江湖人士喝香的、吃辣的,个个活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疾行,几日后回到利州。 回来时,已是半夜,叫开九宵宫的大门后,悟真子并几位老道士匆匆赶来。 一见到两人,悟真子眼前就是一黑,摇摇欲坠,幸得旁边有人扶住。 悟真子一把推开那人,急急问道:“我师弟何在?太一子几个何在?” 在九宵宫后,小道士就徘徊许久不敢进来,这时一听这话,他更是眼圈一红,转过头不敢说。 许若雪只得说道:“道长请节哀顺便!” 悟真子终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问:“节,节哀顺便?都,都死了吗?竟一个都没回?” 许若雪艰难无比地点了点头。 悟真子一声闷哼,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室中大乱。 被救醒后,悟真子发了一会呆,蓦地失声痛哭:“师弟啊,太一子啊,你等,怎地如此,怎会如此啊!痛杀我也,痛杀我也!” 一时众人皆哭! 静夜里,这哭声分外明显。于是不一会,守真子等人的死讯就传了出去。 九宵宫,顿时哭声震天! 将定军山发生的事一一诉说明白后,天已大亮。 不过一夜,原本脸色红润的悟真子,便已面如白纸,似一夜之间,精气神便尽去。 看他出门时,那踉跄的身子,小道士长叹。哪怕他不精相面,也能看出,悟真子身上生机已去大半,死气已然渐生,定是活不了多久。 第四日,不等守真子等人的灵柩送到,小道士便即告辞。他实在不想呆在这伤心地。 悟真子明白他的心情,也没强留。只是在临别前,他拉着小道士进了方丈室,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玉匣。 将玉匣置于桌上,悟真子先拜了三拜,再恭敬地,将它交到小道士手上。 小道士打开,匣里的,竟是,竟是那支永佑笔。 先帝徽宗御赐,被王文卿祖师爷随身使用,再被九宵宫供奉至今。用来画符,可使画出灵符的机率大增的神物,永佑笔! 小道士大惊:“道兄,这是何意?” 正文 189 神物:永佑笔 悟真子正色说道:“从今天起,永佑笔便是你,张天一的!” 小道士这一惊,惊的腾地跳了起来。他甚至顾不得失礼,颤声说道:“师兄,你,你疯了吧?” 悟真子摇头:“此等大事,贫道岂敢乱开玩笑!” 见他神色严肃,小道士更是心神大乱:“道兄,这等神物,又是祖师爷的遗物,小子何德何能,敢窃为己有?” 悟真子说:“此事贫道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这是我九宵宫上下的一致决议。” “原因有三。” “其一,你天一派本就是我神宵派的分支,系出同源,祖师爷的遗物给你用,本就适当。” “其二,当年祖师爷有言在先,能召神雷者,方有资格使用此笔。永佑笔落入我九宵宫,也是因为先师他老人家也曾当众召雷。可惜这三十几年来,神宵派中再无人有这等本事。既然天一子你有此神通,天佑笔给你正是恰如其分,想必神宵派别家,也无话可说。” “其三,你对我九宵宫有大恩。你不顾生死,远道来援,这是恩。你白日召雷,让我九宵宫重振声威,这是恩。而这恩,我九宵宫却无以为报。” 说到这,悟真子似难以启齿,犹豫了下,方继续说道:“因此事,你和尊夫人一起被扣上谋大逆的大罪。这几日,我九宵宫也与别的支派商议过,他们的意思是,若此事不再牵扯到神宵派,他们定不会出手相助。而如果单凭我九宵宫,想要洗脱这等大罪,必也是无能为力。” “于情于理,天一子,我神宵派也应全力相助。此事如此,贫道实在有愧于心!这天佑笔也算是我九宫宵对你的弥补,还请你万勿推辞!” 悟真子话已说得很清楚分明,小道士却还是不敢置信。这等神物,竟真能归属自己? 玉宵神符虽然也是神物,但上次一用后,内里的神灵之力再无。小道士试了下,虽然其品质的确要比桃木符好很多,但却再非前次般,一符出,神鬼灭!而永佑笔却是完好无损。并且,像桃木符这等法器在用了几次后,就得开坛请神,灌注法力,很是麻烦。而永佑笔却是随时可用。 这等神物,竟真能归属自己? 这礼,实在太重了,这情,也实在太重了,小道士有心想拒绝,可眼巴巴地看着永佑笔,他那个“不”字,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悟真子明白小道士的心思,微微一笑,将永佑笔置入玉匣中,将匣盖合上,郑重地交到小道士手中。 小道士手微微发颤,却死死地握紧玉匣,再也舍不得松开分毫。那个“不”字,更是被他抛到九宵云外。 悟真子留恋地看了永佑笔一眼,挥了挥手:“天一子,你走吧,贫道就不送你了。” 小道士拱手深揖一礼,再不二话,转身就走。似乎生怕走得慢了点,悟真子就会将他怀中的神物,再要了回去。 出得九宵宫,许若雪见小道士神色恍惚,不由问:“夫君是怎么了?悟真子跟你说了什么?害你成了这般模样。” 小道士做贼似地将许若雪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玉匣,再献宝似地打开。 许若雪随手拈起永佑笔,对着阳光一照,漫不经心地说道:“夫君,这玉极好,这雕功也极好,是值千把两银子。不过也不值得夫君紧张成这样吧,难道夫君现在很缺银子花?” 看她随手把永佑笔丢入玉匣中,小道士心疼的直叫:“我的姑奶奶,你轻一点,轻一点,行不?这是神物,神物,别说花钱买,就算是皇帝老子拿半座江山来换,也换不到。这个可比那灵宵神符,更要珍贵啊!” 这么一说,许若雪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小道士将玉匣往许若雪手上一放:“若雪,这永佑笔为夫就由你保管了。你武功高强,东西放在你身上,定然万无一失。” 许若雪迟疑道:“可这等法器放在我身上,夫君要用的时候却怎么办?” 小道士解释道:“永佑笔只是在画符时才有大用,平时却用不着。” 说完他不放心,犹自叮嘱道:“若雪啊,你切记,夫君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你。关键时刻,你哪怕舍了夫君不要,也得保护好这神物,明白了没?” 许若雪表面上乖乖点头,心里却想道:“哼,别说什么永佑笔,就是全天底下所有的宝贝都加起来,也抵不上我夫君的一根手指头。真到了关键时刻,自然是夫君要紧,谁还顾得上一支破笔。” 出了利州城,行了三天后,两人抵达一小县。在客栈安顿下来后,小道士便迫不及待地试起永佑笔的神效来。 他先静坐半日,调息好后,摆了个最简单的神坛,神坛上用得不过是些最寻常之物,如三牲、水果。 请得神后,小道士取出上等朱砂和上等符纸,用永佑笔,凝神画符三十张。 待画好后,小道士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细细一感知。 果然不出所料,三十张符篆里,多达十张,是灵符! 灵符啊!以往小道士只有在三台观法会和九宵宫法会,这等大型法会上,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得到灵符。 而现在,不过是最普通最简单的一个神坛,便能画得灵符。 灵符之外,那些普通的符篆中所蕴含的法力,也绝非平常可比。多的,竟多了足足五成,几赶上灵符。 这般神效,果真是,神了! 灵符威力,绝非普通符篆可比。像化身怪物后的大将军,若呆立不动,神符一张就可让他灰飞烟灭。灵符二十几张,也应让他魂飞魄散。至于普通符篆,就算丢得人累死,也不能伤其一分一毫! 有此神物在手,自己什么鬼不可以灭!小道士一时豪气万千。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丝丝细雨,小道士不由诗兴大发,就想写上一首绝妙好诗。无奈肚中墨水实在有限,冥思苦想了好久后,终于吟出一首绝妙好诗。 “夫君,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实在讨厌。”床上的许若雪慵懒地说道,说完,还不忘嘤咛一声,伸了个懒腰。 看着那双伸出被外,白嫩如莲藕的玉手,小道士呵呵一笑,手便伸进了被窝。 许若雪大惊,叫道:“夫君不要,可冷了。” 小道士自然不听。 不过片刻,许若雪便糯糯说道:“夫君不要,可热了。” 小道士邪邪一笑:“那就让为夫来帮你去去火。” 许若雪大惊:“夫君不要。大白天的,必会让人听见的。” 小道士一想也是,虽然是独院,可这种时候,声音难免会传出去。于是只得狠狠再捏上一把,才依依不舍地抽回手。 许若雪情不自禁地腻了一声,嗔嗔地飞来一个白眼。小道士收到后,直叹:“不得了了,这绝世女侠夜间的风情,越来越迷人了。幸好自己是至阳之体,还能死死地压得住她。” 两人粘乎了好久后,方才出了门。 出门后,细雨依旧纷飞。许若雪起了小女儿的心思,轻吟了一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然后自去买了青箬笠,绿蓑衣,披好后,便缠着小道士,说要外出踏青。 小道士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她一顿:又不是春天,还下着雨,这踏劳什子的青。 不过表面上,佳人有命,他自然欣然遵从。 于是,城外,细雨中,一个道士和一个美人并肩缓行。见四下无人,走着走着,那双手便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自当吟几首诗。 许若雪诗兴大发,一会儿来一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一会儿来一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路缓行,一路吟诗。小道士听得暗暗咋舌:“我去,这以为只会舞刀弄剑的女侠,原来还满肚子的墨水。哎,可比我那小半瓶的墨水,真真强多了。” 行了半个时辰,游兴渐去时,两人见前方官道旁忽然现出一张石亭。 许若雪大喜,拉着小道士小跑了过去。 近得石亭,两人赶紧松手。原来亭中已有人。 也是一男一女,也是一对年轻夫妇。那女的正专心煮茶,旁边还伺立着一个女婢。 那男子正赏雨,一见到两人,当即大笑道:“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得见贤伉俪,这雨,便更是圆润了几分。两位,相请不如偶遇,请入亭品茗。” 进亭后,那男的打量了两人一番,鼓掌笑道:“好一对璧人!” 离听此言,那女的抬头一看,也笑道:“果真是,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小道士连称:“不敢当,不敢当。”他看了这夫妇一眼,也赞道:“在贤伉俪面前,可不敢自称璧人!” 四人于是相视一笑。 这话,却绝非虚言。 那男的,身着裥衫,是文士打扮。头戴紫纱罗,这更是进士专用。生得很是俊郎,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好看更好闻的,书生气。 那女的,身穿紫襦,头簪花钗,虽也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那种婉约动人的气质,却迎面扑来。让人见了,心中便是一柔后一暖。 两对璧人,四周坐下,便在这雨中、这亭中,品茗闲谈。 正文 190 下面没了的半首好诗 那书生姓吴,自称吴七步,正是定县人,且家中豪富。定县城里各色商铺,他家十分中独占三分。 他妻子是邻县人,姓李,自称吴李氏。 问起吴七步这名号的来历时,书生笑道:“不才平生最艳羡的,便是当年曹子建的七步成诗,所以自号吴七步,以为共勉。” 说完,吴七步摇起手中的折扇,看着亭外的细雨纷飞,口中吟道:“半烟半雨柳桥西,乡女浣衣盈盈立。” 这诗,好,大好。 哪怕以小道士的半瓶墨水,也立即洗耳恭听,作醺然陶醉状。 然后,“啊,吴兄,下面嘞?” 吴七步尴尬一笑:“下面没有了。” 我去,太监了!小道士心里腹诽,这就像啃猪后蹄,刚尝到点肉,滋味才上来,后面就只剩了骨头,让人不吃还好,吃了更是生气。 吴李氏嫣然一笑,出声解围:“前次我夫君路过柳桥,见一女子在那浣衣。许是那女子长得甚是貌美,夫君他一时心动,就口吟了这半首诗。无奈半首之后,便再找不到灵感,于是苦恼至今。” 吴七步伸手握住妻子的纤纤玉手,温言说道:“瞧夫人说得什么话。这天下别的女子再美,在为夫眼里不过皆是红粉骷髅,看了两眼都嫌多。为夫只愿看夫人,一看一生一世。” 哪怕以许若雪的豪爽,和小道士的洒脱,听了这番情话,也觉得肉为之发麻。吴李氏更是红霞上脸,嗔道:“夫君怎地如此孟浪,没来地让人看了笑话。” 小道士一笑,举杯敬道:“贤夫妻伉俪情深,实让我等羡慕。不才以才代酒,敬贤伉俪一杯。” 吴七步大笑:“好,似我等性情之人,喜便是喜,不喜便是不喜,何必惺惺作态,让人见了生厌。某看兄台也是不羁之人,正合某胃口。来,某敬你。” 一时宾主尽欢。 品了几杯茶后,小道士问:“看吴兄衣饰,想来已中进士,不知是何时高进的?” 吴七步却摇头:“某家道殷富,这读书嘛只为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所谓的进士中了又如何?不过是做官而已。为官之人,每日里殚精竭虑,怎能比得上某整日里逍遥自在,想睡便睡,想玩便玩。所以这进士,某却是不想中的。” 这心性却正与小道士相投。小道士于是应道:“是极是极,人生在世,唯逍遥耳!吴兄天生灵智,未曾修道并已悟得这层,实在是天下英才。” 许若雪却说:“半烟半雨柳桥西,乡女浣衣盈盈立。这诗极好。不过读书人不去考试做官,却是白白浪费了这一身才学。” 吴七步大笑:“若要考进士,以某的才学,不过探囊取物而已。” “古有甘罗十二为相。某不才,十二岁那年即去参加州府发解试。当时数百人考试,只录二十三人,某年纪最幼,却得高中,得解元之名。一时人人大奇,传为美谈。” “后常有人问某,为何不再去考进士?某说,某一身才学,孤高自傲即可,既然不想为官,又何必去争那虚名,白白耽误了别人前程。” 说着,他指向自己腰间的横裥:“文士的这处,下垂约两尺。某这不同,要长出五寸。” 他再指向头顶的紫纱罗:“进士的这头巾,呈深紫。某这不同,紫中透金。” 他叹道:“某不为进士,非才学不及也,实不屑为也!” 这番话听得小道士心潮澎湃,直把茶当成了酒,和吴七步连干七杯,害得吴李氏煮茶都来不及。 两人相谈甚欢。吴七步讲些士林中的笑话,小道士就讲些捉鬼时的趣谈。不知不觉中,天已近午。 眼看雨歇了,吴七步就盛情邀约小道士一起去用膳。小道士推脱不过,只得从了。 吴家的马车过来。吴七步先小心翼翼地扶着夫人起身,再殷殷切切地搀着夫人走出石亭。上车前,也是先恭请夫人上车,然后自己才跟上。 许若雪见了,便有些眼热。小道士瞧的分明,微微一笑,伸手说:“夫人请。” 学着吴七步的样子,小道士搀着许若雪走了几步。两人停住。 许若雪说:“我怎么觉得好生别扭,连路都不会走了,都不知迈哪只脚。” 小道士也说:“我也觉得老大不自在,感觉束手束脚的,走起路来都不爽快。” 许若雪一笑:“算了,学人家干嘛。”然后一扭腰,使出轻身功夫,一闪身便出去老远。 小道士一笑;“是啊,学人家干嘛。”然后施施然地追着许若雪而去。 一行数人来到望春楼。 这是定县最大的一间酒肆,也是吴家的产业。 主家到来,掌柜的自然不肯怠慢。一时好酒好菜流水似地送了上来,让小道士吃得好不尽兴。 小道士心中感叹:“这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享受啊!怪不得世人难逃名利二字。” 酒足饭饱之际,吴七步说:“明天某要去河曲李家村,去求见一位高人。张兄若是并无急事,可随某前往,定不虚一行。” 小道士奇道:“高人?不知有何过人之处?” 吴七步放下筷子,正色说道:“某平生不服富贵之人,不服才学高雅之人,但对那奇人,某却打心眼里敬服!” “那高人姓李,是个道士,附近几县的人,都尊他为‘李半仙’。不过依某看来,此人岂止是半仙,简直就是神仙。” “哦,不知他神在何处?” 吴七步一改先前的书生意气,眼里、话里竟满是崇敬,甚至还带有几分狂热:“那李神仙可真正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占卜问卦不过是小事,治病驱邪那是信手拈来,就连改命转运也属寻常,实实在在是,天下地下第一号的神仙!” “某此次前去,正是要为夫人求道符,佑她多生贵子,为我吴家开枝散叶。” 小道士一听便皱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八个字让他很是不舒服。 现在道门昌盛,道士很多。但无可否认,其中真正有能之人很少。真正有能有识之人,更是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的道士只是寻常,不过混口饭吃。更有许多道士借道家名义,用占卜算命、驱鬼除邪等手段招摇撞骗。骗人些许钱财还可言,更有甚者,误人性命,毁人清白、害人倾家荡产。真真是,无恶不作! 身为正统的道士,小道士对那些道门败类向来深恶痛绝。可他能力有限,只能徒呼奈何! 吴七步见小道士不以为然,急忙劝道:“张兄,某原本不信。上次一去后,某却是信了。” “那次,某还未到李家村,那李神仙并已未卜先知,对左右说,今有定县贵客吴氏来此,此人与贫道福缘深厚,贫道不可不敬。别的事暂且放下,贫道先去沐浴更衣,再煮茶静侯。他一来,引入静室即可。” “说完这话不过半个时辰,某便已到。听得此言后大惊,心中顿时收起了那份轻视。” “待入室后,某与李神仙一番深谈,更是惊为天人,就此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李神仙有多神,定县与李家村相隔整整一县。可这李神仙,竟能对某家中之事了如指掌。家里有几许人,父母名讳,妻儿名讳,田产几许,店铺几间,如数家珍。更难得的是,他对某心中所想,哪怕是一些隐秘的小心思,也洞若观火,竟似比某自己,还更要了解某。其神奇之处,实在是,非言语所能描述啊!” 小道士听吴七步说得郑重,不由信了几分,心中也大感好奇。暗忖:难道乡野之中,竟真出了个绝世高人?同是道门中人,这倒要见识见识。 见小道士答应下来,吴七步大喜,便约明日会合。 三日后,一行数人来到河曲县。 进了县城,吴七步笑道:“张兄,此处有一间‘有醉客栈’,却卖得一种好酒,酒名‘一醉解千愁’。这名字极俗,味道也寻常,也很容易上口,上口后却易醉。醉了后一觉醒来,还真什么烦恼都没了。即来此,为兄且带张兄去好好醉一场。” 两人对酌,干了一坛酒后,小道士便觉头昏眼花,急忙告辞,回去睡觉。 睡梦中,小道士忽然惊醒,似有人在暗中窥探。 他一睁眼,却见月光洒地,并无人踪,身边的许若雪也睡得正香。 小道士想了想,掐起指诀,默念咒语,往眉间一点,开了法眼。 法眼中,果然床边有立着一个黑影,形体极小,不过一团朦胧。 这是,这是一只小鬼? 竟有人在养小鬼? 那小鬼似乎知道小道士发现了它,一矮身,竟向小道士身上扑来,速度还很快。 区区小鬼而已,小道士手掐天雷诀,一指点去,口中默念“急急如雷霆律令”,体内五雷之气涌出。 小鬼一声惨叫,如遭雷击,吱吱怪叫声中,翻过窗户不见。 小道士也懒得理它。不过一个小鬼,值得他费什么神? 转念却一想,一般的小鬼会畏惧生人,做不得什么恶。而这小鬼明知自己已被人发现,还敢扑上来。这说明,它心中必然已生了怨气。 小鬼心中生了怨气,那养它的人一个不好,怕是会被它反噬啊! 河曲之地,不知是谁在养这种小鬼,养鬼的目的又何在? 正文 191 抢着戴绿帽子的男人 一念至此,小道士本想跟过去看看。不料,身后一双雪白的玉臂如蛇般缠了上来。他心中一迷糊,就寻思道:“罢了罢了,反正也追之不上。谁要养小鬼就让他养呗,反正死的人又不是贫道。” 一夜无话。 第二天,小道士神采奕奕地起来,在客栈那等了好一会,吴七步才姗姗来迟。往日必在他左后的吴李氏,却是不见。 许若雪好奇地问,吴七步笑道:“我夫人体弱,赶了许久的路好不辛苦。某想让她多休息会。” 临出发时,吴李氏终现身,只是神色恍惚、魂不守舍,走起路来都东倒西歪的,让人见了好不担心。 许若雪问起,吴七步只说没事,许若雪也不便多问。 一行人往李家村行去。 再上路后,一直以来谈笑自如的吴七步却紧张了起来。话不肯多说半句,脸上还满是患头患失。 小道士心中奇怪,这吴李氏分明已为吴家生下一子,虽说是少了点,但也不至于担心若此啊! 行不了多久, 眼前却听一声喊,一大帮精壮汉子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吴七步大惊:“这却是为何?神仙之地,怎会有土匪横行?” 许若雪冷哼一声,血海剑出鞘,当身挡在小道士身前,她持剑娇叱道:“你等拦人去路,却待如何?” 那帮精壮汉子分开,当先出来一人。生得,那是好一座肉山。 那肉山往道上一站,瓮声瓮气地说道:“谁是定县姓吴的?” 吴七步出声:“正是某。” 那肉山不伦不类地向他施了个礼,说:“你是李神仙的贵宾,你且上路。” 说完,他那萝卜粗的手指往小道士身上一指:“贼鸟厮,李神仙说,今日辰时,会有一天生的贵人和一天生的仇人来寻他。贵人今生与他福缘深厚,仇人前世与他仇深似海。所以今日他有大喜,再有大悲。喜,喜不自胜,悲,恐会命丧当场!” “哼,你这贼鸟厮,事关神仙的性命,我等哪里还敢留你?兄弟们,给我上,打死他,打死便罢。” 这些精壮的庄稼汉子嗷嗷叫着,或举着钉耙,或拿着锄头,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许若雪大怒,血海剑归鞘,抡起就打。打得这帮子汉子如兔如鼠,痛叫连天声中四处逃窜。 看这群人扑来的架式,必是真想取他的性命。只因那人一言,便疯狂至此。哪怕小道士淡然,心中也极是恼怒,也不喝止。只打得那堆肉山瘫在地上化成了肉泥,他才施施然地走过去,对着那堆硕大的肉泥问:“请问,贫道可以过去了吗?” 那肉泥扭头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恶狠狠地说:“你就是将我等尽数杀绝,你也过不去。哼,这四县数十乡村尊崇神仙的人无数。你杀了我等几十个,必会再来几百个。你本事就算通天,用人堆都得把你堆死。来啊,有本事你动手啊,我李肉儿若是皱一下眉头,保管后世再见不着仙长一面。来啊,你杀啊!” 他说的意气,那原来四处逃窜的汉子一听,胆气呼地又上来,又齐齐围了上来。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看着两人,手中的钉耙、锄头更是握得紧紧,举得高高。 许若雪盛怒,眉尖一挑,“铮”一声,血海剑再出鞘。她微眯眼,瞬间身上杀气盈天。 可在这样的杀气面前,这群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子,竟无一退缩!反而,更上前逼近了一步。 血战,眼看一触即发! 小道士长叹一声,终拉住了许若雪,说:“罢了罢了,既然那什么李神仙不肯见我等,我等不去便是了。” 说完,他正色对吴七步说道:“吴兄,此事大有蹊跷之处,吴兄若信得过我,那什么李神仙不见也罢,见了必惹祸端!” 一路对他推心置腹的吴七步却沉默不语,显是没将这话听进去。 旁边的吴李氏终忍不住,上前一步,悲呼道:“夫君!” 这声夫君,浑不似从前的柔情蜜意,其中竟似有无尽的苦楚和无数的伤悲! 可吴七步却蓦地回首,狠狠地盯着她。那眼里哪还有半点柔情,分明似有无尽的冰刀雪剑。吴李氏浑身一颤,终于噤声,缓缓闭上眼。眼中却有两滴豆大的泪,掉了下来。 奇怪,好生奇怪,怎么今天一觉睡醒后,所有的事都不对了? 吴七步一转身,重又变得和蔼可亲。他上前扶起那堆肉泥,脸上更是春风满面:“李兄可曾伤着?哎,不才罪过啊,与那道士一见投缘,就想将其引进给李神仙,却不料他竟是李神仙前世的仇人。幸得李兄及时赶到,不才才未曾铸下大错。” 他朗声说道:“今日来的各位都受了苦,不才愿每人奉上纹银十两,以表歉意!” 纹银十两,对这帮庄稼汉子来说不啻是一笔天降横财。于是众汉子大喜,簇拥着吴七步一行人,欢欢喜喜地去了。 只有吴李氏那离去的背影,分明透着种悲凉和绝望! 既然别人视自己如无物,小道士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当下和许若雪打道回府,快马回了河曲。 回到客栈后,许若雪说:“夫君,这事不对。” 小道士白了她一眼:“废话,傻子都知道这事不对。” 许若雪便缠着他:“夫君,我聪明的夫君,你告诉奴家,这事哪儿不对?”声音竟娇滴滴的。 想想方才许若雪的生猛,跃入数十精壮汉子的包围之中,却如虎入羊群,真真当者披靡。再看看她此刻的痴缠,小道士于是心中得意无比,当下取笑道:“夫人,我聪明的夫人,你告诉夫君,这事哪儿不对?” 许若雪娇嗔不依。 两人大耍了阵花枪后,小道士才正色说道:“当时听闻这李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时,我心中便已觉得不对。到得现在,我才知道,这所谓的无所不知是因为什么?” “这竟是因为,”小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灵童耳报术!” “灵童耳报术?却是什么法术,听来好生了不得。” “所谓灵童,其实就是小鬼。灵童耳报术,是一种养小鬼来探听消息的邪术。” “啊,养小鬼,夫君,小鬼可爱不?” “不过一团黑影,有什么可爱的?”小道士没好气地说道。 “养小鬼是一种极损阴德的法术,并不罕见,相反在某些地区还大是盛行。” “怪不得昨晚有小鬼闯入你我的房间。当时我还奇怪,这河曲是谁在养小鬼,养鬼的目的何在?原来却是为此。” 此时小道士已将前因后果一一想明,当下解说道:“刚进城时,我便注意到,整个县城就只有这家有醉客栈,布置得还算雅致,确有几分品味,别的客栈却无不破败不堪。如此一来,那些富贵人家入住河曲,选的必是这家客栈。即来了这,那颇有名气的‘一醉解千愁’自然要尝尝。一尝之后喝酒上了头,话便会多。如此在客栈中放上一二小鬼,便能将许多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 “有小鬼帮忙传递消息,再装下神、弄下鬼,怪不得,这李神仙被人称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哼!” 许若雪想了想,说:“可是夫君,那李神仙能让四县数十乡村的人如此信服,甘愿为他付出性命,只是知道一些富贵人家的消息,怕是不够啊!” “无它,多养几个小鬼而已。小鬼速度极快,来去如风,一夜之间奔行数百里都属寻常。这样一来,四周有什么十有六七都在掌握之中。哎,那所谓的李半仙,必是在尝到了养小鬼的好处后,便收不住脚,越养越多。” “需知养小鬼,每多养一个,危险增加的何止是一倍!这人化为鬼后,若生神智,受阴气所侵,性情极易狂暴。故鬼通灵后,多为恶鬼。小鬼尤其善妒,容不得同类,养鬼之人绝不能让数个小鬼同时满意。并且养鬼越多,自身负担便会越重。这样时日一久,稍一照顾不周,心生怨气的小鬼必会反扑,养鬼之人定会惹祸上身!” “可是夫君,既然此术极损阴德,又十分危险,怎么还有人肯修习此术啊!” 小道士叹道:“所谓利欲熏心啊!” “养鬼术简单易行,作用却明显,或可用来探听消息、或可用来搬运钱财、或可用来增加气运,如此不一而足。所以有些人明知不可为,但却为眼前利益所诱而铤而走险。没养成的,只是白白惹祸上身。养成的,虽然一时得意,但最终必受其害,甚至殃及后人!” 许若雪叹道:“也是可恨又可怜之人!世间这样的人多了去,才懒得管他们。夫君,我只是担心吴李氏,这女子却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蕙质兰心,并且还生得真是漂亮嘞!” 小道士说:“吴七步之前和我闲聊时,无意中说出他有个坏毛病,一喝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如此说来,他上次在这有醉客栈,必是漏了老底。而昨晚他也应是说了什么,被吴李氏听到,害得吴李氏竟如此神伤。” “大凡用此邪术的骗子,要骗的,无非是财和色。这吴李氏出身大户,若只是钱财,当不至如此。她即生得很漂亮,那李半仙所图的,必是财色兼收!” “糟了,吴李氏,危险了!” 许若雪大惊:“不至于吧?那吴七步对他妻子用情如此之深,怎可能亲手将妻子推入火坑?” 小道士摇头:“不然。吴七步之前对我还不是一样推心置腹,可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可见这人最善于伪装,之前他所表现出的种种恩爱,怕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戏。” “可是这天下间哪有男人会将自己的妻子往别人的怀里送?这绿帽子又不是翡翠做的,难不成还有男人争着抢着往自己头上戴?” “或者吴七步是被李半仙所迷,已丧失理智,绝不相信对方会对自己的妻子下手。或者是吴七步被什么利益蒙了心,明知对方不怀好意,也得咬牙献上自己的妻子。” “但不管是那样,若雪,我俩绝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吴李氏必清白不保!” 正文 192 被丈夫推入火炕的女人 小道士这话一说,许女侠侠义心肠发作,当即拔剑而起,怒道:“若真如此,我必定一剑割下那李半仙的狗头!” “夫君,为妻这就陪你去,英雄救美人。” 小道士摇头:“若雪,这次就你去。” “那李半仙必然养有多个小鬼。白天还好说,小鬼不敢现身。到了晚上,他身边但有风吹草动,必逃不过他耳目。今天你也看到了,有众多乡民被他乱了心智,视他如仙,竟甘愿为他赴死。我若去了,一旦被发现,那些愚民一旦围上来,若雪你怕是会被逼得大开杀戒!” “所以若雪,你就化妆成农妇,自己孤身前往。这样既便被发现了,脱身便是。我再给你一些辟邪灵符,可保你万无一失。” 许若雪摇头:“可是夫君,我舍不得离开你。” 小道士笑道:“救人要紧,你我要厮守一生,何必强求这一时。” 许若雪还是摇头:“为什么要化妆成农妇,好丑好丑的,我不要。” “不是有好些人见过我俩。你若不化妆,怕是没到村口便会被人认出来,这岂不误了大事。” 许若雪还是不依,小道士劝了半晌,她才不情不愿地出门去准备。 小道士心中奇怪,这女侠往日不是极豪爽的吗?有这等行侠仗义的好事,她怎么不欢呼雀跃,反倒还扭扭捏捏,这不像是她啊! 足足半个时辰,许若雪才提着包裹进来,然后关上门。好一会儿后。门一开,许若雪倚门而立,得意地问:“怎么样?夫君。” 小道士以手抚额,长叹一声:“我说姑奶奶,你这乡姑生得可真美!这样一走出去,怕是全定县的百姓都会疯了似地过来看你。你就不能稍微低调点,化得丑一点吗?” 许若雪一嘟嘴:“我才不!在夫君面前变丑,会被夫君嫌弃的。” 小道士好说歹说,才将她推进屋,重新来过。 接下来半个时辰,门开了又关了,关了又开。许若雪兴致勃勃地,一套接一套地换过。不但换了衣服,还变了发型,还化了淡妆,还摆了造型。于是乎,一次更比一次漂亮。到得后面,那娇滴滴的清纯小模样,让见惯了她女侠样子的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大流口水之余,小道士终忍不住把她推倒在床上,很是揉捏了一通。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小道士看了下日头,长叹:“若雪啊,这样可不行,再随你折腾下去,等你赶到时,吴李氏只怕连李家的娃都生下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小道士出门,用锭碎银买了身旧衣服,然后亲自出手,将许若雪的头发打乱,再用猪油调了点锅底灰,将许若雪的脸弄脏。 好了后,小道士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对嘛!开玩笑,装扮的那般漂亮,安不安全且不说,给别的男人看了,自己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这般绝色的美人儿们咱就得藏起来,偷偷地自个儿欣赏。哪能放到外面去,招蜂引蝶! 岂料许若雪对着铜镜一看,先是一愣,那眉尖儿就是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剑锋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 小道士愣了!我去,自打把清白女儿身托付给自己后,曾经的恶婆娘可就生生地变成了现在的小娇妻,这“铮”地一声的待遇,可是,好久好久未曾尝过了。 许若雪怒气冲冲,眼里分明杀气腾腾:“你个死道士,竟敢把姑奶奶我化得这么丑,是不是想尝下云淡风轻?” 小道士苦笑:“若雪,将你化得越丑,你便越是安全,这也越就说明,夫君珍惜你,你说是也不是?” 许若雪冷哼:“不行,毁了我的花容玉貌,便是再心爱的夫君,也绝对不行!” 小道士柔声说道:“夫君自然知道,我的若雪是天下一等一的侠女,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等事情了结后,夫君亲自出手,必定帮若雪化一个美美的妆。这样可好?” 许若雪眼圈一红:“可这也太丑了。我,我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小道士搂着她:“这不过是行侠仗义,所要付出的一些代价罢了。” 一跺脚,许若雪借力一旋身,却是用脚尖勾起被子,蒙头蒙脑地盖了小道士一身。 小道士闷声闷气地问:“夫人,这是为何?” 许若雪嗔道:“我现在太丑,不想给夫君看。” 说完,这女侠脚尖一点,竟是运足了全身的功力,一闪即没。 小道士苦笑着把被子拿开,叹道:“再是女侠,也是女人啊!是我糊涂了,这女人哪有不爱美的。越美的女人便越是爱美。” “以后可得切记,身为男人,千万不能妄图挑战女人的美丽!” 出门租了辆大车后,许女侠便到了李家村。虽然早有预料,但甫一进村,她还是大吃一惊。 村里到处贴有符篆,飘有黄绸,布有法器。那是处处有香火,时时有爆竹。人来人往的村民,竟十有六七身着道袍,彼此见面打招呼,也是拱手为礼,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就连四五岁的小孩,也不例外。 我去,这哪像是个村庄,分明就是间道观。虽然这道观的面积,未免大的太过于吓人。 村里香火最鼎盛、人烟最稠密的地方自然便是李半仙的住处。到了后,有人问明了所求何事,就发了个号牌,引进一间屋子里等着。 那屋里坐满了前来求子的妇人,竟有十六七人之多,吴李氏自然也在其中。 等了好久,直到天黑,那李半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但见他骨瘦如柴,那一般道袍披在他身上,就如挂在了一根柱子上,让人看了好不可笑。 在香案后坐下,众妇人依次上前,速度却是不慢。不过投几贯钱,问几句话,再画道符。 轮到吴李氏时,那李半仙却忽然摇头长叹。有信众就问他叹什么气。李半仙说道:“哎,你必是吴李氏了。你夫君与我福缘深厚,他苦于子嗣艰难,请我出手相助。只是,贫道先看你的生辰八字,再观你的面相,这屈指一算,却算到今生你若想再得子,已是不可能。并且依贫道推算,你那唯一的幼子必然体弱多病,命运不乖。若没有高人出手相助,怕是活不过十二岁。如此一来,你吴家的万贯家财,必会落入旁支之手。这实在是,让人叹息啊!”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信徒就替吴李氏救情,那李半仙只是端着不肯。在众人的一再催促下,吴李氏无奈跪地拜请,李半仙这才长叹一口气,说:“罢了罢了,你且沐浴更衣,去那边静室等着。贫道晚点会亲自前去,上书祷告苍天,再请神下凡,为你施法解除此厄。” 众信徒纷纷羡慕吴李氏好运,大赞李半仙仁慈。只有吴李氏神色凄苦。 吴李氏之后,李半仙更加快了速度。轮到许女侠时,连问都不问,草草画了张符就了事。想来是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急着要去享用美人。 等众人散去后,许女侠运起轻功,来到那处静室,从屋顶揭了片瓦,偷眼看去。果见吴李氏正在其中,显然已沐浴过,还换了身轻松的衣服。她长发如墨,白衣如雪,跪坐当场,那姣好的脸上,有着无限的哀婉,更有着无尽的悲凄,让人一见,立时心生无限怜爱。 一会儿后,那李半仙进来,见到这美人,口水竟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咳嗽一声,一擦口水,再道貌岸然地烧了张符纸,往桌上的法碗那一丢。就端着那碗水,叫吴李氏喝下。可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吴李氏只是不肯。 李半仙恼了,冷笑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吴李氏浑身剧震,眼里的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掉进碗里。 李半仙再催了几下,吴李氏终神色木然地端起那碗水,一口喝下。喝下后,便一声不吭,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半仙见状,终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笑声中,他一扯道袍,那道袍掉落,落出了一身的排骨。 他笑着,向吴李氏走去,嘴里还说道:“真是个绝好的美人儿!能尝到如此美人,贫道三生有幸啊!哈哈,吴家那小子忒大方,这样的美人儿都舍得往别的男人身下送。他既然如此大方,贫道可就,不客气喽,哈哈。” 看到这,许女侠再忍不住,仗剑就要飞身下去,先使出招云淡风轻,去了那孽根再说。 可当此紧要关头,许女侠忽觉身后一寒,然后她身上猛地爆起四团火光,火光中,似有黑影从她身上,透体而过。 然后,许女侠只觉得浑身一僵,全身上下竟再动不了一根手指头,连叫都叫不出声。 这下变起突然,她大惊,急急提气。可任凭她怎么拼尽全力,全身上下依旧,纹丝不动!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半仙大笑着,轻轻地一拉,拉去了,吴李氏身上的那件白袍。 而吴李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半仙大笑着,向自己身上压来。 …… 正文 193 夫君才不可以重口味 客栈内,小道士正焦急地等着。 昨晚整晚,许若雪都没回来,这个早有预料。可今天上午,许若雪竟还是不曾回来,小道士开始坐立不安。等到中午,再跑出客栈看了无数次后,小道士终一咬牙,拎起那把从青城剑派“顺”来的长剑,就准备单枪匹马直闯龙潭。 正这时,门“嘭”地一声巨响,一道人影闯入,再一闪,直冲到脸盆那。小道士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挺剑刺去。刺到一半时才明白过来,硬生生地止住。 那人一阵风似地将脸洗了一遍又一遍,再拎起梳子仔细梳了头发,整理妥当后,这才转身。 正是许若雪许大美人。 许若雪注意到小道士手中的长剑,皱眉说道:“夫君拎把剑干嘛,难道竟有人欺负了我夫君?” 说到这,许若雪眉尖一挑,顿时杀气腾腾:“我去!敢招惹青城剑派大姐大的夫君,这人想必是不想活了。夫君且说是谁,为妻这就去宰了他。” 小道士苦笑:“没有,我只是在担心若雪。” 许若雪这才明白过来,眼一红,依偎在小道士胸前:“夫君原来是在担心若雪啊!下次可不能这样。我的武功可比你高哪去了,若我都出了事,你去不过是送死。” 小道士摇头说道:“若妻子出了事,做丈夫的还在怜惜自己的命,那真是枉生为男儿了!” 许若雪心中感动,滴下了两滴情泪。 拉着许若雪的手坐下,小道士便问起这一趟的情形。 许若雪一一道来。 待说到有恶鬼穿身而过,四张辟邪灵符都不能阻时,许若雪大是生气:“好个夫君,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万无一失。可结果如何,在那等紧要关头,四张破符竟丝毫没起作用,竟害得,害得……” 小道士大惊:“不会啊,不过区区小鬼,就算是阴鬼,在四张辟邪灵符之下,不死也必受重伤。怎可能无事?” 他想了一下,问:“那小鬼后面有没再现身?” “这个倒没。” 小道士点头:“这就是了。不是辟邪灵符不起作用,而是那小鬼的动作太快,它急急冲过来,待察觉到不对,却已收不住身,所以才会穿身而过。” “不过,”小道士皱眉说道:“普通的小鬼感知到辟邪符的气息,必然避之唯恐不及。这小鬼竟还敢冲上去,在中了四道辟邪灵符后竟还没彻底消散。这小鬼必有其特异之处。并且,必然已被养得暴戾无比。这事,搞不好很麻烦啊!” 说完后,小道士眼巴巴地看向许若雪:“若雪啊,那个,下面怎样?” 许若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下面,下面没有了。” 小道士大惊:“不会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就呆在那屋顶上,眼睁睁地看着,那该死的骗子糟蹋那样的美人儿?” 许若雪怒道:“那我又能如何?我动都动不了。” 小道士傻了:“这么说,你看了一整晚的活春宫,然后就拍拍屁股赶回来。” 许若雪冷哼一声:“这能怪得了谁,还不是你那破符没起作用。” 小道士腾地起身,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个劲地说“大意了,大意了”。他心中自责不已,更懊恼不已。虽然连吴李氏的真容他都未曾见过,但一路同行,出于男人的本能,他对这蕙质兰心的美人,还是多看了好些眼。 可如今,这美人竟生生地被她的丈夫推进了火坑,被那可恶的骗子生生地糟蹋个干净! 这,这,万万不能忍啊! 看他这着急上火的模样,许若雪冷笑道:“男人果真就这德行。给了那死骗子,是大可惜,是大痛心。给了你自个,那就是大欢喜,大开心。哼,看你一路上时不时地瞟她一眼,这心里啊可真还在意的很。可笑你那边还有个鬼妹妹不知道怎么解决,这边却又惦记上了人家的妻子。我说夫君,你要么是女鬼,要么是**,麻烦你那口味,别那么重行不?” 这忽如其来、生猛无比的一棒,敲在小道士的头上,敲得他那叫一个****。 待反应过来后,小道士大怒:“若雪,岂有此理,你夫君我是那样的人吗?” 许若雪正待反唇相讥,见小道士似真动了肝火,她忍了又忍,终于没再吭声。 小道士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叫道:“好你个若雪,为夫竟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依你的侠女心肠和那副爆脾气,吴李氏若真是在你眼皮底下,遭遇了那等人生惨事,别说李家村,怕是整个河曲县,都已被你搅得天翻地覆。” 许若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算你还有几分聪明。当时我见事态紧急,自己却束手无策,也是气极,更是怒极。眼看那瘦不啦叽的身子就要压到吴李氏身上了,这情急之下,手指竟可以动了,于是我用力一抠瓦片,发出一声响。” 说到这,许若雪住口不言,目不转睛地看向小道士。 小道士先是一喜:“好,如此一来,那李半仙知道自己的贼行败露后,必不敢再胡作非为。像他这种骗子,可不敢在别人面前,撕去那张道貌岸然的皮。” 可转念一想,小道士又大惊:“不好。若雪你那时还动弹不得。这么一来,那贼人就定然知道有人在屋顶上。他只要唤起人来,若雪,你,你。” 想至此,哪怕明知佳人无恙,正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小道士也吓得手脚冰冷。他哪还顾得上生气,一把将佳人搂入怀中,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生怕她折损了一根汗毛。 见小道士是真心地紧张自己,许若雪眼里就带上了几分笑意,嘴上却故意说道:“哼,我若不这么做,你的那个美人儿,可真得要被那骗子给吃个干净了。” 小道士正色说道:“若雪,你需记住,人活世上,要慈悲为怀,当行善积德。但这行善也需量力而为,若自不量力,这精神虽然可嘉,却难免会伤害到身边人,大是不智。” “若雪,我是道士,可不是圣人。若为了救别人的妻子而赔上自己的妻子,那我宁可不救!” 许若雪听了心中感动,所有的怨气都不翼而飞。她伸出手指点了下小道士的额头,嗔道:“记住了,下次别再当着我的面,偷看别的女人。哼,别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女人在这种事上,可是浑身上下长了三千六百双眼睛。” 小道士额头冷汗直流,这两天许若雪的反常原来竟是因为此。哎,自己实在是自找苦吃。 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小道士连忙说道:“后面嘞,许女侠又是如何脱身的?”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说:“我是江湖中人,做事向来小心。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几分把握。” “当时虽然我浑身上下就手指头能动,但体内气力渐生,用不了多久,自能恢复如常。要不然,我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听到头顶上传出声响,那骗子果然就止住了身子,狐疑地看向屋顶。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招数,一下子便发现了我,急急穿好道袍,再给吴李氏披上外衣后,出门叫人。” “等那些恶人跑来时,我已能开口说话。当下大声说道,好你个李半仙,亏我真当你有什么本事,所以特地前来求救。却没想到这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个骗子。若我来得晚些,下面的那美人儿怕是已被你污了清白。你做此禽兽行为,可对得起身上的那身道袍?” “这静室附近还住着好些慕名而来的人,我这么一说便惊动了他们。待有人看到还倒在地上,依然无法动弹无法说话的吴李氏时,便大声闹了起来。我在旁添油加醋,却不料这李半仙生得好一张利嘴,硬说是,他是在施法时,被我打扰,一时法术反噬,才导致如此结果。最多半个时辰,吴李氏自然一切无碍。他那边有无数的信徒随声附和,这事就这样被圆了过去。” “这样闹了好久,天已亮。我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吴李氏已躺在她夫君的怀里,便懒得再多事,就自己先回了。” 她说的简单,小道士却深知其中的凶险。若是等那帮恶人爬上屋顶,她还不能开口说话,那就只能束手就擒。这被抓住的下场是什么?不问可知! 搂着许若雪,安慰了下佳人那受惊的心后,小道士便要拉她去外面用膳。 许若雪却不依,坚持要小道士先帮她化一个美美的妆。 小道士无奈,只得从了。 花了许久时间,当终于化好后,许若雪对镜一照,竟禁不住地一声惊呼。 她伸出纤纤玉指,抚摸着镜中那张可闭月,可羞花的脸,痴痴地说道:“这般美人儿,可不知会便宜这世上哪个好运的男子?” 小道士笑道:“这般美人儿,可便宜了我这个好运的男子。” 许若雪回头看着小道士,不敢置信地叫道:“天啊!夫君,你化妆竟化得比我还要好多,我可整整练了八年!” “那是,”小道士下巴翘得老高:“你夫君我可是天才!” 只是他的得意刚张扬开,便见许若雪眉尖一蹙,然后慢慢地,眉尖往上一挑,眼睁一眯。小道士心中刚大叫不妙,便听“铮”地一声,血海剑已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小道士苦笑:“夫人,这次又是为何?” 许若雪柳眉倒竖:“你个死道士,该死的骗子,还骗姑奶奶我说,以前一直和师父呆在山上,别说女人,连母兔子都没见过几只。亏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我且问你,你这一手化妆的本事是从哪学来的?哼,也不知你在别的女人的脸上摸弄了多少次,才练出了这般高超的技艺!” 小道士目瞪口呆! 我去,一时得意,竟露了馅! 正文 194 夫君我要自寻死路 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就是也! 话说这许女侠,平时有些大大咧咧,可这时怎地如此精明?真比狄仁杰更要狄仁杰! 女扮男装,调戏良家道士的事,是小道士一生中挥之不去、不敢触及的污点。自然是打死他,也绝不敢让枕边人知道。 无奈许若雪双目如剑,剑指本心。在这样的逼视下,大感心虚的小道士竟不敢撒谎。眼看着许女侠眼中的杀气越来越盛,小道士情急之下,指天发誓:“若雪,我向三清道尊起誓,今生今世,这是第一次帮女人化妆。” 时人极重誓言,许若雪自然便信了,只是眼中的狐疑还是未曾消退。 小道士叹道:“若你问这技艺是从哪学的,自然是有人教的,还是男人教的。这里面牵扯到一桩隐秘,我是不会说的。若雪,你莫再问。” 说到后面,他语气很是不忿,显然被逼起誓,已让他心中大恼。 见此,许若雪不敢再问,只得收回了血海剑,自然脸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好的蜜里调油,这回终生出了一些嫌隙。 小道士心中难受,暗叹:“老虎就是老虎,哪怕她当了一段时间的猫,但终究心里还是有虎。哎,自己却是得意忘形了。敢说出那四条规矩的女人,会是好惹的吗?” 许若雪更是不堪,一时心中有气,直欲拍马远离,一时又心中有愧,只觉自己做得太过分。天底下贤良淑德的女子,哪个会把剑架在夫君的脖子上,哪个会逼得夫君指天发誓? 这样沉默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小道士和许若雪终忍不住同时说道:“那个,” 这一说,两人便笑了。 小道士说:“若雪,你先说吧。” 许若雪说:“夫君,你是一家之主,你请说。” 小道士不再推让:“奇怪,吴七步和吴李氏怎地还不回来?” 许若雪皱眉:“是啊!自己的妻子遇到了那种事,就算吴七步对那骗子再怎么深信不疑,也得先带吴李氏离开吧?难道……” 难道之后的话,因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许若雪不敢说,小道士也不好问。 小道士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终下定了决心:“若雪,既然知道那人可恶,就不能再放任他。你我这就前往李家村,见机行事,铲除这祸根。” 许若雪犹豫道:“可是那等愚民,愿意为那骗子赴汤蹈火的人无数。这一去可大是凶险啊!” 小道士叹道:“我也在头疼这问题。那帮愚民已被洗了脑,似沦为了傀儡。只要那骗子稍一煽动下,他们定然敢杀人放火。但我想了很久,事再艰难,也总得要人去做。若人人视而不见,那祸患只会越积越深,最后爆发时,危害定会越大!” “所以我若也视而不见,于心实在不安啊!这样,你我都化妆前去,小心行事。若事可为便为,若事真不可为,哎,也算尽了心力。” 许若雪点头。 于是许若雪扮成了村姑,小道士扮成了村夫。化好妆后,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对彼此的些许怨气,就此烟消云散。 租了辆牛车,天黑时分到了李家村。 下了车,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李家村岂止是变成了一座大道观,看这情形,这大道观里正在准备一场大法会。 许若雪找人一问,那人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你都不知道?外地人吧。李家村的李神仙,每年七月十五都会做一场大法会。附近四县几十乡的百姓都会赶来。那叫一个热闹。” 小道士和许若雪相视苦笑,自己的运气还真个好啊。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一天多,村里便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神台,台上供奉还极盛。小道士看了看,中规中矩。这骗子,倒有几分真本事。 许若雪使了银子,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得以靠近神台细细观看。 等了没多久,便听法铃一声响,瞬间锣鼓喧天,钟鼓齐鸣。 那骗子风骚登场,真真好大的声势! 前后左右,竟团团簇拥着二十几人,皆身着道袍,将他围在正中。其中便有吴七步,看他神情亢奋,便知其极感荣幸。 站定后,那骗子一扬手中拂尘,左掌立胸,喧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只这一句,便听四周无数声“福生无量天尊”,便见四周如落潮似地,有无数人跪拜。不少人行的竟是,三叩九拜大礼! 而李骗子在台上,竟也坦然消受。 法会开始! 今天是七月十五。七月十五是道教中元节,宜忏罪度亡。一年中有罪过的人,可在中元节这天通过这种法会,去请求天地人的宽恕。这是忏罪。七月十五又是一年中阴气最盛之时,这一天是地宫圣诞,而地宫掌冥府之门。冥府洞开,已故祖先可回家团圆。所以也是鬼节。 这场法会,便是先忏罪,再度亡。 台下的无数乡民想已得到过指点,人数虽多,但丝毫不乱。个个神色恭敬,礼敬神灵。个个痛悔己身,以洗罪孽。 整个仪式**肃穆,小道士受其感染,竟也有种跪地忏悔的冲动! 这骗子能得四县数十乡村无数村民的信服,果真有些道行啊! 忏罪仪式后,休息小半个时辰。 当六个道士小心翼翼地捧着六个孩童雕像供于神坛前时,小道士双目就是一凝! 这六个孩童雕像,必是小鬼的寄身之所。 好家伙,一养便是六个。真真是,利令智昏,自寻死路! 度亡法会开始。 到了这刻,小道士自然明白,今晚的法会,前面的忏罪不过是掩人耳目,顺便再塑造番“神仙形象”,其真正的目的,却是在一年中阴气最盛的这一天,用这场浩大的法会,来供奉他养的小鬼,借以增强小鬼的灵力! 果真是,好深的谋算,好大的手笔! 只是如人养虎,虎已欲噬主。在此时还给虎插上翅膀,这分明就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 仪式继续进行! 越到后面,小道士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越强烈。在他的法眼中,有五尊雕像全无动静,唯独中间的那尊,其顶上阴气竟增长的极是神速。 想到前晚袭击许若雪的小鬼,小道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那小鬼当时必受重伤,他灵智已生,便干脆在今晚法会前,将其它五个小鬼一一袭杀。这样一来,整场法会中所有的供奉,便会被他独占。 近千人的法会,又值阴气最盛之时,这等供奉何其强大!被他一鬼占了,他伤势尽复之余,必然鬼术大增! 果然,那雕像散出的阴气,初时淡薄如烟,渐渐漆黑如墨,再后面凝如实质,到最后,那阴气竟化成了孩童模样,似虚空中有把无形的刻刀,正细细雕刻。 当那阴气凝成的孩童轮廓尽现,四肢宛然时,小道士再也坐不住。 这小鬼鬼术大成后,必第一时间反噬其主。可在杀死李半仙,挣脱了束缚它的牢笼后。以它的暴戾,定然会大开杀戒。李半仙是死不足惜,可别的乡民却无辜啊! 一念至此,小道士苦笑道:“夫人啊,你切记,呆会儿万不可冲动。真迫不得已,也只能伤人,绝不可杀人。切记。” 许若雪疑道:“夫君,你要做什么?” 小道士长叹:“你夫君我要,自寻死路。” 说完,他提气,大声叫道:“李半仙,还不速速中止这法会。你养的小鬼已化身厉鬼,杀了别的五个小鬼。现在正借法会之力,修为大增。若再继续,你必克制不了它,定会被它反噬!你自找死路不要紧,可别害了众乡民。” 当此时,整个李家村一片寂静,于是小道士的这声大喊,声惊四座。 四周一静,然后,大哗! 无数的乡民大惊、大叫、大怒:“这是何人?敢扰了这神仙盛会。” “将那满嘴胡言的惫赖货赶出去。” “围住,别让这混帐东西跑了。” “一起上,打杀他,杀了他!” 叫着、嚷着,上百愚民齐齐站起,往这边奔来,一时场中大乱。 许若雪心中叫苦连天:“我去,夫君,你还真是自寻死路啊!这等马蜂窝也敢捅?四下尽是人,这下往哪跑?” 来不及抱怨,许若雪急急关上院门,持剑在手。 见情势危急,小道士大叫道:“李半仙,你也是有几分道行的人,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你真要执迷不悟,断了自己活路?” 他这一说,所有人齐齐看向李半仙,连那正跑来的人,也不由停住脚步。 火把下,李半仙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这等大型法会极耗心力,先前他全神贯注,虽隐隐觉得不对,却未及深思。可在此时,他凝神一感知,哪还会不知,大事不妙。 以往和他心意相通,如臂所使的六个小鬼,有五个已断了联系,有一个对他的召唤,竟不理睬! 小鬼反噬的后果,他自然清楚,当下就有心中止法会。可看着下面那无数双,渐渐带上了几分狐疑的眼,这个决定,他怎么都不敢下。 自己耗费了一生的心血,才成就了这“神仙”的美名,并从中获取了无尽的好处,若是此时中止法会,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不是神仙,他只是用了邪术,养了六个小鬼的邪道人? 神仙的外衣一被撕毁,前功尽弃不说,自己的性命,必也难保啊! 一念至此,李半仙一咬牙,手一指,喝道:“此人妖言惑众,乱我法会,坏了众人的功德,惊了众人的祖宗,其罪至大,不可饶恕!” 他这话一说,无数人一声吼,足足好几百的汉子通红着眼,如潮水般向小道士和许若雪,齐齐杀来! 一时,情势失控,凶险万分! 正文 195 小道士的看家绝学 数百汉子大吼一声,双目通红,齐齐冲锋,这声势是怎样? 就像几百头发狂的公牛,急急撞来! 那门,瞬间碎成木片。那墙,几个呼吸间,四面八方同时倒地,扬起了好大一片灰尘。 许若雪娇叱一声,竟抢先向前,手中剑鞘舞出万点青梅。数声闷响,冲在最前的数名汉子齐齐倒地。 可这,竟丝毫阻止不了疯狂的人! 小道士目瞪口呆!他经历过数次生死,可这一次,他竟止不住地身子微微发抖! 他万万想不到,这些原本善良的百姓,在陷入狂热时,竟能迸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这样绝对不行! 就算许若雪剑法天下第一,在这等狭小的空间内,又不敢放手杀人,面对疯狂到不计生死的数百人,她必输无疑。 真到了生死关头,以这女侠的脾气,她必会拔剑。到时就算两人杀出重围,那又如何?身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就是小道士想要的吗? 危急关头,小道士闭上眼。 他不看。 双手拢在嘴边,小道士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道:“李半仙,若非顾及乡民安危,谁肯将自己置于死地?” 说这话时,数十乡民已冲到他身边,无数的拳头已向她砸去。 可他不管,继续撕心裂肺地喊道:“李半仙,你作贼心虚,才会激怒乡民,意图杀人灭口。有本事,你将法会继续下去。” 说这话时,许若雪已闪到他身边,身形晃动间,只听无数声闷响,冲上来的乡民又齐齐惨叫着倒地。那情形,就像巨浪咆哮着扑上悬崖,然后再迸得粉碎。 他还是不顾,依旧嘶力竭地喊道:“李半仙,我俩已绝逃不出去。你若真有本事,就叫乡民停下。若法会平安,事后任杀任剐,我等绝无二话。可你不敢,只敢借这机会,中止这法会,好逃过这一劫!” 说这话时,许若雪痛叫两声,却是扑上来的人实在太多,她实在无法一一击退,只能以自己的身,为自己的夫君,硬生生地挡了两拳。 许若雪盛怒,她终忍不住,“铮”一声,血海剑出鞘。剑光连闪,数名愚民惨叫着后退,身上鲜血直流,已是受了伤。 可这血,却如往火上浇了一桶油,竟让那怒火烧地更旺。 没人后退,没有一个人后退,哪怕这短短的一会,已有数十人倒地,十数人轻伤,数人中剑,可,依旧没人后退!个个照样红着眼,嘴里大叫着,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杀了他们,杀杀杀,剁成碎肉。” “怕个球,有神仙的仙符在,谁都死不了,前面的快冲啊。” “就算死了,也是荣幸。死后投胎,一定富贵。” 听着这声声大喊,再受手中血海剑的杀气一激,许若雪双眼就是一红,就要大开杀戒。可最后关头,她竟生生忍下了。 她知道,真要杀光这些乡民,她夫君定然不会原谅她。如此逃得了一命,又有什么用? 小道士依旧无视近在咫尺的这一切,他闭着眼,还在大叫。他叫得如此用力,不过区区几句话,他的喉咙就已疼痛欲裂。 所以,任凭全场喧嚣连天,他说的话还是声声入耳,每个人都能听得清。 于是,全场大哗! 除了那些最狂热的信徒,凡稍有一分理智的人,无不觉得,这几句话实在说的在理,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有些人便信了,更多的人怀疑了。他们议论纷纷,看李半仙的眼神不再炽热,不再执迷。 听到这阵阵议论声,小道士知道,生死就在此刻! 他竭尽全力地最后喊道:“李半仙,你不敢!你这骗子,你这卑鄙小人。枉百姓们如此信你,为你供上一切,可你怎么对待他们?你不光骗光他们的钱财,还欺辱他们的妻女。你禽兽不如,你罪该万死!” 说到最后的死字时,小道士的声音竟完全嘶哑,竟至发不了声! 他,尽力了。 他的努力,起了神效。 他成功地激起了乡民们的怒火。让他们终想起了自己付出去的一切,想起了暗地里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想起了埋在心底深处始终不曾退却的那些怀疑。 于是他们叫道:“那人说得对,是骡子还是马,拿出来溜溜便是!这么急着杀人做什么?” “谁会那么傻,这般不要命地说出些没影子的话。反正又跑不掉,让他俩多活个片刻又能怎样?” “说了是佑福法会,还要当众杀人,这是什么道理?不怕得罪了神仙,惹怒了祖宗?” 然后更多人叫着:“放过他俩,不许杀人。”甚至有些人冲了过来,意图阻止那群疯狂的信徒。 见此情形,李半仙长叹一声,他自知,大势已去! 自己煽动乡民杀人,不但可灭口,更可寻个“法会死人,是大不祥,只能延后”的绝妙借口,平平安安地度过眼前的这一劫。 可这如意算盘,却生生被那该死的家伙,全盘砸破!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若那两人身死,必定再没多少百姓愿意信他。如此,还不如行险一博。 于是李半仙说道:“既然这两人欺辱贫道,不信贫道。好,那贫道就让他俩,输得心服口服。” 他扬声叫道:“乡民们速速退下,围住那两人即可。贫道就让他俩见识一下,什么是神仙手段!” 这声音便不大,可听在那群疯狂的信徒耳中,就是仙音圣令。先前还通红着眼,不计生死,疯狂前冲的他们,几乎是瞬息间,就潮水般后退。 这番变故突然,红了眼的许若雪一时没注意,就要仗剑杀上去。好在小道士反应快,急急拉住她,许若雪才明白过来。 她长松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她立时觉得,浑身汗出如浆,全身酸痛至极,竟连剑都似乎提不动。她咬牙坚持,不敢让人看破虚实。 生死危局,在小道士的看家绝学下,终于得以稍解! 而台上的李半仙,却是骑虎难下。他的确有几分道行,自然能感知得到,身后正中的雕像那,阴气刻骨逼人! 李半仙有心蒙混过去,念几篇镇鬼的咒文糊弄下乡民。可注意到身旁几名徒儿眼中的怀疑,他心中叫苦不迭。 那几名徒儿跟随他多年,做牛做马,却半点本事都没学到,心中早就存了怀疑和愤恨。以前他还能以“资质不够,信仰不诚”来糊弄,可这时哪里还能糊弄的过去? 法会的仪式都是固定的,几名徒儿个个心中明了。若是自己临时变动,只怕他们会当场反水。 别无选择,所以明知不妥不妙不应该,李半仙还是只能,如常继续法会! 但他也绝非蠢人,在那雕像上足足贴上了七八张符篆,并将几个真正有用的法器围在雕像左右。他只希望,这些平日里管用的手段,在这等关键时刻,能起到大用。 法会于是继续进行。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说来可笑,他之前生怕这法会出什么意外,祸及左右乡邻。为此他甚至不顾生死,自寻死路。 可这刻,当生死真直白白摆在面前时,他却又希望这法会出什么意外。至于乡邻,只能到时再救了。反正法器都带在身上,谅也,谅也出不了大事。 哎,小道士只能自叹,自己境界不够啊,还是看不透这生死,脱不离这红尘! 他正感叹时,围着他俩的那群信徒中一阵骚动,一座肉山挤了进来,正是那李肉儿。 李肉儿自是信徒中的信徒,再诚心不过的人。当李半仙说出“不可饶恕”这四个字时,他是第一个冲将出来的。无奈他的体形实在太过庞大,等好不容易挤来时,此事已告了一段落。 李肉儿仔细地盯着小道士和许若雪,打量了片刻后,忽然叫道:“是你,是你这鸟人!神仙说,你与他前世仇深似那个海,今生怕是会害得他当场死翘翘。神仙果然说得没错,你真的要来害神仙。你个鸟人,我劈死你。” 说着,他举着手中巨大的柴刀就要扑过来。他这一动,好些人便跟着蠢蠢欲动。 小道士眼一瞪:“好个李肉儿,你是想纯心乱了这法会吗?”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李肉儿立即止住身子,却不肯罢休,用那双牛眼大的眼,一直盯着小道士。小道士懒得理他,只注意着神台。 神台上,那些符篆、法器初使的确起了作用。可慢慢地,阴气又渐渐凝聚。那团四肢宛然、形如孩童的阴气,在小道士的法眼中越来越清晰,形象越来越分明! 先是,耳朵出来;再是,嘴巴出来;然后,鼻子出来;最后,双眼出来! 那情形,就像虚空中有一绝世高手,用刻刀在一团墨玉上,雕出了一名孩童。雕得还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小道士的手,不禁越捏越紧。当他终忍不住要大声呼唤,再次中止这法会时,许若雪紧紧地捏住他双肩,正色地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许若雪轻声说道:“夫君,就算你此刻阻止了那厉鬼,可那又有什么用?别人不会相信你的,你不过是多拖延了些时日,那厉鬼终究还会出来害人。” “夫君,凡事尽心尽力即可,难道非得搭上你我二人的性命,你才肯甘心吗?” 小道士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于长叹一声。 叹息声中,旁边李肉儿大叫道:“贼鸟厮,法会平安的很,你说得变故在哪?你个鸟人,呆会老子定要生生地拨光你的鸟毛,撕了你的鸟嘴,烤了你的鸟肉。看你个贼鸟厮,还怎个胡言鸟语!” 他眼中凶光乱闪,上下打量着小道士。待看向许若雪时,却是咽了口口水,眼睛再也转不动。 他裂开大嘴,银笑三声。 可就在这笑声中,变故,陡生! 正文 196 狂信徒才最可怕 变故陡生! 那贴满符篆、围满法器的雕像上,符篆忽地自燃! 火光中,一道黑影闪电般地,从雕像里窜入那团阴气中,就如水落于沙地,瞬间消失不见! 台下的乡民看得分明,个个大惊。这真真是,神仙手段啊! 好多人立即五体投地,继续跪拜神仙。还坐着的人也无不心中忐忑:刚刚自己竟敢怀疑神仙,实在罪过!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必然是知道的。哎,这下只能将家里那下蛋的老母鸡卖些钱,上些供奉。神仙大人大量,想来会原谅自己。 神台上香烟缭绕,这火光一闪,背对着雕像的李半仙却没看到。见许多人下拜,他提到嗓子口的心立马就放回了原地。他自得地想道:“呵呵,果然一切平安。乡野愚民果真是好糊弄的很,以后可以继续为所欲为了。嗯,有小鬼来报,说山背村的李家新媳妇长得十分漂亮,明日我就把她弄来,好压压惊!” 台上的李半仙正得意,台下的小道士却长叹一声。他伸手,将许若雪搂入怀中,捂住了她的眼。 那李肉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卖弄个球啊!哼,等下我倒要尝尝,你那娘子是啥滋味,让你这贼鸟厮这般地肉紧。” 许若雪怒极,就要一招云淡风轻。小道士却搂紧她,摇了摇头,只专注地看着神台。 这几个呼吸间,雕像上,阴气凝成的孩童的眼,原本紧闭成一线的眼,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打开。 终于,完全打开。 那双眼,乌黑纯净、透明清澈,分明是一双稚子的眼。 然后,那眼一闭,一睁,再一眯。 只这一眨眼,那眼里就猛地迸射出了,无尽的暴戾! 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这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绝世的凶徒。其眼里的暴戾,直欲要,屠尽苍天! 李半仙全身大震,感觉到身后阴气暴涨,戾气冲天,他心魂俱丧! 出事了! 他脑海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鬼影一闪,那鬼童已不在了原地,已扒在了李半仙的后背上。 后背冰凉刺骨,李半仙刚想发出一声震天的尖叫,那鬼童的手,已轻轻地抚过他的脖子。 这一抚温柔至极,就如一个婴儿无意中抚过他爸爸的脸。可这一下后,李半仙喉咙处却生生地似堵住了一块寒冰,他所有的声音,竟都被堵死了,发不出! 鬼童裂嘴一笑,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过李半仙的脸。 李半仙心胆俱裂!可一股极致的冰寒,却瞬间冻结了他的脸。于是他那极致惊恐的表情才做到一半,便凝固不动! 台下的无数乡民,就看到李半仙呆呆地站在台上,忽然不言不动,脸色的表情奇怪至极。 好些人在疑惑,而围着小道士的信徒们却大喜: “李神仙在通神啊,他正神魂出窍,与天上的神仙在说话嘞!所以他脸上才会有这种表情,我等凡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张哥说的极是。啊,我的诚心、我的苦难,上天定然已经知道。求上天可怜,让我有婆娘可以睡,有白米可以下锅。” 李肉儿更是拜倒在地,震得地面都晃了一晃:“地上的神仙啊,天上的神仙啊,求你让我李肉儿瘦下来吧。胖成这样,我都进不去我婆娘那。可怜我成亲三年,还是童子身。呜呜,我不要光看不做,我要边看边做。” 在众人或疑惑或膜拜中,鬼童裂嘴一笑,张开那小小的嘴,露出那小小的、却锋利如刺的鬼牙,在李半仙的后背上,轻轻地一咬,然后猛力一吸。接着喉咙鼓动,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 它竟是在,生喝人血! 喝够了人血后,鬼童再裂嘴一笑,张嘴猛地一咬。 它生生地咬下了一块肉,慢慢地吞了下去。 它体质极寒,又吸了好多血,所以那伤口处竟无滴血流出。加上神台上昏暗,众人竟无人发觉! 被这一咬,李半仙那僵硬的手猛地一动。这一动动得突然,吓得近前的乡民一阵惊呼。 吞了一块肉之后,鬼童狂性大发,它那小小的身子,如黑烟般在李半仙身上穿梭,口中不停,一口紧接一口。那情形,就似春蚕在啃桑叶。 于是所有的乡民忽然看到,李半仙像忽然发了羊癲疯似地,站在台上手舞足蹈,跳起了一种奇怪至极的舞,还跳得,不亦乐乎! 有乡民大奇,而围着小道士的信徒却大喜: “李神仙果然是在请神仙,瞧这架式,分明就是在跳大神。李神仙就是李神仙,这大神跳得可真的好。隔壁县的那个什么神汉,跟他比,提鞋都不配!” “往年都没这样,李神仙今年神术大进啊!我老娘心不诚,上次服了他赐的符还没好。明天我再去求道符,必定管用。老娘啊,你不用死了,你有救了!” 李肉儿更是学着台上李神仙的模样,也扭啊扭的。他左扭脖子三圈,右翘肥臀三下。前踢左脚三脚,右挥粗手三拳。 只是他实在太胖了,不管怎么努力做动作。在旁人看来,都全无区别,不过是一堆肥肉在乱颤。 这般奇形怪状,让小道士哑口无言。他很想扯着李肉儿的耳朵,对那装满了肥肉的大脑袋说上一句话:“看清楚了,你们的李神仙可是道士,是道士啊!只有神汉神婆跳大神,这道士什么时候要跳大神?” 许若雪终禁不住好奇,挣扎着抬头一看,说:“这人怎么跳成这样,忒难看了!不看不看,好恶心。” 小道士苦笑:“姑奶奶,那鬼童正在吃他的肉。” 许若雪大惊:“啊!” 这声惊呼还没出口,神台上,便是一阵惊呼。 此时李半仙身上,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碎的伤口,有血终缓缓地流了出来。鲜血刺眼,终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有弟子终忍不住,点燃了柱上的火把。 于是,手脚狂舞,浑身上下这少了一小块,那少了一小块的李半仙,终显现在众人面前! 神台上众人齐齐凄声尖叫。吴七步呆呆地看着,待反应过来手,发一声喊,转身想跑,却是直接软瘫在地。他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台下爬去,爬过的地方清晰地流下一道水痕,竟是吓得,屎尿齐流! 神台下的乡民,有看得清的,吓得鬼哭狼嚎,四下奔窜。 有个狂热的信徒不信,竟爬上台,凑近细看,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神仙”的身上,竟平白地、生生地少了一块肉,有一丝丝的血从那凹处,慢慢地渗了出来。 这一吓,他吓蒙了。他大哭,他大叫,他叫道:“鬼啊,鬼啊!”他撒腿就跑,脚却不听使唤,竟一头撞在李半仙身上。 鬼童进食的正高兴,却被人打扰,大怒,跳到他脸上张口就咬。 这两口咬下,鲜血狂涌! 这人痛极,怕极,他叫道:“鬼啊,别咬我,别咬我。” 他疯狂地打着自己的脸,再疯狂地扯着自己的身子,哪怕小道士看得分明,那鬼童已不在他身上。 这个狂热的信徒,竟在这几个呼吸间,生生地,被吓疯! 鬼童离开的这一下,李半仙终得到了丝毫喘息,他终于大哭,他哭道:“救我,救我!” 他往台下跑,可他的小脚已被啃去了一小半,这一跑,他便狠狠地摔倒在台上。 他伸出少了几截手指的手,颤抖着向台下伸去,他痛叫:“救我,救我。” 可自然没人能救他! 他蠕动着,挣扎着向台下爬去。可鬼童又跳到了他背上,张嘴,继续狂咬。 他痛哭,他惨叫,他求饶:“鬼爷饶命,饶命啊!” 这一番变故太过突然,神台附近的人逃了,远点的人还在呆呆地看着,如在梦中。直到李半仙的后背被啃去了好大一块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于是,全场大乱!、 叫声震天,哭声震天,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四下奔逃。 可好几千人,密密麻麻地坐着,怎可能说跑便能跑? 于是,有些人被推倒在地,再被踩在脚下,他们痛哭,他们大叫。 可疯狂的乡民已彻底疯狂,无数的人从他们的身子上踩过。他们的哭声、叫声,迅速,停息! 场中,顿时化身成地狱!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只想到鬼童会暴起伤人,可他何曾会想到,人,竟会生生地踩死人! 他猛转过身,对着围着自己的数百名汉子叫着:“救人啊!还傻着干嘛?死的人可是你们的兄弟姐妹啊!” 他声音嘶哑,可这声怒吼终于惊醒了众人。绝大多数的汉子都大叫着,往场中冲去,去救自己的兄弟姐妹。 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李肉儿指着小道士,怒吼道:“是他,是贼鸟厮施得邪法!” “神仙说,这鸟人前世和他仇深似海,会害得自己当场死去。神仙说得没错,他来了,神仙就死了,还死得这般惨!” “那恶鬼定是他召来的。是他施法害了神仙。弟兄们,给我上,将他砍成肉酱,给神仙报仇!” 他这一说,不少汉子都红着眼,大哭着,向小道士冲来。 小道士呆了、傻了、愣了,这天底下,竟还有这般愚昧的人,事情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他们竟还是不信不听,竟还要杀人! 从来在危急关头,他都能保持冷静。可这一刻,他真正地呆住了,因为他想不通,他想不明。 而这些汉子,已红着眼杀到,誓要将小道士,撕成碎片,砍成肉酱! 正文 197 疯狂过后的悲怆 场中大乱! 几十汉子红着眼杀来,哪怕以许若雪之能,也不得保小道士的安全。 幸好,场中大乱。 数百汉子,有往外冲,跑去救人的;有往里冲,急着杀人的。于是撞在一起,在地上滚成一团。 许若雪见此良机,二话不说,拉着还在发呆的小道士就跑。沿途打倒了数名狂哭着扑上来的汉子后,终成功脱离! 身后一直有人在追,直到离去好远,才没了追兵。两人停下歇息,回头看李家村,喧嚣依旧隐隐传来。 小道士放心不下,站在一处山坡上等了好久,见村中纷乱一直不见停歇,反倒越来越乱。约小半个时辰后,竟还起了几处大火。 小道士终忍不住,拉着许若雪原路返回。路上遇到了好些人,个个神色张皇,只说李家村里有两帮人正死命厮杀。 直到进了村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这才得知实情: 他俩逃走后,李半仙足足被啃去了大半边身子,终于彻底死去! 见那恶鬼没再害人,四处逃散的人才渐渐围了过来,开始收拾死者,救治伤者。场中一时到处都是**声,还有号哭声。 在这纷乱中,又有变故发生! 李家村有一村民,名叫李福生。他原本是村里的首富,娶了位美婆娘,膝下儿女双全,真是人人羡慕。 不料后来他信上李半仙,还越来越迷信。到最后,他竟将所有的家财全部供奉给李半仙。他婆娘大哭大闹,却无济于事。 前年,他婆娘身子有点不舒服,他不肯去看医生,硬拉着去了李半仙那。结果晚上他婆娘回来,哭着说李半仙图她美貌,生生玷污了她。 李福生哪肯信,痛打了他婆娘一顿,骂她污蔑神仙。他婆娘气不过,当晚便上吊自尽! 去年,李半仙说他年方十一的女儿有仙缘,愿收其为徒。李福生自然狂喜。可过不了两晚,他那女儿就昏迷着被送了回来,下身竟全是血。李福生问起,李半仙说这是双修之术。李福生竟也信了。可怜他女儿好不容易熬过来,却被他亲生父亲用藤条绑着,送到了李半仙的床上。 这样半年之后,他女儿怀孕了。李半仙说怀得是仙童,李福生好不高兴,整天伺候着。可没想到临生产时,他女儿因年纪太小,终没熬过这一关,于是一尸两命。李福生大哭,竟痛骂他女儿,说失去了大好的仙缘。 今天晚上,李福生又带着儿子去参加法会。没想到现场大乱,他儿子被推倒在地。等好不容易从人堆中扒出来时,已踩得不成人形! 李福生跪在儿子尸首旁痛哭。亲眼看到这所谓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被鬼生生地给吃了后,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竟是,被骗了!自己竟是,错了! 这个错,千错万错! 万贯家财,被骗子骗光了!漂亮贤惠的老婆,被骗子玷污了,死了!乖巧可爱的女儿,也被骗子玷污了,死了!最后连唯一的儿子,也在这法会上,死了! 他原本人人称羡,可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身衣,一个人。 他心中这恨啊,恨得无法形容。他恨极,他红了眼,他发了疯。他跑回家拿出菜刀,疯狂地砍着李半仙的尸首,边砍边大叫“骗子,骗子。” 可这场上,还有好些依然执迷不悟的人! 见神仙惨死,他们本就失魂落魄。可神仙的尸首在死后还这般受人折辱,他们一个个眼就红了,也都疯了! 李肉儿领头,一把提起李福生,二话不说,用手中的柴刀,一刀两刀三刀,生生地砍下了李福生的头,还提着头,疯狂大笑! 这一下激起了众怒!那些醒悟过来,一样被李半仙骗得很惨的人也红了眼,冲过来要杀李肉儿。于是两帮人,一场大战! 都红了眼,都拼了命!不光杀了人,还放了火。就连有些无辜的村民也被卷了进去,尸横当场! 听完这番话,再听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喊杀声,小道士呆若木鸡,他嘴里一个劲地说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许若雪大急,摇晃着他的身子,哽咽着叫:“夫君,夫君。” 小道士清醒过来,他仓皇地抓着许若雪的手,叫道:“若雪,若雪,你快去救他们。你的武功高,你分开他们,不要让他们再自相残杀了。今晚已经死了好些人,不能再死人了,不能啊!” 见许若雪不动,小道士一跺脚,就要往外冲。可刚一转身,他就觉后背一麻,整个身子软倒在地。 许若雪一把抱住他,哭着说:“夫君,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女人,我不是圣人。我不想救那么多的人,我只想救自己的夫君。” “夫君,你不知道,杀红了眼的人有多可怕!我见过,我也经历过,所以我知道,人被杀气蒙了心,连自己的父母妻儿都敢杀!你好心去救他,管不好他就是一刀子捅来,那样你必死无疑啊!“ “夫君,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天亮了! 小道士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 许若雪一夜未眠,仗剑守在床边,见他醒来,叫道:“夫君你醒了。”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她,长叹一声。 许若雪低着头,坐到床边:“夫君,昨晚是我自作主张,你若想骂我,便尽管骂吧。” 小道士摇了摇头:“若雪,昨晚是我昏了头。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我能救得了谁?一个不好,便将自己折进去了。” 他长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两人沉默,心情尽皆无比沉重。 看着窗外,小道士说:“若雪,村里的人都死绝了吗?怎么都听不到什么声音。” 许若雪摇头:“怎么可能?打了一夜,杀了一夜,都累了。毕竟都是些乡民,那口气一散,就都害怕了,个个躲在屋里哭。夫君你注意听,四处都有哭声。” 小道士苦涩地说:“人啊,生而有灵,方为万物之长,才能役使禽兽。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人,有时候跟禽兽一模一样,全无分别!” 许若雪默然。 小道士声音低沉:“若雪,我是一名道士。我所见到的道士绝大多数都是好道士,像我师父,像醉道人,像守真子,像悟真子。我原本以为,我们道士熟读道籍、修心悟道,不说个个,至少十个里有八个该是好人。可我错了。那李半仙也是个道士,还是个确实有几分真本事的道士,可他做起恶来,竟能如此之恶!竟能如此之恶!” “哎!” 这一声长叹后,小道士心中百感交集! 许若雪见不得自己的夫君伤心,从身后搂住他,柔声说道:“这世上本就有好人,有坏人。自然也就有好道士,也有坏道士,夫君何必在乎那么多?只要夫君自己坚持做个好道士便是了。” 小道士点头:“这个却是在理。”说完他起身。 许若雪大惊:“夫君这是去哪?” 小道士回道:“我且去村里走走,看谁需要帮忙。若这般干坐着,我于心不安。” 于是两人便出门。 但见不过一夜,原来安定祥和的李家村,便满目疮痍! 村中有几处还冒着黑烟,随处可见一摊一摊的鲜血。两人才行了十几步,便见有伤者躺在路边,竟无人照料。那伤者双眼无神,只是呆呆地看着虚空。在他右边,竟还躺着位死者,胸前被砍了一刀,脑袋上还开了个大洞,竟还有绿头苍蝇,在那洞中飞起飞落! 小道士只觉头一晕,身子晃了两晃,许若雪连忙扶住他。 小道士愤怒地看向四周,都是一村人啊,怎地如此?死者竟无人掩埋,伤者竟无人处理。一个村中的人,谁跟谁之间不沾点亲、带点故?怎地如此! 他所看到的,是一扇扇紧闭的木门,木门中或传出一声声压抑的抽泣,或射出一道道警觉的目光。 小道士叹了口气,蹲下身,对那伤者说:“别怕,贫道来救你。” 他取出上次悟玄真人送他的灵药,许若雪也取出青城剑派的金疮药,两人小心地敷上。 这药大是神效,那伤者立时感觉好了许多,这才回过神来,没口子的道谢。 医治了三人后,小道士见到树下有躺着一个大汉。那大汉分明看到小道士在救人,却执意不肯接受救治。小道士正好奇时,许若雪一指那大汉右臂,那儿却有一道剑伤。 小道士明白过来,说:“昨晚你等要杀我,我夫人情急之下出剑伤人,这实在怪不得她。昨晚的事不过是一场恶梦,恶梦已醒,恩怨即了。你腿上的伤大是严重,若不敷药,怕是会残废。你年纪轻轻,想来也不想破着脚过一辈子。” 那汉子低头不语。 小道士直接搬过他的脚,上起药来。处理好后,他起身,才走了几步,身后那汉子说道:“恩公,你才是真正的好人。我等那般敬奉李半仙,甘愿付出一切,连命都不顾惜。可如今想来,他又做过几件好事?我等不听你的话,才酿起这等惨祸。我等错了,大错特错!” 小道士叹道:“都这个时候了,讲对或错还有什么意义。好好活下去,才是正道理。”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后,那汉子嚎啕大哭! 小道士和许若雪不过是两个外人,却尽心尽力地在救人。在他二人的带动下,村里那扇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村民们走了出来,开始帮忙救助伤者,掩埋死者。 直到下午,一切才大致安排妥当。 两人心力交瘁,就在一户人家家里休息。许若雪一夜未睡,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到半夜时,村子里蓦地响起一阵惊呼! 又出事了! 正文 198 这样减肥是不行滴 小道士大惊! 他急急想起身,不过看了眼正搂着他,睡得很香的许若雪。他叹了口气,终又躺下。 这女侠就这么一个坏毛病,一旦累极困极,在睡着了后,想要叫醒她实在是件艰难的事。她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累了大半天,小道士也真不忍心叫醒她。 可这回注定得不到清静。 不一会儿,嘈杂声四起,有许多人往他这走来,然后便是敲门声响,有人叫道:“仙长,仙长。” 来人声音焦急,语带仓皇,小道士没办法,只得使力搬开许若雪的手臂,披衣下床。 门一开,小小的屋里便挤满了人。 一个女人在大哭,数名男子在抹泪。一个长者颤颤巍巍地说道:“仙长救命啊!那厉鬼又杀人了,又生生地吃了一个人。” 小道士叹道:“哎,昨晚我本来要除去那鬼童的,只可惜当时被人团团围住,竟丝毫找不到机会。我知它必是一个祸患,可也没想到,它这么快就又出来害人。死去的人是谁?” 那女人大哭:“是夫君李宝贵。就是,肥得跟座山似的那个李肉儿。” 小道士看看瘦巴巴的她,再想想肉山似的李肉儿,脑中不期然地想起那句话:“胖成这样,我都进不去我婆娘那。可怜我成亲三年,还是童子身。呜呜,我不要光看不做,我要边看边做。” 小道士心中不无恶意地想着:“怪不得只听你干嚎,却不见你掉泪,那肉山倒了,你却是解脱了。” 表面上,他当然安慰了几句,请众人出去,换上法衣。 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许若雪,小道士却犯了愁。这女侠睡成这样,万一来个采花贼,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无奈,他轻轻地叫了两声:“若雪,若雪。” 便见,许若雪的眼珠子滚动了几下,竟睁开了眼。 小道士大惊:“刚刚屋里闹翻了天,都没见你醒来,怎地我轻轻唤了两声,你就醒了?” 许若雪娇憨地说道:“因为我在梦中,有听到夫君在唤我啊!夫君找我必有急事,我自然便醒了。” 小道士心中感动,俯身在佳人的唇上嘬了几下。 两人出门时,小道士自然是,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 他历练即多,卖相又佳,这番穿戴完毕后,端地是仙风道骨。便是站着不动,也飘飘有出尘之意,倒有了七分悟玄真人的神韵。 这形象,可比一根竹竿上挑着件道袍的李半仙,不知好到哪去了。 门外等候的众人眼前便是一亮,于是恭敬了几分。若说先前不过是死马权当活马医,现在却凭空多了几分信心。 怕再生意外,那长者再叫来了一些汉子,一群人来到一处大宅子前,却是李半仙家。 此时,这宅子里或站或坐,围有近百人,都是最狂热的信徒。其中的好些汉子,正是昨夜血战的主力军。而此时,所有的人都神色仓皇。 看到小道士和许若雪过来,有认得他俩的,便神色不善地围了上来。那长者苦劝,双方终究没有再动手。 小道士倒是淡然,神色如常地进了内宅。 来到一间厢门,还未曾进去,便能闻到一股极浓、极烈的血腥味。 小道士推开门。 李肉儿死在屋中,死得极惨! 这肉山倒在地上,钢铃大的双眼瞪得滚圆,眼里、脸上满是无尽的痛苦、无尽的恐怖和无尽的绝望! 他那硕大的肚子上,竟生生地,被挖了一个大洞。 那洞,很大、很深,大的竟似能整个地装下,他那瘦巴巴的夫人! 洞中竟空无一物!没有血、没有肉、没有五脏。 生平第一次,李肉儿的肚子瘪下去了。他无比的虔诚终于换来了巨大的回报,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完成,他,瘦身成功! 却是以这种方式。 小道士不敢再看,急急转身,出了厢房。 坐到院中,被风一吹,他才强自忍住,没有吐出来。在他身后,呕吐声一片。 他不敢细想,厢房里很干净,那肉山似的李肉儿,身上的血都去了哪?肚子上的肉又都去了哪? 还能站着的人围了上来,个个脸色苍白。 小道士很肯定地说道:“没错,必是那鬼童下得手。” 他苦笑:“那鬼童身子小小的,没想到,胃口倒这般地好!” 他这话一说,又有好几个人忍不住,捂着嘴巴急急跑开,然后便是稀里哗啦的呕吐声。 那长者竟还能坚持,问:“仙长,鬼童可还在这?” 小道士摇头:“它已离开。哎,贫道倒是希望它还在,那样倒省了好些事。“ “不过,”他正色说道:“此处绝不能再住人。那鬼童暴戾无比,它曾在这饱受虐待,对这的一切都深怀恨意。你等还住在里面,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有人反驳:“这是神仙之所,全村就这最安全。李肉儿是心有杂念,恶鬼才找上它。” 小道士叹道:“你等竟还这般迷信!” 他说:“李家村贫道是第一次来,这里更是第一次进,是也不是?” “是。” “好,贫道说,这宅子内必然有处所在,李半仙绝不许任何人进入,对也不对?” “是又如何?这里有一处是敬神之所,我等凡人,自然不能进去,不然定会冲撞神仙。” 小道士冷笑:“什么敬神之所,那是养鬼之所。那儿必放有小儿玩具、小儿衣服,必放有餐桌,桌上必有碗筷、食物。这李半仙无儿无女,若非养鬼,他在那摆上这些做什么?” 他这一说,有汉子便怒道:“哼,你前世跟神仙仇深似海,所以你施法召来恶鬼,害死了神仙;李肉儿数次想杀你,所以你就叫那恶鬼吃了他。这一切本就是你在作祟,你少在这贼喊捉贼!” 小道士叹道:“事到如今,你等竟还这般执迷不悟。也罢,贫道就和你等打个赌。若那里真是敬神之所,贫道就以死谢罪,用这条命还李半仙的命。若那儿是养鬼之所,你等就速速远离此处。怎样?” 听他这么一说,那帮汉子争论了一番,终于点头同意。 来到一间小屋前。这小屋独处一角,门上贴有符篆,四周布有巾幡。 领头的汉子冷笑一声,推开木门,当先进入,嘴里说道:“你这邪道人,就让你见识一下,也好让你死个……。” 话说到这,他却戛然而止。 小道士微笑摇头,站在门口,并不进去,以示清白。 那帮汉子急急冲进去,然后个个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小道士最后才进去,看见,小小的屋中四处堆有小儿的玩具、衣物,正中摆有餐桌,桌上堆有六副碗筷。左前放有一张神案,案上供有九张鬼牌,并柳木孩童雕像三个。右前还辟有一块地,上面种着一颗菜。 小道士指着那神案说:“这有九张鬼牌,也就是说,李半仙前后共养过九个小鬼。” 指着那颗奇怪的菜,小道士长叹:“养鬼术有多种,其中最邪恶、最阴毒的,就是这种,偷龙转凤。” “这菜,名叫元菜,却绝不能吃。当相中了某个婴儿,趁其还在腹中时,李半仙会用谎言,哄骗婴儿的母亲贴身佩戴一个符袋。那符袋中其实藏有元菜的种子。这样数天后,再取回符袋,将元菜的种子种下,每天划符焚化,以符水浇灌。等到婴儿瓜熟蒂落,李半仙会一刀将元菜割下,再烧符作法。这样,就可将婴儿的魂魄偷龙转凤,转到柳木雕像上去。” “之所以说此法最是邪恶、最是阴毒,是因为元菜一割,那婴儿必死!所以你们村或附近村中,必有九个以上求了符袋的人,他孩子出世后不久,忽然之间就会莫名其妙地,在短短片刻中就死去。” 小道士这一说,屋中一片喧嚣,一下“村西李三狗家”“村南李家贵家”,短短片刻间,就找出了六七人。 可就算这样,竟还有人不信! 有个汉子红着眼,大叫道:“我不信!我婆娘嫁我三年,怀过两胎,都还等不到出生便没了。年前我求了神仙,神仙有给过我一个符袋。佩了那符袋后,我的儿子就平平安安地出生,到现在整五个月,屁事都没。” 他指着那元菜说道:“村中求过符袋,生过孩子的就我一家。照你这么说,这鬼菜上面定附有我儿子的魂魄。好,我就拨了这鬼菜,看我儿子会不会出事。” 小道士一听大惊,急叫“不可” 可已经晚了,那汉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那元菜连根一拨,还狠狠地踩上两脚。 旁人赶紧抱住他,骂道:“你疯了啊李大郎,你家两代单传,你想让你家绝后啊!” 那李大郎犹自红着眼,挥手吼道:“我就是不信,这鬼道士才是邪道士,那李神仙才是真神仙。” 小道士跺脚叹道:“哎,他家在哪,快快领贫道去。去得晚了,那婴儿必死无疑!” 一行人急急出门。 被风一吹,李大郎冷静了几分,心里也害怕,当先跑去。 只是他家,竟在村子的最远处。 这样急赶慢跑,还是花了好些时间。等看到远处的灯火时,李大郎猛地停住脚步,颤声说道:“不对,不对。我婆娘向来节俭,都这么晚了,她亮灯干嘛?她亮灯干嘛?” 他嘴里发出一声喊,疯了似地跑过去。不一会儿,又疯了似地跑回来,还没待靠近就双膝一跪:“仙长,救我孩儿,求你救我孩儿啊!” 小道士急忙跑进去,见那婴儿外表如常,却浑身冰凉。他伸手往婴儿鼻中一探,摇头叹道:“来晚了!对不起,请节哀顺便。” 李大郎痛哭崩溃,低头就往墙壁那猛撞去。幸得旁边人抱住他,拼命劝解。 屋中乱作一团。小道士独自出了门,对月长叹一声。 这夜,李家村起了大火。 无数的村民聚在一起,一齐点燃了,李半仙的大宅。 熊熊烈火中,这幢大宅,终于轰然倒塌! 正文 199 不要摸人家的屁屁 第二日一早,小道士起床,伸了个懒腰,出门。 这懒腰才伸到一半,他便像是被施了传说中的“定身术”,瞬间呆立不动。那双手,还高高举在头顶上。看来甚是可笑。 门外,竟悄无声息地站着上百汉子,黑压压地好大一片。一见到他,便“哗啦啦”地齐齐跪下。 小道士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急急上前去扶人,嘴里叫道:“怎地如此,无需如此?” 那当头的汉子哽咽道:“我等愚蠢,被那妖人迷了神智,将他奉为神仙。仙长慈悲心肠,一再劝解我等。我等非但不听,还对仙长喊打喊杀。” “我等如此执迷不悟,终酿成这场大祸。死了二十多人,伤了七十多人。个个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啊!我等现在羞愧得,恨不得去死啊!” 说完他大哭,身后的数百汉子齐齐大哭! 小道士叹道:“那妖人本就有几分道行,养小鬼行那灵童耳报术,对村中一切都了如指掌。各位被他所骗,也是情有可原。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各位请起,这等大礼贫道消受不起啊!” 他上前去搀扶,可这些人却怎么都不肯起来。正僵持时,昨晚的长者走来,说:“就让他们跪会吧!他们不跪,自己心中不安,村里人也必不会原谅他们!” 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倒退着进了屋。 关上房门后,那长者说:“某是李家村的里长,也是族长。某受全体村民委托,有一事相求。” 小道士应道:“尊长有事,但说无妨。” 却不料李族长双膝一矮,便要跪下。小道士急急扶住他,都想哭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尊长一大把年纪,足可当小子的爷爷。尊长这般做,是要折小子的寿吗?” 李族长这才起身,哽咽道:“仙长慈悲!求仙长看在我李家村死伤那么多人的份上,救救我李家村吧!” 小道士说:“尊长可是要贫道除去那鬼童?” 李族长点头。那老脸上,老泪纵横:“正是!那鬼童可是真吃人啊!村里现在谁不怕,都怕得要死。它今天吃一人,明天再吃一人,用不了几天,我李家村的村民就只能抛了这田宅,去外流浪。” “祖宗财产都在这,谁肯离开!求仙长开恩,解救我等草民。” 小道士说道:“贫道是道士,驱鬼除妖自是本分。这事尊长即便不说,贫道也自义不容辞。” 李族长大喜,不住口地道谢。 小道士却苦笑:“不过想要除去鬼童,却是件麻烦事。那鬼童速度极快,来去如风,它又隐在暗地。这事,极不好办啊!” 李族长大恼:“这该如何是好?” 小道士想了想,说:“为今之计,只能在晚上将村民们集中到一处,贫道再在四周布下符篆。这样不敢说定可捉到那鬼童,至少可保众村民无恙。” 李族长一想,拍掌笑道:“这招好啊,大好!那鬼童在我们李家村吃不到人,定会跑去别的地方。那我们可就没事了。好,好。” 李族长说完,道了声谢,匆匆离去,到门口大声喊道:“仙长慈悲,答应帮我们李家村除鬼。你们这帮混蛋先起来,赶紧做事去,捉住那恶鬼才要紧。等这事完了后,再一个个的,到宗祠那跪上三天三夜。” 那帮汉子大喜,大谢声中纷纷离去。 只留下小道士在那苦笑:“这招好个鬼!鬼童呆在李家村,我还可设法灭了它。若它离开李家村,这天大地大的,人都找不到,到哪去找一个鬼?” 到了晚上,李家村的村民带齐了被子,聚集到了村中央。 李家村是附近数县有名的大村,人口近千,这么多人睡到一起,中间的鸡毛狗跳、一地鸡飞自然不用多说。时不时地就能听到一声怒吼: “李色鳖,你个做死的东西,再往我婆娘衣服里瞅,老子挖了你的眼。” “李二哥,你的手能不能往右边挪一点点,你,你摸到人家的屁屁了。” “我去,造死啊,谁放了个屁,这么臭,想弄死个人啊!” 不过小半个时辰,李族长已经忙得口吐白沫,****。 小道士顾不得理这些鸡毛蒜皮,他将人尽量地集中在一块,实在顾不到的地方,就放上那种可起预警作用的辟邪符。 等好不容易安置妥当,人群中却有人打起架来,自然有人去劝架。可劝着劝着,那劝架的也打了起来。于是场中大乱,等好不容易平息后,近千人中,已处处剑拔弩张。 前次的血战,李家村死伤惨重,这其中的怨恨,哪能轻易得消? 果然,这场骚乱过后,场中处处乱成一团,李族长终忍不住,大怒道:“散了,都散了,各回各家,生死听天命。” 众人骂骂咧咧地正要散去时,左角最远处,忽然响起了数声惊叫。 小道士急急跑去,那边两家人指着侧方一处空地,颤声说道:“鬼,鬼来了。那儿,那儿的符,忽然自己燃了起来,闪成了一团火。我,我等看得清楚,绝错不了。” 鬼来了!这三个字像风一样地迅速吹过,然后奇迹般地,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气都不敢出。 小道士也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换上常衣,在人群中四处游走。 一个时辰后。 法眼中,小道士隐约觉得,某处的阴气似乎不对。他急急过去,小声地问:“人都在吗?” “在啊!” “不在,李狗头小便去了。” 小道士暗叫不妙,连忙冲去。见到那边似有个人影,其旁阴气浓郁,他脱手就是六张慑鬼符,飞成一个六合阵。 可却落了个空。 那鬼童速度快极,倏忽间就已冲了过来。正品尝美味时被人打扰,它盛怒,张开鬼手,就往小道士的喉咙处抹来。 小道士大喝一声,铜钱剑一剑刺去。他苦练青城剑法已有多日,自忖这一剑绝不会落空。 哪料鬼童身子灵活至极,在空中就滴溜溜地一转,不但避过,还绕到小道士身后,一口咬来。 小道士临危不乱,身子一侧,左手一扬,一张驱鬼符打出。 可这么近的距离,竟都落了个空。 鬼童不知怎地,竟又转到了右侧,又是一爪击来。 小道士一咬牙,这次不避不躲,左手数张驱鬼符,齐齐飞出。 他只能以伤换伤,将鬼童的速度降下来,如此,方有胜算。 不料七张驱鬼符,还是全数落空! 那鬼童身形真如电,一闪即远远避开。它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然后,转身竟走。 小道士傻眼了,追了两步,只能无奈停下。 我去啊!你个小鬼,有本事跟道爷我大战三百个回合。胜负都未分,拔腿就跑,算什么男子汉! 哎,算了,这鬼童说起来不过是刚出生的婴儿所化,离那男子汉,可还真差了十几年。 这番大闹,自然惊动了许若雪。她急急跑来,问:“夫君,没捉住它吗?” 小道士苦笑:“它速度太快,倏忽来倏忽去,我的眼睛竟都跟不上它的速度。哎,它神出鬼没的,想打就打,想逃就逃,我能有什么办法?” 许若雪怒道:“打架的时候最恨这等人了,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跟团牛皮糖似的,生生地能气死个人。” 小道士长叹:“麻烦的还不止这。上次法会上初见这鬼童时,它长不过一尺半。今天再见它,它已不止两尺半,这才几天功夫?鬼童成长如此之快,这事必得速战速决,拖得些时日,你夫君我还真不是它对手。再过得几年,怕天下间无人能制它。到那时,必成大患啊!” 可怎么个灭法?两人却无计可施。 商量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一拍脑袋,才想起,那边还倒着个李狗头。 好在救得及时,李狗头后背上只被咬去了四五块肉,伤得不算重,失血却不少。 待救醒后,李狗头眼都未睁,就疯狂地大叫道:“鬼,鬼啊!” 当好不容易冷静些后,他大哭:“有,有鬼。我小便到一半,忽然就觉得身后一凉,整个人便再动不了,也叫不出。可却能清楚地知道,那鬼在我身上爬来爬去,爬来爬去。它爬到我后背,张嘴就咬。我就生生地站在那,任它慢慢地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真怕得要死,我怕死了,要死了,啊,啊,啊!” 这事一传出去,上千人于是乖的要死。 那李色鳖全没了心思,偷看眼前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大堆婆娘。那扭捏地叫着“李二哥,不要摸人家屁屁”的小娘子,已整个地被李二哥抱在了怀里。甚至有人实在憋不住,在人群中央拉了一大泡屎,也没人吭一声,所有人只当没看到、没闻到。 这一夜,终平安度过。第二天村里一检查,死了一头猪,被吃的只剩一副骨架。 到了晚上,吸取了昨晚的教训,所有人放空了肚子,带上所有的家禽,乖乖地围在一起,个个安分至极。 于是这一晚,风平浪静,那鬼童最后只吃到一只小母鸡。 就这样,李族长还大怒,说老鼠都不给鬼留一只,这样饿得几日后,那鬼童必然就会离开李家村。 可小道士却最怕这样。 那样李家村是没事,却为别处惹来一场大祸。李家村还有自己在,别处谁能降住这鬼? 只是眼前这般情形,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正文 200 舍得夫人才能套色狼 小道士看看许若雪,欲言又止,然后一咬牙,长叹一声。 许若雪眉一皱。 再一会儿后。 小道士再看看许若雪,欲言又止,然后一咬牙,再长叹一声。 许若雪眉一挑。 再一会儿后。 当小道士再想看时,却觉眼前一花,那张美人脸,倏忽间已出现在了眼前。 许若雪挤出几丝笑容:“夫君,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小道士慌忙摇头。 许若雪皮笑肉不笑:“哦,夫君,你说,今天上午过来的那个小姑娘,长得如何?” 小道士认真地想了想,很公道地评价道:“还不错。虽然是小了点,瘦了点,生养一两后,必是个美人。” “哦,岂止不错。这养胖点、养白点后,我看啊,那定是美味的很!” 小道士终察觉出,许若雪巧笑嫣然中蕴藏着的冷冽杀气,他讪笑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若雪终忍不住,寒声说道:“什么意思?今天李族长把他们村里的第一美人带过来,不就是想她送给夫君。好让夫君下死力,为李家村除鬼吗?” 小道士惊得跳了起来,叫道:“怎么可能?若雪,你可别把人想得那般不堪。” 许若雪只是冷笑。 小道士冷静下来后,细细一想,这才明白,我去,还真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那李族长云里雾里地说了那么多。怪不得,那小美人时不时偷偷地看下自己。怪不得临走前,那小美人有三分哀怨、十分幽怨。 原来,竟是如此! 许若雪冷笑:“夫君,我说你不去当戏子,可真是可惜。啧啧,这装得可还真像。” 小道士苦笑:“夫人啊,我当时是真没明白,我也真没这意思。” 许若雪继续冷笑:“那夫君刚刚做出那般表情,却是为何?难道不是要激起我的怜悯,让我这正室,许你纳那小美人为侧室吗?” 啊!原来这女侠却是误会的。 事到如今,小道士便是不想说,也只得说了:“那个,若雪啊!我是在想,那鬼童来去如风,又神出鬼没。这样下去,我定是捉不住它。这拖得时间一长,等它真离开了这李家村,天大地大,我怕是再没机会,将这祸患除掉。” 许若雪皱眉说道:“所以?” “所以我想,请夫人舍身为饵,钓它出来。它本就暴戾无比,这两天又没吃到人,想来定会十分急躁。这等时候,若是它发现夫人孤身在外,兼且夫人又曾伤过它,以它的暴戾和记仇,我想它应会向夫人下手。只要它敢现身,呵呵,那不正中圈套。它再想脱身,可得看我答不答应。” 许若雪迟疑道:“这也太明显了吧。这么明显的陷阱,稍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得出来啊!” 小道士胸有成竹:“这个却不用担心。夫人你想,那鬼童生前不过是一婴儿,化成鬼后的这两年,一直任那李半仙驱使,灵智必然尚未长成。所以为夫倒有几分信心,它会中这计。” 许若雪小嘴一撇:“夫君倒是想得好计策,这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老婆吊不住色狼。” 她这话一说,小道士满脸通红,那羞的啊,掩脸就要逃。 却听身后许若雪淡淡地说道:“好吧,我答应了。” 小道士大惊:“可夫人,这事凶险非常。那鬼童曾在你身上吃个大亏,它现在修为大增,若是出手,定然是有了几分把握。” 说到这,他终下定了决心,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身为男儿,怎能故意将自己的妻子置于危险之中。罢了罢了,这事到此为止,我就护着李家村的村民平安度过这几天。” “若那鬼童跑到别处作恶,我即然不知情,自然也管不到。这天下的厉鬼不少,我就是三头六臂,也照看不过来。这事,却是我执着了。” 许若雪微笑道:“夫君,我知你性子,不将这祸患彻底了断,你心必不会安。你若不安心,我岂能开心?这事,就这么定了。” 小道士说“可是”,话还没说完,许若雪便伸出一只青葱玉指,堵住了他的嘴:“夫君不必再说。若雪是江湖中人。人入了江湖,脑袋便拴在了脖子上。为自己的夫君冒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小道士叹道:“若雪,你不会怪我吧。” 许若雪摇头:“夫君如此为难,却不是为了纳那美人儿为妾,是要若雪行侠义之举,若雪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怪责夫君?” 说到这,许若雪俏皮一笑:“夫君若要拿本夫人的大好身子,去吊那色狼,本夫人定不答应。可若是拿去吊那恶鬼,这个却是可以的。” 小道士心中感叹,沉声说道:“谢了!” 深夜。李家村。 好大的一块空地上,或坐或躺着好大的一堆人。在这中间,还有幢三层高的“高楼”。那高楼屋脊上,许若雪一身白衣,正斜坐着,举杯约天上并不存在的圆月,共品一壶好茶。 她衣袂飘飘,神态悠闲,望之赛神仙! 李家村村民心中皆叹:果真只有这神仙似的女人,才配得起那神仙似的道长!这般美人,我等粗人,哪怕是多看上一眼,也是玷污了这仙人! 却谁也不知,这仙子似的美人,心中却一个劲地在抱怨:“我去,都一个多辰了,那该死的鬼童怎么还不过来。姑奶奶我手中的茶早就喝光了,这么多人看着,又不得不摆这造型,姑奶奶我,真心累啊!” “哎,果真不愧是鬼童,没长成就是没长成。若换了是色鬼,见姑奶奶这般绝色在,定早就急吼吼地扑上前了。” 再等了好久,还是没来,无聊至极的许若雪不由轻声唤道:“来啊,来啊,恶鬼你来啊,有美女在等你哦,可以随你怎么样哦!” 话音刚落,许若雪忽然觉得一阵阴寒,刹那间就已扑到自己面前。 这速度,快,太快,极快,快的许若雪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更不用说,躲在阁楼上隐匿了气息的小道士。 好在,还有灵符在。 许若雪的身周早就布上了预警用的辟邪符,立时有三张辟邪符,腾地发出了火光。 火光刚起,许若雪身上,又猛地冒出了六团白光! 六张辟邪符,齐齐发动! 可六张辟邪符,也阻止不了鬼童。 许若雪只觉得全身一寒,再是一僵,就如上次般,她全身上下,再动弹不得。她大惊、更大恐,她想大叫,却叫不出声。 倏忽间,那本在她身后的那团极至冰寒,已闪到了她身前。然后,虚空中突现两只鬼爪,向她胸口狠狠抓来! 而她,只能看着,丝毫无能为力! 而这个时候,小道士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等得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也有些松懈了。等他注意到外面火光一闪时,许若雪已置身死地! 这鬼童,实在太快。 所以此时,无人能救许若雪。 在许若雪心胆欲裂的注视中,那双鬼手,摘心一掏。 在这一瞬间,许若雪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可这关键时刻,一样东西救了她的命。 是八卦镜! 当小道士将八卦镜硬塞进许若雪身上时,许若雪还老大不高兴,只觉得多了这个东西,自己浑身大不自在。而现在,这份不自在,生生地救了她的命! 八卦镜毫光大放。 鬼童再厉害,连穿六张辟邪灵符,已不可避免地受了伤。而这一次,它的鬼手又正正抓在八封镜上,遭那白光一射,鬼手上腾起一阵黑烟。它鬼体剧痛,不由自主的收手后退。 痛过后,它更怒,鬼叫一声,又扑了上来。 八卦镜,能救得了许若雪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 关键时刻,再救她的,是小道士。 正当鬼童绕到许若雪身后,鬼爪探出时,小道士终反应过来。这一瞬间他作出了最合适的应对,他没有飞身出去,他手捏法诀,往屋顶上一点,叫了声“起”。 六张桃木符组成的六合阵,阵起! 周围阳气冲天,鬼童总归是小孩心性,遇到危险,第一反应便是抽身后退。 于是,许若雪逃过一劫。 六合阵已起,鬼童正撞在阵上,痛得全身剧震。它身形闪动,在一两个呼吸间,就四面八方全部试了一下,只是鬼叫连天,却哪里能冲得出去。 待它站住,犹豫着是再试下,还是不顾一切合身猛撞时,先机已失。 小道士已从阁楼上窜了出来。 看到自己妻子脸上那凝固了的、极致惊恐的表情,小道士心中大疼,更是大怒。 他浑身法力不要命似地,输入左手三清铃中。“铃”,三清铃响,鬼童身子不由一僵。就在这瞬间,小道士已丢出了身上自己最厉害的法器,那张,灵宵神符。 灵宵神符中,还残留一点神灵之气。这一下,打得鬼童惨叫一声,鬼体一软,倒在屋脊上。 小道士猛地踏前一步,一声不吭,抡起铜钱剑,就是我刺、我刺、我刺刺刺。 他咬牙切齿,手中动作如风,那鬼童初始还挣扎了几下。几下之后,便再无还手之力。几十下过后,终于爆成了满天黑烟! 这祸害,就此灰飞烟灭,彻底魂飞魄散! 正文 201 小道士去喝花酒 尘埃落定!小道士身子一软,直接坐到屋脊上。就这短短的一会儿,他已拼尽全力! 马上他又跳起,窜到许若雪面前,伸手去捏这女侠的脸,左捏一下,右捏一下。嗯,虽然是凉了一点,但柔腻细滑之处,不输从前。 看来,定是无事。 许若雪心中大恨:我去,姑奶奶全身上下哪处,没被你揉捏个千百遍,犯得着在这个时候捏什么捏?你倒是快救救我啊! 好在小道士只是一时关心则乱,马上醒悟过来,左一张太阳符,灌阳气,右一张辟邪符,驱阴气,双符齐下,效果立显,许若雪立马就能动了。 这一能动,许女侠哪还顾得上发火,立时倒在小道士怀中,双目瞬间珠泪涟涟。见这飒爽的女侠一下子竟如此的娇柔,小道士心疼至极,搂着她柔声安慰。 于是一男一女,在上千人的强势围观中,站在高高的屋脊上,大秀着恩爱!一时地上,滚落着无数颗眼珠子。乡民纯朴,何曾见过大庭广众之下,能这般不要脸,敢如此亲热的人? 好一会儿后。 “那个,两位,冒昧打扰一下,请问那厉鬼除掉了没?”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两人这才惊醒,闪电般分开。 小道士大是羞涩,深感不好意思的他,为了掩饰心虚,就直直地站在屋脊上,衣袂飘飘中,眼睛看向那遥远的某处。他极是淡定地说道:“有本道长亲自出马,哪能不马到功成?” 这话说得太过文雅,那人不敢肯定地再问:“仙长的意思是,那鬼,被灭了?” “正是,”小道士依旧直视远方,朗声说道:“李家村的村民们,恶鬼已魂飞魄散,彻底堙没于这尘世上。从今往后,各位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啦!” 这话说完,志得意满的小道士就等着那阵欢呼声,可惜下面却寂然无声。他大感奇怪,不由低头一看。 恰这时,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猛然爆发! 有人大笑、有人大喊、有人尖叫、有人大哭,这一阵声浪瞬间惊天动地,小道士措不及防,只觉头一晕,身子便往下倒去。 “啊”地这声惊呼还没叫出口,小道士就觉脖子一紧,整个人被生生地提了上去。只是许女侠情急之下,再顾不得选个优美的姿势,那架式跟提只小狗全无分明。 于是先前还仙风道骨的小道士,立时风度全无,狼狈不堪! 村民先是大惊,继而大笑。笑声中,小道士和许若雪相视一顾,也不由大笑! 第二日,小道士和许若雪告辞。 众村民哪里肯放,个个挽留。小道士只是说,李家村遭逢这场大变,善后的事很多,自己就不打扰了。 见他执意要走,村民没办法,只得送行。这一送那叫一个浩浩荡荡,那是扶老携幼的,家家出动,路上是从头看不到尾,送了一程又是一程。 到最后相别时,好些村民放声大哭,不少村民甚至跪地拜谢。其意之真,其情之深,让小道士和许若雪感动的双泪直流。 到得河曲县城,李族长跳下牛车,从车上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小道士。小道士自然不肯收。 李族长却坚持要送,他哽咽着说:“李家村遭此大难,官府连派人过来问下都没有。只有在收税征粮抓丁的时候见得到官府的身影,真要遇到大变,天大的事那般官老爷都能装做毫不知情。” “也只有仙长大仁大义。仙长先除去了李半仙那个祸患,再除了厉鬼那个祸患,仙长对我李家村的大恩,实在是,恩同父母!” “我等知仙长是神仙风范,金银等俗物不敢送。这包裹里的,都是东家一个土鸡蛋,西家一个大苹果,都是各家的一点小心意。仙长若连这个都不收,我这个族长怎么有脸回李家村啊!” 小道士没办法,只得收下。只觉得这礼虽轻,这情,却重比千斤! 看着依依不舍地离去,还频频回头招手的老族长,小道士眼圈一红,又想哭:“哎,这些村民真好啊,可把我感动的。” 旁边许若雪晒道:“夫君可别忘了,当初喊打喊杀,恨不得将你我砍成的肉酱,也正是这些村民。” 小道士一愣,是哦!他不由地感叹道: 哎,这老百姓啊,若说善良,那确实是善良;若说可爱,那确实是可爱;但与此同时,这老百姓啊,若说愚昧,那也真个是愚昧;若说可恨,那也真个是可恨! 感叹完了,小道士转身看着有醉客栈的招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事,一波三折,却终于了结了。 昨天的惊险一幕,事后听许若雪说起时,可将他吓得不轻。心中直发狠,无论如何,都必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再置身险地。所以在此刻,小道士就想好好地陪下身边的佳人,休息个几天。 却无奈,刚进客栈便有人来拜访。 竟是吴七步。 李半仙惨死的那一晚,吴七步正在台上,当时真真吓得不轻。小道士本以为他早就回了定县,却不知为何,在有醉客栈中滞留至今。 吴七步上来就请罪,直呼自己糊涂,被那李半仙迷惑,将其视若神明,却对身边真正的高人,视而不见,实在是,可耻、可笑复可叹、可怜! 小道士本不想理他,无奈吴七步实在太过热情,姿态又实在放得太低,小道士只得承了他的好意,随吴家的马车,返回定县。 到了定县后,吴七步请小道士入住吴家,小道士起初不肯,却不料吴李氏不知怎么地说动了许若雪。许女侠一撒娇,小道士便乖乖地应了。 人家堂堂绝世女侠都撒起娇来了,自己若是再不识相,怕是血海剑就会架在脖子上。到那时再答应,都没面子啊! 也不知吴七步使了什么手段,找来好些道家典籍。小道士虽是道士,道藏看得却还真不多。于是便舍不得走了,得空时便坐在逍遥椅上,品起书来。 他坐在后花园那,头顶是花架,抬眼处便是鲜花满目。手旁便是小火炉,有美貌侍女煮茶,茶香扑鼻。身后置有几案,上置鲜瓜。时不时地,有双白嫩的小手拈粒果子,塞进他嘴里。 这滋味,真是好生享受! 许若雪也不在身边。因不忿于自己的化妆术,竟比不上夫君这个男子,于是许若雪整天地呆在吴李氏的香闺中,和她切磋探讨,倒让小道士得了个清闲。 这样过了两天。 这一日,吴七步兴冲冲地过来,说:“张兄,你看了几日的经书,想来也有点些了。这就随某去,某带张兄去个好地方。” 小道士搁卷问:“却是去哪里?” 吴七步神秘一笑:“去太平湖上,赏花魁!” 小道士皱眉,花魁?花魁是什么花?很美吗?很香吗?还非得大老远地赶过去赏?它可以下饭吗?可以佐酒不? 他有心想问,待见到吴七步一副悠然神往、神情陶醉非常的模样,便再也问不出。 这一问,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是个土鳖的事实? 于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小道士,稀里糊涂地就被吴七步拉着,喝花酒去! 待两人走后,花架后却转出一人,正是,许若雪! 这女侠,低头走出,三步后,一抬头,眉尖一挑,挑出一把长剑,剑刺苍穹! 她冷哼一声,身上凛冽的杀气,竟激得花架上的鲜花,一阵乱晃。 她冷声说道:“好个道貌岸然的死道士,竟敢在姑奶奶我的眼皮子底下喝花酒!你,去找死吧!” 丝毫不知大祸临头的小道士,被兴冲冲的吴七步拉着,上了马车。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眼前,却是一个湖。 吴七步自得地说道:“这湖叫太平湖,可是我们定县的一景。湖水清澈,两岸遍植杨柳。乘船在湖中一游,真真是人生一大雅事,更是人生一大美事。” 小道士四顾一看,湖岸片花全无,不由问:“吴兄,这花魁在哪?” 吴七步回道:“张兄无需着急。这花魁,”他扬手一指湖心:“正在那画舫上。” 他自得地说道:“我们定县不过是小地方,可产不出花魁。这花魁可是从府里沿河过来的,在定县只会呆上十天九晚。旁人给某面子,这九晚中,”他递给小道士一个“男人你懂得”的眼神:“就被某给包了一晚!” “某与张兄情投意合,这一晚,便是某送给张兄的礼物。长夜漫漫,张兄可以,慢慢享受哦!” “哈哈,哈哈!” 小道士自然陪着笑了几声,心里却更是不解:“这花是什么花?竟能如此名贵!连定县都长不了,还得长在府里。连岸上都种不了,还得种在船上。那画舫造得这般精致,也不知里面种了有几朵花魁?” 两人上了小船,船行湖中,有凉风习习,熏人欲醉。俯首看湖,见湖水果然极清,倒映着天上的蓝天白云。船行其上,如行在画中。 小船向画舫那开去。未及靠近,便有位徐娘半老的妇人,探出身子问道:“可是吴大少当面?” 吴七步朗声应道:“正是。” 那妇人大喜:“可等到贵人了。”然后她云袖一挥,脆声叫道:“姑娘们,迎贵客。” 于是,画舫中丝竹之声大作。 吴七步哈哈大笑,跳上画舫,站在门帘边,笑道:“张兄,且看为兄我为你带来的,大!惊!喜!” 然后他伸手,猛地一掀门帘! 正文 202 陪着夫人品花魁 果然是大!惊!喜! 小道士嘴大张,然后,那喜悦就从眼角开始,渐向全身弥漫。他大笑,拍着吴七步的肩,笑道:“兄台果然深知我心!好,好啊!” 吴七步心中鄙夷,骂道:“好个道貌岸然的死道士!” 嘴上他也大笑着,笑道:“那是,那是。” 大笑着,吴七步转身,向花魁看去。 啊! 果然是大!惊!喜! 吴七步嘴大张,然后,那恐惧就从眼角开始,渐向全身弥漫。他浑身猛地一颤,然后微微发抖。 画舫舱室正中,高踞案首,斜身侧卧,头枕美人膝,手握血海剑,双眼凛冽如剑,万剑正向自己刺来的人,不是许若雪,又是谁? 苦也! 引诱人家的夫君去喝花酒,却没想到,被正牌夫人捉个正着。并且,这正牌夫人是在数十精壮汉子包围中,能杀个七进七出而毫发无损的,绝世高人! 死也! 吴七步吓得那叫一个心胆俱丧,只觉得那蒙着面纱的女侠,双眼看向自己哪,自己哪便生生地被刺了一个大洞。情急之下,他看向小道士。 却见小道士大笑着,向许若雪走去,边走边高兴地说道:“夫人你也来啦!在这竟能见到夫人,这还真是,大大的惊喜。为夫真是,高兴死了!” 这一瞬间,吴七步对小道士佩服的那叫五体投地! 这样的脸皮,这样的演技,啧啧,这人若不去做道士,去当官,那是妥妥的宰辅之才啊! 瞧人家这笑容,每一丝每一毫,都由内向外地散发着极致的喜悦;那种喜悦,每一点每一滴,都由一种名叫“真诚”的情感凝成。这样的真诚,让每一个看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脸上露出了微笑。 什么叫绝世高人?这,就是! 小道士这真诚的微笑,让许若雪也愣住了。 她原本手已按在了血海剑上,就待“铮”地一声,挥剑斩去,不说来招云淡风轻,至少也得让这死道士,再穿次开裆裤。可再感受到这番真诚后,她竟忘了拔剑。 她眼看着,小道士微笑着走过来,一头枕在自己丰腴的大腿上。 船舱内一片死寂。 舒服啊!小道士左挪挪、右动动,终于找到了最能让自己舒爽的姿势。他惬意地**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看,奇怪地说道:“奏乐啊!怎么停了嘞?还有吴兄,你傻站在那干嘛?” 这话突如其来,满堂更是愕然。几个呼吸后,许若雪反应过来,“噗嗤”一声轻笑,然后柳眉一扬:“没听到我夫君说的话吗?” 于是丝竹之声再起,只是那乐音,却似有些凌乱。 吴七步别转身,用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瞪了眼那老鸨。那半老徐娘心中发苦,哪敢看他。 吴七步呵呵大笑几声。只是,心里这豪爽的笑从嘴里迸出来后,却是十足的傻笑。他傻笑着,脚步稍有点踉跄地在右边毡案上坐下。 毡案旁侍立的侍女立即侧身,斜坐在吴七步大腿上。吴七步习惯性地就是一搂,将那女子搂入怀中,就要上下其手。 却不料小道士奇怪地说道:“吴兄,她又不是你夫人,你搂她干嘛?” 这话一说,吴七步的手便僵住了。他呵呵傻笑着,慢慢收回了手,再推开那侍女,然后咳嗽一声,正襟危坐。那表情,要多严肃便有多严肃。 见气氛不对,那老鸨使了个眼色,立时又有一个美貌侍女过来,却不敢依着小道士坐下,只是搬了张锦凳,从茶几上捡了些果子,细细地喂给小道士吃。 小道士微眯着眼,享受起来。 能不享受吗?这身边,可是自己心爱的夫人;这鼻中,是不知名却异常好闻的淡香;这耳里,是悦耳的、听了让人心旷神怡的丝竹声。 啧啧,真享受啊!这花酒喝得大爽。就连酒,都有美人儿小心地喂上来。不说酒,只看美人儿唇边的酒窝,便足以让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是喝了,可花魁在哪?小道士左顾右盼,果然,右手边有一花几,上面摆了几盆鲜花。那花是牡丹,开得极艳极盛,小道士可从没见过开的能如此美丽的牡丹! 果然是花魁啊!好,大好! 这样片刻后,许若雪头枕着的,船舱中那最美艳的女子嫣然一笑:“不如妾身唱首曲,好给各位解解闷,如何?” 许若雪点头:“也好!” 有侍女递上琵琶,美人接过,纤指轻弹,试了几音后,便唱了起来。那声音极是婉转动听,其中更似含有千种思念,万般柔情,便似一痴情女人,在凝首俏盼离人。 小道士赞道:“真好听,却不知这是什么词?” 许若雪笑道:“这是奉旨填词柳三变的一首名曲,《雨霖铃·寒蝉凄切》” 说完,她轻声吟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她这一解说,小道士便听明白了。感受着词中的深情,他不由愁上心头,想起了还不知音讯的柔儿。 不知这可人儿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依旧伤心? 许若雪看他神色怔怔,稍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当下就有点吃味,对那美人说道:“来首《鹊桥仙·纤云弄巧》吧。” 美人起身,移步到古琴前,抚琴轻唱: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声色艺俱佳,吴七步直听得目炫神迷,禁不地大叫一声:“好!”待看到许若雪的眼光扫来,便立即噤声不言,继续正襟危坐。 许若雪点头轻笑:“的确是很好。”然后她看向小道士:“夫君,你觉得如何?” 小道士当然:“自然是很好的。” 他手一指乐师:“烦请借箫一用。” 那乐师小心地擦干净手中的箫,恭敬递上。 小道士接过一看,却是管琴箫。琴箫与洞箫不同,共有八孔。好在他得上德道长指点,对这八孔箫的吹法,倒也知晓。 吴七步听他试吹了几下,并不成调,心中暗笑。正想找个借口圆过这场,好不让他当场出丑时,就听小道士对那美人说道:“请奏《阳关三叠》” 《阳关三叠》本是琴曲,古琴自然奏得。若是琴箫合璧,更是别有风味。 这番合奏,小道士起初还有点生涩,好在他在箫上的确下过苦功,又得名师指点,半曲过后,便吹得圆润自如。待一曲终了,更是与古琴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曲终了,吴七步只听得目瞪口呆,叹道:“平生所听的,却是兄台的箫吹得最好!真是,神乎其技!” 小道士一时兴起,拉着美人再合奏了两曲。这一吹开来,琴音箫音水**融,让人如听天籁,连几名乐师听了,都自惭形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乐器,生怕乱了这等妙音! 小道士吹得兴起,许若雪却大不高兴,只觉心里酸涩的很。那美人迎来送往,早练就了一颗玲珑心,当下就推说自己身子乏了,不能陪贵人尽兴。 小道士好不遗憾,却不知,那美人儿心里比他更遗憾十分。 哎,这郎君生得这般好看,还吹得一手好箫,与自己真真再合拍不过。若今晚,能与此等良人共效于飞,那必是人生至乐。只可惜…… 她偷偷地,幽怨地看了许若雪一眼。 许若雪心中很是幽怨: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弹琴吗?弹琴我也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会舞剑,舞剑你会不? 她心中更是后悔:这女人的琴技的确不凡,但跟刘姐姐相比,却是荧星之比皓月。自己在琴艺上,其实天赋上佳,若是往日肯多花几分心思,那现在必是夫妇相随,琴箫相偕,哪还有别的女人什么事。 而最伤心的,却是吴七步:哎,这花魁娘子果真不愧其盛名,声色艺样样俱佳。可怜自己费了偌大的心思,才争得这一晚。本想讨好下那大有本事的小道士,却没曾想,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现在不单单是枯坐一旁流口水,搞不好,还会狠狠地得罪小道士。 哎,这是何苦来着! 夜,渐深! 今夜月色大好。 画舫悠悠的晃动中,小道士搂着美人,赏着明月,品着香茶,不由感叹:“怪不得红尘易乱人心。这等享受,可真了得。” “哦!”,许若雪似笑非笑地问:“夫君这花酒,喝得可曾尽兴?” “尽兴,自然极尽兴!”见四下里无人,小道士在许若雪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有花有酒有夫人,再有眼前的美景,我敢不尽兴。” 他笑道:“这吴七步果真知情识趣,特地为我夫妇二人创造了这番情趣,倒真是有心了。” 说完,他拉着许若雪的纤纤玉手,脸上满是不可言说的笑:“夫人,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二人,可莫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于是片刻后,便有柔腻的**声,随着画舫的轻晃而荡漾。荡着漾着,那番柔腻,便融进了月色中…… 正文 203 嫂嫂,请别勾引贫道 春宵苦短。 小道士艰难地睁开眼,更艰难地搬开了腰间的玉臂,足足片刻后,才终于鼓起勇气,穿衣下床。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诚不虚也!”小道士不由叹道。 连他这般苦修十八年,道心如此坚定的道士,都舍不得离开,可见,美色还真真是男人的克星。 感觉到夫君的离去,许若雪不满地从喉咙里挤出声细若管箫的**,然后翻了个身。于是那对惹眼的丰盈,就在小道士的眼前一闪而没。 看着那露出来的半截玉背,小道士吞了口口水,一时浑身火烫。他再叹:“我去,这至阳之体还真不全是好事啊!怪不得师父叮嘱了千百遍,要节欲、要节欲!” 脑子里拼命地想象了下师父的臭衣服,小道士终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下了楼,小道士便想到船舷边吹吹风。却不料船头忽地转出一人,正是,昨晚的美人。 只是,这美人现在的样子,倒有些奇怪。 脸上两片红晕,小嘴微开,呼吸细急,双眼眸光如水,那样子,竟极似昨晚的许若雪。 小道士左右看了下:奇怪,她身边又没有男人,怎地一副这般模样? 他却不知,这画舫的隔音实在不怎样,这美人听了大半夜的春声,早就情动至极。若非顾及许若雪的凶悍,怕是早就杀将进去了。 小道士想了又想,终明白了过来。他关切地问:“小娘子是不是发烧了?湖上风大,小娘子可得赶紧请良医诊治。这耽搁的久了,怕是会伤到身子。” 被眼前这好看的小郎君,那清澈如水的眸子这般看着,这美人大是羞愧,她点了点头,便勉力提起身子,就想回去。不料才走了几步,身子便一软,竟软倒在地。她羞极,急急爬起,匆匆逃去。 剩下小道士在那摇头叹气:“哎,果然烧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了。” 赏了小半个时辰风景,许若雪终醒来。两人便即告辞。 有小船送上岸,两人翻身上马。 骑在马上,看着太平湖中的那艘画舫,许若雪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自己是在做梦吗?天啊,难道自己真的去了这烟花之地。还在这等地方,和夫君恩爱缠绵了整整半宿? 哎,刘姐姐若是知道我这般不守礼,怕是会被活活气死! 不过,这感觉,怎么却那般地好? 想起昨晚的滋味,许若雪大是陶醉。待一看到身边也在回味的小道士,她心中却又生出几分不快。于是便问:“夫君,昨晚我坏了夫君的好事,夫君不会生气吧?” 小道士奇道:“昨夜极好的啊,若雪坏了我什么事?” 好个道貌岸然的死道士,这等时候竟还在装蒜。许若雪白了他一眼,嗔道:“当然是,没有让夫君品到花魁。” 小道士更奇:“那花魁是很美,我品得很尽兴啊。” 什么!许若雪大怒,她冷哼道:“夫君真个好本事,我与夫君寸步不离,这样夫君都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这实在是让人佩服!” 小道士更是莫名其妙:“那花魁可就摆在花几上,一抬眼便能看到,哪用得着偷偷摸摸?” 摆在花几上?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小道士,忽然之前,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大惊,使劲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开什么玩笑!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纯洁的男人! 可再一想小道士昨天的种种表现,许若雪忽然发现,这个绝对不可能的猜测,却很有可能是事实。 于是她问:“夫君,花几上共有五盆花,夫君觉得,哪盆才是花魁?” “这个简单,”小道士胸有成竹:“为夫我观察了半晌,很确定,居中的那一盆便是花魁!” “看其位置,那是众星捧月;看其花形,那是花开千重,实在娇艳万分。” 他大叹:“啧啧,果然是,好一朵花魁!” 啊! 竟真如此!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小道士,完全不敢置信。我去啊,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纯洁的男人?! 怪不得啊,他昨天有事没事就盯着这几盆花看。 原来竟如此! 直看得小道士都羞涩了,许若雪才蓦地发出一阵大笑。她大笑,笑得都俯在了马背上。 小道士心中于是有了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我去啊,从昨天到现在,每个人的表现好像都很奇怪。难道是,我闹出了什么大乌龙? 定是哪出了错。可哪里不对? 看着小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许若雪更是狂笑,笑得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可怜的小道士左想右想,就是想不明白到底哪不对?土鳖如他,哪想得到,这花魁指得不是花,竟是人。 实在是被笑得恼羞成怒了,小道士冷哼一声,拍马就要走。 许若雪却是一个飞身,落在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 笑意未绝,许若雪的脸,轻轻地贴在小道士脸上。 耳鬓厮磨中,许若雪腻声说道:“夫君,你真是太可爱了,奴家真真是,爱死你了!” 回到吴府后,吴七步提心吊胆了两天,也不见那女侠来兴师问罪,才终于放宽了心。 晚上,吴七步提着珍藏的洞庭山碧螺春,来到客房。 小道士正在品读道书,见他来了,连忙相迎。 煮好茶后,两人闲聊了半天,吴七步似不经意地问道:“张兄,你道行精深,又出自神宵派,不知会不会元辰转运术这门法术?” 小道士答道:“元辰转运术,似乎有听我师父提过。在永嘉南渡前,有个道士支派精通此术。凭此术据说可以向天地借运,向他人借运。修炼到极致时,传说还能逆天改命!只是这门法术早已失传,世间应无人再会。” 吴七步手微一颤:“那张兄可会类似的道术?” 小道士摇头:“我并不擅长。并且这转运之事,虚无飘渺。施术之后,到底运气有没有好转,无人能明确知晓。所以世间的骗子神棍,最喜欢用这等法术来骗人钱财。吴兄,你不妨听我一句劝,这种法术,不信也罢!” 吴七步不死心:“大道三千,难道就没有真正能转运的道术吗?” 小道士想了想:“道术多有神奇之处,这世间到底有没有此种法术,我不敢断言。但我坚信,世间之事,有盈有亏,有得有失。哪怕真有道术能如此神奇,让你在某一时某一处转了运,你为之付出的代价必然也很大。这样的运,不转也罢。” 吴七步若有所思,再问:“跟李家村的李半仙相比,张兄的道法要更精深吧?” 小道士怫然不悦:“吴兄,别拿我跟那骗子相比。若论修为,那骗子给我提鞋都不配!” 吴七步点头,赔罪道:“是某谬言了!请恕罪!” 再聊了一会,吴七步就告辞。小道士送他出去,只觉得,这吴兄今天可真奇怪。 再过得两日,小道士正在后花园中凭栏而立,看湖中的锦鲤争食时,听到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 他回头,却见到一位丽人。 那丽人身穿紫襦,头簪花钗,眉目如画,精致动人。款款行来时,有婉约动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道士一愣后,才明白过来,连忙见礼:“见过嫂嫂。” 吴李氏回礼:“见过叔叔。叔叔今日好雅兴。” 小道士应道:“看书乏了,就来这赏下鱼。” 吴李氏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争食的锦鲤,叹道:“这鱼看似美丽,貌似活的自在,其实不过是困在小小的池塘中,任人摆布的区区玩物罢了。” 一股异香,随着这丽人的走近而钻进了鼻中,好闻的很。小道士心中疑惑:“这吴李氏平时大是端庄,在外人面前脸上总是蒙着面纱。这会儿怎地如此大方?不但露了容颜,还离我如此之近,连说起话来,也透着股骨子里的幽怨。真是奇怪也哉!” 心中好奇,他嘴上却说道:“惠子曾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吴李氏抿嘴轻笑:“叔叔这话说得倒是。” 然后她正色说道:“李家村的事,奴家还不曾当面谢过叔叔。若非叔叔机警,请尊夫人前去相救。奴家怕是,怕是已遭了狼吻。” 小道士摇头:“我和尊夫是好友。嫂嫂有难,我自当效力。” 听了这话,吴李氏却是幽幽一叹。 此时后花园里四下无人,哪怕小道士不通礼节,也知瓜田李下,应避嫌疑。他正想找个借口离开,不巧一阵风吹来,就听到吴李氏“哎哟”一声。 小道士急忙问:“嫂嫂怎么啦?” 吴李氏说道:“不好,风吹沙子进了眼。叔叔帮忙,帮奴家吹吹。” 这个,不好吧!小道士犹豫。 吴李氏跺脚急道:“叔叔在想什么?怎么还不快点。” 小道士没办法,只得凑过头去。 眼前,是一张精致美丽的脸,鼻中,有好闻的异香。脸上,有温热绵软的气息。一时之间,以小道士的定力,也不由心中一乱。 他暗暗咬了咬牙,定了定心,用手抚过那嫩滑的脸,撑开那紧闭的眼,吹了几下。 却是不行。 吴李氏说:“左边有间厢房,叔叔请扶奴家去那,用清水洗下眼。” 小道士更是犹豫,却在吴李氏的催促下,不得不拉起她的袖子,慢慢地行到厢房那。 厢房门一关,便是,孤男寡女,同处暗室。 小道士心中大跳!他模糊地感觉到,怕是,要出事了。 正文 204 杀尽负心人,恨才平 小道士去打了清水,待反身看向吴李氏时,立时口干舌躁! 吴李氏侧躺在床上,娥眉微蹙,双眼微闭,小嘴微嘟,腮旁还有几滴晶莹的泪。端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那般地躺着,衣服便绷得紧紧的。于是这一身的曲线,该挺的挺,该细的细,该隆的隆,显现了十分,诱惑了十分。 小道士呼吸一急,连忙闭上眼,直在心里默念了七八遍:“朋友妻,不可欺”,这才咬着牙,缓缓过去。 近了,再近了。 于是,那美丽的容,更清晰了;那淡淡的香,更好闻了;那细细的喘,更动听了。 等走到床边时,小道士手中脸盆里的水,已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而吴李氏,脸上已浮起了几片红云,额上已渗出了几滴香汗。 当小道士的手,抚过她的脸时,她更是,浑身剧烈一颤,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腻的**。 这**入耳,小道士浑身立时火热,他欲哭无泪:“嫂嫂啊,咱能不能不要这样!我是要帮你洗眼,不是要向你求欢!” 小道士心里大念“三清道尊”,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吴李氏洗了眼。他再不敢呆下去,正想抽身离开时,却发现,一只柔荑牵住了他的衣角。 吴李氏颤声说道:“叔叔别走,奴家看不清,奴家害怕。请叔叔,怜惜奴家。” 请叔叔,怜惜奴家! 小道士浑身剧震,看着呼吸急促,脸上潮红,身子火热的吴李氏,小道士只觉得欲动如潮,完全无法抑制! 他想拨腿离开,可那只轻轻扯住他衣角的手,却似有千钧之力,任他如何鼓起勇气,也丝毫挣脱不开。 吴李氏的身子,慢慢地,往床上倒去。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分明就是一副任人鱼肉的姿势。她的双腿,还不自禁地紧紧夹着,再轻轻地,扭动了一下。 这一下,小道士再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就要压下去。 可在这关键时刻,他的眼前,闪过了两张绝色的脸。 如暮鼓晨钟、如当头棒喝,小道士身子一僵,脑子一清,那俯下去的身子,生生地止住。 他兔子般地跳下床,闪电般地冲了出去。 被门外的冷风一吹,小道士才彻底清醒过来。 站在湖边,他只觉心怦怦剧跳,浑身汗出如浆。 他本想就此离开,但想了一想后,还是在那等着。 许久后,吴李氏才出来,双眼红肿,显是掩着被子哭过。待看到小道士后,她更是掩面而逃。 “嫂嫂,”小道士叫道,拦住她,深施一礼,诚恳地说道:“刚刚我一时冲动,多有得罪,万请嫂嫂恕罪!” 吴李氏掩面不敢看他,低声说道:“叔叔是不是觉得,奴家是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 小道士正色说道:“绝不会!” “嫂嫂饱读诗书,必知廉耻;嫂嫂气质清雅,必然清洁。我不知嫂嫂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我相信,嫂嫂必定是情非得已,身不由己。嫂嫂既然是被逼得,我自然不敢轻视。” “只是我想说,人活世上,顺本心即可,何必为了他人或他事,而这般逆了自己的心意!” “我言尽于此,再向嫂嫂告罪。” 说完,小道士深施一礼,转身离开。 身后,吴李氏喃喃说道:“人活世上,顺本心即可,何必为了他人或他事,这般逆了自己的心意!” 回到客房,小道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向吴七步辞别。发生了这种事,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他本以为吴七步会挽留他,为此还想了诸多借口。没想到吴七步这次却甚是痛快,一口便应了,神色间也没什么异常。 此时天色已晚,再出城大是不方便,小道士和许若雪便在客栈住下。 第二日,两人洗漱完,下了楼,却听到满城议论纷纷。 说的却是:昨天夜里,定县首富吴家的大儿媳,夜里出来赏月时,一时失足,竟掉进后花园的池塘里,生生被淹死! 这消息如睛天霹雳,两人相顾骇然! 直觉地,小道士知道,吴李氏的死必与昨天的事有关。并且她绝不是失足落水! 必是自杀,或是他杀! 小道士一向淡然,极少这般大惊失色,许若雪心中起疑,问起,小道士就将昨天的事一一道出。 许若雪先怒了一阵,后说道:“这事不对,大不对。我跟吴李氏相交多日,她知书达礼,温柔贤良,定然不会做出那种丑事。哪怕她心里真爱煞了夫君,也绝不至于当面勾引。夫君说得没错,吴李氏必有极大的苦衷!” “可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竟将她逼迫至此!” 两人苦思了一阵,许若雪从嘴里道出一个人名:吴七步。 小道士摇头说道:“不对!吴七步向来对吴李氏敬重的很,也喜欢的很。再说了,他家豪富,自己又淡泊名利,这世间能有什么,可以让他付出这般大的牺牲?” 听他一说,许若雪便也迟疑:“是啊!这世上哪有男子,主动往自己头上带绿帽子;这世上哪有丈夫,肯舍得把这般好的妻子,推到别的男人床上。再说了,夫君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这么做啊!这事是说不清。” 可除了吴七步,还会有谁,将吴李氏逼迫至此? 两人想不清,便不去想,一同去吴家吊唁。 昨日小道士离去时,吴家还一团喜庆。不过只相隔一夜,吴家已一片素白! 只此一夜,吴七步已形象大变。素来很有风度,也极讲风度的他,此时衣衫竟至不整,那神情憔悴的更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见到小道士后,他放声大哭,哭声悲怆至极。小道士连声安慰,他却大哭不止,竟至昏厥。 小道士于是叹道:“此人对他的妻子,用情真是至深啊!” 许若雪却摇头:“夫君有一双能看清鬼魅的眼,却没有一双能看破人心的眼。这吴七步的伤心是不假,可在我看来,他不止是简单的伤心。” 小道士不服,和许若雪争辩了几句。 吴七步盛情邀请小道士作场超度法事,小道士自然应了。 法事到得第三天,这一夜,小道士已经歇下了,却忽然听得前厅大喧。 然后有仆人急急地跑过来,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阿郎去了,阿郎去了。” 小道士先还没明白过来,待想清楚后,他直接从床上蹦到地上。 竟是,吴七步,死了! 吴七步死了!我去啊! 小道士连衣物都不及穿好,急急跑去,却见前厅厢房一侧,吴七步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额前,赫然有一个圆洞,有鲜血、**正不停地从那洞中涌出,那情状极是恐怖!而他的表情却更是奇怪,脸上似凝固着恐惧、悔恨、自责、解脱等等诸多的情绪。 有仆人说:“今晚阿郎累了,就去厢房休息了下。没多久,房中就传出他说话的声音。房中便无别人,我觉得奇怪,问了一下,阿郎却叫我滚开。一会儿后,我听到阿郎一声惨叫,再无声息。我心中害怕,推门一看,阿郎已经,已经这样了。” 听他说完,小道士眉头大皱。他一进这房便感知到,这里阴气大盛。 小道士开了法眼,果见屋中有鬼气残留。 这还真是,厉鬼杀人! 那厉鬼,必然刚刚离去,鬼气隐约可见。小道士顾不得多说,连忙循迹跟去。 出了院墙,过了东街,越行处,地越偏。 法眼中,忽然见右边一偏僻处,阴气大是异常,小道士急忙飞奔过去。 可才行了两步,他后方,忽地厉啸刺耳! 瞬间,小道士汗毛倒竖,他急急想避开,却哪里还来得及,脑中只闪过这念头,身子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觉阴气如刀,刮脸而过。 他侧头一看,眼睛蓦地瞪得滚圆。 身后的大树上,忽地多出了两个圆洞。洞口通透,浑圆光滑! 小道士脑中灵机一闪,大叫道:“清妍!” 黑暗处,有一美人走出,正是清妍。 乍见这佳人,小道士先是大喜,继而大怒。 他怒指清妍,喝道:“清妍,你答应过我,日后定不作恶,现在却为何要取人性命?” 再注意到清妍脸上的墨蝶,比当初离去时更深了几分,他更怒:“清妍,你好不容易才丢去心中的恨,却为何还要 再捡起来?二老爷用自己的命告诉你,仇恨是这世上最要不得的东西。他一生如此凄苦,难道你非得要步他的后尘不行?” 清妍说道:“天一子,我也想消去所有的仇恨,像生前般,每日里弹琴画画,轻松写意地活在这世上。” “可是,”她声音渐渐转厉:“我一路行来,一路所见,却处处是欺压,处处是不公。” 她长叹:“以前活在深闺时,我只以为,这片天地就如后花园中的那口池塘,虽然浅,却清清澈。直到行走在这世间后,我才知道,这片天地却如那黄河,不但深,而且浊!” “刚出来时,我以为,赵郎的心就是这世上最狠最毒。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不是。至少赵郎的心中还有爱,眼里还有情。可这世间,竟还有无数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情爱,心里只剩下刻骨的狠毒!” “尘世如此污浊,别的人、别的事,我可以不管,我管不了那么多。但是,若有那忘恩负义的负心男子,我柳清妍一个,我便杀一个。负心人杀不尽,我的恨,便永世不得平!” 正文 205 人若疯癫,可如何 说到这,这清新婉约、秀雅绝伦的绝色美人,满脸竟是戾气。那浑身上下的书香气,也尽数化成杀气。于是那墨蝶便更清晰了几分,展翅欲飞! 这容颜,看着有七分恐怖,却,更有十分美丽。 小道士叹道:“清妍,你不应这样。人心有善也有恶,善者有极善,恶者有极恶。你若是一味纠结于人心的大恶之处,你心必永不得安宁!如此,你何苦要为难自己。” 清妍冷冷说道:“何需为难自己!这世间忘恩负义的男子,我知道一人,便杀一人。我杀一人,便少一人。我虽是女子,却愿为这天地,除去这尘垢!” 听得近处传来脚步声,小道士便不再与她争辩,直接问:“这么说,你杀吴七步,也是因为他负了吴李氏?” 清妍昂然说道:“正是,吴李氏还在此地徘徊不去。以你的本事,自可召出她的魂。事情真相如何,你一问可知。到时你再评判,我柳清妍有没杀错?” 小道士本就对吴七步有所怀疑,当下也不多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嘞?故人相见,你就背后偷袭,差点置我于死地。我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你为何也如此对我?” 清妍冷笑:“张天一,你需记住,若非我念及故人之情,你方才必死无疑!还有,请别把自己说得如此高大。天下的男人一般黑,你不过也是负心人。” 小道士大是诧异:“我怎地也是负心人?我负了谁?” 清妍却丢下一句:“你扪心自问,你负了谁?”说完,便飘然离去。 此时,吴家的仆人已追到,看小道士怔怔地站在那,问:“仙长,那厉鬼可曾捉到?” 小道士缓缓摇头。 回去的路上,小道士一路苦思。终于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自己,这一生中有负于谁。 只有这个女子,柔儿! 可,清妍怎会知道柔儿的事?依柔儿的心性,若非亲近之人,她断不会将这等事告知。 这么说来,清妍定与柔儿交好。说不定,柔儿此时正与清妍相伴! 一念至此,小道士猛地拔脚追去。无奈暗夜寂寂,早就不见了佳人身影。 小道士跺脚长叹,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苦找多日,可人儿却一直杳无音讯。这好不容易得到了线索,却因一时大意,竟至错过! 恨了半晌,他无可奈何,只得怏怏返回。 回到吴家,此时正当子时,正是一夜中阴气最盛之时。 小道士做法事,招吴李氏的魂。 招魂术,有道家支派专精此术,小道士却不擅长。好在吴李氏未过头七,其魂还在此地,招来却是方便。 当下小道士先画招魂符,再取招魂幡三面,中间置以吴李氏的衣物,然后他盘膝坐于一旁,凝神施法。 手掐聚魂诀,口念亡魂咒,不一会儿,吴李氏飘然而至。 小道士看着她,叹道:“打扰亡者安宁,是大不敬。可有些疑问,我不得不问。还请恕罪。” 说完,他深施一礼。 吴李氏回礼,说:“仙长客气了。” 小道士便问:“请问,你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妾身是自己投池。” 小道士疑道:“吴家豪富,你膝下又有幼子,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竟至于此?” 吴李氏不答反问;“我夫君,他可是去了?” 小道士点头:“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尊夫已去,被厉鬼所杀。” 吴李氏怅然,一声长叹:“昨夜我想起前世,不由大哭,正被那女鬼听见,问我因何事如此伤心。我一时按捺不住,便将心事一一告知,她听后盛怒,说,必要杀这负心人。我当时心中已有预料,却没想竟成了真。” 小道士问:“吴七步到底是如何负你?” 吴李氏沉默了下,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瞒得?罢了罢了,我就说个明白。” “吴家是定县首富,吴七步又生得俊郎,身具大才,对我更是体贴入微,所以别人想来,我每天过得,必是快活似神仙。” “可谁知道,谁能知道,我看似活在天庭,其实却身在地狱!” “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吴家看似豪富,其实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家中养了一大堆纨绔子弟,这些年来,若非我苦苦维持,怕是连表面的光鲜,都维持不了。” “这且不说,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哪怕吴家倒了,有我李家在,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差到哪去。真正让我心寒的,是吴七步。” “吴七步俊朗是不假,可若说有才气,那就,只能呵呵一笑。” “他自比七步成诗的曹子建,自称吴七步。他十二岁时就参加发解试,一举得中解元。他能诗能赋,也通经义。他文质彬彬,出口成章。所有人的都赞他,好一个才子。” “可事实上,他不过是,一桶水摇不响,半桶水响叮当!” “七步成诗,呵呵,那句‘半烟半雨柳桥西,乡女浣衣盈盈立’,是他四年前所作,的确是大好。可这四年来,每日每夜他都想补完全诗,却一直未能成功。这就是他的七步成诗!” “十二岁中解元,的确如此。可那是因为他天生早慧。自此以后,他参加科举四次,却次次落榜。先考诗赋进士,不中;后考经义进士,再不中。这样一直耽搁了十五年,竟一事无成!” “考不上便考不上,对我来说,只要有丈夫孩子陪在身边,便 足够了。做官,做官有什么好,悔叫夫君觅封侯啊!” “可他却绝不这么想。” “对外,吴七步装得比谁都洒脱自然,那‘非不为也,实不屑也’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大有魏晋之风。可事实上,这世上,他吴七步,比谁都想考进士,当大官!” “进士戴紫纱罗,他也戴紫纱罗,却不敢照着一样,于是紫中透金。进士腰系横裥,他也系横裥,却不敢照着一样,于是长出五寸。” “他日思夜想的,便是考进士、做大官。这样一想十五年,终于,想成了疯魔!” “他疯魔了,却将我,生生害死!” “刚嫁给他时,我心中极是欢喜。可相处久了,我便知道,他的才学其实十分有限,就连我都不如。可那时他倒知情识趣,对我的确很好,所以我也绝不后悔,一心只想着和他厮守终生!” “却不料我的一生,最后竟如此短暂!因为我想托付终生的良人,已彻底疯魔!” “是,吴七步他是爱我、敬我。哪怕到现在,我还相信,他依旧爱我、敬我。只是,他更爱的,是考进士、做大官。” “一考十五年,次次落榜。到得后面,他自己都绝望了。在私下里,我无数次地劝过他,请他不要再考了。可他不听。他绝对不承认是自己才学不足,他只说是科举黑暗,多有营私舞弊,再且自己时运不济,才空负了这般大才。” “实在没信心再考了,他就想,既然别人能营私舞弊,自己为什么不能营私舞弊?既然自己时运不济,那为什么不请高人帮忙转运?” “于是从前年开始,他不再看书,一心只想着舞弊和转运!” “去年,经过一年的苦心经营,他终于联络上了四川类省试监考官,监察御史李忆。付出了偌大代价后,他请李某私会。” “李某答应后,他欣喜若狂,只以为大功即成。却不料,李某在考验了他的才学后,直言说,高中几无望!” “那一刻,他心丧若死,竟至跪下来,抱着李某的大腿痛哭,更是说,愿以全部资财相谢,只求得中进士。” “我虽然心中不忿,更不耻,却也别无它法,也只得哀声相求。我一求,李某便说,我生平最喜的便是才女。我出一对,你若能对上,此事或可还有办法。” “我说可。” “却不料,李某指着笔帽,出的上对是,入进去笔水溢地。” “我一听大羞、大怒,当时便欲拂袖离去,只是苦苦忍着,心里只盼夫君能为自己出头。” “李某见我不对,笑着说,你既然对不上,那我就对了。于是他指着笔架,对了个,浪起来两脚朝天。” “我羞极、怒极,却没曾想,我夫君竟在旁鼓掌大笑,笑道,入进去笔水溢地,浪起来两脚朝天。果然是绝妙好对,妙极、妙极!”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真真呆了。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他妻子,他非但不怒,反还叫好。他竟还叫好。” “李某就大笑,说,既然你对不上,那我可得罚你,就罚你摘下这面纱。” “我再不管不顾,转身就要离去,却不料,我夫君竟一把拉住我,竟亲自出手,强行摘去了我的面纱。” “看到我的真容后,李某就是一呆,那眼睛像蛇一样盯过来,他说,美,真美。若有如此美人陪我饮酒,我必当效力。” “我执意不肯,可平时对我百依百顺的夫君,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狰狞似鬼。” “我被吓住了,只得委委屈屈地坐下,像一个妓女般强颜欢笑,伺候那贼人饮酒。” “今生今世,我何曾受过那般羞辱,心里悲愤欲死。却不曾想,我的羞辱,还刚刚开始!” 正文 206 尘归尘,土归土 “酒过三巡,那贼人半醉。他死死地盯着我,忽然对我夫君说,我是本次省试的监考官,若我肯不惜一切帮你买通关节,你必得高中。” “我夫君欣喜若狂,跪下说,若大人肯帮忙,那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终此一生,必不敢忘大人的大恩大德。” “那贼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若你愿意付出,我以身家性命起誓,必包你满意。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我夫君说,只要大人能保高中,我愿付出一切。大人想要什么,尽管拿去。” “那贼人听了大笑,笑声中,他,他竟然一把捉住我的手。他说,我别的都不要,金山银山全不要,我只要你夫人陪我一晚,就此一晚!” “我大惊更大怒,扬手就往他脸上扇去。却不料他一把抱住我,通红着眼,嘶声喊道,就这一晚,只这一晚,我包你高中,包你高中。你愿,还是不愿?” “我拼命挣扎,凄声叫道,夫君救我!夫君快快救我!” “我满心以为他会冲上来,一拳砸在那贼人的脸上。可我错了。我那从来知情识趣、向来对我百依百顺的夫君,在这关键时刻,却在犹豫,他竟在犹豫!” “见他犹豫,那贼人疯狂大笑。他大笑着死死地抱着我。” “我哭着喊道,夫君,我是你的妻啊!是你的妻啊!我的身子是你的,我的贞洁也是你的。求你救我,你快救我!” “他脸上极力挣扎,正待起身,那贼人嗔目大喝,你还想不想中进士、做大官?你出去,立即给我出去。把门关上,休得让别人进来。” “他站起身,脸上极是扭曲,他大哭,看着我。他握紧了拳头,却猛地掉头冲了出去。” “门关上了,他在门外,嘶声痛哭。” “我呆呆地看着那关上的门,心中的震惊、绝望和痛苦,我终生终世忘不了。哪怕现在死了,也一样忘不了。哪怕投胎转世,也一样忘不了!” “当我从震惊中惊醒过来时,那贼人已经拉着我往床上拖。我大哭,我哀求,我反抗。我拼命地大哭,拼命地哀求,拼命地反抗,可没用,完全没用。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我怎么反抗得了?我救不了自己,能救我的人却在屋外,隔着门,在那听着,他的妻子被人欺凌!” “他就在屋外,隔着一扇门,一边痛哭,一边听着。听着我的痛哭、我的哀求、我的反抗,听着我的衣服被撕成碎片,听着我在别的男人的身下惨叫、**!” “那一夜,我心在地狱,我身在地狱!” “第二天,当那贼人终于从我身上爬起,心满意足地离去时,我已动弹不了丝毫。” “当终于能动时,我用自己的裙子做了根绳子,就要上吊自杀。” “可他进来了,救下我,还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死,求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原谅他这一次。” “他对天发誓,说绝不会因此事而嫌弃我。他必会对我更好,会更爱我、更敬我。” “我不听,只想死。可他死死地看住我,说尽了世上的好话,发尽了世上的毒誓。” “到得第三天,我不再求死。我终舍不得孩子。” “那一夜过后,他真的对我更好了,时时刻刻都在外人面前秀着恩爱。哪怕在私底下,他也对我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只有一点,只有这一点,自那件事过后,一年多了,他再没碰过我。他宁愿跟那些姿色平庸的侍女鬼混,也绝不碰我。就算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绝不碰我。” “我知道,他嫌我脏。是,我的身子是脏。可我性本贞洁,这份肮脏,却是谁带给我的啊,是谁啊!” “这三百多个日夜里,我无比地渴望着,他能抱我一下。哪怕别的都不做,只要抱一下。可就这样,他都不肯,他都不肯!” “哪怕是这样,我也认了。看在孩子的面子,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陪着他演戏,我陪他貌合神离。”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那次在河曲县,在那客栈里,他陪你喝酒,喝多了后胡言乱语。我才知道,他带我去李家村,根本不是为了求子,他是为了那个什么元辰转运术,要那个骗子为他施法,帮他转运!” “有那贼人帮他科举舞弊,有这神仙帮他逆天转运,在他看来,这次科举他必万无一失。所以他大欢喜。” “可我却听得,芳心寸碎!” “因为,那骗子给出的条件是,借我一用。而他,竟答应了。” “他竟答应了,他竟再一次,将我送到别的男人胯下!” “我狂怒。等他醒后,我逼问他。他抵赖不过,认了,然后跪下来求我,求我再帮他一次,就这一次。” “我抵死不从,可最后,他竟,竟用孩子的性命来威胁我。我只得应了。” “我认命了,却没想到尊夫人救了我。然后仙长出手,揭穿了那骗子的真面目。” “我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没想到前几天,他再一次找到我。要我,要我勾引你。” “呵呵,真是好笑啊,我的好夫君,竟要他的妻子,主动去勾引别的男人!” “我知道他已经疯魔,可我却不知道,一个男人的丧心病狂,竟能到这种程度!” “他再次跪下来求我,他一求我就应了。我笑着说,好啊,既然你喜欢将自己的妻子送给别的男人玩,既然你喜欢为自己戴绿帽子,好,那我从你。” “那一刻,我真正心丧若死,我彻底放弃了,放弃了他,放弃了自己。” “所以那一天,我很用心地勾引了仙长。我需要发泄,痛痛快快地发泄。” “可我失败了,仙长竟不受美色的诱惑。等清醒过来后,我真真羞愤欲死,恨不得生生烧死自己,好除去身上、心里所有的肮脏!” “然后仙长对我说,人活世上,顺本心即可,何必为了他人或他事,而这般逆了自己的心意!” “仙长的这句话,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是啊!人活世上,应为自己而活。整天地身在地狱之中,那又何必活着?” “那吴七步已完全将我视成了他往上爬的工具,哪怕这次他真得以高中,以后嘞?官场这淌水何等浑浊,一旦有事,他便将我拱手相送,那我成了什么?成了他吴家的娼妇!” “我也出身书香世家,我也知书达礼,我这样的大家闺秀,难道真去做他吴家的娼妇,然后等到人老珠黄,被他狠狠一脚踢开?” “我彻底地清醒过来,于是那天晚上,我放下一切,投池自尽!” “仙长,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吴李氏的故事讲完了。 小道士听后,默然半晌。 以他的心性,他完全无法想象,吴七步竟会如此。明明娇妻在怀,小儿在侧,明明过得富足,活得平安,他却为何要舍弃一切,非得中那进士、做那高官? 这人活世上,图得不就是平安美满吗?为什么要对已经拥有的一切视而不见,却偏偏要拿手中握着的幸福,却换那虚无缥缈的名利?名利二字,真就那么难以堪破? 还有吴李氏,发生了这等事,她竟还能隐忍如此之久。若非吴七步步步紧逼,她怕是会忍让一生。 表面上过得人人称羡,实际上却身在地狱,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思?这身皮囊,真就那么难以割舍? 小道士真心不懂,所以他只能沉默。 良久后,小道士终叹道:“尘归尘,土归土。吴李氏,你和吴七步今生已了。所谓人死恩怨消,这一世的恩怨情仇,就此都放下吧!” 吴李氏点头:“仙长说得没错。吴七步都已死了,我还能为之奈何?仙长且宽心,,奴家这就回归冥府。” 小道士道了声“好” 当下,小道士念起超度经文。经文声中,吴李氏的身影渐渐淡去。 在彻底消散前,吴李氏的眼角,滚落一滴清泪! 见此,小道士一声叹息。 第二日,小道士将昨夜发生的种种,告知许若雪。许女侠听后也是一声长叹,她呆立良久后,却说:“夫君,其实先前我还很有些羡慕,吴七步敢在人前放下男人的面子,对他夫人百般讨好。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吴七步对他夫人的好,那是假的好。我夫君对他夫人的好,才是真的好。” “夫君,我宁要三分真情,不取十分假意。” “所以谢谢你,夫君。” 小道士搂着她,说:“若雪,你是我的妻,为夫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许若雪却嗔道:“可夫君,今生今世,你只会对我这一个女子好吗?” 小道士本想拍着胸脯说“是”,脑中却忽地闪过那抹俏影。于是这到了嘴边的“是”,就再也说不出。 他心里暗道:柔儿,苦寻多日,我终于知道你的下落。我马上就出发前去找你。 不知你,可还好? 见他不敢答,许若雪伸出柔荑,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正文 207 喜欢养鬼的女鬼 吴家,满目缟素! 此时自可见人情冷暖。 吴李氏去逝时,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等吴七步也去逝时,来吊唁的却少了一大半。 只是苦了一些远方的亲戚,这还在去的半路上,又得急急赶回。 法事第三天,吴府外来了个和尚。 是个老和尚,生得慈眉善目,颌下无须,脸上却有两条长长的寿眉。 这和尚向仆人打听了一番后,就站在那看小道士做法事。一会儿后走来,双手合什,说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悟德,见过道长。” 小道士急忙回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一子,见过大师。” 悟德大师赞道:“贫僧所见法事不下千场,其中能真正积功德、度亡灵的,十中不取一。道长年纪轻轻,却有这等本事,贫僧叹服。” 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这也是一个有大修行的老和尚啊! 小道士谦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悟德大师问:“贫僧听闻,这吴家家主被厉鬼所害当晚,道长曾追了过去,不知可否有见到那女鬼?” 小道士不想清妍陷入险境,就想撒个谎。无奈这老和尚的一双老眼,不仅清澈似水,而且内里神光湛然。被这双眼盯着,小道士竟不敢说谎,不得不说实话。 悟德大师点头:“是极!那女鬼修为高深,的确厉害。贫僧有一徒儿,苦修十几年,却也在她两条鬼索下,险险丢掉性命。” 小道士就问:“大师可是要超度她?” “正是!那女鬼作恶多端,丧命在她手中的男子,已至少有七人。贫僧一路追来,必是要将其除去的。” 小道士心中大是担忧。 青城山初见时,清妍几修成阳鬼。那身修为,真真是当者披糜,世间不知有无人能敌。那时,她能飞出六条鬼索。 东门台再见时,清妍借‘七子追魂术’恢复了大半实力。自己力拼之下,还是不敌。那时,她还能飞出四条鬼索。 前几日相见时,清妍已连遭重创,修为下降的极是厉害,只能飞出两条鬼索。若是她暗中偷袭,自己还得小心提防。若是正面对决,自己必稳操胜券。 这样一来,遇到真正的高手,清妍就真个危险了。 小道士不好将这担心表露出来,只说:“这女鬼来去飘忽,天大地大,大师上哪去找她?” 悟德大师笑道:“这个却无妨。前日有传来讯息,巴州莲花山那有群恶鬼,其中领头的,正是此女鬼。贫道直去莲花山,定能找到她。” 小道士正想找个借口,拖得一拖时,悟德大师却忽然问:“贫僧真是老了。敢问道长,可曾去过达州三牛村?” 小道士点头。 悟德大师大喜:“怪不得道长的名号如此耳熟,原来竟真是张天一张道长当面。” 说完,他先拂僧衣,再施深礼,正色说道:“贫僧悟德,大谢天一道长。” 小道士吓了一跳,连忙避开:“大师是长者,小子当不得。” 悟德大师说道:“却是应该!达州玄青寺主持慧德大师正是贫僧师弟,其一身修为不过略逊贫僧,却在数月前,在三牛村惨遭横死。” “贫僧得知此消息后,立即赶往。无奈路途遥远,待赶到时,那些恶鬼已被天一道长和守真道长消除殆尽,连我师弟的遗体,也被两位好生安置。” “这是大恩,贫僧不敢忘。” 竟是慧德大师的师兄?一身修为还要胜过其师弟?这下惨了,清妍若真遇上这老和尚,必无幸理! 小道士眼珠子一转,说:“贫道与这吴家家主是好友,那女鬼害了他性命,贫道也要找她算帐。不如大师在此稍等几日,等贫道法事完成后,再与大师一同前往。” 慧德大师却摇头:“这个不敢劳烦道长。贫僧一人,必能超度得了那女鬼。贫僧这就去了,早一日灭了厉鬼,指不定便能救人一命。” 一礼后,慧德大师转身离去。 小道士心中大急:我去啊,清妍你这小娘子,没事干嘛要“杀尽世间忘恩负义的男子”?你惹祸上门不要紧,可我的乖乖柔儿,十有七八是与你在一起。她现在是生魂之身,若是被这和尚当成厉鬼,顺手给灭了,我到哪儿去找人诉苦? 小道士心中焦急,当下便草草结束了法事,拉着许若雪,拍马往巴州莲花山跑去。 莲花山离此地便不远,当晚便到。 小道士开了法眼,细细寻找,转了一大圈,却是毫无异样。 许若雪起初还不知他为何这般着急,到了此时,哪还不明白?当下心中恼怒,冷哼一声,拍马就走。 小道士见实在找不到,也只得追着佳人离去。 这一晚,他费尽了口舌,才没被许若雪拒之于门外。自然,睡得是地铺。 第二天一早,小道士下楼去买了几个大白包子,眼巴巴地送到许若雪面前。 许若雪翻了个身,不理他。 小道士就爬上床,拿着包子在许若雪鼻前晃来晃去,腆着脸说道:“若雪啊,这包子我尝过,可比沧州府的大白包子还要好吃。话说我刚下山时,在沧州府吃到那包子时,直叹这就是人世间最美的美味。我当时那是一口气吃了六个,吃得都塞不进去了,还不舍得放手。” 许若雪就骂道:“土鳖!” 被骂了,小道士却大喜。他笑呵呵地说道:“夫人说得是,为夫就是一个土鳖。夫人,张土鳖请你吃好吃的大白包子。” 许若雪终睁开眼,伸手接过,叹道:“都是包子,这巴州的就比沧州的好吃。男人,果然都喜新厌旧。” 小道士大惊:“怎么会!我现在去沧州,还能一口气吃下六个大白包子。夫人,别的男人不敢说,为夫我可是最最念旧的。为夫要的,可就是初见时的那种感觉。” 许若雪似笑非笑:“这么说,还是旧人好?” 小道士胸脯拍得山响:“那自然。” “好!”许若雪叫道:“既然如此,那还找什么新人,你这就随我回青城去。” 小道士的脸立马垮了下来:“若雪啊,我承认,柔儿的确有可能,就在这莲花山附近。但她若是不在此还好,真是在此,她的处境必定极是不妙。” 当下,他将柳清妍和悟德大师的事说出。许若雪见小道士说得郑重,心里也只能徒呼奈何。 相处日久,许若雪也熟知了小道士的脾性。知道这时就算刀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万万不会离去。 他不肯走,自己这“旧人”,也只能陪夫君去找他的“新人”。 许若雪心中有气,不敢直接发泄到夫君身上,就化悲痛为食欲,一连吃了四个大白包子。 伺候她吃完,小道士正要大饱口福,却不料许若雪瞪了他一眼:“你是要吃这新包子吗?” 小道士讪讪地笑道:“不敢。” 许若雪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将剩下的包子扔了出去。 小道士心中叫苦,很想说:“夫人,为夫我真的真好饿!” 两人出了客栈,往水宁寺走去。 一路上,小道士想买些烤饼吃,许若雪就说“油炸的东西,上火,吃它做甚么”,想买碗豆浆喝,许若雪就说“看着颜色发黄,想来用得豆子不好,吃它做甚么”。 这样几次后,小道士就明白了,只能一再勒紧了腰带,肚子“咕咕”响地,去了水宁寺。 搬出了悟德大师的大名后,那些和尚大是热情,说了个分明。 原来,那恶鬼出没所在却不是莲花山,而是山左约一里处,一个叫野鬼洞的地方。 野鬼洞天生阴气极盛,自古以来,就有野鬼出没。因那近十几年未曾出过恶鬼,所以水宁寺的和尚也没在意。 却不曾想,数月前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女鬼,将那些孤魂野鬼聚到一块,在洞中引导他们修行。 修行数月后,有野鬼化成恶鬼,出来惑人神智,吸人精气,害得附近村民,有两人重病,几人身子亏损。 有村民求到水宁寺,寺里的主持是个真正有道行的高僧,当下亲自出马。那主持正待将作恶的恶鬼除去时,女鬼现身。 一番大战,主持完全不是其对手,若非对方手下留情,水宁寺的主持就要换人了。 好在自那以后,野鬼洞的恶鬼安分了好些天。水宁寺的和尚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料前晚,恶鬼再度为祸,这次却是,害死了一人,重伤了数人。 于是,满寺都在等悟德大师的到来。 听完这些,小道士心中叫苦:柳清妍啊柳清妍,你当这孤魂野鬼是小猫小狗,可以养着玩啊。这下好了,死伤了人,我看你怎么交待! 此时正当晌午,恶鬼自然不能出没,小道士便在寺内等着。 有和尚听他饿得肚子山响,实在可怜的紧,于是奉上素饼五只。小道士不敢吃,眼巴巴地看着许若雪。许若雪终心疼夫君,点了点头。 小道士大喜,狼吞虎咽。吃得太急,却噎住了。许若雪叹了一口气,端了杯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等到黄昏,两人正待出发时,却听室外一阵欢呼。 小道士出去一看,只觉头皮发麻。 却是,悟德大师到了! 小道士欲哭无泪:大师啊大师,你都这把年纪了,走这般快干嘛?就不怕摔着吗? 本来我想今晚找到柳清妍和柔儿,叫她俩速速转移。这下好了! 怎么办? 正文 208 蓦然回首,再见佳人 悟德大师一见小道士,大喜,连喧佛号:“道长真真是宅心仁厚,竟比贫僧还来得快,实在是我辈的楷模。” 小道士道貌岸然地说道:“既知有恶鬼作崇,我等义不容辞,自当驱鬼除魔,为众民除害!” “好!”悟德大师鼓掌笑道:“有道长在前,贫僧岂甘落后。你我这就出发,去捉拿恶鬼。” 小道士傻眼了! 他讪讪笑道:“大师年事已高,一路奔波,大是辛苦。还请大师进寺歇息一晚,以免伤了身子。待贫道先去探探路,到得明晚,大师再和贫道一同前往。” 悟德大师摇头:“多谢道长好意。只是贫僧年纪越大,这性子却越急。若要贫僧留在此地,那定会坐卧不宁。所以道长,你我还是现在就请吧!” 说完,悟德大师叫上水宁寺的主持并他的三个徒儿,一起前去野鬼洞。 小道士心中叫苦,却也无计可施。 行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来到野鬼洞。 野鬼洞名字听着恐怖,从外表上看,不过一普通山洞。只是洞外杂草长得半人高,显见平日无人敢来此。 水宁寺的主持说道:“此洞进去后,里面左右分开,再到洞尾合二为一。为防恶鬼逃脱,我等需分头进入。” 小道士大喜,急急说道:“那贫道就走左边,大师请右边。” 一路前行,小道士提着小心。上次被清妍鬼索偷袭差点命丧后,自此,小道士捉鬼时再不敢像以前般,大大咧咧地埋头前冲。 走了小半个时辰,洞中阴气渐浓。 小道士暗道:“这野鬼洞还真是养鬼的好去处,其中的阴气虽比不上极阴之地,但也算稀罕了。清妍倒还真会挑地方。” 再往前行,洞中稍开阔处,小道士见前方有一鬼在游荡。 感知到生人的气息,那鬼一声鬼叫,凶狠地扑来。 小道士见它这般凶戾,也不留情,随手甩出一张驱鬼符,将它灭了。 这样走下去,沿途灭了三个伤人的的恶鬼。还有四个不伤人的野鬼,小道士实在是没时间超度它们,只是驱散了事。 再走了一程,柳清妍和柔儿的踪迹全无。小道士苦笑,不会吧,自己运气真这么好? 随手甩出一张驱鬼符,再灭了一只恶鬼后,小道士紧绷着的心忽地一紧,毫不迟疑,他左手八卦镜往右一挡,身子再一侧。 两根鬼索破空而来,一根落空,一根正中八卦镜。 就知道偷袭,小道士撇撇嘴,叫道:“清妍,你出来,我有急事找你。” 话音刚落,从洞壁那钻出一人,哦不,一鬼,却是,柔儿。 乍见小道士,柔儿浑身巨震,马上珠泪涟涟。 终于得见这可人儿,小道士那叫一个欢喜,那叫一个心疼,急急迎上前,一把将柔儿抱在怀里,嘴里直叫道:“我的乖乖柔儿,我的宝贝柔儿,可找着你了。” 柔儿哭着,糯糯地说:“道士哥哥,奴奴可想你了。道士哥哥可曾想过奴奴?” 小道士拼命点头:“想想,道士哥哥真真想死柔儿了。日也想、夜也想、连做梦都想。” 柔儿立即破涕为笑,依偎在他胸前。 数个月不见,柔儿却是修为大增,像小道士这般轻轻虚抱着,手中再非空无一物,而是如触云汽。 两人正欢喜时,从侧角再转出一鬼,正是柳清妍。 清妍柳眉一蹙:“柔儿,你过来。” “哦!”柔儿应了声,留恋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穿他身而过。小道士急急伸手去抓,自然抓了个空。 他大怒:“清妍,你干嘛,好好地打扰人家夫妻团聚。” 柳清妍不理他,柔声说道:“柔儿,这世上的负心人,最会花言巧语、巧做声色,来讨咱们女孩子欢心。所以你得记住,嘴上说得越好听的男人,便越是不可靠,越要离得远远的。” 柔儿乖乖点头。 我去啊!小道士盛怒,这样怎行,这是我的乖乖柔儿。再这样下去,那还不成了别人的乖乖柔儿。 他怒道:“清妍,你心中有恨,我可理解。可你休得将这仇恨,传给我家柔儿。柔儿本性单纯,容易轻信,你这是在害她一生!” 柳清妍冷声说道:“怎么?我说的不是实情?你明明已有妻室,却冒名顶替,和柔儿拜堂成亲,这是无义。柔儿如此爱你,你却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子恩爱,这是无情。” 她冷哼一声:“若不是怕柔儿伤心,上次见你时,我早就将你这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男子,当场击杀。” 小道士哑口无言,长叹一声。 倒是柔儿在一旁小声解释道:“清妍姐姐,柔儿说了多次了。道士哥哥冒名娶我,那是实在迫不得已。后面做出那等荒唐事,那也是身不由己。道士哥哥还是很好的道士哥哥。” 清妍气道:“你呀你,都心碎成那样了,还在帮这负心人说话。好,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又有什么用?我且问你,你该如何和那女人相处?” “你堂堂国公爷的嫡女,大宋朝的县主,难不成还能屈身为妾,和那女人共侍一夫?” “你可是正宗的皇族,就算你愿做妾,哪怕国公爷也能忍,我大宋的国法,可也万万容不得!” 柔儿哑口无言,只能长叹一声。 这个问题,真真无解啊! 小道士只能说道:“柔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你要速速随我离去。你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好不安全!” 清妍昂然说道:“这个倒不劳你费心。我视柔儿如亲妹妹,有我在,必能保她平安。” 小道士冷笑道:“初见时,你还真有这本事。可现在,你修为大减,还到处惹事生非,这样必会连累我家柔儿。不行,柔儿绝不能跟你走。” 柳清妍怒道:“哼,我修为大减,也不知是拜谁所赐。你两次将我击得差点魂飞魄散,却在这时说这风凉话。柔儿,无需理她,我们走。” 见柔儿犹豫,小道士叫道:“柔儿,你离家数月,国公爷和夫人必担心万分。再不回去,你可忍心?” 听他这一说,柔儿就要跑来,却不料被清妍拉着,强行往墙壁那拖去。 眼看柔儿便要消失,小道士急急喊道:“清妍,有高僧前来捉你。他法力高深,你必不是他对手。你速速带柔儿离开此处,必要快,快。” 清妍不回话,也不知听见没,就此不见。小道士急得直跺脚,愤愤地往洞壁处踢了一脚后,他匆匆追去。 还未曾跑出野鬼洞,便听洞外传来念经声,小道士头皮一麻,心中直叫:苦也! 他冲出山洞,却见: 悟德大师当先而坐,宝相**。大师神色肃穆,手中用一小金杵,敲一金色木鱼,口中念经不止。 旁边,水华寺的四个和尚团团围坐,双手合什,随他念经。 经文声中,有一淡金色的光罩,将柳清妍困在正中。 柳清妍岂肯束手就擒,在光罩中左冲右突,两条鬼索也随之飞舞。无奈那光圈看似淡薄,却实实坚不可摧。两条鬼索每每刺去,便见金光大作,然后柳清妍就是痛哼一声,鬼体一阵乱晃。 而旁边,柔儿正焦急地看着。实在急得狠了,竟一咬牙,合身向光圈撞去。 小道士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嗔目欲裂,大叫:“不要。” 悟德大师也大叫:“不要。” 可,为时已晚! 柔儿已止不住脚,迎头,撞上。 这一撞,却没有金光大作,如撞实质,柔儿痛叫一声,摔倒在地。 小道士一愣,悟德大师也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赞道:“好个天生慧根、洁净剔透的小姑娘!” 念经声一停,那光圈便是一暗,柳清妍觑得真切,合身一撞,惨叫一声后,终撞破那光圈。 却不料,悟德大师手中法诀一变,那四下迸射的淡淡金光顿时如飞蛾扑火,向柳清妍扑来。柳清妍躲闪不及,再一声惨叫后,萎顿于地,就此动弹不得。 悟德大师口念“阿弥陀佛”,就要上前灭了她。眼前人影一闪,却是小道士挡在身前。 悟德大师两条寿眉一轩,问:“道长,这是何意?” 小道士深躬身,垦求道:“大师,贫道与这女鬼是旧识,知她曾被男人骗得极惨,所以心中极恨这负心男子,因此才出手杀人。” “但贫道坚信,她绝不会胡乱杀人。她所杀之人,必然忘恩负义,死有余辜!” 柳清妍此时缓过一口气,先瞪了小道士一眼:“要你多事!” 然后她朗声说道:“自恢复神智后,我共杀得八人。但以苍天为证,以厚土为誓,我所杀之人,个个罪该万死。不该杀之人,就像你那徒儿,他伤了我,我也一样会放他走。老和尚,你可以灭我,但你休得诬陷我!” 悟德大师凝神一想,说:“别的且不论,至少定县吴家的家主,却是出了名的心疼夫人之人。若说他也该杀,贫僧不信。” 小道士苦笑:“大师,这吴家家主与贫道是好友,他的事我正清楚,他还真是罪有应得。” 悟德大师看着小道士,眼中忽然神光湛然:“道长,贫僧不才,天眼通修得小成。虽说不能看破世间因缘,看穿众生生死,但也能明辨是非。在贫僧面前,却是说不得假话的。” 小道士直视悟德大师的双目,神色坦然地将吴家的事一一诉说。 听完后,水宁寺的众僧无不大怒,悟德大师也脸现戚然。 小道士和柔儿于是一脸希冀地看向悟德大师。 不料这老和尚沉思片刻后,看向柳清妍,却摇了摇头:“哪怕你杀得,个个确是该杀之人,但是,阳世间有阳世间的法,阴世间有阴世间的法。你是鬼身,却在阳间杀人,这是犯了天条戒律。” “所以,我还是饶你不得!” 正文 209 绝世佳人,幽居空谷 生死当前,柳清妍,这清雅无双、淡然如菊的女子,却昂首傲然说道:“有这等忘恩负义的男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却仍旧活在世间,逍遥度日!而那些被欺凌的女子,却个个含冤而死,或生不如死。” “大和尚,我且问你,此事可曾公道?” 悟德大师摇头:“不曾。” “好!既然此事不公,其人又该死,那天不收他,地不收他,人不收他,我替天行道收了他,又何罪之有?” 悟德大师依旧摇头:“有罪。” “你需知,人造了孽,必有其罪报。或受法度制裁,或得因果报应。一时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即使今生不报,死后也必报。这样,何需你这阴间人,造此杀孽?” “阳间人凭神通干涉阴间事,必遭天谴;你这阴间人凭鬼通杀戮阳间人,我等修行之士即见了,岂能不管?” 说完,悟德大师从怀中取出一紫金钵,口喧佛号,就要砸去。 “且慢!”小道士急忙出声阻止。 悟德大师寿眉一轩:“天一子,你也是有大修行的人,也知天地间阴阳法度,你真要包庇这女鬼不成?” 小道士正色说道:“大师,贫道行事但求顺天意。那些人犯下必死之罪,被此女所诛杀,这便是天意;贫道与此女前缘非浅,却侥幸遇上此事,这也是天意。” “天意即难测,因果也难寻,想那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大师又何必非得让此女彻底湮没?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子无礼,垦请大师手下留情!” 悟德大师面露迟疑,看向水宁寺的众僧。众僧纷纷求情,连被柳清妍所伤的主持也不例外。 悟德大师沉思了一下,却还是摇头:“哪怕前事可恕,但贫僧观此女心中恨意深种,已被仇恨所迷。今日放过是容易,但到来日她再大开杀戒,那岂不是贫僧之过?这番因果,贫僧却是不想消受。” 小道士一咬牙,上前一步,指天为誓:“我,张天一,以道心为誓,必好生约束柳清妍。若她今后枉造杀孽,其一切因果、罪责,我十倍受之!” 悟德大师口念“阿弥陀佛”,叹道:“道长你是有大修行的人,即肯发下如此重誓,贫僧自然信你。” “贫僧向来最恨阴间人,在阳间胡作非为,今日本必灭杀此女,但既然道长一意求情,也罢,贫僧就此作罢。就当是还了道长前番的恩情,了却了那段因果。” “只是,贫僧观此女身受重伤,才导致修为大减。若她恢复过来,道长怕是制她不住!” “这个却无妨!”小道士从包裹中取出一枚鬼牌:“这鬼牌是柳清妍寄魂之所,我若毁去,她不魂消也得重伤。” 悟德大师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即如此,贫僧再无话可说。道长既然接了这段因果,还望能好生看住此女,莫误了自己终生。” 说完,他看向柳清妍,嗔目怒喝:“今日贫僧放你一马,望你好自为之,休得害己又害人!” 柳清妍深施一礼:“大师与道长的活命之恩,小女子铭记在心。此次小女子的确有错,以后必不敢再犯!” 悟德大师点了点头,领着水宁寺众僧,转身离去。 此事,终风平浪静!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 柔儿一声欢呼,蹲在小道士身前,那双眼里红心乱闪:“道士哥哥真真好厉害哦,奴奴爱死道士哥哥了。” 得可人儿夸赞,小道士全身上下立时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起身,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说道:“那是!” 于是,柔儿眼中的红心,闪得更是厉害。 柳清妍却一伸纤纤玉手,说道:“拿来!” 小道士奇道:“拿什么?” 柳清妍一撇嘴:“我的鬼牌。” “哦!”小道士将手中鬼牌递过去,柳清妍正要接住,却不料小道士的手忽地一缩。 柳清妍冷哼一声:“小道士,你什么意思?” 小道士摇头:“我想了想,这个却是不能给你。悟德大师说得不错,你心中的确恨意深种,很容易被仇恨所迷。心思若是一个不好,怕是会再造杀孽!” “清妍,我即已发下重誓,你我的命运便连在一起。你若犯错,我十倍受之。鬼牌不给你,并非信不过你,只是对自己负责。” 柳清妍皱眉:“那你什么时候给我?” 小道士伸手一指她的脸:“等你心中恨消,脸上墨蝶尽去,我自会给你。” 柳清妍迟疑了一下,说:“我大半的性命都捏在你手中,惹你趁机要挟,逼迫我做些,做些不该做的事,那我如何是好?” 说这话时,这清雅的女子那秀丽的脸上,不由地飞起两朵红云。于是这片清丽之中,再多了三分艳丽。 小道士见了心中就是一荡:“这清妍,可真漂亮得紧!却不知,她心里想得不该做的事是何事?” 嘴上,小道士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清妍,你当我张天一是何许人?” 柔儿一向最崇拜她的道士哥哥,当下在旁帮腔:“是啊,清妍姐姐,我的道士哥哥可是天下顶顶顶好的绝世大好人,万万不会对姐姐不利的。” 柳清妍欲言又止,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柔儿见了大喜,跳过去拉着柳清妍的手,笑道:“这可好了,柔儿又可以和最心爱的道士哥哥和最亲爱的清妍姐姐在一起了。” 柳清妍却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摇头说道:“柔儿,我本以为凭自己的一身鬼术,可保你万全,结果却是想当然了。柔儿,你随他回重庆吧。至于我,” 她看向小道士:“可以的话,就让我留在此地,潜心修炼。” 小道士看了看这绝代的才女、绝世的美人,心中大是不舍,可也无奈。他心知,自己两次将清妍击得差点魂飞魄散,再又间接逼死了她的“赵郎”,清妍嘴上说不介意,心里自有几分芥蒂。 虽然不舍,以他的心性,却也不会强迫,小道士就说:“清妍你本就是自由身,来处自然随意。” “只是,”他正色说道:“你却绝不可再养那些孤魂野鬼,绝不可再随意干涉阳间之事,绝不可再枉造杀孽!” 听他答应,柳清妍颇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自己的道心立下重誓,再赔上了老大的一份人情,这才救我一命。我柳清妍曾说要杀尽世间忘恩负义的男子,自身又岂肯做忘恩负义的女子?” “你且放心,你说的,我必会做到!这世间如此污浊,我眼不见为净,本就想在这潜心修炼,寻得内心安宁。” 小道士抚掌笑道:“正该如此!” 柔儿却伤心地说道:“只是可怜了那些大哥大姐。” 柳清妍长叹:“这是我的错。” “我看他们毫无神智,只在人间游荡,跟死物全无分别,就心生怜悯,将他们带到此洞,诱导他们修炼。原想着,等他们修出神智后,一群鬼物如家人般生活在此处,将这野鬼洞打造成阳世间的乐土,没想到却事与愿违!” “那些野鬼十有七八都不能修炼,能修炼的,刚开始时还好,到得后面,却一个一个被阴气所侵,变得凶残暴戾。我看管一有不严,便会出去害人。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无济于事。” “现在他们被灭了,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其中原本有些还可以投胎转世,最后却落得个魂飞魄散。我好心真真办成了坏事。” 再说了几句,天已将明,小道士就请柔儿动身。柔儿大是不舍,依偎在柳清妍怀中不肯走,两女说着悄悄话。 待到鸡鸣,再拖不下去了,柔儿就拉着柳清妍的手,哭道:“清妍姐姐,你我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柳清妍擦去了她眼中的泪,一指小道士的腰间:“那鬼牌是我寄魂之所,我修炼有成后,定能感应到它的所在。过上一年半载,我自会去找你。柔儿,你我定有重见之日。” 柔儿这才收了泪,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中。 小道士向柳清妍一拱手:“清妍姑娘,你我后会有期!” 柳清妍回礼,正色说道:“好好照顾柔儿。若是让你那凶夫人欺负了我妹妹,下次再见时,我必不饶你!” 小道士苦笑:“这个自然。” 说完他转身离去,才走得几步,却听身后柳清妍柔声说道:“小道士,这次真谢谢你了。” 小道士转身,微微一笑,一挥手,潇洒地离去。 看着他那飘逸的身姿,柳清妍不由地抿嘴一笑。 此时山谷起雾,有晨光几缕刺破了薄雾,洒在这秀雅无双的美女身旁。让她显得,更是清丽,也更是,孤独! 正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回到客栈,还未进房间,小道士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许女侠喝酒了。 小道士皱了皱眉,刚推开房门,就觉眼前一花,然后脚被一勾,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倒,正倒进一个娇柔的怀里。 正是许女侠。 这女侠醉眼朦胧,嘴里打着酒嗝,伸出一只纤纤玉指,竟挑起了小道士的下巴。 她俯下身,轻轻一吻,醉笑道:“夫君,你是若雪的好夫君。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不能从若雪的怀中,抢走若雪的好夫君!” 正文 210 女鬼,挑战,女侠 闻到那刺鼻的酒味,小道士心中本有几分怨气。待听到这话后,心中顿时只剩十分愧疚。 他柔声说道:“若雪,为夫永远是你的好夫君。这天地间没哪个女人,能将若雪的好夫君抢走。” 许若雪呵呵傻笑着,拍着小道士的脸:“乖,真乖,那就让为妻我,好好地怜惜下夫君。” 怜惜?难道?小道士大惊,就觉自己身子一阵腾云驾雾,转眼间就被丢到了床上。 身子弹了两下,小道士坐起,抗议道:“若雪,不可,这是白天。” 话未说完,一个火热的身子已压了上来。 …… 醉了的女侠战力果是非凡,先屡战屡败,再屡败屡战,最后,百战百胜! 可怜的小道士,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腰酸背痛的滋味! …… 深夜。 小道士醒来。 他不是睡醒的,是被饿醒的。 实在饿狠了,小道士倒了碗开水,就着干粮,狼吞虎咽。 许若雪也醒来,腻声说道:“夫君,我也要。” 小道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还要?还没吃饱啊!” 许若雪此时酒已醒,闻言大羞,立马钻进了被窝里。 小道士无奈摇了摇头,拿着干粮过去,喂她吃下。 吃了几口后,许若雪吃吃笑道:“这感觉其实蛮好的,夫君,我们下次再来。” 小道士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还来?” 许若雪媚眼如丝:“夫君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看着容光焕发的许女侠,精神极是萎靡的小道士不由叹道:“从前听人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我还一直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许若雪大笑。 填饱肚子后,两人却蓦地沉默了下来。 好久后,许若雪问:“夫君,你找到她了吗?” 该来的,终究会来啊! 小道士说:“嗯,找到了。” “那夫君,你打算怎么做?” 小道士叹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无论如何,若雪,我定不会负你。” 许若雪一听这话,立即两眼放光:“夫君,那你就负了她。” 小道士呵呵傻笑两声:“那个,我尽量。” 这话绝无诚意,许若雪大恼,离开他怀抱,背转身睡去。 小道士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事到如今,若雪,我真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第一步你想怎么走?” “先送柔儿回重庆吧!她是生魂,不能离开肉体太久。” 见许若雪不吭声,小道士迟疑地说道:“若雪,若是你不愿与我同行,可先行返回青城,到时我自会去找你。” 许若雪大怒,扭过身恶狠狠地瞪着他:“死道士,是不是想甩开姑奶奶,好跟那女鬼双宿双栖,逍遥快活?” 小道士苦笑:“许姑奶奶,我这不是怕你一路随行,心中难受吗?” 许若雪蛮横地说道:“想都别想,我会死死地盯着你,绝不给你半点偷腥的机会。” 小道士举双手投降:“好好,姑奶奶,你想怎样便怎样。” 天近明。 小道士一早醒来,只觉精神大是疲乏,却是做了一夜的梦。自修成睡仙大法后,这般情形,却是极少了。 自己的道心,真乱了!小道士叹道。 哎,世上都羡齐人之福,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艳福,分明难消受的很啊! 叹了口气,小道士看向怀中的许若雪,却见她螓首趴处,分明有一大滩湿痕。 这向来豪爽的女侠,在梦中,却不知流了多少泪。 小道士心中大疼,伸手欲拭去佳人眼角的泪,却听许若雪在梦中呓语道:“夫君,求你别再抛弃若雪。若没了你,若雪定会死的。夫君,你可不要离开若雪。” 伸到一半的手,僵住了,小道士唯有一声长叹。 第二天晚上,小道士偷偷地溜出来,躲在角落里,小心地取出鬼珠,置于地上。 几声呼唤后,柔儿飘了出来,看到小道士后,一声欢呼,就要来个乳燕投怀。 待看到小道士的小心姿态后,这可人儿立马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作贼似地,左顾右盼了一番,这才轻手轻脚地蹲下,细细地叫了声:“道士哥哥。” 小道士愣愣地看着她的这番表演,苦笑道:“柔儿,你却无需如此,你现在形同鬼身,普通人是即看不见你的人,也听不到你的声的。” 柔儿脸一红,羞涩地说:“奴奴却忘了。” 然后她一嘟小嘴:“道士哥哥是在躲那个凶女人吗?可恶,所谓‘夫为妻纲’,这女人如此蛮横,道士哥哥,你就休了她,以后奴奴好好伺候你。” 小道士苦笑:“男人岂能无故休妻?这即违法,也悖理。再说,我真敢提‘休妻’二字,她定会一剑使来。到时,你的一个道士哥哥,可就生生地变成了两个道士哥哥。” “哼,”柔儿使出激将法:“难道道士哥哥就真怕了那女人不行?” 小道士却乖乖地认了:“没办法啊!这世道,拳头硬的人说话声音才大。” 柔儿气结,她一咬牙,拳头紧握,狠狠地说道:“道士哥哥且放心。自上次眼睁睁地看着,道士哥哥当着柔儿的面,被凶女人那般欺凌,柔儿从此就痛改前非。这两个月,柔儿每日每夜坚持修炼。为了心爱的道士哥哥,修炼再是无聊再是枯燥,柔儿也在努力坚持。” “清妍姐姐说,柔儿进步极是神速。半年后,柔儿就应能挑战那凶女人。上一年后,哼,凶女人敢不听话,道士哥哥就打她的屁屁。她敢不服,柔儿定要她好看!” “道士哥哥,柔儿定会将你救出苦海!” 看着眼里凶光四射,如炸了毛的小花猫似的柔儿,小道士心中叫苦连天: 乖乖柔儿啊,只要你和她好好相处,道士哥哥的那片苦海,自会化成幸福的海洋。 可你俩若是都不依不饶,哎,两虎相争,伤及的,必是我这池鱼啊! 不敢继续这话题,小道士问起别后的情形。 原来那日柔儿离开去,神思恍惚,不辨东西,只是随风飘去。这样一夜数百里,等几夜过后,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在她曾“出走”过,当下也不害怕,只是漫无目的地飘着,想找个阴气浓郁的地方,先修炼仙术再说。 这样十来夜之后,却遇上了一个麻烦。 有一只恶鬼,神智初生,暴戾无比。在感知到柔儿身上浓郁的阴气后,起了贪心,竟想生吞了柔儿。好在这鬼笨的可以,柔儿又实在机灵,东绕一下西绕一下,始终未能让这恶鬼得逞。 可也摆脱不了。 正险象环生时,柳清妍刚好路过,出手将柔儿救下,将她带往野鬼洞。两女自此遂成姐妹。 聊了一会儿后,小道士不敢耽搁太久,和柔儿依依惜别。 别后,他满心欢喜,可眉飞色舞地还没走出几步,就觉腰间忽然一紧,还未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被高高地被吊起。 小道士大惊:我去啊,这是,遇上了贼人? 他正待大叫“救命”,却见腰间的白绫极是眼熟。眼珠子一转,他苦着脸叫道:“好汉饶命,小的上无八十老母,下无三岁小孩,只有娇妻一枚,正活得消遥快乐。好汉要人要钱都可以,要命却绝不能啊!” “噗嗤”一声笑,树后转出一人,正是许若雪。 笑了一声后,许若雪立时又板起一张脸,手中血海剑出鞘,正正抵在小道士的,不可言说之处。 许女侠冷冷说道:“我即不要你的人,也不要你的钱,更不会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你身上的这坨肉!” 哪怕明知许若雪是在开玩笑,但这等要紧所在,被这般锋利的剑给顶着,小道士浑身绷得那叫一个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哆嗦了一下,身上的这坨肉便不再属于他。 他脸皱得跟苦瓜似的,苦兮兮地说道:“若雪,你懂的。我若做不成男人,你可做不好女人!” 许若雪“噗嗤”一声又笑出声,旋即又紧绷着脸,剑锋不甘示弱地拨弄了几下。 小道士吓得汗毛直竖,一个劲地叫道:“姑奶奶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许若雪却柔声说道:“夫君何错之有?两个多月不曾相见,这刚重逢,夫君若是狠心到对她不闻不问,为妻怕是要寒心。” 小道士点头大赞:“还是若雪懂道理,这般说来,为夫还真没错。” “没错?”许若雪却眼一瞪,厉声喝道:“好个没错!你背着家中娇妻,私会别的女人,这样忘恩负义,还敢自称没错。死道士,你还要脸不?” 小道士想哭了:“我有错还是没错,但听夫人吩咐,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许若雪见他拉下脸来求饶,也不敢不依不饶。现在强敌在侧,她要是真惹毛了小道士,那岂不是把大好的夫君拱手相送? 许若雪长剑上移,抵着小道士的咽喉,喝道:“下次别再背着我偷偷摸摸地会那女人,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说。若再害得我躲在一旁疑神疑鬼,我必赐你一招云淡风轻!” 小道士眼睛眨个不停,表示听得明白。 许若雪出了一口恶气,当下飞身上树,一剑斩开白绫。这下措手不及,小道士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屁股生疼,他心中却更疼:哎!惨了惨了,女鬼挑战女侠。死了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文 211 搂着夫人偷腥 第二天,小道士和许若雪向重庆府赶去。 此后数日,两人匆匆赶路。 一路风餐露宿不打紧,让小道士暗中叫苦的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许若雪对他严防死守,盯得那叫一个紧,绝不允许小道士离开她的视线之外。 对此小道士毫无办法。这样数日之后,小道士对柔儿可是想念得紧。 哎,明明随身携带美人一枚,却偏偏不能相见,这滋味,怎一个难受了得! 这晚,月明风清,小道士一边煮着肉羹汤,一边长吁短叹。 许若雪自然知道他为何伤心,只是装作不知。待实在听得烦了,便抽出血海剑,开始擦剑。耳边那聒噪的声音,就自会消停一阵。 煮好汤后,小道士先盛了一碗,递给许若雪。许若雪谢了,接过。 小道士自盛了一碗,正准备喝时,却见腰间鬼珠微动,然后一缕轻烟飘出,落地后化成一个绝色小美人,正是柔儿。 这小妮子,见小道士几日不曾召唤她,按捺不住思念之情,竟自个先跑出来了。 小道士见了大喜,暗赞柔儿果然不一般了。若是从前,自己法器在身,她是万万出不来的。 当下小道士就飞了一个吻,柔儿一愣,明白过来后,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小道士瞧得有趣,又一个吻飞了过来。却不料,这小妮子壮着胆子,羞答答地张嘴接过,再香唇微吐,也羞答答地飞了一个。 一男一女,就趁着许若雪低头喝汤的时候,你来一个,我来一个,玩得那叫一个甜蜜,那叫一个刺激。 甜蜜够了,柔儿就跑到许若雪身边,冲着这凶女人,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见凶女人丝毫未曾察觉,柔儿童心大起,在那窜上跳下,又是吐舌头,又是挥拳头,玩得不亦乐乎。 小道士看了禁不住想笑,却死死忍住。 许若雪刚好看见,奇道:“夫君你在做什么?脸上表情怎地如何奇怪?” 小道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若雪你喝汤的姿势实在优美,为夫看得心中陶醉,所以想笑。” 他这一说,许若雪心中大是陶醉,于是喝起汤来,更文雅了十分,一小口接一小口地抿。浑不似方才,一大口一大口地往肚里灌。 女侠爽了,女鬼自然不满了。她一跺脚,咬着手指头,在那想啊想的。 似想到了什么,柔儿脸上一红,犹豫了一下后,向小道士嗔道:“道士哥哥,你转过头,不许偷看。” 小道士大是好奇,这人畜无害的可人儿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他自然不肯转过身,只死死地闭上眼,再紧紧地捂住脸,表示自己不看、坚决不看。 柔儿不放心,过来仔细检查了下后,这才吐了吐小舌头,蹑手蹑脚地站在许若雪身前。 再犹豫了一下,这小美人终于转身,屈膝,慢慢地,弯腰。将那小翘臀,对准了,许若雪手中的碗。 于是,手指悄悄张开的缝中,小道士的眼越睁越大,嘴越张越大。 那小翘臀左晃右晃,确定无误后,柔儿深吸了一口气,猛一用力。然后,右手往身后一捞。 小道士似乎看到,一团气体从那小翘臀中喷出,被小手抓个正着。然后小手轻轻一丢,正正丢进许若雪的碗里。而毫不知情的许女侠,刚好张开嘴,将那气体一口吞了下去。 小道士愕然,然后,大笑! 国公府的大家闺秀、堂堂大宋朝的县主,竟能想出、敢使出这一招?原来也是人才啊! 见小道士大笑,正得意洋洋的柔儿脸上一僵,瞬间红云密布,她嘤咛一声,捂着脸,随风飘去,瞬息消失不见。 听到小道士大笑,莫名其妙的许若雪问:“夫君笑什么?” 小道士赶紧止住笑,正色说道:“没事,只是刚刚想到一个笑话。” “哦,却是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小道士说道: 有户贵人,家中有一仆人,善于奉承。这一天,这贵人无意中放了一个屁,又臭又响。贵人正不好意思时,仆人却奇怪地说道:“那里来的伽楠香?嗯,好香好香。” 贵人就说;“我听说屁是谷气,臭才是正理。这是香的,说明我的身体必有问题。” 仆人立即以手招气,用力一闻,说:“现在却是臭了,真臭真臭。” 这笑话说完,小道士直笑得前俯后仰。许若雪却没笑,嗔道:“夫君真是的,在人家吃饭的时候说这个。算了,不吃了。” 好一会儿后,柔儿才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过来,嘟着小嘴说道:“道士哥哥好没意思,说了不看,却又偷看,害得奴奴出了老大的丑。” 小道士不敢说话,以目示意,请柔儿坐下,然后一把将可人儿搂入怀中,用行动来安慰她。 许若雪见他左手成环,姿势大是奇怪,便问:“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道士说道:“为夫这是在练功,这是道家的养生神功,名唤牵引术。” 说完他左手依旧成环,右手竖掌,抵至额头,然后直下到腹,这样做了一套似是而非、似乎神乎其神的动作。 柔儿看得有趣,趴在他怀中咯咯笑个不停。 许若雪也看得有趣,跟看耍猴似的。 耍了一阵猴后,小道士累了,于是取出紫竹箫。 两女静静地听箫。 吹完后,柔儿自然是百样叫好,千般崇拜。许若雪却是皱起了秀眉:“夫君,曲为心声。前几日你的箫声大见幽怨,跟个弃妇似的。今日的箫声却极是欢喜,夫君可有什么好事?” 小道士心中一突,叹道这女侠实在不容小觑,当下说道:“今生今世,我最心爱的人儿就在身边,我岂能不欢喜。” 这话,他说得深情无限,两女都以为他是对自己所说,于是皆大欢喜! 小道士见了心中得意,小爷我还真是了得啊! 夜已深,两人支起幄幕,和衣睡下。 待许女侠睡去后,小道士小心地将她身边放着的血海剑,丢到帐外。果然不一会儿,柔儿穿帐而来。 将可人儿抱在怀中,感觉,不是很爽,小道士就悄悄地说:“用大衍造梦术。” 一提大衍造梦术,柔儿大羞,扭捏着不肯。小道士只是哀求,柔儿于是半推半就。 再次来到这白茫茫的空间,小道士心中大赞,直叹神奇。 可人儿羞答答地才一现身,小道士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搂过来,然后他身子便猛地一颤。 这感觉,真是,倍舒爽啊! 他早非吴下阿蒙,温香软玉的许美人抱得不少。可神魂相交的感觉,岂是肉体相触能及? 几乎是瞬息间,小道士心中大动! 可人儿羞涩了,挣扎着。 她不动还好,这一扭起来,小道士立即,杀气腾腾。 可人儿腿都软了,颤声说道:“坏哥哥,不要。奴奴会控制不住,对你使出采阳补阴之术的,这样会损了哥哥的修为。请哥哥等等,等奴奴生魂回到肉身后,哥哥想怎样,奴奴便随哥哥怎样。定会,定会让哥哥痛快。” 小道士喘着粗气,说道:“我的乖乖,哥哥我已经学会了阴阳双修之术。你使出采阳补阴之术,我就使出采阴补阳之术。你借我的至阳之气,我就借你的至阴之气。你我人鬼同修,即长了修为,又得了快活。这样,岂不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事?” 柔儿小嘴一嘟:“哪有这等好事,道士哥哥定是在骗奴奴。” 小道士再忍不住,颤声说道:“乖乖宝贝,你就信我。你若觉得情形不对,大可以一脚将我踢出此地,这样怎行吧?” 柔儿还在犹豫,小道士已迫不及待地行动了起来。 神魂相交的极乐一袭上心头,柔儿哪还拒绝得了她心爱的道士哥哥。 于是,…… 第二天。 天大亮。 小道士终醒来。 一睁开眼,眼前就是一双,大大的眼。 小道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许若雪后,作贼心虚的他,更是吓了一大跳。 “若雪,你,你干嘛?”小道士颤声问。 许若雪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他。小道士心里狂打鼓,脸上却强装镇定。 看了好大会儿,许若雪肯定地说道:“不对,大不对,死道士,你昨晚必定做了什么坏事!” 小道士装出迷惑不解的样子,问:“昨晚我可一直睡在你身边,还一直有搂着你睡,那样我还能做什么坏事?” 许若雪冷哼一声,伸出手指,往小道士的那处,点了点。 小道士低头一看,头就是一晕:自己的裤裆上,竟湿了好大好大的一大块。并且这一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幄幕中满是那种不可言喻的味道。 小道士强自一笑:“若雪,这都被你发现了,为夫真是,羞涩了。” 许若雪冷哼一声:“老实招待,你做了什么坏事?” 小道士自然不敢老实招待,他一把搂住许若雪,柔声说道:“若雪,你我不是有几天,没,嗯,那个了吗?” “昨晚你睡觉的样子实在是美,为夫看了极是心动,就想,那个。可看你睡得实在是香,为夫终不忍心吵醒你,就自己,那个。结果,就这样了。” 许若雪大奇:“你一个男人不需要女人,也能自己,那个?” 小道士呵呵银笑几声,用不怀好意地目光深深打量了许若雪一番,才坏坏地说道:“夫人这就不懂了吧,不但男人可以一个人那个,你们女人,也一样可以一个人那个。” 许若雪虽是已为人妇,可也禁不起这等疯言疯语。她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一阵风似地跑了。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软倒在席子上。 天啊!搂着夫人偷腥,这般刺激、这般作死的事,我,真得做了吗? 正文 212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 “师父,什么是红尘?” 九阴山,山之巅,松树下,小道士问天云真人。 “红尘啊,就是俗世。”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远离红尘?” “因为人生而有七情六欲,而红尘中诱惑太多。道心不坚的人身处其中,易被无穷的诱惑所迷,从而迷失本心。所以在你道心未坚之前,为师我不准你步入红尘。” “师父,为什么你又要我在十八岁之后,踏足红尘?” “因为人的道心,只有经过千锤百炼,才能真正坚纯。就如打铁,百炼方能成钢。红尘中,诱惑是火,当你抵御住诱惑后,心中的杂质便被逼了出来。红尘中,苦难是锤,当你熬住了敲打后,那些杂质便被除了出去。一味呆在山中,不经受住七情六欲的考验,那道心修得再坚,其实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当不得真。” “师父,我能经受得住七情六欲的考验吗?” “天一,你虽然看起来跳脱,但你本性纯良,又一心向道。为师相信,你定能经受得住红尘的考验。在俗世中,寻得那心中的大道。” “师父,那你经受住了七情六欲的考验吗?” 师父却没回答,只是一个人坐在树上,看着远方的苍茫,不言不动,一坐一宿。 这番对话,小道士那时还没明白过来。下山以后,经历了种种后,却是真懂了。 明白了以后,他以为自己定能经受得住七情六欲的考验,不是吗?他不贪财,五百两黄金,可一笑置之;他不贪权,悟真子一再恳请他当九宵宫的方丈,他坚辞不受;他不贪名,有无数百姓视他如仙,他潇洒离去;他不贪利,以他的本事,若是游走在达官贵人之间,自是无求而不允。 他以为,自己可以潇潇洒洒地在红尘中走一圈,然后再回九阴山,从此一心悟道,修得大道。 可他终究,被这红尘所迷! 完全莫名其妙地,他就陷入了与许若雪和柔儿的感情纠葛之中。两女的深情,织成了两张大网,不知不觉中便将他网入其中。 哎,自古英雄难过情关啊!小道士只能这样感叹。 “情欲”二字,“情”之一事,栽了便栽了,小道士认了。可万万没想到,“欲”之一事,他竟也抵挡不住! 不应该啊,虽然那事的确极是快美,但许女侠可比他热衷多了。 可是,在与柔儿第二次神交之后,小道士发现,自己竟深深地迷恋上了,那种神魂相交的至乐! 原来不是他能制心,而是,给他的诱惑还不够大! 那一夜过后,小道士虽没像上次那样,几乎油尽灯枯,差一点就命丧黄泉,可修为也下降了不少。 没办法,在那样的极乐中,想要稳住心神,运起内功心法,那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于是阳气损失了很多,阴气却没吸过来多少。 修为大降的小道士原本以为自己会“吃一堑、长一智”,却没曾想,“道家双杰”之一的悟玄师叔,所亲授的采阴补阳之术实在非同小可。以阴滋阳之下,不过七八天,小道士体内的阳气就恢复的七七八八。 阳气恢复了,小道士发现,自己的心,又动了! 还不是一般的动,而是大动特动。 就像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种极乐滋味。他越是强行去不想,可过会儿后却想得越是厉害。 这一日,小道士和许若雪进了一县城,在客栈住下。 数日未曾恩爱,一关房门,许若雪便是媚眼如丝,眸间春光似水,小道士也是蠢蠢欲动。 却不料,正欲提枪上马时,许若雪却发现,自己竟是来了天葵。这一气啊,气得许女侠拿剑杀人的心都有了。 小道士好生安慰了她,待许女侠睡去后,他便悄悄地将血海剑丢到床下,然后取出鬼珠,唤出柔儿。 这些时日,柔儿一直在鬼珠中埋头苦修。一出来后,她开心的笑容尚未绽放,便嘟着嘴,看着就是睡去了,也非得搂着自己夫君的许若雪,心中极是不快。 这小妮子吃醋了。 小道士叫柔儿使出造梦术。眼不见为净,柔儿立即遵从。 柔儿才刚一现身,小道士便迫不及待地将可人儿搂入怀中,就要狼吞虎咽。他本就想得急,再被勾起了心火,哪还耐得住? 柔儿却是不依,拼命挣扎。逼得急了,就哭着说道:“道士哥哥,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自上次后,哥哥的修为下降了至少一成,这样下去,哥哥会修为大退的。” 小道士喘着粗气说道:“无妨!你我第一次时,我修为尽失,这次却只是少了一成。可见这阴阳双修之法的确神妙。上次不过是我第一次施为,待双修多了,这功法自能发挥神效。到时你我二人修为大进,夫妻联手,天下无敌!” “再说柔儿,我虽失了一成修为,柔儿你却多了好几成修为,你就不想尽快打赢那女人?” 柔儿听了便犹豫,小道士趁热打铁,银笑着说道:“柔儿,你难道不想报那次的仇?想想看,她现在搂着我,而你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和我欢好。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样的复仇方式,能比这来得快意嘞?” 柔儿一听,便是嘤咛一声,身子一软,倒在小道士的怀中。她娇喘吁吁,腻声说道:“道士哥哥,请怜惜奴奴!” …… 正快意至极,既然爆发时,小道士忽然觉得,有种异样的刺激从别处传来。他神思一乱,神魂便是一阵动荡。那片空间就在他的意识中,迅速地扭曲,崩溃。 清醒过来后,小道士吓得亡魂大丧! 眼前,竟是一张比花更娇的绝色美人脸。 却是,许若雪! 许女侠冷冷地盯着他,身上杀气刺骨,眼里冷冽似刀。 她的左手,正揉捏着那个惹祸的事物。所以小道士哪怕吓得全身都软了,那一处却依旧坚挺。 血海剑不知何时,已置于许若雪的膝前。许女侠右手抽剑,剑缓缓地抵在那坚挺所在。 她冷冷一笑:“这样正好,实在好极,可以多削得几片!” 小道士这才回过神来,吓得大叫:“不要!” 许若雪喝道:“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腥,留着这祸害何用?” 说完,她手中血海剑,竟毫不犹豫地当头斩下。 小道士尖叫:“不要!” 这一下吓得太狠,他的声音凄利的直不是人声。 许若雪却绝不迟疑,血海剑洒出了无数雪花。 小道士吓得心胆欲裂,他差点失声痛哭,好在及时察觉,那儿竟是不痛。 剑光停! 有无数黑点聚成乌云,纷纷洒落。然后它那话儿,便清洁光光的,恢复了“可爱身”。 小道士汗出如浆! 他颤声说道:“若雪,是为夫错了。若雪千万手下留情,若没了它,为夫还不如死了算了。” 许若雪声音也在发颤:“死道士,我宁愿守一辈子活寡,也必要除了这祸害。” 小道士急急说道:“若雪,你我还没生儿育女。你即为*,难道就不想为人母?” 许若雪脸上阴晴不定,终于她长叹一声,收剑归鞘。 小道士整个身子软倒在床上。他几经生死,可没一次,他如这次般,恐惧到极致! 许若雪向来性子冲动,做事不顾后果。这次如此盛怒之下,都没真的出手。这足以说明,这女侠确实爱煞了他。这份爱但凡少上一点,张道士必然会变成张公公。 缓过这口气后,小道士坐起,一把抱住许若雪,愧疚地说道:“对不起若雪,这次是为夫错了,害你伤心。” 许若雪冷冷说道:“上次你裤子湿了,我就大是怀疑。这次留了个心眼,果然抓个正着。死道士,你的本事真个通天,搂着自己的夫人睡,还能和别的女人偷腥。”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咬了咬牙,终说道:“若雪啊,我和你是夫妻,我和她又何尝不是夫妻?现在不过是梦中和她相见,说到底,不过是做了场春梦。这样你都如此恼怒,那以后,你将如何和她相处?” 许若雪盛怒,血海剑“铮”地一声出鞘,架在小道士的脖子上,她厉声说道:“这么说,你是真想娶两个夫人?” 小道士咬牙说道:“若雪,我不能负你,我又怎能负她?她是国公爷之女,我们大宋的县主,我又怎敢负她?若雪,换了你是我,这事你又能如何处置?” 许若雪怒道:“这事最简单不过,我一剑杀了她便是。” 小道士摇头:“那你必会为自己、为青城剑派惹来一场弥天大祸,而且我也必不会原谅你。” “你!”许若雪气极,手中血海剑竟控制不住,抖了几下,在小道士脖子上刮开几道口子。 有鲜血,流了出来。 小道士却连眼都未曾眨一下,只是坚定地看着许若雪。 此事本就无解,许若雪若是一直这般霸道,那自己和她之间,总有一天会闹到决裂! 逃避能逃避得了多久?平日两人都不敢触及这话题,既然这次已经闹开,还不是直接挑明。凡事当断主不断,必受其乱! 那几条刺眼的鲜血让许若雪清醒了几分,她收剑回鞘,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二话不说,飞身从窗户穿了出去。 这一惊,小道士非同小可。他大叫道“若雪”,疯似地扑到窗前。 却见夜色苍茫,佳人早已消失不见! 正文 213 满城尽是通辑令 小道士疯了似地冲了出去,找了一圈,哪能见到芳人踪影? 这些时日他偶尔也会想,许若雪若是自己回青城那便好了,省得两女相争,闹得鸡犬不宁。可当佳人真消失不见时,他才发现,自己内心心急如焚,竟致完全乱了分寸。 这样不行,小道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清醒,他就想到一事,大叫一声“不好”,掉头往客栈跑去。 许若雪的行李,可全在房中啊!她怎不能两手空空地回青城吧。 小道士一把推开房门,往桌前一看,竟空空如也。 他毫不迟疑,立马向马廊那冲去,沿途还大叫“若雪,若雪”。可才跑了几步,便听外面有马嘶声,然后马蹄声得得,迅速远去了! 小道士浑身发冷,急急跑去一看,果然大黑马也不见了。只有大黄马拴在那,形单影只。 这番大闹,自然惊醒了熟睡中的客人。众人大骂,有人还跳出来要打人。小道士盛怒,跑回房间取出宝剑,长剑出鞘,喝道:“吵什么吵,再吵道爷我收了你等的命!” 见他手持利刃,双眼通红,那些人不敢上前,骂骂咧咧地回房了。 小道士关上房门,长叹一声,一时心中苦得,连苦水都要滴出来。 许若雪真得走了,还走得如此绝决! 这一夜,小道士一夜未眠,稍有风吹草动,便大叫“若雪、若雪”,可终究不见佳人! 第二天,草草吃完早点,小道士取出紫竹箫,就在客栈的街旁,吹起箫来。 箫声一起,路人纷纷看来,待看到是一个有神仙之姿的小道士在吹箫,便齐齐围了过来。待听到这曲调哀怨、却极是好听的箫声,便大声叫声。 一曲完毕,无数人喝彩,一时轰动全城。 人越聚越多。小道士不为所动,只管一心一意地吹箫。许若雪通晓音律,若她躲在附近,自能从他的箫声中,听出他的心声。 所以他坚持,一直吹个不停。 于是, 半个时辰后,叫好的人没了。 一个时辰后,围观的人散了。 一个半时辰后,有掌柜出来骂道:“好个失心疯的疯子,没来得在这耽搁我家的生意。要吹丧,滚到别的地方去。” 两个时辰后,数家店铺的小二联合起来,气冲冲地冲来,拿着满箩的臭鸡蛋就砸。 小道士叫道:“我躲,我躲,我躲躲躲。没打到,再没打到,哎哟,我去!” 顶着满头的恶臭,小道士狼狈而逃! 这次吹奏的太久,回到房间后,小道士只觉得胸口剧疼,嗓子直欲裂,他长叹:“若雪啊,为夫的诚意你看到了没?” 洗完澡后,小道士又在房中枯坐一天,依旧不见佳人。 晚上,柔儿现身。昨晚小道士神魂归体后,她就被血海剑上的煞气所伤,瞬间就躲进了鬼珠。所以后面发生的种种,她并不知情。 可一看到小道士此时的模样,柔儿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当下就红着眼说道:“对不起,道士哥哥,都是奴奴不好。” 见柔儿自责,小道士便想搂着她安慰一番。手一动后又马上止住。许女侠轻功了得,说不定此刻正躲在暗处窥探自己。 小道士苦笑道:“柔儿,这不关你的事。是道士哥哥自己把持不住,才酿成这场大祸!” 柔儿想了想,嘟着嘴说:“上次她当着奴奴的面,强迫了道士哥哥。这次奴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了道士哥哥。好吧,奴奴和她一比一打平了,以后谁也不欠谁。” 看小道士愁眉不展,柔儿便主动出去找了一圈,回来后摇了摇头。 小道士终死了心,上床歇息。 这一晚,柔儿自然睡在他身边。 晚上,小道士却说起梦话来,嘴里一直叫道“若雪,若雪”。 他却不知,柔儿正痴痴地看着他,眼里掉下了两行清泪。 柔儿哀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一直以为,那凶女人虽然长得极美,但那样的凶,道士哥哥定是不喜欢她的。跟她在一起,不过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而已。” “可奴奴错了!道士哥哥却是真心爱她的。” “那次登仙台上,道士哥哥曾为了奴奴的离去伤心欲绝。这次她离去了,也一样地让道士哥哥伤心欲绝。” “原来,道士哥哥心里爱得不是一个人,却是两个人。” “可道士哥哥,奴奴心里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今生今世,奴奴只爱你!” 这一晚,小道士说了一晚的梦话。而柔儿,流了一晚的情泪。 第二天,小道士醒来。此时天已大亮,可人儿自然已经回到鬼珠。 小道士坐在床上,一阵寂寥袭上心头,唯有一声长叹。 再呆了两日,小道士终离开此地。一路上他策马缓行,确保许若雪能跟得上。到得晚上,柔儿现身后,他也只是和柔儿说说话。别的,却是再不敢做了。 这样数天后,小道士抵达下通江。下通江不远,便是达州。由达州抵巫山,可顺江直抵重庆。 进了城,小道士想找个地方解解饥。 来到一间烧饼铺子前,小道士叫道:“老丈,请来五个烧饼。” 那老人家应了声“好嘞”,手里麻利地捡了烧饼,拿荷叶包好,说:“承惠二十文。” 小道士数上铜钱,递过。那老人家正要接过,一看他的脸,手却猛地一颤:“这天还大早,小老儿还没开摊,小郎君请去别处吧!” 小道士奇怪地看了看太阳,天还大早?都近午了! 还没待他问个分明,一旁的老妇人就指着那老人家就骂道:“老匹夫,有钱都不赚,你老糊涂了吧。” 那老人家大怒,一拍掌打去。于是两位老人你抓我头发,我挠你脸地打成一团。摊上的烧饼,都滚了一地。 小道士摇摇头,径自离开。不几步来到一间酒楼,见里面人来人往,他便进去。这间,总开门做生意了吧。 却不曾想,本笑脸相迎的掌柜却是忽然脸色大变,说道:“客官,小店客满了,还请去别处?” 小道士看了看空了足有一大半的大堂,怒道:“这倒是奇了怪了!怎么今儿个到哪都被人往外赶。我是小道士,可不是小瘟神。掌柜的,你不说个明白,贫道却是不肯走了。” 掌柜的苦笑,左右看了看,凑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某知道你,天一道长。先前达州先前闹鬼,全府震动,有点钱的人都吓得往外跑。是道长你大展神威,除去了三牛村的恶鬼,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道长自然是好人。可却不该得罪了哪家的权贵,现在下通江这,到处都张贴有通辑道长的海捕文书啊!道长难道没注意到?”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海捕文书,我去! 这一路行来,一直平安的很。海捕文书的事就如一块碎石掉进了湖中,在激起了几朵浪花后,便再无声息。所以一向心大的小道士,早就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掌柜的说道:“不止是下通江,利州全府,包括恭州,甚至可能全四川路,怕是都贴上了道长的海捕文书。道长你还不快走,愣在这干嘛?” 小道士道了声谢,二话不说,急急离去。 却已经晚了! 还未出城门,便听一声呼哨响,十几个公差从民居里、商铺中、大树后、屋顶上齐齐跃了出来,正正将小道士围在中间。 当先一个捕头,手里抛着四枚形似燕子的暗器,大笑着说道:“怪不得今日某出门时,有喜鹊大叫。却原来是,老天爷将好大的一场功劳,送到某的手中。” 旁边一个捕快谄笑着说道:“大哥必是前世积了大德,今生才捡了这份大功。这小道士现在老珍贵了,全四川路的公差都在找他。现在落到了咱‘追魂镖’张大哥的手中,大哥升官发财,必在明日!” 张捕头大笑,指着小道士喝道:“看老子的燕尾镖,取你右腿膝盖以上三分。”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翻,一道乌光急闪。取得正是,小道士右腿膝盖以上三分。 此时小道士早已铜钱剑在手,当下一剑急刺。 可这道镖,实在极快,快极,就只见乌光一闪,根本见不到半点镖身。 见小道士不自量力,竟敢试着去挡,公差们大笑。这数年来,他们见过太多这样自不量力的人,可这燕尾镖从来都是,百发百中,绝不虚发! 小道士也并没有把握能挡住,他只是尽力而为。 然后手中大震,他竟,真的挡住了! 这一下,有五分实力,倒有五分是运气,小道士心中大叫侥幸,脸上却是一脸的嘲讽:“好一个追魂镖,不过如此!” 所有公差的笑声戛然而止,人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小道士,竟真得能挡住! 小道士的手闪电般地一抹,神乎其神地,他手上便多了一张驱鬼符,那快的,就好像这符凭空出现。 他冷笑一声:“看清楚了,这,只是一张黄纸,一张最轻最簿的纸!”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翻,一道黄光急闪,正中空中一只飞蛾,将那飞蛾,斩成两截! 好公差惊呼:“片叶伤人!” “这是传说中的神功啊!” “这,这,武功真能练到这等境界?” 小道士大笑:“贫道这手暗器功夫,又当如何?” 张捕头沉默,旁边的公差齐齐后退。 小道士淡淡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是修行之人,不欲杀人,所以还请各位,” 他忽然嗔目怒喝,大喝一声:“滚!” 正文 214 天罗地网陷道士 这声大喝,如雷霆乍起,众公差惊得齐齐后退一步。 那捕头却是大怒,手上青筋爆起,端立不动。 小道士深吸一口气,解下身后包裹,取剑在手。 他微闭眼,凝神,握剑,拨剑。 那捕头死死地盯着他的手。 拨剑的手,极稳;手法,极精妙;持剑的姿势,正最最适合出剑。 这是一个,真正的剑道高手! 还是一个,“片叶能伤人”,内功练到传说之境的顶尖高手。 那捕头额头冷汗滚滚而落,当小道士的剑终于完全出鞘,当那双眼蓦地一张时,他终于再忍不住,嘶声叫道:“且慢!我等多有得罪仙长,万请恕罪。我等这就离去,仙长请便。” 说完,捕头一挥手,这群公差如释得负,立即做鸟兽散。 小道士神色傲然,嘴里轻轻一哼,慢条斯理的将剑归鞘,轻松写意地解下大黄马,悠闲自在地按辔徐行。 那神色,直似在春游。 可事实上,他内心心急如焚,直恨不得身上忽然长出一双翅膀,好让他,腾空而起,飞离此地。 我去啊,下通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城,这里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捕头,竟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江湖一流暗器高手! 这也太坑了吧! 所以,哪怕心里再焦急,小道士也不得不装出这副模样。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在暗处,有一双如狼似虎的眼,正狠狠地盯着自己。一旦发现有不对,那张捕头必会立即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慢悠悠地来到城门口,小道士果然看到,在显目处贴有两张海捕文书。 画得,正是小道士和许若雪! 还画得,栩栩如生! 不止小道士画得神形皆肖,就连一直蒙着面纱的许若雪,也画得惟妙惟肖! 我去啊,这得要找到多少丹青高手,才能在全四川路的各所在,贴上这样的画像。 真是,好大的手笔! 再看海捕令,写得果真是:误入王侯墓,惊醒僵尸,与其大战,致主墓室崩塌,使庆国公遗骸受辱。罪名只说,“犯下重罪”,却没明说,“犯下谋大逆的不赫之罪”。 其上给的赏格极高,如有行义事者,赏银千两;如有官差立功,赏银五百两,并计大功! 海捕令中,竟还着墨很多,将小道士和许若雪的相貌、脾性、所长、主要经历写得大是详细。甚至连小道士祭天山捉鬼的事都有,潼川府法会等更不用说,只是给的结论是:妖法惑众! 我去啊,区区两个多月,这得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两人调查得如此详细。 完了,这下惨了! 哪怕以小道士的心性,此时也不由心神大乱。 他脑中又想起了三牛村李里正说的那番话: “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 “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我们只是在静待时机,然后,龙啸九天!到时,整个天下,不止是大宋,包括金国,包括西域,都将因我们,而彻底改变!” “我们,是一群现在默默无闻,但将来,必定改变天下,创造历史的英雄!” “相信我,我们龙腾九宵的这一刻,即将来临。最多三年,不过区区三年。到时,这世上的苍生,都只能跪在地上,倾听我们的声音!” 还有,李里正临死前,发得诅咒: “你坏了我们的大事,必会受到无尽的追杀!” “你会死,你的亲人会死,你的朋友会死!与你有关的所有人都会死!” “小道士,我,在地狱里等你!” 而现在,小道士已经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个神秘组织的强大! 只一着闲棋,便能指使得动一名朝廷大员,最后是使得九宵宫数人尽殁,而自己,也被安上了洗不脱的罪名! 在此时,这组织更是动用了偌大的权势,发动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在整个四川路,都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这,是要调动整个四川路官府和民间的力量,将两人生生辗压成尘啊! 一时之间,小道士都起了不顾一切、抛弃一切逃回九阴山,从此隐居深山,再不踏足红尘,只一心修道的冲动。 可,他还能逃避得了吗?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深深呼出。再睁开眼时,小道士眼里满是坚定。 他知道,自己还深陷危险之中,若是不小心被人看破虚实,那必无幸理! 要知道,海捕令中强调了许若雪“剑术了得”,却没说自己会武功,只是“精通妖术”。正因如此,哪怕自己亮出了“片叶伤人”的绝世武功,那张捕头还是心中生疑,窥伺在侧。 于是小道士微微一笑,伸手,轻松地一撕,直接撕下了两张海捕令。 这自是大违朝廷法度,可小道士还在乎这些吗? 将两张海捕令小心地折好,收入怀中,小道士转身,冷冷地往身后瞟了一眼,策马缓缓离城。 一会儿后,他注目处,张捕头和几个捕快从巷子中转出。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捕头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出了下通江,小道士立即快马加鞭,沿途不敢再走官道,哪儿偏僻就往哪儿跑。 到得没人处,他下马,将道袍换下,换上常服,然后腰佩长剑。 大宋民间严禁携带兵器,他是一个正经的道士,手中有朝廷度牒,自然不敢像许女侠般,公然违背朝廷法纪,背着把长剑到处乱跑。只是到得此时,却是再顾不得了。 此时此刻,小道士极是后悔。早知会有今日,自己当时就万万不该触怒许女侠。若有这绝世女侠护在身边,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这下可好,自己的武功稀松平常,真要遇到了真正的高手,怕是只能束手就擒。 哎,海捕文书的事,许若雪必然会很快知道。知道后,必然会来找自己。只是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现在生命危在旦夕,只求隐匿形迹,哪里还敢公然露面。 至于最后是谁先找到自己,那就,听天由命吧! 后面几天,小道士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连睡觉都得睁只眼睛,生怕从某个角落里,忽然飞出一条铁链,将他锁了就走。或者干脆飞出一把长剑,将他刺个透心凉。 这一日,小道士行至一处,累了,就想下马休息一下。不料忽见前方不远处,树林中有数鸟惊飞。 小道士急急勒住马,定定地看着那片树林,心中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一拍马,准备绕过树林,冲过去再说,却见前面跑来三匹马,挡在他前方。 小道士心叫不妙,正待回头,却听一声凄厉的呼哨声后,四面八方呼哨声竟是绵延不绝。 自己竟已是不知不觉中,陷入重围! 小道士一咬牙,狂抽了大黄马一鞭。大黄马一声嘶鸣,撒蹄就跑。 万万料不到,草地上腾地数声,竟伸起数根绊马索。好在这数月来,小道士骑术大进,及时勒住马。大黄马人立而起,险些被绊倒。 哎,这下真跑不掉了。 小道士干脆不跑了,他持剑在手,气定神闲地端坐在马背上,装出一番高手风范! 片刻后,四下里许多人围来,全是公差,怕有三十好几人。 小道士欲哭无泪,直欲大骂:大宋养着你们这般子蠹虫,个个正经事不干,都跑来追捕我干嘛? 表面上,他自然云淡风轻,保持一副高手风范,希冀能蒙混过关。 前面,骑着马的三人走来。 右边的一人说道:“这马倒是一匹极罕见的宝马,呵,不好意思,我李某要了。” 左边一人点头:“好。听说这小道士身上有一身上等的法器,我张某刚好认识几位得道高人,就此笑纳了。” 中间一人皱眉:“两位真是好大的胃口,好东西都分了,难道要某白跑这一趟不行?” 那两人笑道:“岂敢岂敢,王大人可是堂堂利州府的都总管,我等二人不过是在马前效力。照文书所说,捉住这贼人可是大功一件。功劳我等就不奢望了,只请大人到时划些银两给手下的儿郎,以偿了他们的一番辛苦,我等就感谢不尽。”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要的就是功劳,于是王大人大是满意。 见自己被无视了,小道士就冷笑着说道:“不过区区三十来人,算得了什么?一齐拍马上吧!” 那三人一听大笑。 李捕头笑道:“真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却不知,王大人早就将你的底细打探得明白。若不是你马快,怕你逃脱,要缉拿你,某一人足矣!” 张捕头笑道:“现在可是晌午,正是阳气最足的时候。哪怕你妖术再是精妙,这个时候,呵呵,也必无用武之地。小道士,我等好不容易才布下这张天罗地网,今儿个,某看你怎么逃脱。。” 李大人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说道:“好了,太阳底下晒着大不舒服,速战速决吧。老李,找到这贼子的行踪,老张可出了大力。这里即然你武功最高,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李捕头一抱拳:“敢不效力。三招之内,我必拿下这贼人。” 说完,李捕头一掌猛击马背。在马匹悲鸣声中,他人已凌空飞起,如一只大鸟当头扑下。 出手,端地不凡! 正文 215 夫人,救命啊 自己的底细尽被人看穿,小道士再无计可施,只能硬拼! 他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出鞘,一剑直取李捕头右目。 李捕头大叫一声:“好!” 他本以为小道士徒有其表,哪曾料到,这一剑的眼力、准头分明不输于江湖一流高手。只是,力量和速度却不够。否则他身在半空,必避无可避。当下李捕头双掌一合,就要将长剑夹在掌中。 小道士眼疾手快,手腕一动,剑身反转。李捕头痛叫一声,右手鲜血淋漓,已是受了轻伤。吃痛之下,他左掌一击,将长剑击开。 小道士只觉一股大力传来,手中长剑即欲脱手。好在这数月来他在许若雪的指点下,剑术大有长进。当下顺势滴溜溜一转,收剑回胸。 李捕头这一扑,本是要扑到小道士马背上,这下身子受阻,却落于马前。小道士哪敢等他站稳,刷刷刷三剑,正是青城剑法中的绝招“七点梅”。 李捕头急退,无奈距离太近,哪里能躲得开,左肩再中了一剑。 先前他夸口,三招之内必拿下小道士,却是两招之后,连中两剑。李捕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铁爪,戴于手上。 小道士的心立时沉了下去。先前李捕头赤手空拳,又是一时大意,这才被他占了便宜。这下他手持兵器,自己能坚持得了几招? 果然,李捕头这次扑来时,脚下游走不定。小道士直到他近得身来,才觑得个空当,一剑刺出,取其右胸。 李捕头冷笑一声,左手铁爪一格。小道士立即变招,剑指他下腹。李捕快右手铁爪一捞,小道士急急抽剑。钢剑与铁爪相击,撞出一溜火花。 李捕头人随剑进,双爪猛击。小道士一咬牙,不管不顾,一剑直刺李捕头左胸。李捕头哪肯跟他同归于尽,冷笑一声,脚下一滑,躲过,左爪猛地直取小道士咽喉。 这一击,恶风扑面! 小道士一踢马蹬,滚鞍落马。不待站稳,他长剑立即一竖,挡于身前。顿时只觉浑身剧震,身不由己地连退数步。然后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已是受了内伤。 李捕头也不追击,哈哈笑道:“如何?” 小道士叹道:“你武功高强,我的确不是你对手。” 李捕头说道:“好,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你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吃番苦头。” 小道士却摇头:“我还有一招。这一招使出,若有用,你不过是土鸡瓦狗,弹指间即可消灭。若无用,我绝不再反抗,任凭处置。” 李捕头傲然说道:“好,有什么招你尽管使来,我倒要看看,什么绝招能这般厉害?” 话音刚落,他却见,小道士大喝一声,将剑猛地掷于地上。 我去,这是什么招,竟连兵器都不要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捕头立即不敢大意,神色郑重了起来。 再见,小道士双掌掌心向上,下探至小腹,然后深吸气,掌随气走,行至胸口。 这又是什么内功心法?看其神态,宝相*;看其动作,法度森严。这等架式,了不得啊。李捕头立即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功行全身。 再见,小道士双掌继续上提,翻掌成喇叭,拢在嘴边。 不好,这是佛门的“狮子吼”,还是,传说中魔教的“音波功”?这都是厉害之极的功法啊! 李捕头心中大悔,早知如此,自己总可能给这小道士慢慢行功的机会,早一爪勾破了他的喉咙。 于是李捕头悄悄脚尖点地,双手提至胸前,做好了捂住耳朵,迅速逃窜的准备。 场中便只见,小道士缓缓张口,李捕头脚踏弓步,身子缓缓后倾。 然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喊,蓦地炸起:“夫人,救命啊!” 啊! 这就是“狮子吼”,或者是“音波功”?我去啊!别说人,连树叶都吹不起一片。 还有,他叫的是什么,他叫得是:“夫人,救命啊!” 我去! 李捕头只觉得体内真气一岔,后倾的身子往后便是一倒。好在他马步功夫了得,一个趔趄后终于稳住,却已是脸红脖子粗。 耳听得周围响起的轰然大笑,想想刚刚自己的那个紧张劲,李捕头一口老血直欲喷出。他怒吼一声,暴喝道:“小子,老子撕了你。” 暴喝声中,他一个虎扑,再不留情。 小道士只觉得恶风袭来,吓得亡魂大丧:我去!又不是送了你顶绿帽子,顶多算是开了个小玩笑,犯得着这样吗? 生死关头,小道士终使出了小时候练得最精熟的一招:懒驴打滚。 这一滚,滚出数步。可还没等站稳,便见李捕头一个跨步追来,扬爪就往他咽喉处勾去。 此时,小道士再要躲避也来不及,情急之下,他想大叫一声:“住手!” “住手”,空中蓦地响起了一声清叱。 小道士还没来及得张开的嘴,蓦地张到最大。他不顾一切地跳了起来,兴奋至极地叫道:“夫人!夫人!” 他此时全无防备,近在咫尺的李捕头伸手就能将他拿下。可不知为何,李捕头却是没再出手。 王大人一见大怒,喝道:“李大人,你发得什么失心疯,还不将贼人擒下!” 李捕头脸上犹豫,终上前一步,就是一爪。这一爪看似凌厉,速度却很慢,小道士轻松便避过。 李捕头正想再递出一爪,此时,外围的数十名捕快齐齐一声惊呼。 只见官道上,马蹄声声得得,一匹大黑马如电般驰来。马上一人,笼面纱,持长剑,着绿衣,俯身于马上,端地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马还未近,那女侠清叱一声,人已离马,如箭般飞来。 最后面的捕快大喝一声,一刀劈去。那女侠人在半空,看似避无可避,却不知怎地,身子已从刀光边闪过,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还点在那捕快的头上,再次借力飞来。那捕快“哎哟”一声倒地。 “哎哟”声一片,那女侠连踩数人,几个呼吸间,便已进了包围圈,持剑护在小道士身边。 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这个惊喜啊!岂止是心花怒放。他直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于是揉了揉眼。待确定后,一把就从身后抱住许若雪,大叫了声“夫人啊”。话音未落,便有几滴热泪,悄悄地流了出来。 许若雪此番出场,真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杀气。她正想趁势追击,用手中的血海剑,杀尽眼前的敌人,却不提防小道士来了这么一出。 这下措手不及,许若雪愣了一下。想都不想,她伸手拍了拍小道士的头,柔声说道:“乖,别怕,没事了,有我在嘞。” 等说完了,许若雪才反应过来。再是女侠,大庭广众之下被男子这般亲昵地搂着,也是会羞涩的。再被人看到,自己用哄小孩似的语气哄自己的夫君,也是会脸红的。 周围本剑拔弩张的公差,一听这话不由大笑。 小道士也觉得赫然,但他生性洒脱,换句话来说,就是脸皮生来就厚。当下他挺直腰杆,朗声说道:“有如此绝世女侠为妻,得她守护,这是世间男子最大的福分,不知各位有什么好笑的?” 听夫君这么一说,许若雪也不害羞了,正色说道:“我夫君道术精深,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敌;我剑术通神,年轻一辈中无人可胜。我们夫妻联手,遇人杀人、遇鬼除鬼。如此,不知各位笑什么?” 她这话说得豪气,周围笑声立止。 许若雪上前一步,逼视李捕头,冷声说道:“一勾断喉,你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你投靠官府,做了鹰犬,这且不说。今日还对我夫君出手,害得他如此狼狈。你,当死!” 先前还凶神恶煞的李捕头,面对许若雪,竟畏缩至不敢看。他低声下气地说道:“许女侠,在下实不知这小道士竟是你的夫君。不然,借在下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搅和进这件事。所谓不知者不怪罪,还请许女侠见谅!” 许若雪便看向小道士,小道士低声说道:“夫人,算了吧,先前你出声时,他本可轻松将我拿下,却放了我。” 许若雪点点头,冷哼一声,带着小道士就往外走去,竟视三十几名捕快如无物。那些捕快见连武功最为高强的李捕头都不敢阻止,自然慌忙退开。 小道士正得意洋洋,却听身后有人怒道:“你等是做什么?还不快快把这两个贼人拿下。” 许若雪霍然转身,双目如电,直射王大人。 王大人指着她笑道:“本大人前次见那海捕令,直叹世上竟有如此美人。没想到,这美人儿今日竟乖乖地送到嘴边。好,好!” 许若雪眉尖一竖,喝道:“狗官,你找死!” 王大人拍掌说道:“再是狗官,某也是官。再是女侠,你也是贼。你这贼,难不成还敢向某这官出手?” 许若雪冷笑:“我即已上了海捕令,定了死罪,那这天底下,我何人不能杀?你,算什么东西。”说完,她踏前一步。 王大人一愣,怒道:“好大的胆,本官是堂堂利州府的都总管。你就不怕本官将你那什么青城剑派,连根除掉?” 许若雪大笑:“哈哈,可笑!区区利州府的一个武官,竟敢妄言动我青城剑派。好,今日我杀你,且看你等能奈我青城剑派八百弟子,上千门人如何?”说完,她再踏前一步。 王大人终慌了,色厉内荏地叫道:“我们有三十好几人,怕你一个女流之辈做什么?李大人,你武功高强,请你擒下此贼。某只要她,别的功劳、银两,一概不取!” 他话音刚落,“铮”地一声,许若雪再忍不住,手中血海剑出鞘。 杀气,瞬间盈天! 许若雪清叱一声,剑化飞鸿,一剑斩去! 正文 216 爱你胜过了爱自己 这一剑,剑气纵横! 李捕头惊叫道“不可”,他飞身窜起,双爪迎上。 血海剑何等锋利,全力灌注内力之下,岂是李捕头掌中铁爪所能挡?只听“铮铮”数声,两柄铁爪当即碎成数截。 被挡这一挡,许若雪剑势已尽,她落在地上,眼中杀意凛然,看着李捕头喝道:“让开!不然,必取尔狗命!” 这一剑之威,吓得王大人魂飞魄散。他哪知,利州城中大名鼎鼎的“一勾断喉”,竟是连一剑都挡不住,就要被人“一剑割喉”! 他大恐,颤声叫道:“女侠饶命,小的知错,小的马上滚,马上滚。” 许若雪懒得理他,只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王大人立觉浑身冰冷。他吓得牙齿相撞,格格直响,再不能出声求饶。 李捕头急急劝道:“许女侠,王大人毕竟手握兵权,还请许女侠三思啊!” 许若雪冷哼一声,手中血海剑扬起。 李捕头长叹一声,再不敢挡在剑前。 生死关头,王大人终叫道:“李大人救命啊!今日你若救我,来日某必有厚报!” 李捕头一听,一咬牙,一拱拳说道:“许女侠,若你肯放过王大人,在下以身家性命为保,必竭尽全力,以解许女侠和尊夫的这次危局!” 他压低声音说道:“某在官场厮混十几年,至少在附近十数州府的捕快之中,闯出了偌大的名声。若某贴上自己的颜面,将许女侠的神威宣传开去。某想,定会没哪个捕快肯不顾自身性命,再与贵夫妇为敌。毕竟功劳、财物再怎般好,也得有命才能消受。” 这番话让小道士心中大动,他当即拉着许若雪的手,点了点头。 许若雪犹豫了一下,终收剑归鞘。 两人翻身上马,这一次自然再无人敢拦。三十几名捕快尽皆大气不敢出,看着两人拍马离去。 行到远了,小道士看着眼前的佳人,叫道:“夫人,夫人!” 许若雪只是不理。 小道士叫个不停。 几十声后,许若雪再忍不住,勒住马,虚晃一鞭,怒道:“聒噪!” 小道士嬉皮笑脸地策马过去,一把搂住佳人的腰,叹道:“若雪,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你我夫妻,定是人鬼殊途。” 一听这话,许若雪立即气焰全消。她眼睛就是一红,低头说道:“对不起夫君,是我一时大意,才害得夫君蒙受了这场苦难。” 小道士笑道:“这关若雪什么事?上次的事,确实是我做的过分了。“ 许若雪情绪依旧低落:“可我明知你身处危险之中,还一时赌气,离你而去,大是不该。” 小道士一挥手:“谁会想得到,全四川路会在一夜之间,遍贴你我的海捕文书。若雪,这事过了就过了,咱不再提。只是为夫前些时日行迹那般明显,你这女侠怎么还跟丢了?” 一提起前次的事,许若雪心头立马火起。她狠瞪了小道士一眼:“那一晚本大小姐策马狂奔,连跑了两日,本已进了潼川府。可冷静下来后一想,却不行,我这一走,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女鬼?” “你送她回去,这一路上自然卿卿我我。等到了恭州,她魂魄回归肉身后,你俩正好可以洞房花烛、双宿双栖。那样,我就真真是,舍了自己,成全了她。” 说到这,许若雪冷哼一声:“若真是那样,怕是正中你的下怀。即怀拥那等美人,又坐享荣华富贵,还摆脱了我这恶婆娘。到那时,你定是做梦都会笑醒。” “死道士,你说,我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看许若雪眼中凶光闪烁,小道士自然不敢大意,当下柔声说道:“若雪,瞧你说得什么话?你我生死与共,我怎能舍你?我想,你定然去了客栈那,也知我在街上吹了半天箫,又在房里苦等了你两天。这一路行来,我想你也看到了,我可是规规矩矩的,话都没和柔儿说上几句。” “若雪,你需得相信,在你夫君的心里,你的地位可是顶顶重要的,谁也替代不得,谁也取代不了。” 刚经过一番生死磨难,再听到这番深情无限的话,许若雪心中还残留的几许委屈、幽怨、愤怒,便立时烟消云散。 她眼里现出几分柔情,说道:“前些天,我倒有一多半的时间跟在夫君身边。只是,只是我那时心里实在有气。见到夫君面了,就恨得牙痒痒的,就想躲得远远的。待躲得远了,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又凑过去跟着。这样几次后,等我发现那海捕文书,知道事情不妙时,却发现,竟再也找不到夫君踪迹。” “夫君,我不像你,越是危急越能冷静。我性子冲动,找不到便急了。这两三日里我一直策马狂奔,见人就问,完全失了分寸。幸好天可怜见,今天上午,有一位江湖好友告诉我,他有一朋友在公门当差,昨天和县里的捕快一起,被征到某处地方,去缉拿一个什么道士。我一听立即拍马赶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夫君。正焦急时,隐约听到夫君的大喊,这才能及时赶到。” 小道士叹道:“这不就是天意!你我夫妻终究有缘有份,上天也不忍拆散你我。” 顿了顿,他深情地说道:“若雪,虽然此次为夫差点命丧黄泉,但能得到若雪的原谅,为夫心满意足!” 许若雪却说道:“不,夫君,若雪只希望夫君平安。哪怕,哪怕夫君离开了若雪,去了那女人身边,若雪也一样希望夫君平安。” 小道士心中感动,握着许若雪的手不放。 原野里,树荫下,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彼此柔情无限! 到得晚间,两人找了间山洞住下,自免不了依偎在一起,浓情蜜意一番。到得情热,小道士正手脚不安分时,许若雪却止住他,说道:“等等,夫君麻烦将那女鬼唤出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小道士吓了一跳,满腔的绮念顿时灰飞烟灭:“那个,若雪啊!柔儿现在正呆在鬼珠中勤修苦练,咱就不打扰她了。” 许若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死道士,你是不是怕我一剑灭了你的美人?” 小道士只觉头皮发麻,壮着胆子笑道:“哪有啊!我知若雪,定是舍不得夫君伤心的。” 看着嬉皮笑脸的小道士,许若雪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哎,你啊你,还真是我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克星。你放一万个心,我定不会拿你的美人怎样。只是现在形势危急,我不愿再和她起什么争执,所以想跟她达成一些约定。” 许若雪即这么说了,小道士自不能不允。当下取出鬼珠,唤出柔儿。 柔儿出来后,便紧张地看向小道士,待看到她的道士哥哥安然无恙,她长松了一口气。待注意到小道士身边的凶女人时,她立即吓了一大跳。 柔儿瞬间双手抱胸,神色仓皇地看向山洞口。那情形,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眼看这可人儿就要夺路而逃,小道士急急说道:“柔儿别怕,若雪说有事与你相商。放心吧,她不会害你的。” 柔儿怯怯地看了眼凶女人,弱弱地说:“道士哥哥,奴奴怕怕。” 可人儿这模样,激起了小道士心中无限的爱怜,他正想宽慰一二时,却见柔儿忽然一挺小胸脯,大声说道:“哼,谈就谈,难道柔儿还怕了她不行?” 小道士愕然失笑,摇了摇头,说:“好,若雪,那就开始吧。” 却不料许若雪将手中的血海剑往旁边一搁,再和衣躺下,说:“死道士,你滚一边去,这儿没你的事。那女人不是会妖术吗?我跟她在梦中相见,不用你在这碍手碍脚。” 小道士大惊,他实在放心不下,刚想出声反驳,却听柔儿气鼓鼓地说道:“哼,那更好,那可是柔儿的梦,柔儿更不会怕你。” 说完,小道士便看到柔儿坐下,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便寂然不动。 再看许若雪,呼吸也忽然变得轻缓。 两女,梦中已然相见! 小道士大是紧张,却无计可施。 等了许久,不见两女醒来,小道士终撑不住,睡去了。 睡得正香时,忽听耳边有人嘻嘻一笑。他恍惚间睁开眼,正见眼前俏立着一个美人,正是柔儿。 小道士大喜,上前一步,将柔儿搂在怀中,却搂了个空。这才想起,柔儿现在用得是造梦术,而不是神交术。 “柔儿,你和她谈得怎样?”小道士迫不及待地问道。 柔儿一听,神色暗淡了下来。 小道士大急:“你,你俩又打起来了?” 柔儿却“噗嗤”一笑:“是骗你的啦,傻哥哥。奴奴和她谈得很好。” 说着她拳头一握:“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内部必得团结一致,一同共抗外敌,度此难关!” 小道士喜出望外,不敢置信地叫道:“真的,那你俩不吵了?” “不吵了。” “不闹了?” “不闹了。” 小道士高兴的手舞足蹈。 却不曾想,柔儿再抛出一个好消息:“道士哥哥,她还答应了,以后奴奴可和你在梦中欢好,不过需先征得她的同意,绝不许再偷偷摸摸。” “啊!这都能行。” “因为柔儿告诉她,你我是在人鬼同修、阴阳双修,那样对彼此的修为都极有助益。她本不信,柔儿就小露了几手。她还不愿,柔儿就说,柔儿想早日修成仙术,好助道士哥哥一臂之力。这样她犹豫了好久,最后竟答应了。” “道士哥哥,奴奴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凶女人,只会一味蛮横。现在看来,却是奴奴错了。” “她原来真的真的很爱你。她就像奴奴一样,爱你胜过了爱自己。所以她和奴奴一样,宁愿委屈自己,也要爱着你!” 正文 217 一剑慑群雄 她就像奴奴一样,爱你胜过了爱自己。所以她和奴奴一样,宁愿委屈自己,也要爱着你! 这番话落入耳中,小道士感动的眼睛一酸,便滴下几滴情泪来。他想开口说声“谢谢”,却哽咽至不能言。 柔儿痴痴地看着他,眼里也是泪光闪动。 好一会儿后,小道士才叹道:“今生今世,得你和她,我于心足矣!” 柔儿听了,却收起了泪,小嘴一嘟:“为什么是奴奴和她,哼,多了一个人。” 小道士苦笑:“柔儿,你和她不是成了好姐妹吗?” 柔儿却大声分辩道:“怎么可能?” 小道士讶然。 柔儿一点他的额头,嗔道:“我的傻哥哥啊!男人多娶几个妾,虽违礼法,但世事如此,奴奴也能接受。但你听说过,男人可以娶两个妻吗?历朝历代,男人的正妻永远只有一个。那请问,我和她,谁为妻、谁为妾?” 小道士哑口无言! 柔儿小拳头一挥:“我和她之间只是暂时休战,以后的日子,哼,可还长着嘞?” 好吧,小道士承认,自己又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了! 第二日,许若雪叫小道士在山洞中稍等,自己骑马出去。等回来后,已是中午。 小道士见她神色大是不忿,便问道:“若雪,怎么了?” 许若雪怒道:“哼!千佛崖那,有数十江湖高手齐聚,欲捉拿你我。” 小道士大惊:“那怎生是好?” 他早非吴下阿蒙,自然清楚,朝廷有朝廷的道,江湖有江湖的道,江湖高手投靠朝廷,往往会被视为“鹰犬”,为江湖人士所耻笑。所以官府中,真正的武功高手倒很少。 所以相比官府,小道士现在更担心的是黑道高手。那些人为利所诱,什么事都敢做,且做起事完全不择手段,偷袭、下毒、暗杀无一不足。若是被他们盯上,什么时候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许若雪看出了他的担心,一昂头,说道:“怕什么?夫君可别忘了,整个川蜀武林,最大的江湖势力是哪家?正是,青城剑派!” 她傲然一指自己,喝道:“ 而我,许若雪,正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 “那些家伙敢捻青城剑派的虎须,真真活得不耐烦了!” “夫君,你我二人即刻前去千佛崖。我倒想看看,这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能耐我夫妻二人如何?” 千佛崖。 崖壁上,满是重重叠叠的龛窟,共计十三层,其密如蜂房。据说,全崖造像达“一万七千有余”。 而此时,这佛门圣地,竟笼上了一层浓烈的杀机! 许若雪一身绿衣,双手持血海剑,低眉敛目,当先而行。看似娴静,每走一步,杀气却更盛上一分! 她并未着面纱,可其身上杀气之利,竟让人不敢直视,那般绝色的容颜! 一步、两步、三步! 当逼近佛寺时,许若雪手中的血海剑,竟,“嗡嗡”自鸣!似欲自己出鞘,凌空一斩,斩尽天下苍生! 于是,佛寺前站着的数十名江湖高手,人皆悚然! 当先一名大和尚口喧佛号:“阿弥陀佛,早就听闻,青城剑派许大小姐,一身剑术年轻一辈中属第一;一身杀气,天下武林中属第一。贫僧本还不信,今日,却是信了!” “许女侠手中剑,必是当年血魔的血海剑。此剑杀人一千六,天下凶器中,它为第一。许女侠,贫僧深恐你为剑中杀气所迷,大行杀戮。你本天资卓绝,若成为血魔第二,后果实不堪设想。” “为天下苍生计,贫僧斗胆,请许女侠将此剑交与敝寺。贫僧愿率寺中师弟,日夜念经,以佛法洗去剑中杀气。如此,也可为许女侠除去一大隐患,善莫大焉!” 许若雪张目,目光似剑;扬眉,剑眉一刺,她朗声说道:“剑,死物尔!我心中有善念,纵是血海剑,也不过是扬善的神兵。我心中若有恶念,便是一铁棍,也是作恶的利器。如此,是不是血海剑,又有什么关系?” 她声音清脆如金,话未落,血海剑便“铮”地出鞘,于是余音袅袅,声势骇人! 千佛崖,千佛寺,有一女子,持一剑,其气势,倾倒,数十男儿! 于是全场寂然!唯有,血海剑“嗡嗡”自鸣! 许若雪踏前一步,喝道:“我,青城剑派许若雪,挑战各路英雄豪杰。若是败,我夫妇二人任凭尔等处置。若为胜,还请各位不得再插手此事。尔等意下如何?” 大和尚口喧佛号,说道:“贫僧实不欲与许女侠为敌。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请许女侠见谅!这场挑战,我等接了。” “好!”许若雪喝道:“尔等,谁先来?” 她此时气势盛极,一时对面数十江湖好汉,竟无人敢直面其锋。 满场,皆静! 终于,一大汉大踏步跨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后,说道:“这么多男人,被一个女人压着,说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我李熊可丢不起这个人。左右脑袋掉了不过是一个碗口大的疤,怕它个球。” “许女侠,我与你无冤无仇,这次出头,不过是为了那千两赏金。女侠不需手下留情,请。” 请字一落,这大汉大喝一声,手中铁斧一斧劈出。一斧化成了一座山,再挑起这座山,当头砸来! 可,许若雪只是一剑!杀气已至巅峰的一剑。 这一剑,如一道闪电,击中那座山。 于是山碎,斧碎! 那大汉腾腾腾倒退三步,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的半截铁斧。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走掉。 许若雪原地不动,似未曾出过剑,只是脆声说道:“下一位!” 那大和尚踏前一步:“贫僧德海,忝为千佛寺主持。前日知府大人深夜入寺,拜托贫僧,贫僧不得不从。女侠,请!” 许若雪点头,血海剑刺出。 这一剑,浑不似方才般,暴烈如天崩地裂。这一剑,反倒柔和似一缕春风。春风过后,盛开点点腊梅。 德海主持却神色郑重,身子一抖,一身大红袈裟如云般罩去,罩去了那些腊梅。 然后袈裟起伏,一柄长剑和一双肉掌,不知在其中交手多少回。 十几个呼吸后,许若雪蓦地一声清叱,便见无数剑光刺破了红云,猛地迸射了出来,向德海主持罩去。 德海主持急叫:“贫僧认输。” 剑光止,许若雪退回原处,淡淡说道:“承让,下一位!” 人群中走出一人,手持双钩:“在下许大壮,特向女侠赐教!” 许若雪冷笑道:“青龙帮副帮主翻云钩许大壮。此事,果然有你们青龙帮的份。好,很好。” 说到“很好”两个字时,许若雪有所收敛的杀气,腾地暴发。她再不二话,一剑刺去,正是青城剑派绝学“七点梅”。 这一招,小道士前两日有使过,只能洒出三点梅。而此时,许若雪使出,自然有七点梅。七点梅点点开在空中,不带丝毫烟火气。 翻云钩暴喝一声,双钩晃动,晃出无穷的钩影,团团罩去。 无数声清鸣! 钩影散,梅花消。 翻云钩裂嘴一笑,双钩就欲向许若雪勾来。 却不料,他身子刚动,前方虚空处,竟忽地现出一朵梅花。 这是,凭空出现的,第八点梅。寒光一闪,向他心口处点来。 翻云钩哪曾料到,七点梅消,却未曾死去,反而催生出,闻所未闻的第八点梅。这下他亡魂大丧,身子急退,嘴里叫道:“某认输!” 剑光停,许若雪遗憾地轻叹一声。却见,翻云钩心口处已有鲜血渗出。这一剑却是差了丝毫,未尽全功。 翻云钩手指连点,封住了伤口处的穴道。他脸色惨白,勉强说道:“许女侠既然守规矩,青龙帮自也不能含糊。此事,青龙帮上下绝不再过问。” 说完,他转身离去。 许若雪持剑在手,再朗声喝道:“下一位。” 却无人。 再等了一会,依旧无人。 德海主持出众说道:“青城剑法名不虚传,许女侠更是剑术通神。老衲等输得,心服口服!” “这次挑战,许女侠你赢了。江湖规矩,我等自会遵守,许女侠还请放心。” 许若雪点头,收剑回鞘,转身欲走。 “等等。”德海主持却出声说道,然后上前,低声说了句什么。许若雪点头,道了声“多谢”,再不停留。 千佛寺前,一众江湖高手看着,那女侠,持着那剑,远去。 无人说话。唯有,德海主持发出的一声喟叹:“若她是男儿,江湖中,岂还有我等的立足之地!” 许若雪仗剑前行,小道士默默地跟在身边。 这场挑战,从始至终他都未发一言。别人当他不存在,他也当自己不存在。 因为他知道,这是属于他夫人的战斗,这是任凭那绝世女侠纵横驰骋的战场! 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看着自己的夫人大展神威,技压群雄! 此时,小道士心里很高兴,很想说上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看着默默前行的许若雪,小道士却不敢说话:哎,夫人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盛了,凛然若实质啊! 行了一段,来到一处溪水前,许若雪终于开口说道:“请稍等。” 然后背对着小道士,她站在溪水边,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后,她说:“好了,夫君。” 小道士便来到溪边,看到许若雪神色恬淡,眉眼间尽是温柔,身上杀气尽消去无踪。 于是他笑了,笑道:“还是温柔的夫人可亲些。绝世女侠嘛,实在是让小生怕怕。” 听得这话,许若雪嫣然一笑! 这一笑,如数千春花,瞬间齐放! 正文 218 真男人,羞耻地躲着 “夫人你看,这树上的鸟儿都双宿双栖了,为夫却仍这般孤单。此情此景,怎不让为夫潸然泪下?”小道士负手而立,眼中尽是无尽的愁怅。 许若雪却听得脸一红。她银牙一咬,血海剑“铮”地一声架在小道士的脖子上,恨恨地说道:“你个死道士,别一天到晚地净想那事,还不给我好好赶路。” 小道士笑嘻嘻地说道:“夫人,赶路这般辛苦,不如我们先做些爱做的事,然后再慢慢赶路。这样劳逸结合,才叫有滋有味!” 哼,果然如此,这色胚!许若雪心里真真又羞、又怒、又悔、又喜。 两日前千佛崖前,许女侠一剑摄群雄,当时那绝世风姿,见者无不目炫神迷、心驰神往!只是,威风是威风了,却留下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不良反应”——大是心动的小道士回来后大是情动,一番痴缠后,我们的绝世女侠被逼无奈,羞答答地俯下了身子。结果,尝到这番滋味的小道士自此就索求无度,于是堂堂女侠,被“欺负”的好惨啊好惨! “绝对,绝对不能再这样惯着他。”许女侠心中发了狠,看也不看小道士,掉转马身就走。 小道士银笑一声,再接再厉。每次不都这样吗?每次到最后还不是从了? 他正想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却忽听许若雪一声娇叱,手中寒光一闪,便见不远处一声惨叫后,一人栽下树来。 啊!我去,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落地后一个翻身,其快如猿猴。他正想夺路而逃,身子却猛地僵住。一柄血海剑,已抵在他额头上。 许若雪冷声说道:“怪不得这半个时辰来我老感觉不对,原来还真是被人给盯上了。能这么久没被我发现,也算你有几分本事,我就赐你一个全尸。” 看她剑光一吐,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叫道:“女侠饶命,某有大消息,可买这条命。” 许若雪冷哼一声,提着他到别处去了。 很久后,许女侠才返回,脸上杀气纵横。 小道士急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许若雪眉尖一挑:“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在前方十五里处设下埋伏,欲伏击你我。” 啊,还来啊!小道士大惊:“夫人,你不是赢了挑战吗?怎地还有江湖高手来找麻烦?” 许若雪说道:“千佛崖前聚集的,都是白道高手。现在出马的,却是黑道高手。” 黑道高手?小道士心中担忧,问:“夫人,那你可是要再去挑战?” 许若雪摇了摇头:“白道有白道的规矩,黑道有黑道的规矩。对付他们,挑战却不管用。” 见小道士莫名其妙,许若雪便说道: “一入江湖是非多。这进了江湖,便如掉进了泥坑,是黑是白、是清是浊,没谁能真正分得清?但表面上看来,这黑与白、清与浊,却是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一个江湖中人,暗地里且不去说,若他明面上做事算守规矩,还依从朝廷法度,那他就是白道中人。若他行事但凭喜恶,视朝廷法度如无物,那他便是黑道中人。” “对白道中人,我们可以用情义来打动,用规矩来制约。对黑道中人,规矩很多时候就不管用了,只能以利诱之,以力胜之!” 听到这,小道士似明白了不少,点了点头。 许若雪继续说道:“就比如,我是青城剑派的掌门千金,平时行事纵是不妥,那些白道高手也最多只能教训一二。可这次朝廷明发了海捕文书,他们便再无所顾忌。哪怕是我们青城剑派,在这等时候表面上也绝对不会说什么。不然,便是与朝廷为敌,与白道武林为敌。这就是规矩。” “所以我干脆仗剑直上千佛崖,当面挑战。既然是挑战,他们便不能以多胜少,更不能对你这个不通武功的人出手,这也是规矩。” “我挑战胜了后,依照事先约定,他们便不能再牵涉进此事,这还是规矩。如此一来,你我夫妇二人就可得平安。” “可是,”小道士迟疑地说道:“若是他们明里不动,却暗中下手嘞?” 许若雪叹道:“所以说,江湖本就是一滩浊水,黑白不明,是非不分。” “他们暗地里下手,自是坏了规矩。但只要明面上说得过去,你栽了便栽了,以后能不能报得了仇,就看自己的实力了。” “但对我,他们却绝不敢这么做。因为我爹是青城剑派的掌门人,因为我们青城剑派是川蜀武林的第一大门派!” “他们若敢先不守规矩,我们青城剑派自然也不必再守规矩。到时全派出动,哪怕杀了个尸横遍野,别人也无话可说,只会说他们自作自受、自取灭亡!而绝不会再说,我们青城剑派半点不是。” “哎,”小道士涩声说道:“这么说来,江湖其实也不过是,弱肉强食而已!” 许若雪点头:“这天地间,哪处不是弱肉强食?若不掌握足够的力量,你到哪能争得到公平?” 小道士沉默,好一会儿后说了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那若雪,这些黑道高手你要如何应付?” 许若雪沉默了一下,说:“一年多前,我初出江湖,那时实在年轻气盛,一时不懂事,将整个川蜀武林闹了个天翻地覆。到最后,还惹了场好大的一场风波。” “那场风波中,川蜀黑道总派把子,川西祝家庄被我青城剑派连根拔掉。当时我以为祝家庄的人已被斩尽杀绝,却没曾想竟逃了一人,还是祝狮子的三弟。” “今次我遭遇劫难,被明发海捕文书,此人就趁机发动了祝狮子的关系,许下种种重利,挑动了好些人来围杀你我。我和祝家庄之间血深如海,此事绝对无转圜的余地,只能是,他死,或者,我活!” “夫君,这一次的情形极是凶险,夫君就呆在此处,万万不可随我去冒险。” 小道士一听大急,就待大声反驳,却不料许若雪伸出一指,堵住了他的嘴。 许若雪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前所未有的坚持! 她正色说道:“夫君,那人找的都是川蜀黑道上,最丧心病狂的一群疯子,他们绝对不会跟你讲半点武林规矩,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 “夫君,你道术纵是通神,剑术也是一般。你若在我身边,便是我身上最大的弱点,他们必会抓住这一点不放,若你失手被他们所擒……” “夫君啊,若雪珍重你,远胜过珍重自己。一旦真那样,若雪只能束手就擒。到得那时,死对你我来说,必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所以夫君,若你真心爱若雪,就别逞这个强。你保护好了自己,便是对若雪最大的助益。” “夫君,若雪从未求你。这一次,就当若雪求你了。答应我,好吗?” 这番话,许若雪说得是,声泪俱下。而小道士听得是,心如刀割! 从没一刻,他如这刻般,无能为力! 自己的夫人为了自己,正浴血厮杀。而自己,却只能远远地躲在后方,束手无策! 这让一个男人,情何以堪!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耻辱! 所以小道士心里极不甘,极不愿。他宁愿手持长剑,和自己的夫人一起冲杀。那样哪怕是死,也死得豪气、死得潇洒! 男儿,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死,又算得了什么? 在羞耻地躲着,和勇敢的死去之间,他张天一,宁死不屈! 这般坚定地想着,小道士却,狠狠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虽然率性而为,却绝不冲动。他虽然做事顺本心,但更会顺天意。 在危急关头,他从来都很理智。他向来都清楚,人在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十有七八,就是错误的选择! 一时激奋,仗剑而行,是很豪气、很潇洒、很男人,但之后嘞? 之后寄希望于,自己忽然神功附体,学会了某种绝世武功,然后天下无敌,大杀四方? 或者,自己忽然得到一种盖世奇药,迎风一洒,所有敌人骨酥体软,任人摆布? 或者,那些黑道高手忽然惹怒了一只强横恶鬼,被杀得屁滚尿流,最后奄奄一息之际,自己横空出世,斩妖除魔,然后站在血泊中,持剑大笑? 不,他不愿、不想、不能这样! 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而不顾现实,强行为之,那不是英勇,那叫鲁莽!小道士他绝不允许自己鲁莽。 所以,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哪怕他的脸,已羞耻的,通红。 哪怕他眼里,已滚下了,耻辱的泪。 可他还是握紧拳头,狠狠地点了点头。 许若雪长舒了一口气,她上前轻轻地抱了下小道士,她笑道:“我的夫君,可是个真正的男儿哦!” 小道士握紧拳头,涩声说道:“若雪,我做不了什么,我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落入对方的掌控之中。若真事不可为,我必横剑自刎,也不会连累夫人。” 许若雪笑道:“好,若不能敌,我也自会了断,绝不至于污了这身清白。若夫君真有不测,若雪必杀尽仇人,再来陪伴夫君。” 小道士最后狠狠地抱了下许若雪,一咬牙,转身离去:“来时路上有一山洞,极是隐蔽,为夫就在那,恭迎夫人平安归来!” 他说完,却没听到身后回应。他蓦地转身,只见林中寂寂,哪有佳人芳踪? 正文 219 就着腥风饮酒 夜,渐深。 小道士持剑而坐,守在洞口。 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到底有多久?或者有一整天,或许只是半天。 等待,极是煎熬! 闭上眼,小道士深吸一口气,屏息,再缓缓吐出。 他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可他的心,却更受煎熬。小道士长叹一口气,终于放弃。 他看着洞外。 夕阳初落,明月甫升。 明月,一点点地升起,慢慢地越过洞口,终消失不见,只留下月光清凉。 小道士猛地起身,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离开这黑暗的山洞,冲到洞外,对着那轮明月,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疯狂地嘶吼着,疯狂地怒叫着。 他想发泄,他极需发泄。那极力抑制,却终究压抑不了,一点点、一滴滴、一丝丝地渗出来的煎熬,已经填满了他的心胸,让他的心如在油中煎,如在火中烤。 再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小道士坐下。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隐蔽、狭窄、肮脏的山洞,就是他此时最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保护。 为了此时正浴血博杀的佳人,哪怕再是难忍,他也只能,忍! 死死地忍着,羞耻地躲着,这,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真正有用的事! 对一个男儿来说,有时忍着,比死去,更难受! 天黑了,天又亮了! 小道士还是枯坐着! 他一夜未眠,神色憔悴,身子摇摇欲坠! 到了此时,小道士再无法约束住自己的思绪。他脑海里一下想着,许若雪一剑飞鸿,只一剑,便斩了数十人的性命;一下又想着,数十剑齐齐飞来,将许若雪瞬间斩成肉酱。一下想着,许若雪闪身出现在他身前,依旧巧笑倩兮;一下又想着,许若雪被无数的黑影压着,凄惨地叫道:“夫君,救我!夫君,救我!” 下雨了!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那雨。渐渐地,那雨幕在他眼中染上了一层红。这红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到最后,天地间竟下了场,倾盆血雨! 这雨中,可有许若雪流的鲜血?这雨中,是否传来了许若雪的哀嚎? 小道士浑身颤抖着,可他依旧忍着。哪怕跪倒在地,哪怕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 雨停了。 天亮了。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起身,却倒地。挣扎了好几次,他终于颤颤巍巍地站稳。 他伸手,抽出手中的长剑。 剑身如水,映出了一双通红的眼。 这双眼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看着这双血眼,小道士浑身一震,这是自己吗?是一直恬淡自然的自己吗? 小道士苦笑:原来二老爷说得没错,仇恨,才是这个世上最有力量的东西。它真能将人,生生地变成魔! 自己苦修了十八年,自以为坚凝无比的道心,不过一夜之间,就在仇恨面前,彻底崩溃成沙! 两天两夜,整整两天两夜,许若雪,还没回来! 不过是,“前方十五里”处的厮杀,用得着,两天两夜?那她为何,还没回? 小道士不敢去深想,可那唯一的结果,不用他想,已那么直白鲜明地,站在了他面前!那般醒目地,刺激着他。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站好,取出干粮和清水,一口一口地吃下。吃完后,他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向洞外走去。 洞外,有阳光刺目。小道士用手捂住了眼,待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美人。 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伸出手,一摸。这脸,是温润的。 小道士笑了,他痴痴地叫着:“若雪!” 许若雪痴痴地应道:“夫君。” 然后,她的身子便一软。 她倒在了小道士的怀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道士失声叫道:“若雪!若雪!”他原本浆糊似的脑子,立时清醒了几分。他哆嗦着手,去检查许若雪哪受了伤。 “别!”许若雪却虚弱地说道:“夫君我没事。只是累了,抱我睡一觉,抱紧我睡一觉。” 小道士立马抱起许若雪,只觉得,这绝世女侠此刻竟轻得,跟片羽毛似的,浑然如无物。 将许若雪抱回山洞,不过区区的几步路,许若雪竟已睡着,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小道士小心地坐下,让怀里的美人以最舒适的姿势睡去,然后傻傻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小道士也睡去。 日落西天。 小道士醒了。 他是饿醒的。 整整两天,他不过是吃了点干粮。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响个不停。 可许若雪的肚子,响得竟比他还厉害。 看着紧蹙着眉头,却执拗地熟睡着的许若雪,小道士哑然失笑。 许若雪醒来。 她是被肚中的馋虫给吵醒的。 睁开眼,她就看到一个铁碗,碗里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汤其实不是好汤,不过是半碗猪肉干加上几块羊肉干熬成的。但许若雪一见,却双眼发光,以闪电般地速度抢过来,一边被烫得眼泪直流,一边一声不吭,继续仰头往肚里倒。 直灌了三大碗后,许若雪这才擦了擦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汤盘,她很不好意思地问:“那个,夫君,你吃了没?” 目瞪口呆的小道士这才回过神来,他苦笑着说:“没事,我再熬一碗。” 终于填饱肚子后,许若雪舒服地*了一声,如小猫般窝在小道士的怀中,懒懒地一动不动。 小道士看了心中巨疼:到底是怎样的厮杀,能让这从来都生龙活虎的绝世女侠,累成这样?饿成这样?还疲成这样? 那两日两夜,这绝色的佳人经历得,到底是怎样的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夜深了。 山洞很静,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许若雪一直安静地躺在小道士的怀中,似睡非睡。小道士也一直安静地搂着她。那场绝对惊魂、绝对惨烈的厮杀,许若雪没说,小道士也没问,就像它从来不曾存在过。 相见已是不易,又何必让杀气,冲淡此刻的温馨! 天又亮了。 这是个大好天。 小道士和许若雪走出山洞,在明媚的阳光下,齐齐伸了个懒腰。 含笑看着晨光中的佳人,小道士越看越是喜欢。 许若雪却误会了,她整理了下衣角,紧张地问:“夫君,有什么不对?” 小道士搂着她,笑道:“我的夫人自然是对的,哪处都极好,哪处都极美。” 许若雪一昂头,骄傲地说道:“那是!前晚事了之后,我可是专门找了户大户人家,借用了他家的浴室,从头到尾地洗了个干净不说,还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还化了个美美的妆。你要是能找出点异样,那才叫见鬼。” 说到这,她“噗嗤”笑出声:“那户人家当时吓得浑身直发抖,却万万料不到,这吓得死人的蒙面女贼,竟然只是借用了下他家的浴室,临走前还留下了一锭银子。呵呵。” 小道士听了却没笑。握着许若雪的手,小道士感动地说道:“若雪,你无需如此。你是女侠,身上带点血气,带点杀气,那叫女侠风范。你夫君我是不会介意的。” 许若雪依偎在他怀里,却摇了摇头:“夫君,若雪现在不想做什么女侠了,若雪现在一心想的是,做夫君的女人,做最能讨夫君欢心的女人!” 她闭上眼,痴痴地说道:“夫君,若雪可是天生的女侠哦!” “我一岁时,说得第一个字,不是叫‘爹’,更不是‘娘’,我说的是‘侠’。我爹爹当时就抚须大笑,说,我女必是天下第一女侠!” “我三岁时,已拿着柄小木剑,跟着那些大人一起,在那认认真真地练剑,练得还很好。” “我十岁时,已能提着把木剑,到处找人比剑。青城剑派那些初入门的弟子,哪怕再牛高马大,也败于我的小木剑之下。” “我十五岁时,已连败崆峒派六名高手。十六岁时,剑派比武得第一。十七岁时,独剑诛杀贼人十四人。” “再以后,我独闯江湖。不过三四个月,行侠仗义上百起,真真是,快意至极,不料却酿成了一场惊天大变。最后,死三百多人,伤六百多人,整个川蜀黑道,几乎为之一清。” “夫君,这就是我,许若雪!” “我一直坚信,自己天生就是天下第一女侠,自己天生就该鲜衣怒马、笑傲江湖。就着腥风饮酒,醉在血雨中抚琴,这才是我许若雪该做的事!” “可夫君,现在的我,不想再做女侠。” “就算手持长剑,杀尽天下仇人,那又如何?杀得越多,心便越不得安宁。” “就算一身剑术,杀得天下男子尽低头,那又如何?心依然如浮萍,漂泊无处依。” “不过行走江湖才一年,我这天生的女侠,竟已累了。” “就着腥风饮酒,醉在血雨中抚琴,说到底只是场梦。这梦看着艳丽,真进去了,却不过是凄丽!” “这江湖,终究恩怨太多,杀戮太多!” “夫君,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再是女侠,也是女人。任凭她武功盖世,可真正需要的,也只是依偎在心爱男人的身边!” “夫君,自此以后,若雪会淡出江湖,一心只做个争宠的小女人!夫君,就让若雪为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这番情深意切的话,让小道士感动至不能言。既然不能言,他干脆低头,吻住了那双红唇。 许若雪激烈回应。 唇分,这立志做“小女人”的女侠,已是媚眼如丝,她腻声说道:“夫君,若雪好想好想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就请夫君,赐给若雪一个孩子!” …… 于是,彻底的癫狂! 正文 220 绝世女侠的盖世厨艺 月夜。 “夫人这手,如此的细腻,沾上了这汤汤水水,大是不好,为夫可是会心疼的。夫人,这肉汤不如还是交给为夫吧!” 小道士深情款款地拉着许若雪的手,一脸柔情蜜意地说道。 许若雪却毫不领情,一把打开了小道士的手。这女侠死盯着那锅子肉汤,眼里那叫一个杀气纵横:“哼,我许若雪连女人不可能练成的天罡神功,都练到了圆满。不就是区区一锅肉汤吗?难道本女侠还怕了不成。” 说完,她从锅里舀出一勺,递到小道士嘴边:“来,尝下。” 小道士尝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立马赞道:“好,真是一锅绝世美汤,不咸不淡,肉味十足,夫人果真是天才。” 许若雪却不信他,抢过勺子,尝了一口后,立即吐到地上,怒道:“明明淡了,好不?死道士,你别光说些好听的。不行,倒掉重煮。” 小道士叫苦不迭:“淡了好,淡了更好,为夫现在肚子饿得极慌,淡一点正正好。夫人啊,你这都已经倒掉四锅汤了,再这般折腾下去,为夫怕是饿死了,都喝不到夫人煮的肉汤。” 许若雪脸一红,凶巴巴地说道:“不行,本大小姐说话算话。既然说了,从此以后安心做一个,为夫君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的小女人,那做饭的事,就是我的事。” “哼,青城剑派一十九种剑术,本女侠样样精通,这做饭又算得了什么?” 见她作势欲倒,小道士急忙喝止道:“加盐,淡了加盐就行了。” 许若雪一想也是,拎起那罐精盐,随手倒去。待得小道士那声“慢”字出口时,这罐精盐已少了一小半。 小道士踉跄了一下,几欲摔倒。 许若雪拿起勺子,再尝了一下,然后惊叫:“我去,怎么这般咸?” 小道士直接翻了个白眼。 淡了加盐,咸了自然加水,许若雪这下学聪明了,小半桶溪水倒进去后,一尝,我去,又淡了;再加盐,然后,再咸了。 小道士转过身,不忍再看。 好一会儿后,许若雪才兴致勃勃地舀了勺汤,送了过来:“夫君,夫君,你尝尝,现在刚刚好。” 小道士一尝,嗯,不错,咸淡的确是刚刚好,但是…… “我说夫人啊,你给为夫喝得是什么?这能叫肉汤吗?这明明是盐水嘛!” 许若雪一尝,大是不好意思:“是哦!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次水,都没点肉味了。不过没关系,我加点肉干。” “啊!不要。”小道士大惊,连忙伸手去抢那袋肉干。袋子刚到手,只觉手上一麻,那半袋肉干就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往汤锅那飞去,然后被一只玉手一拎,里面的肉干稀里哗啦地倒了个干干净净。 小道士欲哭无泪:“夫人啊,这是最后的一点肉干,以后我们只能吃干粮了。” 许若雪大奇:“怎么会?上次我才买了一大袋?” “嗯!”小道士很确定地点了点头:“都被夫人用完了。” 许若雪脸一红:“没事,下次我买。嗯,可以吃了。夫君请尝尝。” 小道士迫不及待地舀了碗。 见他吃得高兴,许若雪更是开心。只是吃了几口后,她皱起了眉头:“奇怪,味道好怪哦。对了,夫君每次都要放点香酱、花椒等调料,没事,我也放点。” 小道士吓了一跳,一个饿狗扑食,扑在装调料的布袋上。看许若雪伸手就要来抢,他眼含热泪,深情无限地说道:“夫人,这些可是,刘家秘传的九制香酱,陈家特产的特供花椒,山西精制的雪花食盐,这些都是,有钱都不定能买到的好宝贝啊。就剩这么一点点了,夫人,求你饶过它们,好吗?” 许若雪一跺脚,嗔道:“哼,坏夫君,就是不让我煮顿美食出来。” 两人各吃了几口,待腹中的饥饿稍减后,就觉得再也吃不下去。当下各自偷偷背转身,将剩下的大半碗倒掉。 再转身时,小道士笑道:“夫人天赋果然惊人,第一次下厨就能煮出如此美味,为夫吃得大饱。” 许若雪一昂头:“那是,本大小姐可是大大的天才,做什么都是天才。” 只是,她的这份骄傲才刚刚表现出来,就听,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同时“咕噜”了一声。 两人大愣。 一愣之后,许若雪羞得,那叫一个满脸通红。小道士笑得,那叫一个满地打滚。 等恼羞成怒的许若雪跑得远远了,小道士拿出调料,重新调制了一番,终于熬出了一锅,美味的肉汤。 填饱肚子后,许若雪沮丧地说道:“夫君,看来刘姐姐说得不错,凡是男人该会的,我比男人更会;凡是女人该会的,我一样都不会。” “哎,女红什么的就不说了,连煮锅汤我都煮不好。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道士安慰道:“若雪,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活世上,哪能事事都会?洗衣做饭这种事,就交给为夫好了,反正我都做习惯了。” 许若雪情绪低落:“可是夫君是男人,让男人做女人做的事,这说出去,别人会耻笑夫君的,还会耻笑若雪的。” 小道士笑道:“只要你我过得逍遥即可,关别人什么事?真要说起来,夫君这个男人,可是要若雪你这个女人,来仗剑保护哦。” 这么一说,许若雪就高兴了,展颜一笑。 两人正含情脉脉时,小道士腰间一动,却是柔儿从鬼珠中飘了出来。 有数天没见,乍一看到可人儿,小道士不由惊喜地叫道:“柔儿!” 这声出口,小道士心中大呼“糟糕”,不由地看向许若雪。 柔儿也看向许若雪,还摆出一副,随时逃之夭夭的姿势。 却见,许若雪剑眉就是一蹙,腾地一声站起,正待发怒,却似想到了什么,竟慢慢地又坐了回去,只是狠狠地往这个方向瞪了一眼。 小道士喜出望外,虽然早知两女已有约定,他却料不到,许若雪竟真能按捺得住性子。 柔儿也吐了吐小舌头,依偎着小道士坐下。 小道士压低了嗓音问:“柔儿,你俩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跟道士哥哥说下可好?我真真好奇的很。” 柔儿还没回答,许若雪就是一瞪眼:“不许说!” 柔儿给了她一个鬼脸,也悄悄地说道:“道士哥哥,这是女儿家的小秘密,不能告诉男人的。再说,奴奴要真说了,这凶女人,哦不,这女人定会拿剑劈奴奴的。奴奴怕怕。” 好吧,不说就不说,小道士一笑置之。 柔儿看向那汤锅,问:“道士哥哥,都这个时候了,你才吃饭啊。” 小道士答道:“荒郊野外的,将就一餐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许若雪起身,站在汤锅前,傲然说道:“这汤可是我煮得,极好喝。你要不要尝一点?哦,对了,你现在可是魂体,吃不得东西。” 柔儿小嘴一嘟,嗔道:“奴奴才不稀罕嘞,定然是不好吃的。” 然后她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道士哥哥,这女人除了舞剑外,竟还会下厨?” 许若雪就在身旁,小道士自然不敢说实话:“嗯,若雪的厨艺是很好的。这汤从头到尾都是她亲手所做,味道大是鲜美,是难得的佳肴。” 柔儿小嘴一撇:“哼,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的。奴奴可是县主,可有十几个厨子伺候着。” 说着,她走到汤锅前,仔细看了看,一拍小手:“奴奴以为做得是什么,不就是粳米粥吗?这么简单的东西,奴奴一学就会。” 小道士额头顿时冷汗直冒:虽然这肉汤被折腾的已经面目全非,但将它生生地认成是粳米粥,这也太,太让人无话可说。 真不愧是,国公府家的千金贵女啊! 见小道士神色有异,许若雪警惕地问:“那女人说了什么?” 小道士讪讪一笑:“柔儿说,若雪你煮的汤色香味俱全,不用尝就知道是极好吃的。” 许若雪狐疑地看着他,自是不会轻信。而柔儿更是用纤纤玉指刮着小脸,一个劲地说:“净会拍马屁,羞!羞!羞!” 小道士老着一张厚脸皮,只当没看见。 这个话题过后,两女尽皆沉默。见气氛不对,小道士眼珠子一转:“来,我为二位美人,吹上一曲洞箫。” “好啊,好啊!”柔儿拍掌叫道:“我要听一曲《梅花三弄》” 许若雪点头:“我要听一曲《平湖秋月》” 啊!小道士傻眼了。 看见两女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小道士一咬牙,吹了一曲《凤求凰》 他这般用心的表现,最后换得的,自然是两个大大的后脑勺。 …… 自此以后,柔儿每晚总会出现一下。虽然每次两女之间,总是隐隐的有些针锋相对,可小道士已极是满足。 照这样下去,齐人之福可不是梦想哦。小道士美滋滋地想。 没看到,今晚上当许若雪依偎在自己身旁时,柔儿只是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当自己将柔儿搂在怀里时,许若雪也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当没看到。 虽然她的确也看不到。 这般情势,真真大好啊! 可乐极生悲,就在小道士满腔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在胸膛中翻滚时,变故忽生! 正文 221 一夜风云变 天近黄昏。 小道士正感叹“夕阳无限好时”,却觉腰间一动,柔儿竟从鬼珠中飞了出来。 小道士大奇:柔儿是生魂,黄昏时虽然勉强也能现身。但此时阳气毕竟还烈,对她来说,大不舒服。 难道是昨晚自己讲的笑话大好,这可人儿听得上瘾了?呵,如此纯洁的小美人,原来竟也喜欢听荤段子! 小道士正这般想时,却发现,情形不对。 因为柔儿现身后,就猛地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哭声。 小道士大惊,连忙搂住可人儿,急问:“怎么了,怎么了,乖乖柔儿,你怎地哭了?” 柔儿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哭着说道:“道士哥哥,奴奴的肉身,遇到了极大极大的危险。” 小道士大惊,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你那肉身可是在恭王府里啊!你堂堂国公家的嫡女,大宋的县主,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你不利?” 柔儿惊慌失措地摇着头:“奴奴的生魂和肉身之间有些感应,奴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奴奴确定,奴奴的肉身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不行,奴奴要赶快回到肉身那。奴奴要救自己,一定要救自己!” 说着,柔儿转身就走。 小道士急忙叫道:“柔儿,别急。我现在就快马赶往重庆府,你附着在鬼珠上随我同去。柔儿且宽心,道士哥哥一定会救你!” 柔儿仓皇地摇头:“来不及的,一定会来不及的。奴奴随风而去,比道士哥哥骑马要快。” 小道士跺脚怒道:“柔儿,你怎地不听话,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便是去了,又能起什么用?” 柔儿却坚定地说道:“不,道士哥哥,奴奴若能及时赶到,能起一分力便是一分力。否则,奴奴定然会后悔终生。道士哥哥,奴奴先去了,请哥哥速速来救奴奴。” 说完,柔儿再不犹豫,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其速如电,倏忽不见。 小道士目瞪口呆。 事起突然,许若雪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小道士来不及对她解释,拍马就走。 没多久两人遇到一户人家,这才清楚了所处的方位。 略一沉吟后,小道士反身往来路驰去,直闯巫山县。 到了码头,小道士砸下重金,包了一艘船。不顾黑夜行舟的凶险,催着船老大即刻启航,顺江直下。 所幸一切顺利,看船行甚疾,小道士此时方才松了口气,才得以向许若雪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若雪一听,不忿自己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竟急成那样。小道士连番安慰,许若雪打落了牙往肚里吞,生生地忍了这口气。陪着自己的夫君,去救他的小情人。 使完小性子后,许若雪问:“奇怪了,堂堂国公府,怎地连嫡女都护不住?” 小道士苦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国公府遭了大难,这才让柔儿受了灾。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啊!” 许若雪奇道:“不是说,当今圣天子极看重李国公,所以才赐府恭王府,以表恩宠。” 小道士知道的却多些,摇了摇头,叹道:“事情哪会这般简单。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这赐府恭王府,即可能是恩宠,也可能棒杀。现在看来,棒杀的可能性更大。” 他心中暗道:那日在密室,二老爷曾说过,他在国公府中的谋划,本就是某个计划中的一环。没了他二老爷,这个计划也会执行下去。 此番劫难,定是那个神秘组织暗中策划,以“觊觎神器”的罪名,将国公府彻底地打入深渊! 这一想明白,小道士心急如焚。他找到了船老大,问起了重庆府的事。 船老大一听这话,一拍大腿叫道:“说起这恭州,可真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恭州不是有个恭王府,恭王府里不是住着位国公爷。全恭州的人都说,这国公爷家有那资格继承皇位。” “可谁知,就在前几天,这国公爷家倒了血霉。据说啊是有位皇孙在酒楼里跟人争风吃醋,喝多了之后说了些胡话,其中有句‘以后当上皇帝,必诛连你家九族’。就这话被人给捅到当今圣天子那,圣天子大怒,当即下了圣旨,即刻抄没家产,再全家枷拿上京。” 后面说了什么,小道士再没心思听。此时,他已心急如焚。 失去了那层尊贵的身份,柔儿她不过是一个,昏迷不醒、任人摆布的绝色美人。像她这样的美人,一旦抄家入罪,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看着船外的江水,本已觉得船行甚疾的小道士,这一刻却是恨不得天上降下一道翅膀,好让自己瞬息间能飞到柔儿身边。 他实在无法想象,若是晚到一步,等待柔儿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恭王府。 赵端躺在雕龙刻凤的黄梨木大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顶。 外面很静!整个国公府,都死一般的静,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静得能听到窗外树叶摇摆的声音。 这是不对的。 国公府一直都很热闹的,有些时候还会闹腾的厉害。所以赵端一直都不喜欢,他坚持以为,自己是一个喜欢安静的美男子。喧嚣,与他的风度不符。 可现在,赵端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热闹的。这死一般的静,只会让他感到害怕,怕到不敢去想,只敢呆呆地看着屋顶。 这般的静,那就说明,所有家产已被抄完。那最多再过两天,自己等人就要被,枷拿上京! 到了临安后会怎样?赵端不敢再想。 不过一夜之间,龙子变乌鸦! 为什么?事情怎会成这样?不就是大醉后,说错了一句话吗? 全恭州府的人都在说,自己家有望帝位。无数人的人都告诉自己,身为嫡长子,纵观整个大宋,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位圣天子。 所有人都这么说,于是自己也觉得,只要等到那个体弱多病的太子一去世,那个皇位妥妥的就是自己的。 只要等等便行了。前面的八位皇子都死了,那太子身体如此虚弱,他又能熬得住几年? 可一切,就在一夜之间,全变了! 就因为那句话“以后当上皇帝,必诛连你家九族”的话! 自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话绝对不能说。并且之前爹爹已经很严肃、极郑重地告诫过自己。自己这数月来,一直也都在提着小心。 可那不是喝醉了吗?全恭州府的人都知道,自己喝得大醉,醉得不但说了那句话,还骂了自己的妹妹是个“傻鸟”,还骂了自己的爹爹是个“软蛋”。 可他们,为什么就偏偏抓住那句醉话不放?喝醉了,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这样的事每一时每一地都有,他们为什么就抓住不放! 更何况,自己的爹爹在得知此事后雷霆大怒,那样大张旗鼓地压着自己,从恭王府走到酒楼。当着无数人的面,宣布了自己的“罪状”,还硬逼着自己,向皇宫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都那样了,还不够? 可叹当时自己忧愤欲死,直视为一生中最大的羞辱,心中那是怨极了爹爹。可谁知,谁知那时的羞辱跟自己现在正遭受的、以后将遭受的相比,竟什么都不算! 不过一夜之间,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子,有望问鼎大宝的皇族贵胄,竟成了,阶下囚! 这事,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赵端眼中流出了几滴浊泪,他想不明白,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事,怎会如此?”国公夫人也想不明白。从来秀雅而优雅的她,短短数日中,便明显憔悴了不少。 李国公一声长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更何况,这次端儿祸从口出,被人拿住了把柄,再加上以前的一些罪证,我国公府的倾倒,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官家啊,你我份属同族,我对你向来也极是恭敬。这事哪怕触了你的逆鳞,你下旨申饬便是了,最多再废去我李国公的爵位,勒令搬出恭王府。可你为何竟这般狠心,家产尽数抄没不说,还要枷拿上京!” “呵呵,我堂堂天潢贵胄,跟个囚犯似的,带上枷锁,一路被押送上京。你是出了口恶气,可这丢得,可是我们大宋皇族的脸啊!” “这脸丢没了,我等哪还有颜面,苟活在这人世间。官家啊,你这是要生生地逼死我国公府满门上下!” “这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国公夫人垂泪道:“只是可怜了我那柔儿,她神魂离体,数月来一直昏迷不醒,全靠人精心照料,才吊住这条命。可这些公差如此可恶,竟不准我府中人去照料她。也不知她这两日怎样了,我这当娘的心里,担忧啊!” 国公夫人的话,却提醒了李国公。李国公一想大惊:“是极!这数日里我忧心过甚,竟,竟忘了此事。” 他急急冲到厢门边,问:“军爷,敢问,看管我女柔静县主的,是哪位将军?” 被堂堂一位国公爷尊称为“军爷”,把守的官兵立觉飘飘然,当下答道:“是由重庆府步军副都指挥使田庆田大人亲自看守。” “重庆府步军副都指挥使田庆”,李国公念着这名号,忽然一拍大腿,惊道: “此人最是好色,糟了,我儿,我儿危矣!” 正文 222 关乎贞节的生死时速 西厢房,柔儿静静地躺在那。 一缕霞光透过窗棂,正正照在她脸上。她脸上的绒毛,便在霞光中微微起舞。于是,这睡着民的精灵,便似活了一样,还在花朵中跳舞,在丛林中唱歌。 哎,红尘中,怎能生出,这般清灵可爱的绝色美人! 门外,李大虎痴痴地看着柔儿,嘴里直呆呆地说:“美,美,美死我了,我要死了,我真要死了!” 他身后一个声音接着说道:“是啊!都说她是‘皇族第一美人’,依某看来,她定是‘天下第一美人’。这天地间,怎么可能会有女子比她更美?哎,这样的美人儿,某要是能摸上一手指头,那便是死,死了也开心。” 李大虎傻傻地说道:“是啊,就是摸上一手指头,某便是死,也甘心。” 身后那人走了过来,然后惊道:“李大虎,你个傻鸟,你手在裤裆里做些什么?” 被人发现了,李大虎手上动作竟仍不停。他死死地看着床上似睡着了的柔儿,眼里发出的恶心光芒,让人看得直欲作呕。 那人说道:“李大虎,我老孙头跟你说,数月前柔静县主大婚,可还没等到洞房花烛夜,她的新郎倌便被人劫走,至今不见踪影。也就是说,县主虽然已嫁为人妇,可定然还没被男人碰过。啧啧,这等美人还能这般纯洁,真真是,是男人都想生吃了他!” 他这话一说,李大虎嘶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越发激烈。 老孙头摇了摇头,说了句:“你呀!火气就是旺。李大虎,你就在这慢慢看吧,我老孙头打壶酒去。记住,你只能看,可不能动。” 说着,老孙头慢悠悠地走了。 待他出了小院,李大虎猛地转身。双眼中,竟已是一片血丝。 他跑到小院口,确定老孙头真走了后,他身子一晃,然后,脸上一片扭曲。 似喝醉了酒般,李大虎踉踉跄跄地,向床上的绝色美人儿走去。 他额头青筋直冒,脸上大汗淋漓,他嘴里自语个不停:“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我做了什么,不会有人看到,谁都不会知道。” “这般仙子似的美人儿,躺在床上,我想怎样便怎样。这样头发丝都没被男人碰过的美人儿,躺在床上,我想怎样便怎样。这样身份尊贵的美人儿,躺在床上,我这个贼配军想怎样便怎样。” “只要摸一下,摸一下就好。我就算死了都甘心,死了都甘心!” 轻轻地关上门,李大虎浑身颤抖着走到柔儿身边。深深地吸了几口美人儿身上的淡香,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忽然拼命地开始脱衣服。 为什么要“只摸一下”,只要不做最后一步,谁会知道,在县主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当全身光溜溜时,李大虎迫不及待地,就往床上的美人儿身上扑去。 就在这时,却蓦地响起了一声大喝:“李大虎,你要做什么?” 这一声,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李大虎激灵了一下,清醒了过来,他疯了似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就要穿上。 可已经晚了! 门猛地被踢开,几个军汉扑了过来,将他反剪在地,丢到院外。 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大汉,从厢房中被丢了出来,手里提着食盒的春苇,发出了一声惊叫“小娘子”! 手中食盒倒地,春苇疯了似地往厢房那跑去。却不料,一个壮实的军汉拎小鸡一样地将她提起,口中喝道:“柔静县主是戴罪之身,尔等不能跟她接触。” 春苇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她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看下我家小娘子怎样了?放开我。” 这军汉正是,重庆府步军副都指挥使田庆,他正眼都不瞧春苇,叫手下人按住她后,自己去厢房那一看,摇头叹道:“哎,我等竟是来晚了。好生可怜的柔静县主啊。” 一听这话,春苇像泥似地软瘫在地,放声大哭。 田庆叹道:“你这丫鬟,速去禀告李国公,就说小娘子被贼人所害,受创甚重。某即刻带她前去医治,先护住了她的性命再说。” 春苇惊叫道:“不行,你不能带小娘子离开,你绝对不能。放开我,我要看看小娘子。放开我。” 田庆大手一挥:“救人要紧,管那么多干嘛?再耽搁下去,误了小娘子的性命,这罪责可不轻,某可担当不起。左右,将这丫环押到李国公那,再将此地发生的事如实禀告。”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李大虎,此时终恢复了几分神智,他叫道:“我没……” 才说了这两个字,老孙头就是狠狠地一拳打来,将他要说的话,生生地打回了肚中。 李大虎看向老孙头,见那张原本可亲的脸上,此时尽是嘲讽。他毕竟不傻,此时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他李大虎不过是个替死鬼,被人算计的一枚弃子! 李大虎自然不服,若真得偿所愿,他死也甘心。可现在,他明明连根手指头都没挨着! 李大虎拼命挣扎,想大声地说出事情的真相。可,他显然已没了这个机会。 老孙头“义愤填膺”地叫道:“这个贼配军,生生败光了我们左步军的脸。弟兄们上,一起打死这鸟人!” 于是,无数拳头砸下。 不片刻,李大虎被打得再吐不出半个字,死鱼一样的被拖走了。春苇嚎啕大哭着,也被强行扭送走了。小院中,一时只剩下了田庆和他的三个心腹亲兵。 推开厢房门,看着依旧洁白无暇、依旧美如天仙的柔儿,田庆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他说道:“这一番谋划,怎算没有白费。柔静县主,从今天起,你是某的了!你的清白是某的,你的身子是某的,连你的性命,也是某的。” “哈哈,哈哈哈!” 此时。 大江上。 有一船,疾行似箭,越过了一条一条的船,看着极是惊险,自然惹来阵阵大骂:“贼厮,行这般快,急着投胎啊!” “快,快,再快!”小道士通红着眼,催道。 船老大几乎要哭了:“道爷啊道爷,这是夜间行舟啊,再快下去,一不小心船就会翻得啊!这么深的水,又是大晚上的,船翻了,我们一个都逃不掉啊!” “我不管!”小道士红着眼,从怀里再拿出一锭金元宝:“这是最后的一锭金元宝,是十足的真金,重十两。你若能在明日午时前赶到恭州,这三锭金元宝就是你的,全是你的。你若是赶不到,我最多给你船资,多的哪怕是一文钱,你也休想。” “黄金三十两,已经足够买你们几个人的命。我只问你,你要是不要,要还是不要!” 三锭金元宝,黄灿灿的光芒耀眼,船老大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嘶声叫道:“娘个匹,老子拼了!” 抽出一把尖刀,船老大不由分说,直接往自己胳膊上就是一扎,一时血流如注。 剧痛驱走了船老大身上所有的疲倦,他红着眼,吼道:“老子亲自掌舵,弟兄们,快,再快!” 重庆,田府。 站在雕花大床旁,看着丝绸被面下,白色床单上窝着的那个天仙美人儿,田庆呼吸急促,他痴痴地说道:“美,真美,美死人了!” “柔静县主,自前年在恭王府中,某无意中见到你后,某整日整夜的,做梦梦到的都是你。某生平最好色,可打那以后,某对别的女人竟再提不起半点兴致,非得要想着你,才能行那鱼水之欢。” “你贵为县主,某只以为,今生都无缘和你再相见。却不曾想,老天爷开眼,竟赐下了这等良机!” “柔静县主,为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几日里,你知道某付出了多少钱财?花了多少心思?可现在一切都值了,太值了!哈哈,哈哈。” 疯狂声中,田庆就往床上扑去。 而此时,小道士还在江上行舟,柔儿也远在百里之外,李国公被困在府中! 已没人,能阻止得了这禽兽的兽行! 可关键时刻,田庆却止住了身子,他笑道:“这等天下最美味的佳肴,若是这样狼吞虎咽了,岂不是天大的浪费。不行,某得好生准备准备,再慢慢地,品尝个够。” 他大笑转身! 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田庆细细地给自己洗了个澡、理了个发。再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田庆美美地修了须,剪了指甲,还换上了最好的衣服。 而这时候,柔儿正疯狂赶路。 她随风而去,飘得是如此的快。快的,她那淡淡的魂体,似即将要被冷风给扯得,断成数截! 离得越近,她的感应便越是明显。到此时,她已知道,即将除临到她身上的,会是什么! 不,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今生今世,她的心只属于道士哥哥,她的身也只属于道士哥哥。别的男人,谁也别想得到,想都别想! 所以,她狂奔! 她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不然,纵是千死万死,她也无法面对,自己的爱人! 可她,能及时赶到吗? 夜已深。 一切终于准备妥当,田庆站在柔儿的身边。 大笑声中,他喝下了一瓶十两纹银的壮阳酒。 当体内的热气翻滚时,田庆再也忍不住,他双眼通红,狂吼一声,就要扑上去。 就要大快朵颐,将这天地间最美味的佳肴,生吞活剥,吃得,点滴不剩! 正文 223 白玉若微暇 曾经有个故事: 有位国王,他拥有一位皇后,这位皇后,是世间最美丽的女人,美得无可挑剔。 但不是绝对完美,皇后身上一个极不起眼处,有粒极微小的黑痣。而这,就是她唯一的不完美。 这样几年后,国王渐渐觉得,那粒黑痣实实在在是一个无法忍受的瑕疵。一个如此完美的女人身上,怎能容许有这样的瑕疵存在?于是,他用尽一切手段,想要除去那粒黑痣。 终于有一天,一位巫师说,他有一种神奇的药,可以将这粒黑痣去掉。但代价是,皇后会就此死去! 国王拿了那药,让皇后吃下。果然,黑痣消失了,皇后也死了。 国王很高兴,说,自己终于拥有了这世上,绝对完美、绝无一点瑕疵的皇后。 他高兴了很久。可有一天,他孤独了,想皇后了。可那绝对完美的皇后,已经死了。于是,国王又开始想起,皇后那曾经的完美。最后,在悔恨和思念中,国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临死前,他说: 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得到了一分美,就得容忍一分丑。不然,丑自相随,美会离去! 国王是明白了。可是,人性就是如此,越是完美的东西,便越是容不得,它身上任何的不完美。 白璧若有微瑕,柔儿自己可接受吗?小道士他能接受吗? …… 第二天,重庆府。 官道上,有两乡民在聊天。 “听说没,昨晚田家闹鬼!” “田家,哪个田家?” “就是都指挥使田家。他在郊外的庄子里,忽然有恶鬼现身。这不田大人一大早就进了城,请了一帮神汉、道士、和尚去除鬼。” “啊!那鬼除了没?” “没,那鬼厉害着嘞,最先赶到的几个和尚,别说除鬼,差点被鬼除了。后面来的一大帮道士,就不敢再进去,守在田家,说要再等等,等到午时。” “为什么要等午时?” “道士们说,午时阳气最盛,最克鬼物。那个恶鬼大白天的都不肯走,就是自己找死。午时一到,恶鬼必除!” 官道上,此时有两匹马急急驰来,一黄一黑。 大黄马经过这两个乡民身边时,马上的骑士耳边正飘过这几个字,“午时一到,恶鬼必除”。 小道士心中一动,他急勒马,马人立而起,吓得那两个乡民大叫。 小道士先塞上一锭银子,再问:“两位老哥刚在聊什么?可否跟贫道说下。” 见了银子,乡民两眼发光,当下将所知道的事一一道出。 问明了田家所在,小道士二话不说,拍马赶去。 许若雪追上,问:“夫君,怎地不去恭王府了?” 小道士答道:“昨夜田家闹鬼,那鬼白天都能现身,事情怎会这么巧?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柔儿就在那!” 田家。 田庆站在正房外,脸色铁青。他身后,围着一大圈的和尚、道士。 田庆怒道:“都这个时候,怎么还不进去捉鬼?” 他身旁的几个和尚刚想说什么,一个道士冷声说道:“午时已到,几位大师若是还不敢进去,还请让开,让我们道士来。” 那几个和尚大怒,二话不说,手持法器,闯进正房。 十几个和尚、道士个个小心,凝神戒备,却便没有见到半点异样。 一和尚问:“请问田施主,那床上躺着一人,用被子蒙着,却是何人?” 田庆答道:“那是某的妻妾,大师除鬼便是,他事请勿管。” 一道士定睛一看:“不对,床那边确有一团阴气,定是那恶鬼。这阴气明灭不定,显然这鬼虚弱至极。呵呵,也好,我等正好手到擒来!” 这道士显然很有威望,他这一说,各人当下取出法器,凝神念咒,就要驱鬼。 那所谓的“恶鬼”,自然便是柔儿! 再是生魂,也不能在午时现身。此时柔儿如置身火炉,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正将她烧得魂飞魄散! 不止是魂体,就连柔儿的意识,也正在涣散!模模糊糊中,她知道这群人进来,也知道他们要施法,可她却实在无能为力! 此时,她脑海里只残留着一个念头:永别了,道士哥哥! 正这时,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田府外忽然响起了一声马嘶。得得声中,有数马扬长直入,竟直接冲开正门,直闯正房! 众人大惊,不由回身看去。却见两匹马飞驰而来,看到这么多人在,竟也不停马,直直撞来。 众人急急闪避,就见当先的马上一人飞出。人未至,剑光至。剑一绞,那丈二的房门,登时裂成几块。然后那人落地,正落在马上。马还不停,直冲进正房。 众人目看得瞪口呆! 正房中立时一片喧嚣,再一声巨响传来,此后再无声音。 田庆终忍不住,发一声喊,冲了进去。却见后墙上多了一个大洞,而房中已空无一人。 骑马直入的两人不见了,床上躺着的人也不见了。 田庆大叫一声,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黄昏。野外。 马蹄得得,一马驰来,在一棵树林里停下,许若雪翻身下马。 一人急急迎来,正是小道士。 “怎样?”小道士迫不及待地问。 许若雪答道:“我已去了恭王府,见到了李国公,并告诉了李国公,柔静县主安然无恙,正被你我保护着,请他不要忧心。”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次多谢夫人了。” 许若雪就问:“那女人怎样?” “还好,我刚喂她喝了点肉稀。” 许若雪迟疑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国公爷说,她昨天黄昏时就已被带走。待我们救她出来时,已是今日午时。中间足足隔了十个时辰,她,她还好吗?” 小道士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救柔儿出来时,她身上衣物完好无损,定然是没事的。” 许若雪“哦”了一声,不敢再问。 心中极是烦躁,小道士转了两圈,怒道:“好个贼子!” 他咬了咬牙,恨声说道:“若雪,为夫请你今晚再去田家一趟。” 许若雪点头:“那贼子竟敢如此大胆,夫君便是不说,我也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只是李国公的意思是,他会借此事大作文章,向官府要人,以求缓解下目前的困境。若是如此,倒也不好现在就让他死去。那就,让他活个半年。” 这是要用江湖手段,夺人性命啊!小道士心中不忍,可看了看柔儿,他暗道:如此天真善良的可人儿,这贼人都能狠心使出这等卑鄙手段,可见平日里,不知有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这等人,我管他死活做什么? 柔儿所遭遇的事,实在是越过了小道士所能容忍的底线。于是生性淡然的他,心中也不由起了几分杀意,当下装做没有听懂许若雪的言下之意。 许若雪从马后取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满满的全是金元宝,足足有三四十锭。见小道士惊讶,许若雪解释道:“这是李国公的主意。他今日为救柔静县主,迫不得已,供出了恭王府的藏宝密室。李国公说,这批金银已被查封,登记入册。若他有事,所有财物自然不再属于他。若他无事,他倒要看看,重庆府到时拿什么来赔他?这事正合我意,我就来了个顺手牵羊。” 天上掉下这么多金银,小道士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许若雪见状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到得晚上,许若雪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小道士什么也没问。 子夜,小心地喂柔儿喝下半碗肉粥,小道士心中忧郁至极。 午时刚见到柔儿时,她魂体已淡极。一见到自己,便立时化成一缕轻烟,钻入鬼珠中。小道士什么都还来不及问,自然也不清楚,昨天发生的一切。 而直到此时,柔儿依旧呆在鬼珠中毫无动静,任凭自己如何呼唤,也全无反应,显然受创极深。 看了看他,许若雪欲言又止了好一会,终忍不住问:“夫君,我是说,是说万一,万一柔静县主这次遭遇到了不测,夫君打算怎么办?” 看小道士向她看来,许若雪急急解释道:“夫君,我没别的意思。身为女人,我生平最恨的,就是用卑鄙手段,强毁女子清白的事。每次见了,我必拨剑杀人。可杀了贼人又能怎样?救下的女人大多含恨自尽。哪怕自己不想死的,也要被人嫌弃,受尽唾骂,最后生生逼得去死。” “夫君,我的意思是,若是有了万一,我还请你不要轻视柔静县主。她毕竟无辜,只是个受害者。”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问:“你不是一直在害怕,我会选择她而抛弃你吗?” 若她遭遇了不测,岂不正从了你的心愿?这半句话,小道士没说,许若雪自然也懂。 于是许若雪大怒,怒道:“夫君,你把若雪看成了什么人?哼,就是要争,我也要堂堂正正地和她争。赢了就赢了,输了便输了。纵是敌视她,她若遇到危险,我也定会出手相救,这样才是侠义之道!” 小道士一拱手:“是为夫失言了,若雪莫怪。” 然后他正色说道:“这个问题,我有问过自己。” “若是柔儿不幸,真被别的男人强行夺取了童贞,我想,我定不会怪她,不会轻视她,更不会嫌弃她。我会好生安慰她,好好照顾她。” “她何罪之有?不找仇人算帐,却将怒火发泄到一个伤心人身上,这,岂是男儿所为?” 许若雪怔怔地看着他:“夫君,你说得可是真心话。” “自是真心话。此心,天地为鉴,日月可昭!”小道士郑重说道。 正文 224 两个小误会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忽然就红了。 她依偎在小道士怀中,喃喃地说着:“夫君,我的好夫君,若雪的好夫君。” 痴痴地说了几遍后,她忽然抬头,主动吻住了小道士。 一时缠绵。 唇分后,许若雪说:“我生平最恨采花贼,因为见过好些这样的惨事。每次我都问自己,我是江湖中人,时刻活在危险之中。若我也不幸遇到那等惨事,我的夫君将会如何对我,会不会像那些俗人一样,活活地将我逼死?” “这个疑问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有时我想问夫君,却终究不敢问。我怕得到的答案,会让自己失望。”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能够忍得住羞辱,放得下颜面,选择接受的男人。女人在男人的心中,地位终究低下了些,哪可能会比男人的颜面更重要。” “可我夫君竟然不同,竟是无数男子中,最不同的那一个。” “夫君,你可真是一个,超然于世的伟男人!” 得许若雪这般夸赞,小道士心里的不痛快,硬是消去了一大半。看向柔儿的眼里,尽只剩下了怜惜。 这一夜,柔儿未曾现身。 到得第三夜,小道士都已经等得很焦急时,鬼珠忽然一动,柔儿飘了出来。 一见到柔儿,小道士大喜,上前一步,就要将可人儿搂在怀中。 可柔儿的小身子猛地一抖,闪电般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她捂着脸转过身,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柔儿的这般表现,让小道士的心中大疼:哎,那一晚,柔儿终究是,来迟了! 好在这几日来,他心里已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当下强颜欢笑,柔声说道:“柔儿,没事的,没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道士哥哥就在你身边。” “柔儿,从今往后,道士哥哥定会好好保护你,定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 柔儿拼命地摇头,哭道:“对不起,道士哥哥,是柔儿的错。柔儿的身子被,被别的男人碰了。柔儿已经脏了,已经配不上道士哥哥了。道士哥哥,你我来世再见!” 痛哭声中,柔儿猛地向旁边的大树上撞去。 小道士大惊,疯了似地跑了过去,想要拦住柔儿。 自然拦不住。 柔儿猛地,撞在了那大树上。 自然撞不死。 一时情急,两人竟都忘了。柔儿现在可是生魂,生魂无形,穿树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小道士大喜,柔儿一愣。一愣之后,往肉身那跑去。 小道士阻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魂体撞向肉身。却不料,一撞之下,进不去。再撞,嗯,还是进不去。 柔儿放弃了,坐地大哭:“奴奴真没用,真真没用,竟连死都不会。道士哥哥,求你赐下一张驱鬼符,灭了奴奴!” 许若雪看不见柔儿,却看得清小道士脸上的惶急和伤痛。于是,她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想想初见时,熟睡中的柔静县主,那让她都感到惊艳、让她都大是怜惜的可爱和纯洁,这口长长的气,便似叹得无止尽。 一时间,对这个视之为敌人的女人,她心中起了十二分的怜惜。一时竟想自己抽身离去,好成全了她和自己的夫君。 见柔儿“死不成”,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劝道:“柔儿,出了这等意外,绝非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柔儿,你的道士哥哥是修道之人,对世俗的那些观念,本就不太在意。柔儿请放心,道士哥哥定会像从前那般爱你、宠你、怜你。哦,不对,道士哥哥定会比从前更爱你、宠你、怜你。” “再说了,柔儿你别忘了,早在巫山县时,你我便神交过。那时你的清白便给了我,我的清白也给了你。你我早就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彼此。” “所以,没关系的,你道士哥哥不会尽管在心上。” 听到“清白”“第一次”这两个词,柔儿蓦地抬起头,她看着小道士,奇怪地问:“道士哥哥,你在说什么?” 话未落,她便明白了过来。当下,柔儿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使劲地张牙舞爪:“道士哥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清白’‘第一次’,你,你该不会是以为,奴奴被那个贼人给占了身子,夺了童贞?” 小道士目瞪口呆看着柔儿,难道不是吗?不是的话,你表现的那般激动干嘛? 柔儿这一气啊,气得大哭,她跺脚哭道:“才不是嘞,才不是。那天晚上奴奴赶到的正正及时,那贼子刚想做坏事时,奴奴恰恰赶到,当时就扑了过去,就是狠狠地一爪。然后奴奴追着那贼子,追了一个晚上,不停地抓抓抓。虽然奴奴本事低微,没能抓死那贼子,可也差点吓死他。” “奴奴是好好的,那贼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奴奴。” 小道士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柔儿,我去啊,既然你屁事都没有,你表现的那么激动干嘛? 被心爱的道士哥哥误会了,这个误会可真真了不得啊,会生生地要了自己的小命。情急之下,柔儿都顾不得哭了,急急地说道:“我母亲大人说,女孩儿家家,在外人面前必不能露出自己的真容,必不能让陌生男子挨到自己的身子。女子的身子只能自己的夫君碰,别的男子沾上一点,便是脏了身子。所以奴奴才,才会这般伤心。” 小道士更是目瞪口呆,啊,怎地要求如此严苛,看一眼都不行?挨着一点就要寻死?这个,这富贵人家的想法,真真的,无法理解啊! 看小道士不吭声,柔儿却是误会了,她哭道:“奴奴就知道,奴奴脏了,道士哥哥定会不喜欢的。奴奴再不敢厚颜留下,这就四处飘泊,浪迹天涯。道士哥哥,你我就此永别!” 看柔儿大哭着就要离去,小道士急急叫道:“柔儿且慢,道士哥哥可指天为誓,必不会嫌弃柔儿。” 这话,让柔儿止住了身子,她回转身,哽咽着问:“道士哥哥,真的吗?” 小道士柔声说道:“在道士哥哥心中,柔儿永远都是那么的天真可爱、冰清玉洁。在道士哥哥心中,柔儿永远都是那个,在花丛中起舞的仙子!” 这话,说得一旁的许若雪大是感动:好个夫君,竟如此宽容、大度,真真是,天底下最伟岸的男子 。我许若雪得此良人,三生有幸! 小道士继续说道:“再说,这事实实在在没什么关系,天下的女子,谁不曾遇到过这等事?” 这话,却让许若雪大皱眉头:夫君为了安慰那女人,说得实在太过了。什么叫,天下的女子,谁不曾遇到过这等事。哼,我许若雪就没有遇过。想欺辱我的男人,尽在我的云淡风轻之下,再也做不成男人。 小道士还在劝道:“柔儿,对这种事,你道士哥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别说只此一遭,哪怕就算天天遇上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这,夫君,你过分了啊!就算是安慰人,也真真太过分了!难道绿帽子戴了一顶你还嫌不够,非要天天戴、夜夜戴。我去,你是要当绿草原上的霸主吗? 小道士继续劝道:“柔儿啊,你实在是太放不开了,这样不好,大不好。以后道士哥哥亲自带你多多体验下,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 这,这,天下间,竟还有如此变态、如此恶心的男人? 不,这还算男人吗? 可这人,竟还是自己的夫君! 许若雪狂怒,怒极之下,她想都不想,直接飞起一脚,就将那还在滔滔不绝的小道士,狠狠地踢飞了出去。 小道士在那苦口婆心,却不提防身上猛地一疼,还完全没反应过来,更腾云驾雾般,狠狠地飞了出去。 这一下,全身剧痛,他痛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叫第二声,便见一只拳头在眼中迅速变大。 这一拳后,小道士才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用尽全力吼道:“若雪,你疯了!” 一脚一拳之后,许若雪心中的怒火便去了大半。此时看到抬起头的小道士,鼻血长流,脸上青肿一片,形貌极是凄惨,心里便是一软。可想到他刚说得那混帐话,她火又上来了,直指着小道士骂道:“你个混帐玩意儿,竟如此不是东西。我许若雪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这个肮脏货。” “哼,若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我非得一剑杀了你。从今日起,你我一刀两断,我自回青城,与你从此再不相关!” 小道士被这番痛骂,骂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他脑子灵活,将前事后事一想后,就明白了过来。 这一明白过来,小道士那叫一个气,气得直欲爆炸。他抖着身子,哆嗦着手,颤着嗓子说道:“你……你……” “你”了几下后,他只觉喉咙一痒,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见他气到生生吐血,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袭上了许若雪的心头:我去,该不会是我误会了什么? 这口鲜血一吐,小道士只觉得胸膛处好受了很多,终于能开口说话。他说道:“你,你竟如此想,你,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又听不到柔儿说的话,你怎知她说了什么?” 许若雪头就是一晕,是哦,我怎么就忘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女鬼说了什么。 难道,真误会了? 正文 225 脱了裤子打屁屁 这一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柔儿直接看傻了,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看到道士哥哥的那副惨样,柔儿气得要疯了。她啊啊叫着扑了过来,劈头盖脸地扬手抓去。 许若雪有血海剑护着,柔儿自然伤她不到。可受到这疯狂的攻击后,许若雪眼前就是一黑: 确定了,真误会了! 完了,死了,惨了,无缘无故地,生生地将夫君给打成这样。 这下怎么办? 小道士气得跳了起来,骂道:“你个恶婆娘,你个,你个……” 他毕竟不会骂人,“你个”了几下后,一跺脚,怒道:“柔儿根本屁事都没有。她只是被陌生男子看到了自己的脸,就觉得清白受到了玷污,就很生气。你屁都不知道你就打我,你……” 许若雪直欲吐血:我去啊,不就是被看了一下脸,这算什么?为了这等破事搞出这般大的动静?青城剑派七百多男人,谁不曾见过我?若我也这样,早十几年前就该死个十几遍。 完了,死了,惨了,这下真真误会了,生生地将夫君给打成了这样。 怎么办? 许若雪彻底地慌了、乱了、急了! 她正不知所措,却见小道士哆嗦着手指着她,喝道:“好!你不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好,很好,你自回你的青城,我也离你远远远的,你我从此再不相关!” 一听这话,许若雪彻底地呆了、愣了、傻了! 柔儿在旁气呼呼地说道:“道士哥哥说得极是!天下哪有女子,敢无缘无故地将自己的夫君给打成这样,这还有没有天道伦常、天理王法?哼,道士哥哥这就休了她,奴奴以后定好好地伺候道士哥哥!” 小道士此时真真怒发冲冠,说完后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就听身后许若雪凄声叫道:“夫君!” 这声痛叫,直欲杜鹃啼血,催人泪下! 小道士听得心中一软,停步一顿后,他一咬牙,继续坚定地往前走去。 许若雪知他性子,哪敢让他真个离去,当下一晃身,挡在小道士前面。 小道士冷冷地说道:“让开!” 听他语气冰冷如铁,坚硬似冰,许若雪心中痛极更怕极,她再忍不住,扑上前,一把抱住小道士的大腿,仓皇地说道:“夫君,是若雪的错,求夫君饶了若雪这遭,求夫君宽恕!” 见这绝世女侠,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已哭得泪流满面。看向自己的眼里脸上,尽是惶恐和哀求,小道士便犹豫了。 两个相识至今不过大半年。但这大半年里,却真真是生死与共、相依为命,彼此的情感极深极厚。真若这么一怒而去,小道士也不忍心。 见他犹豫,许若雪急忙凄声说道:“夫君,若雪生平未曾求过人,没求过爹没求过娘,没求过天没求过地。若雪这次,垦求夫君原谅。” 见小道士心软,柔儿在旁边挥着小拳头说道:“不行,道士哥哥,绝对不行!这凶女人武功远高于你,今天开了这个头,以后还不往死里欺负道士哥哥。道士哥哥是男人,男人是天,男人是纲,岂能受女人欺辱?” 一听这话,再被浑身上下的剧痛一激,小道士的脸色便又冰冷了起来。许若雪见状大急,向身旁喝道:“柔静县主,我和夫君情深意重,夫君若离了我,必然伤心难过。夫君现在身处危险之中,若没我护着,怕有性命之忧。柔静县主,若你不多嘴,我许若雪定领你这份情。不然,你我三人谁都不得安生!” 听她声色俱厉,柔儿小心肝怕怕,于是嘟着小嘴,躲在一边,生起小脾气来。 许若雪再看向小道士,正色说道:“夫君,若雪以剑为誓,今生今世,必不敢再动夫君一根手指头。若违此誓,若雪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不进轮回!” 听她发下如此重誓,小道士的脸色便和缓了下来。可他余怒未消,冷声说道:“难不成这次就这样算了?哼,从出生到现在,我何曾被人这样打过?连我师父都不曾下此毒手!” 见事有转机,许若雪急忙说道:“夫君,若雪从小到大也从未被人打过。若雪一时失手,夫君打回来就是。” 这绝世女侠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绝色美人脸,闭上双眼,一副任凭打骂的小模样,让男人见了自然无限怜惜。小道士哪里还舍得真下手?他心里长叹一声,想就此算了。 可若就此算了,胸中的这满腔怒气,又怎生发泄? 柔儿就出了个好主意:“道士哥哥,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要,你要打她屁屁。对,脱了裤子打她屁屁。” 脱了裤子打屁屁,这个建议,嗯,怎么能这么好? 小道士于是咳嗽一声,正色说道:“小孩子不听话,就得打屁屁。你不听话,也得打屁屁。” 许若雪一听,脸腾地羞得通红,叫道:“不行。夫君,你打我脸都可以,可就是不要,不要打那里。” 她越是拒绝,小道士便越是想要:“打人不打脸。若想要让夫君消气,必得脱了裤子打屁屁。” 说完,小道士走到一隐蔽处,然后转身一瞪眼,喝道:“还不过来。” 犹豫不决的许若雪,被这声大喝吓了一跳。她无比幽怨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终于通红着脸,滚烫着身,一手捂脸,一手捂屁屁,扭扭捏捏地,走了过去。 …… 一顿“啪啪啪”后,看着那两瓣雪白变成了两抹通红,小道士心头火起,他虎吼一声,压了下去。 …… 又是一顿“啪啪啪” …… 当心头所有的火都发泄完后,搂着软瘫在怀中,如一只小猫似的许若雪,小道士一时得意万分,只觉得,自己似征服了整片天地。 再看了一眼,软瘫在地上,满脸通红、媚眼如丝的柔儿,小道士更是笑着说道:“让你看,自己难受吧。哼,也不怕长钉眼。” 许若雪这才惊觉柔儿的存在,她无力地*了声:“夫君啊,若雪真是,一点脸都没了。” 小道士大笑。 收拾妥当后,三人这才坐下,商量起以后的行程。 柔儿从许若雪口中,得知国公府的遭遇后,心中大是焦急,央求小道士想办法救她家人。 小道士自然不能束手旁观。可朝堂上的事,自然该朝堂上解决。可怎么解决,他一个初涉红尘的小道士,能有什么主意? 许若雪是江湖人,柔儿是大家闺秀,于是商量了好久,三人还是一筹莫展。最后小道士拿定了主意,请柔儿明晚前去恭王府,用大衍造梦术拖李国公入梦,再向她爹爹请教一下。 第二天晚上,由许若雪带着鬼珠溜进国公府,小道士则在林中护着柔儿的肉身。 好久后,两女才返回。 一见面,柔儿便倒在小道士的怀中,放声痛哭。小道士好不心疼,连声安慰。 好一会儿后,柔儿才止住伤心,将李国公的意思道出: 国公府的这场劫难,缘于有朝堂政敌攻诘,给李国公生生地安上了一个“预谋不轨”的罪名。 这罪名听着极吓人,但其实只是说说而已,并无多少实据。那些足以致命的证据,早已被李国公亲自销毁。 但这罪名,又何需证据? 前些时日,东宫太子忽然昏阙,虽然之后经御医抢救,醒转了过来,但那身子骨,却已明显不行。 当今圣天子,膝子其实子女众多,光儿子就有九个。但是,九子中竟有八子先后去世,现如今,唯一剩下的儿子,当今大宋的太子,看来也不是长寿之人。连生九子,到最后竟很可能无人继承皇统,当今圣天子心中的恚怒,不问可知! 而这时有人进言,说李国公嫡长子当众豪言,“以后当上皇帝,必诛连你家九族”,并放出些可有可无的证据,试问,圣天子会怎么想? 这,分明就是往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大把大把地在撒盐啊! 就是寻常百姓,都万忍不下这口气,更何况堂堂一国之君?这样都不杀一儆百,怕是全大宋的百姓,都会耻笑他! 于是,李国公倒了血霉。 当此时,若想解此危局,朝堂中已再无办法。因为此事牵涉到了储位之争。储位之争历来极忌讳更极敏感,朝堂大臣中绝少有人敢涉足。并且在这场风波后,原本最有可能得到大统的李国公一脉,却再无这可能。试问,有哪位重臣敢冒着触犯当今天子逆鳞的风险,去拼一场不可能得到的富贵? 大宋的藩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绝不是少了他李国公就不行! 所以朝堂上已无路可走。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说大,是一场毁家灭族的大事。说小,却不过是区区一句醉话。大小之间,安危之间,端看圣天子怎么想。而要让圣天子改变主意,朝臣是没指望了。唯一的希望是,皇后杨氏! 当今皇后与圣天子之间,向来感情甚笃。在圣天子面前,皇后是真正能说得上话、说话还有用的人。而皇后杨氏当年曾见过柔儿,对柔儿那是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只有柔儿北上,想办法求见皇后,再垦请皇后美言,才有几分指望,请圣天子收回成命。 这事自然极难,难比登天。但,却是唯一的,破局之道。 除此之外,再无它法! 正文 226 醉在血雨中抚琴 “若雪啊!”小道士腆着脸笑道。 “停!”许若雪手一扬:“本大小姐心情不好,不要跟我说话。” 小道士谄笑着,递过去一只鸡腿:“若雪啊,这可是为夫精心烤的,用的那是最上等的调料。连鸡也是夫人刚刚买回来的,可再新鲜不过,夫人真不尝尝?” 闻着那扑鼻的肉香,这些时日里吃够了干粮的许若雪,不由地连吞几口口水。可她一咬牙,还是手一挥:“不吃!女人晚上吃东西,容易发胖。” “怎么会?”小道士谄媚地说道:“夫人身材这样极好,可若是再胖上一点,为夫更会喜欢。” 见许若雪依旧不为所动,小道士就将鸡腿往自己的嘴里塞:“夫人可想好了,只有两个哦,这么香的烤鸡腿,为夫一口气能吃六个。” 话音刚落,他便觉手上一空,然后就见许若雪在那狼吞虎咽。 看许若雪吃完,小道士流着口水,再奉上鸡腿一只,清水一杯。 吃饱喝足了,许若雪再不好意思板着一张脸,当下冷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但是……” “想要我护送你去临安府,这个却是提都别提。” “哼,临安府离我青城山有数千里之遥,这一来一去,得耽搁多少时间?” “那女人的事跟我毫不相关,想要我出手相助,这个却是做梦。” 小道士苦笑:“问题是,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许若雪一听大怒,怒道:“要你好心。” 小道士叹道:“夫人啊,我和柔儿可是拜过天地的。现在他家人遭难,尽陷囹圄,我再不相助,那就是全族尽诛!夫人,将心比心,换了你是我,定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可若是没有夫人护送,我现在正被通辑中,定是走不了多远,就会枷锁缠身。” “再说了夫人,临安府那般遥远,这一来一去就得一两年。夫人若不随行,等我回来时,柔儿的孩子怕是都能叫你‘大娘’了。” “你!”许若雪气极,可小道士说得,又实实在在让她无法反驳。这一下,她心里郁闷的,只欲拨剑狂杀一通。 想了想,她怒道:“要我去也可以,叫那女人出来求我。她不是可以写字吧,就在这地上写上‘跪请相助’四个大字。” 柔儿一听大怒,可一咬牙,她起身就去捡树枝。 小道士怎忍心让她受这般委屈,当下装腔作势地叫道:“柔儿,柔儿!” 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后,他谄笑道:“夫人,一时不注意,柔儿却回鬼珠里去了。夫人稍等,我且唤她出来。” 又装神弄鬼了好一会儿,小道士愁道:“柔儿不知怎地,竟听不到为夫的呼唤。夫人请稍等,我再试下。” 这一试试了好久,生性急躁的许若雪终等不了,不耐烦地说道:“好了,算了。” 见道士哥哥出面,护自己逃过一劫,柔儿大喜,跑到许若雪面前做了个鬼脸后,再向亲爱的道士哥哥飞上了香吻一枚。 小道士也喜道:“夫人这是答应了。” 许若雪冷哼一声:“昨晚你打得我好疼。” 这个还不简单,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伸手往美人儿的屁屁那揉去,嘴里还说道:“乖乖,不疼,不疼。” 只是揉着揉着,那手,便不规矩了起来。 柔儿终看不下去,羞红了脸,深切地鄙视了这对“狗男女”一番后,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 …… 数日后,官道上。 一男一女纵马疾驰。男子头戴深篷斗笠,女子面罩轻纱,男子怀中还抱有一女子。 这两人,自是许若雪和小道士。 和小道士并肩齐驰,许若雪叫道:“夫君,将那女人给我。” 小道士回道:“这个却不劳烦夫人了。我是男人,男人辛苦点没关系。” 许若雪冷哼一声:“说得好听,你还不是怕我,再偷偷地掐你的小美人。” 这个定然怕啊!小道士心中苦笑。 若非柔儿眼尖,指出那几团乌青。小道士绝不会相信,这绝世女侠竟还有这般小肚鸡肠,哦不,这样小女人的一面。 心中这般想,嘴上小道士却说道:“为夫自然是信得过夫人的。只是夫人啊,你我身处危险之中,若是柔儿在你怀里,一旦有偷袭,夫人怕是会反应不及。” 这个所虑甚是,许若雪也无话可说,只能冷声说道:“哼,你抱着便抱着,但却万万不能私底下做些小动作。” 小道士大义凛然地说道:“这个自然!” 说话间,两人前方出现了一间茶庐。这茶庐不过是用茅草搭成,对来往的旅人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休息所在。 小道士和许若雪自然下马休息,叫了一壶碧螺春和两斤牛肉。 一会儿后,那老人家颤巍巍地端上碗香喷喷的牛肉。闻到那香味,小道士口水直流,不等牛肉上桌,就伸出筷子去夹。 “且慢!”许若雪忽然喝道。 那老人家睁大双老眼,颤声说道:“小娘子可是对这牛肉不满意?” 许若雪冷声说道:“自是不满意,这牛肉,怕是吃不得,吃了会要人命。” 那老人家大惊:“小娘子这是何意,小老儿怎么听不懂。” 许若雪不看他,缓缓抽剑。 她缓缓说道:“你妆化得不错,演的也不错,只可惜,我注意到了你的手。” “你的右手极稳,虎口处有老茧,大拇指和中指要比常人粗大。如我所料不差,你必是一个用刀的好手。最善使的,还应是重刀。” 她这话一说,那一直颤巍巍的老人家脸色大变,忽地腾身后退,其速极快。 可再快,也快不过闪电。 电光一闪,那老人家脸上已多出了一道血痕。他嘴里“呃呃”两声,颓然倒地! 这许若雪,出手竟如此快,如此狠!真真当机立断,绝不拖泥带水。 小道士这才明白过来,他急急抱起柔儿,抢到大黄马那,翻身上马。 可许若雪却没动。 她站在茶庐中,手持血海剑,朗声喝道:“我许若雪在此,谁来送死!” 话音未落,便见四面八方,茅屋里、土堆后、草丛中忽地现出好几十人,或远或近,密密麻麻地围来。 小道士心中大急,在马上低声叫道:“若雪,走,快走!” 可许若雪依旧持剑巍然不动,双目如电,扫过慢慢围上来的众人。 人群中,一老者大笑道:“早就听说血海飘香许若雪的侠名,今日一见果真了得。大敌当前,竟能如此淡定,实在是让我等男子汗颜!” 他话音未落,便听许若雪轻喝声“走”,就见绿影一闪,已现身在大黑马上。 “西北!”许若雪轻叱,扬手一鞭,大黑马长嘶一声,如箭般窜了出去。 这一下变起突然,那些人一愣之后,纷纷大骂,提气纵来。 好在小道士反应极快,想都不想,立即跟上。只是他心中疑惑,这一看过去,西北明明人最多,东北明明人最少,怎么不往东北跑,反往西北行? 见这两人往西北跑去,那老者大叫一声“不好”,他嘴里一声呼哨,便见东北处蹄声得得,有十几骑策马追来。 小道士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叹道:“夫人果然是老江湖啊!” 马行极速,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双方便已短兵相接! 许若雪一声清叱,忽地一提马缰,大黑马猛地一个飞跃,却正正避过击来的十几枚暗器。 马还在空中,许若雪已从马上消失。 那十几个汉子视线只在马背上,待发现到不对时,许若雪已借着马身的掩护,从马腹下钻出,她脚一点地,瞬间杀至。 这一下,真真措手不及! 便见剑光一闪,再一灭。再一闪,闪灭之间,当先的六条大汉,咽喉处竟已各多出一条,细细血线。 第七人大喝一声,终于堪堪挡住。 可挡住也没用。 血海剑何等锋利,这一下许若雪又是全力施为,那人便觉手中大刀一轻,然后,脖子就是一轻。他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什么,就见眼前的女侠毫不停留,腾挪之中连出三剑。每一剑去,便有刀裂,便有剑碎,便有人亡! 好个血海剑,好个青城剑法,好个血海飘香许若雪,这人大感佩服,就想叫声“好”,这声“好”却叫不出。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头,竟是高高地飞在空中。 明白这点后,他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涣散,只为这世上留下了一点残念:好! 好!那老者大喝,大喝声中,手一扬,三缕乌光电射而至。乌光有三缕,厉啸却只有一声。厉啸声中,分成三路,直射一处空地。 小道士双眼蓦地圆睁! 那乌光射去,许若雪刚好现身,全身上下,正正被这三缕乌光笼罩! 好个许女侠,竟似后背长了眼睛。她自然而然地一缩身,一侧腰,然后血海剑往胸前一挡。便听一声清鸣,上下两道乌光正正被她躲过,而中间那道乌光正正击中血海剑。 清鸣声中,许若雪就借着这点力,身子往右稍移,却正正避过当头斩来的一柄大刀。她手中血海剑再顺势一点,一人咽喉中剑,惨叫倒地。 再落地后,许若雪身子一矮,刚好借敌人的尸身护住了自己的后背,然后她清叱一声,右手一扬,就见五道白光一闪,正齐齐扑来的五条大汉各自一声惨叫,身上齐齐多了一枚,柳叶飞刀! 只这一耽搁,大黑马已从身后追至,许若雪手在马上一拍,瞬间翻身上马。 此时前方,已再无敌人! 正文 227 巧舌戏群雄 破空声起,一箭飞来,直取小道士的后脑勺。 小道士却连眼都不眨一下。 果然,剑光一闪,那箭断成两截。 许若雪怒道:“该死的,这些人是狗皮膏药吗?怎么甩都甩不掉。” 小道士倒是淡定:“夫人,要淡然,要静心。区区骚扰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许若雪更怒:“你有我护着,屁事没有,自然可以淡然可以静心。我却要时时在意,不然就会成为寡妇。这样,你叫我怎么淡然怎么静心?” 这话,说得大有道理啊! 说完,许若雪按捺不住,掉转马头反身杀去。小道士轻叹一声,不用看,他就知道结果如何? 果然不一会儿,许若雪气冲冲地返回,脸上冷得似罩上了层寒霜。 那些人的确极烦。 小道士胯下的大黄马再是神俊,可毕竟载了两人,甩不掉他们。小道士逃不掉,许若雪自然不敢离他左右,只能小心护着。 于是,便成了眼下的情形。 那些人骑马跟着,离得近了,便是一箭射来。待许若雪杀去,转身逃跑。许若雪担心小道士安危,也不敢追远。等她不追了,那些人又跟来。 许若雪气得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挑逗,就是泥人也会起三分性子,更何况,是一向性子急躁的许女侠? 再行了一程后,许若雪终忍不住,喝道:“夫君你只管前行,绝对不可停,一直往前行,那样定然没事。这次,我必杀尽这般贼人!” 小道士叫道:“若雪不可,以防中了贼人奸计!” 可许若雪哪还肯听,反身杀去。 小道士长叹一声,只得马不停蹄地往前驰去。 一路提心吊胆,所幸一切平安。小道士于是压住马速,只盼许若雪能及时赶来,却不见人踪。到得后面,小道士干脆停在路中,竟也等不到人。 他不敢停留太久,只得继续前行。 这次行不了多久,眼前却忽然出现一条大河,河中船来船往,速度甚疾。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脑中闪过,小道士正想看清时,身后却传来马蹄声。他大喜,回身一看,看到的却是两个汉子。 那两个汉子一见到他,即刻拍马追来。小道士心中叫苦,连忙催动大黄马。 好在那两个汉子胯下的马跑了许久,已跑不快。小道士骑的大黄马刚休息了一阵,所以一时半会儿的,那两个汉子竟追他不上。 那两个汉子也不急,左右分开,只是紧紧地跟着。小道士若想离开官道,这两人必开弓射箭,封住他去路。这样小道士明知不妥,也只能被逼得顺着官道前行。 这样一追一逃,前方忽然出现一个镇子,镇子旁还有个码头,码头上还停着数艘船。 一看到船,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刚脑中闪过的念头是什么?那帮追杀他俩的人,必已上了大船,到了这小镇。怪不得,这两个汉子将他往这赶。 想明白后,小道士哪敢进镇。两个人,和几十个人,他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小道士怒吼一声,左手搂紧柔儿,右手舞着长剑,就向那两人,当头杀去! 这一去,竟也带出了几分凛冽的杀气。 只是还未及靠近,小道士便惊叫一声,急急勒住马。 却是,那两个汉子手中的长弓,稳稳地指向他怀中的柔儿。 小道士毕竟不是许若雪,如此近的距离,能躲得过一箭便已是侥天之幸。想要一剑劈飞两箭,这却绝无可能。既然如此,他哪还敢冲上前。 他心中长叹:我去啊!这十来人是哪来的?大宋少马,更是严禁民间私藏弓弩。这十来人个个骑着良驹,手持良弓,根本不像是江湖中人,倒更像是官兵。并且,还应是官兵中精锐中的精锐! 可就算想明白了,他也毫无办法,当下干脆一咬牙,策马往镇子那当先行去。 进了镇子,里面人声鼎沸。就在镇子中央,摆了有七八张大桌。数十汉子正团团围着,在那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正热闹时,小道士骑着马闯入。数十人大愣,喧嚣声瞬间停息。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小道士就大笑着说道:“各位别来无恙啊!” 大笑声中,小道士怀抱美人,翻身下马。他无比亲切,无比自然地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笑着说道:“来啊,继续喝继续吃啊,一个个地愣着干嘛?” 这帮人这才反应过来。 有啃着鸡腿的,“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鸡肉,手往衣服上一抹,就抄起了鬼头刀。有喝着酒的,酒坛往桌上重重一放,在杯盘乱响声中,拎起了桌旁的朴刀。 十数人持刀舞剑地杀来,小道士依然端坐不动。他神色自若地拿起一根猪蹄,往嘴里送去。 刀剑就要砍到头上了,小道士却闭上眼,赞了声:“嗯,香!” “住手!”关键时刻,那老者喝道。 七八柄刀剑即刻悬在小道士头上, 一动不动。一汉子问:“左堂主,怎么了?” 左堂主分开众人,在小道士面前坐下,也拿起根猪蹄,啃了一口,也赞道:“嗯,是香。” 小道士击掌大笑:“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左堂主是不?我天一子敬你一杯。” 左堂主一口喝干杯中的酒,问:“天一子,你真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怕得要死。”小道士说:“不过,你们犯了一个错误。” “哦,我等却是犯了什么错?”左堂主淡淡问。 小道士正色说道:“半路劫杀,我死了便死了。依你等的后台之硬,无凭无据,怕是谁也奈何不得。” “但是,你等错就错在,大摇大摆地在这吃喝玩乐。现在镇上有无数的人看到我和你们在一起,想要再悄无声息地将我灭杀,却是再不可能。” “这样我怕什么?我死了,你,你,你” 他手持猪蹄,一圈扫过,冷笑道:“你等,一个个的,都要给我陪葬!” 他身后一个汉子听了就怒道:“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个野道士,说这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小道士冷笑:“区区一个野道士?哼,区区一个野道士,全川蜀的官府、黑道、白道为什么没人敢来捉拿?区区一个野道士,凭什么要你等千里迢迢,赶来此地,还暗中设伏?区区一个野道士,有何资格迎娶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小姐,还得她拼命相护?” 他再一指刚刚赶到的那两骑,猛地喝道:“区区一个野道士,用得着花费偌大的心血,调动如此精锐的官兵?” “你等,”他手持猪蹄,再扫了一圈:“个个自命不凡,其实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你等不过是准备丢弃的棋子而已!” 他冷哼一声:“参与进了不该参与的事里,竟然还敢泄了行踪,真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小道士这话一说完,围着的数十汉子个个脸色大变!有些汉子忍不住就收了兵器,悄悄地后退了几步。 左堂主脸上也是一阵阴晴不定,他沉思了片刻,说:“某不知你说的这话是真是假。即便是真,那又如何?这事再不该做也已经做了。若是做好了,我等还有几分活路。若是做不好,哼,那真真是死路一条!既然这样还怕个球,博它一博多好。” 小道士摇头:“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毫毛都没伤到一根,自然可将此事放下。你那边虽然死伤了些人,但总归自己没死去。你我握手言和,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左堂主摇头:“天一子,你这算盘却打错了。某方才已说了,你若留得命在,我等定然会没命。所以,只能对不住了。” 小道士叹道:“原来如此啊。这样我也不多费口舌了。” “只是我想,左堂主定然不会现在就让我死去。我若一死,我那剑术通神的夫人必然会千里追杀。到时在座的各位,能活着回去的怕是没几个。这样留我在此,我那夫人定是会自投罗网。左堂主,我说的对不?” 左堂主鼓掌笑道:“正是如此!” 小道士再叹:“我年纪轻轻的,当此生死关头,心里自也怀着一线的希望,望我的夫人能救我出去。你我意见既然相同,左堂主能不能叫你的手下散开点?这般团团将我围住,我却是喝不好酒,也吃不好菜。” 左堂主笑道:“这个自然。” 然后他一瞪眼,喝道:“听清楚吗?都给我散开。” “四儿,平时里你最善埋伏,我把这的人都交给你。要求只有一个,许女侠一来,定然让她插翅难飞!” 众人应下,纷纷散开。 小道士只等没听见,也没看见。只是美美地吃肉,美美地喝酒。时不时地,还和左堂主还碰上一杯。一时之间,两人就像两位相交多年的老友,亲热得很。 吃饱喝足后,天已黑。 小道士打了个饱嗝后,满意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左堂主,多谢你盛情款待。我这就离去,你老不送。” 左堂主脸色一僵,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声喝道:“天一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大笑,笑得就像是只,偷着了老母鸡的小狐狸:“左堂主,你再犯了一个错。” “你似乎忘了,我,是一个道士!” 正文 228 只手翻风云 左堂主放下酒杯,摊开手掌。手心中,赫然多了三枚甩手箭,就似从掌心中凭空生了出来。 他冷笑道:“那又怎样?” 小道士笑嘻嘻地说道:“是道士,总有些玄妙的手段。白天不一定能使出,晚上却是可以的。” 左堂主嘴角一扯,扯出几分嘲讽:“比如?” 小道士看了眼身边紧张兮兮,绷得如一张拉满了的弓弦的柔儿,笑道:“比如,役鬼驱神。” 左堂主脸色忽变,强自镇定:“那又如何?就凭你那点功夫,躲得过某的夺命箭吗?” 小道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我是躲不过。不过任是你武功再高,逃得掉我手下的厉鬼追魂吗?” “呵,我知你不信,好,就让你见识见识下。” 他一指那几只刚燃起的火把:“我手下的儿郎们向来不喜欢光,这火把还是灭了吧!” 他话音刚落,那五只火把,便在倏忽间,齐齐熄灭。 这般神速,让小道士大惊,柔儿现在果真非同凡响! 场中忽然一片黑暗,众人大哗。有人摸出火折子来,可那火苗还刚亮起,便是一股阴风吹过,即又熄灭。 小道士拍手笑道:“黑夜,才是黑暗的天下。儿郎们,这是属于你们的表演时间,请欢呼吧!” 鬼神之事,世人皆深信不疑。恶鬼的恐怖,那更是深入人心。众汉子此时明白过来,齐刷刷地亮出兵器,紧张地看向身周的黑暗,个个心中大惧。有些人更是怕得浑身发抖,牙齿直得得直响。 左堂主脸上阴晴不定,那三枚甩手箭,被他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 他一咬牙,正想不顾一切时,却见自己桌上的一只酒壶忽地自己倾倒,倒了一杯酒。然后那酒杯凭空移到自己面前,向他点了三下。 小道士叹道:“七儿,果然还是你最懂事,还懂得敬酒。不像那些糙汉子,平时屁用都没有,就知道杀人。” 他笑道:“七儿可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是个小美女嘞。美人敬酒,男人不可不喝!” 看着小道士眼中淡淡的嘲讽,左堂主一咬牙,就要去接那杯酒。可手还未挨到酒杯,便颤抖得厉害,再前进不了分毫。 小道士摇摇头,伸手接过那杯酒,一口饮尽:“左堂主,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左堂主脸上挣扎,忽然面现狰狞,向小道士身后使了个眼色。 小道士大叫不妙,刚想闪开,却已是,来不及! 一股厉风,迎头斩下! “死了!”小道士脑中闪过这念头。事出突然,相距又如此之近,他再无闪躲余地! 却是,没死。 他看见,那守在他身边,浑身绷得如一根弦般的柔儿,身子猛地一花。她似是动了一下,又似是没动。然后那柄刀竟然斩空,斩在了木桌上,一刀将桌子劈成两半。 小道士回头一看,便见一直呆在他身后那壮汉,圆瞪着一双牛眼,眼中尽是恐惧。他双手死死地捂住咽喉,咽喉处,有血不停地从指缝中流出。他口中“嗬嗬”作响,倒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 却是电光火石之中,柔儿那纤柔的手,以虚化实,在间不容发之际,生生地,割了他的喉! 柔儿修为尚浅,这下全力施为,对她负担极重,连魂体都暗了不少。可柔儿不管,依旧紧张地守在小道士身边。 小道士见了,心中大是心疼,又是感动,更是感激。可此时,他只能一咬牙,脸上一副“意料之中”“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长身而起,喝道:“你等在做什么?” “你等做什么!道士役鬼害人,大损功德。我本不想伤人,你等竟还苦苦相逼。难道非要逼我,大开杀戒不成?” 他大喝:“滚!” 喝声中,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去。所过去,众汉子如潮水般退却,无人敢阻他。 眼看就要走出包围圈,左堂主叫道:“且慢!” 小道士一咬牙,不理他。 左堂主喝道:“天一子,你再上前一步,那必是鱼破网破!” 小道士转身,冷声说道:“你待如何?” 左堂主脸色狰狞:“今晚若这般放你离去,我等定会生不如死。既然如此,我等还不如赌上一把。” 小道士冷笑:“只怕是你会生不如死,别的弟兄不过就是责罚了事。你为了一己性命,竟想拖着这么多的弟兄一起死。左堂主,你真真是条好汉。” 左堂主厉声喝道:“那又如何?帮规森严,此事事败,我自是死路一条。可……” 他转身看向面露迟疑的一众汉子,冷声道:“各位弟兄,谁,又能讨得到好?谁能!” 他再转身,一指小道士:“天一子,今日便是我死,你也休想离开此地!” 他身为堂主,手下自有一股亲信。当下有十数人发出一声喊,刀剑齐举,将小道士围在中间。 一个人若是狠下心,将生死置之度外,那自然不能以死相胁。小道士也没办法,只能说道:“左堂主,我知你打得什么主意。不过是要将我留在此到,留到白天。等鸡鸣一过,我手下的儿郎自会散去。到那时,还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 “但你别忘了,我的儿郎已然现身,已将各位的相貌看在眼里。若我身遭不测,也不过是先走一步。你等,必会被厉鬼追命,步我后尘。” 左堂主脸上一僵,然后狠声说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管那么多做什么。” 小道士心中长叹,只得回转身。 夜,渐深。 偌大的空地上,没有火把,没有人声,数十人齐齐坐着,却如木雕泥塑。 只有小道士很悠闲,一杯茶接一杯茶地喝。实在喝得多了,连尿都撒了三回。 他清闲,那帮汉子谁能好过? 眼前,无光。耳边,无声。四周,更有恶鬼环伺。这种压力,常人谁能消受? 终于,有汉子再忍不住,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可刚一起身,他便是一声惨叫,倒地抽搐了几下,再不动。 左堂主声音冰冷如刀:“恶鬼不一定能要你们的命,可谁敢跑,那就必死无疑!” 前车之鉴,剩下的汉子只能咬牙坚持。有实在受不住的,就将头埋在膝盖下,咬着拳头哭! 夜,更深。 伸手,渐不见五指。 煎熬的时间太久!众汉子再无法忍受,团团围在一起。好些人抽出长刀,红了眼,喘着粗气,紧张地看着四周。 看着看着,有个汉子眼前一花,便见身边的黑暗中,似忽然出现了团更深更浓、浓到极致的黑暗。 有鬼!这下,他紧张到极致、害怕到极致、忍耐到极致的心,“砰”地一声,炸了! 他喉中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嘶吼,他手中长刀,就向那黑暗劈去。 长刀劈中他右手边一人,那人本就全心提防,这下忽然遇袭,想都不想,反手一剑刺去。 又是一声惨叫! 有恶鬼,夜袭! 黑暗中看不清,所有人大惊,更是大恐。可敌人是看不见的鬼,他们只能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舞得水泄不通。 有些人惊慌之下,到处乱跑,却不提防撞在别人的剑上。剧痛之下,那就是一刀砍去。 这下又是鬼袭,又是人袭,纵是铁打的汉子,此时那本已绷到极致的心弦,也尽数崩裂! 于是,所有人,尽皆疯狂!但有一丝动静,便是一剑刺去。但觉某处有鬼,更是一刀砍去。 场中,瞬间大乱! 这番厮杀,惨烈至极。数十汉子,竟杀出了,千军万马的血腥。 只不过全是,自相残杀! 这变故,谁也未曾料到,连小道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他有柔儿在。 当第一声惨叫刚响起时,小道士就觉一缕清风,猛地牵住了自己的手。他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一矮身,一个翻滚,跟着柔儿就跑。 惨叫声起,左堂主也大惊,第一个反应就是:中计了!怪不得那死道士不让点火把。黑暗中人不能视物,恶鬼当然没问题! 他大怒,手中紧扣的甩手箭就要飞出。可在这几个呼吸间,明明近在眼前的小道士竟消失不见。他大惊,就要不顾一切点起火折子时,场中已大乱! 左堂主急叫:“冷静,都不要动,原地不动。点火把,点火把!” 可他哪能阻止得了,已彻底崩溃、形同疯子的众人!他这才刚出声,便有数把钢刀斩来。 身不由己,左堂主卷入厮杀之中! 有外围的人想逃跑,柔儿飘过去就是一下。有厉鬼偷袭,那人自会吓得往刀剑场中钻。也有人保持了些理智,取出火折子,要点燃火把。可只要有光起,柔儿便扑了过去,将火熄灭。 有柔儿的加入,这帮武艺高强的汉子,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机会! 惨烈的厮杀,足足持续了片刻。片刻后,终于有火把亮起。 是小道士! 纵是心中已有预料,可当眼前的惨状落入眼中时,小道士还是大惊大悲! 再是敌人,可也是活生生的人!可不过片刻,短短的片刻,足足四五十人,还能站着的,不过,四、五人! 只有四、五人,别的,要么已死,要么重伤垂死! 就连武功最是高强的左堂主,身上也被砍了三刀,刺了四剑,死得真真死不瞑目! 有火光起,剩下的数人仓皇地看来。待看到周遭的惨状后,个个丢了手中的刀剑,跪地大哭。 小道士心中悲怆,他叹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我和你等无冤无仇,若非你等苦苦相逼,事情又怎会如此!” 他凄声说道:“今晚死得人已经很多了,太多了。我走了,还请你们不要再追来。我不想再多造杀戮,真的、真的,不想!” 说完,他摇着头,叹着气,退后。 而劫后逃生的几人,哪还有勇气去追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小道士,抱着美人,牵了那马,没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正文 229 色胆包天加不知死活 黑暗中,马蹄声得得。 小道士举着火把,按辔缓行。 完全不可思议地逃出了生天,再近乎不可能地几全歼了敌人,可他心中却无一丝喜悦! 因为柔儿的情况很不妙! 柔儿的肉身,就躺在他怀里。而柔儿的生魂,再依偎在她自己怀里。肉身在沉睡,而生魂不言不语不动,也似在沉睡。 小道士非常理解柔儿的心情。 可人儿今晚杀了人,亲手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大小姐,一个那般天真、那般善良、那般纯洁,连蚂蚁都可能不曾踩死过的小女人,忽然之间,亲手杀了人,就那么亲眼看着那人,捂着喉、流着血,嘴里“嗬嗬”地叫着,倒地挣扎着死去。这种冲击,这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怎能承受得了? 身处生死之间时,柔儿的所有心思都在他身上,当时还不觉得。可一旦脱险后,那种恐惧、那种恶心、那种自责,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就击垮了这可人儿。 见离得远了,小道士翻身下马,抱着柔儿坐在树下,劝道:“柔儿,听道士哥哥说,那些人是坏人,是来杀道士哥哥的。他们不死,道士哥哥就得死。柔儿,你是希望道士哥哥死,还是希望他们死?” “柔儿,今晚上你可厉害。道士哥哥本来必死无疑,可关键时刻,救了道士哥哥的不是那女人,而是乖乖柔儿。柔儿你真是一等一的棒!” 可任凭小道士舌灿莲花,说得嘴都干了,柔儿依旧是那副模样。 小道士正手足无措时,柔儿忽然飘起,跪在地上,伏地大吐。 她是魂体,自然吐不出什么,可却吐得,极是惨烈,似要吐出,五脏六腑! 小道士心疼极了,他连声安慰,手还拍着柔儿的后背。他自然是拍了个空,却还是很小心、很温柔地拍个不停。 似将肚里的东西都吐完了,柔儿猛然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她哭得极伤心,小道士却放心了。能哭就好,哭出来便好。 这一哭,哭了好久。哭完后,柔儿睡去了。 于是,小道士右手抱着一个美人,那美人在沉睡。左手也抱着一个美人,那美人也在沉睡。这两个美人看容貌自是一模一样,却是一实一虚。 小道士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有趣,禁不住大笑。 一会儿后,小道士背靠在大树上,也睡去了。 睡得正香时,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小道士立即从梦中惊醒。 来得,是敌人,还是美人? 小道士不敢大意。他将柔儿的肉身放下,手持长剑在手,小心戒备。 马蹄声渐近。小道士正犹豫该不该出声时,却听得一声呼唤:“夫君,夫君!” 声音大是嘶哑,其中蕴含着无限的焦急,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急忙叫道:“若雪,若雪。” 马蹄声蓦地止住,小道士只见眼前一花,一个人猛地扑了过来,扑在他怀里,死死地搂着他,放声大哭。 这一下出其不意,小道士后背撞在大树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他眼里流着泪,脸上却笑了花。 哭了好一会,许若雪擦了擦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道士,还不停地左摸摸、右摸摸。看她那紧张的模样,小道士笑道:“夫人且宽心,你夫君我好好地,一根汗毛都没少。” 许若雪哽咽道:“这可好,大好了!夫君若是出了事,若雪就是千刀万剐了自己,也定不能原谅自己。” 小道士见这绝世女侠,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声音哑得几说不了话来。便知这几个时辰里,她掉了无数泪,喊了无数声。 他心中感动,叹道:“若雪,你夫君我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你呀要对我有几分信心,下次可不能再急成这样。” 许若雪摇头又点头:“夫君,下次我再不会离你左右。” “对不起,我性子急躁,做事冲动,夫君明明叫我不要追上去,我却不听。结果,结果害得夫君险些送了性命!” 小道士伸手擦去了许若雪脸上的泪,说:“夫君这不是没事吗?对了若雪,你怎么这么久才找过来?” 许若雪的脸红了:“我,我,那些贼人太狡猾了,见我杀到,就分散逃跑。我好不容易杀了几个,才发现,发现自己竟,竟然迷路了!” 小道士头一晕:我去,倒忘了这绝世女侠,其实是好大的路痴一个。 “可是若雪啊,官道就一条,直接往前走就是了,这也能迷路?”小道士表示很不可思议。 许若雪深深地低下了头:“要是还在官道上,我定不会耽搁这么久。那时不是,找不到官道了。好在我运气不差,找了好久后,见到了一个骑驴的,在他的引领下,这才找到官道。” “那时我心中焦急,策马就跑。跑了好久后,却发现,发现自己竟跑错了方向!” 说到这,许若雪声如蚊呐,显然也觉得极是丢脸。 小道士更是无语问苍天。顺着官道跑都能跑错方向,这女侠迷路的功夫,可不比她的容貌和剑术来得差,都堪称绝世! “发现跑错了后,我气得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当时天已黑,我不管不顾,疯了似地掉头再往回跑。这样进了一个镇子,看那儿灯火通明,过去一问才知道,知道夫君竟然在那,被四五十个贼子团团围住。” “我吓得都傻了,一个一个地找人问,却谁都不知道夫君在哪。只是说,后面发生了一场极惨烈的厮杀,当场死了好几十人。我发狂似地翻找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可没找到夫君!” “我又急又悔又痛,骑着大黑马,一边哭一连喊一边找。我只以为,几十个武功高手都死了,夫君定然也没了幸理。却万万想不到,夫君竟安然无恙。天可怜见,夫君竟然安然无恙!” “是了,夫君,被好几十个武功高手围住,哪怕是我也必无幸理,绝没有逃脱的可能。夫君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话正说到小道士的痒处,他得意洋洋地将之前的事一一细说。 听了后,许若雪却不高兴,她嘟着嘴说道:“哼,机缘凑巧,让那女人捡了个大便宜,来了个美人救英雄。” 于是,小道士满心的得意立时化为了乌有。 是哦,为什么自己老是要被,美人救英雄? 话说,老是被美人救得男人,还算是英雄? 哎,残念! 一听这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柔儿可得意了。她飘到许若雪面前,小手一插***,小脑袋一扬:“那是,奴奴可是发过誓,要解救道士哥哥。有奴奴在,谁都不能伤害道士哥哥。坏人不行,你也不行!” 小道士一见大喜:“柔儿,你没事了?你救了我,若是因此而染上心病,那我倒情愿你不救我。” 柔儿依偎了过来:“奴奴想明白了,为了道士哥哥,奴奴哪怕杀得血流成河,也心甘,也情愿!只要是,为了道士哥哥!” 这善良纯真、乖巧可爱的小美人,用柔柔的声音,说着这等杀气凛然的话,说得竟然还自然而然! 这下小道士心中的感动,非笔墨所能形容。他眼含热泪,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深情的呼唤:“柔儿!” 柔儿也深情地应道:“哎,道士哥哥!” 一时,这一男一女痴痴相对,眼里心中再没了这片天地,只有对面的那个人。 许若雪哪能忍受得了,当下冷哼一声。这声冷哼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小道士立马如中了箭的兔子般跳开。 许若雪眉尖一挑,就待发怒。可想了一想后,她竟生生地忍下。不仅如此,她还一拱手,正色说道:“柔静县主,多谢你出手相助,救我夫君一命!” 小道士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后,大是感动。暗叹:若雪对我的深情厚意,可不比柔儿差上半点啊! 今生何能?竟能得两位如此佳人,托付如此芳心! 他在这惊喜,可柔儿却似一只中了箭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她握着小拳头,气冲冲地说道:“哼,奴奴才不要你谢。道士哥哥也是奴奴的夫君,也和奴奴拜过堂成过亲。奴奴救他是自己的事,哪要你谢什么?” 小道士听了目瞪口呆:“我去,女人的想法可真奇怪啊!” 许若雪见小道士神色有异,问:“她说什么?” 小道士正色说道:“柔儿说,不敢当若雪姐姐的谢。” 许若雪一扬头:“那是,这天底下当我这声谢的人,可没几个!” 她在这傲娇,柔儿却气得想哭。她一跺脚,怒道:“才不是这样的,奴奴才没这么说。道士哥哥坏,道士哥哥偏心,奴奴不理道士哥哥了。” 看着柔儿负气离去,看着她那分外淡薄的身影蹲在一株大树下,小道士心中大是愧疚。 他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一咬牙,小道士向许若雪一拱手,正色说道:“夫人,为夫有个请求,垦请夫人答应。” “夫君有什么,但说无妨,若雪应了便是。” “那个,若雪,这次柔儿为了救我,真真是拼了命。她修为浅薄,这番全力施为,损耗极大,可怜她现在几已魂飞魄散。” 许若雪眉尖蹙了:“哦,夫君想要怎么救她?”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为夫有个方法,可补她的消耗,并可提升彼此的修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只是,为夫怕夫人不喜,所以不敢用。” 他这话说得如此明白,许若雪哪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冷冷一笑:“夫君,那你说,若雪该是应嘞,还是该不应嘞?” 说着,她眉尖一挑,挑出了,十分杀气! 正文 230 为了你作践了自己 那两妇人见许若雪询问,起初还有点局促,打开话匣子后,却是争先恐后,嘴里滔滔之不绝,害得许若雪不动声色地连退了三步,才避开了那四处横飞的唾沫。 “我们这扶柳村,可是有名的福地!” “那是,谁不知道我们扶柳村,出过状元嘞。” “村里左边有条河,叫扶柳河;右边一条河,叫曲柳河。” “这两条河,可有名嘞。到春天时,总有好些读书人大老远地赶过来,在河边边走边摇头,跟个疯子似的。” “别村的人都说我们扶柳河有两绝,两条大河是一绝,两个美人是另外一绝。” “不对不对,那些读书人是这么说的。我说给小娘子听。” 三人于是齐齐看着她。那妇人却想不起了,一时急得额头的汗都鼓了出来。 许若雪心中不忍,正想跳开这话题时,那妇人却猛地一拍大手,大叫道:“有了。” 只见她双手绞在身后,扭着水桶腰,迈着鸭子步,扯着公鸡嗓,大声叫道:“说的是,杨柳轻轻姜汤冰,媒人一气太拎不清。” 这说的是什么? 许若雪想了一会,叹道:“原来是,杨柳青青江水平,美人依依态伶仃。这诗,果然是好。” 那妇人脸上笑开了花:“是,是这般说的。小娘子好学问。” 另一妇人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于是说道:“两条河不用说,那两美人就是村东状元第家的两个女儿。” “是啊是啊!那两美人啊生得可真叫一个美。村里的年轻人一到了春天,就围在状元第那,锄头都赶不走。” “那大女儿却是收养的,人长得不但漂亮,做事那更是一把好手。这两年来,状元第大大小小的事,全是大美人在操劳。打理的可好,李公每天光提个鸟笼子瞎遛,屁事都不用管。” “村里人都说,李公这是好人有好报。谁会想得到,十二年前大雪天里收养的一个小女孩,长大后竟是个能做事的大美人。” “是啊!李公都说了,再过上两个月,就将这大美人许配给自己的大儿子,自己就可以云游那个了,就是到处瞎逛了。” “那小女儿也好美,虽然不管事,但弹得一手好琴。那琴一弹起来,啧啧,整个村子都会静下来。村民们是连放屁都得一点点地放,村里就只能听见那琴声。” “是啊,小美人更好福气。也是两个月后,就要嫁给州里知府老爷的大公子。知府老爷啊,那是顶天了的大官。” 说到这,两妇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叹道:“李公可真好福气!” 第二日,客房。 敲门声响,进来一位富态的老者。 那老者未语先笑:“昨日听管家说,我李家有幸迎来了两位贵宾。今日一见,果是龙凤之姿。贤伉俪能光临寒舍,实在是让我李家蓬荜生辉!” 小道士急忙上前见礼:“承蒙盛情款待,我等实愧不敢当。李公厚意,我等铭记在心。” 李公笑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三人分宾主坐下,品茶闲聊。 闲聊中,小道士得知,这状元第的确出过状元,且正是李公的父亲,且其父还曾官至尚书右仆射,那可是真正的国之栋梁,朝廷重臣! 李公出身如此门第,自然也是考过进士做过官,还曾官任南京路副使领司事。只是后来被政敌攻诘,无奈才辞官,归隐乡里。 回到乡里后,李公每日里遛鸟垂钓,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却有一悲,膝下两子读书皆不成。再有一喜,膝下两女实在是蕙质兰心。 小道士听了,自然恭维了一二,羡慕了三分。 三人相谈甚欢。许若雪和李老还手谈了一局,只是棋力远逊。 下午,小道士去静室静坐行功。回来后,却听见客房里传出莺声燕语阵阵。 不等门外侍立的丫环阻止,小道士就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正好看见两个美人。 果真是,两个大好的美人! 一人,略丰盈些,脸若银盘,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 一人,略消瘦些,鹅子脸,柳叶眉,琼瑶鼻,红杏唇。 这,必是扶柳村的一绝,李家的两个美人,李大娘和李二娘。 有陌生男子乍然出现,两个美人措手不及,反应却大是不同。 那稍大点,丰盈点的,大大方方的起身,盈盈一礼后,脆声说道:“小女子见过小郎君。” 那稍小点,消瘦点的,却是“啊”地一声惊呼,脸上瞬间红霞密布,急急地掩住自己的脸,转过身。 许若雪便嗔道:“夫君好不知礼。有未出阁的小娘子在,夫君这般冒失做什么?” 小道士急忙告了个罪,退了出去,在门外侯着。 就听李大娘说道:“许姐姐既然有此雅兴,想和小妹合奏一曲,妹妹我即刻前去准备。妹妹先行告退。” “能聆听到姐姐的仙音,本是妹妹的荣幸。无奈家中事多,妹妹要去田庄一趟,只能深感遗憾了。” 门响,李大娘含笑向小道士一礼,大大方方地离去。 不一会儿,便有数名丫环翩翩而来,抱中各抱有古琴、锦桌、香炉、果盘等物,甚至还有男仆抬着屏风一架。 有屏风在,小道士自可进去。见里面已布置的细致妥当,不由赞道:“好个李大娘,为人大方、处事精明。怪不得能以女子之身,将偌大的状元第打理的井井有条!” 焚香品茗静心后,李二娘便在屏风后,抚琴一曲。 琴艺果然大是不凡!小道士听得心旷神怡,不由叫了声“好”。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说道:“妹妹的这首《流水》,已得八分神韵。琴音或时隐时现,如山巅云雾。或淙淙铮铮,如水中幽泉。确是大好!” 说完,许若雪屏神凝气,也弹了一曲,却也是《流水》 这女侠,还真是争强好胜的性子。 只是琴音甫响,小道士便目瞪口呆:我去,早就知道这女侠会鸣琴,自己一直不以为意,只以为仅仅会而已。却没曾想,技艺竟这般高超! 却是,真人不露相啊! 这绝世女侠,除使得一手好剑法外,竟还弹得好一手古琴! 小道士一时心动,急急解开包裹,取出那管紫竹箫,和许若雪来了个,琴箫合鸣。 便听,琴声淙淙、箫声咽咽,起初稍有不谐,渐渐水**融,最后浑然天成! 两人本就心心相依,弹琴品箫时,自是时时眉眼相对。相对时,眉眼间自是深情无垠。这其中深情,岂是伯牙子期区区知音可比! 一曲奏毕,小道士情不自禁,俯身上前,在佳人的脸上就是轻轻一吻。 许若雪也不逃避,悄悄受了,然后红晕上脸。于是,这绝世女侠难得地显出了十分的娴静清雅。小道士见了,心里更是爱极! 屏风后,李二娘叹道:“许姐姐的这首《流水》,并不在小妹之下。只是许姐姐的琴声中稍还有点生涩,显然平时里很少抚琴。不像小妹我,这首《流水》弹了足足有三年。这般说来,许姐姐的琴艺在小妹之上了。” “哎,小妹日日得人吹捧,自认为琴艺不敢说天下罕见,至少也应冠绝黔州。却不料,竟是井底之蛙。” 许若雪笑道:“妹妹谦虚了。教我古琴的那位姐姐,琴艺才堪称绝世,我不及她二分之一。” 李二娘默然,叹道:“天下竟有这等奇女子!” 然后她再叹:“姐姐琴艺非凡,张郎君箫艺更见神妙。两位合鸣,其中的深情,小妹我在屏风后也是听得分明。小妹真真好生羡慕,姐姐得此知音,遇此良人!” 许若雪一听高兴的眉飞色舞:“我听丫环们说,妹妹过不了多久也会出阁,嫁得也是位大好的夫君。到时,怕是姐姐会羡慕妹妹嘞!” 李二娘却说:“那位郎君,若说人才自是不错,若说性格也可称温婉。但说起才学,却不值一提。哎,嫁给他,不过是嫁给了荣华富贵。想要和他情投意合,小妹我却是不敢抱此奢望。” “算了,难得和姐姐一见如故,这些便不说了。小妹再弹一曲《醉渔唱晚》,还请姐姐指点。” 听到琴音响起,小道士心痒难禁,便要吹箫合奏。不料许若雪闪电般出手,一指堵住了箫口。小道士讪讪一笑,只得放下紫竹箫。 哎,这女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忒小了点。小道士叹道。 这般弹琴品箫,直到日落时,李二娘才告别而去,约好明日辰时再来。 第二日,许若雪便眼巴巴地等着。谁知别说辰时,子时都到了,李二娘还未曾现身。 许若雪心中正不喜时,有一丫环过来,行礼后,却说:“好教小娘子得知,今日我家二娘子有事,却是不能赴约了。” 许若雪见这丫环脸色凄然,神情惶恐,便问:“哦,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那丫环一听便哭道:“二娘子本不想让贵人担心,贵人既然见问,小婢便斗胆说下。却不知何故,二娘子今早起床后,脸上竟是红肿了一大片,看了让人害怕。老爷有请良医过来,却看不出什么。二娘子婚期将至,全家现在正不知如何是好。” 许若雪当下就说道:“你且带我前去看看。” 那丫环迟疑不愿,许若雪眼一瞪。丫环害怕,只得当先领路。 进了闺房,李二娘正倚在床头啜泣,脸上蒙着面巾。许若雪一闪身,不待满屋子的人反应过来,便已揭下李二娘的面巾。 果然,那张昨天都如花似玉的美人脸,此时竟是又红又肿,形如夜叉,大是恐怖。 李二娘惊呼一声,就要往被子里钻。许若雪却道“且慢”,她双手定住李二娘的双肩,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很肯定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堪称石破天惊! 她说:“二娘这是,中了毒!” 这是中了毒! 正文 01 萌贱小道士 九阴有座山,山上有颗树。树上坐着个,嗯,小道士。 小道士正盘膝静坐。 山上有风,风吹大树。树枝轻晃,小道士的身子也随风轻晃。但衣诀飘飞中,他的眉眼手指等处却纹丝不动,显已进入“无我”之境。 这功夫,端地了得! 半晌后,小道士缓缓收功,从树枝上一跃飞下。 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小道士一笑。 他不笑时,眉清目秀,看上去还有几分女相;他静坐时,神色肃穆,望之竟有几分宝相**;但他一笑时,那眉眼挤动间,却明明有七分奸滑。 哎,真是生生浪费了那张好脸皮! 学兔子蹦几下,学猴子跳几下,这小道士折腾了一会,待身子舒爽了后,看着那大树长叹一声:“哎,师父说,等什么时候我能在最高最细的那根树杈上,静坐满两个时辰,就准我出山。” 愁着张脸看着那棵大树,片刻后他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大树骂道:“您个老糊涂的,小爷我今年十八了,十八了啊。您是要我守在这破山上,再坐十八年?” 骂完了,他的脸又垮了下来:“可怜啊,谁叫我是没爹没娘的苦孩子,没人疼没人爱也没人要。好不容易多了个便宜师父,师父还是个超级懒鬼,连内裤都要我洗。现在就连师父都死翘翘了。” 掉了两滴泪,他无限寂寥地看着苍天,幽幽地说:“小爷我,寂寞啊!” 寂寞了片刻后,这小道士把头一甩,甩去了腮帮上的那滴泪:“奇怪了,都晌午了,小石头怎么还没送饭来?哼,敢饿着小爷我,今晚得派大头去,生生地吓死他!” 再等了半个时辰,见还是没人来,小道士等不急了,压着肚子气呼呼地下山去。 才走到半山腰,就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声传来,叫得都是:“道士哥哥。” 叫声中,七八个半大小孩喘着大气围了上来,个个争着抢着要向他说什么,一时叽叽喳喳的一句都听不清。 “停!”小道士大叫:“排好队,一个一个说。” 这帮小孩脚步移动,从高到矮迅速地排好队,动作纯熟之极。 “道士哥哥,山下来了一群大坏蛋。” “将虎子哥哥打来了猪头。” “还调戏秋娥姐姐。” “什么!”小道士跳了起来,大怒道:“还敢调戏秋娥姐姐!你们有没有报上我的名号?” “报了。” “说道士哥哥武功盖世!” “说道士哥哥法术通神!” “说道士哥哥一定会找他们算帐!” “呵呵呵,”小道士阴森森地笑了几声:“他们死定了,走。” 他大手一挥,当先行去,一群小屁孩捏着拳头跟在他身后。 山口,有一大群父老乡亲正等着。看到小道士过来,立马将他簇拥在中间,痛诉着那帮“坏蛋”的恶行。 小道士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几乎全镇的居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如来客栈。 一见到客栈的门,乡亲们哭诉的声音渐渐小了,终于息了,一个个的都犹豫着不敢靠近。 “不对啊,连最大胆的二狗都没出现,这帮家伙看来不好对付啊。”小道士想道,他有心就此打道回府,无奈身后无数双眼睛正殷切地盯着他。 咬着牙,小道士猛地一脚踢去,那如来客栈的门,顿时打横着飞了出去。 小道士大喊道:“你们这几个恶贼,竟敢在九阴镇闹事。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 客栈光暗,这喊完了,小道士才渐渐看清,对着门摆了两桌,围坐着五六个大汉。个个左手拿剑,右手端酒,正拿着碗要往嘴里倒。想来是喝酒喝得正高兴,被他突然的一脚给惊到了。 一时,客栈内外一片死静。 寂静中,那几个大汉忽然大笑。 “笑死人了,这细皮嫩肉的,还说武功盖世。” “披了件破道袍,就敢说法术通神?” 小道士大怒,他挺起胸膛,向左跨了两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几个大汉喝道:“小爷我,” “小爷个屁!”当先的大汉怒喝一声,把手中的酒碗一放,“砰”的一声后,再“砰砰”数声中,他叫道:“出剑!” “铮”,只有一声清响,却有六道剑光。 小道士只觉身上一凉,定晴一看,只见六把长剑正紧贴着他的肌肤,差之毫厘地将他“定”在了客栈的墙上。 “我的天啊,惨了,这下惨了。高手,顶尖的高手。倒,这么厉害的绝顶高手跑到九阴镇这种,鬼比人多的破地方来干嘛?” 浑身直冒冷汗,小道士丝毫不敢动弹。那六把长剑将他固定的死死的,剑上的锋寒告诉他,自己稍不小心,真会丢了小命。 看他眉眼皱得要滴出苦水的滑稽模样,那六个大汉哈哈大笑。 笑声中,小道士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没办法,最下面的那把剑刃正正地挨着他的小蛋蛋,不踮起脚尖,这蛋黄可得出来了,就那么保持着一副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的怪异姿势,一点一点地挪了出去。 他这搞笑模样,惹得那几个大汉笑得直拍桌子。 终于脱身后,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使力拨出墙壁上长剑,一把把的抱在怀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站在一个大汉的面前,小道士讨好地一笑,手一动,怀中的一把长剑便“铮”地一声入了大汉手中的剑鞘内。 如是“铮铮”六声后,将剑物归原主后,小道士退后几步,可怜兮兮地站在那,手指还勾着衣角,那模样活像一个做错了事,在家长面前等着受处罚的小屁孩。 那帮大汉又是大笑,当先的一个勾了勾手指,小道士就乖乖地走上前,还乖巧地低下了头。 大汉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嗯,真乖。这手功夫也不错,有几分火候,是下了几年苦功。小屁股,跟叔叔说说,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谄笑道:“小爷,不,小的叫张天一。几位大侠是哪派高手?” 那大汉自豪地说道:“我们,是青城剑派门下。” 小道士大惊,夸张地叫了起来:“哇,竟然是堂堂青城剑派门下。那几位必定是,是……” 他在那“是”了半天,有个大汉终于忍不住说道:“是青城六剑。” “对,”另一个大汉接着说道:“青城六剑。是刀剑的剑,不是下贱的贱。” 小道士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是极!” “正是,青,城,六,贱!” 正文 02 哇!原来是青城六贱 小道士一把握住当先那名大汉的手,瞬间热泪盈眶:“缘份啊!竟然在这等偏僻的地方遇见六位大侠,小的,小的死了也瞑目啊!想当年,想当年……” 他一拍脑袋,在那冥思苦想,一位大汉忍不住说道:“当年我们六个,六剑齐上黑风寨。从此,黑风十六煞就在江湖中除名!” “正是,”小道士叫道,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了杯酒:“今日得见大名鼎鼎、侠肝义胆、侠义心肠的六位大侠,小子我,我。不说了,我干。” 举杯敬酒,他一口干下。 “好。”六位大汉叫道。 “大侠,请。”他给右手一位满上酒,举杯先干为敬,只是道袍大袖招展中,那酒却全进了袖子内。 一连敬了六杯,酒壶就空了,有大汉叫道:“美女,拿酒来。” 门帘声响,出来一位美娇娘。二十三、四岁,粗衣木钗,却掩不住几分艳色。 “天一。”那美女一见小道士大惊,急急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她的手急切地抓住小道士的手,向外用力晃了晃。 “秋娥姐,没事,这几位都是当世大侠,堂堂青城剑派的顶尖高手,个个侠肝义胆、侠义心肠。这等名门正派的绝世大侠,怎么可能会欺负姐姐这等弱女子?正派人士最重声名、侠字为先,姐姐多虑了。” “就是,我们能拿你怎样?老三不过是摸了下你的小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听这话,小道士眼睛一眯,那好看的眉眼顿时化成了一柄利剑。 待转身时,他的眼里又满是笑意。抢过秋娥手中的酒壶,他笑道:“秋娥姐,去,你里屋呆着,我陪几位大侠喝喝酒。” “来,六位大侠,我们今日不醉不归。我一个毛头小子敬酒,你们可不能弱了青城六贱的名头。” “切,兔崽子,谁怕谁。来,喝酒。” …… 好久后小道士才出来,出门时东倒西歪的,似马上就要醉倒。 可才拐了个弯,他就直起身,眼神清明,哪有一分醉意。 “哗啦”一下,在门外等着的乡亲们围了上来,个个争着问:“天一,你没事吧。” 小道士手一举,众乡亲齐齐噤声。 他双手负于身后,抬头看天,冷森森地说:“天,要黑了。” 众乡亲齐齐抬头,见日正西沉,又齐齐打了个寒颤。 一个乡亲幽幽地说道:“是啊,天要黑了。” 他这话一说,众乡亲又“哗啦”一下,齐齐走了个干净,临走前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只有胆子最大,最没人管的小石头留在那,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小道士:“天一哥哥,你最厉害了!” “哼”,小道士冷哼一声,回头看向客栈时,眼里寒光闪烁:“九阴镇的天,白天是你们的天,晚上,就是我张天一的天!” 说完,他负手向山上走去。那姿势,大是潇洒从容。 才走了几步,身后小石头叫道:“天一哥哥,你尿裤子了。” 小道士大怒:“你才尿裤子,那是酒,是酒。” “哦,是酒啊!不好,天一哥哥,你裤裆裂了。” 小道士身子一僵,条件反射似地往裤裆下摸去,一摸之后一愣。 然后他直起身,继续潇洒从容地往山上走去。 小石头眼里直冒红心:“哇,天一哥哥太帅了,连裤裆裂了都能走得这般潇洒!” “天一哥哥,我也要学。不过,那样会不会冻坏小鸡鸡?” “会不会嘞?会不会嘞?” …… 子时时分。 夜正黑。 青城六剑走在山道上。 “老大,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这周围阴森森的,吓人啊!” “剑三,就你那怂样,我们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阳气十足,鬼怪不敢近身。亏你练剑十八年,就这老鼠胆子。” “老大,这地方的确邪门。我第一次杀人时,心里都没这么慌。” 剑一大怒,抢先几步,指着几个师弟问:“我们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六剑。告诉我,青城六剑怕鬼吗?” 那五剑站定,互相看了看,一咬牙,齐刷刷的点头。 剑一气急,抽剑就要打:“你们几个混蛋,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被厉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青城弟子正倾巢而出,到处寻找江湖高人。我们六个负责找天云真人,本来就耽搁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得到了确切消息,你们在这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老大,师父号称天下第三剑,剑术通玄。连他老人家都被厉鬼缠住,可见厉鬼有多厉害。我们这个时候上去,万一要是也遇上了厉鬼,那怎么办?” “是啊,老大,要不明天晌午时分再上去吧。这山,真吓人!” 剑一怒道:“你没听那小道士说吗?天云真人就是他师父,现在正在闭关,就今天晚上子时时分会醒来下。下次再醒来就得十五天后。十五天,你们等得了啊。” “老大,那小子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骗个毛线,要不是真是真人的徒弟,那小道士能把他师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活灵活现,还说得全对?” 那五剑无话可说,长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再走一会。 “老大,怎么这路越走越黑,这风越吹越凉,这鸟越叫越吓人?” “我去,你举着火把子,还怕个屁啊。龟儿子你真要怂了胆,就抽出剑来。” 他话音刚落,“刷刷刷”,五把长剑出鞘。 “龟儿子的。”剑一骂道。犹豫了下,他骂骂咧咧地也抽出剑。 长剑在手,青城六剑的胆子大了不少,继续前行。 “我去,明明天上有月亮,怎么这儿还这么黑?” “是啊,明明买得是上好的火把,怎么这光怎么暗?” “不好,我的火把灭了。” “见鬼,没风啊,我的火把也灭了。” “有鬼啊!” “鬼你个头!”剑一大喝:“亮剑阵。” “唰唰唰”,六人迅速走位,顷刻间剑阵摆成。 好一会儿后,什么事都没有。 “老大,我要尿尿。” “去你的,剑六,关键时刻,你吊什么链子,憋着!” “憋不住了,老大,今儿个喝了太多酒,要不我就地解决。” “滚一边去,你的尿最骚了。快点去。” 剑六走到一边,哆哆嗦嗦地拉开裤子。因为害怕,他这尿也撒的哆哆嗦嗦的,不少还撒到鞋子上。 剑六叫了声“倒霉”,正要拉起裤腰带,却见他前方两尺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小孩。 那小孩脑袋大的出奇,正趴在地上,好奇地看着他那条用来撒尿的事物。 剑六笑道:“你个小屁孩,大晚上的到这鬼地方来,不怕被鬼捉去吗?” 说到这,他那喝蒙了的脑袋才反应过来:这荒山野岭,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之地,哪个小孩敢过来? 不是小孩,那就是? 剑六伸手指着那小孩,张大嘴,全身颤抖着,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那小孩朝他诡异一笑。这一笑后,小孩的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里不停地流出血来。血,暗红暗红的,无止尽地,流下。边流着血,小孩的嘴边张开,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剑六终于大喊了出来:“鬼,鬼啊!” 正文 03 被吊死鬼强吻的滋味 那鬼猛地向剑六扑来。 身子留在原地,只一个大大的脑袋飞来。那大大的脑袋上,还有一张大张开的,比脑袋更大的嘴。那嘴里,是一团浓郁的黑暗。 剑六整个人都吓蒙了!直到那张嘴飞到他面前,一口向他咬来,他还是蒙的。只是武者的本能让他的剑,一剑刺去。 就像刺破了一个大水袋,水袋里的黑水“哗啦”都向他倒来,浇了他一头一脸。 那黑水极臭,极致的臭。浇到他脸上后,剧痛,极致的痛。剧痛中,剑六的手条件反射似地一摸。他看到,手上沾了黑水的地方迅速地融化了,也化成了黑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剑六茫然地看了下自己的脸,几个呼吸间,他的鼻子没了,他无法呼吸。再几个呼吸间,他的嘴巴没了,他喊不出。再马上,他的眼前一黑,眼睛也没了。 …… 剑六一声大叫,那五剑齐齐扑过来,刚窜出几步,剑一大叫:“不好,摆剑阵!” 可已经晚了。 剑一只觉眼前一黑,已不见了五个兄弟的身影。他大叫一声,提气纵去。可连续几次飞跃,眼前都是一片无止尽的黑,耳边都是兄弟们那凄惨至极的厉叫。 剑一汗出如浆,他嘶哑着嗓音大叫道:“什么鬼?” “吊死鬼!”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幽幽说道。 剑一迅速回头,眼睛猛地睁到极致:就在眼前,紧贴着他脸的,是一张惨白惨白的女人的脸。那女人的嘴里,伸着一条老长老长、通红通红的舌头。 长剑“啪”地掉在地上,剑一喉咙“咕噜”了一声,他想叫声“有鬼”,却叫不出口。 那条老长老长、通红通红的舌头卷了起来,狠狠舔了他一下,从下巴一路舔到额头。同时一股极致的冰寒也从他的脸,传进他的心,再传遍他的身! 剑一木然地睁大眼,本能地转了个身,可那舌头跟着一动,还是贴着他的脸,又是狠狠一舔。 剑一猛地闭上了眼。可没用,那条冰凉的舌头极其清晰地、慢慢地,翘开了他的嘴,然后点点地,裹住了他的舌。再深深地,深深地,和他来了段极致缠绵的,舌吻! …… “有鬼。”剑三拼命地想大喊、想尖叫,可他张不了嘴。 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那恐惧化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正狠狠地将他吸进去。他用尽全部力气还有全部意志地去挣扎,想挣脱开。可没用,他的身体化成了石头,完全无法动弹。 极度的恐慌,极度的难受,他只能无力地睁大眼,盯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动了,从中慢慢地走出一个老太婆! 这老太婆柱着拐杖,一走一点头地来到他身边,裂开嘴,笑出一口残缺的黄牙:“后生仔乖,请奶奶吃豆子。” 说完,老太婆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更深的恐惧袭来,剑三拼命想避开,却连闭上眼睛都没办法做到。 剧痛,剧痛中,那双手伸进了他的胸腹,左搅右搅后,从他的身体里扯出一片,鲜活鲜活的肝! 那老太婆流着口水,将肝放到嘴里,闭上眼,细细吃了起来。边吃,边有鲜红的血、鲜红的肉沫从她嘴边流出来。 “好吃!好吃,后生仔乖,再请奶奶吃花生。” 那老太婆将手又伸进他的胸膛里。这次,掏出来的是一片心,一片正活蹦乱跳着的心。 心没了,自己要死了。死了好,早点死,剑三想道。 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剑三看到,那老太婆将他的心,放进了嘴里。 …… “有鬼,有鬼啊!” 青城六剑猛地醒来,各个使劲地叫着,睁开了眼。 然后再一阵尖叫。眼前,赫然站着那几个恶鬼:大头小孩、吊死鬼、老太婆,这几鬼的后面,还有密密麻麻无数的鬼。 一时阴风阵阵,鬼号声声。 那老太婆凑过头来:“好啊好,一个、二个,有六个后生仔。吸完了你们六个的阳气,我鬼婆白天也能现身了。好啊好,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 那大头小孩叫道:“鬼婆,不要啊!” 鬼婆大怒,霍地转身:“谁敢拦我?”盛怒之下,她身后忽地窜起几根黑柱,如触手般扭动着,极是吓人。 “我敢!”一个声音答道。 于是,阴风,停了;鬼号,没了;那无数密密麻麻的鬼齐刷刷地退向两旁。 一个道士,潇洒从容地踱了过来。 他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 正是小道士张天一! 小道士走到鬼婆面前,手中的铜钱剑朝她点了三点:“怎么,想造反啊?嗯。” 这最后的一声“嗯”,他拉长了声音。那还显稚嫩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威严。 随着铜钱剑,鬼婆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三抖,她那张皱巴巴的脸立马笑成了菊花:“哪能嘞,九阴山哪个鬼不知道,张爷才是这儿的天。” 小道士不再理她,径直走到青城六剑面前,啧啧叹道:“果然是武林高手啊,这阳气足,十足。寻常人被鬼这么一折腾,不死也得发疯。六位倒好,只是身子虚了动不了。” 剑一挣扎着说道:“是你,竟然是你!我们青城六剑哪里得罪你了?你驱使恶鬼这么害我们。” 小道士跳脚骂道:“哪里得罪了?这九阴镇里男的数虎子哥对我最好,结果被你们打成了猪头;女的数秋娥姐对我最好,结果被你们那样调戏。” 说到这,他气得直转了几个圈,才戟指骂道:“秋娥姐那张水嫩的小脸,我想了三年都没敢摸一下,你们这几个贱人就那样摸了,我去!” 见他盛怒,旁边鬼婆低头哈腰地凑了过来:“张爷,生这个气干嘛?把这几个交给我们,我保准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了魂魄还永不能超生!” 鬼婆这么一说,群鬼顿时大叫,连那大头小孩也提着自己的大头,高兴的直跳。 青城六剑彻底地崩溃了。 剑四虚弱地叫道:“张爷,你是我的亲爷爷。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了,你行行好,一剑杀了我,别让恶鬼折腾我们六个。我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他挣扎着就要跪下。 正文 04 盲目崇拜是最恶心的 那小道士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别,别,你们江湖中人最要面子。你若真给我跪下了,我就真不敢放你们走了。” “原来他只是吓我们。”剑四脑中灵光一闪,可接着灵光再一闪:“江湖中人宁死不跪!我要真跪下了,和这小道士那就是不死不休。现在我们六个命可是悬在他手上,糟了!” 他想直起身,可这身子实在是太虚了,他身不由己跪了下去。 关键时刻,左右两边的剑二和剑三猛地一拉他。剑四一头往后仰去,脑袋正正撞在洞壁上,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六人齐齐吁了口气。 小道士心中暗想:“那么豪爽的江湖侠客竟吓得要跪地求死。这个,自己好像做得过火了。” 他讪讪一笑:“那个,我只是想吓吓你们。真不能怪我,是你们先惹我的。” 看着五人眼里齐齐射来的无比悲愤的目光,小道士大觉不好意思:“我哪知道,你们堂堂青城六剑这么经不得吓?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以后再不,哦不,永不再见!” 说完,小道士狼狈而逃,那无数的鬼跟着他往洞外跑去。 看看他就要出洞了,剑一拼尽了力气喊道:“小道士,你师父在哪?我们恭请他老人家出山。” 小道士停住了脚:“我师父一年前就仙逝了,他老人家哪都去不了了。我也不可能陪你们去,我胆子小,怕你们六剑齐出,将我劈成六半。明天你们就离开九阴镇吧,就当没来过这。不然的话,呵呵。” 剑一正要劝说,小道士已走得没了影。 走在最后的鬼婆和吊死鬼忽然齐齐转身。 鬼婆嘴“吧唧”了一下,剑三只觉五脏六腑处一疼,眼珠子一翻,整个人软倒在地。 吊死鬼更是长舌一卷,做了个亲吻的动作,剑一一见,“呃呃”两声,跪倒在地,伏地大吐。 两鬼“咯咯”怪笑,出洞不见。洞中立马一片清静。 一切,就如一场噩梦般,梦醒后,再无踪! 第二天中午。 阳光正好。 九阴山,一山洞内,小道士正呼呼大睡。 正与周公下棋时,山洞外忽然传来小孩的大叫:“天一哥哥,天一哥哥。”声音很是急促。 小道士应了一声,就见小石头大哭着跑了进来:”天一哥哥,快去救救我哥,秋娥姐姐,里长爷爷他们。” 小道士大惊:“他们怎么了?”然后他反应过来:“是那六个恶人?” 小石头流着鼻涕使劲点了点头。 所有的睡意不翼而飞,脑子清醒了的小道士马上想到一事,大急问道:“小石头,那六个恶人不会跟在你身后吧?” 小石头摇了摇头:“没有啊!” 小道士刚松了口气,就听小石头天真地说道:“只有三个恶人跟在我身后。” 小道士眼前一黑,都顾不得去骂人了,翻身就去拿铜钱剑。 已经晚了! “铮”的一声,两道剑光擦着他的脖子刺进地上。小道士立马一动不动,他知道,若自己再敢动一下,第三剑必定穿心而过! 洞口闪身窜进三条大汉,一个腾挪后团团围住小道士,一把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石头大叫:“就是他们!天一哥哥,你快快一拳把这三个恶人打上天去。” 小道士心里苦得跟黄连似的,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之后,他忍不住骂道:“小石头你个猪脑袋,这个山洞就你知道。九阴山那么大,要不是你带路,这三个恶人,哦不,这三位大侠哪里能够找得到我?” 小石头分辨道:“他们说要是找不到你,就割了我哥的鸟蛋,脱了秋娥姐姐的衣服,敲了里长爷爷的牙齿。” 小道士气道:“你这头猪,他们是这么说,他们真敢这么做吗?要找不着我,晚上之前他们必须乖乖地离开九阴镇。要不然,呵呵。” 旁边剑四笑道:“小道士果然聪明。” 剑六笑道:“这小弟弟也真乖。”说完剑六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 小石头头一偏:“不许碰我,你们是恶人。天一哥哥,快快打他。” 看着小石头那气愤的脸、那坚信不疑的眼神,小道士直想大哭:这就是盲目崇拜惹得祸啊!因为小石头那般信任他,平日里小道士里才最喜欢他,连这个极隐秘的藏身之地也跟他分享了。可结果…… 剑三大笑道:“哈哈,你个臭道士,昨晚把爷们几个吓得要死。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快吧。臭道士你猜猜,爷们几个会怎么玩你?” 小道士白眼一翻:“猜个屁!不就是有事求我吗?你们那师父被厉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你们不要我去捉鬼?” 剑三的笑声戛然而止:“呦,还这么嚣张啊!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捉鬼的?” 小道士看着他,正色说道:“是,天底下捉鬼的不止我一个,但天底下最会捉鬼的,就是我天一派。” “天一派只有我师徒二人,我师父仙去了,就只剩下我。要不是你们心里存着请我下山的念想,你们六个还敢留在这九阴镇?” 剑三大怒,还想再说什么,剑六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这小道士鬼的很,你唬不住他。小道士,你要是真聪明,就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小道士长叹一声:“剑都架在脖子上了,我还能怎么做?” “好,我这就和你们下山。” 收拾妥当后,一行五人下了山。小道士当先而行,走得依旧潇洒。只是脖子左右各架着两把长剑,后心处抵着一把长剑,捉鬼用的诸般法器被剑三提着,身上穿得道袍云鞋被剑六提着。 来到如来客栈,剩下的三剑一见他大喜,“唰唰”几声,小道士的胸前又多了三把长剑。 小道士苦笑道:“拜托,麻烦把剑挪开下,一把就够了。我就要走了,跟乡亲们说几句话。” 九阴镇的乡亲们团团围了上来。 小道士朗声说道:“我们师徒二人在九阴山上一住十年,多亏了乡亲们每日里送饭吃,天一在此多谢了。” 有个男人闷声说道:“若不是你们师徒拿鬼来吓我们,谁会跑那么远给你们送饭?” 他旁边婆娘打了他一下,骂道:“你个憨货!要不是老神仙和小神仙镇住了山上的鬼,这九阴镇谁还敢呆?那几年闹鬼死的人还少吗?这么多人分担点饭菜算得了什么?” “就是,就是。”乡亲们吩吩附和。 正文 05 被六个大男人扒光衣服 里正排众而出:“天一啊,你要是走了,这山上的鬼怎么办?” 小道士答道:“乡亲们放心,我师徒二人早就在山上布下了法阵,那些恶鬼是绝对跑不下来的。但乡亲们切记,土地庙以上,那些石柱千万不要乱动。再一个,晚上万万不能上山。” 众乡亲连连点头。 人群中又挤上来一男一女,正是秋娥和虎子。 虎子握着小道士的手,眼睛发红,不知道说什么。秋娥直接就哭了,眼泪断线珍珠似地往下掉。 小道士长叹一声,心里满是感伤:“秋娥姐,虎子哥,这几年来多谢你俩的照顾。” 虎子紧了紧他的手:“天一,我会想你的。我们等你回来。” 小道士想了想,一咬牙说道:“虎子哥,我走了之后,你就娶秋娥姐为妻吧!” 他这话一说,这一男一女大惊,彼此飞快对视了一眼,齐齐低下头去。 小道士叹道:“你俩就别装了。虎子哥,你天天晚上抱着秋娥姐给你织的手帕睡觉,晚上做梦都在念她的名字。” “秋娥姐,好几次虎子哥在你家屋后走来走去时,你都偷偷地开了后门。” “啊!”这一男一女惊叫一声,彼此飞快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脸都通红。 “天一,我是喜欢秋娥,可我是个粗人,她那么漂亮,我哪配得起她。”虎子低声说道。 “天一,我是个寡妇,还带了个两岁的娃。我要嫁给虎子,虎子会被乡亲们骂死的。”秋娥低声说道。 “这有什么?”小道士说,然后他拍掌叫道:“各位乡亲,听我说。” 众乡亲齐齐看来。 “我现在宣布一件事,虎子哥会娶秋娥姐为妻。择了良辰吉日后,就会举办酒席。” 众乡亲大哗。 小道士正色扫视一圈,双目间透出几分威严:“我视秋蛾姐为亲姐,视虎子哥为亲哥,谁要是敢对他俩说半句闲话,做半点错事。呵呵,等我回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是好事,我们哪会说什么?”众乡亲纷纷表示赞同。 小道士还是不放心,手一抬,里正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小神仙,你还有什么吩咐?” 小道士冷哼一声:“我走了,你最开心,以后这里就是你为大。你这人,我不相信。” 里正叫屈道:“哪里哪里?我一向与人为善。” 小道士冷笑道:“告诉你个秘密。从五年前起,师父为了让我了解人情,每天晚上都会派大头鬼来镇里转转,回去说给我听。” 里正大惊:“真的?” “你不信,好,前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 “哼,大头鬼说,前天晚上半夜时分,你缠着你婆娘要做什么,你婆娘起先不肯,后面逼不过答应了。” “你压在你婆娘身上做种很奇怪的事。当时狗叫了七声,你狠狠地动了七下。当狗叫了第八声的时候,你大叫了一声,不动了。” 里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道士,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脸迅速地变红。 身后用剑指着小道士的剑三和剑四愕然。 “你不信。好,我再说。你婆娘就骂你,你个软龟,再这么没用,老娘让你变成绿毛龟。我说的是不是?” “对了,这软龟和绿毛龟是什么意思?”小道士好奇的问。 身后剑三和剑四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身前里正的脸由红变青,“哎呀”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小道士的脚哭道:“小神仙啊我的爷,求你别说了。” 小道士前后看了看,茫然地想道:“奇怪,我说了什么,他们怎么那么大反应?” 临别时刻来临。 小道士挥了挥手,向乡亲们挥手告别,然后面朝九阴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啊,不是徒儿我不听你的话,学艺未成就擅自下山。实在是徒儿被六把长剑指着,逼不得已的啊!” “师父,徒儿走后,你老多保重。过不了多久徒儿就会回来,到时再跟你老人家好好说会话。” 再磕了三个响头后,小道士依依不舍的被剑三“押”上了马。马蹄声响,飞驰而去。 蹄声远处,空中传来了小道士的大叫声:“哈哈,小爷我终于出山了。江湖上的黄金宝贝,美酒美人,等着我。我来也!” 太平县。 一行六骑进了县城。 小道士“哎哟哎哟”地爬下马:“剑三,我去你的,跑那么快干嘛?后面有鬼追你啊。小爷我又没骑过马,这腿磨得,哎哟,疼死我了。” 那六剑彼此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跑了那么久,离那鬼地方这么远了,我去,终于安全了。” 七人进了太平客栈。 掌柜的连忙迎了过来。 这掌柜的明明是个男的,却穿着身大红衣,手里拿着块绿手帕,跑来时,竟还带起了一阵香风。 连说话的声音都娇滴滴的:“几位爷,请进。” “哇哦,这六位爷可真够壮实。奴家,奴家好喜欢哦!” “哇哦,这位小爷,长得好俊,好俊俊哦。不行了不行了,奴家受不了了。” 见掌柜的扯着个兰花指就要往脸上摸来,小道士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暗道:“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剑一一把打开那兰花指,喝道:“摸什么摸,赶紧好饭好菜伺候。” 那掌柜的“哎”了一声,含情脉脉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忽然“噗嗤”一声抿嘴一笑,那脸上竟飞起了一朵红云,然后送了个飞吻后,才风摆杨柳般地离去。 七人怔怔地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天字一号房。 小道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似在练功。 他不得不这么做。 以他为中心,他的身边盛开了一朵菊花,每片花瓣就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天黑了。” “天黑了,鬼就要出没了。” “怎么办?我好怕。” 这“怕”字一说,六把长剑齐齐颤动了一下,顿时小道士“哎哟”一声惨叫。 他睁开眼,哭丧着脸说:“六位大侠,六位大哥,六位大爷,用不着这样吧?我现在被六把长剑给顶着,屁都不敢放一个。法器也都在你们手上,我浑身上下清光光,你们还怕什么啊怕。” 他这话一说,那六剑彼此对视了一眼。 剑三说:“他说他身上清光光的,你们搜了没?” 五个脑袋齐摇头。 剑四道:“对,符篆,道士会画符。这符就是一张纸,好藏的很。” 六剑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好,脱光他,我们搜!” 正文 06 风中有人唱菊花残 小道士眼前一黑,哪怕被六把长剑顶着,他的身子也不由地晃了几晃。 他气急败坏地叫道:“这符篆画好后必须精心收起来,贴身藏着,岂不被身上的浊气污了灵气。” 剑三、剑四不听,就要脱他衣服。小道士正想挣扎,却听剑一说道:“且慢。” 小道士期待地看着剑一。 “江湖手段,有些用毒高手隐秘处可藏有毒粉,那样就算脱光了搜也没用。非得……” 六剑相互看了一眼,齐齐点头。 小道士晕了、傻了,一股极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是道士,我不是江湖高手。我身上藏不了毒。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这样,不要,不要啊!” …… 天字一号房外,掌柜的躲在树后。六条大汉,只一个“美人”,这般情形叫一向“惜花”的他,怎能放心? 一开始倒还安静,掌柜的吁了一口气,正准备回房睡觉时,天字一号房里传来了凄惨的叫声:“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这样,不要,不要啊!” 掌柜的花容失色,一手捂心叫道:“他们下手了?不,不会的,六条大汉,整整六条大汉啊,可怜的美人儿,你怎么消受得了啊!” “天,残忍,太残忍了啊!不,不会的。” 可事实,就那般的残忍。 大笑声中,掌柜的看到,烛火摇曳时,一件外衣抛了出来,打在了窗户上,然后顺着窗纸,无力地滑下…… 再是中衣,再是内衣。 “啊啊!混蛋,畜生,你们敢这么做,你们不得好死,我饶不了你们。”那“美人儿”叫道,声音悲凄,如杜鹃啼血。 “哈哈,哈哈,这细皮嫩肉的,摸起来真舒服。” “你叫啊,大声地叫啊,我们青城六剑在这,看谁敢来救你?” “哟,看不出,这话儿还不小啊,比老四、老三你们的都要大。” “不对吧,哪能啊!我要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天杀的,你们这般混蛋,我要杀了你们。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对不起,我不敢去救你。”掌柜的心如刀绞,他哭着唱道:“菊花残,满腚伤,你的哭泣多悲惨!花开人断肠,我在旁多心伤。北风寒,夜未亮,你的哭声剪不断,独留我在树后更加悲怆!” 哽咽着唱不下去了,掌柜的不敢再听,翘着兰花指,“嘤咛”一声跑了。空中,留下了一滴同情的泪。 …… 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光着身子,裹着被子,在那抹着眼泪:“太过分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剑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啊,不就是帮你洗了个澡?都是大男人,用得着叫的那般惨。” 小道士大怒,就要站起来,无奈身上的被子要滑落,吓得他赶紧坐下。 “不就是洗了个澡?我去,六人大男人,四个按住我的手脚,两个脱了我的衣服,把我丢进浴桶里,然后围成一圈看我洗澡。” “可怜我那话儿,自从十岁以后就再没被人看过。可现在,我未来的老婆都没来得及看,就被你们六个大男人给看光光。” “尤其是你,”小道士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指着剑四,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还摸了一下,我去,你还摸了一下。” 剑四眼白一翻,就要说出番狠话,话要出口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就软了下去,讪笑着说:“一时手痒,见谅,见谅!” 小道士更怒,正想恶狠狠地控诉一番,剑一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睡觉,明天还得赶路。” 他手一指:“剑三、剑四、剑五,你们几个上半夜,其他的下半夜。记住,剑搁在小道士的脖子上,万万不能移开分毫,听到没。” 再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光着身子,裹着被子,抬头望着屋顶。 床上,剑三一把利剑搁在小道士的脖子上,真真的没有移动分毫。床下,剑四和剑五手执长剑,一左一右地正襟危坐。 小道士苦着脸说道:“我说三爷,你老千万别打瞌睡啊。你手这么一抖,我的小命就没了。” 剑三大咧咧地说:“没事,三人轮换,每人最多持剑半个时辰。这算什么,想当年我们练剑的时候,那是……” 天亮了。 太平客栈。 楼梯上下来一行人。 青城六剑个个打着呵欠,显见得没有睡好。 被六人围在中间的小道士,更是,两眼发直,失魂落魄。显见得,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楼梯口的掌柜的一见,立马心疼的捂住了胸口:“天!好惨啊。六条大汉,一个晚上,看把美人儿折腾的。怎么可以这般残忍,怎么可以啊!” 小道士下了几步楼梯,忽然身子一软,往下摔去。掌柜的尖叫声都还没出口,旁边的大汉就一把抱住了他。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站好,然后不自禁地伸手往大腿根处一摸,那脸疼得都皱成了一团。显见得,那处有多么的受伤。 一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慢慢地流了出来:“你们,欺负的我好惨啊!” 此情此景,让掌柜的心疼的直摇头,眼泪流下,他凄声唱道:“菊花残,满腚伤,你的哭泣多悲惨!花开人断肠,我在旁多心伤。北风寒,夜未亮,你的哭声剪不断,独留我在树后更加悲怆!” 在这悲歌中,眼看着这一行人就要出了门,掌柜的一咬牙,忽然叫道:“等等。” 他风摆杨柳地走了过去,恨恨地看着青城六剑,鼓足了勇气说道:“这天下间的同道之人才有多少,遇见了,便是缘分,便要珍惜!有花堪折是没错。可,也要做个惜花的人啊!” 他心疼地看着小道士,递过去一个布袋:“真苦了你。这是我一早吩咐厨房用红糖水熬得鸡蛋,补血大好。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只能,只能为你做这个了。” 说完,掌柜的再也忍不住,翘着兰花指,“嘤咛”一声跑了。空中,再留下了一滴同情的泪。 一头雾水的小道士抓着布袋,和青城六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七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人,好恶心啊! 正文 07 好个天下无双的大姐大 七天后。 沧州府。 客栈里。 剑三“咕噜咕噜”地干完一大碗酒,大声叫道:“爽,好爽。几天没喝酒,这嘴里都淡出个鸟了。掌柜的,再上一坛酒。” “是啊!一连六天都马不停蹄急着赶路。这到了沧州,再有两天就可以回青城。赶的这么急,应该不会耽误事。” 剑一问:“小道士,你还好吧。” 小道士苦笑道:“还好,还活着。” 这几天他一直安安分分,半点乱子都没闹,一闲下来就刻意讨好青城六剑。他嘴皮子灵活,几天下来,青城六剑对他亲近了不少,看得也没那么紧了。 只是小道士从没这么急地赶过路,一路上苦头真吃了不少。仗着年轻,还有点功夫底子,好不容易才熬了下来。 酒上来了,剑三满上酒后,说:“光喝酒没味道。小道士,来,跟哥几个讲个鬼故事。” “好,话说十年前,我师父天云真人路过青州城……” 故事讲到正精彩处,剑六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端起酒坛几口喝了个底朝天。 “怎么样?联系上了沧州府中的师兄弟没?”剑一问道。 “联系上了。老大,师父的情况不妙啊!” 剑一皱眉:“青城弟子倾巢而出,到处寻访江湖高人。我们六个是晚了,但别的师兄弟总该请了几个高人。” “高人个屁。那几个家伙个个牛皮吹上了天,本事稀松的很。要是他们能有天一小兄弟一半的本事,我们都不用赶回去。” 自亲眼见识了小道士的本事,又天天听他讲些天云真人的神奇传说,青城六剑对天一派捉鬼的本领,那是深信不疑。 “哦,去的是哪几个?” “那些神婆法师啊什么的不说了。有点本事的,一个是个和尚,叫什么念真禅师。天一兄弟,你听过这名号没?” 小道士端起茶杯,吹去了上面的浮茶,轻轻抿上一口,晒然笑道:“我无父无母,自出生起就跟着师父修习。直到十五岁时,师父才带我去捉了第一只鬼。” “鬼,有那么好捉的吗?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人太多,真正有这本事的,能有几个?” “这世上厉害的捉鬼高手,我师父都跟我讲过。那念真禅师,呵呵,不提也罢。” 剑六一拍大腿:“瞧瞧,还是天一兄弟厉害,这等风范,了不得。” “这第二个有些本事的,自号守真子,据说师从王什么卿。这什么守真子跟那厉鬼恶斗了半天,结果身受重伤逃了回来。回来后勉强布了个金罡阵,就叫弟子送他回去养伤了。天一兄弟,这个守真子想来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人。” 小道士的嘴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在心里,他狂叫不妙:惨了惨了,大意了,这次太大意了。 之前都没问过那厉鬼有多厉害,以为有天一派弟子出手,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可看情况,不妙啊! 那守真子可是神宵派的正统传人,他的师祖正是神宵派的开派祖师爷王文卿。论捉鬼的本事,这守真子不一定比得上自己。可论道术修为,守真子必定在自己之上。至少金罡阵单靠自己,是一定布不出来的,可人家重伤之后都能布出此阵。连他都不是那厉鬼的对手,我上就能行? 堂堂天一派的唯一真传弟子,别捉鬼不成,反被鬼捉啊! 要不?撤! 小道士正犹豫间,却听剑二问道:“连那守真子都受了重伤,派里的其他师兄弟有没伤着?” 剑六笑道:“那厉鬼倒也奇怪,逮着师父不放,别的人理都不理。不过有个神婆就惨了,大白天正中午的在那跳大神,跳着跳着就惨叫了起来。等师兄弟赶过去时,真惨啊,连肠子都被掏出来了。” 其余青城五剑听了大笑,可小道士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鬼是至阴之物,白天属阳,所以鬼不能在大白天出现。白日见鬼的故事听了可以笑笑,上下数千年都碰不上多少回。正午时分是午时,午时是至阳之时,若是至阴的鬼真的能在至阳之时出现,那就说明这鬼已经修为极高,已修炼至阴极阳生。 这种鬼,俗称阳鬼,极凶极恶。若有人信他,供奉以香火,就能修成邪神。若没人信他,进入黄泉后,也可修成鬼神。 天!师父不是说,五十年来都没出现过阳鬼。他老人家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临死前还在自叹“天下无鬼不可捉”,可怎么他徒儿我刚出山就遇上了? 不行,绝对不能遇上,不然自己必死无疑! 撤,必须得撤。 小道士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可表面上,他依旧说说笑笑,神情丝毫没有异样。 一天后。 深夜,篝火旁。 小道士碰了碰剑一的手:“喂,老大,我要是赶跑了厉鬼,你们师父会奖励我什么?堂堂青城剑派的掌门,出手不会太小气吧。” “那当然不会,我们师父可大方了。你要钱的话,最少千金。” “哦,如果我不要钱?” “如果不要钱,那就是要人。要人嘛?”剑一停顿了下,和五个师弟一起说道:“有,青城派大姐大!” “青城派大姐大?”小道士想了想,打了个寒颤:“那必定是有三四十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胳膊都比我腰粗,说话声音像铜锣。” “错!”青城六剑齐齐说到:“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她,是我见过的容貌最美的女人!” “她,是我见过的武学天赋最好的人!” “她,是我们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有那么好,那追她的人岂不是很多?”小道士问。 青城六剑彼此看了看,忽然齐齐打了个寒颤,慌忙摇头。 “咦,你们好像很怕她。” 青城六剑沉默了,片刻后,剑三和剑六狠狠地点了点头。 “那我不要人,我要钱。” “钱啊钱,一千金是有多少钱?” “沧州府里的大白包子,内里有肉馅,一咬很多汁,味道可真美。一千金能买多少个?够买一百个吗?” 剑二和剑四奇怪地看着小道士,下了个结论:土鳖! 正文 08 仰望星空的六个傻子 土鳖浑然不知自己被鄙视了,还在那继续憧憬着:“师父说,山下的世界是个花花世界,诱惑太多太多。我若是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那就容易被红尘迷了眼,就此失了道心。” “师父老是吓我。别的不说,沧州府的大白包子多好啊,一口咬下去,那肉汁美的,比秋娥姐炒得小炒肉都要好吃。早知如此,不说十八岁,八岁时我就该偷偷下山。师父那个大骗子!” “不行了,想着想着要流口水了。”小道士一把抓住剑一的手,用真诚的、热切的目光看着他:“老大,我们继续赶路吧。早点去青城山,早点除了恶鬼,早点回沧州府买大白包子。” “不行!”剑一一口拒绝:“都跑了一天了,我都累了。小道士,在路上你哭死哭活的说要休息,才歇了多久,你就休息好了?” 小道士站了起来,两眼发光,正气凛然地说道:“我等修道之人,降魔除妖为己用。些许累算得了什么?早日为民除害,就早点还一方正气。为了天地正道,我等宁死也绝不退缩。” 说着,他还一手叉腰,昂首望天。那架式,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 青城六剑面面相觑,道了声:“虚伪。” 这两个字化成了一根利刺,轻易地泄去了小道士浑身上下弥漫着的英雄气概。他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蹲在地上划起了圈圈。 片刻后,他跳了起来,紧握住剑二的手:“二哥,我们早点出发吧!早点完事,就能早点去买大白包子。” “不去。” “三哥,” ……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烦得青城六剑都要拿剑砍他了,小道士才消停下来。 世界清静了,众人立马睡去。 子时。 貌似熟睡的小道士睁开了眼。 左右两边,剑四和剑五正分别拿把长剑搁在他胸前,睡得都正香。剑四还打起了呼噜。 小道士不敢乱动。事实证明,只要他一动,这两位高手便会立即惊醒。 怎么办? 小道士左手掐了个法诀,凝神调息,嘴里默念咒语,然后伸手一指。 包着法器的包裹里,一阵清脆的铃响。 青城六剑惊醒过来,正纳闷间,又一声铃响。 剑四连忙推醒小道士:“天一兄弟,怎么了?你那法器又没人动,怎么自己就响了?” 小道士大惊:“法钟自鸣,有鬼夜袭。”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包裹那拿出一个罗盘。青城六剑看见,那罗盘指针果然在动。 “壬位、坎位、癸位,不好,都集中到了坎位。不好,它们过来了。” 匆匆穿上道袍,小道士拿起铜钱剑,捡起包裹:“六位大侠,你们人太多,我照看不过来。万一有个闪失,你们就惨了。不如这样,你们在这呆着别动,我去除鬼。去去就来。” 剑六大惊:“万一有个鬼他不跟你斗,偷偷摸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哎,烦躁!”小道士跺脚急道,他用铜钱剑划了一个大圆圈,再抽出几张符篆贴上,嘴里念念有词,铜钱剑点三点后说道:“呆在这圆圈内,千万别动。有这个法阵保护,鬼一时半会儿伤不了你们。若是有鬼来,你们一定要大声叫我。” 说完小道士匆匆往正北方位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马上,正北方,隐隐传来小道士的怒喝声,还有火光在闪耀。 “哇,斗得好厉害啊。老大,怎么办?” “呆在这圆圈内,谁都别动。有法阵保护,咱怕个屁。若是你们还担心,兄弟们,摆剑阵。” 半个时辰后。 “老大,好久没动静了,什么情况?” “无声无息处才见风险,好好呆着。天一兄弟在为我们拼命,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听好了,剑阵不许乱。” 再半个时辰后。 剑三举手,弱弱地说道:“老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有。”剑四也举手:“那个小道士会不会跑了?” “是啊是啊,东西他都拿走了。” “跑个屁,”剑一跳了起来,怒骂道:“那小道士那么贪心,几个大白包子就把他馋得跟恶死鬼似的。一千金啊,打死他都不舍得跑。你没看他一个劲地催我们早点出发!” 又半个时辰后。 “老大,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头去找他。”剑二说道。剑三到剑六猛点头。 “找,找个屁啊,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了,那小兔崽子要是真跑了,我们上哪找?万一他真的没跑,你们出了这法阵,遇上鬼了怎么办?去找?说得好听。你们谁去,你去,你去,还是你去?” 那五剑齐齐摇头。 天朦朦亮了。 圆圈内,青城六剑还在摆着剑阵。 只是,那长剑都柱在了地上,拿剑的人,更是个个站得摇摇晃晃,神情疲惫至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 几声鸡鸣。 剑三勉强睁开了眼:“鸡鸣鬼不现,好了,现在安全了。” “我去,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哎,我们六个摆着剑阵,像傻子一样的在这站了一个晚上。” “是啊,活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就是个白痴。” “都闭嘴!”剑一大喝,拨起长剑,他挥剑乱砍,激得地上一时飞沙走石。 剑一声嘶力竭地喊道:“王八羔子,小兔崽子,敢耍老子。下次再让我遇上,我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剑三喃喃自语:“完了,小兔崽子跑了,师父该怎么办啊?” …… 天,亮了。 迎着朝阳,小道士伸了个懒腰:“哇噻,自由的感觉,真爽!” 回头看了看,小道士自言自语道:“青城剑派的那六个贱人,被小爷我那么一说,那么一吓,就全信了。真是六个白痴!” “那六个白痴不会真在我画的圈里,一站就是一个晚上吧?不至于吧,谁会那么傻?” …… 一天后。 “咦,这是哪?小爷我不会迷路了吧。” “算了,迷什么路?本来就不知道去哪。天到地大,走到哪算哪。” “就是身上的干粮吃完了,肚子饿了。哎,失算失算,当时应该多骗点干粮的。现在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怎么办?” 正发愁间,只见两个老农说着话经过。 “听说东村的李秀才家的儿子撞鬼了?” “是啊,一时好一时坏。不知道撞得是什么恶鬼。” 撞鬼?小道士眼前一亮。这捉鬼,不正是自己的本行吗? 走,捉鬼去,顺便搞点铜板花花。 正文 09 虎落平阳会怎样 东村,李秀才家。 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地上大哭:“哎呀我的崽啊,宝贝崽啊,你怎么就撞了鬼了啊。你要出了事,我怎么办啊,老李家怎么办啊。” 旁边围了一圈乡亲,正纷纷劝他。 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秀才袍的削瘦男人走了出来,怒道:“坐在地上干嘛?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妇人大怒,腾地蹦了起来,指着秀才骂道:“嫌弃我是不?想休了我是不?你休啊。” 她正骂得高兴,耳边有个声音怯怯地说:“这位大婶,请问?” 妇人猛一回身,怒道:“问,问你个头啊!” 她这般忽然的回头,忽然的大吼,吓了小道士一跳。小道士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请问,这家是不是撞鬼了?” 那妇人更怒,挺起胸脯逼了上去:“怎么,你个小兔崽子想看咱家笑话啊。撞鬼了又怎么着?” 小道士一拍掌,大喜道:“太好了!” 太好了?那妇人怒极,就去找趁手的东西。小道士见机不妙,就想逃跑,无奈肚子里“咕噜”一声叫。在这犹豫间,却见那妇人举起了一把大长凳,啊啊叫着举过了头顶,就要砸过来。 大急之下,小道士叫道:“我是个道士,我会捉鬼。” 那妇人一愣,把长凳一丢,指着小道士哈哈大笑:“哪来的龟儿子,瞧你长得细皮嫩肉,跟个女人似的,你说你是个兔相公老娘我还信,说你是个捉鬼道士,我呸!” 周围的乡亲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道士又羞又怒:“我真是个道士,我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一派,我师父是青云真人。” 那妇人大手一挥:“管你什么子不子的,滚,哪来的哪去。” 小道士气急:“我真是个道士,我们天一派专门捉鬼,天下知名。” 那秀才排众而出:“小兄弟,你说你是个道士,可有凭证?” “有!”小道士想了想,从包裹里拿出铜钱剑递了过去。 秀才接过细细一看:“这铜钱是真正的古铜钱,每枚都大有年头。这剑值不少钱啊。小兄弟,我信你。只是我们家已经请了青诚道长。算算时辰,他也该到了。一事不烦二主,就不麻烦小兄弟了。” “啊!”小道士傻眼了:“秀才老爷,要不你让我试一试。” 旁边那妇人说道:“试试就试试,有用给他几文钱,没用呵呵,我用扫把赶他走。” 秀才想了想,于是一大群人进了小院。小院中间太阳底下躺着他的,正是他的儿子。 小道士竖起剑指,默念法诀,往眉心处一点,定睛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哪是撞了鬼,不过是碰到了些阴邪之物,小问题而已,一个破邪符就能搞定。 破邪符这种简单的符,哪用得着朱砂黄纸,小道士直接凝神运气,虚空化了个符,往秀才的儿子额头上一拍,然后拍了拍手掌说道:“好了。” “好了!”那妇人大怒:“你不开坛不请神,就这么画几下,就说好了。你个龟儿子的,敢耍老娘。” 小道士见周围的乡亲个个面露嘲笑,连秀才都摇头叹气,不由大急:“真的好了。最多半个时辰,你儿子必定会醒来,绝对没有后患。要是半个时辰不行,你用,你用扫把打我的头。” 那妇人正要开骂,听到外面一声喊“青诚道长过来了”,于是她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扭着个大肥屁股小跑出去。 呼啦啦,满院的人一下子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小道士独自站在那,委委屈屈地说道:“真的好了啊!”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道士进来。那道士一身道袍,手握拂尘,左右还伺候着几个年轻的道士,想来必是那青诚道长。 青诚道长看到小道士,冷哼一声:“年纪轻轻的到处招摇撞骗,丢不丢人?” 小道士大怒,就想反驳下,却没人理他。人群如潮,不一会儿就把他挤到了最边缘。 青诚道长毫不耽搁,忙乱了起来,又是开坛,又是请神,又是作法。一时只见,香烟缭绕,钟钹声声,好不热闹。 乡亲们纷纷赞道:“这青诚道长果然名不虚传,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像那个小骗子,用手点几下就说行了,骗人也不骗的好看点。” 足足热闹了半个时辰,青诚道长桃木剑一指,大叫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秀才的儿子“嗯”了几声,茫茫然地坐了起来。 青诚道长明显地一愣,然后抚须微笑,状甚自得。 那妇人大喜,扑了上去抱着他儿子不放,扯开嗓子哭道:“儿啊,乖乖儿啊,你醒来了啊,你吓死娘了。” 围观的乡亲个个惊叹:“这青诚道长好生厉害啊!”“果然名不虚传。”“了得,了得啊!” 小道士再也无法忍受,他挤了过去,大声叫道:“这个道士就是个骗子,使得全是花架子,根本半点用都没有。那小子不是撞鬼,是撞了邪,被我施了破邪符唤醒了过来。” 那青诚道长只是看着他,冷笑不语。一旁的秀才赶紧劝道:“小兄弟,你别在这捣乱了,出去出去。” 小道士急道:“我之前说过的,最多半个时辰你儿子必定会醒来,恢复正常。现在半个时辰刚刚过去,他自然就醒了,跟这个什么道长,根本没半点关系,他不来一样会醒。” 那秀才说道:“你这后生好不地道,把别人的功劳占为己有。行了行了,我这还有半个馊馒头,你拿回去吃吧。” 说着秀才从怀里摸出半个黄黄的、干干的馒头,一把塞到小道士手中,推着他就要往外走。 小道士忍住满腔的羞愤,暗道:“乡野愚民,不与他们计较。”这般想着,心里好受了点,就准备离开此地。 不料青诚道长冷笑道:“年纪轻轻的,到处招摇撞骗,结果只能自取其辱。” 这句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小道士一下子炸了。 正文 10 看,白花花的小屁屁 小道士一把推开秀才,冲到青诚道长的面前,指着他骂道:“你个神棍。你设坛,神坛错了;你请神,咒语错了;你走禹步,步法错了;你念经,经文错了;你画符,笔法错了。从头到尾你就没一样对过,你连花架子都不是,是假架子。这样能有用,那才是见了鬼。” 旁边一个年轻道士怒道:“大胆狂徒,竟敢污蔑我师父。” 小道士冷笑道:“污蔑?”他冲到那神坛前,指着神坛说道:“看这神像,你请得是道家三清。但在神像旁,你写什么‘阴阳八卦定乾坤,日月星象显天尊’。错,应该是……” 小道士正待好好解说一番,不料那青诚道长向旁边的年轻道士使了个眼色,就有道士叫道:“这小子在神坛前胡言乱语,是会触怒神灵,惹来灾祸的啊!” 有乡亲一听,触怒神灵,惹来灾祸,这还了得?于是高呼:“打跑他。” 众乡亲齐齐大呼:“打跑他,打他。” 小道士傻眼了。 眼见无数的拳头,还有几只臭鞋,数块碎瓦片都向他砸来,小道士再顾不得分辨,左手攫紧了包裹,右手握紧了馊馒头,“啊”地一声大叫,弯着腰,用脑袋直直地往外顶去。 他“啊啊”大叫着,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往外冲,中间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 这一逃好不狼狈,仗着年轻,又有点功夫底子,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顾不得衣裳烂了,头发乱了,身上疼了,小道士回身就要大骂,却见一阵犬吠,几只恶狗张着牙向他扑来。 “妈呀!”小道士惨叫一声,拼命地往外逃去。 无奈两条脚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一只恶狗凌空咬来,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往前一窜,“嘶啦”一声,他的上衣被扯掉了一大块。 又再跑一段,又一只恶狗凌空咬来,小道士又一声大叫,往前一窜,“嘶啦”一声,他的裤子又被扯掉了一大块。 直跑得两眼发黑,正想停下来,跟这几只恶狗作生死一博时,小道士眼前一亮,发现了一棵大树。他鼓足最后的力气,啊啊叫着,奋力一跳,趴在了树杈上。恰巧有只恶狗向他扑来,正正咬在鞋子上,“嘶啦”一声,连最后的鞋子,也烂了。 小道士急忙一缩脚。好了,这下安全了。 那几只恶狗还不肯罢休,在树下转悠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小道士跳下树,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自己,只觉得悲从中来,几欲放声大哭。 这怎一个“惨”字了得啊,分明连个乞丐都不如! 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随那六个贱人去青城山。在那拼死拼活的,也好过现在这般受愚民误会,受坏人羞辱,受恶狗欺负。 还没伤心够,小道士就觉得一种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他本来就饥肠辘辘,又被恶狗追着跑了这么远,这一下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饿啊好饿,要饿死了! 那馒头在哪?只要可以吃就行。小道士右手连忙一摊,只见手中空空如也,那半块馊馒头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不行,好饿,要吃东西,必须吃东西。小道士睁着发绿的眼,四下看看,没有,什么吃的都没有。 两眼发花了,小道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 馒头!不远处,正躺着那半块馊馒头。 小道士挣扎着跑过去捡起一看,馒头上分明地沾上了好些污泥。再一闻,一股浓浓的馊味。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猪都不会吃。小道士扬手就要扔掉,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这不是人吃的东西,但的确能吃。自己不吃,真的会活生生地饿死。 看着手中半块黄黄的、干干的馊馒头,小道士的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他抖擞着手,擦去了那些污泥。再抖擞着手,往嘴里塞去。 正待闭上眼睛咬上一口时,小道士忽然听到了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哈。” 抬头一看,身前正站着一个道士。却见他长得长身玉立,朗眉星目。虽然年轻,但那道袍一穿往那一站,真真是仙风道骨,望之似神仙中人。 可现在这仙风道骨的道士,正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指着他大笑。 小道士往身后一瞧,脸顿时红了。只见自己的屁股处一块破布正随风飘荡,话像一面旗帜在飘扬。而自己白花花的小屁屁,生生地露在外面,白得耀眼。 小道士本能地手往后一按,压住了那块破布,遮住了自己的屁屁。他这番动作,惹得对面的道士更是大笑,笑得都弯了下腰。 那道士大笑着,弯着腰,极是辛苦地走到小道士面前,然后手往背后的行囊处一摸,手中赫然便多出了一张白面烙饼。 小道士再顾不得遮屁屁了,双手抢过白面烙饼,一口就咬了上去。 香,真香啊,无比地香! 老白面发酵,素油煎成,咬上一口,快活似神仙啊! 小道士在这狼吞虎咽,却见那道士一边大笑着,一边弯着腰,极是辛苦地走到一旁的草地上,然后,开始脱道袍。 小道士愣住了:这人,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那道士脱完道袍后,大笑着倒在草地上。在地上笑得直打滚,左一个滚,右一个滚。按着肚子,滚得不亦乐乎。 自己丢人丢到什么份上,才让人家笑成这样?小道士的脸火燎火燎的,都顾不上吃那无比香的饼了,直接双手掩面,狼狈而逃。 躲在树后,顾不得有走光的危险,小道士从包裹里拿出道衣穿上。装扮完毕后,再从树后走出来时,又是一个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的好道士。 那道士一见他,不敢看,转头就是一阵大笑。 直笑得小道士脑门生烟,恨不得一剑劈了他时,那道士才止住笑,上前一拱手:“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不才天玄子,见过道友。” 小道士拱手回礼道:“您老慈悲!后学天一子,见过师兄!” 正文 11 天上掉下一个小师叔 见完礼后,天玄子又忍不住大笑:“笑死我了,这辈子我笑的都没今天这么多。” 小道士叹道:“你笑吧,笑个够吧。这辈子我丢的脸都没今天丢得这么多。” 天玄子笑道:“你一个有大本事的真道士,被一个没本事的假道士欺负成这样,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小道士几乎热泪盈眶:“你也知道我是有大本事的真道士?” 天玄子正色说道:“破邪符虽然简单,但能以手指虚空画符,符还有大用的,普天之下,又能找出几人?” 小道士击掌叹道:“对啊,明明我是有大本事的,明明那家的儿子是我治好的,结果却怎么成了那样?” 天玄子又大笑,边笑边摇头:“道友道术的确精深,但对人心,却了解不深。落到这般下场,在不才看来,却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人心吗?师父每晚派大头鬼下去探听消息,然后说给我听,这样还不够吗?小道士疑惑了。 “道友一看就是久居山上,一味苦修的真正修道人士。这人心说它简单它也简单,说它复杂,却是世上最最复杂的。道友现在已经入了红尘,要是不了解这人情世故、人心人性,怕是以后的苦头,还有得吃。” 小道士拱手道:“师兄慈悲。后学还请师兄指教。” 天玄一叹道:“既然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三五句怎么可能说得清?你不妨跟我走上一趟,看下这鬼该怎么捉?” 小道士摇了摇头:“那个假道士,那帮子愚民,害我害的这么惨,我要回去找他们。” “你呀你,执念了!要说那帮子愚民,天底下的村民都这样,绝无分别。那个假道士的确是可恨,可要找他算帐,却不是今天,以后再来就是了。” “哦,为什么?” 天玄子高深莫测地说道:“今早我卜了一卦,问了下吉凶。利于东方,大吉!我一路向东走来,就遇见了你。再继续往东行去,一定还会有大好事。” 小道士还在犹豫,天玄子却从行囊里掏出了几个白面煎饼:“一个饼你肯定不够,这里还有几个,管你吃个饱。怎么样?想要不。” 哎,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小道士只能跟了上去。 小路上,两个道士慢悠悠地前行。也没什么目的地,只管一直往东就是。 路上,天玄子问:“道友师从何派?” “后学师从天一派,尊师天云真人。” 天玄子大惊:“天云真人?大名鼎鼎的天云真人!论捉鬼,令师可称天下第一啊,怪不得道友本事这般了得。” 这话一说,小道士只觉得一直郁结在心的烦闷一下子去了大半,他谦虚道:“哪里哪里。” 天玄子沉思了一下:“北宋末,祖师王文卿创建神霄派,在我朝非常流行。祖师之后,道法真传传于张、李、陈、白、萨、潘、杨、唐、莫诸师。其中张姓一支,再数代后,传于令师天云真人。” “令师所学很杂,但却只专于捉鬼。将道家各支派的捉鬼之术融于一体后,令师自创天一派。” “天一派主要传至神宵派,可按神宵派的字辈计算,不知道友是什么字辈。” 小道士想了想:“后学是真字辈。” 天玄子大喜:“不才师从萨祖派,也是神宵派支派。按字辈算,当是常字辈。神宵派的字辈道友可曾记得?” 小道士汗颜:“这个,应该是‘道德清高上,真常守太清’” 天玄子正色说道:“错!是‘道德清高上,常真守太清’。道友,我们道教中人最重师门传承,这字辈万万不能记错。” 小道士点头受教。 天玄子笑道:“不才是常字辈,道友是真字辈。不才刚好长一辈,请叫师叔。” 小道士看了看天玄子,见他不过比自己大个两三岁,同样青嫩的很,心里老大不情愿,很想含混过去。无奈天玄子一直在严肃地盯着他,只得拱手一礼,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师叔慈悲。” 天玄子正色回礼:“福生无量天尊。师侄慈悲。” 小道士心中哀叹:这一来一去之间,自己就生生矮了一辈。哎,若是有天玄子那般可问吉凶的本事得多好?今早占上一卦,那必是,不利东行,东行大凶,大凶啊! 天玄子说道:“师侄,我即为师叔,少不得要指点你一番。你听好了。” “这世上愚昧之人太多,总是以为年纪越老,本事越大。你我年纪轻轻,哪怕再有神通,也少不得被人说上几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事都还没开始办,人就凭空被看轻了几分。” “怎么办?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比如师侄你,之前要是一出场就穿着这身道衣,那是万万不会被那些愚民看轻,也就不会闹出后面的许多事。” 小道士迟疑道:“可我这身道衣,是师父每逢吉日就布下神坛,精心供奉十年之久,每一件都算得上是上等的法器。这平时怎么可以穿,要是不小心损坏了,师父他老人家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的。” 天玄子恨铁不成钢:“你呀你,不会买一套平时穿的上等道袍吗?” 大有道理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看看天玄子,从上到下,一身道衣样样都是上品。虽然年轻,看起来就是仙风道骨。 看看人家,连笑的在地上打滚前都要先脱了道袍。滚完之后再穿上一看,浑身上下依旧一丝不乱、纤尘不染,照样仙风道骨。 哎,相比起来,自己一身破衣上人家门,怪不得被当成是乞丐。 一路上,天玄子将各种门道一一说来。刚经过一番惨痛至极的教训,小道士听得极是认真,每每茅塞顿开,大有所悟,直感叹若是自己早一日知晓这些道理,今天又怎么可能会弄得如此狼狈! 自己说那青诚道长设神坛、念咒语、走禹步,从头到尾就没一样对过,可想想自己,从一开始的破衣,到接下来的施法,再到最后的恼羞成怒,又有哪件事做对过? 果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丝毫怨不得别人。 这边行边讲,到黄昏时,两个道士来到一座茶舍前。 茶舍外有数匹马,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天玄子定睛看了片刻,拍掌笑道:“这东行大吉,大吉原来应在此!师侄,你记住,呆会儿少说话,多配合下师叔。师叔让你见识下,这鬼,该怎么捉?” 正文 12 真神人当无所不知 还没进茶舍,一个彪形大汉就拦住两人:“这茶舍我们包了,两位请回吧!” 天玄子正色喝道:“大胆!里面的贵人有急事,这事非得我俩出手才能解决。你要是误了大事,担当得起吗?” 那大汉正待说些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赵二退下,让他俩进来。某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开口说这等大话。” 两人进去,见几个家仆再加一个管家正围着一位官人。那官人四十开外,面相端庄,气势威严。 那官人见是两位道士,眼睛一亮,当即站起,道了声:“两位仙长,请。” 天玄子一拱手:“贫道天玄子,见过官人。” 小道子也见礼:“贫道天一子,见过官人。” 分宾主坐下后,那官人说道:“某姓陈,现在致仕在家。这段时间以来某的确时运不佳,不知两位仙长有何指教?” 天玄子淡淡说道:“官人不久之后自会否极泰来。现在这大事可不是应在官人身上,而是应在令郎身上。” 陈大官人和管家对视一眼后,诧异地问道:“小儿近况是有不好,不知仙长能否算出是因为何事?” 天玄子说道:“可否将令郎的生辰八字说下。” 那管家一挥手,待几个家仆远远退开后,方才小声说出。 天玄子掐指一算,摇头叹道:“如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定是六日前撞了邪,现在情况大是不妙。官人官运亨通,福缘深厚,只可惜命中注定,膝下只有这一独子。令郎若是有了万一,哎……” 这话一说,陈大官人大惊,连手中的茶杯翻了都不管,霍地站了起来,就要抢上前去。好在他定力了得,又缓缓坐下,闭目不语。 旁边管家耳语道:“阿郎,这事两位道长怎会晓得,该不会是外宅中有人泄了风声。” 陈大官人缓缓摇头:“休得胡言,不许冲撞了仙长。某向来家教极严,麟儿撞了阴邪的事,内宅都没几人知道,外宅更不可能这般清楚。再说,某从府城赶回县里,一路匆匆,在这茶舍中歇脚也是临时起意。若是提前知晓,哪可能在此遇上,到某府里不是更好吗?” 管家应道:“是。”再不敢多言。 陈大官人起身,拱手说道:“两位仙长,我儿确实性命堪忧,还请两位仙长出手相助。两位仙长但有所请,某无不答应。” 天玄子正色说道:“道家讲慈悲。既然贫道遇到了,岂能袖手旁观。事情紧急,官人请。” “仙长请。” 陈大官人亲自相迎,请天玄子和小道士同坐马车。小道士第一次坐这等华丽的马车,耐不住地想东看西摸。好在他不傻,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了怯,上车后就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天玄子和陈大官人却相谈甚观。那陈大官人是饱学人士,虽然只是儒生,但现在儒生讲究三教合一,对道教自然也有所了解。这一路下来,从道家本源一直谈到诸般玄学,不管谈什么,天玄子都有精辟见解,其见识之广、见解之深,别说陈大官人,就连小道士都大是钦佩。 马车连夜赶路,到第二日上午方才赶到。小道士一问,竟又回到了沧州府附近。 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大片连绵的屋舍。陈大官人说道:“这是某家老宅。某八日前从应天府辞官回归故里,没想到第二日夜里小儿就撞了邪,就此卧床不起。小儿那两日一直呆在老宅,绝没有外出过,也不知是怎么了?” 天玄子说道:“且让贫道看看。” 他施施然地转了几处,再登上一处高坡细细查看半晌后,说道:“官人,东南角后面新建有几座土屋,如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必定是在那,撞了阴邪。” 陈大官人皱眉说道:“那处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小儿怎么可能会去那?” 天玄子笑道:“去或者没去,一问便知。” 旁边管家听了,赶紧吩咐了下去。 陈大官人将两位道人引入正堂,下人奉上糕点。吃完糕点正品茶时,管家匆匆进入,对陈大官人耳语几句。 陈大官人大怒:“春桃这贱婢竟敢勾引郎君,害得我儿撞了阴邪。管家,你速去将那贱婢发放到娼寮,以解我心头之恨。” 管家答应退下。 陈大官人站起,恭敬一礼:“仙长果真是神人啊,料事如神。小儿有救了。” 他当先领路,领着两位道人来到后院。 来到一处大屋前,门口守着几个婢女,见到官人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陈大官人往那窗缝里一看,眼泪就出来了:“我儿,我的麟儿啊,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屋门大开,便见到一个年轻后生,脸色青白,披头散发,状似疯癫地在地上打滚。那衣服上又是口水,又是鼻涕,又是汤汁,又是茶水,看来极是恶心。 小道士正要取出铜钱剑,天玄子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取出桃木剑,再一张宁神符,将符贴于剑尖上,天玄子脚踩禹步,嘴里念念有词,十几步后剑尖一指,宁神符正正贴在那陈小郎君的额头上。 陈小郎君“呃”了一声,睁开双眼迷茫地一看,身子便往后倒去。小道士早有准备,接住他,将他放在床上。 陈大官人急急奔来:“我儿怎么啦,怎么啦。” 天玄子笑道:“官人无需恐慌,令郎多日未睡,精力枯竭。贫道只是略施法术,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陈大官人过去一看,见他儿子果然睡着了,就这顷刻间已打起了呼噜。 他大喜:“仙长真神人,真神人啊!我儿已整整两日未曾休息得片刻,请了名医开了方子都没用。仙长这一出手,立马神效啊!” 陈大官人当先领路,将两位道人请出小院外,说道:“不知两位仙长要如何施法,驱除妖邪?有什么要某去做的,仙长尽管吩咐。” “正想有劳贵府,请拿笔来。” 接过纸笔,就着石桌写满一张纸后,天玄子将其交给陈大官人:“请按这要求准备各种物件,贫道和师侄今晚要开坛作法。” 正文 13 玄门有五术,我五术皆通 陈大官人大喜,叫过管家,将纸递给他:“速速前去,若是耽搁了,我拿你是问。” “且慢,”天玄子正色说道:“请务必按要求准备妥当。譬如朱砂,贫道写的是上等朱砂,就万万不能用劣质朱砂。朱砂年份需越久越好,有十年以上最好。” 管家看了看纸,脸上就有难色,陈大官人喝道:“全府人手,某随你调配。你再持某拜贴,求见通判大人,请他行个方便。” 管家这才应是,匆匆离去。 将两位道人引至客房,陈大官人恭敬告退。 喝退了伺候的婢女,小道士长舒了一口气,那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了起来。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叹道:“装正经装了这么久,这脸啊都快僵硬了。哎,难受,太难受。” 天玄子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开口说话,倒还有几分正经。这一开口说话,就是十分奸滑。不装还能怎办?被官人一棍子打出府去。” 小道士哀叹连连。 “别做出那副鬼样。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你问吧。” “好。我先问你,茶舍外你只看了一眼,怎么就知道陈大官人家有急事?” “简单。看那马,马嘴边留有白沫,显见是跑的累了。看门口的仆人,神情疲惫,显见是赶路赶得急了。若没有急事,谁会赶的那么急?再看那马车,马车是官车式样,装饰华丽。马车旁边还另有几匹好马,显然这家的主人是当官的,并且有钱有势。有钱有势的人遇上了急事,这不正是我出现的大好时机吗?” “有道理,那你怎么看出是陈小郎君撞了邪?” “我精通相面。只一看就知道这陈大官人官运亨通,福缘深厚,但是有一点,他子嗣艰难,命中注定只有一个独子。我略通医术,看陈大官人有明显的郁证之状,应是遇到了大烦心之事,并且心忧了最少六七日。从面相上看,陈大官人近期平安,能让他这般心忧,几乎心伤若死的,自然是他的独子出了大事。” “陈大官人起先出声相邀时,语气大是不屑,待见到我俩,眼睛却分明一亮。这说明,他独子的问题我们道士可以解决。像他这般有钱有势的人,要求到我们道士身上,最有可能的,自然便是阴邪之事。根据这些,我就足以判断出了。至于后面要他儿子的生辰八字,装腔作势而已,我压根就没算。” 小道士大为佩服!同是道士,怎么他啥都没看出,而天玄子一眼看过去,一切却了然。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陈小郎君是在土屋那撞了阴邪?” “看风水,我精通堪舆之术。当年建这老宅时,陈家必定有请风水名家。这片宅子藏风聚水,气势当真绝佳!唯一不利之处,就是新建的那几座土屋。那儿阴气太重,易生阴邪。所以陈小郎君若是真没出过老宅,那他出事的地方,绝对不会有第二处。” 神人啊!小道士佩服的几欲五体投地,他愣愣地问:“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天玄子傲然说道:“玄学有五术,山、医、命、相、卜,我五术皆通!不然,我怎么配做你师叔?” 小道士叹道:“五术皆通!哎,我只通一术。师叔高明,师侄佩服。”这声师叔,他叫得心甘情愿。 天玄子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那陈小郎君的情况,师侄怎么看?” 小道士晒然说道:“不过是撞了个小鬼,那小鬼都没能成气候。换成是身体健壮的人,顶多小病一场,大病都没有。也就是陈小郎君沉迷于酒色,身子被掏空了,才搞成现在这般模样。” 天玄子鼓掌笑道:“正是!那陈小郎君本来身子就极虚,胆子就极小,又刚好是在和那什么春桃欢爱之后,被小鬼给附上了身。若不是遇上了我俩,就他那情形,绝对活不过两天。陈家家大业大,但只有这一根独苗,他要去了,陈家的香火可真真就断了。” 小道士深表赞同:“我俩立下这般大功,陈家奉献点钱财,那是再应该不过的。” “是极,是极。” “对了师叔,师侄有点不明白,按你所说,驱鬼的时候是要装模作样。但那宁神符明明只要贴在陈小郎君的额头上就行了,师叔为什么还要搞出那么多花样?” “呵,师侄,道理其实很简单,你越是装得高深莫测,越是显得费心费力,这起效果后,别人就越会敬服你。别人越是敬服你,你做事施法就会越有效果,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势。” “师侄需知,所谓疑心生暗鬼,这世上的很多事,其实并不是鬼怪引起的,不过是世人自己的心病。所谓心病还得心药除,只要世人敬服你,那你随手下的一味药就是心药,心药到了,心病自然就除了。此其一。再一个,就拿今天的事来说,陈家的小鬼的确是用不着神坛,但真要遇到恶鬼要设神坛时,主家敬服你,办事自然会尽心尽力。主家若是不敬服你,该给的公鸡血给变成了母鸡血,那到时出了差错,倒霉的可就是你自己。” “所以我们在外行事,这势非常重要。师侄你且好好看看,师叔我是如何一步步地造这个势。” “好,师侄必然全力配合。” 夜晚,庭院中。 天玄子设一神坛,当中供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神像正前方按八卦位布八法旗,法旗内按八卦方位放三清铃、八卦镜、五雷号令牌、镇坛木、法螺、法尺、法印、拷鬼棒计八法器,法器内阴阳鱼位置,置桃木剑和拂尘。 法旗外,放水果、米酒、香烛等祭物。祭物外,又有上等朱砂一碟,雄鸡血一碗,雄黄一盏,上等黄纸十几张,朱笔一支。 天玄子先念神咒,让祭物和朱砂等带上神威后,再凝神屏气、清除杂念。待净心完毕,以清水净面、净手、漱口。 天玄子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即取朱砂,以雄鸡血相调,加入少量雄黄,边念朱砂咒,边细心调和成汁。然后取朱笔,用笔尖沾上朱砂汗后,正襟危坐,存思运气,一鼓作气画出所要画之符。画符同时嘴里念咒,左手再作天纲诀。 画符完毕,将笔尖朝上,笔头朝下,以全身之精力贯注于笔头,用笔头撞符纸三次,然后用金刚剑指敕符,最后将已画好的符纸,提起绕烛烟三次。如此,这张符才算真正完成。 正文 14 真雷神转世的小道士 小道士在旁念经不断,间或偷眼一看,却险些笑出声来:除了两张驱鬼符,两张镇鬼符在画符时有灌注内气,让符有了灵气外,别的符不过是黄纸一张,作用几近于无。 一切准备妥当,天玄子手持铜钱剑,走禹步,念拘魂咒,行走一周天后,用符数张。行走九周天后,甩出驱鬼符、镇鬼符。 小道士早就暗暗开了法眼,只见驱鬼符一出,那小鬼就从陈小郎君的身体里匆促逃了出来。镇鬼符一出,那小鬼立即被镇在原地,任凭百般挣扎,也挣脱不出。 天玄子将铜钱剑递给小道士:“师侄请施法,灭杀此妖邪。” 小道士情知天玄子是在为自己造势。他心中感激,暗自决定,管他这鬼是大还是小,自己定要使出全力,造出偌大声势,让陈大官人等人,不能小觑了自己。 从包裹中取出八张桃木符,并都天大雷火印、五雷使院印各一枚,小道士运气提神,口中念咒,用铜钱剑分别一点,待激出神威后,清叱一声“急急如律令”。 他大喝一声“乾”,铜钱剑虚点处,那剑下的桃木符“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乾位。 “乾”“震”“坎”“艮”分别四声大喝后,四枚桃木符飞出。四阳卦出现后,再喝一声“阴”,那枚都天大雷火印飞出。 “坤”“巽”“离”“兑”分别四声大喝后,四枚桃木符飞出。四阴卦出现后,再喝一声“阳”,最后的五雷使院印飞出。 于是庭院中,赫然现出一轮八卦。八卦中,还有阴阳鱼。正与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彼此对应,遥相呼应。 在此过程中,场上的二十几人看得分分明明,小道士的铜钱剑离那符离那印最少相隔一寸远,只是虚空直直一点,绝没有挨着分毫。当真是,一声令下,符印自动飞出,方位丝毫不差! 这,真是神通啊! 别说管家、仆人了,陈大官人一样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天玄子,那念经的声音都乱了。 小道士手掐变神诀,叩齿五通,存想自己身化雷神,再默念真言。 变神完后,他手掐天雷诀,调起体内的五脏之气,融合平日所采的雷电之气,化为五雷。五雷合一,从泥丸宫出,接于存想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之身。 然后他左手左雷局,右手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脑中存想自己足踏星斗,面谒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求其赐下神雷,除妖辟邪。 掐诀、念咒、禹步、存想,这四部相互配合,务必不能出丝毫差错,以前这套无数次使来时,小道士总觉得有所滞涩,总不得圆满。而今夜,他却出奇地觉得圆转如意,一切自然而然。 渐渐地,在小道士的法眼中,庭院中的八卦阴阳鱼与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连为一体,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与神像上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连为一体,神像上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与虚空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连为一体,虚空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与小道士自身连为一体,小道士自身再与庭院中的八卦阴阳鱼连连为一体。 当一切都连为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环时,小道士只觉得脑中“轰隆”,响起一阵雷鸣。 他福至心灵,左手虚空画五雷总摄符,右手铜钱剑一指,口中大叱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 剑指处,虚空中,蓦地一声雷鸣,然后一道刺眼的白光如闪电,电射在那小鬼身上。那小鬼本是无形,却在这电光中现了身形,又在电光中彻底魂飞魄散! 这一声雷鸣、这一道电闪,庭院中的二十几人,个个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一片死静! 空间,凝固了;时间,停滞了! 足足片刻后,才有声音传来。 是天玄子。 天玄子的上牙齿不停地敲打着下牙齿,发出“的的”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妈啊,妈妈啊,他,他真的召出神雷了。妈妈啊,他召出神雷了。” 这声音将小道士惊醒,他茫茫然地看看自己的左手,再茫茫然地看看铜钱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去,我真的召出神雷了?” “扑通”,第三个醒来的,是陈大官人,他跪拜在地,行三礼九叩大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福生无量天尊”。只是,那声音抖得厉害。 他这一跪,如一杯清水倒进了热油锅,院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管家、仆人争先恐后地跪下,个个磕头不止。 小道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见有人嘴里在念“无量天尊”,有人嘴里在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有人在大哭,有人却大叫,那场面一时热闹至极。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觉手一紧,被天玄子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地被拉着就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虚弱至极,身子软棉棉地直往下倒。 自修炼五雷正法至今,小道士一直自觉精力充足,内气充沛,可此时,他体内空荡荡的,他的神识、精元、内气都统统消耗殆尽,只能是像木偶一样的被天玄子拖着,连撞到了柱子都不觉得疼。 进了客房,天玄子一把将小道士推倒在床上,然后自己开始在房间里猛转圈。 “天,你怎么可能召出神雷!苍天,怎么可能?”他一遍遍地说道,一遍遍地走着。 “告诉我,你怎么可能召出神雷?”天玄子抓着小道士的肩膀,摇晃着他的身子叫道:“我萨祖派最有天分的师叔,苦修雷法整整八十年,他都没能召出神雷,你怎么可能?” 小道士苦笑道:“我是午年午月午日午时出生,出生当日即克了母亲,一日后克了父亲,三日后克了祖父,五日后克了祖母,六日后被族人丢到河边,连狗都不敢靠近。后面被师父发现,救了回去。” “师父说我是至阳之命,又是至阳之体。天雷也是至阳之物,我天生最适合修炼雷法。在师父的棍棒威胁之下,我又保持元阳之身一直到现在,连欲念都不曾动过。” “这样苦修雷法十二年,唤出了天雷,想想也能接受吧!” 正文 15 来跪拜小神仙吧 “屁,接受个屁。”天玄子叫道,毫无风度地在房里转了几圈后,他又抓着小道士的肩膀叫道:“这不对!我认识好多神宵派的正统传人,别看外面传得神乎其神,说的个个都能呼风唤雨,召唤天雷。可我知道,那几十个人好几十年来一个雷都没召出过。你怎么就可以?” 小道士叹道:“法器啊!集合了你我的全部家当,那布的个个都是真正的法器,其中上等法器都有数支。一般的道士设坛,哪可能会这么奢侈?” “不对不对。”天玄子叫道:“大型的道场我看得多了,上去了那么多的道士,用了那么多的法器,也没见他们召出半个雷。” 小道士终于不耐烦了:“不对你个头!我召出了神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要是接受不了,给自己一张静心符。” 天玄子剑指抵住眉心,就想涤神静气。片刻后放弃,叹道:“算了,还是用静心符吧。” 从行囊里取出张静心符,“啪”地一声,天玄子贴在额前。想了想,又取出张宁神符,再“啪”地一声,贴在额前。然后顶着两张灵符,他摇摇晃晃地爬上床,呼呼睡去。 还真听话啊!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玄子醒来,跳下床后,一把抓起小道士的肩膀,正待开口说话。小道士急忙喝道:“打住,你要再啰嗦个不停,我送你几十张符,包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一直睡到棺材里都行。” 天玄子颓然地松了手,坐回床上,良久后叹道:“哎,师侄啊,你今年多大了?” “满十八。” “才十八啊。哎,那些白胡子的老道士,在你面前,可得羞死了。” “哦,那敢情好,白胡子的老道士都没了,以后谁要想捉鬼,不得都找我。啧啧,财源滚滚啊。” …… 正说着,敲门声响,陈大官人推门进来。他恭敬地立于门旁,竟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两位仙长,休息的可好?” “还好。” “仙长布下的法场,某不敢妄动。这法场如此神奇,某想,” “停!”恢复了正常的天玄子出声喝道:“那些法器是贫道与师侄的师门所赐,样样都深具法力,万万不能给予别人。官人这打算就免了,再多钱也不行。” 陈大官人苦笑:“本就是某痴心妄想,仙长既然有了吩咐,某自然照办。只是那些法器,某家无人敢动。只有劳驾仙长,亲自去收拾一番。” “嗯,这是应该的。” 陈大官人弯腰恭立在一旁,待小道士经过时,长揖道:“不知仙长神威,昨日多有怠慢,万请仙长恕罪。” 被人如此恭敬礼对,还是个大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小道士措手不及之下,拱手说道:“没事没事,我被人怠慢惯了。不怪罪,不怪罪。” 前面的天玄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来到昨日的庭院那,天玄子和小道士彻底呆住了。 只见法场四周,四面八方地围了一大群乡亲,都在那点烛上香,烧纸祭拜。 天,才过了一个晚上啊。这要是多放几天,陈家老宅直接可以改做道观了。 见两位道士过来,有人大叫一声“活神仙来了”,“呼啦啦”一下,两位仙长的面前就跪了一大群乡亲,个个忙不迭地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有求发财的,有求平安的,甚至有求生子的。 天玄子和小道士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吓得忙不迭地避开。开什么玩笑,这般架式,哪个活人敢消受? 见众乡亲们又要围着拜过来,天玄子和小道士顾不得其它,真真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收拾起地上、神坛上的法器来。 众乡亲不敢冒犯“活神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道人影闪去,诸多法器便消失不见。再两串人影闪去,两个道士消失不见。 “哇,这两个哥哥好厉害哦,还会分身。”有个小孩子说道。 “闭嘴,这是活神仙。活神仙能不快吗?”他父亲解释道。 这种情形下,天玄子和小道士哪敢多呆,坚拒了陈大官人的挽留。 大门中开,将两位仙长送至大门外时,陈大官人一挥手,管家便奉上一个银盘。管家绸布一掀,银盘上赫然放着十锭金元宝。 陈大官人拱手道:“仙长大恩,救小儿一命。某无以回报,奉上黄金百两,敬请笑纳。” 面对这笔横财,天玄子眼都不眨一下,表现的极是淡然。连小道士都毫不动容,视而未见。 果然是神仙风范啊!陈大官人赞道。 他却不知,不是小道士淡定,而是小道士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呆住了:“黄、黄金?还百,百两?我去,这可以换成多少个铜板?谁能跟我说下?天啊,我身上清洁光光的,连半个铜板都没,马上就有这么多、这么多钱了。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个大白包子?” 见天玄子淡定地收下金元宝,陈大官人谄笑道:“这次小儿被如此厉害的鬼附了身,现在想来,某心里还是大恐。某垦请仙长赐下一道灵符,以保家宅平安。” 小道士如梦初醒,应道:“灵符,有,我有,是极好的符。” 说着小道士解开包裹,取出一个玉盒。那玉盒通体竟是用一整块上等墨玉精心雕成,玉盒上还刻有符篆。打开后,里面有一小叠灵符。 天玄子初时漫不经心,再一看之后,眼睛蓦地睁大,慌不迭地挡住小道士面前,讪笑道:“灵符嘛,贫道这有。” 小道士不识货,陈大官人何等精明,只一看便知那墨玉盒必是稀世珍宝。这等神通的仙人用这等宝物收纳的灵符,有可能差吗?更不用说,面对十锭金元宝都毫不动色的天玄子竟然大惊失色。 陈大官人立马绕过天玄子,一把抢过小道士手中的灵符,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仙长厚赐,某腆颜受了。” 事已至此,天玄子也无话可说,他无奈苦笑:“官人,这灵符是我师侄的师长天云真人遗留下来的。天云真人捉鬼天下公认第一。这灵符极具神效,用一张世上便从此少了一张。官人万勿浪费,切莫让灵符沾上了污秽之物。” 陈大官人连声称是。 “哎,贫道再帮灵符选处宝地,好发挥下它的神效。” 天玄子左看看,右看看,选定后,亲自踩上梯子,细心贴好。然后小道士以铜钱剑施法,开了灵符的禁制。 灵符的神威激发后,站在符下,哪怕是隔了三尺远,也分明能感觉到如沐浴在日光下,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这等神妙,常人都能感知! 正文 16 哇,天上大掉横财 天玄子正色说道:“有此符在,一年之内,包管贵宅绝无任何阴邪之事。一年以后,灵符灵效会慢慢消失,但也远好过寻常符篆。” 陈大官人连声道谢,然后一挥手,管家又奉上金元宝三锭:“些许谢礼,不足挂齿。” 天玄子收下后,和陈大官人依依惜别。 待走得远了,天玄子一指点到小道士额上:“你呀你,说你什么好?也太大方了,这等灵符也能随便送人。“ 小道士傻傻笑道:“怎会是随便送人?这么多锭金元宝。发财了,发财了,沧州府的大白包子,馅多皮薄,才十文钱一个。这么多钱,买几大屋子大白包子都够了,我吃十辈子都吃不完。这下赚到了,赚大发了。” 天玄子抚额叹道:“哎,有钱了就只会想着买十文钱一个的大白包子,还要买几大屋,这真是,没见过钱的土鳖啊!” 小道士叹道:“师叔啊,我那师父捉鬼的本事是极高,可赚钱的本事却极低。从出生到现在,我身上从没有过十个铜板。我师父他存了一辈子的钱,到走了连棺材都买不起,那棺材盖还是老板免费送的。师叔,说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那叫惨啊!” 天玄子眼睛一瞪:“再没钱也不能卖。你那灵符很多是不,你这么大方,给师叔我几张?” 小道士犹豫了下:“不多,师父才给我留了十六张,现在送出去一张,只有十五张了。师叔要的话,我给你一张。” 见他去掏包裹,天玄子按住了他的手:“师侄,你切记,捉鬼是件极凶险的事。关键时刻,一张灵符就能保你一条命。只要学会了方法,凭你的本事,要赚钱太容易。但钱再多,命没了就真没了。” “你以前穷怕了,这次就算了。以后万万不可再作出这种蠢事!” 小道士点头应是。 “来,让你高兴高兴下。”天玄子拿出金元宝,分出八锭给小道士。小道士却不肯收。天玄子硬塞了过来:“那十锭我俩平分,后面三锭是你灵符换来的,我自然不能要。这样再公平不过。钱给我也没用。我出道两年多,最少赚了上万金。都是上午赚到了,下午就随手施舍了出去。” “师侄你记住,我们道士讲慈悲。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用来作些善事,给自己积点功德,才是钱财该有的作用。” “师叔说的是,我受教了。” 天玄子笑道:“你呀你,看起来奸滑的很,心底里却实在占不得别人半点便宜。你这性格,倒是有意思。” 小道士点头:“是啊是啊。没占便宜之前,我一心想着多占点便宜。可这便宜真占到后,心里又觉得大不好意思。” “你脸皮终究太薄了,师叔我教你个法子,每天早上起床后拿脸往墙壁上磨磨,磨出层老茧来,那就厚实多了。若是再上几层桐油,啧啧,说不定可以刀枪不入。” 两个道士说说笑笑,走了一段。 “师叔,我俩现在去哪?” “去太谷县。” “去那干嘛?师叔,你在那有老相好?” “我去,我一个道士,本心清净,那些情欲之事,跟我无缘。去太谷县,是因为那有恶鬼横行。前些日子有几个道士前去捉鬼,可结果,啧啧,死得好惨好惨!” “这么危险,不去不去。” “去你的,你一个道士,驱鬼除魔正是己任。你能召出神雷,区区恶鬼算什么?所谓除恶即为扬善,这等积功德的好事,你都不去做?” “师叔,我刚召出神雷,精元损耗太多,得休息下啊。” “嗯,有道理,你要休息几天?” “没几天。大概,一百二、三十天。” “你!好吧,太谷县开出赏金百两。” “哇!黄金百两。” “屁,白银百两。” “才白银啊,少了点。” “你!给句痛快话,去还是不去?” “去!” 两人商议妥当,即刻转向南行。 走了小半里路,天玄子忽然一拍脑袋:“糟了,都忘记占上一卦,问下吉凶。” 说着天玄子摸出三枚铜钱,小道士抢过来一摩挲:“妙啊!这三枚古钱竟然比我剑上的铜钱,年代还久远。特别是供奉了很多年,这古钱灵气十足,用来占卜起卦,必定灵验。” 天玄子得意地说道:“算你识货。我行囊里法器不少,但最珍贵的还数这三枚古钱,真心不比你的铜钱剑差。” 将古钱置于掌心,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天玄子以特殊的手法,摇掌九下,再掷于地上。六掷之后,手掐指诀,计算片刻。 “怎么样?” 天玄子击掌叹道:“利于北,北平。不利于南,南凶。” 小道士傻眼了:“我们要去的太谷县,在南方啊。” 天玄子正色说道:“所以我决定,去北方。” “啊,我们要去南方,你往北方走?” “正是。师侄请相信我,我虽然玄学五术,五术皆通。但最灵验的,却是这问吉凶。卜卦说不利于南,那南行就绝对不行。” “这,这可怎么办?” “简单,这离沧州府不远,你先去那备些行头,然后赶去太谷县。我且去北方,慢慢的慢慢的走,等哪天利于南了,我再急急地急急地赶过去。太谷县有一太谷客栈,我俩谁先到了,便在那先等着。” 小道士愕然:“师叔,要是哪天你成亲了,去接新娘子的方向大凶,那你该怎么办?” “简单,换个新娘子。” …… “好吧,你赢了。你这南辕北辙的家伙。”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目的地虽一致,一个往南去,一个向北行。 再一日后,小道士进了沧州府。 兜里有钱,他胆气就足,问明了全沧州府最好的成衣铺所在,直接杀了过去。 一进门,小道士就大大咧咧地叫道:“掌柜的。” 没人应。 “掌柜的。” 还是没人应。 “我去,这有没活人啊!” 一个店伙计拿了把扫把跑来:“哪来的乞丐,敢在这瞎嚷嚷?” 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这跟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我怀惴金元宝八锭,竟然被人当成了乞丐用扫把赶? 正文 17 不好!有杀气 小道士低头一看,才明白过来:陈小郎君的衣物他穿不了,现在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下人的衣服。这一路走来后,实在是不堪入目。 到哪都有以衣取人的势利眼啊! 就在那扫把要打到头上时,小道士手一张。 一道金光闪过。 “啪”,扫把掉在地上。 小道士手往上一抬,那伙伴直着眼,头也往上一抬。那手往左一转,那头也跟着往左一转。那手往下一按,“啪”地一声,有团好大好大的唾沫掉在了地上。 “金,金元宝,好大好大的金元宝。”伙计痴痴地说着,伸手就去拿。 “啪”,小道士打开他的手,喝道:“这是什么?小爷我没钱吗?” 伙伴如梦初醒,擦了擦嘴巴:“有,阿郎太有钱了。请,这边请。” 他点头哈腰地张手一邀,然后极是眷念地看了眼小道士手中的金元宝,终于狠心地一摇头,一溜烟跑回内堂。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迎上来,恭敬地请小道士进了内堂,奉了上等的好茶。 “敢问郎君想做什么衣服?”掌柜的问。 “上等的道袍两身,一身斋醮时穿,一身平日里穿,尽给小爷我挑最好的。”小道士豪气地说道。 “这个,上等的道袍,可不便宜!” “没什么,小爷我有的是钱。”小道士大手一挥,豪爽的一塌糊涂。 看掌柜的眉飞色舞地答应下来,小道士小家子气发作,他一拉包裹,露出那铜钱剑:“知道这金元宝是怎么来的吗?小爷我是个道士,除了个恶鬼后,这主人赏下来的。掌柜的你要是敢眜我的钱,呵呵,少不得,有恶鬼找上门。” 掌柜的擦了把冷汗,干笑道:“哪敢哪敢,沧州城里谁不知道,我们的价格最最公道。” 这家是成人铺,量好尺寸后,便有大师父专事修改。小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就崭新的道袍穿上了身。 他淡定的在店小二的点头哈腰之下出了门,一出门脸就垮了下来: “我去,两身道袍就去了我二十两纹银,二十两啊,十足的纹银,这掌柜的是不是吃了黑心钱。要不,今晚上吓他一下?” 正这般考虑时,小道士忽然觉得心中一颤,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他虽然不会占吉凶,但道家讲究“天人合一”, 这十几年苦修下来,有不好的事发生,他心里经常会有不妙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撒脚就跑。 他这一跑,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喝:“那小肥羊跑了,兄弟们追啊。” 小道士回头一看,见身后有两条大汉,握着亮闪闪的刀,正向他追来。 我去,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有歹徒当街行凶啊! 小道士大叫一声“救命啊”,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往前跑去。 身后竟传来了哨子声,然后身前左右,竟全是一片哨子声。 不会吧!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这帮歹徒竟如此凶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竟敢以哨子相联络。 还叫什么“救命”,跑啊! 好在小道士多少练过些功夫,平日里又是上山下山惯了,这腿脚实在了得。一撒开了脚丫子跑路,速度着实不慢。左右不断地有人从巷子里窜出,想拦住他,却连人都没看清,就被甩在了身后。 此时若从高处看,便见一个小道士“啊啊”大叫着,如风般地奔跑着。遇树绕树,遇水跳水。他身后,足足十几个大汉拿着刀剑、棍棒,嘴里怒骂着,在狂追。 跑啊跑啊,耳边忽然听见了嘈杂的声音:有救了!是沧州府府城大街,全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 小道士本已力竭的身体里,蓦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他“啊”地一声大叫,脚踩一截烂树,身子腾空而起。 这一跃,飞得真高啊!自己好像正飞向那太阳。小道士感叹道。 就在这感叹间,一声大吼,他身前的一扇木门忽然四分五裂,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子伴着破门直直地飞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摔,地都似乎震了一下。 小道士飞在空中,根本无法控制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踩去。 那大汉摔得狠了,只觉眼前一黑。他晃了晃头,吐出口中的脏水。他眨了眨眼,看见了天边的太阳。再眨了眨眼,却见一团黑影向他飞来,便在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这一脚,软中带硬,硬中有软,踩得真爽啊!小道士叹着,然后惊觉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一脚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倒去。 他拼命想稳住身子,却终究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如利箭般,向前刺去。 小道士闭上眼,只觉得“嘭”得一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他睁开眼,刺眼的日光中,只见眼前面粉飞舞,如大雪飞扬。雪中,还有好些白面炊饼在翻滚。 一阵剧痛传来,小道士想张口惨叫,却见一块炊饼翻滚着,正正掉进他的嘴里,将他的惨呼生生地打回了肚里。 一个小女孩的头,出现了在他的正上方,好奇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在哪冒出来的,怎么撞翻了我家的炊饼担子?” 小道士用力一吐,吐出大半块炊饼。他转了个身,刚想站起来,眼前又蓦地出现了另一张大脸,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赔,钱!” “好,好。”小道士含糊地应道。他起身翻动包裹,想拿锭银子。 “不就是些钱吗?跟逃过了一劫相比,钱算个屁。话说,他家的炊饼还真好吃。”嘴里咀嚼着,他心里想着。 拿了几块碎银子,小道士递了过去。却见那大婶好奇地往他“飞”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脸色大变,别说银子了,连那炊饼担子都不要了,她拉起小女孩就跑。 小道士伸着手,愣在了那:奇怪,这人真是的,给她银子都不要? 他挠了挠头,把银子收回怀里,心满意足地看着府城大街那繁华那热闹的情形:热闹好啊,那帮歹徒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等繁华之地行凶吧! 他正这般想着时,却见,从街的那头,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正文 18 骑着宝马的是女侠 那喧嚣声,就像海浪似的,一阵一阵的传来。 那海浪所过之处,席卷了一切:那斯斯文走着的书生,扇子一丢,火烧屁股似地跑了;那富家贵女跳出了轿子,拎着裙子,扭着屁股跑了;那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把糖葫芦一丢,颤颤巍巍地跑了;那杀猪的屠夫,一扯钱袋子,骂骂咧咧地跑了;那卖杂货的大婶,探出头一看,然后“吱呀”,门关了、窗关了。 小道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在转悠着:怎么了,大家都见鬼了? 只片刻间,原本沧州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府城大街,就变得,安静的跟坟场一样! 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道士左看右看,却在前面茶摊前,发现了一个人影。 谢天谢地,还有活着没跑的人! 小道士急急地走了过去,劈头就问:“怎么了,怎么人都跑完了?” 那人慢悠悠地说:“因为他们怕了。” “啊,怕什么?” “青龙帮!” “你怎么没跑?” “因为我在等,等人送钱来。” “啊,为什么别人会送钱来?” “因为我是捕头!” “你是捕头!太好了,大人,刚刚有歹徒在追杀我,他们好凶好凶啊!”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们来了!” 那人伸手前后一指,小道士定晴一看,街头,出现了一帮人,个个提刀挎剑;街尾,也出现了一帮人,个个提刀挎剑。 这两帮人,将他包围在中间,沉默着,慢慢地,一步步地逼近。 小道士一把抓住那捕头:“大人,他们来了,那些歹徒来了。大人快吹口哨啊,多叫些公人过来,将他们一个一个给逮到牢里去。” 那捕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钱,值得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声势。”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看着这铺头:“大人,你是公人啊,你领着朝廷的俸禄啊!你就这么看着,这般歹徒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府城行凶?” 那捕头悠悠说道:“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只要没人告状,这府城大街上,就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会没人告状?小道士正想反驳,可看着那玩味的眼神,他忽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直窜到脚下。 这时,两帮人已到了近前。有人排众而出,朝两人走来。 “张捕头。”那人叫道。 “燕堂主。”张捕头伸出手。 燕堂主丢过一个钱袋,张捕头掂了掂,满意地一笑,起身就走。 “等等。”小道士叫道,他从包裹里掏出两锭金元宝:“我有钱,我有七锭金元宝,我全给你,你带我走。” 燕堂主没吭声,玩味地看着这一幕。 张捕头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拿了他的钱,我有命花;拿了你的钱,我没命花。对不住了。” 看着张捕头扬长而去,小道士彻底绝望了。 呵呵,我会捉鬼,那又如何? 恶鬼害人的事,天下少有;可这恶人害人的事,随处可见啊! 只恨自己苦学十五年,学会了捉鬼之术,却没学会杀人之术。只会捉鬼,又有何用! 师父啊,你误我! 苦笑着,小道士后退了几步。 两帮人合拢,将他包围在中间。 “七锭金元宝,八锭银元宝,所有的钱我全给你,留我一条命。我马上离开沧州府,绝不告官!”小道士对燕堂主说道。 燕堂主笑了笑:“我倒没意见,就看这帮兄弟答不答应。” “不,不答应!”一个大汉走了出来,只见他左脸一个大大的刀疤,右脸肿了老大的一块,上面还浮起一个清晰的脚印。他开口说话,张嘴就看出少了满口的牙,残留的两三个牙齿上,分明地沾上了泥巴:“我要杀了他。” 一个瘦子笑道:“大刀疤,你现在该改名叫,没金牙了,哈哈。” 这话一说,一众大汉大笑。 “没金牙,你是要往他心口捅上一剑,还是要往他屁股上捅上一剑。” “这小子长得挺俊,我先往他屁股上捅上几剑。”大刀疤狞笑道,他一挥手:“这等货色那不常见,兄弟们都有份啊,慢慢玩,慢慢玩。” 众人哄堂大笑! 小道士不明白“往屁股上捅上几剑”是什么意思,可那投过来的,道道淫秽的目光,却让他感觉到了比死还更难受、更可怕的危险。一咬牙,他抽出铜钱剑,叫道:“要钱拿去,要别的没有。逼急了,小爷我拼一个算一个。” “去你奶奶的。”大刀疤往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拎起鬼头大刀,就朝小道士逼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马嘶,马蹄声响,青龙帮众人一阵大乱。 一匹高头大马,竟嘶鸣着,硬生生地撞出一条路,直冲到小道士面前。 那般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马上的,竟是一位女侠。 被撞得七倒八歪的青龙帮帮众大怒,大骂声中,就有六人提刀砍去。 一声龙鸣,寒光一闪,铮铮数声中,六截刀身铛铛掉落地面。 只一剑,前后角度完全不同的六把长刀,便齐齐从正中断去,相差不了分毫。 这等剑术,神乎其技! 只一剑,便震惊全场。数十名穷凶极恶的青龙帮众,都不敢吭声。 死一般的寂静后,那大金牙怒道:“臭娘儿们就一个,兄弟们一起上,搞她!” 那女侠扭头怒斥道:“你敢骂我!” 大刀疤大笑:“我不止骂你,我还要……。我去,这娘们真漂亮,看一眼,老子就硬了。” 那女侠不理他,回头狠瞪了燕堂主一眼。 这一眼,目光如电,电如利剑,哪怕瞪得不是自己,小道士全身也不禁狠狠一抖。 这娘儿们,真真好大的杀气,好大的威风! 那燕堂主浑身也是一震,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不知大小姐芳驾光临,燕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懒得跟他废话,女侠纤指一点小道士:“这人,我要了。” 燕堂主笑道:“既然大小姐要,某等这就走。” “慢,”女侠看也不看,手往后一指,正正指向大刀疤:“你们走,他,滚!” 大刀疤跳起来骂道:“臭娘儿们,老子干死你!” 女侠再不二话,双眼一凝,盯着手中的剑鞘。长剑,缓缓出鞘! 正文 19 女侠,贫道想以身相许 长剑,缓缓出鞘,青龙帮众齐齐后退一步。 人影一闪,燕堂主闪到没牙疤身前,手中长剑晃动。惨叫声中,没牙疤的双手双脚竟被齐根斩断。 燕堂主飞起一脚,没了手脚的没牙疤就像一团肉球般,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远远地滚了出去。地上,只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燕堂主一抱拳:“大小姐,他已经滚了。” 女侠微一点头。 燕堂主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多停留,一挥手,青龙帮众帮众,潮水般地无声退去。 不片刻,空旷的府城大街上,只剩下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女侠,和一个茫茫然如在梦中的小道士。 小道士茫然地想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大汉,就在自己眼前,被几剑砍去了双手双脚,成了一个人球,被一脚踢飞。 好血腥啊!好残忍啊!好可怕啊!妈妈啊,山下的世界好危险,我还是回山去。 “小道士”,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温柔地叫道。 小道士抬头一看,刺目的阳光下,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向他走来。 那马来到了他面前,挡住了阳光,于是,小道士看清了那人。 是那女侠,那一剑断六刀,一瞪退堂主,一喝要人命的女侠。 好一个威风的女侠! 好一个美丽的女人! 刚刚生死关头,小道士哪有心思细看。这下乍然看清了,却觉得,自己继续茫茫然在梦中。 是在梦中吧!不然,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美丽的女人。 以前在山上时,他觉得秋娥姐美的很。现在见了这女人,他竟不敢拿秋娥姐来相比。因为,那样做是对美的亵渎! 看她啊,那脸儿似瓜子,却多了几分圆润;那眉儿纤细,此时温柔时,如妙笔画成,方才生怒时,却似利剑破天;再看那鼻子挺直、秀美,大小形状真真恰到好处;那嘴儿,更是如樱桃般,微闭时,可爱的让人想咬上一口,微张时,让人恨不得身化成线,一头钻进那无边的诱惑中去! 她身着翠烟衫,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于是更显得身量儿高挑、身子儿纤细。正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此时安静的她,恰如一副婉约的画。连那纤长的、白玉似的手中握着的长剑,也给这画,加上了一点柔情,增了一分蜜意。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美的女子!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乱跳,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在转着:要死了,要死了,狐狸精来勾我魂了。她好美啊美惨了,我死了就死了。 看着他那痴呆的模样,美女轻轻一笑。这一笑,唇边弯起的微弧,生生地勾得小道士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身子都挨上了马肚。 “我美吗?”她温柔地问。 小道士傻傻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走,好吗?”她再温柔地问。 小道士一愣,疯狂地点头。 美女手撮在唇边打了个唿哨,马蹄声响,竟又跑来了一匹大黄马。 小道士心疼的几乎无法呼吸:打什么唿哨?静静地坐着,温柔地说着,多好啊!就像一个美梦似的,明知不可捉摸,却让人骨子里欢喜。这一动,哎,那意境全破坏了。 “会骑马吗?”美女问。 小道士羞涩地摇了摇头。这时他心中不免怨恨师父,哎,怎么这般懒,只教了他捉鬼,别的啥都没教。 “你个笨蛋,这都不会。我教你。”却听美女说道。她干脆利落地跳下马,一拳打在小道士的肩头,打得小道士直晃了几晃:“骑马再简单不过,当年我看一眼就会了。你要是一下子学不会。哼,你就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好吧,淑女变回女侠了。 女侠左脚前半部踩蹬,稍一用力,整个人便稳稳地坐在马鞍上。再小腿膝盖一夹马,身体微向前倾,马儿便跑了起来。下马时,左脚脚尖内蹬,松开右脚,一翻身便稳稳地站在地上。 很简单嘛!小道士自信满满地走到大黄马跟前,左脚踩在马蹬上,刚一用力,那马却向前走了几步。小道士大惊,用力一拉马绳。那马一声嘶鸣,抬脚就跑。小道士一只脚拖在地上,啊啊惊叫着,眼看就要被马拉倒在地。关键时刻,女侠一声唿哨,大黄马乖乖站住。 女侠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他身边,伸手往他衣领处一拉,小道士便蓦地飞起,落在了马鞍上。 “坐稳了。” “啊,不要啊!”小道士的惊呼声刚出口,一条马鞭“嗖”地一声打在大黄马身上。大黄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腿。 官道上,一骑当先。大黑马上坐着位女子。虽披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只看那丰隆的胸,那细细的腰,那娇俏的臀,便让人觉得,那马蹄后扬起的灰尘,都成了如意斋的香粉,非得要细细地吸上一口。 在大黑马旁还跑着匹大黄马。那大黄马上坐着的却位小道士。那小道士死死地拉着马绳,嘴里大呼小叫着。整个身子时而前倾,时而后倒,时而左歪,时而右斜。看着惊心动魄,似乎随时会倒下,却偏偏死撑着不掉下。让人看了,恨不得飞起一脚,将他远远踢飞。 “要倒了。”小道士惨叫一声。瞬间一条马鞭像蛇般地窜了过来,在他手上就是一拉,小道士一声痛叫,身子又正正地坐直了。 “要吐了。”小道士又一声大叫,瞬间,那马鞭又窜了过来,狠狠地击在他胸口上。小道士再一声惨叫,到了喉咙口的东西生生地被打落到了肚里。 “要死了,停,停啊!”再也撑不住了,小道士大叫。 一声唿哨,大黄马停了下来。 小道士从马上滚了下来,踉跄着走了几步,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吐。这一吐,直吐得天昏地暗。 吐完了,小道士一翻身,看着头顶的天空,感觉自己死去了一回。 “张嘴。”女侠走到他面前说。 小道士张开嘴,头顶上一个水壶打开,一股清水倒下,打进他的嘴里。 喝了几大口水,小道士终于好受了很多。 站起身,小道士看着面前的女侠。对方容颜依旧,依然姿容绝世。可莫名地,小道士竟不敢再看。 摇了摇头,似要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去,小道士一拱手:“贫道天一子,俗家名字张天一。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哦,我姓许,名若雪。许若雪。” 正文 20 原来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许若雪,这名字好啊!想象一下,雪花轻柔、洁白,片片地从空中飘落。用嘴轻轻一吹,便悠悠地飞了出去。这意境真是美。许若雪,这名字好美丽,好有诗意!” “嗯,是很好。大雪一下,天地间就这一种颜色,好威风、好霸气。雪看上去很美,实际上却能冻杀万物,好有杀气。这名字,我也很喜欢。” 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细细一想,好吧,他承认,这许若雪静静的化身淑女时,的确好美丽、好有诗意;一拨剑化身女侠时,确实好威风、好霸气、好有杀气! 果然人如其名! “小道士,你这名字又有什么含义?张天一,听起来是不错。” 小道士的脸垮了:“我师父姓张,所以我就姓张。我师门是天一派,所以我就叫张天一,道号就叫天一子。张天一这名字没什么意思,它只说明了一点,我师父是个大懒鬼,是个连名字都懒得想的超级大懒鬼。” 感受着小道士言语中那浓浓的怨气,许若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虽然这笑,不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对淑女来说,豪爽的实在有点过分。可在小道士的眼里,此时笑靥如花的许若雪,美的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浑然忘了,就在片刻前,他被这笑靥如花的许若雪,折腾的死去活来。 “你武功这般高明,师从何派?”小道士问。 “不告诉你。再过两天,哦不,再过一天多,你就知道了。” “你家住何处?” “我从小就在师门中长大,我的爹、母亲都是师门中人。” “啊!这,这么说,你是要带我回你师门,去见你父母?” “这个啊,嗯,算是吧!” 似是被重锤击中,小道士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这个情窦似开未开的纯洁少年,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的似要从口中蹦出来,心中充盈着的欢喜似要将胸膛炸了开来。 会不会太快了?这就见女方父母了?我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般绝世的美女,只见了一面,便许了终身?嗯,自己的确有这么大的魅力,秋娥姐都说了,九阴镇上那么多乡亲,她最喜欢的就是我。 现在的问题是,我要不要从了她?从,必须得从。她可真真地救了我一命啊,这救命之恩用金元宝来报答,也太俗了。唯有以身相许,才能聊表我的诚意! 许若雪,我从了。从今往后,请你怜惜我。哦错了,从今往后,我必怜惜你。 小道士在那痴痴地想着,傻傻地笑着。 正当他遐想翩翩时,前面的官道上走来两个老农: “这离青城山还有多远啊?” “没多远了,走路的话四五天,骑马的话,最多两天。” 青城山?骑马两天?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忽然想起了,那天深夜篝火旁青城六贱说的话: “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她,是我见过的容貌最美的女人!” “她,是我见过的武学天赋最好的人!” “她,是我们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小道士猛地跳了起来,指着许若雪叫道:“你,你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许若雪依旧笑靥如花:“到现在你才明白过来,那六个贱人说你鬼精鬼精的,我看啊,你是痴傻痴傻的,就是个傻道士。” 小道士不敢相信:“不对,那燕堂主不是叫你大小姐吗?你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青城六贱的大姐大?” “是啊,我爹是青城剑派的掌门许一笑,我自然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我剑术无双,青城剑派中没几人是我的对手,我自然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小道士彻底傻眼了:“你,你原来不是带我回你师门去见你父母,你是要抓我回青城去捉那恶鬼。” 许若雪一拍掌:“正是。”然后她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我师门去见我父母?你长得很帅吗?你的武功无敌吗?” 小道士颓然地说道:“这么说,在沧州城你也不是刚好路过,一时好心,救了我一命。” “当然啊!如果不是要抓你回去捉恶鬼,我干嘛非要救你。你长得又不帅,武功又不高。” 小道士呆呆地站了片刻,忽然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叫你自作多情,叫你自以为是。” 许若雪左手马鞭,右手长剑,噼哩啪啦地就是一通数落: “明明知道我们青城剑派在四处找你,你在沧州府城消失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沧州府城出现?你个傻道士。” “明明武功稀松平常的很,你还敢手里拿锭金元宝到处乱晃,生怕别人不来抢你。财不露白的道理你懂不?你个傻道士。” “明明见机的快,已经跑到府城大街了,你就不会往府衙那跑啊。青龙帮再是势大,也不敢围攻府衙吧。才相距不到百米,你傻站在那干嘛?等着别人来堵你啊!你个傻道士。” “明明有一身捉鬼的本事,面对青龙帮众人,你就不会扯着虎皮做大旗,说自己认识什么什么达官贵人。再不行,随便丢几张符篆,摆点奇怪的姿势,吓唬住他们啊!拎着柄铜钱剑就去拼命,你拼得过谁啊!你个傻道士。” 小道士被打击得羞愧欲死:“这么说,你一直在跟着我。” “是,你拿出那锭金元宝的时候,我就躲在一边等着看你的笑话,这一路看过去笑得半死。要不是你的脑袋马上就要开了花,我还真不会现身去救你。” 许若雪左手马鞭,右手长剑,长剑直指着他,下了最后的结论:“说,你是不是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 小道士颓然道:“是,我就是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 他抬起头,看着许若雪,哭丧着脸说:“女侠啊,我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去了青城,遇到了那恶鬼,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女侠你大慈大悲,就放我一马吧。” 许若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哼,我痛打了那六个贱人一顿后,就一人双骑马不停蹄地赶到这。好不容易你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了,我哪可能会放过你。” 小道士哀求道:“女侠啊,我要是能除那恶鬼,我直接就去了,还用得着跑吗?赏金千两,谁不想要?那恶鬼我除不了,你怎不能非逼着我去送死吧!” 许若雪冷笑道:“这天下谁人不可以死。我可以死,你干嘛就死不得?” “听清楚了,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去死。二,跟那恶鬼斗上一场,看会不会死。” “傻道士,你选哪个?” 正文 21 美女凶猛,贫道消受不起啊 小道士气急:“哼,我就不信,你堂堂名门正派的大小姐,会在这一剑把我给杀了。” 许若雪不答话,双目凝视长剑,长剑缓缓出鞘。 一股煞气,迎面扑来,小道士激泠泠地打了个寒颤。 手指虚空化符,点在额头,小道士开了法眼定睛一看:只见这剑的煞气极浓,如红色的烟雾般上下翻滚。那红烟张牙舞爪,幻化成各种奇形恶状,直欲择人而噬! 天,如此浓烈的血煞之气,根本是闻所未闻。天!这剑下得死了多少人! “剑名血海,是当年血魔的随身宝剑。血魔天生嗜杀成性,不分正邪,狂性一发就要杀人。死在这血海剑下的,足有一千六百多人。” “血魔杀戮太盛,最后被武林人士围攻,死在我青城剑派剑下。这血海剑从此便供在剑堂,无人敢用。直到我,拔出此剑。” “此剑在我手中,不过是再取了四十五条人命,实在对不起它的赫赫威名。傻道士,我不希望你成为,死在这剑下的第四十六人。” 天,年纪轻轻,取了四十五条人命,这魔女怎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小道士几乎要崩溃了!这山下的世界,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山下的江湖,怎么跟师父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行,我要回山! 我想九阴镇了。 指着许若雪,小道士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好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怕折了阴德?” “折了阴德?”许若雪冷笑道:“这世上可杀之人太多。就比如那青龙帮,帮众百五十多人,可杀的,该杀的,必须杀的,最少六七十人。” “傻道士,这江湖中仗着有些功夫就为非作歹的人太多,官府制不了的话,就会请我们这些名门正派出手。我杀了四十五人,官府赠了我两面锦旗,一面上书‘行侠仗义’,一面上书‘替天行道’” “我杀人即是救人,杀得越多,救得越多。这是积功德的事,损什么阴德?” 小道士指着自己:“那我嘞?我与人为善,驱鬼除魔,未曾作过半点坏事。你若杀我,不怕问心有愧。” “你若与我毫不相关,今日的情形我撞到了,还是会去救你。只可惜,”许若雪正色说道:“我的身体发肤,都受之父母。现在爹有难,我这作女儿的,敢不救他?为了救我爹一命,我杀了你又怎样?大不了,多杀些该杀的人,赎这罪过就是了。” 长剑一点,剑尖直抵住小道士的咽喉。那刺人的杀气、那冰冷的煞气,直激得小道人心里发冷,全身发凉。 这个魔女她是来真的!小道士清楚分明地知道,自己若再拒绝,她真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洞穿自己的咽喉! “我去。”他举手投降。 这有得选择吗?不去的话,现在就得死。去的话,跟那恶鬼斗上一场,还真不一定会死。 许若雪一笑:“这还差不多。” 她收剑回鞘,瞬间就从魔女变回了女侠。 “哎,怎么办?又生气了。刘姐姐又该说我,太没有淑女形象,太没有女人味道了。”许若雪微蹙着眉头,烦恼地说。 好吧,从女侠瞬间又变回了淑女。 “走吧。驾!”暂时定格为“侠女”的许若雪左手执辔,右手持剑,剑尖对准小道士。两人双骑,为青城山行去。 这一路疾驰,傍晚时分到了一处县城那。 刚下马,小道士就瘫倒在地。他发誓,这辈子能不骑马,他绝不再骑马。 骑马速度是快,可骑在马背上,颠簸的厉害啊! 哎,那大腿根处,前些日子的伤疤还没好,这下血淋淋的撕得更开了。 许若雪手一挥,立时不知从哪窜出两个大汉,抬起小道士就走。小道士也懒得理,这会儿就是把他下油锅活煎,估计他也没力气挣扎。 那两个大汉把小道士抬进一间大屋里,“哗啦啦”一下,又挤进来二十几条大汉,把整个屋子挤得满满的,真真是密不透风。 小道士这下大惊:“喂,许大小姐,你要干嘛?别过分啊,你爹那还得我出手。” 许若雪晒道:“你这傻道士,人傻了还胆子又小。你都答应去了,我还能拿你怎么着?那六个贱人说了,晚上绝对不能让你独自离开,你身上的法器绝对要拿得远远的。” “他们说你道术通神,我看看,你能不能变成苍蝇飞出去?我有三十条大汉围着你,有三十把长剑指着你,呵呵,你就算真变成了苍蝇,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道士听得直想哭:天,有三十条大汉围着,有三十把长剑指着,我还怎么睡觉啊! 明天还要赶路啊! 许若雪一挥手,就要离开。到门口时却转身,一只手娇俏地顶着下巴,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小道士有了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傻道士,那六个贱人说了,要将你脱光衣服好好地洗个澡,再不穿衣服的放在床上,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觉得他们说得大有道理,谁知道天一黑,你会搞什么妖蛾子。可是啊现在的风气不太好,你长得又跟个女孩子似的。要是这里有人动了什么恶心的心思,哎,三十条大汉啊!” “傻道士,你说我要不要那么做?” 小道士气得直欲吐血,他跳起来怒道:“你要敢那样,我就敢这样。” 说完他咬着牙,一头往身前的长剑撞去。他去势又慢,那大汉见机也快,这一撞只觉得撞在了一堵肉山上,被“啪”的一下反弹了回来,脑壳子生疼。显见得那大汉,练得一身横练功夫。 许若雪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真是的,吓你一下你还当真了?你个傻道士。” 呵欠打完了,她眼睛一瞪:“一个一个的给我听好了,这么多人在要是还跑了这傻道士,呵呵,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她这话一说,三十条大汉齐齐地身子一震,然后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许若雪满意地一笑,翩翩然远去! 留下了,三十个大男人中间围着的一个小男人。 被三十条大汉盯着,小道士哪可能睡得着?翻来覆去之后,他索性问道:“喂,那个云淡风轻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怕得要命。” “哎,小兄弟,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说吧,长夜漫漫,反正无聊。” “这事是我亲眼所见。小兄弟实在要听,我就讲讲。在听的时候,请小兄弟记住,捂紧裤裆。” 这大汉颇有当说书人的本事,一开口讲起故事来,当真是娓娓动听。 “话说一年前,华山派的掌门之子无尘剑来青城求娶大姐大,在山门那刚好碰上她。那无尘剑也不是个好东西,见大姐大长得那般漂亮,就起了色心,狠狠地调戏了几句。” “大姐大也不生气,说道,看你拿剑的姿势,显然也是剑道高手。正好,我新练了一招,名叫云淡风轻。我演示一番,请你指点一下。” “说着,大姐大手一引,从无尘剑手中夺过他的长剑,再一点,正正指着无尘剑身边马儿的那处。” “那处是哪处?”小道士问。 “就是那处,俗称马鞭,吃了壮阳的那个话儿。” “剑指着那话儿,大姐大深吸了一口气,手腕晃动。在方寸之间,无声无息中,剑光一层一层的像塔一样地叠了上去。最上面的一层削了出去,最下面的一层剑光还没消失,果然真真的是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之后,那马儿的话儿便化成了片片的肉片。每片肉片都跟纸一样薄,还带着血,放在开水里一滚,准是极品美味。” “那剑太快了,使完了之后,那马儿才知道疼。马性刚烈,它低头一看,就是一声长嘶,从青城山跳了下去。” “青城山得有多高?这一摔下去,做饭的大师傅直接提了个水桶下去,用勺子舀了桶肉酱上来,给我们做了顿马肉饺子。” “这,就是大小姐的云淡风轻。” 太、太凶猛了吧。小道士听完只觉得裤裆一凉,忍不住地用手往下一兜。等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不觉脸上一红。可再一看,他身旁左右上下人人竟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开,小道士干笑道:“那个什么无尘剑怎么样?吓坏了吧。” 那大汉一拍大腿:“岂止是吓坏了啊!当场二话不说,用手捂住裤裆,转身扭着屁股就走。据说从此以后这心里就落下了毛病,只要见到我们大姐大,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一手捂住裤裆,转身扭着屁股就走。” “哎,可怜的人啊!”小道士同情地叹了口气,和身边围着的大汉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你们大姐大这般,这般厉害,那有谁敢娶她?”小道士问。 “对啊!”那大汉用力一拍大腿:“按理说,我们大姐大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美得跟仙女似的。江湖中有个自称百晓生的无聊的家伙,弄了个什么‘江湖群芳谱’,我们大姐大从来就没有跌出过前三甲。” “江湖中的年轻俊杰不少,自然会慕名而来。可惜风流侠少来了,刚准备吟诗一首,大姐大就一剑劈去,将人家劈成了滚地葫芦。北地刀客来了,这刀还刚拔出,只见剑光一闪,那刀就断成了两截,那剑就抵在了额头。终于有武当少侠来了,大战了二十回合,刚准备说声承让了,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刻上了一条桃花。” 正文 22 看,有道士当街祼奔 “啊,不会吧,江湖中年轻俊杰这么多,难道就没一个是你家大姐大的对手吗?”小道士问。 那大汉摇头叹道:“难啊!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大战五十回合后,终于打掉了大姐大手中的血海剑。当时许大掌门大喜,第二天就主动上门去提亲。没想到那李慕白竟然连夜跑了,只在他房里发现了一滩鲜血,想想也知道他当时也受了伤,压着没吐。这李慕白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那是何等骄傲的人。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竟然在一个女子的剑下,受伤吐血。” “哎,这两年来,上门提亲的少侠有二十三位,狼狈回去的少侠也刚好二十三位。到后面,青城剑派的大小姐威名远播,再也没哪个少侠敢上门提亲了。” “许大掌门这气得啊,头发都白了一大截。没办法了,三个月前大姐大满十八岁那天,许大掌门找了个借口将大姐大支下山,第二天便在山上贴了张招婿榜,言明只要人品端正,凡青城剑派人士,哪怕只是区区杂役,谁若是揭了榜,许大掌门必定将爱女许配给他,绝不食言!” “整整十日,招婿榜下来来去去足足站了有近千人,竟没一人敢揭榜。” “不怕你笑话,当时我也站了有半天。一想起大姐大的美,恨不得马上就伸手揭了那榜。可一想起大小姐的凶猛,那手就怎么也伸不过去。哎,大姐大再美若天仙又有什么用,她要是对你没那意思,你敢去一亲芳泽?一招云淡风轻,呵呵,这辈子也就完了。” “十天后,许大掌门撕了那张招婿榜。自那以后,他绝口不再提大姐大的婚事,想来是彻底死心了。” 看着旁听的一众大汉默然的样子,小道士也心有凄凄然,卿本佳人,奈何凶猛啊! 一夜再无话。第二天看到许若雪英姿飒爽地出现时,小道士便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当然,他是万万不敢把这几分可怜,表现在脸上。 想到她的凶猛,小道士彻底熄了逃跑的心思,当下说道:“许大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许若雪一挥手,豪爽地说道:“帮什么忙?交给我就是了。” “我跟我师叔约好了,在太谷县的太谷客栈里会合。我要去青城,太谷那是去不了了。麻烦你安排个弟子,帮我传个口信,请我师叔稍等几天。” “好,没问题。” 两人上了马,在一众大汉的恭送之下,扬长而去。 这一路,小道士安分的很。再大半天后,便到了青城山下的青城县。 进了县城,却见一群群的道士个个拎着包裹,正往城门外走去。 啊!发生了什么事? 许若雪拦住当先的一群道士:“真风道长,怎么了,你们都要离开?” 那真风道长见是许若雪,大怒:“你们青城剑派就这等霸道,连我等离开都不让?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不是你们青城剑派的天下。” 许若雪柳眉一竖,立时如利剑出鞘:“真风道长,你这话怎讲?我们青城剑派立派数百年,一直和山上的各道观相安无事,你怎敢说出这种话?若是今儿个不讲出个道理来,哼哼,少不得,我许若雪要霸道一下。” 许是想起了青城剑派大小姐的赫赫威名,那真风道长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大小姐,非是我等要走,是不得不走啊!前些日子齐云观的观主柳真人见贵派掌门被恶鬼困扰,就提议说,集合青城附近所有有修行的道士,布下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大阵在昨晚布成。没想到,那恶鬼端地厉害,竟直接冲破了大阵,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击杀了柳观主。” 许若雪说道:“你们布的什么大阵不顶用,因此死伤了人,我们青城剑派自然会做出补偿。可这和你们离开青城县有什么关系?当今官家崇尚道教,我们青城剑派就算真的霸道,难道还敢赶你们离开不行?” 真风道长神情一滞,返身问后头的道士:“你们说,青城剑派要硬留各道观的道士在山上,布那七十二地煞除魔大阵,这话是青城剑派的人说的吗?” 那些道士面面相觑:“我等也只是听说,青城剑派的人好像是没当面说过这话。” 许若雪冷笑道:“你们害怕那恶鬼找上门来,一个个的自乱阵脚,就想着赶快逃跑。也不想想,那恶鬼除了逮着我爹爹不放外,什么时候害过派中其它弟子的性命。死伤的几个,都是要捉它的和尚道士。你们不去招惹它,怕什么?再说了,我爹爹有守真子布的金罡阵护着,又有青城剑阵守着,这些天里安稳的很。他老人家平平安安的,干嘛要平白得罪你们这些道士,硬留你们布那什么大阵?你们要走便走,休得败坏我青城剑派的名声。否则,哼,别怪我许若雪翻脸。” 真风道长脸一红,无话可说。 许若雪骑马扬长而去,小道士却留了下来,偷偷地问真风道长:“师兄慈悲!贫道天一子,师从天一派。贫道请教下,那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需要有三十六名有修行的道士,尤其阵眼处的六神,要求必须道行精深。贫道敢问,昨晚的除魔大阵威力究竟有几分?” 真风道长叹道:“威力十足。我等早知那恶鬼凶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肯在柳真人的召集下,布下此阵?只可惜,哎,功败垂成啊!那恶鬼的凶恶,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啊!”说到这,真风真人脸色仓皇,大白天的都直往后看,显然是吓破了胆。 小道士还待再问,前面的许若雪喝道:“傻道士,还不快快跟上,在那磨磨蹭蹭的干嘛?” 小道士无奈跟过去。自两天前召出神雷后,他一时自信心爆棚,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无鬼不能除。青城山上的恶鬼又能怎样,不过一道神雷的事。正是自觉大有把握,他才没怎么想着逃跑。此时被除魔大阵的事一打击,冷静了下来后,便觉这性命着实难保。 哎,那神雷是想召就能召的吗?自己苦修道术十二年,机缘凑巧之下,也就召出了那一道。再说了,现在没了师叔的法器,光靠自己,法器远远不够啊! 那恶鬼当前,十有八九,自己是召不出神雷的。那样的话,真元子都重伤了,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都被破了,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不行,得撤啊!必须得撤。 可是,师门的法器还在那魔女身上。 算了,法器先不管了,那魔女拿着也没用。等那恶鬼走了,或者她爹挂了,自己再想办法拿回来。 计较已定,小道士就故意磨磨蹭蹭的,只推托山路崎岖,自己骑术不行。 许若雪急着要上山去看他爹爹,大不耐烦。走了一段后,远远看见前面有几个青城弟子,她大喜,拍马过去。 有此良机,小道士怎敢错过?他翻身下马,撒腿就跑。 许若雪反应何等之快,她立即一勒马,大黑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顾不得等马掉头,许若雪提起轻功,在马上一点,人如老鹰般向小道士扑来。 可她实在离得有点远了,几个纵身之后,待赶到时,小道士已窜进了街上的人群之中。许若雪一声冷笑,手往腰上一摸,掌中就现出几柄柳叶飞刀。 可那小道士奸滑的很,身子泥鳅似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许若雪怕误伤了他人,飞刀哪敢出手。 好不容易觑到一个空当,许若雪刀出如电,电闪而去,正正对准那贼道士的大腿。 万万料不到,街上不知有谁丢了个烂苹果,小道士一脚正踩在那苹果上,身子顿时倒地。 刚好飞刀过去,正正割断了那道袍的系带。在小道士翻滚中,道袍散开。 许若雪的速度何等之快,小道士还没站起,她就飞身闪到,一手抓去。 这一抓,正正地抓在小道士的,嗯,亵衣上。 只听“嘶啦”一声,那亵衣分成两半。 许若雪忽见眼前白花花的现出一大片,本能地,她朝下看去。 乱糟糟的一蓬黑毛里,那软绵绵,上面粉红,下面肉色,似乎不长,但也绝对不短,正在左右晃荡的一根条状物是什么? 好奇怪哦!那是什么? 许若雪正在愣神间,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来人啊!有女人当街脱男人的裤子啊!” 天!条件反射似地,许若雪反转了身,用手捂住了脸,蹲在了地上。 天,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用一柄飞刀,割断了男人的衣服系带,再用力一扯,把男人的亵衣撕成了两半,然后,然后看到了男人的那个,玩意儿? 天,这事是我做的吗?天地可鉴,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抓住他。 蹲在地上的许若雪只听见整条街上一片哗然,无数的人围了上来,无数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哇,这女的谁啊,凶猛,真凶猛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也太饥渴了吧!佩服、佩服啊。” “啧啧,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比青城剑派大小姐更彪悍的女人,厉害,厉害啊!” 正文 23 小师叔的春天到了 一团火,从许若雪的脸上,直烧到她的心里,再烧遍了她的全身。这一刻,许若雪直恨不得自己被烧成一团灰,灰再落到地里,被大水冲走。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做出这等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丑事的人,就是她,堂堂青派剑派的大小姐。 再一个声音传来:“这把剑,啊,是……”,那声音变成了呜呜声,显见得是被人捂住了嘴。 直到这时,许若雪才想起一件事:那个死道人嘞?使出这般卑鄙、无耻、下流、下贱手段的死道士嘞? 他肯定跑了! 我去,那个杀千刀的死道人,自己怎么可能让他就此跑了。就算自己羞愤的要自杀,在死之前,也必须得先抓住他,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再挫他的骨扬他的灰,以泄心头之恨! 许若雪再顾不得害羞,一拔血海剑,长身而起,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滚!” 整片街道,刹那间寂静了。再一下后,几声惊呼,“是大小姐”,然后“轰”得一声,狼奔鼠窜,街上的人散得一干二净。 那几名青城剑派的弟子也很想走,非常、无比地想走,可在许若雪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齐齐低头,心里叫苦连天。 “你,你们几个,立刻,马上,召集青城派的所有弟子,都给我去找一个死道士。一个外表长得跟女人似的,内心却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道士。去,马上去,若是半个时辰集合不了六百弟子,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那几名青城弟子吭都不敢吭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大街上,只留下许若雪一个人,在那咬牙切齿:“死道士,进了青城县,就进了姑奶奶我的地盘。想逃出去,做梦吧你!” 几个时辰后。 天已黑。 一大圈火把中,站着许若雪。 四周站满了人,足足上百人。那么多人,可每个人都像木桩子似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火把的燃烧中,只有血海剑在慢条斯里地飞舞着,将一株枝繁叶茂的小树,削成了根小儿手臂般粗细,上下相等,光洁溜溜的,木棍。 再一会儿后,一人满头大汗地跑来,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说:“没找,没找到。” “还有别的组吗?”许若雪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没,没了,我们这组,是,是最后一队。” “哦,这么说,那个死道士真的跑了。”许若雪淡淡地说。 那人不敢答话。 手一抖,血海剑直直地对准了那木棍。然后,许若雪深吸了一口气。 云淡风轻! 火把的照耀中,木棍的两边飞起了一片片的木片。无数大小相等,薄厚相同的木片连成了两条圆润的弧线,优美地连在了地上。而那木棍迅速地在消失着,在那消失的地方,却又生出了一条剑光组成的,新的长棍。 显见的,大小姐的云淡风轻,使得更是纯熟! 火把的照耀下,这情形大是美丽。可在这样的美丽面前,在场的上百弟子,身子齐齐矮了一截。 剑光消失了。 许若雪“铮”地一声收回血海剑,淡淡地丢下一句:“我去太谷,找那死道士。” 太谷县,太谷客栈。 天玄子手中端着杯茶,“哧溜”一声后,叹道:“那家伙怎么还不来,这都几天了?我先往北行,再往东行,最后才往南行,这样都到了。那家伙竟然都还没赶到,难道他不是用走的,是用爬的。” 说着,天玄子看了客栈门口一眼,那眼里,满是望穿秋水的幽怨:“眼看着,这占卦提示的凶兆,一天比一天明显。再留在这,必定凶多吉少。要不我不等那家伙了,先溜之大吉?” 正这般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客栈门口停下,店小二连忙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女子。 天玄子只一看,浑身便一震。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生平所见的最美的女子,竟不及这女子风韵的一半。 美,太美了,美极了! 那美女四处一顾,便坐在了天玄子右手的座位上。 离她如此之近,天玄子只觉得一颗道心,在那般的美丽面前,悄悄地融了,悄悄地化了。 “小娘子请了,贫道天玄子,这厢有礼了。”天玄子上前一拱手。 “哦,某许若雪,不知仙长有何贵干?”许若雪淡淡说道。 “贫道见小娘子这剑大是不凡,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这家伙有点道行啊,不知道是不是那死道人嘴里的师叔?这家伙这般年轻,看来不像啊。”许若雪心里想着,将剑递了过去。 接过血海剑,天玄子拔出一看,全身便是一阵冷颤。 “好大的煞气!这剑至少夺去了上千条人命。这么浓的血煞之气,别说人了,鬼见了都得怕啊!” “哦,道长是说,这剑鬼见了都怕?” “正是,血煞之气可夺生机,所以人见人惊;可摄魂魄,所以鬼见鬼怕。” “来这的路上,我听说太谷县有恶鬼,有几个道行精深的道长遭了殃。不知我这血海剑,能不能斩得了那恶鬼。” “呵,小娘子有这剑,天下大可去得。一般的小鬼,被这剑一斩,立刻魂飞魄散。鬼术精通的恶鬼,有这血煞之气在,也万不敢伤害小娘子分毫。” “这么听来,道长很善于捉鬼?” “呵呵,”天玄子自得地一笑:“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贫道样样皆通。这捉鬼之术嘛,贫道有一师侄,能召出神雷,用来驱鬼除魔,易如反掌。贫道不才,正是他的师叔。” 听到这,许若雪在心里得意地一笑:“成了。这天一派到底是什么门派?那死道士自投罗网,他师叔也乖乖地自己送上门。这天一派,本小姐喜欢!” 许若雪莞尔一笑:“道长这般了得,小女子大是钦佩。以茶代酒,小女子敬道长一杯。” 得美人青睐,天玄子喜上眉梢,欢欢喜喜地饮了这杯茶。 “道长的捉鬼之术厉害,不知这寻人之术又怎样?” “这寻人嘛,只要小娘子手上有那人随身携带的事物,贫道自然能施法,指出他的方位所在。” “哦,给。”许若雪从背上解下那死道士的包裹。 天玄子一看那包裹,眼皮就是一跳。解开后一看,心中更是狂跳。他不动声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小娘子找这人有何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顺便再挫骨扬灰。”许若雪淡淡地说道。 天玄子干笑两声:“小娘子说笑了。” “道长以为,我是在说笑吗?”许若雪柳眉一挑,挑出那破天的一剑,再手一按,“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三分。 一股惊人的杀气和煞气迎面刺来,天玄子只觉得心中一凛,胸口一麻,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我的好师侄啊,你傻不拉几的,怎么就惹上了这杀神。这杀神长得是美,但要一剑宰了你,那真是吹口气的事。”天玄子心中暗暗叫苦。 强装镇定,天玄子以铜钱剑为引,以三枚古钱为器,装模作样地卜卦了一番后,说道:“有了,那人正在东南,正往南而去。” “哦!”许若雪嘴里品着茶,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玄子,眼里分明地泛起了几分寒意:“我怎么觉得,那人正往此地赶来。” 天玄子自诩心性了得,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也能侃侃而谈,真真视权贵如走狗。可在许若雪的这番逼视之下,他只觉得背心冒汗,手中的茶水,出晃起了一圈圈的涟渏。 真是见了鬼了,这双眼睛片刻前还柔和如春水,怎么此刻,就肃杀似寒冬? 天玄子干笑一声:“既然小娘子不相信,那贫道也无话可说,贫道这就告辞。” 天玄子一拱手,转身就要走。明知此地危险,以他的秉性,自然不会久留。 只可惜,送上门去是简单,想出得门去,呵呵,哪有这么容易。 “铮”的一声,许若雪依旧端坐不动,血海剑的剑鞘却已拦在天玄子身前。 “小娘子拦住贫道,不知有何用意?” “也没什么。我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道长这般了得,就随本小姐前去一趟。” “哦,若是贫道不从嘞?” “道长方才也说了,我手中这剑,夺去了上千条人命。” “小娘子说笑了。贫道出山以来,认识的权贵不知多少,个个都将贫道待为上宾。小娘子这么做,不怕留下后患吗?” “道长见笑了。我这人行事向来这样,想做便做了。后患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道长还是跟我走一遭吧!不然的话,恐怕以后就再用不着担心什么后患了。” 说完许若雪长身立起,提起了那包裹,道了声:“道长请。” 天玄子没动:“请问小娘子,你家的恶鬼到底有多凶?” 许若雪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在正午撕碎了一个神婆,半夜重伤了那个守真子,哦,前几天还破了个什么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 正文 24 就是让你服的阴损主意 天玄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一软,坐倒在凳子上:“我总算知道那小道士是怎么得罪这凶婆娘的了。我去,阳鬼啊,几十年没出现过的阳鬼啊!那般穷凶极恶的鬼,连小道士的师父天云真人都不一定能除得了。我去了,那绝对是必死无生!不行,得学那死道士,溜,赶紧得溜!” 主意打定,天玄子干咳一声,起身大义凛然地说道:“驱鬼除魔,正是我辈本分!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有如此恶鬼行凶,我天玄子怎能坐视不管。小娘子请领路,贫道这就和你走这一遭。” 许若雪一拱手:“道长请!” 自那次“裸奔”事件之后,她苦闷了好几天,心中最烦躁时,恨不得一剑自我了断。直到这时,她终于高兴了一点:“哼,跑了一个傻道士,又抓到一个比他更厉害的臭道士。先去除了爹爹身边的恶鬼,至于那傻道士,有他师叔在,还怕找不到他。哼,所谓山不转水转,且让他先逍遥几天。反正我和他的日子,还长着!” 如前几日般,一个女侠一个道士,一匹大黑马一匹大黄马,在官道上飞驰。只是跟小道士相比,天玄子的骑术很是了得,和许若雪跑了个并驾齐驱。 跑了半个时辰,天玄子“啊哟”一声:“小娘子,贫道这肚子有点不舒服。小娘子稍等,贫道去,那个,那个一下。” 许若雪皱起眉头,终于没说什么。 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天玄子装模作样了一番后,撒脚就跑。 跑了一程,天玄子笑道:“这小娘子手里拿着宝剑,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可江湖经验实在是稚嫩的很。这么容易就骗过去了,真傻!” 他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声冷哼:“是吗?” 天玄子吓得魂飞魄散,抬头看时,眼前衣诀飘动,许轻雪从天而落,飘飘然如九天仙子。 “天玄子,你这逃跑的速度跟你师侄相比,真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原来她早就知道。”天玄子在心里大骂:“你个小道士,你个臭道士,你跑就跑了,干嘛把道爷我拉下水。苦也,这下被你害死了!” 表面上,他照样大义凛然地说道:“跑,跑什么?只是贫道刚刚想到,之前答应了刘府君,要为他家祈福禳灾。我等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既然贫道先答应了他家,就得先了结了那事,才好跟小娘子去你家。” “哦?”许若雪不置可否。 天玄子正气凛然地往前走去,走了两步,没事。第三步,“铮”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天玄子只觉得,自己咽喉处一凉,再是一疼。 一阵剧疼。 天玄子眼前一黑:我死了!这小娘子竟真敢下手,一言不合,她就真割了自己的喉! 天!我不想死,我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我不能死! 耳边,传来了那恶婆娘的声音:“道长,此路不通,请回吧!” 我,我还没死。天玄子大喜,他一摸自己的咽喉,再一看,手上连半根血丝都没。 方才那一剑,贴着他的肌肤而过,那剑气让他生疼,却又没真伤到他分毫。这等手段,神乎其技! 天玄子只觉得脸上发烧,二话不说,原路返回。 上了马,天玄子想着:“有马在,等下跑快点,抽个冷子变个方向,她就追不上我了。” 主意刚打定,就听许若雪说道:“道长,我请你看个戏法。” 她脚一踢,一颗石头发出破空声,如利箭般飞去。飞到一半时,只见许轻雪手中白光一闪,那白光后发先至,真真疾如迅雷,追上了那石头,将它击得粉碎。 “道长以为,你的马快,还是我这刀快?” 天玄子彻底死心了,他哭丧着脸,长揖道:“小娘子,求你放过贫道。实不相瞒,贫道捉鬼的本事稀松平常的很。去了,也只是浪费小娘子的时间!” 许若雪皱眉:“刚刚是谁说,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他样样皆通。” “是,玄门五术,贫道的确是样样皆通。但是,同样样样都不精通。” “哼,刚刚是谁说,他有一师侄能召出神雷,用来驱鬼除魔,易如反掌,而他是师叔。这师叔能比师侄差吗?” “若论捉鬼之术,贫道的确不及师侄的十分之一。贫道那师侄是天一派,天一派专事做鬼。而贫道是萨祖派,以祈福禳灾为主。要贫道去捉鬼,没什么本事的孤魂野鬼还行,那般凶险的恶鬼,贫道去了就是个死啊!” 许若雪气结:“说行也是你,说不行也是你,你要我信哪个?” “信现在这个,贫道立下毒誓,若……” “我不需要你发誓。太平县不是有恶鬼吗?你这就随我去除鬼。生死当前,我看你有没那本事。你有那本事,就随我去青城山。你若没那本事,就叫你师侄来救你。” “啊,这个!小娘子,贫道有道术护身,去那凶险之地还能保得几分周全。小娘子你是姑娘家,去那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许若雪天不怕、地不怕,区区恶鬼,怕什么?再说,你刚说过,我有血海剑,天下大可去得。一般的小鬼,被这剑一斩,立刻魂飞魄散。鬼术精通的恶鬼,有这血煞之气在,也万不敢伤害我分毫。既然有这宝贝在,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这,”天玄子瞠目结舌,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投罗网、自找苦吃、自作自受。 “走。”天玄子被剑指着,只得往太谷县走去。 太谷县闹鬼之处,人称祭天山。这一路行走,天玄子只觉得心中警兆大生。他停住,取出那三枚古铜钱,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摇掌九下,掷于地上。 只这一掷,那三枚古钱竟然不倒,直直竖起,颤动个不停。 天玄子惊得跳了起来:“大凶,大凶,我这一去,必死无疑!你看看,看到没,大凶,大凶,不能去啊,去了你我都得死。” 许若雪冷哼一声,血海剑出鞘,往那古钱处虚空一斩。似斩断了什么,那三枚古钱倒在地上,不甘地动了几下,再也动弹不得。 “天大地大,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有我许若雪不能去的地方!恶鬼又怎样,看我一剑斩了它。” 天玄子大叫:“要去你去,我绝不会去。你就算现在杀了我,我也不去。死在这,怎比死在恶鬼手上,好上十倍。” 许若雪冷笑道:“由得你吗?” 她欺身上前,一指点出。天玄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许若雪将他一提,像拎包一样的,放于大黑马上。 任凭天玄子怎么哀求,怎么怒骂,许若雪一概不理,只是拍马上前。 越近了,就要到了,天玄子终于崩溃了,他叫道:“放我下来,我们回太谷县。我有办法,逼得我那师侄现身。他捉鬼的本事胜我十倍,有他出马,好过我百倍。” 许若雪勒住马,问:“你说的当真?” “是,我真有办法,他一定会出现,乖乖束手就擒。” 许若雪想了想,答应了。她看得出,这天玄子是真得害怕,也是真得没那本事去捉鬼。既然这样,不妨让他一试。 太谷县。 县衙附近,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地不知围了多少人。 场地中央,用丝绸悬着一些物件。那丝绸是最上等的蚕丝,那物件更是最上等的道家法器。 道衣一套,在神坛前精心供奉十年之久,样样可比上等的法器。 铜钱剑一柄,用古钱一百零八枚,其中有开元通宝十八枚,枚枚可算稀世奇珍。 墨玉宝盒一具,用整块上等墨玉精心雕成,玉盒上还刻有符篆,玉盒内另里有灵符十七张。 还有三清铃一枚、八卦镜一副、拷鬼棒一根、罗盘一副、法印两枚、桃木符八张。 而在这些物件之下,正正放着的,竟是一张大瓮。瓮里放着的,竟是粪便、黑狗血、月经带等等污秽之物。那颜色,让人看了想吐。那气味,迎风臭十里。 虽然这阴损主意就是自己出的,但天玄子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一阵抽疼:师侄啊师侄,你千万要现身啊!你本事那般大,去和那恶鬼斗,大有可能不死。但这些道家法器若是真这样被彻底给毁了,我不心疼死,也得被师父、师伯们活生生打死。 身边许若雪撑着花纸伞:“你这道士,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生生地卖了自己的师侄。卖就卖了,还偏偏作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真是做了**还要立牌坊。” 这话损得,天玄子脸胀得通红,却无话可说。 “时辰,要到了。”许若雪看了看面前的沙漏,冷冷地说道。 “不行啊,小娘子,不能暴殄天物啊!那道衣你卖我,我出纹银二百两。” “是啊,小娘子,不能这么做啊!那铜钱剑你卖我,我出纹银五百两。” “万万不可,都是稀世奇珍啊。那墨玉宝盒我要了,我出纹银,六百两,哦不,八百两。” …… 许若雪身边围着的一众人,立刻争先恐后地报价,不一会儿,价格就直加到纹银近两千两。 咬了咬牙,天玄子说道:“你放我走,再把这些法器给我。三个月内,我给你纹银四千两。” 纹银四千两,这个价格让那围着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能让多少人,富富贵贵地过上一辈子? 许若雪丝毫不为所动:“抱歉了,跟我爹爹的性命相比,金山银山算得了什么?” “铮”一声,血海剑出鞘,许若雪剑化惊鸿,一剑斩去! 正文 25 逼得你自投罗网 千钧一发之际,蓦地响起一声大喊:“不要!” 这声乍起,那血海剑一偏,堪堪避过系着那些丝绸的粗麻绳。 人群分开,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道士,正是小道士。 顾不得那熏人欲呕的恶臭,小道士一个“扑通”跪在地上,扯开嗓子干号道:“师父啊!” 大哭了几声,他抬头狠狠地瞪了许若雪一眼。人猛地站起,腰杆儿挺得笔直,拳头紧握,沉声喝道:“放开这些法器,你要的人是我。我来了。” 许若雪轻轻击掌:“啧啧,束手就擒啊!这法子果然厉害。”她回头想夸奖下天玄子,却见那道士已经消失不见,想必是实在没脸见他的师侄。 许若雪勾了勾手指。小道士一步步地登上台来,那身影大有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法器还我,我跟你走。要生要死,我自随天意!” 许若雪手一扯粗麻绳,那些法器如鸟儿般投入她怀里。将包裹一丢,她道了声:“收好。” 小道士拿起那些法器,每拿一样,便在手中细细摩挲一番,表情大是心疼,也大是悲苦。 收好后,他本想背到自己背上,可看看许若雪那微微挑起的眉尖,他只能一叹,无比心疼地递给那凶婆娘。 身旁的众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说道: “小道士,那道衣你卖我,我出纹银二百两。” “小道士,那铜钱剑你卖我,我出纹银五百两。” “小道士,墨玉宝盒我要了,我出纹银八百两。” …… 小道士大怒,他武功虽远不及青城剑派的大小姐,但对付这些脑满肠肥的大肉球,那是绰绰有余,他怒道:“吵什么吵,这些都是师门法宝,比我的性命都重要十分。卖什么卖,都给我散了!” 太谷县。 小道士牵着大黄马,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城门口,脸上的苦水都要滴了出来。 许若雪长叹一声,极难得地柔声说道:“我知道,这些时日里我的所作所为是很过分。可我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我打小就没了娘亲,是爹爹他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他老人家出了这等事,我心中焦急,只想着早日除了恶鬼,还他一份平安。别的什么,我真的顾不上了。” “死道士,你上次在青城县城那般羞辱我,当时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但现在想想,你本来就是无辜的,那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知道此去危险。若是你能救了我爹爹,我们江湖中人恩怨分别,到时青城剑派必定会有所重报!” 听了这番话,小道士对她的恶感大减。但心中还是不甘,问道:“用污秽之物毁我法器的主意是谁出的,实在是太过阴损,我心里好恨。” 许若雪本想说出天玄子,转念一想,自己用生死逼得他出了这种主意,害得他没脸见他师侄,早早就逃之夭夭。自己要再供出他,那真不是侠义中人所为。这么一想,她改口道:“是在客栈里,听和尚道士闲聊时知道的。” 小道士不疑有它,恨恨说道:“你也不多给点时间。我当时远在百里外喝茶,听到路人在传这消息,连忙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还是差一点点就晚了。这些法器真要毁了,我一身捉鬼的本事废了七八成不说,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师父。” 许若雪脸上讪讪:“我以为你就在太谷县。对了,当时你是怎么逃脱的,我封了城门都没找到你。”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你一蹲在地上,我就赶紧往城门那跑。刚好看到有个老农拖了一牛车马料往外赶,我就翻身躲了进去,在里面藏了好久。等我出来后,那老农都没发现,嘴里还在嘀咕着,怎么这车一下子重、一下子轻的,会不会是撞了邪?” 原来如此!许若雪想起当日自己的窘状,手痒痒的直恨不得拔剑在那死道士的身上刺上几个窟窿。无奈先前已经说了“不计较”,这时自然不好反悔。 “城门口那么多人,就没人看到吗?”她问。 小道士嘴上说“没人看到”,心里却暗自得意:“哼,怎么可能会没人看到?真风道长等一干道士就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们谁都没说,还好心地用身体遮住了别人的视线。” 许若雪不再深究,掉转马头,扬鞭就要走。小道士急忙叫道:“等等,方向错了,去青城山不是这边。” “谁说回青城山,先去祭天山那除鬼?” “干嘛去那?” “哼,你们这些道士,一个一个的就只会骗人。嘴上说得本事比谁都大,真要用到时,却跑得比谁都快。祭天山那有恶鬼,你若是能除了那恶鬼,我待你为上宾。若是除不了那恶鬼,呵呵,回青城山后我再另请高人。到时你就做那诱饵,钓恶鬼出来。” “呦,这小娘皮竟然不相信我。”回想起这段时日里遇到的各种憋屈,小道士傲气发作,朗声说道:“哼,管教你知道小爷我的厉害。” 许若雪嘴巴一撇:“只希望你不是瞎吹牛,不然,呵呵。” 豪言放出,小道士顿时遐想联翩:自己左手灵符,右手铜钱剑,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英雄模样落入这凶婆娘,哦不,这绝色美女的眼中,必然会激得她眼泛桃花,娇滴滴地说上几声:“道爷好生厉害哦!”“小女子好好崇拜哦!”“且让奴奴宽衣解带,好好侍奉下道爷。” 这要怎么宽衣解带,再要怎么侍奉,小道士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纯洁的他只感觉到那必是一件极刺激、极舒爽的事,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刺激、舒爽法,他却茫茫然不知。 只看那死道士眼泛桃花,许若雪便知道,这臭男人心里不知在转着怎样龌龊的念头。对这情形她也懒得生气。从少到大,一见到她便这副急色模样的男子,她不知遇到过多少。若是个个都计较,早十年前,她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在了解到她的性情之后,还敢这般瞎想的男人,真心没几个。 这死道士,看着长得跟女人似的,这色胆还真真不小。 原本想理解下这死道士,谁叫自己长得实在是美。但无奈这死道士,渐渐地眼神越来越火热,那眼神也越看越向下。许若雪终于按耐不住,冷哼一声,血海剑出鞘,一声清叱:“云淡风轻。” 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下意识地屁股一抬,一手兜住自己的,嗯,裤裆。 许若雪大笑。 小道士明白过来,脸胀得通红,二话不说,扬鞭策马,当先而行。 祭天山是西南夷(即今彝族)毕摩(类似于祭司)主持祭天地的场所。太谷县的祭天山位于县西南,是座三台形状的小山。 西南夷风俗,祭天山以三台山为佳,不然,只能以人工筑成三台祭坛。太谷县不是古西南夷聚居之地,但因为这山在,附近寨子的西南夷会在此地聚集,祭拜天地。只是近百年来,西南夷南迁,这祭天山便荒废了。 一路行来,日近黄昏,举目所见,尽是荒凉。 登上山时,夜,已经黑了。 “拿来。”小道士伸手要道。 “给。”许若雪毫不犹豫。 接过包裹,小道士愣住了:啊!我还准备以驱鬼为借口,好好地说上一个时辰,看能不能要回几样法器。可这恶婆娘怎会这般好心?现在是晚上,她把法器全部交还给我,这不是往老虎身上插上了翅膀,生怕我跑得不够快吗? 正疑惑间,许若雪蓦地喝道:“张嘴。” 不假思索,小道士张开了嘴。待反应不对想闭上时,却已经晚了。 一粒小药丸,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从他的喉咙口一直滚到了肚子里。 小道士大惊:“你这恶婆娘,给我吃得是什么?” 许若雪微笑道:“一夜断肠丸。要是六个时辰后没有解药,你就等着肝肠寸断,慢慢死去吧!” 小道士大怒:“你!你好恶毒。” “我什么我!”许若雪竟比他还生气:“要不是你这傻道士实在不让人省心,我犯得着让你吃这个?这一夜断肠丸,很贵、很难得、很有用的好不?还有,你再叫我一声‘恶婆娘’试试,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苦啊苦!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忍了。 找了个偏僻角落,小道士换上法衣。偷眼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许若雪,他心里一下子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终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那恶婆娘的身边。 那恶婆娘有血海剑护身,自己的道术万不能做到一击必杀。若她生了警觉,以她的轻功,自己是追不上的。到时得罪了她,这一夜断肠丸发作了,再指望恶婆娘好心饶自己一命,那还不如指望老母猪能上树。 许若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傻道士,总算是聪明了一回。那毒医说,这一夜断肠丸痛得能让人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肠子挖出来,我还想着可以见识一番,只要不让你真个死去就行了。” 小道士白了她一眼,拿出罗盘,施了法诀一点之后,便见指针晃动,不一会儿稳稳指向西南方。 “跟我来。” 正文 26 生猛的女人连鬼都能杀 跟着罗盘指针,小道士指着一面山崖:“在这个位置,你击上一掌。” 许若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纤纤玉手,温柔地一按。 小道士正想提醒她,需用尽全力时,却听一声闷响,那山崖崩得一声塌了进去。 两人齐齐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是想不到,这温柔的一击竟然有如此大威力,这恶婆娘的功夫果然了得。 一个是想不到,这毫无异样的山崖背后竟真的另有天地,这傻道士真的大有本事。 站在山洞口,小道士指着罗盘上疯狂跳动的指针:“里面阴气极盛,鬼绝对不只一个,必然很多,还极可能有极凶的恶鬼。你确定你要进去?呆会儿要是斗起来,我可不一定能顾及到你。” 许若雪一按血海剑,“铮”地一声,剑出鞘三分:“有此剑在,天下我可去得。区区恶鬼,我怕什么?” 小道士见劝她不听,也懒得再说,当先钻入洞中。 身后许若雪说道:“傻道士,先跟你说明白,你若是力有不济,不能救我。我不怪你,就当自己找死。你若是能救我而不救,甚至故意害我,呵呵,在临死前,我必定将一夜断肠丸的解药拍成粉末,让你也陪着我一块儿去死。” 小道士脚下一个踉跄:这个恶婆娘,怎地如此精明?我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真真是,不给人半点机会。 进洞越深,便越阴寒。时有阴风阵阵,在缝隙中穿梭,带来阵阵尖嘶。尖嘶声中,渐渐地,有鬼哭泣。 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很有规律地排着九具枯骨。有男有女,皆是被一刀断头。那掉下的头颅就放在脖子边,眼眶都朝向正前方。这番情形,看得大是骇人。 可这两个,视若未暏。 小道士早开了法眼,便看见那堆枯骨旁,正有九个鬼魂,在空中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 “有鬼。”小道士指着那处虚空,正色说道。 他捂住耳朵,做好了听到一声尖叫的准备。却万万料不到,许若雪满脸兴奋地叫道:“有鬼,真的?鬼在哪,在哪,我要看看。” 小道士目瞪口呆! 他长叹道:“我说许大小姐,这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怕的?” 许若雪一笑:“还真没有!” 她一闪身,来到那处虚空下,毫不在意一具枯骨在她脚下化成了粉末。 她拿着火把,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见。她不死心,伸出手在空中捞来捞去。 一只鬼魂从她的手中穿过。 许若雪大喜,叫道:“傻道士,傻道士,我感觉到了,好冰冷,冷得我心里抖了一下。还有一种,微麻的,有什么东西被吸走的感觉。” 小道士深感钦佩:想当年,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鬼时,那吓得。这人比人,算了,这许若雪还算是人吗? 许若雪兀自在那叫道:“傻道士,等天大热的时候,你捉几只鬼放进我房里。让它们给我吹吹阴风,再带来阵阵冰凉。那感觉,肯定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呃!? 小道士佩服的直欲五体投地。 看着枯骨边,鬼魂旁,那如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般,在那雀跃不已的许若雪,小道士莫名地觉得,这阴森恐怖的场景里,多了份凄迷的美! 小道士手掐法诀,往许若雪身上一指,那九个鬼魂便绕着毫无所知的美人,转起了圈圈。 于是这份凄迷的美,变得更加的,美丽起来! 有一只鬼魂,转着转着,不小心撞到了许若雪手中的血海剑上,刹那间便如冰遇上了火,一下子便消融了一大块。那鬼毫无感觉,还是在转着圈。只是那魂体淡了很多,飘飘欲散。 “停!许大小姐,你过来。”小道士连忙叫道。 许若雪走了过来,眼睛一瞪:“干嘛?” 小道士解释道:“你那血海剑,血煞之气太盛,这些鬼魂碰到了,会魂飞魄散的。” 许若雪大是不解:“魂飞魄散不正好,我们不是来这除鬼的吗?” “你有所不知。人死后,魂魄就去了阴曹地府,在合适的时候,轮回往生。这滞留在人世间不去的鬼魂,其实很少。这中间的绝大多数,对人并无威胁,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赶去冥界。” “就像眼前的九个鬼魂,他们只是祭品,被毕摩通过某种仪式强留在此地,不得离开。他们生前是无辜之人,死后是无害之鬼。这种鬼,我们怎能让他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消失,不得进入轮回?” “小道士,看不出来啊,你倒有几分善心。” “废话,我是道士,我们道士是讲慈悲,积功德的。你在这呆着,我超度下他们。” 上前作了下揖,小道士小心地将那九具残骸收拢,归于一旁。然后他将铜钱剑收于包裹中,一手持三清铃,盘膝而坐,念净天地神咒九遍。每念一遍后振铃一声,九声后,施法完毕。 那九个鬼魂慢慢地变淡,化成丝缕,终于消散无形。 看他起身,许若雪嘴一撇:“我看别的道士超度,又是设神坛,又是念经文,又是跳大神,折腾个半天都没完。怎么轮到你三五下就解决,你这人,好不老实。” “去,别拿我跟普通的道士相比,小爷我不一样。还有,那个不叫跳大神,叫走禹步。不懂就别乱说。” 许若雪气结,“铮”地一声,剑出鞘三分。 许是见到了她活泼可爱的一面,许是现在身处于自己的战场,小道士竟完全无视她的威胁,施施然转身就走。走了一段后,回头皱眉喝道:“还站着干嘛,赶紧跟上。” 许若雪手中的剑抽了三抽,终于闷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再走了一段,小道士一伸手:“前面这段路,阴气极盛,并且戾气也极盛,必定有恶鬼。许若雪,你确定,还要继续往前走?” 许若雪眉尖一挑,拔剑出鞘,当先而行。 “哎,这恶婆娘竟不知道怕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小道士叹道。他不敢大意,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紧紧跟上。 眼前出现一个洞口,前面路蓦地变得狭窄。许若雪刚刚探身过去,忽地一阵极寒袭来。她不假思索,血海剑一剑刺出。那剑尖处竟似不是刺在虚空,而是刺透了一层薄纸,陷在一段粘稠的空气之中。 小道士在旁看得清楚,一个恶鬼从洞壁闪出,晃身向许若雪扑去。他刚想大喊一声,却见那恶婆娘已经一剑刺去,刺入恶鬼体内,其势快如破竹。那剑上的血煞之气像条蛇般,倏地钻进了那团浓浓的黑暗中,肆意地厮咬。 那恶鬼披头散发,戴着皮护颈,身着皮甲,手持弯刀,正是古彝族战士的装扮。 此时,那可怜的恶鬼放声嘶叫,双手用力地在胸腹处扒着,想把那血煞之气拿出去。可那手碰到那血煞,立时像冰放进了热水中,慢慢地消融。他只能扭曲着脸,鬼号着,渐渐消散,最后散于无形。 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感觉到剑上传来的粘稠感消失了,许若雪极兴奋地叫道:“傻道士,那恶鬼是不是死了,我是不是杀了他?” 小道士木然地点了点头。 许若雪大喜,一剑劈天,那洞顶的岩石被剑气所击,“唰唰”地掉下些碎石:“本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恶人杀得,这恶鬼也杀得!” 小道士连连点头。 凶猛,这美女好生凶猛啊! 杀了第一个恶鬼,许若雪兴趣盎然,直恨不得来上千百个恶鬼,让她一次性杀个痛快!她提剑在手,凝气屏息,但觉有阴寒处,便一剑刺去。那剑真真是疾如迅雷,快如闪电。只是,接下来的七八剑,她都落了个空。 小道士正看得出神,冷不防洞壁处现出一只恶鬼,狠狠扑来。小道士只来得及将身子略偏了偏,那恶鬼一爪子抓来,正中他胸口的,八卦镜上。 八卦镜蓦地放出一阵毫光,罩在那恶鬼身上,恶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鬼叫,便在毫光中消失。 与此同时,另一只恶鬼从右侧现身,持刀砍来。小道士铜钱剑一招,那刀碰到剑,滋滋声中消融了一大半。那铜钱剑再一转,使砍在了恶鬼的头上,轻松写意地将他断了首。 除了这两只恶鬼,小道士这才来得及看向许若雪,却见也有两只恶鬼正围着她飞转,那鬼飘忽不定,速度极快,许若雪功夫再是了得,但毕竟眼睛看不到,每每血海剑击去,都击在空处。 还在她身法了得,腾挪闪移中,两只恶鬼也扑不中她。 见许若雪形势危急,小道士当即解开三清铃,默念缚神咒。铃声一响,恶鬼身形便是一滞。再一响,再一滞。 有些良机,许若雪清叱一声,血海剑刺入左侧恶鬼身中,剑一转,抖出数个小圆。那鬼凄厉一叫,就此消失。 身形一转,血海剑丝毫未停,划出一个半圆,再中右侧恶鬼。又是一声清叱,那柄剑瞬间化成了无数柄剑。剑光闪耀中,恶鬼被切成了丝。 正文 27 长魂,古彝族的神秘仪式 许若雪持剑而立,双目电闪,左右环顾,真真如,武神在世! 还是个,美的让男人见了全身都软,独有一处强硬的,女武神。 武神仗血海剑当先而行,小道士持铜钱线紧随其后。 哎,好像反过来了吧。她才是女人,我才是道士。心里大不是味道,小道士感叹道:“这女人如此凶猛,连鬼都怕。若是哪个男人敢收了她,那个男人必是盖世英豪,比唐太宗、宋太祖什么的牛气多了。” “哦,也有可能是绝世软毛虫,脱了裤子,翘着屁股,流着眼泪,天天被女人拿鞭子抽得那种。” 再穿过一段狭窄弯曲的洞穴,见这洞里阴寒逼人,直欲滴水成冰,小道士和许若雪多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谁知过了这段,啥事都没有。见眼前宽敞,两人刚刚松了口气。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几乎眨眼间,十几只古彝族战士鬼魂就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这一扑,真真是水泄不通。 不好!小道士运足全身内力,一振三清铃,嘴里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一圈白光过去,扑上来的鬼魂齐齐一滞。小道士再持剑一扫,登时斩了四只恶鬼。 他身形一动,就要往许若雪那扑去。她那边恶鬼的数量更多,情势很是不妙。 哪知正在这时,一声尖叫穿云而来,刺得人耳膜生疼。小道士措不及防,一口气没提上来,“啪”地一声往地上摔去。 他抬头,正看见许若雪飞起,那荡起的裙摆,如荷花般盛开。 本能地,小道士的眼睛迅速睁大,死死地盯着那飞扬着的裙摆,和那乍然出现的,直直的、白白的、嫩嫩的,大腿。 那白白的,还在不断地往上延伸,直延伸到,最幽深处! 那最幽深处,便要在他眼前,显现出,它的神秘。 可在这关键时刻,小道士下巴剧疼。眼前一黑,他的额头狠狠地撞在地上,撞得生疼。 顾不得擦鼻血,小道士第一时间抬头一看,却见那裙摆在开到最盛时,已荡了回去。 苍天啊!我本来可以看到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只那么一点点。小道士直想大呼,苍天不公,时运不济。 擦了下鼻血,小道士才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般凶猛的恶婆娘发出了,如小娇娘般的尖叫声。 火把已掉在地上,时暗时亮的火光中,许若雪右手持剑,左手抓住洞顶上的怪石,脸上阴晴不定。 那些恶鬼猛然间不见了人,茫茫然在地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齐齐抬头,看上洞顶。 小道士暗叫不好,赶紧站起,正要杀将上去,却听许若雪在头顶上喃喃地说道:“摸我屁屁,他摸我屁屁。” 啥?女武神被鬼摸了屁屁。小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子,就要大笑。 大笑声还没出口,许若雪蓦地一声长啸,左手用力,身子一翻,脚在洞顶上一顶。 刹那间,她身化利剑,那剑尖处,一篷剑光蓦地炸开,就像有千剑万剑,从那一点,往下迸射。 剑啸声大作,瞬间切割了万物。在即将刺到地上时,那无数的剑瞬间消失,化为一柄,在地上一顶。 血海剑立即弯成了一个圆弧,“铮”地一声后,许若雪身子弹起,人还在空中时,就是一个翻身,同时手中血海剑撒出一片剑光。 剑光还没散去,人已落地。她身子闪动间,便走了一个大圈。那剑光死死地裹住了她的身子,就如一大团光球,在场中倏地转了一圈。 剑光收敛。 七八只恶鬼,便在这剑山剑海中,被斩成了无数的碎片。 女武神持剑默立。小道士在旁胆战心惊,肚里的那声长笑,早就化成了冷汗,从额头流出。 凶猛,女侠凶猛啊! 女侠蓦地抬头看了小道士一眼。这一眼,如万千利剑穿心而来。小道士顿时“噔噔噔”连退数步,还没站稳,便见眼前剑光一闪,血海剑已正正抵住他额头。 “许大小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道士干笑道。 “说,刚刚你有没看到什么?”许若雪冷冰冰地问。 看着她眼里凛然的杀气,小道士大急,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我是想看,结果摔了一跤,什么都没看到,我发誓!” “你想看?”许若雪那剑一动,顶在了他咽喉上。 小道士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这说的什么话啊! 咽喉被血海剑抵住,他哪敢再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许女侠,希望用自己眼中的真诚,来表达下自己的忏悔。 逼视了他片刻,就在小道士额前的冷汗都滴到了血海剑上时,许若雪撤了剑,转身离去:“哼,谅你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江湖女侠动不动就在空中飞来飞去,内里都穿了亵裤。” “亵裤是什么?我只听过亵衣,没听过亵裤。”死里逃生的小道士随口问道。 “哦,你想看吗?”许若雪停住身。 “不,不要。”小道士吓得捂住嘴,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 自此以后,小道士再不敢吭声,乖乖地跟在许若雪身后,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渐行渐深,眼前出现了一个祭坛。 祭坛上,放着一个牛头。牛头周围,有十几个盘子,内里有乌黑的残渣,显见是些祭品。在祭品周围,摆放着的,竟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数十具骸骨! 所有骸骨,正面跪地,头朝祭坛,双手捧心。背上,都插着根石矛,石矛透心而过。 所有的骸骨,都戴皮盔,披皮甲,身边放着弯刀。虽然在岁月的侵袭下,这些装备都已破败不堪。但可以看出,这些战士生前都是装备精良的战士。 两人行走在骸骨之间,哪怕许若雪胆大包天,看到这般情形,也觉得大是诡异、恐怖,以及,**! “这是种仪式!古代巫师的祭祀仪式,名叫,长魂!” “古代彝族的毕摩往往就是一族的首领。有极少部分掌握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毕摩,会在自己临死前,举行这种仪式。让族里最忠诚、最勇敢的战士,和最美丽、最纯洁的少女,在仪式上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从此生生世世地跟从于他、服侍于他。”小道士说道。 指着这个宽敞的大厅,小道士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片空旷的寂寥中,似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从前:“在那一天,族里有身份、有力量的人,都会聚集在这。他们会在大厅周围燃起篝火,吹起葫芦笙,敲起铜鼓。英勇的战士和美丽的少女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那些长者会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酒碗,大口大口地喝酒。” “当跳舞跳到最高兴、喝酒喝到最尽兴时,战士们会牵上一头黑牛。那牛必须刚满六岁,必须乌黑发亮,必须躯体健壮。然后由毕摩亲自切开那黑牛的喉咙。再由族里最好的战士,也就是现在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持刀,将牛头整个地割下,摆在祭台前。” “牛心、牛肺和牛肝做为祭品,这是首祭。再加上黑羊、黑猪、黑狗的心、肝、肺,这是次祭。计十二盘。” “剩下的牛肉,由参与仪式的少男、少女们分。这是种荣耀,只能由他们吃,连长者都不能。” “当牛肉吃完后,所有的歌舞都停了,所有人跪在地上,听毕摩在祭台上,念诵着咒文。” “咒文念完后,四个战士绑来童女童女一对,由毕摩持刀一刀捅穿童男童女的心,将他俩心口处流下来的血,盛进玉碗里。再用黑牛尾毛做成的笔,沾着童男童女的心血,在地上画上符文。” “符文画好后,葫芦笙吹起,铜鼓敲起,所有人都疯狂地呐喊着。在呐喊声中,最后排的战士跪在地上,就像这样,头朝祭坛,手捧掌心,再由前面一排的战士,用特制的石矛刺进他们的心脏。然后,前面一排的战士跪下,由更前面一排的战士,用石矛刺进他们的心脏。最后,由毕摩亲自用石矛,刺穿最前面的,那个最英勇的战士的心。” “这些战士,就用这种仪式,将自己的灵魂永远地留在此地。在死后,依旧守护着自己的毕摩。直到天荒地老,或者魂魄彻底灰飞烟灭!” 山腹中,火把的光芒投在洞壁上,映得洞中怪石的影子在那狂舞中,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个,狂乱的夜。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那些影子,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这口气才叹到一半,就听“铮”的一声清鸣,然后许若雪人朝后退,手中长剑飞舞。剑光飞去,地上骸骨碎裂,骨粉、骨屑漫天飞。 小道士的眼蓦地瞪得滚圆,他失声叫道:“不要!” 可许若雪不听,疾退间,背后如长了眼睛,连一具骸骨都不放过。 小道士一跺脚,发力去追,都不顾漫天的骨粉扑在了他身上,甚至钻进了他嘴里。无奈这女侠速度实在是快,他这往前跑的竟赶不上人家往后退的。等小道士追到她时,她已收剑完事,双手抱胸,正得意地看着她。 小道士恨不得往那张得意的脸上狠狠地轰上一拳,他怒道:“许若雪,你个恶婆娘,你闯了大祸,会害死很多很多人!” 正文 28 真当贫道不发威 许若雪眼睛一瞪:“死道士,你敢直呼我名。我的闺名是你能叫的吗?” 小道士急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长剑出鞘:“还敢叫我‘恶婆娘’,好胆你。” 小道士用力叫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剑抵在他额头:“你敢朝我大喊!” 顾不上剑正抵着头,小道士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一伸手,一把拽住还没落地的小道士,往地下就是一摔:“你敢跳起来朝我大喊!” 这下摔得生疼,小道士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无力地**道:“许大小姐,许女侠,许姑奶奶,麻烦听我说,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收剑回鞘:“哼,这天底下什么祸事,是我手中的血海剑解决不了的!” 小道士叹道:“我知道你牛,但这一次,你会害死很多很多人。” 许若雪这才正色看了他一眼:“到底什么事,把你吓成这个熊样。” 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在长魂仪式下,所有彝族战士的凶魂都不能远离他们的骸骨。你现在把这些骸骨给毁了,那些恶鬼将不再受任何限制。他们尸身被毁,就失去了服侍毕摩的资格,必然会怨气冲天,到处杀人泄愤。到那时,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啊!” 许若雪嘴一撇:“这有什么?把他们全杀光了就是。” 小道士正要反驳,忽然一怔,然后苦笑道:“是啊,全杀光就是了。问题是,会是你杀了他们,还是他们杀了你。” 许若雪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小道士拿出一个罗盘。那罗盘上的指针正在转动,东转一下,西转一下。越转越激烈,越转越疯狂,最后竟如同风车般,转的都看不见针影。 与此同时,许若雪只觉得一团团阴寒从四面八方团团逼来。那般的阴冷,让她的血,都冷得成了冰。 许若雪脸色终于大变:“好多恶鬼,他们、他们都来了?” 小道士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是,都来了。许女侠,你慢慢杀吧!” 说完小道士转身就跑。 许若雪大怒:“你个死道士,把我一个女人丢在恶鬼堆中。” 小道士反唇相讥:“你个恶婆娘,你还知道自己是女人。” 他飞快地来到祭坛处,从包裹中丢出两枚法印:“我用印镇住地面,恶鬼不会再从底下钻出来,其它地方就交给你。许姑奶奶,你拼了命都给我守上片刻,我要点时间准备放绝招。” 说完小道士大喝一声,从包中甩出八张桃木符,正正落在八卦方位上。然后他左手掐剑诀,抵住眉心,嘴中先念净心神咒,再念净口神咒,次念净身神咒,最后念金光神咒。 许若雪哪顾得上他神神道道地在念些什么,正有无数的恶鬼如潮水般齐齐向她扑来。 许若雪娇叱一声:“八方不动。”手中的血海剑一剑化万剑,幻成了一道圆形的剑幕,将她和小道士牢牢地护在圆心中。 在此生死关头,许若雪不敢有丝毫保留,全力施为之下,别说连苍蝇,连风都透不进! 这般绝技,自然大耗内力。几十个呼吸间,许若雪便觉得体内真元不济。她一咬牙,发出了一声大喊,剑势更快了几分。 再没几十下,许若雪就觉得体内经脉疼痛欲裂,真元实在运转过快,消耗过大。她暗暗叫苦,再这般下去,真会损了经脉,坏了根基。 可她毫无办法,现在只希望那个傻道士的那个什么绝招能起作用。不然,这么多恶鬼扑上来,她必死无疑! 可那个死道士,怎么还不行?这个混蛋,是不是想活活地累死本小姐,然后从我的尸体上捡解药?许若雪这般猜道,从没有一刻,她觉得,时间是这般的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长的像一年。 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只恶鬼从她的剑网中窜了过去,一刀向小道士砍去。 “完了!”许若雪闭上眼。 小道士看得分明,一把刀正向自己砍来。可在这施法的关键时刻,他万不敢动弹。不然咒语只要出现了些微波动,那就前功尽弃。 小道士不管不顾,依旧大念金光神咒。 那刀直直地,砍在他胸前。 小道士身上的八卦法衣,蓦地发出一阵白光。那白光射在那恶鬼身上,恶鬼只来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消失不踪。 见身后的那团阴寒彻底消失,许轻雪诧异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她的剑光一缩,紧紧地护住自己。至于小道士那,那个死道士不是有手段吗?犯得着姑奶奶我在这拼死拼活的。 小道士气得直欲吐血,他本想保留几分,这下全顾不得了。 眼见四五只恶鬼狠狠地向他扑来,小道士嘴里大念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瞬间,他身上金光环绕,间有雷光闪烁,直如雷神附体。 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小道士把手中法器往空中一丢,左手捏扭诀,右手捏天罗地网诀,小道士口中大喝一声:“八卦起,阴阳转,急急如律令。” 许若雪肉眼所见,那正落下的拷鬼棒和铜钱剑忽然一滞,然后滴溜溜一转。这一转,那原本放在八卦方位的八张桃木符也跟着一转。再齐齐一转后,蓦地飞了回来。 每一张桃木符飞来时,小道士剑诀就是一点,那桃木符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有一只恶鬼正正撞在一枚桃木符上,许若雪只觉得身前一暖,那团阴寒消失不见。 八块桃木符各归其位后,小道士大喝一声“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 许若雪亲眼所见,一层白光如张开的大网,笼罩了四面八方,然后白光猛地一亮。一切,归于平静! 都平静了!那呼啸的阴风声,没了;尖利的鬼叫声,没了:无处不在的阴寒感,没了。整个大厅,刹时一片死寂! “都死了,消灭光光了?几十只恶鬼,就这一下,全没了?”许若雪不敢置信地问道。 小道士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那是,区区些许恶鬼,小爷我的绝招一出,那还不都魂飞魄散。” 许若雪一个纵步捡起地上的桃木符,左看右看,左摸右摸:“这上面真得没有细线哎。哇,傻道士,你怎么做到的,凭空就让这些符动了起来?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御剑术?” 小道士白眼一翻:“御个屁,这是小爷我的道术。天底下道士虽多,能做到这一点的,没几人!” “哟,看不出来,你这傻道士,还真有几分真本事!” “那是,以后你自然会知道,道爷我的本事大着嘞。” “是吗?”许若雪微笑着说。她笑时,那眼里,竟然有秋波流转。小道士看得呆了,在心里大叫道:“乖乖个隆冬,小爷我肯定看错了。这恶婆娘,怎么这下子看起来这般的迷人。不对,一定是火把的光太暗了,小爷我没看清楚。” 他正想细细看下时,却见许若雪眉尖一挑,血海剑即刻就顶在了他额头上。 哎,刚果然是看错了。那恶婆娘,怎么可能会有妩媚的时候! “姑奶奶啊,又怎么了?好好地我得罪你了?麻烦你老翻脸前,给点提示行不?”小道士哀嚎道。 “哼,你个狡猾的傻道士,明明身上有诸多保命的手段,却哄得姑奶奶我拼了命地在那护着你。说,你打得什么主意?” 小道士叫屈连天:“许姑奶奶,你以为我身上的道衣是神仙宝贝,随便恶鬼怎么着都没事?同一个地方,像那样的恶鬼最多碰两次,那一块的法力就没了,成了破布一块。非得要在特定的时刻布下神坛,请神附身后,才能弥补法力。你一下子放了四五只鬼进来,用不了多久,我就死翘翘。” “哼,我不放鬼进去,你那绝招得什么时候才会发?依我看,是得等到我死了以后吧。” “许女侠,那八块桃木符是我师父赐下的法器,我现在还没那般道行制出那样神效的法器。那桃木符上灌注的法力很有限的,像刚刚那样的大招,最多再使两次。你若是不放鬼进来,再坚持片刻,我就能念完九遍金光神咒,到时不动用桃木符上的法力,我也能除了这些恶鬼。你坏了我的大事,好不?” 许若雪想了想,收剑归鞘:“哼,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下次若让我发现你耍小心眼,小心你的狗头!” 小道士苦笑。 半个时辰后。 “我说许女侠,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走吗?这个洞穴我们刚刚好像来过。” “这儿这么多洞,七拐八拐的,谁能分得清方向。慢慢找就是了,急什么?” 一个时辰后。 “我说许女侠,我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地方我们来过。要不你跟着我,由我来带路,行不?” “哼,你的意思是,我许若雪是个路痴?” “啊,不敢不敢。” “不敢就乖乖地闭上你的鸟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是个男人不?” 再一个时辰后。 “许女侠,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一个路痴,但我可以确定天已经亮了,我们不用再找了。” “天已经亮了啊,正好,本女侠累了。我记不得回去的路,你,给我带路。” …… 小道士:“你牛!” 正文 29 侠肝义胆许女侠 出了洞来,天竟已大亮。 看着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小道士热泪盈眶:这就是让一个女人带路的下场啊!鬼知道东绕西绕的,她能把自己给绕到哪去。 找了个地方换下身上的道衣,小道士递给许若雪一包干粮:“给,吃点东西,填下肚子。” “不要,干干的,要喝水。” “水壶里不是有水?” “要你管,我现在喝不得冷水。” 喝不得冷水?你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别说冷水了,前几天,我看你连溪水都喝得有滋有味。 但既然许女侠说了“要你管”,小道士自然也不敢管。他翻身上了马,说道:“请吧。” 许若雪玉手向他一伸。小道士一愣,叹了口气,乖乖地把诸般法器收进包裹里,将包裹递给许若雪。 许若雪纤指一弹,一粒药丸钻进了小道士的口中。 “哎,你我好歹也并肩战了一场,是共过生死的人,你还信不过我?”小道士叹道。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当我跟你一样傻啊!” 看着大黑马,许女侠却不上马,皱起了眉头,表情很是不情愿。 小道士这才想起,回来的后半程,这凶猛的女武神一句话都没说过,现在又做出这样的小女儿态,莫非是…… “你身体不舒服?” “要你管,滚!” 这好心的安慰,却惹来许若雪的一道怒骂。小道士气极,再不理她,扬鞭策马,当先行去。 片刻后。 小道士无奈地勒住马,等着身后的许若雪。 “我说许大小姐,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这骑了几天马的人,比你这骑了十几年马的人,都要跑得快。要是身体真不舒服,你大可以停下来,休息下再走。我们不急。”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依旧慢慢而行。 和许女侠并驾齐驱,小道士偷瞄了几眼,见她微蹙眉头,时不时地按下小腹,身子骑在马上也扭扭捏捏的,似乎好不难受。 小道士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凑过头去:“你是不是,想方便?” 小道士发现,自己实在是善解人意。 “再是侠女,出门在外,也有不方便的时候。想方便你就说嘛,人有三急,我懂得。” “这荒郊野岭的,方便的地方处处都是,只要蹲下来就行了。简单、直接、有效。” 许若雪再忍不住,“铮”地一声,长剑出鞘。 小道士大举双手:“别冲动,我不说了。” 然后他幽幽一叹:“人有三急啊!再是绝世女侠,我还真就不信,你能忍得住。” 再走了一段后,许若雪终于勒住马:“你等下,我去去就来。” 小道士看她脸绷得紧紧的,却绷不住那一片红云。他心中窃笑,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帮你看着,保管你安全。” 说完不待女侠拔剑,他就拍马跑到一边。等许若雪消失不见,他再绷不住,在马上放声大笑,笑得前俯而仰。 好一会儿,许若雪还没回来。小道士等得大不耐烦,心里想着:“哎,这女人就是麻烦。哪像我们男人,一掏、一射、一收,三步就完工。简单、直接、有效!那用得了这么久。” 再等了一会儿:“不会吧,别说小解,这时间出恭都够了。要不,我去看看?说不定,女侠方便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屁屁?” 这去嘞?还是不去嘞? 正在犹豫时,忽见许若雪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当头就是一剑,抵在他咽喉上:“好你个死道士,敢趁本姑娘不注意,偷偷地把你的法器都拿走了。说,你有没看到什么?” 小道士一愣,看了看许若雪空着的双手,跳起来大叫道:“我去,你,你个恶婆娘,你把我的法器弄丢了?” 许若雪大怒:“你贼喊捉贼。” 小道士更怒:“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我摸过去你不知道啊!” 许若雪一想,也是哦,立即飞身往回赶去。 两人找了半天,最后一无所获。 小道士气冲冲地盯着许若雪,若不是明知自己的功夫差得实在太远,他必定会冲上去,一把扒了她的裤子。 扒了她的裤子后,再狠狠地打她一顿。 真真气死道爷了! 许若雪想着自己昨天才以这些法器为饵,逼得小道士不顾生死,闭着眼睛往火炕里掉。现在才过去一天,自己就把人家视为生命的东西给弄丢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于是许大女侠很难得地、极难得地,甚至很可能是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第一次地,羞红了脸,嗫嗫地说道:“找得到的。” 小道士眼一瞪:“找得到个屁,你去找啊。” 许若雪就要发怒,终于忍住,解释道:“这儿地处偏僻,又什么都没有。除了太谷县本地人外,谁会来这?所以偷走这包裹的,必定是本地人。” “当时我生怕有人来,一直有注意外面。能瞒过我的警觉,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包裹的,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要么就是江湖高手,要么就是他擅于隐踪匿迹。” “有了这两点,我们花点时间定可找出那人。” 说得大有道理。 “可要是那人得手后,马上就销了赃,那我们找到了人,又能怎样?”小道士问。 “不会的。”许若雪很是肯定:“你那些东西一看就大是不凡,稍有点见识的人都会想到是些法器。法器谁出的价格会最高?必然是有修为的和尚、道士。这类人别说太谷县,整个沧州府能有几人?所以那人得手后,必然不会马上出手,会自己留着,等个好机会。” “嗯。”小道士点头赞同,心中焦灼之意大减。 见他不那么生气了,许若雪又嚣张了:“哼,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瞧你紧张成那副熊样。” 小道士大怒:“我问你,你会掌法不?” 许若雪傲然道:“一套无极掌,怎么?” 小道士气势一滞:“你会腿法不?” “几十式霸王腿,怎么?” 小道士气势全消:“呃,你会暗器不?” “十二柄柳叶飞刀,怎么?” 小道士气急败坏:“我是说,假如你,不对,你是绝世女侠。假如有个高手,只精于用剑,别的拳法、腿法、暗器等等都不会。若是有一天他的随身宝剑被人偷走了,又不巧遇到被敌人围攻,那他会怎样?” “自然是死翘翘。” “对啊!”小道士一拍掌:“我的法器被偷走了,就如那个高手没了剑,一身本事十成里面去了九成,我还怎么捉鬼?我还能不紧张敢不焦急?” 许若雪晒道:“那个高手平时不用功,一没了剑就没了用,他自己找死,能怪得了谁?” 嗯,说得好像好有道理哦!小道士再转念一想,反驳道:“你们江湖高手除了剑自然可以再学些拳啊掌啊,我们道士那一身道法必须得借助外物。道法不是传说中的仙法,念几句口诀,就有一道霹雳砸下。再手指一指,又有一团火球炸出。道法要有那么厉害,早就一统天下了。哪用得着被你拿着剑,逼着做这个、做那个。” “好啦,小道士,这事是本小姐的错。我这就赶回太谷县。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非得让那蠢贼,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 许若雪杀气腾腾地翻身上马,小道士却拦住她:“我说许女侠,咱俩现在万万不能回太谷县。待我布置一番后,我俩回沧州府,离太谷县越远越好。” “为什么?” “因为恶鬼啊!不要忘了,你毁了所有古彝族战士的骸骨。你我身上都沾上了那些骸骨的骨粉,天一黑,那些恶鬼必定前来。要是还呆在太谷县,搞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许若雪皱眉:“那些恶鬼不是都被你消灭了吗?” “消灭个屁。昨天出现的恶鬼实力都差不多,我可以确定,至少祭祀仪式里最厉害的那个战士的鬼魂,绝对没有出现过。” “我俩一走了之后,那些恶鬼找不着我们,会怎样?” 小道士叹道:“还能怎样?” 许若雪冷笑道:“你就准备一走了之?” 小道士叫道:“怎么可能?我会用自己的鲜血布阵,找个偏僻的离这远点的地方画个聚阴阵,再将你的衣物置于阵中,这样恶鬼必定会吸引过去。等它们找不到我俩再返回时,时间就去了很多,这样拖到天明就没事了。待回沧州府后,我们再请些有修行的道士困住这些恶鬼。等我准备妥当了,自会过来除掉它们。” 许若雪问:“你用自己的血布个大阵,将那些恶鬼一网打尽就是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小道士叫屈:“聚阴阵极是简单,我才敢说用鲜血来布阵。别的高级点的阵法,我手上没有任何器具,布不布得成还两说,就算布成了,我的血估计也流完了。” “你有几分把握?” “引开恶鬼,当有十成把握。要恶鬼不害他人,这个得看天意。” “哼,你要有十成把握,也不会说跑回沧州府,离这越远越好。” 小道士语塞,恼羞成怒:“那你要我怎么做?祸是你闯的,法器也是被你弄丢的,我已经尽力了,难不成你还要我留在这等死?” 许若雪沉默了会,淡淡说道:“不错,你说的对,祸是我闯得,责任自然得我来承担。我留下,会会那些恶鬼。” 小道士大惊:“你疯了,你会死的。” 许若雪沉默着,而那眼神,却越发坚定。渐渐地,坚如铁石! 正文 30 女侠不得不说的坏毛病 小道士再劝道:“你那血海剑,对付一般的小鬼没问题。对付昨晚的那种恶鬼,多来几只你就抵挡不住。更不用说,要对上他们中间最厉害的恶鬼。许大小姐,你真会死的,必死不疑!” 许若雪沉声说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 小道士看着她,看了很久,眼里满是敬佩。 终于,他一抱拳:“女侠大义,天一大是佩服。女侠走好,过后我自会为你报仇!” 说完,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才走了几步,小道士就觉得腰间一紧。低头一看,腰上竟多了一条白绫。 白绫一紧,小道士“啊啊”大叫着,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几步,身子往后便倒。 关键时,一双手扶住了他。小道士抬头,正看见一张比玉更润、比花更娇的脸。 “傻道士,我有说过,让你离去吗?” …… 荒山上,枯树旁。 一个美女,悠悠然地坐在篝火旁,不时地用手中的小勺,搅着火上的小汤锅。偶尔还用樱桃小嘴,轻轻地抿上一口,再微微地一皱眉。 这荒山,不见几许绿意,遍地尽是枯枝,看着好不凄凉。可若有路人,一眼望去,眼中的,必然只有那,“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女。至于这荒山,自然是看不见的。即使看见了,也只会说上一句:这山,大有古意! 当然,在此刻的小道士的眼里,这山是凄凉的,这美女,更是凶猛的。 “姑奶奶,求你了,放我下来。我浑身上下除了这身粗布衣服,再没别的半点器物。遇上了那恶鬼,帮不上半点忙不说,只会白白地丢了性命。” “傻道士,这话你都已经说过三百遍,没用的。” “哎!”沉默了会,抬头看了看天,小道士叹道:“许女侠,你放我下来吧。天色已晚,我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许若雪想了想:“傻道士,你总算说了句聪明话。”说完,她款款走来,解开了白绫的绳结。 实在是绑得太久了,从树上解下来,小道士就直接跪倒在地。活动了几下手脚后,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篝火旁,拿起小勺就要吃。 一把剑鞘抵住了他下巴。 小道士苦笑道:“姑奶奶,我今天一整天就吃了几口干粮。你要我出力,总得让我吃点东西吧。这死囚行刑前,都能吃顿饱饭。” 许若雪说道:“有道理。不过那勺是我用的,你用这个。” 看着她从行囊里再拿出一把小勺,小道士不由在心里叹道:“瞧瞧,人家这才是大小姐。出门在外,什么勺啊、筷啊、碗啊、调料啊、干粮啊统统放进一个小汤锅里,刚好吻合,真真是一点空间都不浪费。哪像我,拿块铁板就是锅子,捡根树枝就是筷子。” 接过汤勺,小道士尝了一口,大皱眉头:“我说许女侠,这女人会做的事,除了生孩子,你哪样会做?就算是生孩子,凭你那凶猛的模样,又有哪个男人敢要你?估摸着,这唯一会的事,这辈子你也浪费了。” 这话刻薄至极,许若雪哪里能忍受。“铮”地一声,血海剑抵在了小道士的咽喉处。 小道士全然不管,依旧施施然地喝了一口汤。哪怕那锋利的剑锋,已割破了他的肌肤,有血已流了出来。 喝了口汤后,他淡淡地说道:“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俗话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死在你手上作个风流鬼,总比死在恶鬼手上,做个孤魂野鬼,要强上十倍百倍。” 许若雪默认,收回长剑后,叹道:“这祸是我闯的,本与你无关。我自己闯的祸就该自己负责。我为了挣条活路,强拉你下水,让你冒这样的生死危险,实在是大不对。你心里有气,要骂便尽管骂吧。” 小道士满肚子的脾气,有心要狠狠地骂她一顿,可看着眼前这张人比花还娇的脸,却实在是狠不下心里,只得叹道:“哎,你那还有调料没?这一锅好汤被你做成这样,我是喝不下去的。” 许若雪脸一红,找出调料,递了过去。 小道士接过一闻:“啧啧,上等的陈酱,正宗的花椒,细白的食盐,都是好东西啊!” 许若雪得意地说道:“那是,刘家秘传九制香酱,陈家特产特供花椒,山西精制雪花食盐,样样都是上等精品。” 小道士回了她一句:“可惜落在你手上,那真真是明珠暗投,纯属浪费。” 许若雪气结,习惯性地一按血海剑。犹豫了下后,终究放下,气鼓鼓地瞪着那死道士。 哪曾想死道士压根就不在乎她那直欲杀人的目光,只是慢条斯理地往汤锅里加调料,加干粮,加肉干。不一会儿,一股诱人的香味,就从汤锅中飘了出来。 小道士陶醉似地闻了一闻:“啧啧,真好,看来不需要做个饿死鬼了。” 说完,他拿出小碗,给自己装上一碗,美美地喝了起来。 许若雪本不想吃这臭道士煮得臭东西,可终究抵不住那香味的诱惑,也拿了碗。在尝了一口后,眼睛大亮。 见小道士又要去盛汤,她手一挥,用剑鞘打开那只手。 小道士怒道:“你干嘛?” “得我先吃饱了,你才能吃。” “凭什么?是我煮的汤。” “凭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半个时辰后,许若雪吃的大饱,揉着肚子在那极不淑女地“哼哼”,而小道士只吃了个半饱,怒气冲冲地在那洗碗。 许若雪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傻道士,我今天情况,嗯,有点特殊,就多吃了点。下次让你多吃点。” 小道士不理她。 “我说你傻里傻气的,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你们男人不是都不下厨吗?” 小道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长叹了一声:“谁叫我有个超级懒的师父,你若不去做饭,他真的可以十天半个月的不吃不喝。至于你会不会饿死,关他屁事!” …… 夜,深了。 许若雪仗剑而立,威风凛凛。 片刻后,威风凛凛的许大小姐打了个呵欠:“我说傻道士,那些恶鬼会不会找不到我俩,我在这等得都要睡着了。” 小道士大惊:“姑奶奶,你老千万别睡。现在你老是绝对的主力,我就一个打酱油的。你若睡着了,我俩就死定了。” 许若雪沉默了下后:“傻道士,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哎,说吧,我就不信,能有什么坏消息,比我上上下下清洁光光的站在这还要糟。我说姑奶奶,之前你准我回趟太谷县,找些朱砂黄纸,画些符篆也好啊!” “前话不提。傻道士,老实告诉你,我这人有个坏毛病,那就是想睡觉的时候,神仙都挡不住。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那个不好意思,昨晚一夜没睡,我现在真的好想睡了。” 小道士惨嚎一声:“姑奶奶,你没开玩笑吧。” 许若雪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道士一蹦三尺高,急得团团转:“姑奶奶,关键时候,你能不能可靠点?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我想想,有了。” 小道士眼前一亮,蹦到许若雪面前:“许大小姐,我给你讲个笑话。” 许若雪打了个呵欠:“我讨厌别人给我讲笑话。你若讲得好,我赏你一个笑;你若讲得不好,对不住了,我直接赏你一剑。” “嗯,好,我保管你笑破肚皮。” 有个吝啬鬼,觉得自己不够吝啬,于是决定向传说中的吝啬王讨教。 他带了两件礼物:两条鱼,——是用纸剪出来的;一瓶酒,——是用空酒瓶灌的水。不巧,吝啬王出门了,只有他老婆在家。吝啬王的老婆满脸笑容地挽留吝啬鬼说:“吃了饭再走吧,我刚烙的饼。”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吝啬鬼心中佩服,这才是真正的吝啬到家。 晚上吝啬王回来以后,他老婆对他讲了这事。不料吝啬王大怒,用手指着老婆说:“你可真够大方的!”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四分之一的圆:“他一个人,给他一角饼就够了!” 笑话讲完了,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许若雪,却见许大小姐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上眼皮开始撞击下眼皮。 小道士急道:“你笑啊!你倒是笑啊。这个笑话每次我一讲,秋娥姐、虎子哥他们都笑死了。” 许若雪勉强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着他,想了想,忽然“咯咯”娇笑起来。 深夜里,这笑声突如其来,分外恐怖,真把小道士吓了一大跳。 “我的妈呀,我去,我讲个笑话没把你笑死,倒差点把自己给吓死。” 许若雪笑声忽然一顿,然后又继续上眼皮撞击下眼皮。 小道士大急:“别啊,姑奶奶。我继续给你讲,麻烦你老赏脸再笑一个。” 新上任的知县是山东人,因为要挂帐子,他对师爷说:“你给我去买两根竹竿来。”师爷把山东腔的“竹竿”听成了“猪肝”,连忙答应着,急急地跑到肉店去,对店主说:“新来的县太爷要买两个猪肝,你是明白人,心里该有数吧!” 店主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了,马上割了两个猪肝,另外奉送了一副猪耳朵。离开肉铺后,师爷心想:“老爷叫我买的是猪肝,这猪耳朵当然是我的了……”于是便将猪耳包好,塞进口袋里。 回到县衙,向知县禀道:“回禀太爷,猪肝买来了!”知县见师爷买回的是猪肝,生气道:“你的耳朵哪去了!” 师爷一听,吓得面如土色,慌忙答道:“耳……耳朵……在此……在我……我的口袋里!” 正文 31 叫不醒的睡美人 小道士讲完了,自己笑得前俯后仰:“这个师爷,太有意思了。哈哈,耳朵在口袋里。” 他笑了片刻,没得到回应。定晴一看,天,许若雪的上眼皮不跟下眼皮打架了,那两个没羞没躁的东西,已经痴缠在了一起了。 小道士大叫一声“喂”,没反应。 手在许若雪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壮着胆子捅了下她的头,没反应。 小道士大急,这可怎生是好。这许女侠,平时看着可靠的很。但每到关键时刻,她怎么就不行了。 灵机一动,小道士大喝一声:“有银贼!” 许若雪那紧闭着的眼,猛地一睁,手中剑“铮”地一声出了鞘:“在哪,大胆银贼,速来受死!” 小道士见她眉眼间杀气腾腾,扫视间威棱四身,哪还有半分睡意,不禁大喜,暗赞自己果然聪明。 那许若雪扫视了一圈后,见不着半分人影,那目光就投注在小道士身上:“你个银贼,好胆,吃本姑娘一剑。” 小道士吓得手乱摇:“姑奶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自幼修行,从来都清心寡欲。我可是纯洁男人中的极品,世上最极品的纯洁男人。” 许若雪晒道:“不过是只小雏鸡,亏你还有脸皮说。” 什么?小,小小雏鸡! 小道士大怒,指着她,就要反驳道:“开什么玩笑?它垂头丧气时的确是雏鸡,可它若是昂道挺胸,那分明就是神雕。哼,别说一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绝色女侠它都能吃得干干净净,点滴不留!” 这话到了嘴边,最极品的纯洁男人终究羞涩了。他脸一红,手无力地垂下,叹了一口“千里马不被伯乐识”的落寞长气。 可这时,许若雪似想到了什么,看小道士时,竟然明显地开始紧张、开始害怕。 小道士大是稀奇:苍天!这凶婆娘竟然也知道害怕?她连恶鬼都不怕,她还会怕什么? “你个死道士,给我滚远点,站在那别动。” 被剑逼着,站得远远的小道士才反应过来,这真是把他当银贼防了。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真是好好纯情少年,好不? 被“银贼”给吓到了,这次许若雪真是瞪大了双眼,手中血海剑半出鞘,站得笔直笔直的,在那防备着。 小道士一开始还乖乖地在那动也不动,这时间久了,就奇怪了:这恶婆娘生性好动,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在那保持着一个姿势这么久?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许姑奶奶。” 没反应。 “许女侠。” 还是没反应。 “恶婆娘。” 照旧没反应。 奇怪了,小道士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近了,看到许若雪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正正地直盯着他,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退了回去。见许若雪依旧一动不动,他又小心翼翼绕到后边,紧张兮兮地凑近。 近了,近了,奇怪,怎么还是一动不动。 小道士再叫了声:“恶婆娘。” 没回应。 小道士大急,跳到许若雪的面前,伸出右手,在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瞪得滚圆的眼睛前晃了几晃,完了,还是没反应。 确定了,小道士哭了。 苍天啊!天底下还有人,竟能瞪大着双眼、站的笔直、手中长剑半出鞘,就那样的,睡着了! 她,睡!着!了! 她可是女侠啊!这样子还敢行走江湖,这样的女侠,分明是在给银贼送菜,送得还是,皇宫御膳! 听着那均匀舒缓的呼吸声,小道士大怒:我去,她竟然睡得很香。 死了!死了!这下死定了! 自己一身的法器全丢了,唯一的指望睡死了,恶鬼就要来了,这下真真死定了。 生死关头,小道士再顾不得其它,大叫道: “恶婆娘,银贼来了!” “女武神,我要动手动脚了。” “许女侠,小爷我要亲你了。” …… 啊,还是不醒。 咬着牙,小道士的头凑了过去,凑近了那樱桃小嘴。 他本来是想吓吓这个“睡美人”,好让她醒来。可当真靠近了,小道士发现,事情大不对。 女人身上那不知道是什么,却份外好闻的体香,像蛇一样的钻进了他鼻中,挑动了他的心弦。 近了,就要挨到了。 小道士忽然惊醒了过来,他闪电般地退开,脑子里一时乱乱的,乱成了一锅粥。 有一个白色的小人,在他的脑海里大喊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是道家子弟,要清心寡欲。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对人家姑娘,做出这等恶事!” 另一个黑色的小人,也在他的脑海里大喊道:“这恶婆娘害得你如此之苦,你都要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不过是亲她几下,这惩罚太轻。” 白色的小人反驳道:“道家要讲慈悲,要积功德。你学道这么多年,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十八年修行,万万不能毁于一旦!” 黑色的小人不屑道:“今天要是死了,那就完了。今天要是能活下来,功德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不管用手段,活着最重要!” 白色小人大怒:“居心不良,你是银贼!” 黑色小人大喝:“我是自救,也是救她!” 白色小人怒极,就是一剑砍去。 黑色小人怒极,同样一刀砍去。 然后,白色小人被黑色小人,一刀给砍死了。 死得干脆利落,死不暝目! “我是自救,也是救她。我若不这样做,我和她都会死。死了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最重要。”像失心疯似的,小道士嘴里喃喃自语着。慢慢地,他吻了过去。 这一吻,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他太紧张了,真没尝出什么滋味。 可在他意识深处,却似有一道闪电,一道贯彻了整片天地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雷鸣,狠狠地击打在他的神魂上。 他的神魂,在那瞬间被击的粉碎,又在另一个瞬间,重新组合成形。 在这一碎一合之间,小道士知道,他变了,心里很多的东西,永远地被改变了! 那个心思纯洁剔透,不恋红尘、不贪富贵、不求美人,一心只求道的小道士,死了。 现在的他,心思不再纯洁,不再剔透。他恋了红尘,爱了美人。他一心不再只求天道,也开始,求人道! 小道士睁开眼,在不知不觉中,他已退后了一大步。 他伸出舌,舔了舔自己的唇。那唇上,分明地留着那一丝香甜。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她是那般的美,每一点每一滴都美到极致。她睡得又是那么的香,似乎可任由他,为所欲为! 渐渐地,小道士的眼,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终于,他欺身上前,再吻住了,那双红唇。 于是,他疯了! …… 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小道士正想不顾一切,彻底化身成禽兽时,一股阴寒,极致的阴寒,透体而过。 就像是一盆烈火,突然间被浇上了一桶冷水,小道士全身一抖,满身满心的欲念,都化了冰。 他这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就在眼前,一只恶鬼和他相对而立。 小道士是至阳之体,恶鬼刚刚穿体而过时,并没有伤到根本。相反地,那恶鬼的魂体摇摆不定,显是被他的阳气所伤。 可正当那情形,被惊醒后,再看到近在咫尺的恶鬼,小道士再是胆大,也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 他“啊啊”大叫着,手上不由地用力一捏。 蓦地,他的耳边响起了更大、更尖、更厉的,尖叫声。小道士回头一看,正对上,那一张大张着的嘴,和那一对极致睁大的眼。 两双眼睛,正正相对。 所有的尖叫停止了。 他和她,齐齐往下一看,看向那只,正深入衣内,还在揉捏着的手。 齐齐一颤,两个人闪电般地分开。 完全来不及思考,小道士侧身一避。 完全来不及思考,许若雪抬手就是一剑。 她大恨、恨极了、恨得心要爆了,头要炸了。所以这一剑有失准头,近在咫尺的一剑,竟然被那死道士一避,给避开了。 这一剑,正刺中那魂体摇摆不定着的恶鬼。 手上的粘稠感告诉许若雪,她刺中了什么。连恶鬼都来凑热闹,许若雪气疯了,她“啊”地一声大叫,手中剑气全力爆发。 那恶鬼,在瞬间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瞪着双通红的眼,许若雪看向小道士,浑身杀气冲天。 生死关头,小道士大叫道:“停,有恶鬼,我是为了叫醒你。” “你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对,我是迫不得已,才会用这一招。” “你瞧瞧,这一招多管用,你马上醒了,杀了恶鬼,救了你我。” “你,你可以不谢我。” 许若雪一听,怒火更是冲天:“死银贼,我的舌头都麻了,脸上满是口水,身上被捏得生疼!” “你做了那么多,现在告诉我,是为了叫醒我?”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你个天杀地杀、天打雷劈、死后该上刀山下油锅的死银贼!” “去死!” 说着,许若雪一剑化虹,再不留手。 正文 32 女侠无法战胜的阴鬼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大叫:“停,你爹爹!” 那剑停住了,抵在他额头。 机会只有一次,小道士深知,自己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你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我张天一对天发誓,过了今天,我必尽我所能,不计生死,去除了那恶鬼,救你爹爹性命。” 那剑,终于没刺穿他脑袋。 小道士松了口气,继续劝道:“你现在杀了我,除了出口恶气外,于事无补,反倒坏了大事。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你剑术通神,我万不敢冒犯你。一开始我的确是想吓你,想叫醒你。后面怎么叫也叫不醒,就不知道怎么的,做了那样的错事。我是犯了大错,但你不要忘了,我是被你用剑逼着,用白绫绑着,强留下来的。” “现在大敌当前,你我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哪怕你心中再是不平,哪怕你不顾及你爹爹的性命,你和我也只能暂时联手,先过了眼前这关。” “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许若雪眼睛冒着火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但终究还是将剑移开。 小道士的心刚落回肚里,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额头两缕发丝已纷纷扬扬落下。 “暂且将这狗头寄存在你的脖子上,若你能救我爹爹,这狗头我还你。若你本事不济,不好意思,这狗头本姑娘要了。” 说着,许若雪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拔剑乱斩:“我许若雪自十岁后,就再没被男人碰过分毫。没想到,竟被你这三脚猫功夫的死道士占了大便宜。真真气死我也!” 清醒过来后,想到自己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小道士也大是羞愧。从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他自问行事端端正正,未曾做过半点坏事,可如今…… 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悔恨之下,小道士恨不得抢过许若雪手中的剑,一剑剁了自己的右手。 哎,自己这捉鬼的,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变身成了一个色鬼? 小道士不敢看暴怒中的许女侠,讪讪地走到一边,开了法眼,警觉地察看四周。 既然有只恶鬼现了形,那别的恶鬼自然不远了。 不一会儿,不远处,有恶鬼现身。 小道士大喝道:“乾位八步,再兑位四步,出剑。” 正没处发泄的许若雪一听,纵身向前。先正南,一纵八步,脚尖一点地后,折向东南,一跃四步,血海剑“铮地”出鞘。 “震位二十步外,艮位三十三步外,有各恶鬼一只。” “两只恶鬼妄图夹击。退乾位六步,再退巽位十步,转离位十三步,出剑。” “坎位前八步,出剑。” …… 片刻后。 “还有没?”许若雪杀气腾腾地喝道。 “没,暂时没了。”小道士干呕了口唾沫,只觉得口中发干。自己对这女武神做出那等事,竟然还能活下来。实在是,祖宗保佑,道君显灵! “哼,算你这死道士还有点用。”许若雪收剑归鞘。这翻厮杀,在小道士的指点下,她有如亲眼目睹,杀起来大是顺手,好不畅快。 发泄了番的许若雪来到小道士身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总算没再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啊,等等,你受伤了。”小道士指着许若雪身后的一滴血惊叫道。 许若雪回头一看,脸就是一红。 “不好,那最厉害的恶鬼还没来,你就受了伤。赶快包扎好啊,你们江湖儿女不都随身携带着,上等的金创药吗?”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不是伤!我没受伤!” 小道士急得跳了起来:“把金创药给我,我帮你敷下。” 一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小道士呆了一呆,恍然大悟:“你那处受伤的地方是不是不方便我看到。没事,我转过身,你速度处理好。” 许若雪又气又羞:“我说了没受伤就没受伤。我那是,那是天葵来了。是好事不是坏事。” 小道士一愣:“是好事?好事怎么会流血?” 许若雪气极:“你个死道士,没见过女人啊你!” 小道士想了想,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和师父生活在一起,真没见过几个女人,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你。奇怪了,我有没见过女人,跟你流血有什么关系?” 许若雪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颤声说道:“死道士,我发誓,你再敢提什么受伤什么流血的事,我一定会一剑割下你的狗头。” 小道士乖乖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这嘴是捂上了,可他那眼,还滴溜溜地往她身上直打转。显见得这死道士还不死心,还想找出,她到底哪受了伤。 片刻后。 小道士忽然呆呆地看着前方,眼发直,嘴里大叫道:“走,快跑。” “怎么了,跑什么?” 小道士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快,这鬼修了鬼术,是阴鬼。你绝对不是他对手。快跑。” 在他眼里,前面缓缓行来的那鬼,浑身黑气弥漫。那魂体有如实质,眼里竟腥红一片。 这是他目前所见过的,最厉害的鬼!是第一个修了鬼术,鬼术还大是不弱的恶鬼! “跑啊!”小道士回头叫道。 可许若雪不听,朝小道士看过去的方向,她提剑冲了上去。 “你个傻女人,你不是他的对手,你真会死的,快跑!”小道士停住脚步,大喊道。 许若雪已经剑化长虹,一剑斩去。 剑落处,空洞无物。 小道士急叫:“退。” 许若雪急退,却惊觉,她剑劈去时,那原本空洞的虚空中,蓦地泛起一种极致的冰寒。 那冰寒是如此的寒,许若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僵。 就在这一瞬间,那冰寒中似有一把冰刀迎面斩来。那刀锋利无匹,才刚斩出,那带起的冰寒之气,就割得她肌肤生疼。 生死关头,许若雪猛提全身功力,在旧力已尽的关头,强行生出一点新力,身子急速地往后一倒。 那冰刀擦胸而过,竟割裂了她的外衫。 许若雪倒在地上,她强提功力,全身气息混乱。更有一股阴寒之气如附骨之疽,透体而入。让她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许若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中,有一团更深更浓的黑暗,凝聚成了一只狰狞的手,向她的脖子抓来。 她只能看着,却一动都不能动。 关键时刻,小道士一声大喝,手中的灵符打到,正中那阴鬼的胸口。阴鬼全身弥漫的黑气一阵抖动,被打得后退了几大步。 那灵符,是小道士咬破了自己手指,以血为引,画得驱鬼符。 小道士赶紧上前扶起许若雪。许若雪问:“这鬼是什么鬼,怎么这么厉害?” 小道士没好气地说:“我说了是阴鬼,鬼术有成的恶鬼。阴鬼的身体可虚可实,你的武功再厉害,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你血海剑上的血煞之气再浓,也绝破不了他的鬼阴气。这下被你害死了,你个恶婆娘。” 许若雪怒道:“要你管我啊,你自己跑就是了。” 小道士气道:“是啊,我就是傻,跑回来救你干嘛?这鬼的速度必定比我快,这下子我想跑都跑不了。” “你画符啊,你那符不是很厉害。” “我是至阳之体,以血画的符是厉害。但那样太伤元气,我最多只能画四次。四枚驱鬼符,肯定灭不了他。” “那怎么办?” “拼了。” 小道士猛地起身窜出,左手左雷局,右手右雷局,口中大喝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双指点去。 那阴鬼冷哼一声,也是一拳击来。 拳指相交。 小道士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冰寒冲进体内,三转五转之后,被他体内的至阳元气化解。生生受了这一击,小道士只觉通体发冷。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冷。 自己,再受不得这样的一击了。 但他的攻击,也起了作用。 小道士辛苦采集的雷电之气,融合体内的五雷之气,齐齐灌注进阴鬼体内。那阴鬼如遭雷击,一时浑身颤抖,身上弥漫的黑气明显淡了不少。 趁此良机,小道士脚踩禹步,手掐铜帐印,口念迷魂咒。 那阴鬼终于稳住身形,仰天一声咆哮,狠狠地扑来。小道士闪身急退,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然后他拉着许若雪就跑。 许若雪急道:“你不是说跑不过鬼吗?” 小道士解释道:“那阴鬼陷进了我布的迷魂阵中,被迷了五官,一时走不出来。这时不逃,更待何时?” “你那阵能坚持多久?” 小道士回头一看,苦笑道:“坚持不了多久。那阴鬼好生聪明,知道自己已陷入阵中。他用蛮力破阵。我那阵匆促中布成,又没法器做阵眼,困不了他多久。” 小道士停下,叹道:“算了,不跑了,浪费力气。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好办法?” 许若雪不敢打扰,眼巴巴地看着他。面对着自己根本没办法伤害到的强敌,这女武神终于露出了几分柔弱之态。 “舌尖符!我可以以血为墨,用舌尖来画符。舌尖符威力无穷,必能绝杀。但是速度却太过缓慢,要是打不中那阴鬼,你我必死。不行,得想办法,让那阴鬼的身子停顿几下。” “有什么办法?冷静下,必定能找到办法!” 正文 33 女人专用的除鬼神器 “办法,有了!” 小道士对许若雪大喊道:“你说的天葵,是不是女子的月事?你来月事了,对不对?” 许若雪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正向从没求过的漫天神佛祈求,求这傻道士能不傻,至少聪明这一下。 万万没料到,当此紧要关头,这死道士竟问出这般羞耻的问题。一时之间,她傻了,愣了,呆了。 小道士大急,喝道:“我问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被他这一急,许若雪傻傻地应道“是”。 “那你用了月经带,对不对?” “对。” “太好了!我师父说,女人来月事时的月经带,极能克制恶鬼。等下你把你身上的月经带,砸在阴鬼的身上,必能让他停滞片刻。趁那机会我再发出舌尖符,必能灭杀这一恶鬼。你听明白了吗?” 许若雪傻傻地回答道:“明白了。” 等真正明白过来后,许若雪直接跳了起来:“你,你叫我用那,那般羞耻的东西,去砸恶鬼?你,你疯了啊。我,我死都不用,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用!” 小道士大怒:“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我的童子尿管用,我直接脱了裤子就尿尿。叫你用你就用,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看那迷魂阵已经摇摇欲坠,小道士再不敢耽搁,他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 血流了出来。在画符前,小道士大着舌头,不忘叮嘱了下:“月经带,砸准啊!” 许若雪羞得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她大叫道:“休想,休想,我死都不会,死都不会。” 她手里舞着剑鞘,跳着,叫着。浑不知,身后的阴鬼已破了迷魂阵,向她扑来。 当感觉到恶寒逼人时,许若雪大叫一身,闪身急避。 她抬头看去,小道士的舌头正灵巧地转动着,舌尖上淌下的鲜血在空中凝滞不去,构成了一张符的雏形。口不能言,小道士正用无比焦急、无比肯切的目光喝令着她、哀求着她:“月经带,砸啊!” 许若雪呆了一呆。蓦地,她“啊啊”大叫着,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尖叫声中,她转身开始往,嗯,罗衫的里面和下面,掏东西。 眼前的猎物忽然消失,那阴鬼刚从迷魂阵中出来,五官还没恢复,一时茫茫然地四处转了两圈,才发现许若雪。它猛扑了过去,一爪抓去。 “躲啊,快躲啊。”小道士在心里焦急地大喊道。 可许若雪疯了似的,明明阴鬼已扑到她身前,她还是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地抬头尖叫着,往罗衫的里面和下面,掏东西。 那阴鬼的利爪眼看就要击中她的胸,忽然硬生生停住,转头看向小道士。 “完成了!”小道士大喜。他的唇边,一枚精致的、鲜血画成的驱鬼符已经完成,在黑暗中散发着**、神圣的光。 确定了那边的威胁更大后,阴鬼毫不迟疑,放过了全不设防的许若雪,向小道士扑来。 它的路线飘忽不定,小道士大惊,如果这样,他的舌尖符不可能击中那恶鬼。 “月经带,砸!”小道士大着舌头叫道。 来不及了,阴鬼已一爪向他抓来。 “哎!”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不闪不避。他运气一吹,体内的内力连系着那舌尖符,慢悠悠地向阴鬼飞去。 只盼着,自己能和这阴鬼同归于尽,一人死总比两人死要好多。待到下辈子投胎,自己务必记住,绝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临死前,小道士感叹道。 感受到舌尖符带来的致命威胁,那阴鬼双目中蓦地红光大盛,浑身黑气爆涨,竟于不可能中,它的身子生生地向左横移了一截。 眼看舌尖符就要落空,小道士惊得直欲魂飞魄散:不会吧,这下死了,都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还在撕心裂肺尖叫着的许若雪,发出了更尖利的一声尖叫。然后,一条白色的带状物狠狠地砸了过来,正中阴鬼的身躯。 那阴鬼浑身一震,再动弹不得。它大吼着,挣扎着,眼看就要移动开,可已经晚了。那舌尖符缓缓地飞来,正正印在它右胸上! 阴鬼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它的身躯开始不停地扭曲变形,然后“嘭”地一声,化成了漫天的黑气,消散不见。 小道士大喜:“师父果然没骗我,这月经带真是除鬼的神器。” 阴鬼消失了。那白色的带状物也从空中掉落。掉落时,洒下了淋漓的鲜血。 这触目惊心的鲜血惊艳了小道士的眼睛,他上前一看,不由叹道:“啧啧,流了这么多血的女侠还是这般凶猛,天一子实在佩服得很。” 话音刚落,小道士心中警兆大作。同时一股冲天的杀气,在他身边爆发,直刺九宵。 毫不犹豫,近乎本能地,小道士大叫道:“你爹……” 这两个字刚出口,他只觉咽喉一疼,血海剑已刺入一分。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血海剑,他发誓,若自己反应慢上一丁点,这柄剑必定会穿喉而过!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许若雪,这恶婆娘脸胀得通红,红得要滴出血。她的脸上还有泪,泪还在不停地从她眼中涌出。她的全身在颤抖,那拿剑的手也在不停地颤动,似在犹豫,是要一剑杀了小道士,还是一剑杀了自己。 很明显,她很委屈,她很悲愤! 你委屈个屁,你悲愤个屁啊!不顾喉咙那流出的血,小道士跳了起来:“疯了啊,你!我刚刚才除了阴鬼,救了你一命,你就想要我的命。你,你这恶婆娘,你这疯女人。” 小道士不敢骂了,许若雪通红着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清楚分明地告诉他,再多说一个字,他的身体绝对不止多出一个洞,他的身体会四分五裂。 小道士抱头蹲在地上,流泪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这好人,真真的做不得啊!自己拼着同归于尽,也就救这恶婆娘一命。可结果,恶婆娘竟然想要我的命。 恩将仇报啊,恩将仇报! 半晌,许若雪终于冷静了下来。她不声不响,牵了马就走。小道士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今天的事你必须忘掉,忘得干干净净。以后一生一世,永不能再想起一分,更不能提上半句。不然,死道士,我必杀你。” “好!我惹不起你。我们现在去哪?” “回太谷县。” “回去找我的法器吗?” “不,回去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 “为什么忽然想着要杀人?” “因为我不杀人,就会一剑杀了你,再一剑杀了自己。” …… 太谷县。 起雾了。 守门的老张打了个呵欠,然后看到,雾中走来一个女人。 不,不是女人,是仙女。他老张在城门口守了一辈子,有见过无数的女人,女人怎么可能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一定是仙女。 那仙女破雾而来,雾在她身体左右翻滚着,竟似不敢近她的身。 老张直直地看着这仙女,口水不由地流了出来。 仙女近了,老张正要抓紧机会仔细看上一眼时,他心中忽然一寒。 那种寒意就像是,上次他在东边林地里脱了裤子方便,看到了屁股下一条毒蛇时,感受到的那种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冰寒。 老张忙不迭地让开,如受惊了的老鼠,离那仙女远远的。 等醒过神后,他看到,雾中又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手中牵着两匹马,向他歉意地一笑。 许若雪持剑而行,来到一间酒楼。 她进来前,酒楼里人声鼎沸。她进来时,酒楼里先是一静,然后更是人声鼎沸。她坐下后,酒楼里的声音渐渐小了,终于消失了。 不一会儿,有客人结帐。再过一会儿,所有的客人竟都匆匆走了。偌大的酒楼里,只剩下许若雪和小道士。 许若雪慢条斯理地吃完早点,到柜台前丢下一小锭碎银:“掌柜的,问你件事?” 掌柜的哆嗦着手接过银子,连头都不敢抬:“姑娘请说。” “太谷县方圆十里内,有哪些人可杀?” 掌柜的声音都哆嗦了:”姑娘,是,是要杀人吗?” “是,我想杀人。我会分别问三个人,有哪些人最该杀。如果得到的答案不一样,我会先杀了你。” 掌柜的哀嚎一声:“不要啊!” 许若雪拔剑。 掌柜的哆嗦着身子叫道:“是青狼帮!青狼帮是太谷县唯一的帮派,帮主据说跟青龙帮大有关系。青狼帮在太谷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帮中人个个都该死,个个都该杀!” “青狼帮在哪?” “在东街,整条街都是青狼帮的地盘。” 许若雪转身,出了酒楼。 来到一间商铺,她向商铺老板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同样是:青狼帮。 出了商铺,一直牵马跟在她身后的小道士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问三个人?” 他本以为许若雪不会回答,可没想到许若雪回答了:“五年前我去剑堂选剑,看中了血海剑。我爹爹不准,说这剑不祥,杀气大盛。用它的人,必会被剑所迷,变得嗜杀成性。” “我坚持。爹爹拗不过我,就要我发誓,若是很想杀人时,就问下自己,这人该不该杀。若是自己不清楚,就最少得问三个不相关的人,问这人可不可杀。如果三人都说可杀,那就杀。” “我一直在这么做。” 正文 34 凄艳绝丽的死亡之舞 听了这话,小道士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一直以为,许若雪说杀人,不过是气话。人不是猪不是狗更不是鸡,怎么能说杀就杀? 可他现在知道了,许若雪说得是真的。她真的想杀人,想杀很多人。 小道士很不忍心,可他不敢劝。 他现在相信,许若雪说的另外一句话也是真的,“我不杀人,就会一剑杀了你,再一剑杀了自己。”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跟在许若雪身后,东转西转,直到来到一条破旧的小巷中。 选了间破烂的茅屋,许若雪进去,问那个满脸愁苦的男主人:“大公,问你一事。” 那男子一看是个长得天仙似的,衣着富贵的年轻女子,当即大惊,深弯下腰:“小老不敢,小娘子有什么事,尽管问。” “太谷县方圆十里内,有哪些人该杀?” 那男子大惊:“这个我真不知道。” 许若雪眉尖微挑,淡淡地说道:“如果我一定要你说。” 那男子脸苦得似要滴出水:“小娘子,太谷县一向太平,真没人该杀。” “哦?那青狼帮怎样?” 那男子浑身猛地一震,一会儿后才苦涩地说道:“青狼帮众位好汉个个侠肝义胆,都是大好男儿,为太谷县百姓做了好些好事。小老儿一向很佩服他们。” 许若雪皱眉,转身离去。 小道士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大喜道:“问了三个不相关的人,有人说青狼帮不该杀,那就不可杀。许女侠,你可是答应过你爹爹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茅屋内有个声音大叫道:“青狼帮的人该杀,个个都该杀,杀一百次都该杀。” 一个妇人蓬头垢面从里屋冲了出来,尖叫道:“女侠,杀了他们,杀了那般畜生。” 那男子大恐,一把从身后抱住那妇人,捂住她的嘴,就往里屋里拖。 妇人拼命地挣扎,挣不开,张嘴往男子手上咬去。男子吃疼放手,大怒,一个耳光打过去,妇人的脸上立刻现出五个青肿的手指印。 他还要上前追打,一把剑鞘抵住他额头。 那妇人嘶声叫道:“你从来都只敢在家里横,出了门你从来都是窝囊废。好,你不敢说,我来说。” 男子大叫:“不要说,说了会死。我们都会死,全家都会死。” 妇人大笑:“死,死了好啊,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我比死还更难受十倍。” 她转身,跪倒在许若雪面前“蹬蹬蹬”地磕了三个响头。待许若雪扶起她时,额头已是青肿一片。 她嘶声叫道:“女侠,青狼帮的人,都是畜生啊!” 她大哭:“我女儿才十三岁,长得如花似玉,被他们堵在巷子里,生生地给糟蹋了。糟蹋了一次还不够,还跑到我家里,再糟蹋了两次。可怜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受不了疯了,彻底地疯了啊!” 那男子瘫倒在地:“完了,完了,你个死婆娘。你说出去了,我们会死的。” 妇人猛转身,一手指着他:“我告诉你,窝囊废,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在里屋的床上,那班子畜生糟蹋了我女儿不够,还,还糟蹋了我。整整十几条大汉,在一张床上,折腾了我们母女,整整两个多时辰。窝囊废,你那时除了抱着头往外跑,你还做了什么?你敢放个屁吗?你敢吗?” 男子抱头痛哭:“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好死不如赖活啊!你想想,我那侄子仗着学过几年功夫,跟青狼帮对着干,可结果被砍成了几十块。那尸体是我收的,我吐了三天三夜。他那孩子才三岁,被活生生地摔死在墙上。他那婆娘就那样光着身子,死在了大街上,光了四天,都没人敢上去盖件衣服。是,我好恨,我无比地恨!可我更怕,我骨子里怕,怕死了,我怕啊!” 那妇人大哭:“天啊,这就是我的命啊!遇上了那帮子畜生,嫁给了这个窝囊废。天啊,我死了算了。” 许若雪和小道士再听不下去,转身离开。在离开前,许若雪对那妇人说道:“女人,你不该如此软弱。世上最难的,莫过于死。生都不如死了,你还不敢反抗,将一切说成是命运。这只说明,你,不过也是个窝囊废!” 出了小巷,许若雪身上的杀气更浓。如果说之前她身上的杀气只是有形,那现在,就是有了质。她整个人,都分明化身成了一柄杀气冲天的利剑,就如同她手中那柄,杀人一千六百多的血海剑! 她停步,看着小道士。小道士明白她的意思,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握紧,终于嘶声说道:“他们,该杀!” 东街。 两个青狼帮众正守着街口。 远远地惊呼声传来,人群四散开。然后,走来一个女人。 “我去,这女人太、太、太漂亮了,她跑到这干嘛,是想让我们哥们乐呵乐呵吗?” 一个帮众大笑,可笑着笑着,他的嗓子似被堵住了。他迟疑不定地看着那平生仅见的美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他脚底直窜到他头顶。 “你,你想干嘛?”他惊惶地叫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剑光起,他的咽喉处,多了一条血线,鲜血狂涌而出。他“呃呃”地叫着,手无力地向前伸着,慢慢倒地。 “赵三死了,来人啊!”另一个帮众仓促逃去:“有人来挑场子了,兄弟们上啊!” 这声大喊后,整个东街,沸腾了。 许若雪依旧缓缓前行,毫不在意脚下的鲜血,更不在意东街里的喧嚣。 小道士牵着马,看着地上死不瞑目,还在向外流着鲜血的那帮众,只觉得肚中一阵强烈的反胃。他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十八年来,他看到的恶鬼真不算少,但这样新鲜的死人,还是头一个。 许若雪站在原地等着,等他恢复了。她抬腿,踏进东街。 东街,此时一片寂静! 在长街尽头,有一把大师椅。大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大汉。大汉赤着上身,身上画着颗狼头。 那狼头,竟画得大是传神,于是那本就狰狞的大汉,更显得狰狞。 长街的两边,此时每隔一步就站着一对大汉,手中都拿着刀剑,个个一脸狞笑。看许若雪的眼神,直欲将她生吞。 密密麻麻的大汉,笔直地站成两排,直通向长街的尽头,那气势,竟大是惊人! 许若雪,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后,离她最近的两个大汉,左侧那个一声大吼,一刀砍来,带起虎虎风声。 他吼声未落,有剑光起。那剑光如半月般斩来,割了他的咽喉后,化满月,再从右侧大汉咽喉处掠过。 两具尸体,倒地! 后面四个大汉,大叫一声。前面的两个扬刀逼来,后面的两个脚踏墙壁,飞身掠来。 许若雪微眯眼,血海剑闪电般地劈出两道圆弧。那四个大汉还未近身,便捂着咽喉倒地,手中的刀剑不能阻挡分毫。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十几名大汉冲来。许若雪不退反进,悠忽间已闪到那群人中间。在她身后,有四人惨叫着倒地,腰腹各中一剑。 许若雪一声清叱,血海剑化成无数梅花。当梅花落时,有鲜血飞起,那十几人齐齐中剑。 所有的喊杀声,在这瞬间,都消失不见。 所有人看着绿裳飘飞、身上不沾染丝毫鲜血的许若雪,眼里齐齐露出了恐惧。 那首领大叫道:“这位女侠,我青狼帮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女侠包涵。我青狼帮愿奉上黄金百两,解开这个梁子。” 许若雪冷声说道:“我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该死!” 那首领大怒:“真当我们怕了不行?兄弟们,上,她只有一个人。谁若在她身上砍上一剑,我赏黄金三十两。谁若是杀了她,我赏黄金百两。谁若是能活捉她,我准她先上。这么美的女人,还是个雏啊!哈哈、哈哈。” 重赏之下,那帮亡命之徒啊啊大叫着,疯狂地冲了过来。 许若雪依旧绿衣飘飘、缓缓而行,她神态悠闲的,如豪门贵女,在郊游踏春。 她扬剑,剑光闪,当先的两人咽喉各一道血痕。她闪身,避开两刀一剑,同时还以三剑,三人心口处中剑。她脚点地,飞身而起,还末及落地,转身时洒出一片剑光,又有好几名大汉背心中剑。 东街,小巷,有绿衣女侠,在翩翩起舞。 这是死亡之舞! 那声声的惨叫是她的音乐,那溅开的鲜血是她的烛光,那飞洒的剑光是她的舞步,那消逝的生命是送给她的掌声! 她在起舞,舞一曲优美而又华丽的死亡之舞。她在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如天外飞仙,飘然来,悠然去! 这绝色的女人,用她绝世的剑法,将死亡,化成了一种优雅的艺术! 鲜血,不断地在流淌! 小道士跪在地上,跪在满地的鲜血上。他的眼前,是两具死在一起的尸体,那眼睛还在瞪着他。他不管、不顾,只是吐,撕心裂肺的吐。可再吐得死去活来,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许若雪,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这恶婆娘,真的,凶的吓死个人,可也美的,吓死个人! 正文 35 今夜,鲜血洗了这条街 当舞曲告终时,长街上,已是遍地尸体。 敢冲上来的,全部死了。剩下的,是十来个全身发抖,在不断后退的青狼帮众。 这帮恶狼,在得意时,亮开了獠牙,长嚎着扑上簌簌发抖的猎物,疯狂地嘶咬着。而在此刻,他们也成了簌簌发抖的猎物,无助地等待着,那抹剑光的光临! 有几人受不了了,大叫着,四散奔逃。 许若雪身子一动,脚下连踢,“铮铮铮”五声中,五柄长剑飞上空中。同时她手中剑光一闪,在每柄长剑上分别一点。瞬间,那五柄长剑化成利箭,呼啸着刺去。 “扑哧”五声,五具尸体滚落在地! 上前杀,是死!向后逃,也是死!剩下的几人终于崩溃了,个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许若雪依旧绿衣飘飘,持剑缓缓而行。 “女侠,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女侠饶我一命。我必定退出青狼帮,离这远远的,从此洗心革命,重新做人。” 他不停地磕着头,不停地哀求着,当看到一双绣花鞋踩在他面前时,他哭得更厉害了,哭得直欲催人泪下。 可剑光一闪,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太吵了,我不喜欢。” 跪在地上的几人,齐齐地捂住了嘴。 许若雪再缓缓而行,来到第二人面前。那人不敢吭声,用无比恳切、无比哀切地目光看着她。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太犟了,都不求饶,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第三人又哭了,他哭着说:“女侠,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不知道吗?你太傻了,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许若雪继续缓缓而行。 她来到第四人面前,问:“知道为什么要杀你们吗?” 那人拼命点头。 “你知道的太多,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她来到第五人面前,问:“我长得漂亮吗?” 那人拼命点头。 “你敢偷看我,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她来到第六个人面前,那人不等她问,就捂着眼,拼命地摇头。 “你眼睛瞎了,我明明很漂亮的。” 剑光又一闪。 剩下的两人互相看了看,惨笑着说:“原来你怎么都不肯放过我们,好,好。” 惨笑声中,这两个捡起地上的大刀,狠狠地砍在对方的脖子上,一起倒地。 许若雪继续缓缓前行。 “只剩下你了。”看着头狼,她淡淡地说。 头狼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可他的语气,竟能保持着几分淡定:“他们明明都已经求饶了,你为什么还要杀光他们,不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这就是江湖侠客所谓的风范吗?” 许若雪淡淡地说:“一句重新做人,就能洗清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吗?恶人得不到惩罚,这天底下作恶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求饶要有用的话,被你们侮辱过、虐杀过人谁没有求过饶,你们有没有放过他们?” 那头狼沉默了下,苦涩地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没放过他们,我们的确也该死。女侠,我知道自己远不是你的对手,我不会反抗,你要杀便杀。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哦,问我是谁吗?” “那不重要。就算是变成了恶鬼,我也不敢找你报仇。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杀光青狼帮上上下下?要是替天行道,你不会下手这般狠。我们一向只在太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我实在想不出怎么会得罪你?” 许若雪沉默了一下:“昨天上午,祭天山外西侧小路旁,有人趁我不注意偷了我一个包裹,里面是些上等的法器。” 头狼叫道:“猴三儿,定是那王八蛋。那家伙在密林中行走时,可以不发出半点声音,定能瞒过女侠的耳目。” 说完他惨笑道:“猴三儿不过是个小混混,我青狼帮还看不上他。呵呵,可笑啊实在可笑!只要你说明来意,再亮一手剑术,我自会将猴三儿的事一一告知。我犯得着为了一个帮外小混混,得罪你这种绝世剑客?” 许若雪淡淡说道:“我只是想杀人,而你们青狼帮最该杀,仅此而已。” 头狼闭上眼:“说得极是!谁都知道,坏事做尽了自然会有报应。可在得意时,谁会想着以后的报应。这就是我等的报应,谁都逃不掉。 “猴三儿家在西街第十间,门口有棵槐树的就是。麻烦女侠费点力,一点一点地切碎他。我们青狼帮三十二人竟毁在他手上,我心里大恨。话已至此,女侠动手吧。” 许若雪没动:“你们青狼帮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手上总有些积蓄。告诉我,我赏你一个痛快。” 头狼睁开眼,眼里满是讥诮:“我都要死了,干嘛让你这么得意?你若想折磨我,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看我会不会哼一声。” “我是女人,江湖上的那些逼供手段,太过血腥,并不适合我。所以我们刑堂的长老只教了我一招,保证使来能让人生不如死,却又见不到半点血腥。那一招名叫,分筋错骨手。” 分筋错骨手!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原来还算淡定的头狼脸色大变:“黄金两百两,在我床下左起第三块青砖下。” 许若雪在他身上一点,头狼就软倒在大师椅上,然后她闪身离开。 不一会儿,许若雪回来,手里多了个包裹。 在头狼身上再点了几下,解了他穴道后,许若雪转身离开。 小道士刚好也吐完了,挣扎着起身,牵了两匹马,默默跟在她身后。 眼看就要出了东街,小道士忍不住想问,为什么留下首恶不诛?话还没出口,就听身后一声惨叫。转头一看,头狼心口上插着柄长剑,已死得不能再死。 许若雪解释道:“青狼帮在太谷县为非作歹多年,早就惹得天怒人怨。他手下的帮众全部死光,武功又被我废了。若是还想苟活着,只怕到时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他这一死是痛快了。只是他死后,有些人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恐怕会发泄到他妻儿身上。” “我原本以为他勉强算是条汉子,结果也是孬种一个。” 小道士欲言又止,许若雪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他妻儿不一定就无辜。你要知道,这天底下不平之事太多,若样样都要管的话,就算化身万千也不够。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横生枝节。” 小道士点了点头。 猴三儿的家很好找,小道士一脚踢开那木门,就听屋内传来一阵女子尖叫声。 进去一看,一个精瘦精瘦的少年正在穿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待一看到许若雪,那少年就是一怔,然后直接跪下:“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女侠,请女侠饶小的一命。” “包裹在哪?” “在这,”猴三儿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包裹:“全在这,我还没来得及出手,东西一样都没少。” 看着许若雪抽出血海剑,猴三儿大叫:“东西都给你了啊,求女侠放过小的。小的是青狼帮帮众,女侠杀了小的,怕是出不了这太谷县。” “青狼帮吗?”许若雪淡淡说道:“他们全帮三十几人,已经全被我杀了。他们是被你害死的。” 说完,剑光一闪。 收剑回鞘,许若雪看都不看躲在被窝里簌簌发抖的女人,转身离去。 …… 太谷客栈。 开了两间上房,许若雪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关门前往木门上一拍,一块黝黑的铁牌陷进门框里。 铁牌上雕着一座山,和一柄剑,上面还有隶体浮雕出的四个字:青城剑派! 天大亮。 小道士从床上坐起。 昨天的一切,就像个噩梦一样。梦醒了,那恐怖的感觉就淡了很多。 看了看枕边的包裹,小道士心情更是多好了几分。法器一样不少,就是银子少了一点,这个倒无所谓了。 开了门,却见门后摆着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道士此刻肚子饿极,也懒得管,叫过小二,递过银子,叫他上等的酒菜先拿好的上。 吃饱喝足后,再等了好久,对面的房门才“吱呀”一声响,只见许若雪头发蓬乱地走了出来。 一看到小道士,许若雪脸上就是一红,“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小道士莫名其妙。他再叫了一桌上等酒菜,在屋里放着。这一等等到酒菜都要凉了,许若雪才开了门,走了进来。 这一次,她不止有精心梳洗过,甚至还化了淡妆。别的小道士看不出,唇上的口红那必定有涂的。 小道士心中暗笑:再是女侠,再是武神,也是女人。师父说过,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 看到满桌的酒菜,许若雪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坐下来大吃大喝。 好吧,这下子就不像女人了,又变回女侠了。 等她吃完,小道士正想叫小二收拾一下,只听“铮”地一声,血海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又怎么了?”小道士苦笑。 “刚刚肚子太饿了,一时忘了,我现在在生你的气。”许若雪正色说道。 小道士白了她一眼,用手指将长剑挪开,大叫了声:“小二。” 许若雪奇道:“咦,傻道士,你好像不怕我?” “哦,我为什么要怕你?” 正文 36 越美的女人越路痴 许若雪说:“见过我杀人的人,还没谁敢不怕我。傻道士,你看起来胆小,没想到胆子倒挺大。” 小道士苦笑:“其实我这不叫胆大,是叫心大。我天生就这样,这天地间,本就没多少事能放在我心上。” “记得六年前师父第一次带我去捉鬼,当时我吓得,是真正的屁滚尿流。师父见了直叹气,怕成这样,以后我这鬼肯定是捉不了的,白白浪费了上天赐下来的好天赋。可不曾想,第二次再带我去时,我就敢对着鬼做鬼脸。师父当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只叹我果然是天地间的一朵奇葩。” 一听这话,许若雪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可随即她想到,自己正在生气中,立马又板上了一张脸。 小道士问道:“昨天睡觉前,我还在想着,睡的时候是躺在床上,醒来后必定是在县里的大牢里,说不定还是死牢。可没想到一睁开眼,我竟然好好的,连噩梦都没做上一个。请许女侠指点一下,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昨天杀的可是三十好几个人,不是三十好几头猪。” 许若雪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上一口:“其实很简单。你觉得,川蜀地区最大的帮派是哪一家?” 小道士想了想,一指对面门框上陷着的那枚铁牌:“是青城剑派。” “正是我们青城剑派。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游侠灭了青狼帮,说不定就得扣上一个‘故意杀人’的大帽子,被与青狼帮相勾结的官员给抓到死牢中去。但若是是我们青城剑派出的手,呵呵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的闺房里又会多出一面‘行侠仗义’的锦旗。” 小道士问:“既然青城剑派如此了得,那沧州府的青龙帮就在青城山附近,你们为什么就不干脆灭了它。” 许若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若是以我的脾气,十个青龙帮都给灭了。但是我爹有我爹的考虑,身为掌门人,他不得不考虑青城剑派的百年基业。那青龙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它跟大宋朝廷的某些高官联系颇深。这天下毕竟还是大宋的天下,灭青龙帮是容易,灭了之后嘞?” “哎,我们正派人士行走江湖,虽然是多了不少助力,可也着实多了几分束缚。想要快意恩仇,呵呵。” 小道士叹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江湖。”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江湖!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说得好听,可做到的,江湖中又有几人?表面光鲜的背后,其实是无数的恩怨和无尽的杀戮!” 说着,许若雪拔出了血海剑,抚摸着它:“这剑一拔出来,沾上血,从此就沾上了丢不下的恩怨。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能够在这趟混水中做到洁身自好、安然无恙的,江湖中人虽多,有几人能做到?要不是我是青城剑派掌门人的掌上明珠,我的剑术再高,又怎么能挡得住那层出不穷的阴诡手段?怕是早就成了某人的胯下之物了!” 许若雪叹了一口气,意兴萧索,不再提这话题。 又闲坐了片刻后,小道士问:“我们什么时候回青城山?” 许若雪答道:“灭了祭天山的恶鬼后。” 小道士大皱眉头:“那些可能出来伤人的恶鬼,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剩下的就是最厉害的,那个彝族部族中的毕摩。连他手下的第一勇士都修炼了鬼术,那毕摩自然不用说,他生前可就掌握了某些神秘的力量。既然那毕摩不会主动出来伤人,我们又何必冒着偌大的风险去招惹他?” 许若雪反问:“祭天山的恶鬼跟缠住我爹爹的恶鬼相比,哪个更厉害?” “自然是你爹爹惹上的恶鬼更厉害。我给你讲解一二。” “就像我们道士能通过口诀、步法、心法、符篆等手段,使出道术这种神奇的力量一样,有极少数灵智未失的鬼在机缘巧合之下,也可修炼鬼术。根据它们鬼术的高低,大致可分为三种。” “第一种叫阴鬼。就像前几天的那个彝族武士,身体可虚可实,浑身阴气逼人。” “阴鬼之上叫阴神。阴神跟阴鬼相比,多了好些奇妙莫测、威力惊人的玄妙手段。” “阴神之上,即是阳鬼。鬼本是至阴之物,若修炼到巅峰,就可以阴极阳生,便成阳鬼。阴神再是厉害,也只能在晚上出现。而阳鬼,大白天就可现身。” “阳鬼之上,为鬼神。这种鬼,已修炼成了神,跟我们道家所说的神仙一样,法力无边。好在鬼神不可能在阳间出现,因为阳间的阴气不够,不足以让阳鬼再修炼至极致。” “你爹爹惹上的,就是阳鬼,阳间所能出现的最厉害的鬼。那阳鬼能在午时出现,午时可是至阳之时,是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候。由此可见,那鬼修为之深,简直是闻所未闻!” 说到这,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许若雪,只盼着她能说上一句“既然那阳鬼如此厉害,你就不用去青城山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句话来。 可他终于失望了,许若雪没事儿一样喝了杯中的茶,转身回房睡大觉去了。 祭天山。 站在那洞口前,小道士脸愁的跟苦瓜一样:“哎,我说我们没必要招惹这毕摩,你不听。我说你不能跟过来,太危险了,你还是不听。许姑奶奶,麻烦你不要这么犟,好不?” 许若雪眉尖一挑:“你个傻道士,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这性子怎么也跟个娘们似的,啰里叭嗦的你烦不烦啊。” 小道士气道:“我是为你的安危着想!一个阴鬼就打的你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要对上的大有可能是阴神。你自己找死没关系,到时可别拖累我。” “前几天你不是丢了法器,一身道术施展不了几分。现在你法器在身上,昨天又装神弄鬼了一整天,又是设神坛,又是行祭礼的,画了好几十张符篆。若是这样你都保护不了我,我一剑砍死你算了,省得拿出去丢人现眼。” 小道士气急,正要再说些什么,许若雪手一挥:“行了行了,进去之后我后果自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认了,绝不与你一般计较,这样怎行了吧?” 小道士一跺脚,丢下一句:“这话你说的。”当先钻进洞中。 彝族战士古凶魂都已被驱散,一时洞里再没了那种刺骨的阴寒。一路很是顺利,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上次迷路的地方。 “停!”许若雪叫道,施施然地走到最前面:“现在轮本姑娘带路。” 小道士心中直叫“苦也,苦也”,他好言劝道:“我说姑奶奶,你就别瞎搅和了,行不?上次你在这整整困了半个晚上。若不是你迷了路,说不定那天晚上这祭天山的恶鬼就被我除尽了,也就不会生出后面许多事。” 许若雪眉尖一挑:“我说傻道士,你是在怀疑本姑娘?哼,区区迷宫,能奈的了我如何?真要惹恼了我,我一剑把这些山洞给削平。” 小道士正待继续理论一番,不料许若雪的双眼毫不扭捏、更不羞涩地盯着他的裤裆处,嘴里轻轻地念出四个字:“云淡风轻!” 小道士立马举双手投降,乖乖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若雪大获全胜,得意洋洋地在前领路。 再转了两圈后,小道士确认,这恶婆娘压根就不记得路。她是想那就走那,走得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小道士不由庆幸,那次由她带路,最后竟然能活着走出了洞穴。这足够说明,那天自己的运势,实在是吉、大吉。 再转了一圈,小道士终于忍受不了。他抢前两步拦住许若雪,指着前方问道:“姑奶奶,请问这是什么方向?” “东?” “错。” “南?” “错。” “我去,不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四选一,大不了我走四遍就是了。”许若雪眉尖一挑:“怎么着,傻道士你走不动了?要不要本姑娘背你?” 小道士冷哼一声:“从现在开始,我带路。” 一把长剑搁在他脖子上。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毫不避让地和她对视。 阴暗的山洞里,燃烧的火把下,一男一女相对凝视,久久、久久地不动。 就在小道士以为自己和许若雪,就这样对视到天荒地老时,许若雪冷哼了一声:“死道士,我让你带路。要是一个时辰内找不到那见鬼了的毕摩,哼哼……” 这恶婆娘,竟然退让了?小道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他心里欢喜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片刻后,小道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看着前方那明显未曾见过的宽大洞穴,许轻雪白了他一眼:“算你这个傻道士还有点用。” 我去,难道自己看花了眼?我怎么觉得,这恶婆娘刚一眼看来,竟很有点妩媚的味道,竟像是在,打情骂俏? 嗯,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恶婆娘除了身子是女人,浑身上下哪能再找出半点跟女人相似的东西来?小道士想着。 出了这洞穴,一转弯,小道士和许若雪齐齐一怔: 眼前,赫然再是一座祭坛。祭坛上躺着的,赫然正是那毕摩! 正文 37 沉睡百年的古毕摩 岁月流逝,已不知过去了几个百年的时光。就连那曾经热闹的祭天山,现在也已荒无人烟。 可躺在祭台上的毕摩,身上的衣物竟然光洁如新! 小道士的法眼看来,那毕摩身上黑烟如墨,浓得,如最深最沉的夜。在这团暗夜里,又分出十二根“黑索”,牵连着祭台下的十二名少女。 “退,快退回去。”小道士紧张地说道。 见到这般诡异的情景,任是许若雪如何胆大包天,也只觉得心里发麻。她性格是要强,但却不傻。自然明白,什么时候万万不能逞强。 许若雪转身就走。可不知不觉间,她见到回去的路上已多了一层黑幕。那黑幕似只有薄薄的一层,一穿就能穿透,却也似直接通向那,无穷尽的黑暗之中。 走,还是不走?正犹豫时,小道士一把抓住她的手:“是障碍法,走!” 小道士手掐紫微诀,口中默念破障咒,铜钱剑就是一劈,那层黑幕便如纸般割裂。 临走前,小道士回身一看,见那毕摩身上本来静止不动、如有实质般的黑气,已如流水般缓缓流动了起来。他心中大是懊悔:哎,早知如此,当初就万不该对这胆大包天的恶婆娘吐露这毕摩的存在。这下惨了,惊醒了沉睡了数百年的阴神。这一趟,搞不好真是自寻死路! 小道士拉着许若雪急急逃跑,才没走几步,许若雪就嫌他跑得太慢,反手抓住他,纵身飞奔。 任小道士腿脚如何灵便,在真正的江湖高手面前,还是慢得如同蜗牛。这一回,他只顾埋头全力奔跑,直跑得心都似要跳出来。 跑了好一会儿后,许若雪终于停住。小道士头都顾不上抬,弯着腰一个劲地喘气。好不容易缓和点了,他问:“出,出来了吗?” “没有,很抱歉,我迷路了。” 如晴天霹雳当场砸来,小道士一看,苍天啊!这跑了老半天,竟然还是在迷宫处打转。离那毕摩的直线距离,估计有,嗯,三四十步吧。 小道士气得直想吐血,他手哆嗦着直指许若雪:“明知道你是个路痴,我还让你带路。我也是一头蠢猪。” 许若雪反驳道:“我才不是路痴,一般的路我当然认得。这儿七弯八拐的,谁记得住?” “记不住,记不住你不会跟我说啊!” 许若雪终于羞涩地低下头:“我,我以为只要自己用心,就什么事都会。” “生孩子你会不?” 许若雪毫不迟疑、坚定不疑地答道:“会!” 小道士嘲讽道:“真会吗?你一个人也能生得出孩子?” 这意思是,本姑娘没男人要?许若雪大怒,就要拔剑。可那拔剑的小手一把就被小道士抓住,她刚想挣脱,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大喝:“走!” 她脑中一迷糊,莫名其妙、身不由己的被这个死道士拉着,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走在前面的小道士忽然停住,许若雪问:“怎么了?” 小道士没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若雪挤开他,往前一转弯,一眼看去,就是一怔。 她面前的,正是献祭彝族战士的那个大厅。在大厅中此刻正站着一个人。不,不是人,是鬼,是那个古彝族毕摩。 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肉眼,看清楚一个鬼! 岁月并未曾在毕摩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依旧头戴法帽,手持兽骨杖,身着五彩法袍,那左手上,依旧有法扇,右手上,还有签筒。甚至连他的面目,都栩栩如生,依旧苍老,照样慈祥! 毕摩出神地看着地上那堆堆的骨粉,长叹了一声:“哎,岁月啊!” 这一声叹息后,他身上的法帽散了,兽骨杖散了,五彩法袍散了,法扇签筒散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配饰,都在一瞬间变了颜色,迅速地变成了灰,变成了粉,纷纷扬扬地洒落。 再然后是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他所有的肌肤,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枯萎,就如同方才还停滞着的岁月,又重新恢复了流动。然后,一瞬千年! 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具骸骨,毕摩的身上忽然冒出大团大团极黑极浓的黑气,将他的身形,彻底地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岁月啊!”他再叹道:“果然是天地间最伟大的神力!” 眼睁睁地看着这诡异而神奇的一幕发生,许若雪只觉得口中发苦、浑身发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恐惧是何物的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真真切切地恐惧。 下意识地,她抓紧了小道士的手。 小道士果然没让他失望,他的心果然很大,他竟然神色如常,似乎平时就司空见惯。 他上前,手抚胸,腰深弯,恭敬地说道:“见过神的使者,尊贵的毕摩。” 毕摩点点头,指着地上一堆堆的骨粉,用生硬的汉话一字一顿地问:“勇士,成灰。岁月,多久?” 小道士答道:“已过数百年,具体多久,小子实在不知。” “慕扯勒部,何处?” “小子不知。”想了想,他加了一句:“祭天山此地,现已荒废,再无人烟。” 毕摩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后,忽然大怒,浑身黑气爆涨:“罗罗,纳苏祖灵之居,家神之地,不可弃。尼莫何在?” 这话小道士就完全听不懂了,只能垂首候在那。 毕摩长叹了一声,忽然用古老的语言唱了起来,他似在唱歌,又似在念经,边唱还边跳着奇怪的舞蹈。跳了足足半个时辰后,他五体投地,对着祭坛跪拜一番。 折腾了好久后,毕摩才起身。他说:“长魂,不长生。聂苏毕摩,骗我。” 这话小道士懂了,他答道:“尊贵的毕摩,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在追求长生。可无数年来,又有谁能真正不死?生死,本就是天地间不可逾越的法则。就如太极图上的至阴和至阳,虽然相对相生,但永不能相合。” 毕摩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又是长叹一声,然后手指着许若雪:“她的魂,祭祀家神,换我,”他指了指洞穴顶:“离开。” 一种极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许若雪大惊:“他什么意思?” 小道士长叹了口气:“这个麻烦了。这毕摩神志完好,我一直在想办法和他避免冲突。这下看来,哎。” 他解释道:“传说中,长魂仪式能让人在死后复活。可那毕竟只是传说。据我师父说,长魂仪式最多能让人的灵魂陷入无尽的沉睡之中,根本就实现不了长生。像这毕摩,躺在祭坛上一睡数百年,其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被我们打扰后,这毕摩醒了过来。但要保持神智不失,生活在这阳世间,他就需要人们通过祭祀仪式,源源不断地向他奉献出自己的灵魂。” “因为长魂仪式的限制,毕摩不能离开这洞穴。不离开他就没办法找到他的族人,也就找不到愿意奉献自身的人。所以他想通过祭祀你的灵魂,让他换取离开这的力量。” “啊,那被祭祀后,我会怎么样?”许若雪问。 “你当然会死的不能再死。肉体死了,连灵魂都会彻底消失。” “傻道士,你,你不会真这么做吧?”许若雪抓着小道士的手,紧张地问道。 “我当然不会。不管他生前多么尊贵,死后就是一个鬼。我是天一派的道士,专门捉鬼,又怎么可能会帮着恶鬼,来祭祀活人?”小道士说道。 “谢谢你,傻道士。” “哎,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来了尽给我添乱。”小道士叹道。 “嗯,以后这鬼神之事,我,我都听你的。”许若雪柔声说道。 尽管身处危险之中,听了这话的小道士还是不由地大喜:奇迹啊,这恶婆娘,现在竟然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他这边在解释,那毕摩等得大不耐烦,问道:“她,给我;你,侍从。怎样?” 小道士俯身作礼:“尊贵的毕摩,她是我的,那个朋友。我愿带你的族人来这,祭你为祖灵。” 那毕摩大怒:“你,忤逆我?” 哎,谈判破裂!小道士嘴一撇:这有权有势的人就这样,总以为天下的生灵都应服从他。却也不想想,就算你是毕摩,是那什么慕扯勒族的君王,可我又不是你部族中人,我凭什么听你的?更不用说,你早就死了,一身的权势早就化成了烟云。 小道士直起腰,正色说道:“她是我朋友,我不会允许你祭祀她。既然你已经死了,就好好地留在这,让你的追随者,永远地随侍你。” 毕摩怒道:“勇士魂,已玷污,不能,侍奉。你们,该死。” 说着,他大叫了几句奇怪的话,刹那间,洞穴中阴风大作,黑气四处弥漫。 开打了! 小道士从胸前取下八卦镜,嘴里念念有词,掐指一点,口中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那八卦镜发出茫茫白光,一时黑气远离。 将八卦镜挂在许若雪胸口,小道士吩咐了句“小心”,就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急急向毕摩冲去。 毕摩口中的经文此时已经念了一段,一声大叫后,用手一指。 小道士头一晕,身子一沉,便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昏昏入睡。他眼里,这黑暗忽然变得无比地可爱起来,让自己好想纵身一投,投入黑暗的怀抱。 小道士大惊,好厉害的诅咒。要知他可是至阳之体,一般的诅咒根本近不了身。并且他心思单纯,苦修道法十二年来,道心已定。可他,竟然就这样被诅咒了! 头,越来越重,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回响着:臣服吧!让自己的灵魂归于先祖的灵前。臣服吧!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毕摩大人。 小道士无力地跪倒在地,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毕摩,嘴里念着经文,右手摇着签筒,正缓缓向他走来! 正文 38 你若死,我便活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小道士嘴里急念净心神咒。 眼见情势危急,许若雪飞身纵来,提剑就砍。哪知毕摩看都没看她,左右弥漫的黑气蓦地化成一条噬人的大蛇,一口咬来。 弧月一闪,血海剑正中蛇头。隐隐有“嗤嗤”之声,黑蛇顿时小了不少。许若雪正待发力击破蛇头,却见一股黑气随剑而上,消失在她手中。 她手臂一麻,血海剑顿时重若千斤。许若雪急忙闪身欲退,脚下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几股黑气已经缠住了她的脚。 她低头时,那黑蛇一旋身,脱离了血海剑,一口向她咬来。 关键时刻,许若雪胸前的八卦镜大放光明,那黑蛇遇到这光,便恢复成了本来的黑气,团团围在她身周。于是许若雪发现,她的双脚像是被绳索给绑住了,她的身子像是陷身在泥潭中了,她再不能向前移动半步。 这时,毕摩已走到小道士面前,张开了手,手中黑气如柱,他朝小道士的天灵盖抓去。 许若雪嘶声叫道:“不要!” 这一声,叫得如此凄厉,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叫声中,小道士忽然睁眼,抬头,然后手中的铜钱剑,猛力劈出。 毕摩想急退,可毕竟离得太近,退之不及,正正被劈成两半。两半之间,有骨屑纷飞如雨。 毕摩发出一声嘶吼,吼声入耳,小道士只觉得脑中刺痛,手中的铜钱剑都差点掉在地上。 趁此良机,毕摩分成两半的身体齐齐后退,在不远处又合在了一起。黑气一阵翻滚后,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只是身周原本那浓不见底的黑暗,明显淡了许多。 刺痛感消失,小道士毫不迟疑,左棒右剑,直接杀了上去。 毕摩叫了声“乔克”,手中法扇一扇,签筒再一指,他浑身的黑气立时化成一条巨蟒,嘶吼着咬来。那蟒嘴张开,越张越大,顷刻间就塞满了半个洞穴。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口念“急急如雷霆律令”,手再一甩,四张五雷符丢了过去。 五雷符是上等符纸所制,本轻飘飘的毫不受力,被小道士这一甩,竟如石块般直直地飞了出去,速度竟然还很快。 五雷符瞬间飞到巨蟒嘴边,小道士左右手掐雷局,嘴口大喝一声:“炸。” 虚空中,似传来一声雷鸣,四张五雷符齐齐爆炸,将蟒首炸得粉碎。 小道士毫不停留,再甩出四张五雷符。又一炸之后,那黑蟒崩成碎片,现出毕摩真身。此时毕摩的身上,黑气已极是淡薄。 这就是破了防了。小道士大喝一声“打邪灭巫孟元帅”,一扬左手的拷鬼棒。那棒中随即甩出一条白色的法鞭,在一声“打”之后,法鞭远远地打中毕摩。 毕摩又是一阵大吼,浑身魂体散乱,显见受伤不轻! 小道士大喜,手往腰间一抹,一张张驱鬼符如雪片般齐齐飞去,各凝立在空中不动。他口中急念金光神咒,那驱鬼符上便带上了一层金光。金光彼此之间呼应连接,渐渐有金线连在一起。 毕摩被困住,左冲右突,可只要他身体碰到那金光金线,嘴里便是一声惨叫。 吃了几次亏后,毕摩静立不动,几声古怪的咒语后,他浑身的黑气又涌了出来,护住自身。在黑气包裹中,毕摩口中大念经文。 以符结阵,是为符阵。小道士现在所布的,正是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此阵若成,配以金光神咒和驱鬼符,这阴神再是厉害,身受重伤之后也必定绝无幸理! 三十六张符飞出,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布成。 以小道士的心性,在即将大功告成的这一刻,也不禁心中大喜。他正待发动大阵,诛杀此鬼时,变故忽生! 他脖子猛地一疼,一柄剑出现在他眼前,却是,血海剑。 小道士猛地回头,见许若雪正站在他身后。眼中,黑气弥漫。 是摄魂术!该死的,刚刚博杀太过激烈,他一时大意,竟将许若雪给忘了。这摄魂术对他自然起不了作用,可要是用来对付许若雪,哪怕是有八卦镜护身,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原来,毕摩嘴里一直在念的经文,根本不是用来攻击自己的。那毕摩眼光老到,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弱点。自己道术就算通神又能如何,被一剑斩杀,道术再神也没用。 这一回头,小道士发现自己脖子处并没流血。他稍一想就明白,许若雪意志何等坚定,哪那么容易被夺了魂?终究在最后致命的一瞬间,她意识清醒了一下,硬生生地让血海剑偏离了一分。这一分,留了他一条命。 还有机会!小道士猛冲了上去,就要将一张宁神符打在许若雪额头。 没想到毕摩口中的经文声蓦地加大,许若雪眼睛一直,直直地飞身后退。 她速度何等了得,小道士追之不上。正要从包裹里取出三清铃时,许若雪已经一剑惊鸿,只取他心脏。 小道士一声怪叫,拼了命一闪身,堪堪避过。还没等他站稳,许若雪又是一剑刺来。没几剑,小道士就狼狈至极。好在许若雪还保持有一分清明,拼命地克制着自己,这样小道士才能在血海剑下,捡回一条小命。 在险险地再避过一剑后,小道士已确定,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这恶婆娘的剑刺得越来越准,出剑越来越快,显然已渐渐失去对自身的控制。 这情形下再无选择,只能拼死一博! 小道士一咬牙,闭上眼,不再看那剑。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取出三清铃,用尽全身的功力,猛地一震。 剑锋袭面,铃声乍响! 小道士睁开眼,全身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那剑,竟直指他的眉心,相距不过三分。 “若雪。”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小道士用他这一生中最温柔的声音,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语气,喊出了这个名字。 这一声,竟比什么灵咒、什么符篆、什么法器都管用。许若雪全身猛地一颤,原来黑气萦绕的双目中,明显地恢复了几分清明。 小道士手迅速地一伸,在许若雪额头上贴上了一张宁神符。 成了,小道士正待以三清铃配合清心神咒,去除那摄魂术时,毕摩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怪叫。 怪叫声中,许若雪双目一迷,一个晃身,远远地闪了开去。 不好!小道士心中大叫,她离去的方向,竟是毕摩那边。 小道士急忙想追上去,可惜,已经晚了。 毕摩的手,已经压在了许若雪的咽喉上。 “住手!”毕摩喝道。 小道士立马乖乖停下,还极配合地将手中的铜钱剑丢下,并且无比讨好地举起了双手。 “屈服!” 小道士立即单膝跪地,单手抚胸,嘴里念道:“尊贵的毕摩大人,你是神的使者,你是先祖的回灵,我愿屈服在你的膝前,献上我毕生的忠诚。” 他这话貌似说得无比真诚,可别说自己了,连鬼都不信。 毕摩冷哼道:“魂誓。” 小道士犹豫了。他知道彝族中的毕摩,掌握着某些神秘的知识。如果只是单纯的发誓,他自然不怕。可若是魂誓…… 见他犹豫,毕摩喝道:“你,魂誓,或,她裂魂!” 我去,裂魂,这等恶毒至极的手段他也会。不会吧?师父不是说,这种手段不容于天地,早就失传了吗? 见小道士不信,毕摩念起了咒语,听了几句后,小道士叫道:“停。” 以师父的博学,这裂魂也只会几句。毕摩念得,正是这几句。 我去,他还真会啊!这下真正惨了。 此时,许若雪已清醒了过来,骂道:“你个傻道士,婆婆妈妈地站在这干嘛啊!一剑砍了这个死毕摩就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还是不是男人!” 小道士大怒,跳起脚来骂道:“你个恶婆娘,都怪你。我说了不需要来,你偏偏要逼着我来;我说了你不许跟进来,你偏偏要跟进来。这下好了,你害死我了。” 许若雪叹道:“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任性,不该这么自不量力。傻道士,进来之前我就说过,一切后果由我自负。所以死就死吧,你帮我报仇就行了。” 小道士苦笑:“如果只是一死的话,我还真不舍得把自己给搭进去。可他说的是裂魂。裂魂是什么?就是把人的三魂六魄彻底地分裂开。” “神魂之疼是天地间最无法忍受的疼。把灵魂分成九块,那种疼会让你觉得,无知无觉其实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不止如此,裂魂后的人,因为灵魂太过残缺,死后无法进入阴间,从此永世不能轮回。只能在这天地间,忍受永无止尽的,灵魂撕裂般的疼!” “相信我,若雪,这应该就是天地间最残酷的刑罚!” 许若雪沉默了下,问:“那魂誓是什么?” “魂誓就是以灵魂起誓。如果只是口头上发誓,那没什么。可要是配合上一些诡异手段,起誓之人的灵魂就会永生受制于人。甚至弄不好,在他死后,他的灵魂还是逃脱不了奴役!” 许若雪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泪流满面:“傻道士,我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认。所以,请你动手吧!” 正文 39 任人鱼肉的绝色女侠 小道士跳了起来:“我当然会动手啊,我自然不会把自己搭进去。那可是魂誓。我不想成为一具被人操纵的傀儡,别人叫你吃屎,你不会吃饭。别人叫你断头,你不会割手腕。那样太可怕了,不行,我死都不要。” 毕摩冷声说道:“你会!我能,看透,人心。” 说完,毕摩开始大声地念诵起经文。 小道士哈哈大笑:“好笑,太好笑了。我师父说,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连他老人家都看不透,你会看透?” “许若雪,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可能救你,因为你对我不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救了我,可那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我不需要领你的情。后面一路上,你明明是个恶婆娘,却偏偏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骗得我傻不拉叽地跟着你跑。” “在青城县你更是可恶,一剑就割断了我的裤子。害我辛辛苦苦保存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躯,没被未来的娘子看见,先被你看了个精光。” “在太谷县,你用我师父留下的法器威胁我,逼得我自投罗网,来到这该死的祭天山,捉这更该死的鬼。” “你还把我的法器给弄丢了。我不想跟那阴鬼斗,是你硬生生地把我绑在树上。虽然那天晚上我是做了错事,可你也惩罚了我。你用,用什么,哦对,你用杀人来惩罚我。你杀了满街的人,害我吐了个半死。” “这回,这回你更可恶。你不听我的话,硬是要跟毕摩斗,硬是要跟进来。还有,你要是不迷路,我和你早就逃出去了。再有,要不是你在这碍手碍脚,我早就打赢了毕摩,哪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所以我不会去救你。你个恶婆娘,你个坏女人,我才不要牺牲自己去救你!” 说着说着,小道士哭了,真真正正地哭了,泪流满面。 他真的不想许若雪落得个裂魂的下场,他也真的不想自己发下什么见鬼的魂誓。 师父已经逝去了,没人指点他。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十八年来,他从来就没这样为难过,从来就没这样纠结痛苦过。 他以为痛骂一顿那恶婆娘后,自己就会作出决定。可骂完之后,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么纠结,为什么自己还要这么犹豫。可毕摩已不给他时间了。 毕摩口中的经文已念完,他手一挥,两枚黑气组成的,奇形怪状,阴气森森的咒文就分别飘到了小道士和许若雪的面前。 “你,她,选一个!” 要逼着做选择了吗?小道士脑中乱成了一团麻。这一瞬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声音问:“我发了魂誓后,你一定会放过她吗?” 毕摩回答道:“必定。她,一个。你,带来,很多个。” 怎么办?天啊,该怎么办?小道士流着泪看向许若雪,他刚刚一直不敢看她,这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许若雪也泪流满面。 然后,许若雪向他眨了下眼。 眨了下眼?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她要告诉自己什么?小道士乱成了一团麻的脑袋完全想不出,可莫名其妙地,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看向毕摩,正色说道:“你必须放过她。要是你违背了我最后的心愿,就算有魂誓在,你也控制不了我。” 毕摩点头:“自然。” 哎,小道士长叹了一声,闭上眼:“我该怎么做?” “念。” 毕摩嘴里叽里呱啦地说出了一大段奇怪的话。这段话听起来别扭,说起来更是别扭,小道士说了整整五遍,才算完整地说完。 当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符时,身前的咒文更是黑气大作,自动向他飞来。 “张嘴!”成功在望,毕摩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 小道士最后深深地望了眼许若雪,张开了嘴。 那咒文,向他嘴里飞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在这一眼看去时,小道士发现,被毕摩挟持着的许若雪忽然动了。 许若雪的整个身体,在刹那间似化成了细砂,就像她本来就是由无数的细砂粘和在一起。她整个的身体,在那刹那间软了下去,又滑了下去,就那样神乎其技地脱离了毕摩的掌控。 然后,她手中的血海剑,蓦地血煞之气大盛,狠狠地,插进了毕摩的心脏。 同样在这刹那间,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小道士手往腰上一抹,甩出了两张符。 这两张符,是他师父遗留给他的,两张驱鬼符。 这两张驱鬼符,如闪电般地,电射进毕摩的额头。 毕摩的身体剧烈一抖。 他发出了一声嘶吼,向急退中的许若雪,喷出了一股黑气。 然后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他的身子不断地膨胀,膨胀,然后“嘭”地一声,化成了漫天的黑气,消散不见。 而同时,许若雪正正被黑气击中。她身子猛地一僵,嘴里吐出句“我去”,然后缓缓倒地! …… 黑暗,无穷的黑暗。 黑暗中,许若雪做了无数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重温了下她的一生。 当最后的梦里,那毕摩向她喷出一股黑气,正正击中她的身体时,许若雪一声大叫睁开了眼。 眼前,出现了一张眉清目秀,有点女人像的脸,正是那可恶的道士。 “你醒了。”那傻道士问。 第一眼就能看见这张脸,许若雪心里一阵莫名的高兴,可她嘴里说出的话,却很不高兴:“你个死道士,是不是希望我就这样死了算了。” “哪里?”小道士傻傻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傻笑着说:“不就是鬼吗?有我在你死不了的,想伤着都不容易。” 许若雪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硬得像石头。她大惊,明明自己的感觉都在,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怎么这身体就僵硬僵硬的。 似看出了他的疑惑,小道士解释道:“你中了阴气。那毕摩修炼成了阴神,阴气极是纯粹。我用了很多方法,才勉强驱除了你体内的阴气。” “死道士,话说的好听,那我怎么动不了?有本事你现在让我动起来啊!”许若雪怒道。 “没事没事,最多再过两个时辰,等天一亮,你就能动了,半点事都不会有。”小道士信誓旦旦。 这家伙,虽然傻里傻气的,但从不会空口说白话。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这心一放下来,许若雪登时就想到,傻道士之前说得那段话。于是,她的眉尖慢慢地立了起来:“死道士,你刚刚骂我。骂我恶婆娘,还骂我坏女人。你,在找死!” 她的语气冰冷,冷洌如刀。 小道士果然被吓了一跳,立马后退了几步,慌张地摇着双手解释道:“我那不是为了救你。” 听到“为了救你”这四个字,也不知怎么的,许若雪就觉得自己强装出的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是复杂,太复杂了,她根本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是感激、是感动、是害怕,还是…… 分不清,也就懒得分清。许若雪直接说了句:“谢谢你。” 她本来是想很强硬、很傲娇地说出这几个字的。因为她一直都是很强硬、很傲娇的。可这几个字说出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就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间,变得很柔软、很温柔。 这不像是自己啊!于是许若雪在说完“谢谢你”这三个字后,又特别恶狠狠地再加上了三个字“死道士”。 那傻道士果然没听出前后三个字之间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有点羞涩地回了句“不用谢”,似乎对别人感谢他,大是不习惯。 一问一答之后,这一男一女就陷入了沉默。 许若雪不喜欢这种沉默。她隐隐觉得,沉默中有种她不喜欢,或者说,她还没准备好的东西,在慢慢地生长。 于是她问:“傻道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刺出那一剑,你会做怎么的选择?是选择让自己从此变成一个听话的木偶,还是选择让我的灵魂裂成九块?” 问完后,她直接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哎,也许在自己心里,这就是最想问的吧。 小道士犹豫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如果你没刺出那一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真是个傻道士啊!许若雪在心里叹道。女孩子在这个时候问你这种话,你的回答永远只能是那一个。哄得女孩子高兴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有意外惊喜哦?说什么“不知道”,傻,傻到家了。许若雪鄙视道。 可在心里,对这回答,她莫名地觉得很喜欢、很高兴。 也许是因为,这回答够真实。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换了自己是那傻道士,自己压根就不用想,直接一剑就劈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成为一个傀儡,拥有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却一切身不由己,对方想让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在死后,灵魂还可能会受到对方永恒的奴役,这种情形哪怕只是想想,也让自己害怕得浑身发抖。 至于那傻道士,他灵魂裂成九块关我屁事。别说九块了,十九块她都不心疼。他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 所以,自己一定不会为那傻道士,发下什么魂誓。 一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可能不会吧? 正文 40 一痛一红再一肿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回答比较愚蠢,小道士又加了一句:“如果,如果只是生死的话,恶婆娘,我想我会不计生死的去救你。可是魂誓,”他全身狠狠地一抖:“魂誓太可怕了,比死可怕太多了。” 会不计生死的去救我?他,真的会不计生死的去救我?他说了我想,那就肯定是了。这个傻道士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说些好听的,来骗骗女孩子。 这么一想,许若雪就觉得,自己很高兴,非常的高兴。用一个词来形容,高兴的“心花怒放”,再用一个词来形容,高兴的“百花盛开”。那朵朵盛开的,还都是心花。 于是许若雪的语气,再次温柔了起来:“我眨了下眼,你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傻道士,其实你不傻,你很聪明。” 小道士老实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就那么做了。但等到你一剑刺过去的时候,我不用想就明白了。” 明白了,果真是个傻道士,就不会说上一句好听的话吗?比如说,心有灵犀一点通。 去,我才不会跟这个傻道士心有灵犀。许若雪为自己忽然冒出来的“不雅”想法感到脸红,为了一扫心中的一丝“旖念”,她恶狠狠地说道:“听好了,你个死道士,下次我使个眼色,你若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哼哼,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这四个字落入小道士的耳中,他立马像中了箭的兔子似地蹦了起来:“喂,喂我说恶婆娘,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许若雪冷哼道:“你就应该知道,你必须得知道。” 小道士叫道:“你这恶婆娘,好不讲理。奇怪了,”说到这,他忽然一怔,喃喃说道:“对啊,奇怪了,我为什么要怕你?你现在不是动不了吗?” 你现在不是动不了吗?这话落入许若雪的耳中,她就是一愣:对啊,我不是动不了吗?那我嚣张什么?哎,都是平时嚣张惯了惹得祸。 再转念一想:糟糕!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那他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天! 想到这,许若雪心中狂跳,她不由向小道士看去,小道士也刚好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小道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邪恶的笑容:“恶婆娘,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贼贼地笑着,贱贱地说着:“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那我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许若雪大急,脱口叫道:“不许,不要!” 小道士贼笑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你叫啊,大声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听见。” 许若雪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怕了,真正地怕了。因为从没有任何一刻,她像此刻这般虚弱这般无力。就连先前对战阴神时,她都能拎着血海剑往前砍。可此时,她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精湛的内力、绝世的剑法、显赫的身世,这些她所倚仗,因此无所顾忌的一切,在这一刻再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她现在不过是一条砧板上的鱼,等着被男人,痛快淋漓地,吃个干干净净! 所以,许若雪真得慌了,真得怕了,她想大声地呵斥这个男人,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你想干什么?你,你不要过来?” 小道士笑得更贱了:“恶婆娘,自从三年前,我和秋娥姐做了那事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那种感觉。你不要怕,我告诉你,真的很好玩的哦!” 三,三年前,王八蛋,三年前他才多大,就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做了“那事”,该死的,我都不敢做“那事”。许若雪很生气。可随即醒悟过来,我去,现在是想这事的时候吗? 她颤声说道:“你,你不许做坏事?” “呵呵,不用怕,真的没什么。不过就是我一用力,你一痛、一红,要是我力气再大一点,你还会一肿。一痛、一红、再一肿,你忍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许若雪气得要死,同时也羞得要死:这色胆包大的混蛋,说得这是什么浑话?还一痛一红再一肿,我,我要杀了他!不行,就算他能力不行,“一下下”就“好了”,我也万万不能忍这一下。 这一下之后,我还能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不行!绝对不行! 许若雪狠狠地瞪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所有的仇恨瞪着他。可她这仇恨却无力的眼神,明显地刺激到了小道士。 这个混蛋干脆俯下身子看着她,极其下贱地说道:“我,开始了哦!” 天杀的!许若雪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她唯一能做的是,就是狠狠地瞪着他。她发誓,就算他真的让她痛了、红了、肿了,她也要这样瞪着他。她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始终不曾屈服过! 在她的逼视中,小道士缓缓地伸出了手,伸向她的脸。 这是,要摸我吗?这是,要开始了吗?混蛋啊,你就不能快点啊,这般折磨人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了,一下下就好?许若雪心里大恨,更大怒。 在她的逼视中,小道士慢慢地曲起了手指,在她的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 弹,弹额头? 那个“一痛一红再一肿”的事,竟然只是,弹,弹额头? 许若雪发誓,这是她这一辈子,遇到的最匪夷所思,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于是她笑了,她嗔道:“你个傻蛋,你说的做坏事原来就是弹额头,真是吓死我了。” 小道士指着她大笑道:“哈哈哈,你个恶婆娘,你想到哪去了?不是弹额头,那是什么?” 然后他笑得更厉害了:“你脸红了,哈哈,你的脸竟然红了。” 许若雪的脸的确红了,不止脸红了,她保证,自己的全身都红了。 丢死人了,真真的丢死人了,人家明明想的是弹额头,可自己,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想到哪去了? 不行,我没脸见人了,我死了算了。大羞中的许若雪,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滚烫,烫得就要将她的整个身子烧红了、烤熟了。而小道士的大笑声,更是让她恨不得,天上降下来一道霹雳,将她劈成万千片。 可小道士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就像笑到一半时,有人往他的嘴里硬生生地塞了个拳头。 许若雪睁开眼,看到小道士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对,他喃喃地说道:“奇怪,你的脸,为什么就红了。” 然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许若雪。 在暗淡的火光中,小道士从头到尾、一丝不漏地,将躲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的许若雪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于是,他的脸也红了,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道:“奇怪,你,你想到哪去了?不是弹额头,你想的是什么?告诉我,你想的是什么?” 危险!很危险!如果说,之前的威胁不过是许若雪臆想出来的,那这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真真正正的威胁! 她颤声说道:“我想的就是弹额头。” “不对,”小道士烦躁地站起,在地上走来走去:“你想的绝对不是弹额头。” 他站定,蹲下来,看着许若雪,眼里开始出现危险的光芒:“你还骂我傻蛋!我不是傻蛋,我不是!” 他说着,声音渐渐地坚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真的不是傻蛋。” 如果可以动弹的话,许若雪一定会打自己几十个耳光,再用针线缝住自己的嘴。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小道士久居山上,向来心思单纯,根本就没想要拿她怎样。可是她,可是她,硬生生地,提醒了他! “你,你不是傻蛋。小道士,你是个好人,还是个道士。好人不该做坏事,道士更加不能做坏事。”许若雪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柔声劝道。 小道士跳起来大骂:“不,我就是个傻蛋,天下第一号大傻蛋!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我只想着弹额头。我不傻,天底下还有谁傻!” “小道士,”许若雪喝道:“你不傻,你要是做了坏事,那才是真的傻!你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们青城剑派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死的,死在我的剑下。” 这话一说,小道士就是一怔,他怔怔地看着她,清秀的脸上忽然现出了几分狰狞。 许若雪一呆,一阵极浓极浓的悔意又浮上了她的心头,淹没了她。 我就是一个笨蛋,就是一头蠢猪。今晚我要是一句话都不说,还真什么事都没有。我再这么一说,这么一逼,他还能做什么? 深更半夜,荒山野洞,正是杀人灭尸的最好时机、最佳地点啊! 甚至,这死道士若聪明些,在占有了自己后,再用道术害死自己。然后回青城剑派一说,就说我被阴神所害,他帮我报了仇。那样的话,他不但能脱得了罪,还可以得到一笔厚赏! 毕竟,谁都不会去检查,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中了阴气后,临死前有没被恶人破了身。 那,死道士会这么做吗?在占有了自己后,再害死自己吗? 他,会这么做吗? 正文 41 做禽兽还是做禽兽不如 “在得到了我以后,你会怎么做?”许若雪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问,或许是因为自己今天已经傻的够多了,再多一次也无妨。也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心里,比失去清白这件事更能让她在意的,是这个男人会不会狠得下心来,杀她灭口。 “我,我会离开大宋,逃得远远的。我本就是孤身一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天大地大,我走到哪就算哪。大理、西夏、吐蕃、金国、蒙古、西域,我哪都能去。我就不信,你能找得到我。” 原来,他宁愿被我追杀,从此亡命天涯,也不愿杀我灭口。这么想着,许若雪就觉得自己满腔的悲愤,如雪花遇到了热水,一下子就消融了大半。她甚至还有闲心暗暗鄙视道,有简单的办法不用,偏偏用最难的法子,真真是个傻道士! 心情好了很多的她劝道:“傻道士,其实,其实,今天晚上你要是放过我,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哪怕她再是大胆,也说不出口。 所以她的这番情意,注定浪费了。对一个连女人都没怎么接触过的男人来说,想要他了解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实在是太过奢望。 所以小道士理所当然地说道:“其实,其实这事很刺激,很,很好玩的。你没试过你不知道。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十八年来我从来就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可那天晚上我,我亲了你一下后,我就知道了。恶婆娘,我,我亲你一下,你尝尝这种味道。说不定,说不定你就喜欢了。” 这,这是什么浑话啊!许若雪羞愤欲绝,刚想意正严辞地呵斥他。他的手,已摸上了她的下巴。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给咽下去了。 那只手,恋恋不舍地在她那小巧的下巴处滑了一下,稍一用力,许若雪的唇,就不由自主地张开。 一张脸,红红的,喘着粗气,慢慢地压了下来。 …… 在最意乱情迷、最情不自禁、最危险也最关键的时刻,许若雪猛地清醒了过来。 用尽所能用到的全部力气,许若雪咬住了刚好在她口中肆虐的那条舌头。 于是剧痛之下,小道士“啊”地一声,捂住了嘴。 “放过我。”许若雪哭道。 “不,我不。”小道士通红着眼、通红着脸叫道:“我不。不发泄出来,我会死的。我知道你也很喜欢,你也很舒服,对不对?” 许若雪流着泪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坚定:“好,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再反抗。但麻烦你在做完以后,答应我两件事。” 看着她眼里的坚决,小道士忽然感到害怕,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一件,麻烦你在完事后,一剑把我杀了。我许若雪,绝受不了这种屈辱。” “第二件,麻烦你赶往青城山,帮我爹爹除了那恶鬼,就当是,就当是在赎你的罪。” 小道士颤声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吗?许若雪问自己。 就这样的,用这种方式,被人夺去了贞操,自己必定是会恨的。 那如果有机会,自己会杀了他吗?必然是不会的。心里再有恨,可终究舍不得。 那事后,自己会含恨自杀吗?应该也是不会的。 也许,自己最可能会做的,就是从此远离这个死道士,再不与他相见。然后独自一人,孤独终老! 如果自己因此有了孩子,那就把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然后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这片天地间最卑鄙、最无耻、最下流的死道士! 心里是这么想着,许若雪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颓然坐倒在地:“原来你是认真的啊。” 他抱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说:“恶婆娘,说真心话,我不舍得你死。” “虽然你一直都很凶,对我也很坏,可我真的舍不得你死;虽然现在的你很诱惑,让我极想极想发泄g 下,可我真的舍不得你死。” “恶婆娘,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今晚过后,你不许因为这事骂我、打我,更不能一剑杀了我。你说怎样?” 许若雪一愣,然后拼尽全力地点了下头。 小道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苦着张脸,开始给许若雪穿衣服。 许若雪震惊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竟然真的肯放过她? 他竟然能忍得住?就连自己,也差一点点就没能忍住。他能忍得住? 可他的确在给自己穿衣服。虽然那眼里射出的炽热的光芒,让自己很是怀疑,在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将他刚刚穿上的衣服给撕成碎片,再将自己给撕成碎片。可他真的极辛苦、极艰难地帮她穿好了衣服。然后踉跄着走向一边,盘膝坐下,开始静坐。 微微侧过头,看着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一下子变得神情淡然、颇有几分飘然之姿的小道士,许若雪无声地笑了。 然后她就睡着了,睡得很熟,很安心。 …… 小道士也睡得很熟,很安心。 在梦里,他都在暗赞自己,心真的够大!一个及时悬崖勒马,欲求极度不满的男人,竟然还能够睡着,竟然还能够睡得很香,真真是,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睡的时候,是很香。醒来的时候,却很不愉快。 “铮”的一声,一个冰凉的物体搁在他脖子上,小道士立马惊醒,还没等眼睛睁开,他就忙不迭地屁股蹭地,往后挪了几步。 那剑自然还是稳稳地架在他脖子上。 睁开眼,小道士苦笑道:“许姑奶奶,早上好,昨晚睡得可好?” 许若雪眉尖几欲倒立,整个人和手中的剑一样,向外散发着狂暴而又疯狂的杀意:“死道士,你还敢开玩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一剑杀了你?” 小道士苦着脸:“许姑奶奶,你当然敢杀我,你也有足够的理由杀我。但是姑奶奶,请别忘了你说过的,进洞以后后果自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认。” 心里直打哆嗦,小道士却紧咬着牙,坚定地站了起来。他义正言辞、正义凛然地说道:“江湖儿女,说话算数。说一就是一,哪怕吃了再大的亏,也得认!” 看着剑架在脖子上,却一脸正义、恍如这天地至理就握在他手中的小道士,许若雪的眼睛蓦地睁到极致,似见了鬼似地盯着小道士,一眨不眨。 对不住啊,吓到人家姑娘了。好吧我承认,这理由找的极差,差极,连我自己都给恶心到了。哎,仓促之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啊!小道士无奈叹道。 可万万没想到,许若雪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后,冷冷地丢下句“你的下贱击败了我的长剑”,然后,她就那么收了剑,转身离开。 她,她就这么离开了?这个杀人杀成了一种艺术的恶婆娘,就这么离开了?在他昨晚做了那么多,自己都觉得禽兽不如的事之后,她就这么离开了? 天啊!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小道士狠狠地掐了下大腿,嗯,的确不是在做梦。 这么说,那恶心到了自己的理由,真的说服了她? 苍天有眼啊! 这江湖儿女,个个都是傻蛋! 小道士站在那胡思乱想着,直到前面的许若雪停下来,他才如梦初醒,屁颠屁颠地,一脸讨好地跟了上去。 …… 出了山洞,看着外面那灿烂的阳光,小道士有种流泪的冲动。 那个路痴在自己饿死前成功地找到了洞口,这实在是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太不容易了! 有无数次,小道士想告诉许若雪:小娘子,你走错了,这边请。可在感受到女武神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凉寒意后,他理智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憋得辛苦啊!明明都已经出了那段迷宫,直接走一程就是了,那女武神竟然又返身主动踏进了迷宫,在里面一转就是两个时辰。 不辨东西南北到这种程度,实在堪称奇迹! 另外一个奇迹是,犯了这么一个低级加明显的错误后,这恶婆娘竟然都不脸红,连身上散发出的杀气都未曾少过。难道,她就不会脸红吗? 哦,不对,她昨晚明明脸红过,还红得很销魂、极诱人。 想到昨晚的精彩处,小道士的脸上就很是精彩。他正想得入神时,走在前面的许若雪似脑后长了双眼睛,猛哼了一声。这声冷哼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小道士立时记起,自己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搞得不好的话,不待秋后,就得问斩。 于是他赶紧牵了马过来,恭敬地请许若雪上了马。 拍马跟着许若雪,见她往天上看了看,小道士立马凑趣道:“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真是个……” 是个什么?小道士一时说不上来,他肚里的墨水实在有限。那个便宜师父只负责教会他识字,至于别的嘛,不好意思。 他正着急时,却听前面的许若雪接道:“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然后许若雪转过头来。那脸上,竟然笑靥如花:“死道士,你放过风筝没?” 正文 42 飞在空中当风筝 当许若雪笑靥如花地说出那句“你放过风筝没”,小道士心中立即警钟大作。危险!危险!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大喊着。 可危险在哪?他茫然不知。 正当他迷惑时,许若雪对他一笑,然后一扬鞭,那大黑马立时放开了四蹄。 啊,什么意思?难道憋了半天后,这恶婆娘对我的惩罚就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 哇,这惩罚好恐惧啊,我好怕怕啊!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美。 许若雪手一扬,一条白色的、长长的东西向他飞来。 正是那条白绫。 还没等小道士反应过来,那白绫就扎扎实实地捆在他身上,把他绑了个结实。 然后许若雪脚踩马镫,在马上立起,一声清叱后,手用力一扬,小道士的身子就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凌空飞起。 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小道士的身子落了地,直直的站在地上。身不由己地跟着那快马跑了几大步后,许若雪在马上又是立起,手又是用力一扬,小道士又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凌空飞起。 “我去,原来这就是放风筝啊!啊,我不要当风筝,当风好危险的啊!”明白过来的小道士在心里大叫。 可他身不由己! 马蹄声声,越跑越快,小道士惨叫声声,越飞越高。那情形,真真的像是在放风筝。放得是,活人风筝! 路上,有马疾奔,跑得正欢。马上,有女骑士,笑得正欢。马后,有小道士,叫得正惨。 许若雪越跑越开心,她开心地笑着,嘴里“呦呵”地叫着,手上的马鞭欢快地舞着。而小道士越来越悲惨,那马蹄扬起的灰尘打在他脸上,将他打成了一个泥人。在空中时,任凭耳边风声呼呼,他也得睁大眼睛看着地面,然后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忍住脚上传来的剧痛,发出一声惨叫后,拼尽全力地快跑上几步。然后在惊呼声中,又高高地飞上空中,再滑出一个优美的半圆后,往地上掉去。 身子被白绫勒得生疼,双脚被地面撞得生疼,这些小道士咬着牙都能忍受,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的身体已渐渐失去了控制。落地时,他身子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要死了,要死了,真要死了!我会一头撞在地上活活撞死,我会被马拖在地上活活拖死。我去啊!就知道这恶婆娘不会放过自己,必会活生生地折腾死自己。好后悔啊!昨晚真应该吃了这恶婆娘,将她吃得半点儿不剩。牡丹花下死,总比死在马蹄下强啊!小道士心里大悔。 不好!他脚上踩到一颗石子了,顿时已经半倒了的身子,完全往地上栽去。看着黄土地在自己眼前迅速地放大,小道士只来得及将自己的眼睛睁到极致,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就在头碎了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子猛地高高飞起,打横着在空中翻滚。这一回,他终于来得及叫出两个字:死!啦! “啦”字还在空中,小道士就往地上撞去。他的身子在空中旋转着,而他的头正正地往一块大石头上撞去。 眼看着那石头的尖角闪电般地朝自己刺来,小道士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死了! 他闭上眼。 就在这一刹那,他耳边听到许若雪的一声清叱,白绫一紧,然后他的身子被猛地拉起。那石头的尖角,从他眼前滑过。 他的身子翻滚着,在“啊”的尖叫声中,再往地上撞去。 这时白绫又是一紧,他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在落地时,身下的,不再是泥土地面,而是绿草地。 小道士“啊啊”尖叫着,闭着眼睛,身子急速地翻滚着。不知道滚了多久,不知道滚了多远,才终于停了下来。 小道士趴在地上,挣扎着吐了几口血。这血,也不知是他嘴里的血,还是他体内的血。他只觉得浑身剧痛,没有一处地方不痛,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刮掉了几块肌肉。那清秀好看的脸上,也不知道多出了几条大大的血口子。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傻道士,傻道士。”耳边传来了许若雪焦急地呼唤声,然后那恶婆娘跑了过来,蹲下身子,检查起他身上的伤势来。 等发晕的头、发花的眼,终于能让出眼前的人脸时,小道士一把抱住许若雪的腿,哭着说:“姑奶奶,我求你了,你一剑杀了我,好不?别再折磨我了,求你给个痛快,行不?” 许若雪嗫嗫地说:“我,我没想折磨死你。只是心里太不痛快了,这一下子玩的高兴,忘了分寸了。” 说完她柳眉一竖:“你昨晚那么过分,今天我过分了又怎么着!” 小道士软瘫在地,好了,捡回一条命了。 可随即,他心里又一阵害怕:就算许若雪的确不想杀死自己,可刚刚的速度如此之快,除非她是神仙下凡,不然再是女武神,一个闪失也救不了他。他能活着,还真真是三清天尊保佑啊! 小道士惨兮兮地说道:“姑奶奶,麻烦你检查下我身上少了哪些部件?重要的都在就行了,零零碎碎什么的可以不用管。” 许若雪眼睛一瞪:“哪那么胆小。我检查过了,算你运气,只是脚脱了臽,还有一些刮伤。上了我的药后,没几天保证屁事都没有。” 小道士挣扎着一把抱住许若雪的大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姑奶奶,我俩扯平了,是不?” 许若雪怒道:“开什么玩笑!我、我的清白都毁在你了手上。扯平?做梦吧你。” 小道士抱着她的大腿摇了几摇:“姑奶奶,扯平吧。不然呆在你身边,不被你害死,我自己也得吓死。” 许若雪犹豫了下,终于叹道:“好,扯平吧。” 小道士大喜,他打蛇随棍上,躺了下来:“姑奶奶,你心真好。请好心的你再帮我上下药吧,我疼死了。” “你!”许若雪气坏,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可看着小道士那般凄惨的模样,她又叹了口气,还是拿出了药。 于是,阳光下,草地上,有一个躺着的男人和一个忙碌的女人。 “我说你个傻道士,我发现你知道的挺多的啊!说,是不是以前在山上找了几个相好的。” “哎哟,姑奶奶,麻烦你下手轻点,疼,疼啊!山上就我跟师父两个大男人,哪来的半个女人。母野兔倒有十几只,那个算不算。” “别贫嘴!山上没,那就是山下有了。” “哪,山下的都是一些乡亲。要么太老、要么太小,年纪差不多的,就一个秋娥姐长得还可以。” “哦,跟我比起来,那秋娥姐长得怎样?你那些东西是从她那学来的?” “秋娥姐怎么能跟姑奶奶你相比,那差得是天上地下啊。我那些东西是无师自通,我天生英才嘛。再有一些,是晚上偷听乡亲们闲聊时知道的。我跟你说,别看乡亲们个个都老实巴交的很,其实啊……” …… 五天后,沧州府。 客栈里,小道士推门出来,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辛苦跋涉,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出了门后,他左右看了看,生怕楼梯处窜出一条大汉,手持钢刀大喝道:“青龙帮帮众在此,小命拿走,钱财拿来!” 没办法,上次留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敲了敲对面的门,只听许若雪叫道:“进来,门没关。” 小道士暗赞道:这恶婆娘不生气的时候,声音还蛮好听的。嗯,其实她生气的时候,声音一样好听。 他推门进去,就是一愣:许若雪正在化妆。 小道士在山上长大,并不懂得多少礼节。人家姑娘在化妆,他毫不客气地搬了张圆凳坐下,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见他依旧厚着脸皮,也懒得理他。 哎,还真别说,这许大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啊。这一安静下来,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透出来的神韵,直让人恨不得一把给抱在怀中,轻轻地吹上一口气。美,美翻了。小道士心里大赞。 他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痴迷。这一入了迷,就觉得许若雪那挑起的手指,是在挑动他的心弦;那翘起的一缕长发,是在撩动他的心弦。 当许若雪微张小嘴,含上一条艳红的香纸,再轻轻一抿时,小道士再忍不住了,他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就要一口吻住,那此刻更显娇艳的红唇。 就要吻到了,他停住了。 许若雪笑着问他:“你,确定要亲吗?”这一笑,她笑出了十分妩媚。 “咕噜”一声,小道士狠吞了下口水,他无比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亲。” 小道士依依不舍地远离了那红唇,眼睛还死死地盯在那艳红上。 在他的脖子下,赫然多出了一只纤纤玉手。那手儿纤细、洁白,宛如上等的白玉雕成。那手指儿还弯成兰花,于是更是勾人心魂。 只是那兰花指中,捏着的赫然是一柄锋利的柳叶飞刀,飞刀尖儿正抵在小道士的咽喉上。 许若雪再妩媚一笑:“算你识相。” 然后她眼睛一瞪,柳眉一竖,喝了一声:“滚!” 小道士立马屁滚尿流地滚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小道士的身体无力地滑下。眼前,又出现了方才那绝美的一幕。 小道士舔了舔唇,蓦地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哎,怎么办啊?明明知道那就是一头母老虎,可我为什么想着去抱她、去亲她?这老虎屁股摸不得,这老虎嘴更是亲不得啊!” “难道天天被人骂作‘傻道士’,我真变傻了不成?” 正文 43 小道士的忽悠神技 酒楼里。 小道士正焦急地等待着,这家的“麻香豆腐”据许若雪说,是天下难得的美味。这大小姐是豪富出身,连她都赞之为天下美味,味道不问可知。 好不容易,那麻香豆腐上来了。小道士一看,洁白的豆腐上点缀以艳红的花椒,再洒上些嫩绿的白葱。他再一闻,果然是麻中带香,香中含辣。 小道士美滋滋地舀了口麻香豆腐,正要送进嘴里,忽然“啪”的一声,一根筷子打来,那豆腐掉在了桌上。 小道士诧异地看向许若雪,正想问她在发什么神经时,他屁股下的凳子猛地一倒,于是饭桌翻了,他人倒了,那碗麻香豆腐正正地扣在他胸前。一时他衣服上红的、白的、绿的乱成一片,大是妖娆。 小道士大怒,跳了起来。许若雪直接飞起一脚,踢在那饭桌上。饭桌高高飞起,落在他身后,桌上的筷子噼里啪啦地打了他一脸。 顶着筷子雨,小道士冲到许若雪面前,就要破口大骂。没想到那恶婆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他的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这下牙齿咬到了舌头,出血了。 小道士不屈不饶,捂住嘴巴站起身,就要发飙。那料想许若雪抓住他的手猛力一扯,于是他的头撞在了酒楼的墙壁上,在那木板上留下了一条鲜红的血迹。好了,鼻子也破了。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小道士一手捂住嘴,一手捂住鼻,看了看两手的鲜血后,他“啊啊”大叫着,冲到许若雪身后,一脚就要踢去。 许若雪一闪身,小道士踢了个空,还没待站稳,他就看到,一把飞镖正正地直往他脑门上扎来。 我去,飞镖啊,死了死了。小道士正吓得魂飞魄散时,只听“铮”地一声,剑光一闪,那飞镖在他鼻子前生生地被斩成两半。 “刺,刺客啊!”小道士这才扯开喉咙大叫。 “猪!现在才知道。”许若雪狠瞪了他一眼。 我去,小道士觉得很冤枉。一早知道了你就说啊,叫出“有刺客”这三个字很难吗?把自己像木偶一样甩来甩去,很好玩吗?你是江湖女侠,我只是小道士,我哪有你那么快的反应。 “怎,怎么办?”第一次遭遇刺杀的小道士结巴着问。 “跑啊,当箭靶子很好玩吗?你个碍手碍脚的傻蛋。” 许若雪一把抓起两人的包裹,提剑就跑,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许女侠,我身手可以的,才不是傻蛋。”小道士逃命中不忘维护自己的尊严。 “哼,你以为这是江湖毛贼啊!若不是要保护你,我早就提剑杀了上去,才不会傻站在那当箭靶子。” 小道士正想反驳,耳边却听到一声大叫:“小心。”他定晴一看,只见有十几枚五花八门的暗器向他飞来,有金钱镖、飞镖、掷箭、飞蝗石,里面竟然还夹着对乾坤圈。 小道士大叫一声,就要往旁边一闪。不料许若雪抓住他的手就是一拉,他的头就势撞在了一处软软的、柔柔的、香香的所在。小道士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撞到了什么?那天晚上,他可是手口并用,没少折腾这。 真是,飞来艳福啊! 顾不得与他计较,许若雪闪出一圈剑光,挡住各式暗器后,一把提着小道士的后衣领,就往后面拖:“去马廊那。” 小道士跌跌撞撞地跑到马廊,沿途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暗器的袭击,好在许若雪剑术实在了得,一柄血海剑硬生生地护住了两人。 万幸,马无事。 两人骑上马,匆匆逃离。 跑了没多远,小道士就发现身下的大黄马越跑越慢。正奇怪时,却见前面的大黑马屁股一翘,拉出一坨好大好稀的,马粪。 许若雪翻身下马:“这马被下了巴豆,不能再骑了,不然马会死的。” 两人牵着马,来到左近的树林里。将马系在树上后,许若雪道了声:“走。” 小道士傻眼了:“这马怎么办?” 川中多山,少马,像这种善爬山的高头大马,更是稀罕。骑了这些天,小道士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策马扬鞭的感觉。 “不用管。江湖中人最好宝剑、最爱宝马。好马千金难求,谁都不舍得伤害。” “那要是被人偷了?” “小毛贼不敢偷,有点本事的都认得青城剑派的标志,不敢偷。”解释了几句,许若雪不耐烦了:“你是要命,还是要马?” 当然是要命啊! 跑了一段后,许若雪停下脚步:“不行,你跑得太慢了,这样我俩都会被追上的。” 小道士苦着脸:“女侠,你不会丢下我吧。” “嗯,丢下你,这个主意很好,就这么办。”不待大惊失色的小道士出声抗议,许若雪手一挥:“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先把一路留下的痕迹清除,再去截杀那帮子歹徒。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狗胆!” 许若雪杀气腾腾地纵身掠去,小道士胆战心惊地找了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躲好。 四周一片寂静。一开始小道士还乖乖地在那等着。等得久了,他就无聊地数起树上的树叶来。当然,没敢发出声。他只是心大,不是傻缺。 “数完了没?”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问道。 “还没。”小道士随口答道,然后他惊醒过来,回身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多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那大汉狞笑一声,提起手中的鬼头刀:“没数完,那就下辈子再数吧,我要送你上路了。” 危急关头,小道士眼前闪过一副画面: 九阴山上,小道士向面前一位三络长须、长得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哀求道:“师父,你就教我武功吧!” “徒儿啊,不是为师不教你。你既然学了我们道家的五雷天心正法,就万不能再学江湖上的各门内力心法。没了心法,你再怎么苦练,最多也就能学个十人敌。遇上了真正的武功高手,还是没什么用的。” “师父啊,徒儿不贪心,能一只手教训虎子哥就行了。” “荒谬,为师不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师父,良久叹了口气:“师父啊,你是不是怕我学了后,武功高过你?” 中年道士更良久地沉默后,更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是!你生性奸滑,油嘴滑舌。这讲,我是万万讲不过你了。若是打还打不过,你若不听话,我拿什么去教训你?” 小道士哭丧着脸:“那要是遇上了真正的武功高手,那我该怎么办?” 中年道士拂袖而去:“用嘴啊,你嘴皮子不是很厉害吗?” 画面到此为止。 与此同时,小道士脸上的惊恐,不动声色间就转化成了惊讶。他愕然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脸上的每一丝每一毫表情,都清晰分明地在说着同一件事:我,非常的不理解;我,极度的惊讶!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手指着那大汉叫道:“为什么?” 这三个字,他叫得声泪俱下,如泣如诉。 那大汉举到一半的鬼头刀停住了。看着小道士那极度惊讶、十分委屈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下:“你碍了我们的事,所以我们要杀你。” “为什么?”不等他提刀再砍,小道士急急说道:“我只是一个看风水,算姻缘的江湖道士。我不曾害过人,更不曾参与过江湖争斗,我怎么可能会碍了你们的事?” “咦,不对啊!你不是一个捉鬼的道士吗?青城剑派的那许老贼遇上了恶鬼,性命危在旦夕。青城剑派遍请天下捉鬼高手,要救那老贼一命。你是老贼的宝贝女儿亲自领上山的,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跟那老贼仇深似海,怎么可能允许你去救他?” 小道士大是惊恐的后退几步:“捉,捉鬼?我的妈啊,那么可怕的事我才不要去做,打死我都不做。我只是一个算姻缘的小道士,鬼什么的,我最,最怕了,我怕死了。”说着他还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果然是怕极了。 那大汉疑惑地看着他:“当真?” “当真!”小道士蓦地挺直了腰,一副很骄傲、很傲娇的样子:“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张小仙算姻缘最最准,人送外号‘张月老’。再嫁不去的娘子,再娶不到婆娘的汉子,只要请我用秘法调下风水,改下气运,哼哼,我包他一年内得偿心愿。若有半点不准,” 小道士正气凛然地扬起头,用手割了下自己的脖子:“若有半点不准,尽管把这头拿去。” 那大汉奇道:“堂堂许大小姐,她爹爹被厉鬼缠身,她不去请个捉鬼的道士,请个算姻缘的道士干嘛?” 小道士说道:“我听许大小姐说,她爹爹被厉鬼缠身已有大半个月。那么久都没死,自然也不在乎这几天。她请我过去,自然是有大事。” 说到这他脸色一变,换上了一副很贼的表情:“我且问你,许大小姐漂亮吗?” 那大汉眼露色光,狠狠地吞了口口水:“漂亮,漂亮死了。” “对啊!”小道士双手一拍,问:“我再问你,许大小姐家世差吗?” 那大汉瞪起了双眼:“差?差个屁。江湖中能有几人像她那般,出身那等名门正派。” “对啊!”小道士再双手一拍,再问:“那她为什么还没嫁出去?女子十六出阁,她今年可十八了啊。” “是啊,她怎么还没嫁出去?”那大汉奇道。 正文 44 何谓骗死人不偿命 “许大小姐在‘江湖群芳谱’名列前三,芳名远播。这几年来,上青城山求亲的英雄侠少数不胜数。就连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也亲自登了门。可结果怎样,许大小姐嫁出去了没?这事,大不对劲啊!” “嗯,的确不对劲。这里面有问题,很有问题。”那大汉摸着络腮胡子若有所思。 “贫道告诉你啊,”小道士亲热地凑了上去,指着自己的眉毛说:“许大小姐虽然长得是极美,但她那面相,有碍姻缘。” “你看她眉毛,细而浓密,聚却不宽,高而不扬。这种眉相的女人,一生幸福美满,旺夫宜子,是清贵格局。但是,许大小姐有个坏处,她动不动就喜欢眉尖一扬。这一扬啊,不得了。就像一把利剑,刺向这个部位。来,你看看,就这。” “这个部位面相中称为天仓,也叫夫妻宫或妻妾宫,也就是俗称的鱼尾和奸门。这夫妻宫被剑给刺了,呵呵,门道可就大了。来来,贫道跟你解说一二。” 小道士就细细地解说了起来,那大汉听得云里雾里的,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的很,完了还大赞小道士果然高明。 小道士最后总结道:“所以说,许大小姐这一世的姻缘,麻烦,大麻烦啊,必须得找贫道这样的高人出面化解一二。不然的话,呵呵。” “想她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小姐,要是嫁不出去,这丢的可是青城剑派的脸。就连大小姐自己,身为江湖群芳谱上前三的美人,一身剑术通神,竟然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试问,她心里能好受、能不急吗?再有一处关键就是,” 小道士勾着那大汉的肩,给了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许大小姐芳年十八,十八了哦,这个,呵呵,你懂的。” 那大汉和他对视了一眼,双双露出了很**的笑。 “所以兄台,你觉得,许大小姐请贫道上青城山,该还是不该?” “该,绝对应该!” “正是。所谓相逢即是有缘。你我之间虽然是因为一场误会而相识,但这也是一种缘份。要不要贫道帮兄台批下八字?” “八字就免了,我这有急事。”那大汉这下没上钩,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小道士,若有所思。 小道士心里暗叫糟糕:这人必是黑道中人,杀起人来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会儿他心里转着的念头,十有八九就是‘宁杀错,莫放过’。 眼珠子一转,小道士大叫道:“等等,兄台。贫道看你这面相,有一桩大好的姻缘在等着你啊!” “哦,什么姻缘?” “正是许大小姐。” “许,许大小姐?”那大汉都结巴了。 “是极。想那许大小姐长得如此貌美,家世又如此富贵,竟然跟兄台你有缘。这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小道士,你不会是在寻我的开心吧?”那大汉怀疑道。 小道士皱眉想了一下:“这姻缘之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人为,中间变数实在太多,一时之间贫道也不敢说看得分明。这样吧,兄台请将你的姓名、生辰八字说下。面相是没问题了,如果八字能够合得上的话,那就,呵呵。” 那大汉将姓名、生辰八字告知后,小道士说:“原来是龙二哥,龙二哥请稍等片刻,待贫道算一算。” 他蹲在地上,随便乱写出许若雪的所谓“生辰八字”,再写上龙二哥的生辰八字,嘴里念着什么“水命怕南火怕西,金命怕东土不北。木命不宜本村的,相生比和最为宜” 在地上东划西划地写了一大堆,最后小道士猛一拍掌,兴奋地大叫道:“中啦!” 龙二哥凑过头来,紧张地问:“我和许大小姐,八字相合吗?” “合,正合,合得不得了。面相相合,八字相合。这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啊!。缘份缘份,这缘字一字,妙,妙不可言!” 小道士大赞,只恨不得手上无酒,不然的话,当饮三大杯! 龙二哥也极是高兴,可高兴中又带些忐忑:“可是,可是张小哥,实不相瞒,我和那许大小姐之间相差太远,可以说是天差地远,我和她真有可能吗?” “呵呵,贫道刚刚就说了,姻缘之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人为。这人为嘛,”小道士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 龙二哥惊喜交加:“是小哥你?” “正是。贫道张小仙,算姻缘最最准,人送外号‘张月老’。师传秘法‘红线牵’,可调风水改气运。别说龙二哥已有七分天定,就是五分天定,呵呵,贫道保管能变成十分。” “好,那就一切拜托小哥了。” “且慢高兴。龙二哥,贫道这秘术施展开来,浪费多种珍宝不说,心神耗费更是巨大。所以你我虽然一见如故,但这礼金嘛,呵呵。” “应该的,应该的,不知我该奉上礼金多少?” “不多不多,黄金五百两。” “啊,这么多,你,你比我还黑啊!” “多吗?不瞒龙二哥,贫道这礼金是看人收钱的。这许小姐值多少钱?五百两黄金真的多吗?” “不多不多。只是我们江湖中人,这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时之间,哪能凑出这么多钱。” “没关系,你我一见如故。贫道先收你黄金二百两,哦不,就收五十两。后面的,等你跟许大小姐洞房花烛夜之后,再慢慢给,怎样?” “小哥爽快!好,你我一言为定。”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亲热无比。 “对了,龙二哥,你之前和那许大小姐照过面没?” “还没。她未曾见过我。” “好,贫道这就带我去找她。就说刚有坏人想杀贫道,关键时刻正是龙二哥你挺身而出,救了贫道。如此一来,那许大小姐必然对龙二哥你心生感激。到时贫道再邀请龙二哥沿途护送一下,许大小姐想必是不会拒绝的。这样一来,呵呵。” “小哥说得极是!走走,我这就带你去找我未来的娘子。娘子,为夫来了,哈哈哈。” “等等,要是有坏人要来害贫道怎么办?不行,贫道还是躲在这,这安全。” 龙二哥胸脯拍得“嘭嘭”响:“没事,包在我身上。我手中的鬼头刀,可不是吃素的。” 两人更是亲热,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许若雪焦急的声音就传过来:“傻道士,躲好,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冲了出来,看到小道士大喜道“来得好”,一刀就要砍来。 可注意到小道士身边的龙二哥,那三角眼猛地停住,一双狐疑的眼睛在两人间转来转去。 没说迟哪时快,小道士低声喝道:“杀了他,别让他开口。” 龙二哥一听这话,浑身就是一抖。待看到冲过来的许若雪,那比花更美上十分的娇容时,头更是一晕。大喝声中,他箭步向前,一刀砍去,在三角眼完全不敢置信的惊诧中,一刀断了他的头! 大事已定!小道士迎向许若雪,大笑道:“许女侠,来来来,贫道为你引进一位大侠,这位龙二哥,龙大侠。” 走了几步,背向龙二哥时,他张嘴,对许若雪无声地吐出三个字:杀!杀!杀! 转过身来,他仍旧笑得亲热:“许女侠,贫道差一点被奸人所害。若不是这位龙大侠舍身相救,贫道可就误了许女侠的大事了。” “哦,”许若雪也笑了,笑得很甜,很很美:“青城剑派许若雪,谢过龙二哥。” 说完,她持剑,抱拳行礼。 龙二哥笑得眼都眯起来了,他抱拳说道:“不客气,不用谢。” 这“谢”字刚出口,他就见眼前白光一闪,然后一柄剑,穿了他的心。 他诧异地看向许若雪,却见这绝色女侠眉尖一挑,淡淡地说道:“不,我一定要谢。” 他再看向小道士,却见那道人,笑得好贼、好贱、好开心。 “我去,上了那贱人的恶当了。可怜我一身武功、一世英名啊!我不甘心,不甘心!” 亲手杀了同伴,最后却死得如此窝囊,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不甘,龙二哥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了,眼角的几滴泪。 …… 一株大树。树下一男一女主席地而坐。 “许女侠,都解决了没?” “嗯,都解决了。总共三个人,我杀了一个,这倒了两个。” 一听这话,小道士跳了起来,大喝道:“许若雪,你知罪不?” “怎么着?”许若雪的手,抚上了血海剑。 小道士气急败坏地说道:“总共才三个坏人,我这就来了两个。这出的什么主意啊你!” 这话一说,许若雪大是不好意思:“这个,我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有坏人要害我,直接杀过去就是。所以这隐踪匿息的本事,不免就差了一点点。以为把你我一路上的痕迹都清除干净了,没想到落在内行人的眼里,随随便便地就找了过来。” 见她服了软,小道士也不敢乘胜追击:“哼,要不是本道爷还真有几分本事,这一回,真真是被你给害惨了。” “是哦!”许若雪的脸凑了过来:“傻道士,你用了什么神奇的法子,不但逃过了追杀,还让那坏人自己送到了我的剑下?” 小道士头一扬:“我不说。” “说嘛!” 这两个字轻轻落入小道士的耳中,立刻让他身子一酥:乖乖个隆冬,这恶婆娘、女武神是在撒娇吗?错觉,一定是镜觉。 美人儿如画,在耳边软语相求,小道士身子一酥之后,心就是一软,正待全盘告知,却灵机一动: 呵呵,且让小爷我,再骗骗这恶婆娘! 正文 45 啊,啊,这蛇可不能碰 小道士站起身,昂首向天,双手负于身后,一派“独孤求败”的姿势。 “那是因为,我领悟了师门秘术‘迷魂大法’” “迷魂大法?没听说过。光听这名字,似乎很了不得。” “自然!我们天一派专事捉鬼,派中门人个个都修习了五雷天心心法,这一门道家的无上绝学。所以,我们天一门人无法再学习江湖各门派的内功心法。这样一来捉鬼是不在话下,可若是遇上了真正的武林高手,那必然不是对手。怎么办?好办!用迷魂大法。” “这大法有什么神奇之处?” “迷魂大法,神奇之处就在于迷魂二字。它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控制对方的神魂,端得是厉害无比!” “啊,迷了魂后会怎样?” “呵呵,还会怎样?自然是,我叫对方怎么样,对方便会怎么样。叫他往西,他就不会往东。叫他唱歌,他就不会放屁。”说得兴起的小道士盯着许若雪那稍嫌夸张,但极是诱惑的身材,情不自禁地再加上了一句:“我叫她脱衣,她就不会穿衣。我叫她躺下,她就不会站起。” 许若雪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于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满嘴胡说的死道士,有这么厉害的绝招,之前怎么就不见你使出来过?” “哎!”小道士叹了一口气:“师父临终前才将这一绝招传授给我,我苦练了许久,还是不曾练成。直到刚才,” 小道士抬头望天,眼中含有热泪:“就在刚才,在那个坏人要砍下我脑袋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那道白光中,我的师父,他正微笑着,向我念那迷魂大法的口诀。‘神之所寄,有形有意;魂之所托,无意无形’。于是莫名其妙地,我就悟了,就会了。终于在那最关键的时刻,使出了迷魂大法。” “我知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在保佑我。虽然他又懒又不肯教我武功,但他的确是个好师父。谢谢你,师父!” 小道士说的真情流露,差一点点就哭出声来。 “这样啊!”许若雪一晃手中的血海剑:“傻道士,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我这人有个坏脾气,特别不喜欢别人骗我。所以我很生气,很想杀你。这样吧,在我拔出血海剑之前,如果你能用迷魂大法迷了我的魂,那你想怎么样我,就随你怎么样我。若是迷不了我的魂,那你死了,呵呵,也休得怪我!” 小道士大惊,双手乱摇:“许姑奶奶,这迷魂大法对意志不坚定、脑袋不灵光的人才管用,就像刚刚的那个傻蛋。许大小姐你心比铁坚、人比鬼灵,怎么可能会被我迷了魂!这迷魂大法不是无敌的,对你无效、无效啊!” 许若雪不听,慢慢地拔出剑;眼里的杀气,也渐渐浓郁。 明知道许若雪是在吓他,小道士还是怕了。身为一个自认为心够大、胆也够大的大男人,对这个小女人,他从心底里有种惧怕。 自那次相见,在他最倒霉、最绝望、最危险的那一刻,许若雪骑着高头大马,横空出世。只凭那气势,就压得青龙帮众不敢动弹。再用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断了那恶汉的性命。自那刻起,小道士的内心深处对许若雪就多了几分敬畏。 这种敬畏,在太谷县看到许若雪舞着轻灵的剑光,踩着优美的舞步,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时,自然而然地达到了一个巅峰!因此在她面前,小道士始终有些畏手畏脚。 直到那个晚上,许若雪在他的魔掌中无助地娇羞着、轻吟着,小道士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怕她。平时再强悍的女人,在他这个男人的身下,不过也是一个等待被征服的女人!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面对着这如有实质的杀气,他还是胆战心惊。 于是,小道士干脆利落地举起了双手:“姑奶奶,我认输,我的确不会那劳什子的迷魂大法。” “去。”许若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收剑回鞘:“就知道你个傻道士不会。” 杀气消失了,小道士松了口气。这心定下来了,嘴皮子就又活过来了:“许女侠,那你觉得我是用了什么绝招?” 许若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想了一下后叫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耍得两张好嘴皮子,生生地害死了那个坏蛋,再骗死了那个傻蛋。哼,瞧你刚刚说得那么好听,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要不是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又傻又怂,说不定还真被你给骗了。” 小道士跳了起来:“我从来都不傻。我只是,只是没经验。八岁那年我就定居了一座破山上,从那时起,就再没出过那个小镇。若换了你是我,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嗯,说得有道理。不过傻道士,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傻吗?” 小道士气急败坏:“那不叫傻。就比如沧州府的那次,我是表现的很蠢。但只要你告诉过我一次,下次同样的错误,我就绝对不会再犯。所以我不傻,我师父都夸我聪明绝顶。” 许若雪嗤之以鼻:“相处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聪明过?” 小道士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说许大小姐、许女侠,扪心自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从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你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许若雪很认真、很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不错,从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我的确就没讲过道理。” 小道士傻傻地看着她,能把“不讲道理”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是这个女人特别神奇,还是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很神奇? 叹了口气,小道士说:“在一个完全不讲道理,动不动就喜欢拔剑的女人面前,我除了装傻,还能做什么?” 许若雪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极是,除了装傻,的确是不能做什么。这么说来,傻道士你不傻,傻道士你很聪明,对不对?” “对极!”小道士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吧,聪明的傻道士,天色已晚,我去休息了,你自便吧。” 呆呆地看着潇洒离去的许若雪,小道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地躺了下来。 小道士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女鬼穿着白衣,披着长发,从一口枯井中,慢慢地、一点点地,爬了出来。 那女鬼抬头冷冷地看着他。但见她,青白的皮肤,大而诡异的双眼。鼻中两行血,口中一滩血。那血不是红的,是黑的。 流着黑血的女鬼,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爬了过来。 小道士很恐惧,强烈的恐惧笼罩住了他。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动都不能动。 奇怪,自己不是捉鬼的吗?为什么会怕鬼啊?在梦中,小道士想着。 那鬼冷冷地看着他,竟然慢慢地,爬上他的身,还在向他的头部,爬去。 一股冰凉的感觉,伴着一股更浓的恐惧,从他的腿,升向他的腰,再升向他的胸。 小道士猛地惊醒! 他睁开眼。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眼对上了一双,小如圆豆,却冰冷、残忍的眼。 天!这,这是竹叶青。是毒蛇,剧毒的蛇! 这一刻,小道士吓得连呼吸都要停滞了。他满脑子只转着一个念头:惨了,惨了,那恶婆娘应该有毒蛇的解药吧?她若没有的话,我就死了、死了。 遇到毒蛇怎么办?对,师父说过,不要动,千万不要乱动。我不动,一定不动。可是它爬上来了,它、它缠到我脖子了。天啊!我恶心死了,害怕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能坐以待毙啊!等着这竹叶青什么时候不高兴了,给自己痛快地来上一口。小道士全身尽力维护着僵硬,那放在地上的右手摸起一块石头,用力地向许若雪那投去。没反应,我去,许女侠睡得太死了。再弹,好了,谢天谢地、苍天有眼,许女侠醒了。 醒了后,许若雪就是一惊,手中的血海剑就要出鞘。可仔细看了一眼后,她忽然笑了,笑的开心而又得意。她干脆盘膝坐起,手撑着下巴,幸灾乐祸、冿冿有味地看起热闹来。 小道士气得啊,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这一刻,他直想跳起来,扒光那恶婆娘,狠狠地打她个一百遍啊一百遍。 可他不敢动。他张开嘴,无声地说道:“救我。”“救我。” “什么?”许若雪用嘴型回道,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很明白地表示出,姑奶奶我没听清。 小道士额头的汗啊,像泪一样纷纷落下,他再用嘴型说道:“救我。”“救我。” 可许若雪还是表示,本姑奶奶继续没听清楚。 小道士气死了,气炸了,气昏了头的他,做了件很傻很傻的事。他大叫道:“救我!” 寂静的夜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当然,也把缠在他脖子上的竹叶青给吓到了。 受了惊的竹叶青昂起了蛇头,向眼前的,那张忽然张大开的,冒着热气的大口,一口咬了下去。 天!电光石闪间,小道士想都不想,用力地一口咬了下去,正正地,把那蛇头咬在了嘴里。他“呃呃”大叫着,用力地、死死地咬住蛇头。生怕稍一松口,那竹叶青就会狠狠地“亲”他一口,送他去见三清道尊。 那蛇大疼,蛇身拼命地缠住了小道士的脖子,那蛇信子慌乱地在他的嘴里直钻。 细细长长的蛇信子,扫过小道士的舌,还使劲地往他的咽喉那处窜。那种恶心,极度的恶心,完全地压住了对死的恐惧!小道士彻底崩溃了,他一把抓住蛇身,疯狂地叫着,疯狂地跳着,疯狂地甩着。甩在树上,打在地上,砸到石头上,直到那竹叶青碎成了几滩肉泥,他才颓然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他身旁,许若雪已经笑得直在地上打滚! 正文 46 罚你搂着我睡 许若雪软瘫在地上,一手压着肚子,一手指着那傻道士,笑得都出不了声,只是身子在不停地一抽一抽着,跟发了羊角疯似的。 虽然她生性豪爽,可也从来没有这般“豪爽”过,若是刘姐姐看到她此刻的模样,非得活生生地给气死! 可她就是忍不住。太搞笑了,十八年来,她从来没遇过这么搞笑的事,她从来就没有这般放肆地笑过。 要笑死了。不行了,真要死了。这死道士一定是故意的,对,就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离奇的方法,在报仇雪恨。 啊,谁来救救我。许若雪心里叫道。 就在许若雪笑得无法呼吸时,小道士终于缓过神来,然后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许若雪。 在那种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许若雪笑不出来了。就像有一坨很大的冰块,把她肚子里那些一下子太多,而挤不出去的大笑声,给硬生生地压没了。 许若雪连忙爬起身,匆忙整理起自己的衣着来。她的脸有点发红,是羞的。哎,在一个男人面前,自己实在是太不注意了,怪不得刘姐姐老发脾气。 还没待她整理好,小道士就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直接离开。 许若雪愣住了。她忽然觉得,刚才的事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她一个纵身掠上枝头,对着脚下的小道士喊道:“傻道士,生气了。” 小道士不理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许若雪一个飞身,拦住他。手一抖,血海剑架在他脖子上:“不许走,你得陪我去青城山。”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她,那眼里,竟然只有深深的厌恶。 许若雪的心,猛地一窒:他竟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他真的这般讨厌自己。不,不会的,上次放他风筝差一点失手害死他时,他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他就真这么生气? 许若雪忽然很后悔,这个玩笑好像开得太大了!大的,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超过了他能容忍的底线。 “不许走。”她强硬地说道。 小道士的眼里露出一丝讥笑。他没说话,只是坚定地,继续往前走。哪怕那无比锋利的血海剑,正硬生生地抵在他脖子上。 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力道,许若雪迅速地撤去了剑。可尽管如此,小道士和她擦身而过时,脖子上还是在流血。 他流了血,可他不管,继续坚定地离她而去。那速度,竟然没有一丝丝、一毫毫的改变。 这一刻,许若雪信了,若是她不撤剑,他真宁可断了头,也会离去。 许若雪蒙了,傻了。 她原本以为,这小道士又傻又怂,所以心里对他,总存有几分轻视。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对他的印象! 只用三言两语,就活生生地骗死了两个黑道高手,这样的人,谁敢说他傻? 明知道往前走是死,还是坚定不移地往前走,这样的人,谁敢说他怂? 看着小道士一往无前的绝决身影,许若雪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今生今世就将和他永无瓜葛! 想着要和他永无瓜葛,许若雪的心,就是一阵疼,一阵排山倒海、撕心裂肺的疼!那就像是自己的心,被硬生生地给挖去了一大块,并且是最重要的那一大块。从此以后,她的心将不再完整,将永远空虚、永生孤独、永世疼痛! 直到小道士的身影即将消失,许若雪才从茫然、悔恨中惊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提气纵身追了上去,还在空中时就大喊道:“傻道士,那条蛇没毒。” 小道士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就摔倒在地。稳住身形后,他终于没再往前走。 许若雪落在他身后,急急解释道:“那条蛇叫翠青蛇,长得跟竹叶青很像,但其实是没毒的。不信你可以回去看下,翠青蛇的眼睛大并且是黑色的,竹叶青的眼睛小,并且是红色的。” 小道士缓缓转身,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似乎很想笑,似乎又很想哭。 “傻道士,翠青蛇性格温驯,极少咬人的。就算被咬了一口也没事,它又没毒。上一点金创药,用不了一天准好。” 小道士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怒意,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你是在看我笑话。” 生气?生气就好了。自己害得他差点被吓疯,生气是再应该不过了。只要不是那种冰冷的、厌恶的眼神就好。那种眼神,这一生看过一次就够了,自己绝对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于是,心里被挖空了的那一大块,又被补了回来。 再失而复得之后,许若雪的心便软了下来,软得像一滩泥,又像一滩水。 她柔声说道:“傻瓜,真要是毒蛇,我怎么会不去救你。你个大傻瓜。” 听着这似嗔似怨的话,小道士满腔的悲愤顿时极不争气地溜走了一大半。想到自己出的丑,他摸了摸鼻子,大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你只是开我玩笑,可比我给吓得。” 许若雪更是不好意思。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自己嘴里咬住一颗活生生的蛇头,那蛇信子还在嘴里扫来扫去的,自己恐怕会恶心的,一剑断了自己的头。 所以她更温柔地说道:“对不住了,以后我,我再也不敢这样开玩笑了。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剑起誓!” 她这样的温柔,明显地吓到了小道士。可小道士的心的确是够大,一转眼间他就接受了这种良好的改变。所以小道士正色说道:“恶,哦不对,许女侠,你这次真的吓死我了。不行,我得给你点惩罚。” 惩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许若雪,有点害怕了:“什么惩罚?傻道士,可不许过分。” “许女侠,你看这树林里蛇很多。这次出来的是条无毒的,下次出来的,可能就是条有毒的。今天晚上我是被吓破胆了,实在是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我要罚你,搂着我睡。” 什,什么?罚我搂着他睡?他叫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搂着一个臭男人睡?又羞又气的许若雪,那软成了一滩泥似的心,又硬了起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打死你都不行!” …… 半个时辰后,“铮”一声,长剑出鞘:“你个死道士,离我远一点,好不?说好了一尺远、一尺远。你再敢靠近一点,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 再半个时辰后,许若雪几乎要哭了:“傻道士,死道士,臭道士,你别搂着我行不?我还没嫁人啊!你再怕,最少也得给我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不然,我一定会使出云淡风轻!” …… 天亮了。 小道士醒了。 还没睁开眼,他就在心里大骂:我去!猪啊猪,张天一你就是一对猪,还是傻猪、蠢猪、笨猪! 苍天啊!自己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那恶婆娘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变得,无比温柔,温柔无比。哪怕自己提出了那个任谁都觉得非常过分、无比过分的要求后,她都没一剑杀来。反倒是在自己不怕死、不怕苦、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缠烂打之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退让。退让到最后,自己已经可以放心大胆地搂着她。 而那时,这美丽的女侠,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凭许女侠“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的德行,那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闻到这绝色美女身上的极品体香后,自己竟然先睡着了! 先!睡!着!了! 苍天,大地,这个是男人都不会犯的错误,自己竟然犯了?? 懊恼中的小道士睁开眼时,就一下子,不懊恼了。 许若雪,正如一只小兔子般,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睡得正香。 那绝美的脸上,分明挂着一丝满足而恬静的微笑。 真美啊!小道士感叹道,要是真禽兽不如的话,醒来时,想必看到的是一张愤怒的脸吧! 就为了这丝满足而恬静的微笑,就为了这种依偎在他怀里的信任和依赖,小道士就庆幸,幸好自己先睡着了。 他正这般痴痴地看着时,却看到那张绝美而满足的脸上,飞过了一丝红云。 哦,许女侠醒了,在装睡。呵呵,我让你装。小道士促狭地笑着,头,慢慢地低了过去。 许若雪张口惊呼:“不要。” 这“不”字刚出口,她的香舌,就被一张大嘴含住了。 不得不说,小道士的确聪明绝顶。每次亲吻,他都进步神速。 于是,许若雪意乱情迷。 等她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就这小会儿,那死道士的贼手,竟然已经伸进了她的衣内。看她发现了,还作死的一捏。 于是,许若雪发出了一声**。 这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分外响亮! 这声**的尾声,还在空气中转悠时,寂静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的“扑通”声。 小道士和许若雪如遭雷击,两人齐齐抬头一看: 四周的树上,站着许多身着青色劲装、腰挎长剑的汉子,正目瞪口呆死死地看着他俩,一个一个不管不顾下饺子似地,往树下掉! 正文 47 啊,贫道怎么成了大姑爷 许若雪和小道士面面相觑。 “我去,那,那不是,那不是大姐大吗?” “那,那个男的,亲了她。” “嘴,嘴对嘴亲的。” “大,大姐大,还发出了,声音。” “那,那种声音。” 七、八个声音,同时结结巴巴的响起。 然后林中忽然一静,所有的声音齐齐大叫道: “我去,这不是真的吧!” “英雄啊!” 许若雪和小道士的身子齐齐一抖。许若雪的脸,闪电般地,变得通红、艳红。 再然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在小道士的耳边炸起。瞬间,似有无数的针狠扎了过来,他的耳朵嗡嗡直响,他的头刺刺生痛。 待回过神时,小道士才发现,佳人已杳,彻底地消失不见!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那不是梦啊! 他闻了闻,空中还留有她的体香。我去,这恶婆娘竟然真就那么消失了,连她的包裹都不要了。只留下自己,面对着几十个虎视眈眈的青城剑客。 几十个青城剑客团团围来,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或惊讶、或羡慕、或嫉妒,大是复杂。 小道士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了一群饿狼中的小白兔。这一刻,他很想说上一句:“不要啊!你们人太多,奴奴消受不起啊!” 人群分开,挤来六条大汉。 小道士一见,恰如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六位兄台,好久不见。” 来的,正是青城六贱。 剑三上前,叹道:“英雄啊,不过才十二、三天,你怎么就拿下了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剑四握住他的手:“恩人啊,请教我几招。才十二、三天,连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都能拿下,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你不能手到拿来?” 剑五崇拜地看着他:“连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都敢拿下,我平生不服人,今天我服你。” 只有剑一大喝道:“青城弟子,见礼!” 礼字一出,“刷刷刷”衣袂飘飞声中,数十名青城剑派弟子一忽间结成了六个圆阵。每个阵中各有六人,按特定方位持剑肃立。 剑一再喝:“剑!” “铮”,数十声如一声,所有青城弟子长剑出鞘。皆左手持剑,屈臂使剑身贴小臂外侧,剑刃微朝下。 剑一三喝:“礼!” “刷”的一声,数十弟子右掌侧立,以掌根附于左腕内侧,抬于锁骨处,目视小道士。 然后,所有人齐声大喝:“我等见过青城剑派大姑爷!” 这声大喝,惊得林中飞鸟无数,惊得小道士眼前一黑! …… 官道上,一行数十人齐齐按剑而行,个个步伐矫健,身姿挺拔,秩序井然。才数十人,就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唯一的例外是,众人团团围着的那个,牵着大黄马,一脸苦相的小道士。 “剑一,请教一下,这青城剑派的大姑爷是什么意思?” “大姐大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你是她夫君,自然便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小道士叫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问题是,我跟许大小姐没什么啊!” 这话一说,齐齐而行的队伍就是一滞,然后“刷”的一声立时散开,再“铮”地一声,所有长剑出鞘,剑尖齐齐指着他。 所有人怒目以对。有人大喝:“兀那小子,我等亲眼所见,还能做得了假?吃完了就想跑,我呸!” 另一人冷声道:“真当我们青城剑派没人?我们六百弟子一人一剑,就能将你碎成六百片。” 还有人怒喝:“还说个球!割了他上面的大头,再割了他下面的小头,提着去见大姐大。” 小道士瞬间汗如雨下,我去,这翻脸真比翻书还快。怪不得那恶婆娘动不动就喜欢拔剑,原来是一脉相传。 他不敢怠慢,急忙团团一礼,朗声说道:“是小子失言了。” “各位兄台,并非小子不识抬举,实在是,这事太过于匆促。” 他苦笑道:“小子在山上学艺,一学十年。下山这才半个月,认识许大小姐不过十二天。这么点时间就要决定这等终身大事,小子实在是,实在是措手不及啊!还请各位兄台体谅小子的一时失言。” 这话说得极是在理,青城众人彼此对视后,好些人便点头。 剑一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拔剑,吓着大姑爷怎么办?都给我收起来。从今天起给老子记住了,大姑爷是道士不是江湖中人,以后在大姑爷面前,大伙儿收起那套江湖习气。” 说完,剑一当先收剑回鞘。“铮铮”声一片后,数十人又齐齐而行,浑似什么事都没什么过。 只是小道士,万万不敢再提“没什么”这三个字。 沧州府离青城县并没多远,快马的话,小半日即到。步行的话,一天也可。一行人上午天刚亮时动的身,晚上天刚黑时便到了。 一路无聊,小道士被缠不过,只得满足下众人那强烈的好奇心,大讲特讲了一番,他和许若雪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自然在讲的时候,会主动省略掉那些丑事、糗事,很是鲜明地突出了,自己的英明神武、光正伟大! 世间之人对鬼神之事,莫不深感敬畏。更别说,现在堂堂青城剑派的许大掌门,剑术通玄的天下第三剑,被恶鬼逼龟缩在金罡阵里,不敢动弹。在这个时候,再听小道士讲他如何大灭阴鬼,大战阴神,众人听的那叫一个惊险刺激、心惊肉跳。 小道士口才实在了得,一路走下去,一路讲下去之后,众弟子无不对这个他们轻松一剑,便可刺死的年轻道士,敬若神明! 到得青城县,见小道士实在体力不支,众弟子便纷纷告辞,只留下剑三陪同。 客栈里。 这客栈本就是青城剑派的产业,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还有专人服侍。 洗去了一身的疲倦后,小道士和剑三在大堂里闲坐,一人喝酒,一人品茶。 小道士好奇地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怎么就那么巧,好死不死地在那个时候出现,搞得自己骑虎难下。 剑三答道:“方圆数百里内,我们青城剑派的消息自然灵通。知道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后,在各处都安排了人手。沧州府那边正是由我们六人负责。你和大姐大一进城我就知道了,只是见你俩神态举止很是亲密,大伙儿不敢去打扰,怕惹得大姐大生气。” “大姐大不知道我们就在附近,遇袭后直接就往城外跑,等大伙儿反应过来时已见不到人。直到后半夜时我们才在树林那找到你俩,见你俩睡觉的姿势,嗯,比较香艳,就没人敢瞎嚷嚷,怕被大姐大直接杀人灭口。等到天亮时,却看到了那出好戏。呵呵。” 小道士只觉脸上发红,讪笑着岔开这话题。 两人正闲聊时,见到一个苦哈哈的汉子走了进来,低声下气地向那掌柜的说着什么。 掌柜的怒道:“我说刘大郎,你都告了五天假了,现在还要再告三天。你当自己是来这的客官,想走就起,想留就留。” 那刘大郎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一个劲地低声哀求。 小道士一看,眉头就是一皱,起身走了过去。 他并非天生阴阳眼,未开法眼前,也看不清鬼魂。但他修习道术多年,更是在九阴山上与鬼久打交道,这有没有问题,他是一看便知。 那刘大郎浑身有阴气环绕,眉心处更有淡淡黑气,显见得,他身边有亲近的人中了阴邪。 掌柜的见他过来,连忙点头哈腰:“贵人有何贵干,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小道士向他点了点头,问那刘大郎:“你家是不是有人忽然重病,或者得了疯颠?” 刘大郎浑身剧震,慌乱地摇摆着双手:“没,没有,我家安好,都好。” 自那日承蒙师叔指点后,小道士已不再是那个不通人情的傻道士,当下转身就走:“你既然不说,那就随你。再拖得几日,你的家人会一一死去,到时你自己也活不了。” 刘大郎大恐,抢前几步,当头跪下,一个劲地猛磕头:“高人救我,救我全家啊!” “你起来,等我一下。” 小道士自回了房,换回法衣,拿上法器。再下楼时,刘大郎一见便拜:“小的眼瞎了,不知是仙长驾到。求仙长开恩,救我全家。” “你带路吧。” 刘大郎当先领路,剑三和一群看热闹的跟在后面。一群人行到刘家附近,都畏缩着不敢上前,但又好奇地不肯离去。 刘家漆黑一片,刘大郎叫道:“怪了,怪事。我离开前,明明有点着灯的。” 他大叫道:“婆娘,二丫。” 屋里没人应声。这座小屋,阴沉、死寂的如坟墓。 小道士算了算,叹道:“此刻是阴日阴时,怪不得这恶鬼如此猖狂。刘大郎,你祖先保佑,及时离开了。不然的话,今晚上你全家真会死绝。” 本就怕得要命的刘大郎一听这各方面,更是直接软瘫在地,上下牙齿撞得“得得”大响,吓得围观的群众又后退了几步。 剑三叫道:“大姑爷,要不要我安排些祭品,好布下神坛。” 小道士摇头说道:“区区恶鬼,不用那么麻烦。今天我走了一天路,实在是累了,早些完事早些回去睡觉。” 说着,他甩出八张桃木符,并四张慑鬼符,绕着刘家,布下了两个简单的六合阵。然后开了法眼,独自一人推门进去。 正文 48 养鬼的至宝,鬼珠 屋内,一团漆黑。 黑暗中,小道士分明看到,卧室那有一团浓郁的阴气,附身在一个人的身上。感知到他进来,那阴气蠢蠢欲动,似欲扑来,又本能地畏惧。 小道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起,点燃了桌上的油灯。顿时一豆灯火,点出了一屋子的光晕。 鬼魂厌光。那恶鬼大怒扑来,小道士铜钱剑一劈,正中恶鬼身体。滋滋声中,恶鬼发出一声鬼号,穿墙而逃。 小道士不急不忙,缓缓出了刘家,果见那恶鬼正到处乱窜,每每要逃出时,便被六合阵所阻。 见到小道士,那恶鬼怒极,一声鬼号,刮起一阵阴风。 那声鬼号传去,人群中便有小孩放声大哭。那阵阴风刮起,离得近的人便看到,暗淡的月光下,无风的月夜里,有树叶、灰尘忽地离地而起,扑向小道士。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飞出一张驱鬼符。符如利箭般飞去,正中恶鬼身体时,忽地“篷”的一声爆出一团大火。然后又是第二张驱鬼符,再是第三张。 三团大火,明明地烧出一个人的形状。那人形的“火人”明显地挣扎了几下,被烧得不见。 于是,火,没了;风,停了;叶,落了。 一片寂静后,那人群轰的一下,哭着喊着四散奔逃。坐在地上的刘大郎嘴里叫着“妈呀”“妈呀”,屁滚尿流地往外爬。 小道士哭笑不得,朗声叫道:“别跑了,不用怕,恶鬼已经被灭了。” 人群迟疑着,慢慢收拢,围了上来。 叫过刘大郎,再加上剑三,三人进了刘家。 刘大郎先去看他床上的婆娘。恶鬼离身后,他婆娘已醒了,只是神情一时恍惚,认不得人。再去看他女儿,还是昏迷不醒。 刘大郎迟疑地问道:“仙长,这鬼不是除了吗,我女儿怎么还没醒?” 小道士苦笑:“鬼是已经除了,但你婆娘和你女儿被这鬼附身多日,亏损了太多的阳气。要不是那鬼太过贪心,先后附着在两人身上,怕是你女儿早两日前就没了。哎,这灭鬼容易,善后麻烦啊!” 说完,小道士强打精神,手施杨柳诀,脚踩净坛罡,口念净天地神咒。在一番施为后,取出镇宅符一张,贴于正堂神龛上。 这一通忙下来,小道士已是疲惫欲死。好在效果明显,那婆娘神智已然回复,那女儿也已醒了,双双挣扎着过来磕头。 小道士连忙避开。他正色说道:“刘大郎,这恶鬼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你家。现在没有别人,你可以说了。” 刘大郎迟疑着不肯说。 小道士再劝道:“所谓有因必有果。这因不去,那鬼自然还会再来。你婆娘和你女儿的身体已经大亏,再有下一次,谁都救不了了。” 刘大郎还在犹豫,他婆娘冲上去指着他大骂:“你个贪财鬼!我说了,那古坟里面的东西不要拿。你偏偏不听,惹出这等祸事。你再留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放,是不是要害死我们娘俩,好让你再娶个婆娘?” 刘大郎急道:“哪能哪能。” 然后他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六天前,我小女去山上玩,不小心陷进一个小洞里。我把她挖出来后,发现这洞明显是人工开出来的。我一时好奇顺着挖了过去,找到了一座古坟。” “在古坟里,我发现了好些金银财宝、首饰佩饰。也怪我贪心,明明知道死人的东西不该拿,还是拿了回来。结果,哎,就成了这样。” 说完,刘大郎从里屋拿出一包金银,果见锈蚀斑斑,明显年代久远。 “全在这。”刘大郎望着这包金银,眼里满是不舍。 小道士用法眼一看,见这些金银首饰样样阴气逼人,已成鬼物,明显得是被不只一个的鬼经常把玩。他心中奇怪,人死后身体生机全无,阳气尽去,灵魂化成鬼。正常来说,鬼在几日后自会进入冥府。偶有滞留不去的,会有鬼差前来锁拿。留在这阳世间的鬼,其实少之又少。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是些孤魂野鬼。别说伤人了,连靠近生人都不能。再看刚刚现身的恶鬼,未曾修习过鬼术,并无鬼通,只是呆的年代实在久了,吸收的阴气一多,才能附身伤人。 这就怪了,一座古坟中,诞生出一个那样的恶鬼已是稀罕,诞生出好几个的鬼,一般来说不太可能,必有其原因。 有了这怀疑,小道士用法眼在屋内各处转了一圈,然后指着厨房的一角说道:“刘大郎,你这人好不贪心,都到这帮地步了,还不知悔改。你这藏得是什么?” 刘大郎汗如雨下,颤抖着扒开那土层,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珠子,小如鸽卵。 在油灯下,那珠子发出乳白色的光芒,极是迷人。 小道士叹道:“这玉看似是和田美玉,外层乳白,极有灵性,看上去价值极是不菲。但这玉叫鬼玉,这珠叫鬼珠。” 拈起那鬼珠,凑近油灯:“仔细看下,和田白玉是通体莹白。而这玉在最里面处有一团黑,一团漆黑,很是明显,一看就知。” 刘大郎急急问道:“那这玉还值不值钱?” 小道士嗤笑一声:“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这鬼珠的作用,就是养鬼。对鬼来说,它是无价之宝。对人来说,呵,它就是催命符。你若是带着它在外面转上几天,鬼珠里必定会多上几只鬼。再多转上几天,必然会有恶鬼来要你的命,夺这珠。” 刘大郎吓得大叫,又瘫在地上。 “明天正午时分,你把所有的财物都放回原位,再带上小三牲,香烛、黄纸等敬下鬼神。那古坟里的鬼绝对不只一个,你若再贪心这些财物,我不会再救你。” 那婆娘叫道:“仙长放心,他若不去,我拿把柴刀劈死他。” 想了想,小道士说道:“这鬼珠还是我拿去吧!这物天下罕见没几人认识,要是再被人从坟中带出来,只怕会惹出大麻烦。” 这边事已了,小道士出了门。那刘大郎跟在身后,欲言又止。他婆娘看不下去了,使力推开刘大郎,上前骂道:“你个贪财鬼,只肯进不肯出的混蛋。仙长救了我一家三口的命,你一句话都没有。生怕一张嘴就要出钱,一出钱就要了你的老命。” 说着她看向小道士:“我们贫苦人家,也拿不出多少钱。家里凑一下,邻里借一点,二十几两银子还勉强凑得齐。请问仙长住哪儿?麻烦说下,明天我送过去。” 一听二十几两银子,刘大郎就是一声惨叫,瘫倒在地。却听小道士淡淡说道:“我用了三张驱鬼符、一张镇鬼符,再做了场法事。若要算钱的话,最少也值五十两银子。” 那婆娘牙一咬:“好,我找娘家想下办法。” 刘大郎这次却是连叫都叫不出声,手按在心口上,他的身子如死鱼般在地上抽搐。 小道士摇了摇头,对他婆娘说道:“你们是贫苦人家。你和你女儿身子大虚,需要买些好东西补补,这钱我就不收了。你也不需谢我。我们道士讲慈悲、讲积功德,这就是我积的功德。” 刘大郎一听这话,一个死鱼翻身,从地上爬起。他钱给的极不爽快,头磕的却极是利落,当下就是几个响头:“仙长慈悲!仙长大恩,我刘某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小道士摇头一笑,在他婆娘和他女儿千恩万谢声中,告辞而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小道士和剑三上了青城山。 沿途风景优美,可小道士却无心欣赏。不知道怎地,他总感觉自己这次是羊入狼窝,那叫一个有去无回。 这预感,很快被证实了。 刚进山门,守门的两名弟子就是抱拳一礼:“见过大姑爷!” 小道士愕然,仓促间一回礼。等走远了,还听到那两个弟子在背后议论道: “这就是大姑爷,长得也,太好看了一点,有点像娘儿们。感觉跟大姐大的霸气对不上啊!” “废话,这就叫一刚一柔。两个人都霸气那日子还怎么过?天天提剑一决生死吗?” 一刚一柔,刚的是女武神,那柔的会是谁? 我去,我是男人啊,男人才是阳,男人才是刚!小道士很想大吼上这么一句。 一路行去,遇到的青城弟子无不抱拳行礼,口称“大姑爷”,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待他刚转过身,便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就连一位长老行来,不等小道士行礼,他就先点了点头,叫了声“姑爷”,然后翩然而去。 “哎,这才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啊,难道这消息就长了翅膀,自己能飞了不行?”小道士叹道。 “嗯,我确定,青城剑派上到掌门人,下到杂役,七百来号人,人人都已清楚。要知道,凡大姐大的一点一滴都是青城剑派讨论的重点。更何况,这次的事实在是太神奇了,太劲爆了,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剑三站定,双手摊开,举过头顶,用梦呓般的声音**道:“啊,就像做梦一样!” 小道士很有一种踢上一脚,让他滚下青城山的冲动。 正文 49 被抢了做压寨男人 谈兴大发的剑三每走上一程,就指着一处叫道:“这儿,当年崆峒派的六名高手借切磋为名,上山挑战。结果我们大姐大持剑而出,连败六人。然后丢下一句‘连我青城剑派的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切磋,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再仗剑而出。那年她十五岁。” “这儿,剑派大比武。大姐大当先立在场中,扬声说道‘谁能败我’。然后一日之内,连战十三场,场场大胜。第二日,再无人敢挑战。于是公认为,青城年轻一辈弟子中,剑术第一。那年她十六岁。” “这儿,有仇家夜入青城,想在水中下毒,被大姐大发现。一场恶战。等我们赶到时,贼人十四人,尽数被诛,没一人逃脱。那年她十七岁。” “这,就是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江湖无数侠少公认,若大姐大是男儿身,往后三十年江湖,尽属我们青城!” 一脸自豪的剑三说得那叫一个豪情万丈,直听得小道士也大是心怀澎湃,不由叹道:“许大小姐,果然是非一般的巾帼英雄!” “正是,”剑三两眼发光的看着他,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所以能把这样的巾帼英雄拿下的大姑爷你,更是英雄中的英雄。” “看这,这儿,华山派掌门之子无尘剑当年调戏大姐大,被大姐大一招云淡风轻,生生地将他胯下马儿,那一尺多长的马鞭给削成了几十片肉片,生生吓得无尘剑尿了裤裆!” “这儿,号称要‘睡遍江湖群芳谱’,自命风流实则下流的李轻狂,放言要大姐大作他的妾。大姐大一剑飞来,那李轻狂堪堪一挡,飞出一丈远。再一剑,再飞出三丈远。大姐大连出十一剑,将那李轻狂从山顶打回到山门。自那时起,李轻狂双臂经脉尽废,连筷子都提不动。” “这儿,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与大姐大大战几十回合。当时看着是赢了,回去后就吐了一滩子的鲜血,连夜灰溜溜地给跑了。从那以后,若有人再称李慕白为第一高手,他必定当场翻脸。” 说到激动处,剑三一把抓住小道士的双肩,表情狂热地说:“能把这样的英雄拿下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大姑爷,我,服,你!” 看着剑三崇拜的目光,小道士只觉得心里发苦、嘴里发苦,感觉就像是,生吞了两个黄莲。 两人来到正气堂。 一人当先而行,领着一群道士。那人长得剑眉星目,很是俊郎。虽近中年,风度依旧潇洒、从容。显见得,年轻时必曾惹得一众江湖侠女尖叫发痴。 那人见到小道士,当下告了声罪,迎了上来。剑三急忙拜道:“参见掌门!” 这,这就是青城剑派的掌门人,许若雪的爹爹,传说中的天下第三剑?小道士的心就是一惊、一乱。果然长得好俊啊,怪不得能生出那般美丽的女儿。 小道士向前见礼后,许掌门捻须微笑,微眯着眼,细细地他。从左再看到右,从上直看到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看的,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满意。 这哪会是,傻女婿见老丈人,相看两相厌。这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连连点头后,许掌门一把拉起小道士的手:“贤婿,哦不,贤侄,来来来,我帮你引见几位道家高人。” “这位是玉线派掌教真人李真人。得知我遭此大难,李掌教仁义,率一众高徒前来相助。玉线派是源远流长、道术精深的道家大派,李掌教等一来,那恶鬼望风而逃,根本不敢露面!” 那李掌教微笑不语,状甚自得。 什么?那恶鬼跑了?小道士心中大喜,很想问上一句:“那是不是没我什么事了?我能不能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 这话他当然只能闷在心里。凭小道士的聪明自然清楚,这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难了。 当下,小道士上前拱手:“贫道天一子,见过李掌教。您老慈悲!” 李掌教淡淡点头:“道友好。” 明显得,不把他这名不见经传、更且年纪轻轻的小道士放在心上。 旁边剑三一拍掌:“那恶鬼跑了,太好了。” 李掌教身后一个年轻道士倨傲地说道:“不过区区阳鬼,我们一来它不跑干嘛?留下来等着魂飞魄散吗?” 不过区区阳鬼,小道士不由看了他一眼。这话说得,真真是,癞蛤蟆打吹欠——好大的口气! 李掌教嘴角也一抽:“我儿不得妄言。我们道家讲究虚怀若谷,谦虚本分,方是正道。” 那年轻道士应了声“是”,然后看向小道士。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方才眼里的不屑,这道士当下挑衅道:“既然知道青城山上有如此恶鬼,还敢独自前来,这位道友必定有所凭仗。不知道道友尊师是何人,师从何派?” 小道士答道:“在下师从天一派,家师天云真人。本派专门捉鬼,颇有点心得,所以敢独自前来。” 那年轻道士晒道:“贫道自小跟随父亲左右,可从没听说过有哪家道家门派叫天一派,想来是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小门小派。那天元道士的名号贫道也不曾听说过,想必不过是在街上骗吃骗喝的野道士。” 小道士大怒,这是辱及师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正待反唇相讥,却听李掌教喝道:“闭嘴。无知小儿,不得胡言。” 说完李掌教看向小道士,这才才正色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天云真人的高徒,失敬失敬!天云真人号称‘天下无鬼不可捉’。若此番他能出马,合我二人之力,就算是阳鬼现形,也必定灰飞烟灭!” 既然李掌教都说了,那嘴上长刺的“小儿”是“无知”,小道士自然不好抓着这话题不放,只能说道:“可教仙长知晓,恩师早在一年前就仙逝了。” 李掌教大叹:“哎,不曾想天云真人竟然仙去了。这世上,终究又少了一个可堪匹敌的对手。哎,往后的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他在那不停地唏嘘,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小道士在这心里鄙视: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也只有你这般自恋的父亲,才能生得出他那般自大的儿子。 见场上的气氛有点不对,一旁的许掌门笑道:“各位请见谅!这被困在金罡阵中多日,派中积压了太多的俗事,我这俗人只能失陪一下。李掌教,我明日举行盛宴,以答谢真人的援救之恩,还请真人及一众高徒赏个脸。” 李掌教笑道:“许掌门客气了,那贫道就厚着脸,在贵地多打扰两日了。” 许掌门再看向小道士:“贤侄,你不远千里来相助,这份盛情某领了。还请贤侄在青城山上多留些时日,某一有空闲,就找贤侄喝几杯茶。” 小道士应允:“长者有命,小子敢不听从。” 许掌门拱手而去,小道士和李掌教也告别。分别时,那年轻道士冷哼了一声,明显对他大是不满。 小道士大惑不解:奇怪了,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小爷我又没得罪他,他怎么老针对小爷?难道这人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 旁边剑三解释道:“不要理他。这人是李掌教的儿子。他爹人称‘大宋钟馗’,他就自号‘小钟馗’。其实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沾了他爹爹面子,被宠坏了的浪荡公子。” 领着小道士来到客房,剑三告辞而去。 等他去远了,小道士一头栽倒在床上,望着房顶,默默发呆。 不是这客房不好,有檀木桌椅、名家字画,处处见奢华,处处显典雅。也不是这环境不好,屋前有花树数枝,屋后有流水绕屋。更不是人家交待不周,门外竟有杂役垂手恭立,随时等待他的召唤。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啊! 这青城上上下下所有人等,分分明明地把他当成了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问题是,有人问过他的意见没? 都没人说上一句:“天一子,你乐意不?” 哎,也只有这样霸道的门派,才能培养出那般霸道的许若雪! 怎么办?就这么从了吗?留在青城当这个大姑爷? 小道士很茫然,非常茫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他一直呆在一座破山上,这才下山半个月。山下的世界,对他来说终究还太过于陌生。 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亲人,半个亲人都没有。没有朋友,不知死哪儿去的天玄子勉强可算半个朋友。遇到这种大事,他根本找不到人来商量。 这是大事,真正的人生大事,关乎他一生的大事。在两天前,小道士做梦都没考虑过这样的事。可现在,成亲,这个人生大事,就突如其来地摆在他面前。并且,他似乎没有反对的余地! 怎么能这样啊! 成亲哪能这样啊,这分明是,山上的强盗头子领着帮强盗闹哄哄地下了山,拿着刀剑砸开一家大户的大门后,指着一个娇嫩的小娘子说道:“走,就她了,扛起。马上成亲,今晚入洞房,以后她就是我的压寨夫人。” 成亲,哪能这样啊! 正文 50 爱财不惜命的傻缺 如果非要这样,那自己愿意不?跟那恶婆娘成亲。 愿意不?小道士回答不了。 为了保住元阳之身,在师父的棍棒威胁下,前面的十七年,小道士根本就不曾动过欲念。再说了,天天和一个老道士生活在一起,平常一个月里连母兔子都见不到一只。一天到晚勉强算是女性的,就是一群女鬼。在那样的环境里,小道士想动些欲念,确实也难。 等到他五雷天心正法大成,不用再保持那见鬼的元阳之身时,师父也仙去了。没了约束的小道士每隔几天就下山一趟,总算是能接触到真正的女人。就算那样,心思单纯的他动过的最下流的念头也不过是:秋娥姐的脸真嫩啊,要是摸上一摸,肯定是很舒服的。 这样,在某些方面无比纯洁的他,自然在另外一些方面同样无比纯洁。比如情啊爱啊什么的,根本就不曾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所以不懂情爱、不知男女大防的小道士,行事自然就少了诸多顾忌,自然是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想做就做。于是剑术通神的许若雪落在他手上,真真地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便宜被占了个遍不说,差点被就地正法! 所以现在的他,也根本回答不了愿不愿意的问题。情爱本就是人世间最复杂的事,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如此单纯的小道士。 纠结了来,纠结了去的小道士,在头疼了半天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若是不娶那恶婆娘,坐看她嫁给别人,他张天一会一辈子不爽快;可若是就这样娶了那恶婆娘,他心里也会很别扭,同样不痛快。 好吧,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实在想不明白的小道士干脆不想了,盘膝端坐,练起功来。 第二天,上等的酒席摆了四桌。青城剑派设宴答谢玉线派一干人。 正席上,许掌门并青城派五大长老,陪着李掌教及两位长者。 下首并列三席,坐着的是玉线派九名年轻弟子,并小道士。陪客是剑派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 “来,大姑爷请。”剑一敬道。 小道士以茶代酒,回敬。 其它五剑一一敬酒,小道士一一回礼。然后一桌七人,坐在那不动。 都坐在那,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桌子的美味,嘴里口水翻滚,没谁动筷。 小道士:奇怪了,怎么他们还不吃。不是长者为先吗?我年纪最小,自然最后。虽然在那破山上一呆就是十年,可我曾经也是吃个酒席的,懂得礼节的。 青城六剑:奇怪了,这大姑爷怎么还不动筷?客人不吃,我等做陪,哪敢先吃。我们虽然是江湖人士,也是懂礼节的。 再坐了一会儿。 小道士:哎哟,这一桌子的好菜,十有八九都没见过。这味道,真香啊。惨了,口水忍不住了。 青城六剑:我去,馋虫上来了。好久没吃过这等好菜,好久没吃过这等好酒。只是光看不能吃,可怜。我等借着与大姑爷相识的机会,有幸上了桌,没想到却只能坐着流口水。哎,早知如此,这早饭就不能省。这下好了,饿死了。 这桌诡异的情形,正席众人也注意到了。心里个个纳闷,却不好问。 直到剑一实在忍不住了,口水流了出来。他急急吸去,然后偷偷一看。正看到小道士的口水也流了出来,也偷偷一看。 两目相对,剑一才恍然大悟:我去,这大姑爷不是守礼不吃,而是不知礼节,不知道应该由他先吃。 想明白了,剑一再不迟疑,拿起筷子,说了声“吃,吃,都吃”,然后一筷子夹中了早就看中的一块红烧肉。那速度真真是疾如闪电。 他这一动手,立时,这一桌子上筷来筷往,没谁说话,个个都埋头苦吃,一时只听见吃喝的声音。 许掌门见了,眼皮直跳:哼,不知礼节的六个家伙,散席后非得罚他们拔剑一千次。 说来奇怪,这满桌的美味小道士看着极想吃,吃到口中也觉得很美味。吃了几口后,便不想吃了,只管夹那些素菜。青城六剑恰恰相反,一个劲地往大鱼大肉上招呼。于是风转残云,片刻间,满桌子的酒菜消灭了七七八八。 吃饱喝足了,青城六剑停下筷子,不好意思地相互看了看,就请小道士讲起鬼故事。 这时席上都热闹了起来。闹腾的最厉害的,正是自称“小钟馗”的小李道士,他嘴里滔滔不绝,大讲特讲他如何大发神威、斩妖除魔,一时整个厅堂里就听见他的声音。 小道士听了半天,灭得不过是些孤魂野鬼,恶鬼一个都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厚脸皮,把那点儿破事吹得是天地无双。 一会儿后,吹得高兴的小李道士端着杯酒过来,说要敬“道友”一杯。这酒还没干完,他就问道:“不知道道友的天一派建派多少年,祖师爷哪位,派中弟子多少,派中有没供奉什么道家经典?” “哦,天一派是我师父自创,源自神宵派,目前就我一人。” 小李道士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下巴一扬:“好教道友得知。我玉线派建派上百年,祖师爷樵阳真人,传有樵阳经。我派中共有门人二十八人,个个道术精深。那般底蕴,不是那些小门小派能比的。“ 说完,他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转身离去。 小道士恨得牙痒痒的。 酒席散去,宾主正惜别时,有一弟子进来,行礼后,说道:“禀掌门,山下出了件大事。有一姓刘的跑堂昨天晚上被恶鬼所害,据说死得极极凄惨。现在县里人心惶恐,百姓推出长者数名,请求在青城做客的大姑爷,哦不,天一道长下山去除鬼。” 小道士和剑三面面相觑,这说得定是刘大郎。 小道士上前一步:“许掌门,那刘大郎擅自盗取古坟中的金银财物,惹来恶鬼上门。前晚贫道已经除去了那恶鬼,当时再三叮嘱刘大郎,务必要将财物归还。现在想来,那刘大郎贪心,还是不舍得,结果送了自家性命。这人死就死了,就怕恶鬼害人后,生了厉气,再去害人。贫道这就下山,彻底了结此事。” 小钟馗抢先说道:“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干净。留下些尾巴做什么?害得别人丧了命,自己也损了阴德。” 小道士淡淡说道:“前天贫道赶了一整天的路,本就累极。除了那恶鬼后,实在再没精力去那古坟中一趟。那刘大郎只要不起贪心,必然就没事。贫道稍有空闲了,自然会去净化那古坟。再说,贫道在刘家留下了镇宅符,就算刘大郎不肯归还财物,只要好好呆在家里,也不会生事。大晚上的他非得拿着不洁之物到处乱跑,自找死路到了这个份上,死了怪得了谁?” 小钟馗无话可说。冷哼一声后,对李掌教说道:“爹爹,我们玉线派以除鬼驱魔为己任,山下既有恶鬼,身为玉线派门人的孩儿我义不容辞,这就请爹爹恩准,孩儿下山除了那恶鬼。” 李掌教说道:“也可。” 一行人下了山,浩浩荡荡。 真是浩浩荡荡。小道士本以为那小钟馗会孤身一人下山。没想到临走前,这家伙竟理所当然、毫不客气地叫了玉线派所有的年轻弟子随行。就算这样,他那当掌教的爹爹还不放心,还请了一位姓李的长老贴身保护。 哎,多大的事啊! 到了山下,一大帮人正翘首以待,当中的正是刘大郎的婆娘,一见到小道士,就领着女儿跪地大哭。 那刘大郎,果真死得极惨极惨。 他用一根粗绳,把自己死死捆在树上。然后用右手的黄金步摇,生生地,刺瞎了自己的眼,刺穿了自己的鼻,刺透了自己的嘴。 他用那根黄金步摇,将自己的整个脸,扎的稀巴烂。再把自己身体,扎成了马蜂窝。 血,暗红的血,流了整整一地。再配上他全身上下无数的窟窿,和那虽然被扎烂了,但还是清晰分明地表现出来的极致的恐惧,这种种,让整个场面,血腥至极、恐怖至极。 小道士很想吐。尽管他胆子的确很大、心也的确很大,但他差一点点就吐了。 之所以是差一点点,是因为他看到玉线派的一干年轻弟子,尤其是那个小钟馗,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于是他心里舒爽了很多,也就终于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小道士问刘家婆娘。 “仙长啊,我是真按照仙长的吩咐,昨天用柴刀压着那天杀的去了古坟那,摆了三牲,设了香烛,将财物还了回去。可结果,结果,”那婆娘又大哭。 好一会儿后,她才哭着继续说道:“我知道那天杀的舍不得,我是真的一直死死盯着。可那天杀的,竟然早就藏好了一根步摇,还打磨的跟新的一样。昨天晚上,他听说有个富商在客栈那住着,就想拿去卖。我不准他晚上出去,他硬说有事,硬是出了门。他满以为能赚一笔大钱,结果,结果就真的变成了贪财鬼。天杀的,你死的好惨啊!” 哎,小道士叹道,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正文 51 小道士,你有法器没 小道士要刘家婆娘带路去古坟那,小钟馗一听,不顾吐得正欢,擦一嘴,手帕儿一丢,嘶声叫道:“走,我们也去。” 那帮弟子面面相觑,大是犹豫。 小钟馗一见大怒:“我和李长老都在,你们怕什么?” 众弟子看了看李长老,终于点头。李长老一声长叹。 那婆娘领路,指着一堆新翻的土堆说道:“就在这。” 有汉子挖开那土堆,露出那洞口,见里面黑黝黝、阴森森的,个个吓得丢下锄头,跑得远远的。 李长老上前查看:“果然有恶鬼,应该还不只一只。” 走了这一段路,小钟馗又恢复了神气,依旧趾高气昂地说道:“天一派的道友,你有法器没?要不要我们玉线派分你一件。”那神情语气,好像刚刚跪在地上吐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是他。 小道士说道:“不劳费心,贫道这有。” 小钟馗嗤笑一声:“你那所谓的法器,不会是一张黄纸符吧。真正的法器,是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桃木符:“要知各种符篆,黄纸符最次,没多大用的。看到没,这是桃木符,这符是我玉线派上派掌教精心供奉的法器。全派只此一张,我爹爹赐给了我。就算是阳鬼,一沾到此符,呵呵,我也管叫它魂飞魄散。” 小道士一瞧:“哦,贫道这有。” 小钟馗大笑:“笑话,你一个野道士这种法器也有?我告诉你,不是所有桃木做成的符,都叫桃木符。” 他大笑着,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然后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到小道士往道袍里一掏,真得掏出了一张桃木符。 呵呵,他干笑两声,正想说点什么,找回那飘去的面子时, 他的眼大睁,有第二张。 他的嘴大张,是第三张。 他的手发抖,是第四张。 等到第八张掏出来时,小钟馗不抖了,他整个人都麻了、木了。 看着小道士那似笑非笑的脸,小钟馗觉得那张脸上,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嘲讽。 呆了片刻后,小钟馗跳了起来,大叫道:“我看下,这些一定是假的。不是所有桃木做成的符,都叫桃木符。” 旁边李长老喝道:“不要看了,这符都是真的,灵力不比我派中祖传的差。” 小钟馗又呆了一呆,然后更大声地叫道:“你有符,有符了不起吗?我们玉线派法器众多,不止有符,还有桃木剑、铜钱剑、法印、拷鬼棒。你光有符,顶着屁……” 这“用”字还没出口,他所有的声音又戛然而止。他看到,小道士慢条斯理地再拿出把铜钱剑。 李长老一见两眼发光,跳过来惊叫道:“这,这,一百零八枚古钱,枚枚都年代深远。天啊,这有十几枚开元通宝。这,这竟是枚明字刀,是先秦时代的古刀币。天,千年前的古钱币是怎么保留下来的,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李长老双手颤抖,就要去抢这铜钱剑。小道士手一收,他才反应过来,老脸不由一红,极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李长老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剑,这件他花费了偌大心血,耗时十五年才完成的法器,现在看来,不过是根烂木根。只看了两眼,他就心头无名火起,狠狠地把这平时爱若性命的宝贝丢在地上,再高高地抬起一脚,就要踩去。脚踩到一半,他顿住,呆了一下后,长叹一声,捡起铜钱剑,拂去了上面的泥尘。 这时,李长老听到小钟馗发出一声见鬼似了的尖叫声,他定睛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看到那平凡无奇,就是长得很好看的小道士,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慢腾腾地取出一样又一样的法器,有法衣、三清铃、八卦镜、拷鬼棒、罗盘。一时之间,那小小的包裹里,似乎能从中拿出无穷无尽的上等法器! 李长老叹道:“够了够了,道友一人所带的法器,竟超过我玉线派上百年的积累。贫道等人服了,服了。” 小道士一笑,收拾好法器。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连法衣都懒得换,进洞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了,那小钟馗移到李长老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有个好师父吗?传下了这么多上等的法器,关他屁事。他得意什么?又不是自己的本事。” 李长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真是马不知脸长。比起你,人家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被逼得太狠,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轻浮自大,惯拿鸡毛当令箭?” 小钟馗只觉得自己一辈子,丢得脸都没今天这么大。他心中恨极,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只一个人,我们十几个人,他身上有好多上等法器。” 李长老一看小钟馗脸上狰狞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有心不要管,但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惹下大祸,祸及自身。当下只能提醒道:“他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里是青城山。” 小钟馗一怔,明白了过来。随即想了想,狠声道:“我就不信他一辈子呆在青城山。财都露了白,想安然无恙,做梦!” 李长老叹了一声:“他现在一个人进了古坟,坟里有恶鬼,还不只一只。” 小钟馗这次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恍然大悟:“是极,是极。古坟中有那么厉害的恶鬼,就连我爹爹也要设坛请神,才能除去此恶鬼。他一个人就这么硬生生地闯进去了,那是自寻死路。他死在恶鬼手中,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一死,呵呵,那么多上等法器,那不全都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李长老,再懒得理这纨绔子,他回头吩咐道:“你们呆着干嘛,还不设下神坛,请道君附身?” 众弟子应命,各自忙碌去了,只有小钟馗守在洞口,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怨毒,一会儿是兴奋,就像变脸儿似的。 神案摆好,神位敬上,小三牲都还没买回来,就听那洞口一阵脚步声响,小道士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神情惬意的,不像是去除鬼,倒像是去春游。 小钟馗大惊,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小道士奇道:“恶鬼除了,野鬼超度了,不就完事了。呆在那干嘛,跟一大堆枯骨聊天吗?” 小钟馗跳了起来:“不可能!我堂堂玉线派要消灭这等恶鬼,也要设下神坛,请下道君,陈好法器,布下法阵,再经过一番苦战,才能宣告成功。你,你明明在骗我,那恶鬼还在里面。” 小道士晒道:“不信,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看。” 说完,他扬长而去。 小钟馗大叫着:“不可能,你个骗子。”他大叫着,往洞里冲去。才走了几步,被阴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就此站立不动,两手负于身后,抬头看着洞顶,摆出一副高人姿态。 李长老熟知他禀性,长叹一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去探个究竟。 片刻后,李长老出来,向小钟馗点了点头:“那恶鬼的确已经灭了,剩下的孤魂野鬼的确也已经被超度了。” 那小钟馗大叫:“不可能,你骗我。连我爹爹,人称大宋钟馗的玉线派掌教真人,都没这等本事。他一个比我还年轻的野道士,怎么可能?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他正生怒时,有个弟子手里抓着一只大公鸡,一路小跑过来:“我买到了一只大公鸡,羽毛发黑,羽冠通红,正是做祭品的上等好鸡,我……” 话还没等他说完,小钟馗就一个转身,手中的桃木剑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叫什么叫啊,声音不会小点啊。不知道这里有鬼啊,想吓我啊。” “鬼都没了,你还布什么神坛,是不是自己想吃公鸡肉,是不是!” 李长老懒得理身边这一幕,定定地看着小道士离去的方向,良久后他嘴里吐出两个字:“高人!” 青城山上,小道士正一人独行。 月色大好。在这样的月色下,小道士心情很是舒爽。再一想到,那个自称小钟馗的家伙,那张讨厌的脸上,从趾高气扬到目瞪口呆,最后是不敢置信的种种表情,小道士心情更是大爽。 于是,很爽大爽的小道士,就想吟诗一首。 停下脚步,小道士学着传说中的才子那般,抬头看明月,手负于身后,脸上满是感伤,就这般前后踱了几步,朗声吟道:“床前明月光。” 这句一出,他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如文曲星附身,瞬间从小道士,化身成了才子道士。 才子道士张口欲吟出下一句,却猛地哑口无言:嗯?下一句是什么? 是什么? 才子道士想了一下,终于脱口而出:“床下鞋两双。” 这句一出,他自己倒愣住了:奇怪,我为什么要说鞋两双?一双是我的,另一双是谁的? 这么想着,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张人比还花娇的脸:一双是我的,另一双,自然是那恶婆娘的。 这么一想,才子道士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微笑。瞬间,从才子道士又变回到了俗人道士。 正文 52 惊艳!夜中仙 小道士拾阶而上。 心情不再舒爽。 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被霸王硬上弓了,自己是该躺着享受嘞?还是该拼命反抗嘞?哎,两难啊! 正纠结时,小道士耳边听到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叫道:“道士哥哥。” 这声音很柔,柔得就像夏夜里的一缕清风;这声音很软,软得就像是沾上了红尘,便化成了水。 像是被迷了魂般,小道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浑身剧震! 明媚的月光下,青葱的树林边,盈盈站着一个,绝色的少女! 在九阴山上时,小道士觉得,天底下秋娥姐最美;下了山后,他觉得,天底下许若雪最美;待见到了这少女,他才知道,这天底下,竟还有比许若雪更美上半筹的美人! 竟有如此美人! 似数千年来,天地间最有才气的书画大宗师,用最精细的工笔画,用尽了他百年时光,一点一滴地勾勒出了,那副绝世的姿容。再由天上的神仙,往那副画里,吹上了一口仙气,吹进了天地间数千年来蕴含的钟灵毓秀,终于造就了这个美人! 这个美人儿,是如此的柔。音如清风,是柔的;眉目如画,是柔的;身段似柳,是柔的。 她站在那,羞中带怯,娇娇俏俏,似随风而来,又似乘风而去。让人见了,就想一把儿搂在怀里,细细地保护她、呵护她;在一把儿搂她在怀里后,是更想细细地保护她,更想细细地呵护她! 小道士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待近了,又倏地止步,就似生怕吓着了眼前那羞怯的美人儿,然后她便就会轻飘飘地融于这明媚的月光中,从此消失不见。 他喃喃地叫道:“神,神仙妹妹。” 美人儿一惊,脸上倏地飞起一朵红云,随即低下了那娇容,羞怯怯地说:“奴奴才不是神仙。” 小道士再痴痴叫道:“那就是,美人儿妹妹。” 美人儿低垂蛾眉,幽幽地叹了一声。这声轻叹,叹得小道士的心都化了:“奴奴也不是人。” 啊!不是人。 小道士这才注意到,那美人儿的身子轻的、柔的、淡的,似要消失在月光中,分明地,就不是实体。 大惊之下,小道士说话都结结巴巴了:“啊,女,女鬼妹妹。” 美人儿抬起头,小嘴儿轻嘟起,嗔怒:“奴奴更不是鬼。” 小道士大奇:“你不是神仙,不是人,更不是鬼,那你是什么?” 美人儿秀眉紧蹙:“是啊,那奴奴是什么?” 小道士好奇地绕着她走了几圈,见她真的既不是肉体,也不是灵体,更不是鬼身,极是奇怪。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美人儿被他这么看着,很是紧张和羞涩,身子都在微微抖着,却不知为什么,强忍着没有逃离。待他说出“我明白了”这四个字时,顿时大喜,她叫道:“真,真的?道士哥哥,你知道奴奴是什么了?” 小道士拍掌笑道:“知道,知道,你是生魂。” 美人儿螓首微侧:“生魂是什么?道士哥哥,奴奴不懂哦。” 小道士双手负于身后,一副饱学居士的模样:“但凡活人,都有三魂七魄。魂可离体,魄不能离体。人体本身阴阳平衡,魂魄本身也是阴阳平衡。人死后,三魂七魄离体,不再受肉身滋养。魂魄中属阳的一面,就此消散不见,只留下一点本源。而魂魄中属阴的一面,受天地间阴气所感,凝聚成鬼,下到冥府。” “凡人的三魂极少离体,七魄不能离体。七魄若有一魄脱离了肉身,人身必定会出大问题,轻者重病、疯癫,重则死亡。若有两魄离体,人身必死、死后还必不能进冥府,也就无法转世重生。” “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有极高明的道士可通过种种手段,拘出人的三魂七魄,那拘出的三魂七魄就成了生魂。生魂就是还活着的人出体后的魂魄。因为人还活着,所以三魂七魄中属阳的一面还没有消散,因此生魂就成了有阴有阳的一种特殊存在。” 那美人儿凝眉沉思了一小会儿后,欢喜地叫道:“奴奴好像有点明白了。道士哥哥好好厉害哦,奴奴想了好些天的问题,道士哥哥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么说来,奴奴还活着,是不?” “自然还活着。魂魄跟肉身之间存在某种神妙的联系,若肉体消亡了,你也就变成鬼了。”小道士解释道:“不过肉身那样活着,跟死了其实也差不多。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不能思考,就只存在一口气息。” 美人儿娥眉又紧蹙起来:“那奴奴是不是要赶快回到肉身那?” “当然。生魂只是三魂七魄。没有依附在肉身上,就不能受肉身的滋养,三魂七魄中的阳气还会受到天地间阴气的侵袭。这样时间久了,阳气自然会慢慢消散。阳气散完了,生魂也就变成了鬼,肉身自然也会死亡。” 美人儿一听这话,都要哭了:“道士哥哥,那怎么办?奴奴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爹娘是谁!道士哥哥,你帮帮奴奴。” 小道士奇道:“不对啊,生魂跟肉身之间必然会有感应。你怎么会找不到你的肉身?” “道士哥哥,是有感应的。可是,”美人儿说着,浑身止不住地打了个颤:“可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在追我。她很厉害的,我很怕她。我若是往肉身那儿赶,定会被她追上的。我只能到处乱跑,跑得越远越好。” 美人儿有难,那自然该英雄出场。小道士一拍胸脯:“那就对了。贫道是天一派唯一嫡系传人,道号天一子。天地之间,天一派最擅长捉鬼。贫道连堂堂阴神都能灭,区区恶鬼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几张符的事。” 美人儿一脸惊恐:“不要,道士哥哥,那女鬼好厉害的。奴奴是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但就是知道她很厉害,非常非常的厉害。奴奴还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奴奴,要是被她追上了,就会有很恐怖、极其恐怖的事发生。” “道士哥哥,你万万不是那女鬼的对手。要不是那女鬼只能在晚上现身,奴奴在白天也有两个时辰可以出现,奴奴早就被她追上了。道士哥哥,你要是遇到那女鬼,你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道士不以为然:“没事,我就在这等她。这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些玉线派的道士,里面也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合我们之力,只要不是最厉害的阳鬼,什么鬼都不怕。她不来也好,来了更好,我管叫她魂飞魄散。灭了她之后,我再抽些时间,护送你找到你的肉身。” 美人儿感动的都哭了,哽咽着说道:“道士哥哥,你真好,你太好了。这些时日里,我每天害怕的不得了,害怕的都要死了。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好像随时都要散掉了。只有道士哥哥你对我好了。谢谢你,道士哥哥。” 美人儿轻泣,柔声道谢,小道士顿时觉得自己,真真是,天塌下来了,一手可以撑得住;地裂开来了,一脚可以跨得过。当下他大手一挥:“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那万事就包在哥哥身上。你且放宽心,不要再哭了。你哭了,哥哥心里也难受。” 美人儿点了点头:“那奴奴不哭,道士哥哥是好人。奴奴不舍得让道士哥哥难受。” 这话直说得小道士心中怜意大起,直恨不得一把就把她搂入怀里,轻怜薄爱。却又怕再怎么轻怜,都会让她化成一滩水,从怀里淌走。 “可是,”美人儿说到:“道士哥哥,你还是不要跟那女鬼斗。她好厉害的,奴奴不想道士哥哥出事。” 小道士奇怪了:“你找我,不就是要我帮你除掉那恶鬼吗?” 美人儿摇头:“不是的。奴奴找道士哥哥,是因为哥哥身上有样东西。那样东西就像一座房子一样,奴奴觉得自己可以躲进去。那样的话,看能不能躲过那女鬼。” 小道士先不明白她所说的东西是什么,再一想后,从怀中掏出鬼珠,一扬手问:“是这个吗?” 美人儿连连点头,脸上大是雀跃。 “好,没问题,不就是一颗鬼珠吗?对我没什么用,送你都可以。”小道士这会儿大方的那叫一塌糊涂。 要知这鬼珠极能养鬼,对他没用,对鬼来说却是至宝。并且这世上总有些修炼邪术的妖人,也是将这极能养鬼的鬼珠,视为天地奇珍。 美人儿欲步又止:“道士哥哥,你能不能将这鬼珠放在地上,离你远远的。道士哥哥身上有些东西,我害怕。” 小道士明白,这是因为她离开肉身已有了些时日,三魂七魄已被阴气侵袭,越来越偏向于阴性,自然就会害怕他身上的法器。想到这,他心中怜意更是大起,将鬼珠置于地上,离开几丈远。 美人儿盈盈向他一拜,微微一笑,就要钻进去。 小道士急忙叫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嘞。” 美人儿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她一叹:“奴奴真的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道士哥哥,你是奴奴这些时日里相处的第一个人,要不哥哥你给奴奴起个名字。你说叫什么,便是叫什么?” 起个名字啊!小道士顿时觉得极是荣幸,更是欢喜。他有心想起个很文雅,很好听的名字,无奈肚中墨水有限,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看起来柔柔的,就叫柔儿吧!” 美人儿笑靥如花:“多谢道士哥哥赐名。奴奴以后就叫柔儿了。” 说完,她身化轻烟,一缕烟钻进鬼球里,就此消失不见。 正文 53 女儿心的女侠 美人儿,就是柔儿,消失了。 就在她消失的地方,小道士呆呆地站着。耳边,似还回响着她柔如水的声音;眼前,似还有那柔如烟的身影。 一切,皆如梦如幻!若不是地上那鬼珠,明明地放在那,小道士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月夜里,喝醉了,然后做了个梦。在梦中,遇到了一位夜的仙子。 一位夜中仙! 直感叹了片刻后,小道士才上前捡起鬼珠,将心神浸入其中。这两天无事时,他把玩过鬼珠几次。感觉得到,鬼珠里有一团极浓极浓浓如墨石的阴气。若是心神在这团阴气里沉浸久了,还会有种莫名的感觉,那阴气其实很浓很宽很广,似自成了一方小天地。而这回柔儿进去后,他再细细体会一番,便发现,那片纯粹的阴气之中,多了一点别样的存在。 那自然便是柔儿。 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做梦啊! 回到客房里,躺在床上,本想用下功的小道士,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他总会想起柔儿的一言一行,一蹙一笑。 哎,自己这是怎么了?师父从前老说自己道心清净,本质单纯,自己原本也是这么觉得。可现在才发现,这道心哪里清净了,这本质又哪里单纯了。想想下山才多久,就和那恶婆娘纠缠不清。今晚更是与柔儿初次相见,并已念念不忘。 怪不得那些得道高人,喜欢隐居在山中。身处红尘中,果然诱惑处处不在啊!若是被这红尘给迷了,乱了本心,污了纯真,又怎么能够领悟大道,修炼至那不灭不生的至高道境! 要不,这就下山去?什么恶婆娘,什么柔儿,都不要管了。重回九阴山,做回那个无忧无虑,一心问道的小道士。 这么一想,心里说要走了,身子却纹丝不动。小道士长叹一声,明白自己已惹了红尘,再不是那个无牵无挂的小道士。 哎,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红尘中会厮混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那柔儿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肉身? 也不知道,那恶婆娘现在怎么样? 说起来,自那天早上一吻一摸,恶婆娘飞身而没后,来青城山一天多了,她都没再出现。连今天晚宴时,都没现身。 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气得,想一剑零碎了自己? 许若雪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极度不好。 那天大羞大躁大悔大怒中,她狼狈逃离,匆匆拍马而回。 在马上,她一下子羞得浑身滚烫,衣服都似要被热得着了火;一下子又躁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在马背上缩紧了自己的身;一下子悔得恨不得一剑割了自己的脖子,当时是怎么个鬼迷心窍法,才让自己就那样接受了那个死道士的亲吻,还发出了那般要死的声音;一下子又怒得恨不得提剑杀了青城六贱那帮子贱人,明明都已经到了不知多久了,也不发出点声音,一个个的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这般大羞大躁大悔大怒中,许若雪都不知道身处何处,在做什么?万幸那大黑马老马识途,认识回青城的路,并且还乖巧地避开了路上的行人。 于是等许若雪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青城。 就要回家了,那大黑马都欣喜地发出了一声嘶鸣,许若雪却倏地勒住了马绳。 她不想回去。 回去干嘛?她敢发誓,等青城六贱那帮子贱人回青城后,用不了半个时辰,全派近七百人,人人都会知道,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睡了整整一夜,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几十号人的注目之中,被那个男的,又亲又摸。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不但没有半点反抗,反而还很享受。不但迎合了,还发出了一声极羞耻极不要脸的叫声! 天啊!这个消息传开后,这岂止是自己有没有脸继续做大姐大的问题,这分明是自己有没有脸苟活在人世间的问题。 这般情形下,自己回去干嘛?被七百人取笑、嘲笑、耻笑到受不了后,再拔剑自杀吗? 不行,得离开这,躲的远远的,远的别人都找不到;再躲的久久的,久的别人都忘了这事。 这么想着,许若雪拔转马头,就要扬长而去。可马儿刚跑起,她又勒住马绳。 不行啊!这么一逃,得逃到什么时候?爹爹现在被恶鬼缠身,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自己不在身边,怕是要悔恨终生。 再说了,若真的远离了青城,那就,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死道士了。那个死道士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亲人,真真的是四海为家,走到哪儿家就在哪儿。这要是错过了他,错过了…… 哼,自己怎么报仇雪恨!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亲又是摸的。想我许若雪什么时候出过那么大的丑,大姐大的尊严怎么可能那么被人践踏! 不行!自己非得抓住他,然后当着剑派数百人的面,当众给他来一招,来招,云淡风轻! 想像着那一幕: 死道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嘴里大叫着:“不要啊,我错了!大姐大,饶命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而自己,露出邪恶的微笑,一步步地,慢慢地逼近他。然后,在他的哭泣挣扎中,慢慢地抽出血海剑,然后大喝一声:“云淡风轻!” “刷刷刷刷刷” 鲜血,像雨点儿一样溅着;肉片,像雪花儿一样飘着。 自己,淋漓着鲜血,持剑大笑! 而那死道士,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往胯下一掏,再一看:“啊,怎么只有血,我摸不到,我摸不到我的兄弟。兄弟,你在哪,你在哪啊!” 他再一掏、再一看,终于仰天惨呼:“啊!兄弟,还我兄弟,还我的兄弟,啊!” 那凄惨的叫声,远远传去,惊飞了青城山上所有的鸟。 想到这一幕,许若雪开心地笑了。 哼,竟然惹我,就得让你太监! 都太监了,看你还有没那心思招惹女人,还有没有那本事去祸害女人! 我许若雪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就得在什么地方爬起来,再把害自己跌倒的人,割得七零八碎。这,才是我青城剑派大姐大应该有的作派。 想着想着,许若雪不禁大笑。大笑声中,她大叫一声“驾”,扬鞭就是一打,身下的大黑马一声长嘶,四蹄疾奔。 真真是,马如龙,人如剑,持剑直上青城山! 果然是,大姐大的威风,大姐大的霸气! 回山后,许若雪先去见了爹爹,见爹爹无恙。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回到了闺房。 理都不理迎上来的丫鬟,许若雪直接躺在床上,定定的望着床顶发呆。 上山时积累起来的豪气、霸气,这会儿功夫里,已经消耗殆尽。小女儿的心思于是又泛上来了。 要不,趁夜溜走?许若雪刚这么想,马上又否决掉。 开玩笑,要么找个借口不上山,这回都回来了,再趁夜溜出去。我去,我又不是李慕白那个年轻一辈中的第一软蛋。 咬着牙,许若雪就这么呆在床上。一会儿后,她终究放心不下,叫道:“小黄,进来。” “是,娘子。”一个年轻美貌的丫鬟应道,小心翼翼地掀帘进来。显见得是见大小姐心情不好,心中忐忑。 “我问你,刘姐姐现在在哪?” “刘姐姐在西厢那,说是要填一首新词,可能要两天时间。” “太好了。”许若雪一拍掌:“听着,你去盯着刘姐姐,务必不要让她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再叫小绿去山门那守着,青城六贱那般子贱人回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明白了不?” 小丫鬟犹豫了下,应了声“是”,轻轻退去。 叮嘱完了这事,许若雪心情好了一些,她一招手,叫道:“小白,来。” 一只洁白的波斯猫,“喵”地一声轻叫,轻巧地跳进了她的怀里。 “哟,小白,才十几天没见,就变得更漂亮了。再这样下去,都跟我一样漂亮了。” 逗弄了波斯猫一会儿后,许若雪自言自语道:“小白,我跟你说啊,姐姐我一向都欺负别人。没想到这回下山,竟然被一个死男人给欺负了,还欺负的好惨。姐姐决定,到时一逮到那死男人,就一招云淡风轻,去了他的坏根。” “外面那帮糙汉子说,男人没了坏根,就做不了那坏事。到时候你就睡我左边,他就睡我右边,我就睡你俩中间。你俩谁不听话,我就打谁。哼!” 下午,还在吃晚饭,小绿来报,那帮子贱人回来了。 一听这话,许若雪的心情就烦死了,把筷子一丢:“不吃了,关门。谁来了,都不要叫我,更不准他进来。包括我爹爹,还有刘姐姐。” 躺在床上,许若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觉得自己好烦,烦得直想一剑挖了自己的心,再一把掏了自己的肺。 实在睡不着了,许若雪起身,推开窗子,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一声长叹。 这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剑术无双的江湖女侠,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人。 正文 54 才不要嫁给死道士 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许若雪就觉得青城山上的味道,变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别样的东西。 许若雪长叹了一口气,那消息,想必早就传遍了青城山。 呆坐了半晌后,心烦意乱的许若雪叫道:“小黄,漱口。” “是。”帘外应了一声。一会儿后,小丫鬟端着热腾腾的洗脸水进来。 取过毛巾,洗完脸后,许若雪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漱口吗?你端洗脸水进来干嘛。” 小丫鬟低头说道:“对不起娘子,我马上去拿柳枝和青盐来。” 待漱了口后,许若雪看小丫鬟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问道:“外面是不是传了很多疯言疯语,说我怎么怎么了?” 小丫鬟大惊:“没,没有。” “真的没?”许若雪眉尖微竖。 小丫鬟是从小服侍她长大的,见了哪能不知道大小姐真的动怒了,当下吓得浑身一抖:“是,外面是有些疯子传了好些疯话。都是些疯话,小黄绝对不敢信的,那些人也绝对不敢在娘子面前胡说八道的。娘子不听就是了,不需要理会。” 许若雪就要发脾气,想想不能迁怒于人,她无力地一挥手:“你下去吧。” 丫鬟弓身后退,待到帘边时,却听许若雪说道:“你去盯下刘姐姐,如果她问起,就说我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帘外传来一个声音:“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一人掀帘进来,是一个三十来许的丽人,相貌端庄,神情端正,浑身上下衣饰,一丝不苟、一丝不乱。 许若雪一见,匆促起身,叫道:“刘姐姐。” 刘姐姐先福了一礼,礼仪完美,无可挑剔,她叫了声:“娘子。”连声音、语气都恰到好处。 许若雪连忙回了一礼,她心里发虚,这一礼便不甚标准。刘姐姐见了,眉头就是一皱,但是没说什么。 两人坐下。刘姐姐问:“娘子,今天一早我在外面听到了不少传言,事关娘子清白,就特地过来一问。” 许若雪连忙说道:“都是些疯言疯语,刘姐姐不必要信。听了就算了,只当个笑话。” 刘姐姐不说话,正色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是吗?” 许若雪不由地低下了头,芳心那叫一个乱跳。说来奇怪,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青城山里,别说她爹爹了,就连那些长老,见了她最多也是摇头叹气,却无可奈何,真真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人物。唯独对这从小教导她长大,对她呵护备至,却要求甚是严格,从来都是表情端庄,做事永远一丝不苟的刘姐姐,她打心眼里,有十分敬,也有几分畏。 刘姐姐看了她良久,轻轻一叹,语气柔和了些:“若雪,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情脾气如何,我一清二楚。青城剑派众人对你如何,我不傻,自然也很明白。所以,那传言是传言吗?” 许若雪没答话。 刘姐姐坐过来,拉着她的手:“你我相处多年,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有些话,不好对外人说,不好对爹爹说,更不好对后娘说,却可以对姐妹说。” “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些事,现在心中一定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你不妨跟我说说,我毕竟是过来人,总会帮你出些主意。” 许若雪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真得很困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要逮住那死道士,来一招云淡风轻,去了他的坏根,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冷静下来后,她便知道,自己绝对下不了这个手。 所以明知道在这件事上,这刘姐姐一定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但正像她所说的,全青城山上上下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倾听的人。 于是许若雪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了,刘姐姐淡淡地问:“就这些吗?” “就这些了。” “哦,这么说,你被他抱了?” “嗯,是的。” “你被他亲了?” “是的。” “你被他摸了?” “嗯。” “你和他睡了?” “不是。只是睡觉,还没,没有那,那个……” “都这样了,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我不该犹豫吗?” “不该!”刘姐姐正襟危坐,正色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马上,嫁给他!” 你,必须,马上,嫁给他!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得许若雪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呆呆地怔了片刻后,她猛地跳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嫁给他?” “不,我死都不愿意!” “我堂堂江湖群芳谱上的女侠,剑术无双的青城剑派大小姐,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家伙?”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英俊潇洒、年少风流。那个家伙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偏偏不懂女儿心,压根就是个土包子。”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武功盖世,一身豪情。那个家伙连剑都不会使,随便两三条大汉,就能打得他屁滚尿流。” “不行,绝对不行,他跟我心目中的江湖侠少相差太远,我就算一剑阉了他,也绝对不会嫁给他!” “若雪,”刘姐姐叫道。看着她,刘姐姐的眼里、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雪,我说过很多次,女人的清白是最重要的。女人的身体只能自己的丈夫才能碰,他都对你都那样了,你的贞洁就已经给了他。女人的贞洁在哪,她的心就必须在哪,她的身体就必须属于哪!绝对容不得二话。所谓‘生米煮成熟饭’,饭都已经煮熟了,就由不得你反悔。” “可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许若雪大叫。 “若雪,”刘姐姐柔声说道:“女人可以有梦,但总不能活在梦中,终究是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全青城剑派上到你爹爹,下到扫地的杂役,都已经叫他‘大姑爷’,每个人都已认定了他。” “现实就是,你和他的事已被传开。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和别的男人亲热,试问还有谁敢娶你?你除了嫁他,再无人可嫁。” “现实就是,两年了,那么多的江湖侠少,包括号称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的李慕白都铩羽而归,你想等的英雄,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若雪,认请现实吧,女人总是要嫁人的。而你,只能嫁他了。” “我不,我又不爱他,我怎么会嫁给他。”许若雪叫道。 “哎,若雪,那些情啊爱啊,对女人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再说了,扪心自问,若是你不爱他,你会允许他这般放肆吗?” “相处十年,我很了解你。你虽然看似豪爽,却绝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青城上下数百号男人,什么时候你允许过哪个男人近过你的身?” “你刚说过,他不是你的一剑之敌。凭你的脾气和禀性,若你不爱他,他那般对你,你早就一剑杀了过去,哪还能容得了他活到现在?更不用说,你还,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迎合了他。“ “若雪,姐姐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从不肯屈居于人。可若雪,听姐姐的话,不要让你的骄傲蒙住了你的心,错过了你一生的姻缘。” “不行,再怎么说都不行。我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道士。打死都不行!”许若雪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话都说得如此清楚,这般明白了,你还是这么犟。这么说,你是真不愿意?”刘姐姐也站起,正色问道。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怎么都不愿意!”许若雪叫道。 “好!”刘姐姐郑重一礼:“十年前,我随先夫去京城赴任,不料遇上劫匪,可怜我先夫全家上下九口,被那般天杀的歹徒斩杀殆尽!只有我一个弱女子,因为长得貌美,被留下一条残命!当时我心中的恨,恨不得天塌,恨不得地裂!” “我知道那般贼子的居心,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碰我一根手指头?正当我要以死捍卫清白时,你爹爹许掌门路过,见状大怒,拔剑杀光了那帮子劫匪,救了我一条残命,帮我报了这天大的仇。” “那晚你爹爹问我,以后要去何处时,我答道,自嫁入夫家三年,我未生一子。现在夫家全家尽去,我实在无颜再回娘家,也已回不了娘家。我愿随许掌门上青城山,做牛做马侍奉于他!” “你爹爹见我出身官宦世家,就说,我有一爱女,今年八岁。她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世,自小就随我长大。青城剑派上下极少女子,我那爱女跟着一大帮汉子长大,整天舞刀弄枪的,全没半点儿女人样,所以我想将她托付于你。” “就在那晚,我郑重答应你爹爹,许我未亡人这余生,必将你教导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以报你许家大恩。” “刘姐姐,好好地,你说这些干嘛?这些年你对我怎样,若雪心里是明白的。若不是你要为先夫守节,我爹爹是千肯万肯愿娶你为妻的。你我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你做我后娘,我是愿意的。”许若雪眼睛发红,拉着刘姐姐的手,动情地说道。 “哎!”刘姐姐抚摸着许若雪的一头秀发,长叹道:“想我未出阁前,也是名满江南的才女。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词之一道,琴之一道,自问也大有心得。本以为教导你,不过是小菜一碟。没想到,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的性子已经定了,想将你培养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呵呵,我得等下辈子了。” 正文 55 猛鬼,夜袭青城 许若雪脸一红:“刘姐姐,不是你学问不精深,更不是你不尽心,实在是我,是我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些武学招式,我看一遍就会了,根本就不需要学第二遍。可那些诗啊词啊琴啊棋啊,我一听就头疼。更不用说什么女红了,我可以舞上一天的剑,却绝对拿不了片刻的绣花针。” 刘姐姐正色说道:“当年我曾许你爹爹一个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现在十年过去,端庄娴雅这四个字,你静下来的时候,倒还有几分神韵;你一动起来,那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你天性好动不喜静,能够这样,我也勉强可以接受。” “知书达礼这四个字,知书还可以,算交待得过去。礼节这块,平常看你也马马虎虎,但是……” 说到这,刘姐姐声音渐转严厉:“但是,女子礼节,首重贞洁。贞洁不顾,就是不知礼节、不知廉耻!身为女人,可以不端庄不娴雅,可以不知书不通礼仪,但,绝对不可以不知廉耻!“ 说到这,刘姐姐声色俱厉:“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我虽情同情妹,但有师徒之实。你犯下如此大错,就是你自己、你爹爹还有我三人的过错。” “我从来贞洁自持,绝对容不得这等大错。你许家对我有大恩,我不忍心责备恩人,所以你的错,所结的果,就由我来承担!” 刘姐姐言毕郑重一礼:“娘子,以后请多多保重!” 说完,她淡淡转身,淡然离去。 许若雪呆了、傻了,直到刘姐姐掀了门帘,她才惊醒过来。一个纵身,她挡在刘姐姐面前,颤声道:“刘姐姐,你、你这是要去干嘛?” 刘姐姐答道:“你现在长大了,已不需要我陪在身边。未亡人犯此大错,再无颜面苟活于这天地之间。这就回去一根白绫,随我夫君而去。” 许若雪惊得倒退几步,惶恐之下,连眼泪都出来了:“刘姐姐,你、你是说笑的吧?” 刘姐姐淡淡说:“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许若雪深知,自己的这个刘姐姐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意志之坚,天下少有。她即说了回去用一根白绫,那用得就绝对不会是一根黄绫。 一把抱住刘姐姐,许若雪哭道:“我不许。你我即是姐妹,也是母女,你若因此而去了,我还怎么活啊!” 刘姐姐长叹一声:“傻瓜,你拦得了我一时,还能拦得了我一世?” 抱着这柔软的身体,感受着这身体里那比铁还硬的决心,许若雪心神大乱。刘姐姐以前的教诲,刚刚说的话,还有她此刻的决然,凑在一起,终于生生地击溃了许若雪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却很浓很重的不甘不愿! 她抬起头,哭着说:“刘姐姐,你不要这样,我从了,我嫁!” “我许若雪以剑为誓,今生今世,我必嫁给那死道士,不离不弃,永无二心!” …… 伏在刘姐姐怀里,许若雪哭了很久。 她心里清楚,刘姐姐说的是对的。现实就是如此,她再别无选择,只能嫁给那死道士。 其实,自那天晚上那个死道士趁她睡着了,做出那些事之后,她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那次,她真得差一点就杀了他。虽然最终因为爹爹的缘故,没能痛下杀手,但也在太谷县杀了个尸横遍野。后面在山洞的那一晚,她气的是那死道士竟敢趁人之危,强迫于她。至于他做的那些事,她倒不甚在意——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气的。 正是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在树林里,她才一时情迷,没有拒绝,且还迎和了他。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许若雪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她的感情经历跟小道士一样,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那死道士,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若说不愿意,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将是他的妻。 若说愿意,可为何又这般的心有不甘,为何又这样委屈? 哎,真的要嫁人了吗? 难道从此以后,自己就不再是谢女侠,而是张家妻。只能像身边所有嫁了人的女人一样,教子持家,从此困在宅中,轻易不得外出。 那个自己等了很久,很期盼的,英俊潇洒、年少风流,武功盖世、一身豪情的江湖侠少,确定将永不再出现了吗? 那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有着牵扯不清的恩怨情仇,让她有时生恨,但却能无比自由轻松、潇洒快意地活着的江湖,终于不许再踏入了吗? 哎,感觉自己今后的人生,就如一只被锁上了金链子的雌鹰,从此只能呆在金笼子里,仰望天空! 那样的生活,自己能忍受得了吗? 真想死了!早知如此,当初真真的该一剑劈了那死道士。借他一死,万事皆了! …… 刘姐姐陪了她一天,直到天色已晚,才告辞而去。 坐在床头,许若雪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死道士,在这样的月色下,现在在做些什么? 被人称为“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死道士肯定很得意、很高兴吧! 她却不知,同样的月色里,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他也同时想到了自己。他俩的心情,在此时,都一模一样: 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纠结,分不清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委屈,都觉得大是不甘;愤怒,感觉都被霸王硬上了弓! 第二日,青城剑派再设宴。 内堂设了一桌,算是家宴,请了李掌教、小钟馗和小道士。 许掌门是江湖人。江湖儿女没那么大规矩,女眷也有出席。除许掌门和一个小男孩外,座中的还有许掌门的夫人,和一个艳丽少女。可许若雪,却没有出现。 许掌教介绍后,小道士才知道,那小男孩是许若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不过六岁。而那艳丽少女,却是许掌门的义女。 没有看到许若雪,小道士有点失望。他不怎么懂礼仪,就在人家父亲面前,流露出了见不到他女儿的遗憾。许掌门却毫不生气,解释道:“小女今天有些不舒服,等稍好些后,自会与贤侄相见。” 小道士看他神色,便知许若雪哪有什么事?必定是害羞了,不敢来见自己。可惜了,那恶婆娘害羞起来,还是极好看的。 酒过三巡,许夫人和那艳丽少女便告退。看着那道姣好的身影渐渐消失,小钟馗极是不舍,眼里的情丝都似要化成铁线,将她生生地给牵住。 这也怪不得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那艳丽少女虽比许若雪差了几分,但绝对是个美人。并且,还是十足十的大家闺秀。一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轻言细语。吃起饭来,绝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喝茶时,都得先用袖子遮了面。她很端重,在座的两个年轻男子,她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半眼;她很细心,照顾起许掌门和那小男孩来,正正恰到好处。 这样的女子,连小道士都大是心动,只觉得极适合娶回家去妻子,就更不说那纨绔子了,眼珠子压根从没离开过。 这次相见,李掌教对小道士的态度截然不同。回敬了他酒不说,还硬逼着小钟馗敬了他一杯。显见得,是从李长老那知哓了他的本事。见他年纪轻轻道术就如此了得,又是孤身一人。这久经世故的李掌教自然舍得放下身段拉拢一番,一时大是亲热。 好在小道士向来心大,从不怯场,别人有问,他就有答,看起来倒有几分从容。当被问起下山后的经历时,他更是如说书般,讲得跌宕起伏,极是生动,一时听的那小男孩神往不已。 宾主尽欢时,小道士心中忽生警兆。他停杯皱眉,闭上眼睛,用心体察一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一团极浓极浓的阴气正向内堂扑来。 小道士大惊:“不好,有猛鬼来袭!” 他起身,跑到门口叫道:“剑三,快去取我法器来,快!” 剑三应声而去。 他这番举动,惊了众人。许掌门大急:“该死,莫非是那恶鬼去而复返?” 李掌教也闭目,凝神感应了下,奇道:“没有啊,一切正常,附近哪有猛鬼?” 小钟馗听了大笑:“笑死人了,我爹爹都没感应,你谁啊你?竟然能比我爹爹先行发现。这一惊一乍地,扫了大家的兴致,好不烦人!” 他话音刚落,却听李掌教迟疑地说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凡事小心为妙。玉线派众人听令,速速去取法器,布法阵。” 小钟馗的大笑戛然而止。 看着门外闹哄哄的一片,自觉又丢了颜面的小钟馗怒道:“慌什么慌!你们许掌门大度,花了重金,请我们玉线派在此地布下了重重符篆,今天申时已经完成。现在这里固若金汤,别说一个阳鬼,就是一群阳鬼,我们玉线派也包管他们进不来!” 这话他自觉说得很威风、很是时候,说完后就看向他爹爹。却看到,他爹爹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所未有的凝重! 而小道士,已经两腿发软,正东张西望地寻找退路。 我去!惨了惨了,还真以为那阳鬼就此退去,永不再来。没想到,该死的,它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这下惨了! 正文 56 鲜血凄迷,零落如雨 那阳鬼似确定了许掌门的所在,毫不停留地杀来。 在小道士的感应中,上次的阴神,那古彝族的毕摩,浑身上下黑气弥漫,身躯更是由阴气凝成,恍如实质,已经是极难对付。而这次的阳神,那阴气已经完全凝成了实质,并且聚而不散,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这,得要厉害多少啊! 上次就搞得惊险万分,这次,自己能逃过一劫吗? 若不是法器都不在手边,小道士必定拔腿就跑,管他什么许掌门。自己虽然舍不得那恶婆娘,但恶婆娘的老爹,毕竟暂时还不是自己的老丈人,是不? 见到他爹爹的神色,小钟馗也知道大事不妙。他强装镇定,大笑道:“慌什么慌,恶鬼还离这远的很。最外层我们布有玉鹤符,恶鬼一来,那符就会自燃。” 他话刚一说,就见五十米外,有四张符无风自燃,化成灰烬。 小钟馗大惊,仓皇说道:“慌什么慌,它来了更好。在外层我们布有足足八张慑鬼符,管叫那鬼远远避开。” 听了他的话,青城剑派众弟子刚缓了下神,却看见,又有左右各四张黄纸符,忽然化成两条火蛇,几乎同时自燃。 小钟馗大恐,颤声道:“慌什么慌,前面还布有十八张镇鬼符,定能定住那鬼,让它寸步不能前行。” 这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最前面的三张镇鬼符忽地自燃,然后,是其后四张,再是五张,最后六张。显然是那阳鬼施施然地穿行在十八张镇鬼符之间,哪曾被阻滞半分! 小钟馗身子一僵,猛地跳了起来,嘶声叫道:“慌什么慌,门口布有我们祖师爷樵阳真人,独传下来的天罗地网阵,以符化阵,有整整三十六张驱鬼符,绝对绝对能够灭杀那恶鬼!” 一听是独门真传,小道士对这天罗地网阵,便多了几分信心。 果然,那一直直线前行,毫不停留的阳鬼,在那大阵前却停住。想了一下后,才迈步踏入。 刚一踏入,六张法柱上,前后上下左右各三十六张驱鬼符,同时射出一条白光。白光相连,组成一张天罗地网,正正罩住阳鬼。 阳鬼被死死绑住,用力一挣,却挣不开;鬼爪一划,却划不断。那白光淡淡,看似柔弱,却是由极纯正、极有杀伤力的纯正阳气结成,正是它这纯阴之体的克星! 小道士见了大喜。这驱鬼符结成符阵之后,果真了得,不愧其天罗地网之名。只是那驱鬼符中蕴含的阳气毕竟有限,再是在阵中循环往复,也支撑不了多久。要是此刻自己有法器在身,自可趁那恶鬼不能动弹之时,给它来几下狠的。这下倒真真可惜了,坐看良机丧失。 哎,谁知道好好的一场夜宴,变成了一场除鬼法会。 他正叹可惜时,却见阳鬼那凝练成黑衣,遮在身上的阴气之中,倏地分出六根黑索。鬼索薄如刀,一闪而没。只听“哗啦”一声,那六根法柱竟齐齐而断。断口处,光滑似镜! 法柱即断,附在柱上的驱鬼符自然便乱。驱鬼符一乱,天罗地网阵自然便被破。阵法即破,阳鬼自然轻松脱身。 真是,好高明的眼力,好高明的手段! 小道士不由庆幸,幸好法器不在身边。不然自己趁那恶鬼不能动弹之时,上前想给它来几下狠的,可就糟了,那就叫送菜上门。服务如此周到,想必阳鬼会笑纳。 小钟馗一见,发出声刺耳的尖叫,神经质地叫了几声后,他嘶声叫道:“慌什么慌,正门上贴了两张神像,左黑帝,右黑杀,都是在我派中供奉了近百年的神物。那恶鬼再厉害,难道还能胜得了神灵?” 众人皆慌,唯独李掌教镇定地施法。只见他剑诀向门上那神像处一指,口中大喝:“弟子恭请黑帝大将、黑杀大将下凡,斩妖除魔。急急如律令!” 他并无法器在手,只凭自身,这番全力施为之下,可见法力激荡,便见那两张神像上开始闪出金光,显见是请神成功。小道士见了暗赞,这大宋钟馗果然有大本事,怪不得能稳坐掌教之位,任凭他儿子胡作非为。 那金光迅速凝成两道金色的、模糊的人影,左刀右鞭,齐齐向阳鬼杀去。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阳鬼一闪身,黑影还留在原地,被刀鞭打散,真身却已出现在金影身后。 小道士大叫“不好”,却已来不及。 那金影只是借神灵神念,以香火为引,聚天地阳气而成的神灵幻身,自然不具备神智。这一击落空之后,还保持着出击的姿式不动,被阳鬼双手,轻轻松松地插入后心。 一时金光大作,黑光大盛,相持不过几下,那金光忽地炸开,金影消散不见,正门上的两张神像“啪”地一声碎成了满天纸屑! 所有人,目瞪口呆!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小钟馗,他不再说“慌什么慌”,他嘴里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竟直接软瘫在地,一把抱住他爹爹的大腿,大哭着叫道:“爹爹救我,爹爹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李掌教正要咬牙施法,不提防腿被抱住,念到一半的咒语即被打断。他又急又怒,踢了一脚,纹丝不动。正想下点狠心时,旁边许掌门一伸手,在小钟馗身上一按,再一提,将他丢到一边。 此时阳鬼已进了门来,冷冷地看着一众人。 小道士看得分明,这阳鬼尤如墨玉雕成的人像,全身漆黑,五官模糊,看那身形,竟是女的。 它那一双眼睛并非红色,而是黑色,是脸上的两团比纯黑更黑的漩涡。被这双鬼眼所过,厅中所有人无不遍体生寒。要知能进的这厅,参加这宴的青城弟子,无不是一众弟子中的精英,个个武功高强,杀人如杀鸡。可在这双鬼眼的注视下,只听“铛铛”连响,有一多半的弟子,手中的长剑竟掉在地上。 阳鬼扫视一圈后,最后死死地盯住小道士。小道士只觉浑身汗出如浆,心里一个劲地叫苦连天:我去,我又没招你惹你,你盯着我干嘛,难道长得帅也是我的错? 阳鬼盯着小道士,向前迈出一步。小道士和玉线派一干人等,齐齐后退一步。青城剑派众人都是肉眼,自然看不见那鬼,见他们后退一步,哗啦一下,散开一大圈。 厅中,一时只能听见,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正在这紧张的关头,一声长啸,一人仗剑而来,几个飞跃间,已在近前,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一见,吓得肝胆俱裂:姑奶奶,我正想拼命地往外跑,你倒好,还不要命地往这里冲。 情急之下,小道士嘶声叫道:“恶婆娘,不要过来,跑啊!” 他突如其来的这声,叫得极是惨烈,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若雪哪里肯听,“铮”一声,血海剑出鞘。 阳鬼身子未转,背后倏地射出一条鬼索。鬼索如箭,迅如闪电。鬼索无形,于无息中刺去!这一下,在场众人中能看清的,不过只有李掌教和小道士两人。许若雪浑然不觉生死就在一瞬,依旧一剑刺来,眼看就要难逃一死!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大叫一个“艮”字。话音刚响,许若雪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往西北方位一挪,便感觉一股极致的阴寒,如利锥般擦身而过。哪怕没挨着,也觉得右半身一麻,神情就是一个恍惚。 许若雪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借力稳住后,只觉得胆破心寒:这恶鬼,竟比上次遇到的阴神还要厉害许多。它的攻击悄然无声,又犀利无比。自己看不见它,再冲上去,必死无疑! 就这样逃跑吗?许若雪恍惚中,看了眼那焦急地看着自己,挥手叫自己快跑的两个男人:他的爹爹和那个死道士。 那两个男人都在这,自己能跑吗? 能跑吗? 许若雪一咬舌尖,血腥味散开,剧疼让她的神智一清。她脚猛力一点,再次仗剑飞去,向小道士和李掌教之前目光所视的位置,斩去一道惊鸿。 小道士吓得两腿发软:姑奶奶,我求你了,你不要那么凶猛行不? 阳鬼一击不中,顿时大怒,转过身去,一声厉嘶,胸前飞出六根鬼索。 小道士急叫:“坎二、离一。” 好在许若雪冰雪聪明,知道这坎二指的绝不是正西二步,而是正西二尺。她闪电般地一点地,身子由前冲改为斜退,退了二尺后,再在墙壁上一点,往正东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五根鬼索。 但鬼索有六根,前五根直取许若雪的心脏和四方。第六根,却停滞了下,待许若雪翻身时,电射而出。 小道士嘶声叫道“巽”,可许若雪已无任何借力之处,任她轻功再怎么了得,也避无可避。 关键的一瞬间,一张长凳神乎其神地出现在她脚下,许若雪一点,身子堪堪挪开。 是许掌门! 小道士大赞,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三剑,这眼力、这反应,神! 见许若雪连续逃过两次,青城剑派弟子士气大振。有三个最悍勇的一声大喝,提剑杀去。 阳鬼一旋身,旋出一片漆黑如刀,成环状,倏忽斩去。 小道士大叫:“退!” 许若雪反应神速,身子还没落地就点地急退。那三名青城弟子也想后退,只觉腰间一麻。 于是后退中的许若雪看到,那三个熟悉的人,那三具悍勇的身,悄无声息中被割成两半。下半身正在倒地,上半身却向她飞来。 一时,鲜血凄迷! 正文 57 一笑,便是永恒 那凄迷的鲜血,迷了眼,更乱了心。 刹那之间,整个大堂就是一静,只有那淋漓的血幕,在寂静中,悠悠地张开、缓缓地罩下! 寂静之后,是炸开了的锅! 青城派弟子崩溃了。哪怕再厉害的敌人,这群血性汉子都敢提着剑往前冲,哪怕是死,也要在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口肉!可现在这敌人,是看不见、摸不到、无影又无踪的阳鬼。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白白送死! 有弟子嘶声大吼:“保护掌门,冲啦!” 有弟子放声尖叫:“这鬼我们打不了,跑啊!” 有弟子颤声大叫:“这鬼不是不伤他人的吗?天啊!” 众弟子正乱成一窝蜂时,许掌门大喝:“传我掌门号令,众门人速速后退,保存实力!妄敢向前冲者,逐出门派!” 这声呼喝如定海神针,青城门人齐齐后退,打碎窗户,飞身出去。有些弟子大叫着“掌门”,还想提剑上来,却被一旁的门人一掌打昏,抱着离去。 见状,许掌门一声长叹:“何苦枉杀人命!” 从众道士的包围中走出,他朗声喝道:“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得罪你的。你要我的命,这条命就此拿去。遂了你的意之后,还请你就此离开。其他人与此事无关,你若大开杀戒,必会遭天谴!” 阳鬼自那一击后,便站立不动,对四散奔逃的众青城门人,更是看都不看。听到这话后,它还是没有吭声,一双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发誓:若不是见到了长街的那次血雨,这次自己必定会吐得天昏地暗。这时的他虽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上下发麻,可毕竟没有软趴在地。 看着阳鬼那极致浓黑的眼,小道士很想说上一句:“郑重声明,本道士与此事无关,此是路过,这就离开。你想咋地就咋地,我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可看着许若雪,这话到了嘴边几次,又莫名其妙地溜了下去,小道士心中叫苦不停,表面上,却依然极有英雄气概地守在许掌门的身边,纹丝不动! 于是许若雪看他的眼神,大是欣慰。 见他不走,阳鬼的墨手缓缓抬起。 小道士暗叹了一口气,伸出中指,用力一咬,以血为引,虚空画符。 阳鬼身上探出六根鬼索,如毒蛇般在空中乱舞着。然后,鬼索倏地一静,如蛇扬头。 就在这一刹那,蓦地响起了一声大喝:“法器来了!” 是剑三。 剑三快逾奔马,几个呼吸间就已近在眼前。他看不见恶鬼,埋头就要冲过来。 感受到那些法器散发出来的淡淡威压,阳鬼心中大是忌惮,那原本要往前的三条鬼索,如毒蛇般向剑三咬去。 许若雪恰在这时一声大喝:“惊龙步,法器丢,快逃。” 剑三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大姐大有话,他不假思索地展开惊龙步,同时手中用力,包裹向许若雪丢去。 在说话同时,许若雪就已飞身闪去,正正接过包裹,瞬间她脚点地,在空中一个翻身,又恰恰避过向她扑来的两条鬼索。脚再用力在屋顶一点,许若雪如箭般往下疾冲,冲向小道士。 可她毕竟看不见阳鬼,那身子竟然直直地撞了过去。小道士一见,吓得魂都没了,大叫道:“贴地!” 许若雪也感到前方阴寒如刀,情急之下,她长剑往地上一顶,剑弯成了半月,疾冲的身影就此倏地止住。不料阳鬼一声闷哼,一转身间,闪出一片刀环。刀环锋利,腰斩而来。 好个许若雪,身子竟在瞬息间,像上次一样,如一团沙子般泄地。在间不容发之际,刚好避过了被腰斩的命运。然后左掌再往地上猛力一击,她借力身子脚前头后,往小道士滑去。同时右手用力,那包裹直直地飞向小道士。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阳鬼身周那飞舞着的最后一根鬼索,如电般刺下,正正刺向许若雪的咽喉! 感受到锋芒逼人,许若雪此时已竭尽全力,再没办法避过分毫,她心中只有苦笑:这下死定了! 生死关头,许若雪唯一的反应是,勉力抬起头,看向那死道士。 然后,露出了一个很灿烂、很开心的微笑! 情势危急,小道士根本来不及考虑,手上的驱鬼符打出,正中阳鬼后背。他刚刚情急之下发出声,这符差点儿散去。万幸他是至阳之体,血中阳气十足。那符打在阳鬼身上,阳鬼浑身就是一僵,飞出的鬼索也如被打住了七寸的毒蛇,在空中一滞,离许若雪的咽喉处,仅仅一寸。 就这一滞,许若雪捡回了一条命,滑到了小道士身边。 于是,小道士看到了,那个很灿烂、很开心的微笑。 虽然只一瞬,却似永恒! 上次的那一吻,如闪电,劈开了他情欲的世界;这次的微笑,也如闪电,劈开了他情感的世界。 于是小道士懵懵懂懂的心中,忽然就明白了一个字,这个字叫,爱! 朦胧中,小道士有了明悟,终其一生,终这一世,他再忘不了这个人,再忘不了这个微笑。 他心中嘀咕:真是的,这恶婆娘干嘛笑得这么美。搞得我的心里全是她。这下惨了,她不肯逃,我又丢不下她,只能拼了。 阳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许若雪逃过,终于盛怒。它一声鬼号,胸前黑气大盛。 危险!小道士像狗吃屎般,一头扑到地上。那包裹被许若雪丢出时,就被她以神乎其技的手法解开了绳结。此时各色法器,正四散在小道士身边。小道士这一扑,刚好抓到那墨玉宝盒。玉盒盖子已散到一边,小道士随手抓起两张符,看都不看,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那两张符就如利箭般甩去。 阳鬼鬼胸前六条鬼索猛地窜出,就要取了小道士和许若雪这两人的性命。恰在此时,那两张符正中它胸口。阳鬼猛地一声凄厉鬼号,凝固如实质般的黑气就是一阵起伏不定,刺出的鬼索在半空中如六条死蛇,颓然倒地,显见受了伤。 趁此良机,小道士一把抓起六张桃木符,随手一洒,再抓起铜钱剑,虚空一点。那六张桃木符就如被无形的大手控制着,正正地摆出一个六合阵。 六合阵,善困鬼! 几个呼吸间,阳鬼鬼浑身的波动就已平息。可此时,小道士已脚踩禹步,口念神咒,全力运转开六合阵。 阳鬼鬼怒极,一声鬼号,全身黑气暴涨,六条鬼索,一双鬼手,一起向六合阵击去。 六合阵白光大炽,如六条边的星星,将阳鬼困在正中。任凭这阳鬼如何冲撞,一时也逃脱不得! 这时,厅外有李长老大叫“法器来了”。李掌教一听大喜,朝小道士叫道:“道友,请务必挺住二十息,待我等布下诛邪阵,必斩杀此恶鬼!” 之前玉线派众人没有法器在手,又没带上符篆,除了李掌教外,一干人等竟然束手无策,浑然帮不上半点忙。现在法器在手,一身所学,终于有了有武之地。 玉线派此次全派精英尽出,明知对方是几十年未曾现世、厉害无比的阳鬼,还敢前来一斗,所凭仗的,正是这诛邪阵!众人深信,诛邪阵一出,天下无鬼不可诛。哪怕是阳鬼,在此大阵下,唯一的下场也只能是灰飞烟灭,绝无半分幸理!待此战过后,玉线派必定一举扬名,天下皆知。 一时众人斗志激昂,脚步移动间,迅捷至极地布好大阵。但,十二人中少了一人,却是小钟馗。 小钟馗竟还是躺在地上,双眼呆滞,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此时大厅安静下来,众人听他念得是:“好怕,好怕”“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李掌教气得直欲吐血,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对这个儿子,他从来都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照顾的、保护的那是无微不至。平日里别说打了,那是连骂都舍不得骂上半句。可在此时,生平第一次,他用力地挥出了这记耳光。 小钟馗被打醒,他也不看形势,说得第一句话竟是:“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李掌教一把抓住小钟馗的衣领,急道:“布诛邪阵,快,快。我儿不要怕,速速布阵。大阵一成,恶鬼必死!” 小钟馗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我不要,我怕,我们回去,我们回家去!” 李掌教气得七窍生烟,再一个耳光打过去,扯着小钟馗的衣领骂道:“诛邪阵必须要十二个人,缺一不可。没了你,这阵布不成啊!我儿,你想害死你爹,想害死所有的人,是不是?” 小钟馗还是直摇头:“我怕,我会死的,我不想死,我要回去。” 此时,李掌教深深地、深深地后悔了,自己实在是对儿子照顾的太好、保护的太过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部的意志,柔声说道:“我儿乖,我儿最乖了,听爹的话,你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照着阵图走就行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现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一定行的,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小钟馗闭上眼,终于点了点头。 这边再耽搁着,那一边,小道士已命悬一线! 正文 58 无胆竖子,致功败垂成 那阳鬼自然知道自己此刻性命堪危。情急之下,全力冲撞。 阵阵反震之力透过法阵,传入小道士的心神。小道士只觉得心神剧震,一时恍惚,只能勉力维持,他心中大骂:“我去!不是说好了二十息吗?现在三十息都不止了。苦也,那帮子混蛋在干嘛?怎么这么慢,想害死小爷我啊。” 许若雪看他眼神都涣散了,大是心疼。只是在此刻,任凭她剑术无双,也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死死压抑自己,不将那畏畏缩缩、磨磨蹭蹭的小钟馗,一剑给分成六块。 见诛邪阵阵法开始运转,阳鬼停了下来,浑身弥漫的黑气忽地都缩回体内。它闭上眼,再猛一睁眼,合身直接撞上六合阵。 这一下,小道士心神剧疼,“啊”地发出一声嘶心惨叫。疼极之下,他倒也光棍,竟然步法不乱,咒语不停,指诀不断。六合阵一时白光大炽,硬生生地将阳鬼给逼了回去。 阳鬼再不顾自身被白光“烫”得“嘶嘶”作响,又是合身猛力一撞,小道士这下更疼,张大嘴,连叫都叫不出来。精神上的疼传递到了肉体上,一时他七窍都流了血,浑身上下通红一片,似被血洗过了似的。这下子他再也维护不了,六合阵摇摇欲坠。 阳鬼再一停,就要再一撞。神魂剧疼中,小道士已无法思考,明知这一撞之后,自己非要被活活疼死,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他“嗡嗡”作响的耳中忽地听到一声大喝:“阵成!” 本能地,小道士撤去了维持六合阵的法力。六合阵忽然消失,阳鬼收势不及,竟然从小道士身边窜了过去。许若雪急忙一把抱住小道士,拖到一边。 阳鬼正要追击,李掌教一声大喝:“哪里跑?” 李掌教手中桃木剑一指,一轮圆月如刀,散发着肉眼清晰可见的白光,急急向阳鬼斩去。 阳鬼一个瞬闪,消失不见,待出现时,已在小道士身后,朝他后背心处就是一爪。许若雪察觉背后阴寒逼人,情知不妙,极力向前一窜,堪堪避过。阳鬼正待追击,不料那轮闪过去的圆月似有神智般,微微地掉了个方向,再次向它斩来。 阳鬼再一个瞬闪避开,待现身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李掌教桃木剑再一指,又一轮新的圆月显形,再向它斩来。它刚闪开,又是一轮。 圆月只三轮,却灵动无比,不离阳鬼左右。任凭它身法了得,瞬间即告消失,但现身时,总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凝滞。就这一丁点的耽搁,便再摆脱不得。阳鬼无奈,一声鬼号,六根鬼索飞出。圆月如刀,只一滞后,便将鬼索齐齐切断。阳鬼一声闷哼,显是吃了大亏。 趁圆月一滞的几个呼吸间,阳鬼一个瞬闪,出现在李掌教面前。李掌教丝毫不乱,一声大叫“临”,一门光盾现身在他胸前,正正挡住阳鬼一击。他闷哼一声,又一声大叫“定”,顿时定住那阳鬼。 阳鬼情知不妙,正想挣脱开,那三轮圆月已齐齐斩到,正正斩在它身上。阳鬼一声厉啸,那凝实的身体差点儿被彻底打散。它鬼号连连,浑身黑气翻滚,将击入它体内的至刚阳气,生生地消磨掉。 这一击,阳鬼虽然身形未散,但有清晰可见的三条裂缝前后贯穿,其中黑气四溢,显然受创很深。 李掌教这般全力施为,也承受不了,嘴边鲜血隐隐。他含住鲜血不吐,咬紧牙关,趁阳鬼不能动弹的这会儿功夫,又唤出三轮圆月,正待一鼓作气,诛杀此鬼时,变故忽生! 小钟馗听到鬼号凄惨,近在耳边,禁不住地睁开了眼。这一眼看去,正看到阳鬼那双漆黑的眼。眼如漩涡,轻易地吸去了他所有的勇气。 小钟馗一声鬼叫:“鬼啊,好怕,我好怕,爹爹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大叫声中,他撒腿就跑! 在这般紧要关头,在这即将大功告成的关键时刻,他竟然,竟然撒腿就跑! 诛邪阵十二人,缺一不可! 于是,诛邪阵,不攻自破! 这一变故,惊呆了大堂里所有的人!许掌门傻了,许若雪傻了,正在调息的小道士傻了,正在运转阵法的玉线派一众道士更傻了! 李掌教首先反应过来,嘶声叫道:“畜生,回来,布阵!” 一干玉线派道士大叫道:“回来啊,布阵,布阵!” 小钟馗才明白过来,正犹豫着,是先逃命还是先回去布阵时,已经晚了。 阳鬼已经勉强恢复过来,就是一个瞬闪,出现在两名玉线派弟子身前,一双鬼爪探出,正正穿心而过。 可怜那两名弟子,口中鲜血狂涌,还在挣扎着叫道:“回来,布阵,布……” 鬼爪抽出,两名弟子颓然倒地,死不瞑目! 阳鬼狂性大发,一声鬼号,六条鬼索窜出,直直扑向六人。 李掌教一声长叹,叹息中,有无尽的遗憾、无尽的悔恨和无尽的自责!他长喧一声:“无量寿福。”桃木剑一引,挡住了射向他这边的两条鬼索。 可也只能挡住两条。 一条鬼索,直刺向不能动弹的小道士。眼看就要取他性命时,许若雪横身挡在身前,一声清叱,舞出无数落英。 落英纷纷中,血海剑血煞之气大作。无奈阳鬼的阴气极盛极纯,血煞气抵挡不得。但好在许若雪剑术无双,一片落英消失了,无数的落英就重重叠叠地扑上去,竟然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刺出了不知道多少剑,生生地将那鬼索,削木片一样的,削了个大半。 阳鬼一声闷哼,又吃了一个大亏。李长老见得,大叫了声“好”! 再一条鬼索,被另一名长老手持八卦镜挡住,还有两条,却穿过两名来不及反应的玉线派弟子,将那两人提至空中,在空中挣扎惨嘶! 李掌教见了心中大怮:“罢了,罢了,贫道拼了这命不要,也会拖住这阳鬼。你等各自逃生去吧!快去。” 李长老嘶声叫道:“掌教!” 李掌教惨笑:“哈哈,我玉线派今日遭此大难,全因贫道平时太过宠溺痴儿。既然贫道种下了这恶果,就该承受这恶罪。你等不要管我,快逃,逃啊!” 惨笑声中,李掌教全身法力涌动,他再无丝毫保留,只一人、只一剑,便生生地拦住了阳鬼。 小道士看在眼里,直恨不得提剑上前,与李掌教并身抗敌。无奈他之前心神受创甚重,这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恢复过来?别说动用法力了,此时就连站都站不了。少了他,大阵即破,玉线派真的再无丝毫机会! 许掌门几个腾挪,捡起地上的法器,和许若雪一起挟着小道士,往后堂退去。李长老和另一名长老相顾一看,一跺脚,挟起地上瘫成烂泥似的小钟馗,跟着退去。 待出了后门,耳边还听到李掌教的大笑声:“哈哈,来啊,贫道就算下了冥府,也得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来啊。” 众人心中惨然,面面相觑,不知该逃向哪里。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去金罡阵那。这阳鬼深受重伤,定然破不了那阵。” 有弟子迟疑,李长老说道:“道友说得是!那阳鬼穷凶极恶,定然不会放过伤害过它的我等。若是分散逃跑,只会被恶鬼一一击破。全力一博,说不定还会博出生机。” 计议一定,众人就往金罡阵那赶去。正在此时,一直痴痴呆呆的小钟馗忽然猛力一挣。他这下用力极大,两位长者哪能拖得住他,被他挣扎着下了地,踉跄着跑去。 李长老大惊:“回来,危险!跟我们跑。” 小钟馗不听,嘴里叫着:“爹爹,孩儿好怕,爹爹救我!” 李长老正待追上前去,许若雪再忍不住,提剑拦住:“那么一个废物,生生地坏了大好的局面。他自己找死,还救他干嘛?嫌他捣的乱还不够大?” 李长老一声长叹,终于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离去时,还听到小钟馗的哭声:“爹爹,孩儿来了,爹爹救我。” 然后是李掌教的叫声:“你回来做什么?我儿快跑啊,跑啊!” “恶鬼,休得伤我儿!” 众人匆匆逃到许掌门的居室那,推门而入。 万幸的是,金罡阵还算完好。法器十二枚,符篆三十六张,样样法力隐隐。布下这阵的守真子,果然名不虚传! 金罡阵若无人主持,只靠法器和符篆上附着的法力,抵挡不了阳鬼的几次攻击。好在玉线阵长于法阵,金罡阵只是寻常阵法。当下由最熟悉此阵的李长老主阵,另一位陈姓长老、小道士和剩下的四位玉线派弟子辅阵,将许掌门和许若雪保护在阵中。 刚刚安排妥当,却听门外传出小钟馗的哭叫声:“李长老、陈长老,救我,救我啊!” 两位长老急急打开大门冲了出去,李长老抢先问道:“你爹嘞?” 小钟馗大哭:“我爹爹死了,他死了,天啊,我爹爹死了。” 陈长老大怒:“胡说八道,你都逃了出来,掌教真人怎会仙去?” 小钟馗哭得撕心裂肺:“是真的!我爹爹为了保护我,遭了那恶鬼的暗算。他老人家临死前,用鲜血布下法阵,困住了那恶鬼。他叫我快逃,可他都没了,我能逃到哪儿去啊,我又能逃到哪儿去啊!” 正文 59 纨绔子的最终下场 陈长老一声痛呼:“惨也,惨也!” 他眼中流泪,手颤抖着指向小钟馗,恨声说道:“你关键时刻坏了大事,害了我玉线派不说,还害死了你爹爹。你爹爹都死了,你这个草包还活着干嘛?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他怒极、痛极、恨极,不顾自己已然年老,冲上去就是一脚将小钟馗踢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扬拳就打。 小钟馗不敢反抗,只是抱住头,哭喊道:“李长老救我,陈长老救我,我爹爹叫你们救我。” 李长老上前拉住陈长老,劝道:“他再是不肖,可毕竟是李掌教唯一的血脉。李掌教待我等恩重如山,这能救总得救啊!” 陈长老住了手,冷哼道:“怎么救?” 李长老沉默不语。 陈长老冷笑道:“我问你怎么救?这个草包连练了整整七年,练熟练烂了的诛邪阵都给败了,你要他掺和进从没见过的金罡阵?是嫌他害我们害得还不够吗?” 李长老迟疑道:“金罡阵内……” “金罡阵内最多塞得进两人,你还想塞进三个人?或者说,你要把能顶上大用的许女侠换下,让这个草包上?好,就算让这个草包上,你敢保证,那阳鬼一到,这草包不会再到处乱跑,冲了阵法?” 李长老沉默,长叹了一口气。 小钟馗见机不妙,哀求道:“李长老,求你救我!等日后我当上了玉线派掌教,我必封你做太上长老,由你掌管玉线派。” 这话说的,连不谙世事的小道士听了都直摇头,陈长老更是大怒。他怒极反笑,指着小钟馗笑道:“哈哈,哈哈,天下竟有这样的草包?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掌教之位?李长老,你若再为这草包求情,休怪我不念多年的同门之情!” 李长老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小钟馗一声哀嚎,就要往门内冲去。不料一枚铜钱分出,正正击中他膝盖上的足三里。小钟馗只觉得腿一麻,摔倒在地。 却是侠肝义胆许女侠出手! 大门关上。门外传来小钟馗的哭喊声,他一边疯狂地拍着门,一边拼命地哀求着,听来很是凄惨、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屋内众人虽然不忍,可终究没人开门,放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进来。 小道士心地到底善良,朗声说道:“小钟馗,我指点你一条生路。那阳鬼只会追着我等不放,别的人,它是不会管的。你看先前青城剑派众门人逃就逃了,有谁被阳鬼伤到过?你现在赶快离开这,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再耽搁下去,真真是来不及了。” 门外小钟馗的哭声一滞,然后继续哭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爹爹困不了那阳鬼多久,我现在才跑的话,会被阳鬼抓住的。你们放我进去,金罡阵能够护得住我。李长老,我是玉线派门人,是李掌教的独子,你们怎么可以放着我不管,却护着那外人?我爷爷、我爹爹前后两代掌教,都为玉线派付出了生命,你们怎么能对这李家唯一的血脉,都不管不顾啊!” 李长老不由回头看了看许家父女,许若雪狠瞪他一眼,手按血海剑,眉尖一挑。李长老苦笑,对门外的哭喊声,就此充耳不闻。 没过一会,小钟馗忽然尖声叫道:“它来了,恶鬼来了,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不要,不要过来,爹爹救我,李长老救我,不要,啊……” 隔着木门,听着门外的惨叫声、肉体撕裂声、鲜血流淌声,屋内众人只觉得心有戚戚然,只是硬着心肠,运转起金罡阵。任凭重伤后狂性大发的阳鬼,慢慢地、一点点地在两步外,生生地折磨死了小钟馗。 门外的惨叫声,终于停歇了! 李长老嘶哑着声音喝道:“注意了!集中精力,感受天罡阵内法力流转的方向,缓缓输入自己的法力。切记松驰有度,万万不能乱了节奏。” 他话音刚落,阳鬼已穿门而入。依旧如墨玉雕成的人像,浑身上下竟滴血全无。 它冷冷地注视着小道士,然后,踏阵而入。 天罡阵顿时白光大盛,结成一个圆桶,将众人护在阵中。 阳鬼大怒,浑身黑气缭绕,它伸出鬼爪,探出鬼索,疯狂地攻击着天罡阵。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法力在不停流失,他心中暗暗叫苦:“这拼得就是消耗了!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奇怪了,按理说阳鬼的智慧还要胜于常人。现在明明它已身受重伤,理智的做法自然是先回去养好伤,等休整好了再来一战。要知道玉线派这次死伤惨重,必定不会再护着许掌门。就我一人,哪怕许掌门真成了老丈人,拼了命也不会是它的对手,它有必要在这拼到最后吗?能使出回马枪的它,不应该是个傻子啊!” 他心中疑惑,此时却也无法可施,只能期盼阳鬼先坚持不住。 可先坚持不住的,却是他们。 不是小道士、两位长老的问题,是四位玉线派弟子的问题。有弟子修行不够,不过短短片刻,那输出的法力就渐渐滞涩,明显地跟不上。其它三位弟子,输出的法力也不再圆转,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这般情形,阵中的众人自然一清二楚。小道士大急,这样坚持有什么用?看那阳鬼,虽然浑身黑气乱窜,明显地气息不稳,但每一击依旧犀利非常,明摆着比他们能耗得更久。到时大阵一破,他们法力又消耗的太多,那真真是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小道士一咬牙,拼了! 他退出大阵。 其它六人顿时压力大增,陈长老大怒,勉强吐出两个字:“运阵!” 小道士说道:“两位长老,这样下去我们绝无幸理。你们先维持大阵,帮我争取点时间,我借法器、法阵之力,召唤出神雷,一击灭了此鬼!” 陈长老怒极,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竟敢妄言召唤出神雷,开什么玩笑!他正想不顾一切地痛骂小道士一顿,却听李长老吃力地说道:“信他,拼把!” 看着李长老眼中的坚持,陈长老终于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全力维持大阵。 小道士松了口气。昨晚他除鬼时举重若轻的表现,赢得了李长老的信任,在这个关键时刻,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小道士迅速地将桃木符、法印等各色法器按八卦、阴阳鱼的方位摆好,依着上次唤雷成功的体悟,运起体内的五雷之气,口念神咒,召唤神雷。 此刻受限于阵中,脚下不能走集神罡,小道士只能手掐请神诀来代替。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要知上次是在场地宽阔、法器充裕、时间充足,心态悠闲的诸多条件下才凑巧成功的,而这些种种,他现在一样也不具备。唯一算有点优势的,是现在天罡阵正全力运转,周围天地阳气充足。 小道士毫无把握,可在拼死一博和坐地等死之间,他还有选择吗? 也许是他的心的确够大,大的没边;也许上正如师父所说的,他天生具有道心,总之,在这危急万分的生死关头,小道士竟然迅速地入了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九阴山山顶大树上入定时,外面风吹大树,他的身子也随风而动,而他的心却能平静如湖,不起丝毫涟漪! 此刻的小道士,口中在念神咒,手中在掐神诀,心中在存想神灵,而他的心境却通透平静。他的灵魂就像脱离了肉体,在空中冷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肉体所做的一切。 哪怕他的身外,已是狂风骤雨! 少了小道士这个主力,天罡阵哪能坚持得了多久?哪怕玉线派的四位弟子已经汗出如浆,也无能为力。 不过一下子,有位弟子法力耗尽,颓然倒地。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 不过片刻,当第四位弟子口喷鲜血,软倒在地时,李长老和陈长老已无法再维持法阵的运行。 天罡阵,破! 阳鬼见状一声鬼号,全力一击。五张符篆,裂。再一击,又六张符篆,裂。再一击,又十张符篆,裂。 最后一击,天罡阵,碎! 阳鬼傲然而立,身边,是躺在地上的四位玉线派弟子。身前,有许若雪、李长老、陈长老持剑护住小道士。 阳鬼上前一步,胸前飞出四条鬼索,正正插进四位弟子的咽喉。两位长老连动都没动,既然都要死,早死晚死片刻,有何区别? 阳鬼再上前一步,李长老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手持铜钱剑杀上。陈长老手一扬,三张驱鬼符飞来。 鬼索扑出,只一击,就打开李长老的铜钱剑,剩下三条,直取他咽喉、额头、心脏。李长老惊得魂飞魄散,幸好许若雪清叱一声,血海剑抖出“梅花落”,洒出无数落英,封住了前方一丈,在连退三步后,终成功拦下鬼索。陈长老再手持桃木剑,口念金光神咒,一剑及时刺去,逼退了阳鬼。 那三张驱鬼符尽数打在阳鬼身上,阳鬼竟全无反应。它一晃身,鬼索张扬,鬼爪齐出,又是杀来。 这阳鬼已然重伤,可李长老、陈长老、许若雪三人联手,竟处于下风。好在阳鬼只是一味抢攻,便没有绕过三人,去攻击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道士和许掌门。 片刻后,激斗中,阳鬼忽然一个瞬闪,出现在陈长老身右。之前它只是强攻,这一下突如其来,三人措手不及。李长老大急,飞身来救,情急之下,胸前空门大开,就见四条鬼索飞来,他一声惨叫,竭尽全力只挡住了三条,最后一条,透腹而过。 许若雪反应神速,又是一招“梅花落”,不料阳鬼又是一个瞬闪,竟闪到陈长老背后,鬼爪轻扬,陈长老后脖颈处撕开偌大一条口子,鲜血狂涌中,颓然倒地! 就此,可堪一战的,只剩许若雪! 正文 60 别无选择的,拼死一博 阳鬼毕竟身受重伤,连续两次瞬闪后,就退到一边,冷冷地盯着许若雪。 许若雪看不见阳鬼,自然不敢追击。她持剑守在小道士身边,赶紧调息凝气。“梅花落”这招虽然威力极大,抖手间挥出的剑幕,水泼而不能进,但对真元的损耗实在太大。哪怕她再天纵奇才,练得又是最上等的“天罡神功”,可毕竟年纪摆在那,这会儿,只觉得真元不继。 自己,挡不了多久啊! 留恋地看了小道士一眼,许若雪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一把吻住那张正不停张合着的嘴:和这死道士亲吻的滋味,真的,很让她迷醉! 再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许若雪闭上眼,用全部的灵觉,却捕捉那阳鬼。 来了! 几股极寒、极锐的冷风袭来,许若雪清叱一声,梅花落。 她别无选择,既然看不见阳鬼的攻击,她只能用这一招,封住前方所有的空间。 然后,再一次,梅花落。 当落英散去时,许若雪只觉浑身经脉寸寸欲裂,她知道,这已经是极限。 可她咬牙,坚持,哪怕头晕眩的,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一次,梅花落。只是,在无尽的落英中,却多了无数的血丝。 许若雪终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那口血刚喷出,就被剑气,割成了无穷片。 于是,白色的剑幕,红色的鲜血,交织成了,血梅点点。血梅点点中,有绝色的美人,置身其中! 这一幕,无比的凄艳,无比的绝美! 最后一次,梅花落。 “叮”,血海剑脱手。 许若雪无力地跪倒在地,然后立即,她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站起,张开双手,护住小道士。 她这般的骄傲,怎么可能会跪着死?她这般的执着,怎么可能会允许,想要守护着的人,死在她之前! 阳鬼已没了人性,它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然后飞身,扑上。 它也差不多达到极限了,所以选择了最省力的方法,鬼爪探出,剖心一爪。 感受着死亡的极致威胁,许若雪闭上了眼。闪过她脑海的最后的念头竟然是:我还没和那死道士拜堂成亲嘞! 就在香消玉殒的这一瞬间,许若雪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急急如雷霆律令!” 她睁眼,正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掐着剑诀,如剑般刺入她身前一尺处。然后那手指中,蓦地响起一声雷鸣,亮起一条闪电。闪电中,有漆黑如墨,被崩成无数碎片。甚至她的耳边,隐隐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嚎! 这一切,在刹那间开始,又在刹那间结束。许若雪分明地看得清楚,却分明地觉得如在梦中。 她吃惊地看向那人。 小道士扭头,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清澈如清泉,明亮如星辰。 这个傻道士,笑得可真好看!许若雪想着。 然后她就看到,那傻道士一边微笑着,一边干脆利落地,栽倒在地! …… “啊!” 小道士一声惊呼,从床上坐起。 他做了个噩梦。在梦中他看到,恶婆娘正挡在他身前,手中无剑,却大张双臂,死死地护着他。 那阳鬼狠狠地向恶婆娘扑来,探出鬼爪,剖心一爪。 他大急,平静如波的心境顿时碎成无数片,他大吼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手掐剑诀,如剑般刺向阳鬼。 可他,竟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爪剖开了恶婆娘的胸,掏出了她的心。 小道士曾经以为,恶婆娘的心一定是黑的。可其实,她的心是红的,鲜红艳红的。 看着那颗红心,小道士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声惨叫,惨烈竟不似人声。 他心中大疼,疼极。这疼,把他从梦中惊醒。 坐在床上,小道士一时搞不清,刚刚的梦是真实的,还是他的记忆是真实的。 在记忆中,他手掐剑诀,在阳鬼的利爪抓到恶婆娘之前,如剑般刺向阳鬼。然后他指诀中,神雷炸开! 不像上次那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这次他是在情急之下,用尽了所有的意志,用最虔诚的心祈求了道君、雷神。他其实,并没多少把握。 幸好天可怜见,他召出了神雷。 于是,那阳鬼在他指间,灰飞烟灭! 这是他的记忆。 天,到底哪个是真实的? 是梦吗?他真的做了梦吗?自道术小成之后,有四年多了,他再没做过梦啊! 是记忆吗?这记忆一定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是像师父说过的那样,他因为太过于害怕面对现实,所以自己为自己编造了一段记忆? 分辨不清,小道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他急急跳下床,拉开了门。 门外,有个青城剑派的弟子正守在那。 小道士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许若雪,许若雪她还好吗?” 那弟子见他醒了,大喜:“大姑爷,你醒了,你都睡了整整三天。大姐大很好,一个时辰前才来看过你。” 一颗心落回了原地,小道士傻笑道:“好,她好就好。” 那弟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贼兮兮地说道:“大姑爷,我偷偷地看到的,大姐大在你房里呆了半晌,压低了声音和你说了好多。临走前,大姐大竟然,竟然偷偷地在你额头上亲了一下!大姑爷,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小道士傻兮兮地笑道:“是吗?呵呵。” 他笑着转身。那青城弟子在身后大叫道:“大姑爷,现在我们青城剑派上上下下个个都服你。不但征服了大姐大,连那么厉害的阳鬼,都败在你手下。大姑爷,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小道士躺在床上,得意洋洋地一撇嘴:那是,小爷我可是天一派的唯一传人,堂堂天云真人的爱徒,捉鬼我不厉害,谁行? 摸了摸额头,小道士叹道:“哎,被人偷吻了,这保留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就这样没了。那恶婆娘也真是的,想亲我就明着来,偷着来干嘛?小爷我才不会羞涩地拒绝嘞!” “不行,吃亏了,下次非得狠狠地亲回来。” …… 夜,渐深。 盘膝入定的小道士睁开眼。 这次急切之中召出神雷,他身体哪能负荷得了?好在他根基着实扎实,又是纯阳之体,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自下山后近一个月,他极少有时间这样静坐练功,法力修为几乎停滞下来。但历经几次生死大战后,他的实力进步实在明显。果然是,生死之间才最磨练人! 不过这般磨练不要也罢,太过凶险了。这小命可只有一条,他又不是道君的儿子,祖上积的福德想必也不会太多。再这样玩几次,运气一个不好,那就呜呼哀哉,后悔都没地方去。 正这般感叹着,小道士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轻细的叫声:“道士哥哥。” 小道士回身一看,身前,正盈盈俏立着那个夜中仙,正是柔儿。 柔儿一见他,就是眼睛一红,那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小道士心中一疼,连忙安慰道:“柔儿,好柔儿,你哭什么啊?” 柔儿哭道:“对不起,都是奴奴的错。道士哥哥帮了奴奴,奴奴还害得道士哥哥差一点就丢了命。对不起,对不起!” 小道士奇道:“你犯了什么错?” 这话一说完,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跳了起来,指着柔儿,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阳鬼,原来不是那阳鬼。” 那阳鬼原来不是那阳鬼?柔儿抬起泪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表情极是娇憨。 小道士大叫道:“那阳鬼原来不是找许掌门的啊,是来找你的!” 柔儿点头:“嗯,它是来找奴奴的。对不起,都是奴奴的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阴差阳错,竟是阴差阳错! 所有人都以为,那恶鬼是来找许掌门的,可谁都不知道,那恶鬼竟是来找柔儿的。 怪不得,它理都不理许掌门,只是死盯着小道士不放。 怪不得,之前的“它”绝不乱伤人,而这次的“它”,手段竟狠毒至极。 怪不得,能使出回马枪的“它”忽然变傻了,只是一味强攻,不死绝对不休。 原来,这个“它”竟不是那个“它”! 错了,全错了! 哎,可怜青城剑派,损失了数名弟子,许若雪也几番博命,没想到却是,代人受过! 哎,更可怜玉线派,全派精英尽出,法宝尽出,最后竟落得个,全军覆没!连道行那般高深的堂堂掌教真人,都命殒于此! 原来,全都错了! 原本以为,在关键时刻是自己力挽狂澜,以天纵之资召出神雷,救下了恶婆娘和许掌门。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人,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 呆呆地看着柔儿,小道士只觉得世间阴差阳错之事,莫过于此! 柔儿见了,心里更是难过,那泪珠儿掉得更欢。她颤声说道:“奴奴明知那鬼厉害,却还留在道士哥哥身边,结果害了哥哥。奴奴是不祥之人,这就离去。道士哥哥的大恩,请容奴奴日后再报!” 说完,她深深一福礼,毫不贪恋那鬼珠,转身离去! 正文 61 波斯来的猫可是不一样的 这般美人儿,小道士怎舍得,日后再报?这必须得留在身边,慢慢,嗯,欣赏嘛! 再怎么说,很养眼,是不? 于是小道士叫住:“等等。” 柔儿乖乖地停住,怯怯地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眼里,分明地流露出几分热切。这小妮子,明明不想走的嘛! 小道士柔声说道:“柔儿听话,那恶鬼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你就安心地呆在鬼珠里,再过些时日,哥哥我送你回家去。” 柔儿犹豫了下,说道:“道士哥哥,奴奴好像,好像感觉到那恶鬼没死。” 小道士大惊:“真的?” 柔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去,那恶鬼到底死了没?这下子,小道士也摸不准了。上次如有神助般地召出神雷后,他就干脆利落地昏了过来。那神雷的威力有没有十足十,那恶鬼有没有灰飞烟灭,他是真的不知。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神雷一出,诸邪必定辟易。 见他迟疑,柔儿眼里的热切黯淡了下去,她转身就要走。小道士急忙叫道:“别走,柔儿,那恶鬼既然被我重伤了一次,那必然就能被我重伤第二次。识相的话它就躲到天边去养伤,不识相的话,哼哼,我用法器困住它,让你天天吊着打。” 柔儿喜道:“真的,可是,可是那恶鬼好厉害的。” 小道士胸脯拍得嘭嘭响:“厉害才好玩。我叫它变成一只小花狗,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摇尾巴。你看怎样?” “不要,”柔儿摇了摇头:“奴奴不喜欢狗狗,奴奴喜欢猫猫。” 小道士一拍掌:“猫猫最好,可乖了。那就让它变个,变个波斯猫,让它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摇尾巴。” 柔儿“扑哧”一声笑了:“道士哥哥,猫猫不摇尾巴的。”然后她低声说道:“谢谢道士哥哥。” 见她不走了,小道士松了一口气,只觉心里大是高兴。高兴中的他却不考虑一下,若是那恶婆娘知道,他随身带着一个这般娇美的女鬼,将会怎样地对他? 一招云淡风轻,怕是少不了的。 “对了柔儿,你说你喜欢猫猫,你记起了以前的事?”小道士问。 一说起这个,柔儿就是黯然神伤:“还没有,奴奴记不起来。就是忽然想到,奴奴应该喜欢猫猫。要不道士哥哥画个波斯猫,奴奴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这个,小道士迟疑了。他久居山上,连家猫都没见过两只,波斯猫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那自然是不知道的。可面对柔儿,小道士分外地说不出一个“不”字,只得打肿脸来充胖子。 于是, “道士哥哥,你画得这个是波斯猫吗?奴奴怎么觉得,这不像是猫。” “嗯嗯,柔儿,这波斯猫嘛,顾名思义,就是波斯来的猫。这波斯来的猫,跟我们大宋的猫,自然是不同的。” “可是,可是这波斯猫,看起来好可怕,比狗狗都可怕。” “那是,波斯是蛮夷之地,住的都是化外之民。蛮夷之地出来的东西,那自然是可怕的。你瞧瞧,这钢针似的毛,这满口的獠牙,这锋利的爪子,啧啧,可怕,太可怕。哎,也只有某个凶猛的女人,才会养这种凶猛的波斯猫。” “好可怕哦,奴奴决定,以后不爱猫猫了。” “嗯,嗯,柔儿真聪明,以后看到这波斯猫,咱们一剑劈过去。” …… 一连几日,小道士都呆在客房中。白天用功,晚上陪柔儿说说话,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今天一早,小道士就去求见许若雪,虽然知道她并无大碍,但没亲眼见到,心里总有点不放心。他这般冒冒然地去见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实在是件很失礼的事。只是小道士不懂人情,青城剑派的人也觉得理所当然,就那样帮他通传了。不过,那恶婆娘却不肯见他。 在院中转了两圈后,小道士回房准备用功。刚盘膝坐下,敲门声响,进来的却是李长老。 小道士大喜:“道友,你没死啊!” 李长老脸上一僵,苦笑道:“拖道友的福,贫道暂时还没死。” 小道士自觉失言,连忙补救道:“哦,我上次看你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这不误会了,误会了。” 李长老惨笑道:“哎,贫道倒觉得,上次死了倒好。” 小道士心中悲凄:“道友请节哀!” “哎,”李长老长叹:“贫道怎能不哀啊!” 想到这一切因自己而起,小道士心中大是愧疚。只是那恶鬼是来找柔儿的事,小道士并没有打算将实情告之于众。不但自己不准备说,他还一再叮嘱柔儿,万不能说漏嘴。他本性虽然纯良,可毕竟不傻。这种说了无益,却会给自己惹来天大麻烦的事,他是不肯去做的。 误会了就误会,这黑锅就由青城剑派去背吧,反正青城剑派家大业大的很。他小道士身娇体弱,这锅是万万背不得的。 李长老哽咽道:“青城剑派天下闻名,这次许掌门惹上恶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们玉线派养精蓄锐二十年,终于修成了诛邪阵,就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准备大显身手,从此名扬天下。” “所以此次由李掌教亲自领队,我们全派精英尽出。来时自信满满,只想着从此以后就会风光无限。哪曾想得到,来时十二名精英,去时,却,却只剩下贫道一个人,只剩下一个人啊!” 说到这,李长老泪如雨下,他捶胸痛哭:“完了,玉线派彻底完了。法器没了大半,精英全军尽墨,就连那诛邪阵,也从此,从此失传啊!” 小道士大惊,诛邪阵的威力,他看在眼里,凭借此阵,真的可以灭杀那恶鬼。他急忙问道:“怎么可能?玉线派不是还有数十人吗?怎么这等绝学,就会就此失传?” 李长老叹道:“道友有所不知。那诛邪阵不是我玉线派传下来的阵法,是李掌教在一本古书上找到的一个残阵。李掌教付出了二十几年的心血,才将此阵修补完成。李掌教一心想将此阵传给他儿子,好助那个纨绔子登上掌教之位。却不曾想还没来及传授,便已在此地仙去!” 这等绝学,竟然就此失传!小道士不胜唏嘘,恨恨说道:“都怪那个小钟馗,大好的局面,竟被他生生地给坏了” “正是,”李长老大恨:“我玉线派,若论对诛邪阵的了解,李掌教为第一,那个纨绔子为第二。可没想到,真到了要用他的关键时刻,这纨绔子竟然如此草包!简直是混蛋至极,是天下第一混蛋!” “李掌教道术精深,见识深远,处事公正,极受我派中人的尊崇。他生平从无大错,真正算得上有过的,就是实在太过于宠爱那个纨绔子。那真是要月亮就给月亮,要星星就摘星星。” “我等只以为这只是小节,他要宠就随他去。平时里看在李掌教的面子上,对那纨绔子也是百般忍让。渐渐越发让那纨绔子目中无人,真将自己当成了下一代的掌教真人,竟对我这长老,都不太尊重。” “我等原本只以为,那纨绔子只是见识浅薄,所以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看他平日修行也算刻苦,修为在年轻一辈弟子中可以排上前三名,就想着,以后让他吃点亏,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能改过这性子。却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这纨绔子竟是如此胆小,如此自私,如此不顾大局。那阳鬼眼看着就要在阵中伏诛,我玉线派眼看着就要名扬天下,成为道家大宗,可结果,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一切,竟都被他给毁了!” “就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功亏一篑啊!真真是,从九宵云外直接掉到了十八层地狱。这只是因为,我等心中自认为的一点小节!” “恨,我好恨,我好悔,我好不甘心啊!” 看着李长老这么一个老者,竟在他这个后辈面前,哭得涕泪交零,小道士心中大感恻然。 这父母疼爱子女,天经地义。但若是宠爱过度,任他妄为,这爱便变成了害。即害了他,也终会害了自己!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世间之人大多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当面对儿女的哀求,又有多少父母能狠得下心来拒绝?太多的父母都是今天退让一小步,明天再退让一小步。这样一点点地退让下去,当终有一天再忍无可忍时,却发现,儿女的性子已经形成,几无再改正的可能! 想那李掌教也算了得,单独拖住恶鬼这么久,修为相比小道士更要精深。由他补完的诛邪阵更是威力极大,灭起鬼来,比小道士明显胜上几筹。可如此人物,却因为太过于宠爱儿子,最终却酿成了此等大祸! 这事,不可不引以为鉴啊! 李长老悲痛之意稍减,也觉大是不好意思,于是向小道士告别。 送别李长老后,小道士回到房中,呆坐了片刻后,回想起这几日的情形,不由地感叹道:“哎,这生儿子绝不能养出一个草包。不然,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想起养儿子这件事,小道士不由地就想到了那恶婆娘,他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我和那恶婆娘生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 这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哼,谁要和你生儿子了?” 正文 62 傻道士,你真愿娶我 这声音,有七分清洌,三分霸气,并无一分羞涩。 小道士回头一看,惊得跳了起来,大叫道:“恶,恶婆娘?” 许若雪冷哼一声,在桌子旁坐下,冷声道:“正是。” 小道士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就是这么进来的。” 小道士看了看门,门关的好好的。看了看窗,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大开。他叹了一口气:“哎,好好的门不走,你非要翻窗户,难道女侠都是这么进别人房间的?” 许若雪剑眉一挑:“哼,我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这是在我家。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怎么,你有意见?” 小道士苦笑:“不敢。你怎么来了?” “这是在我家。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怎么,你还有意见?” “还是不敢。”小道士继续苦笑。 背后“调戏”人家,却被当场逮住,以小道士的脸皮,这时也大感羞涩。他嘻皮笑脸地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许大小姐,请喝茶。” 许若雪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说:“你刚刚说了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看着恶婆娘那冷洌的目光,小道士心里发虚,只是赔着笑脸。许若雪无视他的笑脸,只是盯着他。 这样僵持片刻后,小道士心中傲气发作。他回想了下前几天生死攸关时,许若雪脸上那个灿烂的微笑,于是心中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他说:“许若雪,你真要我说?” “是!” “好,那我说,”小道士柔声说道:“我刚刚在想,我和你生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 万万想不到当着她的面,小道士竟敢真将这话说出来,许若雪芳心大乱,手猛地一抖,杯中的茶的都溅了出来。她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拔出血海剑,一剑劈了这登徒子。可看着这笑,听着这话,许若雪却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于是,她的心软了,人软了,连说话的声音,都软了。 她颤声说道:“哼,谁要跟和你生儿子了?” 这话和刚刚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再说时,她的语气是颤颤的,她的心是柔柔的,她的话是软软的,连她的脸上,都飞起了一朵红云。 东风压不倒西风,那自然就被西风压倒了。见她羞涩了,小道士那是胆气大壮。他色胆包天地挨着许若雪坐下,继续柔声说道:“你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我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你不和我生儿子,还和谁生儿子?” 许若雪羞涩地争辩道:“不,不害躁,谁说要嫁给你了?” “那,”小道士冲动地拉住她的手,问:“许大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就像一道闪电劈下,许若雪的芳心,被这句轻轻的话,给击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晃悠悠地飘到了九宵云外。 她很想特霸道、特骄傲地说声“不愿意”,可这声“不愿意”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死死地攀在她的喉咙口上,怎么都不肯出去。 愿意吗?不愿意吗?她问自己。 回想起和这傻道士之间发生的种种,短短的二十来天,却像和他已共度了一生。 初见时他的狼狈、回青城时他的呆傻、在太谷时他的无奈、除恶鬼时他的潇洒、遇阴鬼时他的放肆、战阴神后他的克制、沧州遇险时他的急智、战阳鬼时他的气魄,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召出神雷后,他脸上的那个清澈至极的微笑! 闭上眼,许若雪也露出了一个微笑,她问:“傻道士,你,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小道士坚定地点了点头:“愿意。我原本还在犹豫,可跟那阳鬼一战后,我就愿意了。许大小姐,不对,许若雪,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哪,哪有这么样问女孩子的。许若雪心中狂跳,直跳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她闭上眼,颤声说道:“我,我原本也在犹豫,可在跟那阳鬼一战后,我,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这四个字落入小道士耳中,他大喜、狂喜、喜极!叫了声“若雪”,色胆包天的小道士一把抱住身边的美人儿,疯狂地吻了过去。 许若雪一怔,然后搂着他,激烈地回应起来。 …… 夜深了。 许若雪偷偷地回到自己的闺房。她本想提起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上去,无奈却听到一声大喝:“进来!” 磨蹭了一会,待神色恢复正常后,许若雪才掀帘进去。 许掌门正端坐在桌子边,旁边还坐着刘姐姐。见她回来了,许掌门眉头一皱:“这么晚了,干嘛去了?” 许若雪答到:“忽然有了点心得,就去练了下剑。” “嗯,”许掌门点了点头,也没说明来意,东拉西扯地和她说了一大通闲话。 许若雪心里奇怪,自她长大后,父亲就极少进她的闺房。这大半夜的,他老人家不好好休息,在这有的没的尽扯些废话干嘛。 许若雪心性跳脱,实在聊得不耐烦了,就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许掌门老脸一红,干咳一声,终于进入了正题。 “雪儿啊,爹爹这次遭了大难,幸亏有那张天一道长出手,爹爹才能捡回一条性命。我们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这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啊!” “爹爹看那张道长年纪轻轻,道术精深,实在是天地间难得的少年英雄。雪儿,你今年年过十八,女子十六便出阁,你实在老大不小了。爹爹就想,想……” 想了半天,许掌门还是没说出口。女儿还小的时候,他对她是又爱又头疼。等到她长大了,那就是又爱又怕。做父亲的怕女儿,这实在是天下奇闻,但有这么个天下奇葩的女儿在,可怜的许掌门还真不知道,是爱的多些,还是怕的更多些。 以往说到这个问题时,父女俩总是免不了大吵一架。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中意的“女婿”,许掌门自然是想着要怎么委婉地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而不至于激起女儿的性子,弄巧成拙。 他还在那捻着胡须绞尽脑汁,许若雪却已经等得大不耐烦了,她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愿意!” 许掌门手一颤,一撮胡子硬生生地给扯了下来。他疼得一裂嘴,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我愿意嫁给那个傻道士。”许若雪确切地说道。 许掌门一时又喜又怒,这女儿遂了他的愿,了却了他生平一大憾事,也是一大恨事,他自然该喜。可这女儿答应的实在太过爽快,就似恨不得马上倒贴过去,他心中自然要怒。 这女儿家家的,说到嫁人的事,哪能这么爽快?怎么着也得羞涩半天,推脱半天,最后再来上句:“女儿但凭爹爹做主。” 哪有像她这样的。 “哦,哦,我女愿意啊,愿意就好,愿意就好。要不,我们就早点把这事给办了?”许掌门询问道。 “嗯,痛快点好,别拖拖拉拉的,早办早了事。” “哦,哦,好,好。”许掌门说着“好”,神情恍惚地走了。 许若雪伸了个懒腰,正想上床睡觉,却听一旁的刘姐姐笑道:“娘子哪是去练剑,分明是去会情郎。” 许若雪身子一僵,干笑道:“哪里,哪里,我明明是去练剑。” 刘姐姐抿嘴一笑:“你爹爹不好仔细看,我可是看得分明。你身上的衣物明显地乱了,还从上乱到下。你说,那个道士对你做了什么坏事?” 许若雪脸一红,嘴上犹自说道:“哪有的事,没有。” “娘子,你不会真的,真的跟他,那个了吧?” 许若雪大急:“哪有,我才没有和他真个欢好。” 刘姐姐脸一红,啐道:“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你还真好意思,把那个说出口。” 然后她正色说道:“娘子,你一日未曾嫁进他门,一日就得守住这身。女子最美的那刻,必须得留到洞房花烛之夜。不然,必定会被自己的夫君看轻!” “知道了,知道了。”任是许若雪豪爽,说起这个来也是羞涩。她连推带拉地将刘姐姐“送”走,红着脸后回到闺房狠狠一跺脚,娇嗔道:“好个死道士,又被你害死了。” 与许若雪盟定三生后,不过第二日,许掌门就帮他请了媒人过来。 娶妻仪式大是烦琐。小道士无父无母无亲人,对所谓的“六礼”也是一窍不通,自然是媒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结果不过三日功夫,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宣告完成。只是,这定的婚期以小道士的淡然,也吓了一跳,就是十日之后。 再是江湖儿女,这也太快了吧。好像,好像生怕他这个女婿跑了似的。 再是江湖儿女,婚前不宜相见这规矩,还是得守的。于是忙了几天后,小道士彻底地闲了下来。没事练练功,看看书,有时想想许若雪,晚上再逗逗柔儿,日子过得轻松的很。 相比他的淡然,许若雪便很不淡然。 好几日,她都躲在闺房里,根本不敢出去见人。 开玩笑,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从来都是她一个女人压在好几百个男人的头上,这结了婚后,那还不得被一个男人给压在身下? 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被一个男人给压在身下,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去面对那好几百个任她作威作福的男人? 于是许若雪就躲在闺房里,一忽儿喜,一忽儿怒;一忽儿憧憬,一忽儿发愁,心里七上八下地过了好几天。 于是她大是后悔:哎,真不该那般爽快地答应,死道士那死不要脸的请求,真不该那般爽快地答应,爹爹那婚期尽快举行的不当决定! 我,还能悔婚不? 正文 63 吓死人的四条规矩 婚期将至,再是不敢出去见人,许若雪也不得不下趟山。 但凡女子都爱美,越是美女越爱美,哪怕是女侠,也不例外。所以别的可以不管,这嫁衣嘛,许若雪还是得过目下。 青城县只是小县,并没有成衣铺,上等的裁缝铺子倒是有一家。当许若雪穿上那花钗大袖红礼服,对镜一照后,真真是,美的连自己都看呆了。 旁边伺候的陈家娘子更是赞不绝口:“啧啧,娘子这美的啊,连我看了都直流口水。不知道是哪个好运的男子,能娶到娘子这样的美人。那真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福!” 旁边小绿插嘴道:“我家姑爷很好的。” 陈家娘子笑道:“你呀这就不懂了,好的男子可不一定是好的夫君。想要夫君对自个儿好,这美貌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要驭夫有道。” 这话许若雪上了心,当下请教道:“驭夫之道,这里面可有什么门道?” “娘子,这里面的门道可深得很。就拿提亲来说,但凡男子上门提亲,女子万万不能轻易答应。心中再是中意,也绝不可表露半分,怎么都得横生出点枝节出来。这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男子,我才没有看上你,若不是父母之命,我才不会嫁你。这样一来,这女子在那男子心目中的地位顿时就高了许多。若是看对方中意,急急地一口答应了。呵呵,这第一步,可就差得远喽。” 一听这话,许若雪心中就是一乱:这话大有道理啊!这架子就得高高地端起,低低地放下去,那还不得任人踩?糟了,这事办差了。自己答应的实在太爽快,婚礼举办的又实在太急切,那还不得被那死道士往死里看轻?不行,这绝对不行。 当下许若雪摸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了过去。那陈家娘子毫不客气地接了,笑得直合不拢嘴:“娘子放心,我必定把些绝活儿教给娘子。想我家那死鬼,大小也是个秀才出身。在我面前,那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管叫娘子学会后,将你那夫君吃得死死的。” …… 晚上,小道士收了功,刚睁开眼,就正正地看着一双大眼,离他不过一尺远,登时就吓了一跳。 再定睛一看,正是恶婆娘。 小道士往门口一瞧,果然不出所料,门拴的好好的。再往窗户那一看,窗户开的大大的。 小道士气结,不由想道:“所谓‘夫为妻纲’,这成了亲之后,第一个要立的规矩就是,以后去我房里,绝对只能走门,不能走窗户。若我有事拴了门,必须得礼貌地敲敲门。我若不开门,那就得乖乖离开。” “老爱往窗户里钻,算什么事儿?你是女侠,又不是女贼!”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挂上一副笑容,小道士柔声叫道:“若雪。” 许若雪冷哼一声:“别叫我若雪,女子的闺名哪是你能随便叫的?我跟你又不熟,认识都不到一个月。” 小道士叹道,哎,女人果然都是水做的,只是这温度转变太快!一忽儿柔情似水,一忽儿却冷硬如冰! 看许若雪的脸上有杀气,小道士乖乖地放弃了套近乎的打算,他讪讪地说道:“那许,许大小姐,这般深夜,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许若雪正色说道:“上次我答应过要嫁给你,我们江湖儿女说话算数。既然说嫁,那就得嫁。但是,丑话我先说在前面,免得日后再起啰嗦。” 小道士心中狂跳,一股大祸临头的预感迅猛地袭上心头。他苦笑道:“许大小姐,你请说。” 许若雪盯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嫁给你,你,就得守我的规矩。若敢违背,哼,你休想碰我一根毫毛,若是惹恼了我,” 许若雪眉尖一挑,挑出一柄利剑。再手一按,“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这两个动作干脆利落,其中的威胁之意,表露的那叫一个清晰分明! 小道士跳了起来,叫道:“岂有此理!所谓‘夫为妻纲’,不都是妻子守丈夫的规矩吗?哪有丈夫守妻子的规矩的?” 许若雪冷笑道:“你说的那是大家闺秀,但我是江湖儿女。江湖中人以实力为尊,你若能赢得了我手中的剑,你想怎样便怎样。哪怕你要娶上三房小妾,我也会乖乖地帮你铺被窝。但你若赢不了我手中的剑,呵呵,不好意思,麻烦你识相点,省得到时说我不给你面子。” 小道士气极,开什么玩笑,江湖中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李慕白也不过是和你拼了个两败俱伤。我一个从没正经练过武功的小道士和你比剑,那还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这剑能比吗?比贱还差不多! 当下小道士怒道:“不行,绝对不可以。我是娶妻,又不是嫁人。往前数五百年,往后看五百年,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若雪悠悠地说道:“怎么,你不服?不服没事,我最擅长的,就是让人服!我们青城剑派上上下下七百大好男儿,个个都服我。你不服没关系,我倒要看看,你挺得了多久!” 看着许若雪脸上那悠闲的表情,小道士忽然觉得心底发寒。那一夜,在东街上,她也是这般的绿衣飘飘,然后神态悠闲地,夺去了整整三十二条人命! 这,可是位真正的女杀星啊,真要惹她翻脸了,她真会拔剑的啊! 小道士直觉得自己嘴里一个劲地直往外冒苦水,他欲言又止了几次后,终于颓然说道:“你先说说,你的规矩是什么?” “我的规矩很简单,”许若雪竖起一根手指正色说道: “第一条,你要宠我,不许气我;你要爱我,不许怨我;你要顺我,不许逆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发自真心。你不可惹我、骂我,不能不理我、无视我。当别人欺负我时,你要,算了,这个不说了,能欺负我的人还没有出生。”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我若心里真有你,自然便会做到。好,这一条,我应了。” 许若雪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条,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我刚感觉到热时,你要帮我扇风;我还没感觉到冷时,你就要帮我遮风。我就是你一切的中心,你必须时刻都要围着我转。” 小道士大是头痛,只觉得这每一字每一句都化成了一个紧箍咒,将他硬生生地,从头顶套到了脚底。 他勉强笑了笑:“这一条,我尽量做到,还有没?” 许若雪皱了皱眉,显然对“尽量”二字大不满意,她再竖起一根手指:“第三条,就算全天下的美女都在你的身边,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你的心里也只能有我,你的梦里还是只能有我。别的女人,你多看一眼便是罪,多想一下就是孽!” 这一下,小道士再笑不出来,他心虚地看了看怀中的鬼珠,只觉得身边的每一丝空气都化成了一块重铁,压得他无法呼吸! “那个,我和你的女儿算不算别的女人。” 许若雪认真地想了想:“三岁前,随你便;十岁后,只能远看;十六岁后,哼,连想都不许想。” 小道士顿时汗出如浆,无力地说道:“这条,我努力努力。” 许若雪眼睛一眯,眯出两道杀气,刺得小道士浑身一颤。她忍了又忍,没有当场发作:“第四条,你必须时时以我为先,事事顺从我的愿。我若说行,你拼了命都得行;我若说不行,天塌下来就是不行!” 这一条,小道士再无话可说,再无法可想。他铁青着脸,坐在那一言不发。 许若雪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甘不愿,没关系,规矩就在那。用不了多久,你自会心甘情愿!” 小道士冷声道:“如果我一直不甘不愿?” 许若雪长身站起,血海剑出鞘,然后,云淡风轻。 桌前,有一枝红烛。忽尔有白光飞来,只一线。在沾到那烛时,却继尔爆出无数条白线。就像是在红烛外,再罩上了一层白烛。 白色的剑光,灭。红烛的白光,乱了几下,继续明亮! 许若雪不言不语,收剑回鞘,一个闪身,从窗户中穿了出去。 屋内,小道士呆呆地坐着,只觉得心重如铁,而又遍体生寒! 他一直呆呆地坐着,直到红烛闪了一下,就要灭了,他才如梦初醒。他慌张地伸出手想拨下灯芯,不料手刚碰到红烛,红烛就散了一桌。 那看似完好无损的蜡烛,竟真的被切成了无数片。都被切成了无数片,那烛火竟明亮如故! 云淡风轻,好一招云淡风轻!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那最上面一层的烛片儿一下子烧完了,烛火闪了一下,终于灭了! 月光照了进来。 小道士在月光中又呆坐了很久,然后,他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跳起,如一只中了箭般的小白兔般,仓促地跑到床前。 他抓起床上放着的包裹,都顾不得检查下里面的法器有没遗漏,一把背在身上,撒脚就跑。 月光下,小道士夜奔。 他逃婚了! 正文 64 成亲就是一个大火坑 同样的月光下,许若雪施施然地走着。她很开心,步伐轻快,血海剑在她手中转啊转的,转成了一个轮。 在这样的月光下,许若雪很想哼上一首欢快的歌。可想了想,她放弃了。说来奇怪,许若雪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可唱起歌来,哎,刘姐姐听了直想自杀。 许若雪特高兴,她觉得,今天的事自己做得实在太棒了! 想到傻道士那又惊、又怒、又怕的那副小模样,许若雪就觉得好笑,她深觉陈家娘子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教得实在是太妙了。 按那绝活儿所说的,这就叫先抑后扬,先狠狠地吓他,吓得他要死。等结婚后,再好好地哄哄他。这样胡萝卜加大棒,来回几回后,保管那傻道士从此乖乖的,比波斯猫小白都要乖。 走着走着,许若雪就不笑了。她开始隐隐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要是把那傻道士吓得逃婚了,那就,死定了! 可转念一想,许若雪又笑了:开什么玩笑,我大宋立国两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等悍妇,敢对自己的夫君提出这等要求?那还有没有天理伦常? 这等笑话,连傻子都不会相信!那傻道士看着傻,实际上精明着嘞。能靠一张嘴,活活骗死了两名黑道高手的人,能傻吗? 这么一想,许若雪继续笑了,她想着:那傻道士现在在干嘛?真想好好看看。 小道士在月下夜奔,在逃婚。 现在南方太平,青城剑派防备疏松。小道士提心吊胆地走了半个时辰,别说人了,连狗都没看到半只。 踏出山门,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他停住脚步,张开双臂,拥抱着自由的滋味。 自由的感觉,真好啊,小道士高兴地想道。从此以后,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天大地大,自己想去哪就去哪,与这青城剑派再无瓜葛! 哼,那恶婆娘,谁想娶就去娶,小爷我才不稀罕。那般的凶猛,那般的没有规矩,长得再漂亮,我也坚决不要! 小爷修道十八年,不求荣华,不求富贵,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四个字:逍遥自在。这真要娶了她,被那样的规矩给压着,别说一辈子了,小爷我连一天都活不了! 别了,恶婆娘,小爷我挥一挥道袍,潇洒地走了,只给你留下一夜春梦。 月光下,小道士挥了挥拳头,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赶去。 等那逃出生天的兴奋劲一过,小道士越走越慢,慢慢停住了。 不对啊!自己这一走,太不地道,太不负责。 青城剑派已经遍撒请贴,广邀群雄,这婚礼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自己一走了之,潇洒是潇洒了,但置青城剑派于何地,置恶婆娘于何地? 到时宾客云集,却发现新娘倌逃婚了。那堂堂武林大派青城剑派的面子还要不要,芳名远播、威名赫赫的许大小姐的名誉还有没有? 这结局必然是,颜面全失的青城剑派从此天涯海角地追杀自己,不死不休。成为江湖中最大笑话的许大小姐挥剑自刎,以死谢罪! 站在那,想了很久,小道士才发现这麻烦真大了。他能想到的最好解决办法是,青城剑派随便找个“天一派的高徒张天一”,来与许大小姐拜堂成亲。 真要那样,别说恶婆娘接受不了,自己也万万接受不了啊! 怎么办? 这不回去,就害死了别人,最后终会害死自己。这一回去,得了,从此困进铁笼,还锁链缠身,真真是生不如死。 怎么办? 犹豫了很久,小道士才想到一个问题:那恶婆娘会不会是在吓我? 开什么玩笑,我大宋立国两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等悍妇,敢对自己的夫君提出这等要求?那还有没有天理伦常? 嗯,应该是在吓我,那恶婆娘再怎么凶,也不至于这么猛。这么想着,小道士往山上走了几步。 可是,我大宋立国两百年,也从没出过像许若雪这样的女人,说不定,她真能开一时风气之先,创我大宋朝的历史! 这个险,不能冒啊!这么一想,小道士又往山下走了几步。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后,小道士心一横:不行,万万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不然终我一生,自己定会良心不安、道心不宁。 必须得回去,先想办法打探下,这恶婆娘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假的,自己继续拜堂成亲,从此只对那恶婆娘好。若是真的,哎,那必须宁可一死,也不可留下! 打定主意,夜奔了的小道士,又悄悄地溜回了客房。 第二天天都没亮,小道士就去找青城六剑。 六剑一见大喜,纷纷迎了上来,嘴里亲热地叫着大姑爷。 小道士笑道:“我与许大小姐马上就要成亲了,想来想去,得先谢谢各位啊。所以今天就特地过来,陪各位喝喝酒。” 剑三一拍小道士的肩膀:“那是,若不是我们六个从九阴山上把大姑爷给请下来,大姑爷怎么会遇见我们大姐大?” 剑四点头:“就是就是,依我说,许掌门干嘛还要花那钱去请媒人,我们六个不就是现在的媒人?” 剑五笑道:“昨天我就说了,大姑爷这般讲义气的人,怎么会不来谢谢我们这六个媒人?这不这么早就过来了,果然是好汉子!” 剑一大手一挥:“老六,去,去孙二娘那沽壶好酒来,再去张大郎那切几斤上等的牛肉,我们招待招待下大姑爷。” 小道士急忙说道:“慢着,是我来答谢各位的,怎敢要各位破费?” 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小道士豪爽地丢了过去:“劳驾六哥,好酒好肉只敢挑好的上。今儿个,我和六位哥哥不醉不归。” 剑二欢喜地去了,小道士就开始和其他五剑闲聊起来。 上次与恶鬼一战,青城六剑只知极是凶险,可他们都是肉眼凡胎,哪能看得见恶鬼?所见到的,不过是法柱断了,纸符自燃了,有几位弟兄被腰斩了。小道士就细细地给他们讲起其中的门道,听得他们直呼过瘾,只觉大长了见识。 正聊得高兴时,剑六和剑二回来了,身后却跟着上次家宴时,见到的那位艳丽少女。 那少女如风摆杨柳般迎了上来,当头就是一个万福:“奴家郑氏女,小名小玉,谢过张家哥哥。” 小道士连忙回了一礼:“娘子有心了,贫道受许掌门相邀,前来相助。除那恶鬼,本是分内之事,怎敢称谢?” 郑小玉正色说道:“不然。若非哥哥出手,我义父这次危矣。义父待奴家恩重如山,张家哥哥救了义父,远胜过救了奴家。奴家今生愿为奴为婢,来世愿做牛做马,以报哥哥大恩!” 为奴为婢哦,一听这话,青城六剑在一边就是挤眉弄眼,嬉笑个不停。小道士狠瞪了他们一眼。 郑小玉玉脸一红:“奴家不便在外久呆。待哥哥与姐姐成亲后,奴家再在内宅中备下薄酒,以敬哥哥。” 说完,郑小玉再一万福,如风摆杨柳般离去。 待她去得远了,那青城六剑才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纷纷擦了擦嘴上流下来的口水。 看到小道士鄙视的模样,剑四大声叫屈:“大姑爷,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青城剑派男儿七百,这女的嘛,不到七十。未婚的妙龄少女,数来数去,十个手指头都用不完。这一年到头呆在山上,我们心里慌啊!” 剑五连连点头:“是极是极,青城剑派最美的花那是被大姑爷给摘下了,这第二美的,就是这郑小娘子,那太漂亮了!小玉小玉,人如其甸。美人如玉。” 剑六一脸陶醉:“这趟真值了。没想到小娘子刚好在孙二娘那,隔着屋帘听到这事后,不但主动跟了过来,还奉上了极品美酒玉沥酒一坛。这回是大饱了眼福,又有了口福啊!” 剑二的口水又流了下来:“大姐大我们不敢想,这郑小娘子青城剑派好几百号人可都在惦记着。长得漂亮不说,还知书达礼,贤良温柔,实在是,实在是一生的良配啊!我决定了,这小娘子,我要定了。” 剑一大怒:“我去,你算什么东西?敢从几百号人口中夺食。这小娘子,是我的。”不止说,剑一直接一拳打去。 小道士目瞪口呆,看着这青城六剑在地上打成一团。为了一个郑小娘子,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 小道士劝解不得,干脆坐在凳子上看起戏来。打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打得累了,那六人才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你帮我打打灰,我帮你去去叶,再勾肩搭背地围了过来,神情中更见亲热。 这交流方式,也太有特色了,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大感羡慕。哎,从小到大,除了一个懒鬼师父,他连同伴都没一个,更别说朋友了。 剑一一端酒碗,说道:“我等粗人,让大姑爷见笑了。我先干三碗,赔个罪。” 说完,这六人一人连干三大碗,再齐齐呼出一长气,道了声:“好爽!” 果然是江湖风范。 有美酒入肚,有美味下口,这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酒过三巡,小道士开始,套青城六剑的话。 正文 65 小道士要逃婚 “哎!”放下酒碗,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 六剑果然凑趣。剑三马上问道:“大姑爷因何叹气?” 小道士叹道:“这就要成亲了,我这心里怎么老不踏实?” 剑五大是不满:“大姑爷好不知足,我们大姐大这样的女子嫁给你,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小道士分辩:“许大小姐自然是极好的,说是绝代佳人也不为过。但若是娶来为妻,呵呵,几个月前许掌门张贴的招婿榜,怎么没人去揭?” 六剑齐齐沉默,各灌了一大口酒后,剑一正色说道:“大姑爷既然说起这事,我等就把这话说明白吧。对大姐大,我们青城剑派数百男儿,是即爱她、又敬她、更畏她!” 小道士奇道:“此话怎讲?” 剑二先说:“这爱嘛,大姐大能不惹人爱?长得那般的漂亮,堂堂江湖群芳谱上排名前三的大美人。那美的是,看一眼就能流上足足半天的口水!” 剑三补充:“不止是人长得漂亮,大姐大心地也极好。别看她凶巴巴的,其实善良的要命。大姑爷有所不知,我们青城剑派有建一个慈幼局,专门收养那些孤儿和流浪儿。我等六个都是孤儿,感念慈幼局的养育之恩,平时得空就往那儿跑。但去得再多,也比不上大姐大。大姐大在外面行侠仗义时得到的钱财,一分一毫都不取,全放到了慈幼局里。就像这次回来,又奉献出了黄金两百两。大姐大真正是菩萨心肠啊!” 这黄金两百两,想必就是从青狼帮那得来的财物。小道士原以为许若雪会私吞,没想到,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因为爱她,”剑四接着说道:“我们青城剑派众弟子才没人敢去娶她。谁要是敢当这出头鸟,呵呵,这数百人围上去,非得把他削成肉酱。也只有大姑爷你,压根就不是江湖人士,根本不懂武功,我们才肯接受。若换了是某个少侠,哼,这车轮战轮不死他,敲闷棍也得敲死他!” “再说敬她,”剑五一拍大腿:“大姐大就是大姐大,问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谁敢不服她?” “当年选习功法时,大姐大问许掌门,本派最厉害的内功心法是什么?许掌门答道,是天罡神功。大姐大说,那我就修习这门。许掌门大惊劝道,这天罡神功至刚至阳,极难修炼,我派建派上百年,练成此神功者,不过三人。你是女子之身,女子属阴,不可能修习得了这至阳的无上心法。” “大姐大不听,执意要学。一练就是一年半,毫无寸进。当所有人以为大姐大要放弃时,她竟以十二岁之龄,闭死关半年。出来后,成为学会这无上心法的第四人!” “有这等心性,再加上八分天赋,十分努力,只三年后,剑派大比武中,大姐大一人一剑独立,一日之内,连战十三场,场场大胜。自此无人再敢挑战,公认为本派第一人!” “似我等习武之人,最重实力,大姐大武功第一,我等自然佩服。这且不说,更让人服气的是,凡我剑派弟子去请教大姐大,大姐大必定毫不藏私。虽然,虽然她脾气暴了点,几句话说不明白就会拔剑。但凡天下习武之人,又有几人能像她一样,能够不分远近,倾囊相授!” “若说畏她,”剑六最后说道:“那是真心地怕啊。这天下间,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杀人能杀得像大姐大那般干脆利落,还美得让人惊艳!” “单说那血海剑,剑上冤魂无数,戾气极盛。正因如此,以那等宝剑,供在剑堂中三十年,竟无人敢用。也只有大姐大有那种心性,有那等杀气的人,才敢随身佩戴此剑,大杀四方!” “还有那招云淡风轻,” 说到“云淡风轻”四个字,这青城六剑再加上一个小道士,共计七人,脸色煞白的互相看了一眼,齐齐一夹大腿,就此噤声不言。 “所以相信我,大姑爷,”剑一总结道:“青城剑派上下几百名弟子,人人做梦都想娶大姐大。可正因为爱她、敬她、畏她,所以谁都不敢真个的娶她。你能迎娶大姐大,那真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好,这话我喜欢听!”小道士大叫道:“为了这福分,大家干一碗。” “来,干!” 这一顿酒,从大早上直喝到大中午,个个都喝得不行,那大脑都不听使唤了。 这火候,便到了! “六位哥哥,”小道士大着舌头说道:“你们大姐大如此了得,小弟我,实在是有点无福消受啊!都说男人是天,可娶了你们大姐大,我这天,那还不得塌下来啊。六位哥哥,求你们帮帮小弟,教小弟个法子,好让小弟能够,大振夫纲!” 一听这话,青城六剑睁着朦胧的醉眼,面面相觑,然后大笑,直笑得一个个东倒西歪。 “笑,笑死我了,娶了我们大姐大,大姑爷你竟然还想着,大振夫纲?大振,还振个屁啊!” “哈哈,我们几百个刀口舔血的大汉子都被大姐大压得死死的,你一个小道士竟然还想压在我们大姐大头上。哎哟,这话好笑,我要吐了。” “兄弟啊,”剑三一把搂住小道士:“听哥哥的劝,这个危险的想法你以后就别有了。从今往后我们大姐大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乖地当个跟屁虫就得了。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咱不去管它。喝酒,喝酒才是正事啊!” “看看,”剑六一把扯开衣服,露出自己满是伤痕的胸膛:“当年我们六个杀上黑风寨,哥哥我一个失手,栽了。被那般子天杀的,用烧红的铁,烫猪样的从上烫到下,那个疼啊。哥哥我当时怎么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多少算个好汉吧。可不瞒你说,每次看到大姐大,只要她眉尖这儿一挑,哥哥我这里,这心里,那是一阵阵地发寒。哥哥我都这样,弟弟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就别死抗。你抗不起!” “那不行,”小道士拍着胸脯叫道:“我是爷们,纯爷们,她是女人,真女人。我不可能总是宠着她、爱着她、顺着她,我也得气她、逆她、无视她!” “错!”青城六剑齐齐喝道,然后剑三说道:“你就得宠她、爱她、顺她,你绝对不能气她、逆她、无视她,不然的话,她会打你、骂你,甚至一剑杀了你。” “我去,难道她开心时,我就得陪着她开心;她不开心时,我得哄着她开心。难不成我要时时以她为中心,事事都要绕着她转?”小道士大叫道。 “正是!”青城六剑一拍大腿,然后剑四说道:“大姑爷你就得这么做。大姐大开心了,你才有可能开心。若是大姐大不开心,说不得,你这心还真得开一开,用剑劈开!” “怎,怎会这样?”小道士的脸苦成了一团:“那么说,就算全天下的美女都在我的身边,我的眼里也只能有她,我的心里也只能有她,我的梦里还是只能有她。别的女人再多再漂亮,我都不能多看一眼,更加不许多想一下。” “对极,”青城六剑齐声赞道,然后剑五补充道:“从此以后,你的生命中只有她,全天下所有别的女人,都将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总之就是一句话,”小道士含着热泪,涩声说道:“我必须时时以她为先,事事顺从她的愿。她若说行,我拼了命都得行;她若说不行,天塌下来就是不行!” “好觉悟,正该如此!”青城六剑齐齐一扬拳,然后剑一说道:“你切记,大姐大叫你往东,你就绝不能往西;叫你打狗,你就绝不能杀鸡。总之,在大姐大面前,她才是男人,你才是女人。男人是天,你得听她的,明白吗?” 借着酒劲,小道士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心大痛。这心一痛,加上酒上了头,他就迷糊了,说道:“我懂了,真正地懂了,她说的,她说的竟然全是真的!” “大姐大说了,对不对?”剑二拍掌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姐大会立下她的规矩。大姑爷,你照着她的规矩去做,那就没错。” 小道士哽咽着:“若是我不照做,那又怎样?” 青城六剑对视一眼,齐齐指向他,齐声说道:“那就,云淡风轻!哈哈,哈哈。” 说完六人放声大笑。笑完了,剑二同情地搂着小道士:“大姑爷,今儿个我们喝酒,伤心的事就不提。来,干了这碗酒!” “是极。来,喝酒,喝酒,干!” …… 天大亮。 “起来,起来啊!”剑一疯狂地踢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五个兄弟。 “干嘛啊老大,我们还没睡醒。”剑二等人揉着睡眼、打着呵欠说道。 “没睡醒是不?”剑一脚一点,踢起一个水桶,再一掌劈去。漫天的水幕落下,将五人淋成了落汤鸡。 “老大,你疯了。”众人大怒。 “醒了没,没清醒都给我跳到井里去。”剑一更怒。 “老大,干嘛啊你,一大清早的跟火烧了屁股似的,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昨晚我们六个犯了大错。” “什么大错啊,昨天一整天,我们不都在跟大姑爷喝酒吗?” “等等,等等,不对,老三,好像昨晚我们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是哦,老四,我先想想,先理理,这脑子好乱。” 于是五个脑袋凑在一起,低着头,个个冥思苦想,越想脸色越是苍白。 剑一苦笑道:“想起来了没?” 剑二惨叫:“糟了糟了,我们对大姑爷说了,大姐大会打他、骂他,甚至一剑杀了他。还说了,在大姐大面前,她才是男人,大姑爷只是女人。” 剑三惨叫:“完了完了,我们对大姑爷说了,若是他不遵守大姐大立下的规矩,大姐大就会对他使出,云淡风轻!“ 剑三惨叫:“死了死了,最后大姑爷醉倒了,说他要逃婚。我们几个说,这婚必须逃,是男人就得逃!” “逃婚!”说到这,青城六剑齐齐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道:“出大事了,小道士要逃婚!” 正文 66 青城六贱的绝世贱招 天大亮了。 小道士在床上打了个滚,再打了个滚,然后成功地滚到了地上。 他揉了揉头,坐起,再揉了揉眼,看了看四周。 奇怪,怎么回到客房来了,我这不是在跟青城六剑喝酒吗?再揉了揉头,小道士决定,这酒啊下次不能再喝,喝了头真的很疼。 昨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小道士完全想不起来。怪不得师父严禁自己喝酒,这修道之人要保持身心清明,喝酒啊太误事。 等等,喝酒误事,误了什么事? 想了想,小道士忽然跳了起来,直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去啊,昨晚上自己醉的跟狗似的,死都不肯呆在那小院里,一路吐一路哭地爬了回来,那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赶紧跑路,要逃婚啊! 可结果,爬是爬回来了,却直接爬到了床上,睡成了猪。 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小道士头一晕,差点栽倒在地。 他又想起来了,昨晚喝到最后,他搂着青城哪个剑的肩膀,特高兴地把自己的逃婚大计说了个干干净净。当时那六个贱人怎么着来的?那是大叫逃得好,逃得妙,逃得呱呱叫,还一个两个的拍着胸脯说,“哥哥到时一定帮忙!” 这醉成狗的人说得话算数吗? 要不算数的话,都这个时候了,那自己还逃什么婚啊,还逃个屁! 小道士心中叫苦不迭,懊恼的直恨不能挥剑自刎。昨天他千提醒万提醒,自己必须要保持清醒,绝对不能喝醉。可一个基本没喝过酒的人,再是别人干一大碗,他只抿一小口,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上一天,也无可避免地,醉成了狗。 于是,悲剧了! 顾不得再自责,小道士兔子般窜到床边,一把抓起包裹,往门外就冲。 就在这时,门“嘭”地一声,被猛地一脚踢开。 小道士收不住脚,一头撞去。好在来人反应极快,一把按住他双肩。 来人不止一个,是六个。 正是青城六剑。 小道士头“嗡”地一声,整个人傻了。 青城六剑也愣了,六双眼睛直溜溜地看向,小道士手里正捧着的包裹。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一把把手中的包裹藏到了身后。等藏好后才反应过来,这正正叫欲盖弥彰! 于是,场面尴尬了。 非常的尴尬。 小道士死死地盯着左脚前的空地,就像那上面忽然长了一朵花。 青城六剑死死地盯着小道士那空着的左手,就像那上面忽然变没了一朵花。 怎么办?怎么办?小道士大急,得想个办法啊。 无奈宿醉的后果出现了,小道士一向灵光的脑袋,这会儿变成了一块木头,压根就转不动。情急之下,他脱口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啊,是啊,今天天气不错。”青城六剑纷纷附和。 剑三更是文兴大发:“正所谓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我们正该……” 正该什么,他没说下去,因为剑一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于是场面又安静了。 尴尬继续中! 小道士汗出如浆,也许是身体里的酒都化成了汗流了出来,他那木头似的脑袋终于开了窍。他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地将藏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手中的包裹一晃:“是啊,今天天气不错,正所谓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我正该去,去晒晒法器。” “晒晒法器。”青城六剑大惊。 “正是,六位有所不知,”小道士正色说道:“这法器属阳,而天地间最至阳的东西是什么?”小道士指了指头顶,煞有其事地说道:“正是我们头顶的太阳。所以,法器每隔一段时间就应该拿出去晒晒,好吸收点阳气。” “大姑爷说得大有道理,是得晒晒。”剑一抚掌赞道:“请大姑爷将法器交给我等,我们六个会轻功,想晒那就晒那,想晒多高就能晒多高。保管三两下将大姑爷的事办得妥妥的。” 惨了,这分明是,要将这些法器给押为“人质”啊!我去,青城剑派的人为什么老用这招。 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小道士笑着说道:“六位哥哥肯帮忙,弟弟自然感激不尽。不过为什么别的道士从不晒法器,因为这一招,是我天一派的独家秘诀。这晒,可不是瞎晒,里面,大有讲究的!先说这时辰吧,必须要午时,午时天地阳气最烈。再是这摆放,得摆成个聚阳阵。这且不算,还得走禹步,念真诀。不然,聚阳阵就是个花架子。所以六位哥哥的好意,弟弟只有心领了。弟弟去去就回,请哥哥们在这稍等下。” 剑一也笑道:“大姑爷要去办事,就麻烦带上我身边这几个粗人。法器珍贵,没人看守太不踏实,有他们几人在,保管万无一失。” 说完他点向剑二、剑三、剑四:“听好了。你们三个,好好地跟着大姑爷。青城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让大姑爷迷了路,走到山下去了,听懂没?” 他再点向剑五、剑六:“你们两个,看好法器,绝不能让这些宝贝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明白没?” 说完,他杀气腾腾地喝道:“这事,谁要是给耽搁了,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要拧下他的脑袋!” 五剑齐齐抱拳,大声应“是”。 完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这六个贱人,摆明了是要严防死守,绝不给他落单的机会啊。 哎,白天是绝没机会了,等晚上吧。 小道士于是笑道:“那就麻烦五位哥哥了,一起去吧。” 他当先而行,才跨出门槛,身子就是一晃:“哎哟,这酒喝得,头疼啊,疼得都没办法施法了。哎,看来,这大好的太阳要白白浪费了。” 剑一笑道:“大姑爷这是还没醒酒。没事,我这有一招,醒酒最管用。” 看着剑一奸笑着,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小道士口中发干,刚想问下是什么招时,剑一闪电般地伸手在他头上一点。小道士头一晕,软倒在地。 我去,竟是点穴! 青城六剑手忙脚乱地将小道士扶到床上躺好,然后面面相觑。 寂静中,剑三忽然跳了起来:“死了死了,大姑爷真要逃婚了!他急急忙忙地拎着个包裹往外冲,明明就是在跑路。” 剑一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叫什么叫,大伙儿眼睛都没瞎。” 然后他长叹道:“坏事了,坏大事了,这下可真惨了。大伙儿说说该怎么办吧,我们不能干坐在这等死啊。” 剑四首先举手,苦兮兮地说道:“要不我们向大姐大老实招待吧。毕竟是大姐大错在先,她那四条规矩,太坑了,坑死人,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换了谁谁都得跑路!” 剑二反驳道:“坑个屁!大姐大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那么一说,十成十地是要给大姑爷一个下马威。你没看到大姑爷本来也不怎么信,所以昨天才故意灌我们酒,要套我们的话。哎,这事的源头是在大姐大那,可坏事的确是我们坏了事。” 剑五冷冷地往剑四胯下一瞟:“大姐大是个讲道理的人吗?你去跟她这么说,她不来招云淡风轻,我脑袋割了给你当夜壶。” 剑四浑身一哆嗦,闪电般地,左手捂住了嘴,右手兜住了裆,再不敢说话。 剑六举手:“要不我们把实情告诉大姑爷吧。全青城剑派的人谁不知道,大姐大脾气是暴了点,但从小到大,她还真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她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待成了亲后,真不可能会那么做。” 剑三反驳道:“若是昨天之前,我们请大姑爷随便找几个人问问,那就真屁事都没有。但在我们胡说八道了一通后,大姑爷要是还肯信,他不是傻子就是呆子。你觉得大姑爷是傻子是呆子吗?” 剑五举手,狠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六个就死死地把大姑爷给盯紧了,绝不让他给跑了。到了成亲那天他要是还不肯,哼,我们绑,也得把他绑到礼堂上!” 剑一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做事总是简单粗暴,暴力能解决问题吗?大姑爷面对那般恶鬼都死战不退,这等心性的人,你能吓得住他?到时宾客云集,几百号人看着,你还真能把他给绑着?他若是吼上一嗓子,将这事给捅了出来。别说我们六个,就连许掌门都得在祖师爷灵前以死谢罪!” 剑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嘴贱。现在怎么办?喜贴都撒出去了,怎不能再撒一遍帖子,宣告天下,新郎倌逃跑了,这婚礼取消了。真要那样,我们青城剑派还不成了大宋朝立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商量了半天,六人急得搔头抓耳,却一筹莫展。 半晌,剑一咬了咬牙,狠声说道:“真没办法的话,只能出这一招了。” “什么招?”其他五剑齐声问道。 剑一脸上阴睛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 绝,世,贱,招! 正文 67 挑战,贱之极限 绝世贱招!五剑齐齐惊呼。 剑一跳了起来:“你们以为我愿意,r鬼愿意啊!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正招不行,只能出贱招。“ 五剑面面相觑,没谁吭声。 剑一叹了一口气:“我们六个自称青城六剑,可心里都明白,背地里,那些兔崽子都管我们叫‘青城六贱’。既然是贱人,关键时候,怎能不出贱招?” 剑二咬了咬牙:“贱招就贱招,这嘴贱惹得祸,就得靠贱招来补。” 有他表态,其它四剑也点了点头:“好,拼了。老大,你请说下,这贱招,绝在哪里?” “来,你们过来。” 六个脑袋凑在一起,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五剑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十分的贱笑,向剑一齐齐竖了根大拇指,表示十分的钦佩! …… 天亮了。 小道士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然后,他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 青城六剑个个端了张凳子,成半圆形地将他围在中间。个个正襟危坐,坐得那叫一个笔直,那叫一个端正。 不会吧,这么狠!这守得是,密不透风啊。 见他醒来,六尊雕像一下子活了过来,有端茶的,有送水的,有递毛巾的,甚至还有捶背的。 小道士从来没被人服侍过,一下子被这六条大汉的热情服务,给恶心的不行。 好不容易洗漱完毕,小道士看了看天,天已大亮,他奇道:“咦,我被,哦,我睡觉前是午时,怎么现在还是午时,我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好久!” 剑一解释道:“这点穴维持不了多久。为了让大姑爷睡个好觉,好醒下酒,我就给大姑爷灌了一碗蒙汗药。这一觉醒来,大姑爷的头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小道士目瞪口呆,看着剑一那一副邀功的表情,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狠,我服!” “大姑爷,”青城六剑如审犯人般齐齐坐下,由剑一开口:“我们哥们几个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姑爷是不是想逃婚?” 小道士大惊,干嘛啊这些家伙,这窗户纸再透明,也万万不能点透。点透的话有些话就不好说了,有些事就不好做了。 看着六人那副“你就说实话,哥们知道你想干嘛”的表情,小道士咬了咬牙,心一横说道:“是,我是不想成这亲。不过这可怪不得我,是……” 剑一大手一挥:“大姑爷不必解释,我等心里明白。这事实在是大姐大做的过了,你是男人,她是女人,所谓‘夫为妻纲’,她怎么能立下哪样的规矩?这事的确怨不得大姑爷。换了我等,也得逃婚。” 一听这话,小道士二话不说,掀起被子蒙头就睡。 这下轮到青城六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剑三问道:“大姑爷,你这是在干嘛?” “继续睡觉,我在做梦。”小道士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剑三大笑:“大白天的,大姑爷你怎么会做梦?” 小道士被窝里探出头:“我不是在做梦?” 他狐疑的眼光扫视了一圈,见青城六剑个个一脸严肃地连连点头,他还是犹自不信,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脸。 确定不是在做梦后,小道士怕了。不管青城六剑使出什么招,他多少都有办法应对。可这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神来一笔,实在是让他心里发虚。 小道士强笑着说:“六位哥哥是几个意思?麻烦说个痛快。就算是死,小弟也想死个明白。” “大姑爷无需担心,哥哥今天带来的,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这“好事”两个字,说得小道士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他嘿嘿两声,并不答话。 剑一一拍胸膛:“我等当大姑爷是好兄弟。这兄弟有难,不可不帮。所以我等连夜求见许掌门,将这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掌门一听大怒,当场就摔了自己最喜欢的青花瓷杯。他气得直骂自己,平时疏于管教,才养出这么一个刁蛮任性,不知礼节的野丫头。” 听他说到这,小道士微一皱眉,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然后嘞?” “然后许掌门说,这种野丫头,怎么配得上大姑爷这等英雄人物。所以许掌门决定,取消大姑爷与大姐大的婚礼。” “啊!”小道士这下给惊到了,他怀疑地看向青城六剑,却见这六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认真,真得那叫一个不能再真。 小道士心烦意乱地跳下床,倒了杯茶,待冷静了下后,问:“不对,这事不对,喜贴都送出去了,这婚礼哪能说取消就取消?” “正是,”剑一一击掌:“所以许掌门决定,将他的义女,就是郑小娘子许配给你。” “啊!”小道士手一抖,手中的茶抖出了一半:“开,开玩笑吧?” “终身大事,岂能开玩笑?”剑一正色说道:“喜贴都送出去了,这婚礼自然不能取消。但喜帖上可没写大姐大的闺名,写得只是‘许家小女’。郑小娘子本就是许掌门的义女,许家小女这四个字,她怎么当不得?大不了,让她认祖归宗。” “这,这,”小道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大姑爷,我且问你,这婚礼是绝不能取消,对不?” “这个,应该是!” “你救了许掌门一命,是不?” “嗯,勉强算是。” “你绝不肯娶大姐大,对不?” “这个绝计不肯。” “你对许掌门有救命之恩,许掌门也不好绑住你,去跟大姐大成亲,是不?” “那当然万万不能。” “好,既然这样,我问大姑爷,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吗?” “这个,”小道士彻底哑口无言。 “大姑爷,我且问你,郑小娘子漂亮不,温柔不,贤惠不?” 小道士想了想,终于不能眜着良心说假话:“郑小娘子自然是很好的,的确称得上是良配。” “既然如此,那你还犹豫什么?” 小道士在屋里烦躁地转了几圈,说:“不行,娶妻是人生大事,这等大事岂能儿戏?我跟那郑小娘子不过才见面两次,对她并不了解,怎么能草草成亲,就此过一辈子?” 剑一劝道:“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天下间的夫妻,十有七八都是在洞房花烛夜,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彼此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大姑爷你见过郑小娘子两次,对她的容貌、性情都有所了解,这怎么能算得上是‘草草成亲’嘞?” 小道士在屋里再转了几圈,终于拿定了主意:“与许大小姐相识不过二十天,就匆促成亲,我都已经觉得太急。与郑小娘子相处不过片刻,就说要成亲,别人或许可以接受,但我,绝对接受不了。” 见他语气坚定、意志坚决,剑三按捺住火气,问:“这么说,大姑爷是真的不愿娶郑小娘子?” “正是。”小道士回答的斩钉截铁。 剑四连忙问:”这么说,大姑爷是准备跟大姐大成亲?” “绝对没这打算。”小道士回答的毫不犹豫。 我去!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这不是把我们哥们六个往死里整吗?剑五怒极,起身就要拔剑。 “且慢!”剑一眼疾手快地按住剑五,正色说道:“大姑爷,我什么时候说过,郑小娘子入你家的门,是做你的妻?” 啊!这话石破天惊,别说小道士,就连五剑都目瞪口呆。 “不错,”剑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是娶妻,你是纳妾!” 睛天霹雳啊,这霹雳震得小道士和五剑齐齐跳了起来,个个手指着剑一,连话都说不出来。 剑三反应最快:“不可能!郑小娘子怎么可能去为人妾?” 剑一正色说道:“许掌门也担心大姑爷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一切以青城剑派为先,郑小娘子,就只能让她先牺牲一下。” 剑四叫道:“大伙儿一起去的,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剑一冷笑:“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许掌门要说,自然是偷偷地跟我说。” 五剑愣了愣,终于齐齐叹了一口气,大拇指整齐划一地往上一竖:“你牛,你是老大,我服!” 这消息委实太过惊人,以小道士的淡然也消受不了。他茫然地走到窗户边,看着外边,一时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哪怕再是不通世故,不晓人情,这做妻和为妾的区别,他还是知道的。九阴镇里长家就有一妻一妾,有大头鬼做秘报,那妾过得是什么日子,小道士一清二楚。 所以他不敢相信,那知书达礼、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家世优渥的郑小娘子,会甘心做他,一个无父无母、一无所有的小道士的妾! 他却不知,身后,五剑狠狠地瞪了剑一一眼,剑一轻叹了一声,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句:“命都要没了,还要底线干嘛?” 五剑想了一下,相互一顾,狠狠地点了点头,就此下定了决心: 是啊,命都要没了,还要底线干嘛? 底线都没了,还要下限干嘛? 罢了罢了! 今儿个,就让我们青城六贱,比比谁比谁更贱! 看谁能最终突破,贱之极限! 正文 68 请问,贫道的新娘子是谁 于是小道士回过身时,看到的,是正襟危坐,岂止是斗志昂扬,简直是杀气纵横的青城六剑。 小道士,提问:“这事好像不对?” 青城六剑,回答: 剑一:“哪有不对?” 剑二:“对极对极!” 剑三:“合情合理。” 剑四:“无懈可击。” 剑五:“我去,他们都说完了啊。我觉得,很对。” 剑六:“哎,老六就是吃亏。我同意以上哥哥们说得话。” 小道士,…… 我去,这六个贱人,吃错了药? 传说青城六剑,练有一套“六合剑阵”,端地厉害。此时看来,名不虚传。 这青城六贱,练的“六合贱阵”,果真是贱极、极贱,贱得无下限,贱得无止尽! 大感压力山大的小道士不甘示弱:“我虽然久居山上,没见过婚礼,但这娶妻和纳妾的礼节,分明大是不同,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这哪里能混得过去?” 青城六剑应对: 剑一:“正是。大姑爷久居山上,没见过婚礼,所以对婚嫁礼节有所不知,实在正常。” 剑二:“对极。这娶妻和纳妾的礼节的确大是不同。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剑三:“不错。这次正是以娶妻之礼行纳妾之事。这么做,一是为了隐人耳目,二是为了弥补一下郑小娘子。想那郑小娘子为了我青城剑派,为了大姑爷,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难道,她当不得这娶妻之礼吗?” 剑四:“是极。莫非大姑爷是生性凉薄之人,看不起我们青城剑派的这番好意,看不上郑小娘子的这番情意?” 剑五正待开口,小道士举双手大叫:“停停停,后面的两个不要说了,我错了,我知错了。” 擦了擦脸上的汗,小道士咬牙坚持:“这送女为妾的事,许掌门如此英雄人物,怎么会答应?这屈身为妾的事,郑小娘子这等女子,怎么可能会接受?” 青城六剑回击: 剑一:“大错。我等身为青城剑派门人,生,是青城的人;死,是青城的鬼。为了青城剑派,我等前仆后继、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剑二:“荒谬。我等不过一普通门人,尚且有这种觉悟,更何况许掌门?似许掌门这等英雄人物,必然有大毅力,必定能大舍得。事关青城剑派的生死荣誉,别说是区区义女,就算是亲生女儿,送人去做妾,又怎么会舍不得?” 剑三:“无知。前日那郑小娘子明明说过,今生愿为奴为婢,来世愿做牛做马,以报大姑爷大恩。这与人为妾,怎比为奴为婢要好上一倍,更比那做牛做马要好上十倍,郑小娘子又哪里不肯接受?” 剑四:“无耻。不提许掌门,郑小娘子不过一弱女子,尚且肯为了大局,用这般如花的容貌、清白的身躯来忍受如此的屈辱!相比之下,大姑爷你堂堂大男人,明明占尽了便宜,却还在这推三阻四、疑神疑鬼,你,哎!” 青城六剑齐齐摇头。 剑五踏前一步,戟指一张,正待大发神威,小道士已捂住脸大叫:“停停停,我又错了,大错特错,屁股都错烂了。” 他放下双手,那脸已红了,眼也红了:“我不说了,我认输。” 青城六剑相视一顾,一点头,齐齐闪身,正正将小道士围在当中,然后, 六贱齐出,使出,终极贱招! 剑一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醉卧美人膝。郑小娘子只是为妾,妾上还可娶妻。此事过后,大姐大必然后悔。到时大姑爷自可迎娶大姐大,从此左拥右抱两位绝色美人,成天地间第一等的风流男儿!” 剑二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醒握杀人剑。大姑爷迎娶我青城双美,自此成为我青城剑派第二人!我派数百弟子、上千男儿,自然便是大姑爷手中的一柄绝世神剑!若有危难,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剑三拔剑大喝:“男人在世,当黄金满屋玉满堂。那郑家有商铺五间、良田百亩、家资百万,却只有此一独女,那万贯家财就是大姑爷的囊中之物。更不用说,许家更有商铺十三间、良田三百亩、家资千万。这真正是,一娶双美,从此鱼跃龙门化金龙!” 剑四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见机识命辨天意。凡天下男儿,所求者,不过财权色三字。大姑爷坐拥此天大良机,还犹豫不决,难道非得坐看这旷世奇缘就此消失?那样,何必枉生为男儿!” 剑五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忠肝义胆照青云。为了青城剑派,许掌门忍痛割爱;为了大姑爷,郑小娘子委屈求全。这等义举,苍天有泪,日月同鉴。这样若大姑爷还推三阻四,那天下人都以为,脸皮再厚,也不敢做人!” 剑六拔剑大喝:“男儿在世,当敬天敬地畏鬼神。天下的好事你一人独占,天大的委屈别人却全吞,若是这样还瞻前顾后。大姑爷须知,人间自有正道在,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天,不降下雷霆劈你,我等,” “铮”地一声,青城六剑长剑齐出鞘;“唰”地一下,六把长剑直刺小道士:“我等也要仗剑劈你,劈死你!” 小道士呆若木鸡,听得直汗出如浆。那六把长剑还没挨到他的身,他就已经软瘫在地。 瘫在地上,小道士哭着喊道:“天错地错都是我的错。我服了,心服口服**都服。我从了,纳妾、成亲、娶妻,我任凭吩咐、任凭吩咐啊!” 这凄厉的哭喊,在夜色中,传出好远、好远! 夜色中,青城六剑神色庄重,持剑鱼贯而出。 剑一目视苍天:“好久没有这般,贱个痛快了!” 其它五剑齐点头。 “还有些细节,我等六人得处理下。然后就可以坐看,这一幕大戏拉开!” …… 甲辰月,庚寅日,宜订盟、纳采、婚娶。 正吉日,青城剑派大婚,许掌门嫁爱女! 青城剑派是豪强。若说成都府路最强大的武力是哪股?明眼人必定不会说官军,说得必是青城剑派。 剑派常驻弟子六百,分散在外的门人上千,威名远播,在西南地区势力极盛。 这次大婚虽然匆促,可成都府路来的大小官员还真不少。别说知府、通判,就连提刑官大人都亲自赴了宴。那可是堂堂正四品的朝廷大员! 席共设三处,计一百八十五席。一处是官员显贵,一处是江湖人士,一处是本地土绅。 此时大宋殷富,青城剑派更是豪富。这婚礼举办的极是奢华,单是迎上迎下的轿子就有三百顶,几乎把周边几个府县的竹轿、青轿一扫而空。 婚礼事事极为繁琐。自前天起,小道士就被安排住进了青城县最大的一处豪宅中。这宅子也是陪嫁之物,以后便是他的产业。 天刚朦朦亮,小道士就被叫起,净面、净身、告祖等等诸多事一做,已到吉时。于是鼓乐喧天,足足有半条街的人簇拥着,小道士披红带花,骑马直上青城山。 但见不过数日,青城山上已大变了模样,处处有张红绸、挂灯笼、贴喜字。哪怕小道士心性恬静,也看得目眩神迷:真真是大手笔,怪不得青城剑派数百人出动都不够,还发动了青城县里的大半居民。 入了山门,便进流水席如一条长龙般,从这头见不到那头。那喧嚣声闹得,整座山似要被震裂。 见到新郎倌,众人大哗。随便喝了一大壶,白水后,小道士去正屋那迎接新娘。 许掌门正迎在门外,揖让请入。进了正堂,许掌门并新岳母坐于堂上,小道士上前,跪下,依礼取大雁放于地上。有长老接受,小道士跪谢。然后从西边退出,行至花轿前,举轿帘以待新娘。 没过多久,一个相貌端庄的丽人牵着新娘子,款款而来。 新娘身披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自是看不清其音容相貌。 可小道士的心就是一跳:这身形怎地这般熟悉,好像,就好像是那恶婆娘?我去,难道那青城六贱骗了我不成? 可转念一想,这次婚礼声势如此浩大,就算给青城六贱十个狗胆,他们也万万不敢在这种时候,动这种心思。郑小娘子的身形怎样,那两次自己并没有细看。说不定,说不定和跟那恶婆娘,正正相似。 新娘上轿,小道士骑马在前,花轿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震天的鼓乐声和叫好声中,下了青城。 人太多,这行得就慢。待到了豪宅那,已近黄昏。 下了花轿,小道士掀开轿帘,扶下新娘。这一触手,心中又是一突:不对啊,这体香、这手感,应该是那恶婆娘。我去,难道真被骗了? 此时小道士很想掀开那红盖头,看个究竟,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不敢那么做。 行到门前,有金童并玉女端上脸盆,小道士先净手洗面,再整了整衣冠,登上正堂。 许掌门并新岳母端坐在堂前,正一脸微笑,幸福地看着一对新人。 傧相赞礼:新郎新娘就位,跪,献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然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亲迎之礼,就此完成! 六礼皆完,小道士正式成亲。 直起身来,小道士一时恍惚:下山不过月余,自己真的就已经,拜堂成亲? 还有,我去,与我拜堂成亲的,究竟是谁? 正文 69 春宵一刻,可值千金 三拜天地后,以红绸相引,小道士将自己的新娘接入洞房。 新房门口,有贴身丫鬟守在那,深深一福礼:“见过姑爷。”声音清脆悦耳,就要接过新娘。 按规矩,由丫鬟扶着新娘进洞房后,小道士便应返回正堂,应酬一下。可此刻的他心中着急,就是不肯撒手。 扶着新娘在新床上坐下,小道士压低声音试探道:“恶婆娘。” 咦?没吭声。 “臭婆娘。” 却见身子一抖,继续不吭声。 好,你狠,小道士咬咬牙,使出绝招:“丑婆娘。” 对一个绝色美女来说,这世上最最不能忍的,就是一个“丑”字!这,可是最致命的匕首,是最恶毒的诅咒。 于是小道士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回应,只三个字:“死道士。” 死道士,我去,是恶婆娘,果然是那恶婆娘啊。 我那知书达礼、美丽温柔、贤淑大方、家资百万的,妾嘞? 我去,被骗了啊! 当真相终于大白时,小道士,无敌地愤怒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好,很好,你堂堂一个青城剑派的掌门人,不顾自己的救命之恩,竟敢如此地欺我、辱我! 婚礼不能取消,你好生跟我说说,再劝劝你女儿,让她去掉那狗屁的四条规矩。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你女儿也有几分真情。我自会留下来,与她拜堂成亲。 可你用这种下贱手段哄我、骗我,居心,何等恶毒、何等卑鄙!当我无父无母无亲人,孤身一人好欺负吗? 好,很好,既然你如此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一切,都是你父女二人惹不来的。 心中发狠,小道士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 他并非神仙,万万想不到,那青城六贱竟敢在这等大事上,使出那般卑贱手段,自然将一切罪责,都怪责在许掌门身上。 修道多年,小道士性子恬淡,极少动怒。可一旦动了真怒,那真真是,宁死不折! 迟迟听不到他的声音,盖着红盖头的许若雪忽然觉得心里发慌,不由叫道:“傻道士。” 小道士闭上眼,再睁开眼,神情竟已恢复正常,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笑意:“若雪,我在。我先去应酬下,晚点回来,再和你同牢合卺。” 许若雪乖乖应道:“是。” 听到脚步声离去,许若雪心里埋怨:“哼,好个傻道士,洞房花烛夜里也非得逼我动怒。这个时候还找骂,真真是,下贱!还有,干嘛还要叫我‘若雪’,不应该要叫声‘夫人’吗?” 站在正堂门口,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 外边的冷风,并没有吹熄他心中的怒火,反而火上浇油,让他的愤怒越烧越旺! 怒极的小道士,很想大声吼上一声,将这事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好让世人看看,青城剑派的许掌门是一个怎样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可想起师父平时的教导,“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脸上反倒堆起了笑容。 此次婚礼最重要的宾客,如提刑官大人、成都府知府,都在正堂的席间,若在此时曝出这等惊天丑闻,他与青城剑派之间再无丝毫转圜余地,必是不死不休! 他父女再怎么不义,我也不能如此不仁啊! 心着怒着,脸上笑着,小道士推门而入,耳边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嚷声:“新郎倌来了!来的好,某等正等着。” …… 夜,渐深。 外面喧嚣依旧,正堂中的嘉宾已纷纷告辞。 当青城县主簿最后告退时,小道士终撑不住,趴在桌上干呕了几声。 许掌门连忙关切地问道:“贤婿可好?” 小道士心中鄙视,哼,虚伪!瞧这语气、瞧这表情,关心的真真是恰到好处。若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还真会被你感动到。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小道士说道:“多谢泰山大人关心。小婿没什么大碍,只是酒有点上头,坐坐就好。” 许掌门亲切地扶着他坐下,笑道:“贤婿这酒量,是得好好练练。来人,给姑爷上碗醒酒汤。” 小道士心下大喜:“好,正当如此。多拖延点时间,好戏,马上上场!” 一碗醒酒汤下肚,小道士依旧醉眼朦胧,再等第二碗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来了!好戏开场。 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进来:“报掌门,有点,有点情况。” 许掌门冷哼一声:“今儿个是我女大喜的日子,难不成还有谁敢挑在这个时候,找我许某的碴?” 那弟子迟疑地答道:“不是人。是,是鬼。” “鬼?怎么又来了鬼。”有长老皱眉说道。 “是有鬼。刚好好的,有一阵阴风吹来,门外的六盏灯笼挨个地灭了。再然后,我等三个都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飞来飞去。李二龙还说,有什么东西往他脖子上吹了口冷气。在我回来报信时,也感觉到有人在脖子后摸了一把,冷得直打哆嗦。掌门,定是有鬼。” “哦,有鬼?呵呵,有意思,有意思,这天下间竟然有鬼,敢在我大喜的日子里,来凑这份热闹。不错,胆子够大,我喜欢。”一听说有鬼,小道士立马坐了起来,傻笑着说道。 运起指诀,往眼睛上一点,开了法眼定睛一看,小道士击掌叫道:“果然有鬼!” 当然有鬼,根本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个女鬼,还是一个漂亮的不行,可爱的要命的绝色女鬼。 这鬼,自然便是柔儿。 柔儿呆在鬼珠中,不能感知外界的一切。但小道士若是运起法力凝神呼唤她,她还是勉强能有所感应。于是趁着“更衣”的机会,一人一鬼商量出了这出大戏。 许掌门恰如惊弓之鸟,一听大惊:“这鬼凶猛不?” “有点道行。不过有我在,保管泰山大人安如泰山。”小道士自信满满地说道。 话音刚落,小道士便见柔儿直直地冲了过来,他大叫不妙,还来不及提醒,便见左右大门上白光一闪,柔儿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我去,这丫头也太冒失了,看都不看。那门上可贴有两张避邪符,出自本道士之手,是真有法力的灵符。 好在避邪符灭鬼的效力并不强,柔儿缓了一缓后,就从地上爬起,一脸后怕地躲得远远的。 顾不上心疼,小道士拱手说道:“泰山大人和各位长老,请在此稍等,万万不可出去,以免有个闪失。这正堂里我亲手布下多重符篆,保管那鬼进不来。我这就去取了法器,灭了此鬼。” 见门上的两张符篆忽然无火自燃,众人再不怀疑,一位长老说道:“贤侄还请速去速回。” 借着酒劲,小道士大笑:“不过区区恶鬼,我要灭它,一挥手的事。以前我听评书,说三国里有个叫关羽的英雄,杯酒斩华雄。今日也请长老温一杯酒,且看我张天一,杯酒灭恶鬼!” 说着小道士大笑而去,笑得那叫潇洒,走得更是一个从容。 那长老击节大叹:“好心性,好气魄!得此佳婿,掌门师兄,你今生无憾!” 许掌门捻须微笑,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活像一只逮着了大公鸡的黄鼠狼。 “小黄,什么时辰了?”许若雪问。 “已是亥时。”丫鬟答道。 “这么晚了,那傻道士怎么还不过来?”许若雪大是不满。 今天大喜,那丫鬟就放肆了很多,笑着答道:“是哦,娘子等不及喽。” 许若雪大羞,啐道:“贫嘴。” 那丫鬟笑着离去,洞房里,一时只剩下许若雪。 被她的话给挑起了心思,许若雪不由地摸了摸怀中的白绫,脸上就是一红,身上由此一热。 “今晚,便要洞房了吗?今晚过后,我,我并不再是黄花闺女了吗?” “刘姐姐说,呆会儿可能会很疼,叫我务必忍着疼,万万不能扫了夫君的兴。去,我堂堂江湖女侠,刀剑加身都不皱下眉头,一点疼算什么?再说了,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明明一点儿都不疼,很、很有趣的。” “呆会儿该怎么做?刘姐姐遮遮掩掩地说了半天,我半句都没听懂。算了,不管它,就随那个傻道士吧,他想怎么折腾就凭他怎么折腾,我不动就是了。反正,反正总要让他尽了兴,让他尝够甜头。上次吓得他要死,这回得让他明白,我,我许若雪是可以做他的好女人、好妻子的。” 许若雪坐在这瞎想着,一会儿喜,一会儿羞地想了老半天。待回过神时才发现,别说那傻道士,就连小黄和小绿,也一去不复返! “你个死道士,怎么还不过来,这等得人,好不心急。” 等得心急的,远不止她。 屋外的欢腾声还在隐隐传来,而正堂内,却死寂一片! 茶,已换过好几次了,现在又凉了,可没人再去管。 整整一个时辰了,小道士,还是没有出现! 正堂所有人的心里,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越来越强烈,到了现在,已变成了**裸的现实,清晰分明地摆在眼前。 可看看正首位子上端坐着,脸色越来越青,已是铁青一片的许掌门,没人敢将这现实,宣之于口。 当第三波打探的弟子回禀时,许掌门再无法控制,一用力,手中的茶杯碎成了瓷粉,纷纷扬扬地,从他指间洒下。洒出了,一小片的雪。 可他还是端坐不动。 总不可能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啊!终于,方才的那位长老干笑着说道:“说了杯酒斩恶鬼,可这酒,也凉得太慢了。” 一听这话,许掌门长眉一轩,沉声喝道:“李师弟,你想说什么就明说吧,别藏着掖着的!” 李长老苦笑道:“掌门,你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一直极力忍耐的许掌门瞬间爆发,他霍地站起,猛地一击,身下坐着的大师椅“啪”地一声,碎成了无数木块。 “我要知道什么?是要知道那卑鄙无耻、下贱狠毒的畜生,为什么才拜完堂,就要弃妻而逃吗?” 正文 71 洞房夜,惊涛起 弃妻而逃,这四个字一说出口,正堂中众人,身子便是齐齐一抖! 哈哈,哈哈,许掌门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我许某人英雄一世,英雄了一世啊,到头来,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的欺负、如此的羞辱!好,好啊!” “弃妻而逃,我的女儿啊,你该怎么办?雪儿啊,你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说着,这个江湖中一等一门派的掌门人,竟然如小女人般,双手捂脸,蹲在地上,竟是当众哭了起来。 正堂中一片死寂,空气中似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众人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 而在这座山中,还蕴藏着奔腾的岩浆,只待即刻迸发出来,然后,毁天灭地! 这般毁灭前的宁静,让人几欲窒息。许夫人和郑小娘子想安慰下许掌门,可张嘴数次,终不敢开口。就连许掌门的独子,那七、八岁的小孩,也一动不动,哪怕害怕至极,也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许掌门终是英雄人物,在悲痛了片刻后,终站起身来。 脸上犹有泪痕,许掌门闭上眼,再睁开眼,眼里,是无穷的怒意和无尽的杀气。 “传我掌门令,”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得令!”厅中众人,包括数位长老,都躬身应道。 “至今日起,我青城剑派全力追拿那畜生。此事务须秘密进行,万不可泄露风声,以损我剑派名誉。待捉到那畜生后,直接,”许掌门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如冷洌的寒风刮过正厅,带着无尽的肃杀。 风暴,终形成;火山,将爆发! 厅中众人齐齐躬身:“谨遵掌门号令!” 在场男儿,无一人有异议。 堂堂青城剑派掌门的千金,竟在拜堂之后,就被丈夫抛弃。这种奇耻大辱,羞辱的岂止是许若雪和许掌门,自然包括青城剑派的所有人! 这哪止是打了他们的脸,简直是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啊! 江湖中人最重脸面,这种耻辱,没得说了,只能用命来还。除此之外,再无它法! 所以,格杀勿论这四字一出,在场众人个个精神大振,心中暗暗发狠:“一剑杀了他,岂不太便宜他,那必须得千刀万剐!” 只有许夫人和郑小娘子神色大变,脸色惨白,可被厅中如有实质的杀气一逼,她们哪敢出言反对? 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谁敢杀我夫君?” 小门外,有许若雪,凤冠霞帔,一身大红嫁衣,款款而来。手里,提着血海剑。 她淡然扫视一圈,没见到要找的人,也不动怒,站在许掌门面前,淡淡地问:“爹爹,我的夫君嘞?为妻还在等着,和他洞房嘞?” 没人能回答,没人敢吭声。 许若雪一声轻叹。 轻叹声落,这心硬似铁,杀人如跳舞的女侠,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呵呵,原来还没洞房,我就被自己的夫君,给抛弃了!” “为什么嘞,我的夫君,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厅中,死一般的静。只有外面那喜庆的热闹声,隐隐传来。 “夫君,你若不爱我,何必轻薄我?若不想成亲,又何苦答应?若想逃婚,又何需拜堂亲迎?夫君,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自然,没人回答她。 许若雪再一声轻叹,掷剑于地,然后,跪下。 她着凤冠、披嫁衣,跪于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她起身,持剑,淡淡地说:“爹爹,请恕女儿不孝!” 厅中众人齐齐大震,郑小娘子和许夫人再忍不住,捂着脸痛哭。 许若雪最后深深地看了许掌门一眼,转身,离去。 她一身嫁衣,却手持利剑。她步子轻盈,却透着股,绝不能被遮挡的坚定! 许掌门嘶声叫道:“我的儿,你想干嘛,你要干嘛?” 许若雪头也不回,淡淡答道:“自然是一剑杀了那负心人,然后在他尸首前,挥剑自刎!” 许掌门大喝:“不许去!” 他一个闪身,从一名亲传弟子腰间夺过长剑,横剑挡在门前。 许若雪停住脚步,看着许掌门:“爹爹啊,你能挡得住女儿吗?” 许掌门缓缓拔出长剑:“你想去,行,从我的尸身上跨过去。” 许若雪轻点头,“铮”一声,血海剑出鞘:“爹爹,请恕女儿放肆!” 见她真敢拔剑,许掌门瞬间老泪纵横:“女儿啊,你我父女,真要刀剑相残?” 许若雪叹道:“是啊,何必嘞。” 她收剑回鞘,淡淡说道:“爹爹糊涂了。女儿的性子,爹爹是知道的。爹爹拦得了女儿一时,还能拦得住女儿一世?” “女儿这多活一天,就生不如死地多过一天,还不如早死早解脱,好投胎到,”她回头看了郑夫人一眼:“好投胎到,娘,的肚子里,也好早点长大,从此再不舞刀弄剑,一心一意地侍奉爹爹。” 许掌门心中剧震,终掷剑于地,避到一边。脸上,泪如泉涌。 许若雪深一万福,道了声:“女儿别了。” 她提步,就要跨了这门。 正这时,门外忽地窜进来六条人影。 是青城六剑。 六剑眼睛血红,神色憔悴至极,明显几日几夜未曾合过眼。一进来后,话不多说,直直跪倒在地,正正拦住路。 许若雪眉尖一挑:“你们六人,拦得住我吗?” 剑一“嘭”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待抬起头时,额头青紫一片,他哽咽着说道:“我等六个罪孽深重,自知死不足惜。大姐大要杀便杀,我等绝不皱下眉头。只是请大姐大暂且留下其中一人狗命,将事情解说明白,以免生了天大的误会。” 许掌门怒道:“这事跟你们六个有什么关系?还不从实招来。” 剑一哪敢再迟疑,当下说道:“大姑爷,” 他刚说了这三个字,就被许若雪打断,许若雪冷声说道:“叫什么大姑爷,他都是要死的人了,叫他死道士吧。” “是,小道士本是真心要与大姐大成亲,绝无一丝一毫别的念头。只是,”说到这,他看了眼许若雪,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只是前些天,大姐大跑到小道士房间,对他说了些很是过分的话,立了四条更是过分的规矩。小道士就,就害怕了!” 众人大惊,齐齐看向许若雪。 许若雪更是如遭雷击,这些时日里隐隐的担心,竟在这一刻,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 许掌门恨铁不成钢,捶胸痛叫:“雪儿啊雪儿,为父一再跟你说,要你做大家闺秀,要端庄娴雅、知书达礼,你,你,哎!” 许若雪脸色惨白如纸,她大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只是想狠狠地吓唬下那死道士。我说的那些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大宋朝可能会有那样的悍妇吗?敢立下那般规矩。那死道士聪明的很,他绝计是不会信的。是的,他绝不会真的相信。” 剑一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等嘴贱惹得祸。小道士本来是半信不信的,他就买了些酒过来套我们的话。可,可我们六个喝醉了后,管不住自己的嘴,胡说八道了一大通。结果,结果小道士就真的信了。这事就,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许掌门气得直欲吐血,他哆嗦着手指向青城六剑:“好,你们六个做得好事!都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就不会向我禀告一下啊。” 剑一磕了个响头:“我等六个也自知闯下了大祸,心里怕极,不敢向掌门禀告。于是情急之下,就想了个下贱的办法。我们去跟小道士说,掌门已经知道了这事,如果他实在不愿娶大姐大,就,就改将,将郑小娘子嫁给他。” 众人大哗,齐齐看向郑小娘子。郑小娘子羞极,头死死地低下,脸涨得通红。 许若雪惨笑:“是,我是有错,可,可我跟他也是共过生死、同过患难。他不愿娶我,却愿娶她。呵呵,好,很好!” 剑一涩声说道:“我,我等说的,不是娶妻,是,是纳妾,是纳郑小娘子为妾。” 这话,石破天惊,惊得那般羞涩的郑小娘子都跳了起来,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用生平最大的声音,不敢置信地叫道:“我,我去给他作妾?” 那五剑齐齐地将头顶到地上,恨不得将自己给埋起来,只有剑一无从逃避,哭丧着脸说道:“不止是这个,我等还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总之就是让小道士相信了,只要他肯拜堂成亲,权财色他都会有,天下的好事他都会占完。” 众人目瞪口呆,再无话可说。只觉这事之奇、之诡,简直是,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许掌门长叹一声,苦笑道:“这就是了。小道士定然是在拜堂时发现了端倪,误会我和雪儿欺骗他。这一怒之下,就用了个计跑了。” “雪儿,”许掌门劝道:“这事既然事出有因,里面有着诸多误会,还请雪儿暂且放下此事。待爹爹我找到那小道士后,将他带回来,你再好好地教训他。” 想了想,许若雪坚定地摇了摇头:“爹爹,我意已决,您莫再劝我。” “就算我有错在先,就算中间是有着种种误会,可那死道士也万万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一跑了之!” “难道他就不想想,还没洞房就被夫君抛弃的我,怎么会有颜面,继续苟活在这人世间!” “难道他就不知道,他那般做,就是在逼我去死!” “爹爹,请见谅,女儿必须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他的回答能让女儿满意,女儿自会带他回来,向爹爹请罪。” “若他的回答不能让女儿满意,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说完,许若雪再不迟疑,一身嫁衣,手持长剑,几个晃身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正文 72 是谁披着嫁衣,在月下狂奔 “难道他就不想想,还没洞房就被夫君抛弃的我,怎么会有颜面,继续苟活在这人世间!” “难道他就不知道,他那般做,就是在逼我去死!” 天地良心,小道士是真的不知!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道士。 八岁前,他的确有跟着师父闯荡过江湖。可那时的一个小屁孩,能懂得了多少? 八岁后,他就定居在九阴山上,一住十年,平时里只见鬼影,不见人影,又有谁会教他人情世故? 唯一能教的,只能是他师父。但想那天云真人,捉鬼之术天下无双。可最后却混得,除了一身法器外,银子半锭全无。连吃穿日用,都要靠收山下居民们奉上的“保护费”。堂堂天下第一捉鬼高手,若懂得些人情世故,又怎会混得如此凄惨? 再说了,一个懒得连内裤都要他徒儿洗得人,你能指望他肯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去教一些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东西? 于是整整十年,小道士在山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跟凡尘间最主要的联系就是,由大头鬼每天夜里去打探些“东家长,李家短”的东西,回来转述给他听。 可山野村夫的,见识能有多少?更不用说,现在理学才刚兴起,如许家这等豪门望族,自然讲究“三从四德”“天理伦常”,可那些民妇村姑,呵呵,寡妇再嫁、婚前偷腥的事,还真不稀罕。 所以小道士实在不知,这“名节”二字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所以无畏的小道士,在之前才会对许若雪,想亲就亲、想摸就摸,一切出乎本心,哪管什么男女大防。 所以无畏的小道士,现在逃婚逃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不过是,你不仁,我不义;你骗我成婚,我就逃你的婚,这哪不公平,哪不公正? 于是自以为大仇得报的小道士,怀着喜悦的心情,骑着大黄马,在官道上飞驰,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 他丝毫不知,因为他的逃婚,青城县的那处豪宅中,正蕴酿着怎样的风暴! 而这样的风暴,又将怎样将他撕扯进去! …… 第二日晚,小道士出现在一处荒山中。 这是哪?他不知道。这一天多,他就是骑着马一个劲地往东边跑,还哪儿偏就往哪儿钻。 他清楚,青城剑派必定不会善罢干休,必然会派人去找他,可必定会找不到他。 开什么玩笑,这儿人影没有、鬼影也没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除非道君下凡,不然谁能找得到他? 生了堆篝火,煮了些干粮,填完肚子后,小道士坐在火堆旁,望着头顶的星空发呆。 这逃出生天的兴奋劲刚一过,他就觉得,无聊了。 望了望马背上背着的那个大布袋,小道士犯愁了,自己一开始买了那么多东西,是准备在荒山野岭中呆足一个月。可才第二天就这般无趣,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这么一想,对了,还有柔儿啊。 这天下间,能有几人像自己一样,随身携带着一个绝色美人。 这么一朵极品的解语花,不用,太浪费了,是不? 想到就做,小道士取出鬼珠,凝神闭目,将意识投入到鬼珠深处,在那团广袤的阴气中,去触碰那别样的存在。 可这一次,柔儿却没有回应。 想到昨晚,柔儿被两张辟邪符实打实地击中,小道士不由大是担心。他将随身携带的法器放到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柔儿。甚至往鬼珠里注入法力,可依旧没用。 最后精疲力竭的小道士无计可施,只能将鬼珠置于地上,眼巴巴地等着。 一晚过去了,柔儿并未出现。 我去,她怎么了?不会出事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天亮了,一夜未睡的小道士,开始寻找出山的路。 道藏三千,小道士所精的,唯有捉鬼之术。对柔儿现在的情况,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先离开这,以期盼能找到此道高人,请教一番。 至于出去后会不会被青城剑派的人抓住,小道士实在是顾不得了。抓住了更好,向那恶婆娘服个软,认个错,答应乖乖地对她好。再求她派出人手帮忙,怎比自己一个人抓瞎强。 可这进山容易出山难,东转西转了半天后,小道士不得不承认,他彻底、完全地迷路了! 到了晚上,小道士照旧无数次地召唤柔儿,可是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小道士心急如焚,在这样的担心中,累极、倦极的他沉沉睡去。 睡梦中,小道士似有所感,睁眼一看,果然,柔儿正俏立在他面前。 小道士大喜,一把抱了过去,却抱了个空。他讪讪一笑,正待解释下,却猛地大惊: 月光下的柔儿站在那,似下一秒,就要消散在月色中。 想想初见时,柔儿如有实体,只是淡淡的。而此刻,她的身体却缥缈如烟,似只一阵微风,便会随风消散,再无踪影! 小道士心中大疼,哽咽着说道:“柔儿,你,你怎会如此?” 柔儿泫然欲泣:“奴奴自被那两张符击中后,就,就觉得好疼好疼。奴奴怕道士哥哥担心,强忍着没说。可没想到,在鬼珠中疼了半天后,只觉得身体好虚好虚,虚得马上要散了。道士哥哥,奴奴是不是要死了?” 小道士恨得直给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柔儿,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求你帮忙,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柔儿嗔道:“道士哥哥,你怎么能打自己。疼不疼?” 她伸出小手,去摸那打红了的脸,不料手却透脸而过。她才想起,自己已不是人身,于是心中更是黯然。 小道士心中更疼,大凡有道行的鬼,在与人相触时,给人的感觉会是如碰冰块。次一些的恶鬼,也会让人觉得阴寒逼人。可柔儿给他的感觉却是,如触微风。显然,她的情况已极是不妙。 小道士誓言道:“柔儿,你且宽心,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让你好起来。” 柔儿摇了摇头:“道士哥哥,你无需自责。你本来就清清楚楚地有告诉过柔儿,哪些地方贴有符篆,要远远避开。是柔儿自己见道士哥哥说得严重,一时情急,看都不看就往门里闯,这样才伤到自身。柔儿自作自受,实在怪不得道士哥哥。” 她越是这般大度,小道士就越是自责,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发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柔儿。 “道士哥哥,”柔儿问:“你上次说过,奴奴是生魂,这生魂死后,就会变成鬼,是不是?” 小道士点了点头。 “那成了鬼之后,奴奴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 小道士摇了摇头:“人死后前七天,还多少会保留些记忆。待到了冥府,记忆便会自然消失。就算偶有鬼魂留在阳世间,除了极少数机缘巧合,或者执念极深的外,绝大多数都会被阴气所侵。用不了多久,别说记忆了,连神智都会渐渐迷失,变成没有感觉,也没有感情的孤魂野鬼。” “那道士哥哥,”柔儿期盼地问道:“奴奴死后,你能不能施法保留住我的记忆?” 看着那期盼的眼神,小道士犹豫了下,终不想骗她:“这种道术我不会,想来是不行的。” 眼见着那期盼的目光暗淡下去,小道士急忙说道:“现在我不会,可过段时间就会了。我很聪明的,就算找不到办法,也会想出办法。” 柔儿一笑:“那就多谢道士哥哥了。” “柔儿,你不是已经忘了以前的事吗?还掂记这个干嘛?”小道士问道。 “道士哥哥,奴奴是忘了,却没全忘,还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会来抓我,被她捉住后,会有很恐怖、极其恐怖的事发生。另一件事是,奴奴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必须得告诉爹爹,不然,必会惹来弥天大祸!” “奴奴不记得自己的爹爹是谁,这个秘密又是什么?可奴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把这秘密说出去。哪怕死后变成鬼,也一定要把它说出去。如果没有,那所有爱着奴奴的人,奴奴所有爱着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奴奴的执念,是奴奴哪怕烟消云散,也必须要完成的执念!” 柔儿柔柔的说着。可这番话,让小道士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看似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柔柔的柔儿,她的内心,却绝不柔弱! 小道士安慰道:“放心吧柔儿,有我在,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柔儿点了点头,微笑道:“奴奴也相信道士哥哥哦。” 说了这会儿话,柔儿累了,回到了鬼珠中去。 第二日,小道士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这四川多山,一直向前走不了多远,眼前往往会出现一座大山。这山太多很高很大,人都极难爬,马就更加不用想,只能牵马绕着山脚走。这山又往往连绵不断,这样走着走着,鬼知道最后走到哪去了。 这个晚上,柔儿没有出来。等了许久后,小道士睡去了。待半夜醒来时,却听到幽幽的哭声。 小道士悄悄地睁开眼,却见到柔儿正跪坐在地上,低头哭泣。 隐隐地,还传来她的哽咽声:“奴奴不想死,奴奴还有必须要做完的事。” 月色中,有白衣女鬼,跪地哭泣。这般情形,若别人见了,必会吓得屁滚尿流。 可小道士,只感到,无尽的怜惜。 在心中,他一声长叹! 正文 73 登仙台上可成仙 柔儿的情形,一天比一天更糟糕。 而小道士,还被困在这十万大山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依旧鬼影没有、人影没有,只是这两天辛苦跋涉时,他并不再孤单,总会在不经意间遇上一些本地居民,如山猴、野驴、野鸡。当然,更多的是各种蛇、各种鸟,甚至还与一头黑熊,不来了次亲密接触。 与黑熊的相见,真是注定的缘分。当转过那个弯,不期而遇时,一人一熊都愣了。然后,彼此深情凝视。 黑熊人立着,向他走来,张开熊掌,就想来个热情的拥抱。小道士淡然地抽出长剑,也准备表示下慰问。黑熊于是蹲下,发出了友好的咆哮,还打着圈儿,直盯着他的脖子。小道士则站立不动,身随熊动,一把长剑,始终不离黑熊的脑袋。 两人如合舞般,优雅地转了几十个圈后,黑熊的热情终于被他的冷漠给打败了。不满地嘶吼了几声,黑熊依依不舍地离去。离去时,还一步三回头。 直到这主人消失,小道士才收起剑,找到惊跑了的马,淡然地朝黑熊离去的方向,继续前进! 遇上饿熊,还能这般从容,倒并非小道士一夜之间悟了道,道心从此洁净,达到了“超然于物,不惹红尘”的境界。也绝非他灵窍大开,观落叶而知绝世剑法,可以一剑惊鸿,割了那饿熊的脑袋。实实在在只是,小道士精神已经近乎崩溃。换句话来说,他要疯了! 整整十日,只在群山之中转来转去。见不到人影,听不到人声,不知道自己走到哪,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寂寞地死在这。这种孤单和恐惧,真能生生让将人逼疯。 好在有柔儿这朵解语花在,能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可柔儿的身体又是那样,这更是让小道士心急如焚、焦急万分。 这种种情绪缠杂在一起,不过短短十日,小道士就坚持不住。他神情木然,表情呆然,只知本能地牵着马往前面走。遇路走路,没路爬山,爬不过去就绕个大弯。 所以那黑熊实在是错过了大好的机会,被他表面的呆然,和手中的长剑给吓住了。全然不知,只要轻轻地一扑,它就可以尽情地品尝,那细皮嫩肉的男人肉体。 再走了一日后,小道士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好期望、好期待那恶婆娘从树上飞出来,一声清叱“死道士”,然后一剑化鸿。小道士发誓,哪怕那恶婆娘使得是云淡风轻,他也会无比配合地翘起屁股,甚至还会脱掉裤子。 正这般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时,小道士忽然听到远方,隐隐地传来了山歌声。 真正的歌声,是男人唱歌的声音。 小道士如遭雷击,他停住脚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待确定不是在做梦后,他“啊啊”叫着,连马都不顾,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那歌声一顿,然后,有脚步声急急地迎来。 近了,再近了。 是一个猎人,三十多岁,身上背着猎物,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如一个野人。 管他是不是野人,是人就好。小道士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和那野人死死地抱在一起。 一个狠狠地拥抱后,两人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话来。 然后,傻眼了! 小道士说的话,野人大半听不懂;野人说的话,小道士基本听不懂。 好在这两人,有着极为强烈的,交流的欲望,于是干脆原地停了下来,生了堆火,烤了野味,倒了壶酒,来了个大会餐。 第二日,和野人依依惜别时,小道士总结了下昨晚交流的结果。两人说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连比带划,连说带猜地,不过只是终于说清了下面几句话,翻译过来就是: “我去,哪来的小兔崽子,竟敢孤身一人,闯这十万大山?” “我更去,还牵着一匹马,还不认识路,还没有被饿死、被摔死、被蛇毒死、被野兽咬死?” “最庆幸的是,这大山中住着有生番,见到汉人会直接捆住,活生生地用酱酱起,等过冬时吃。” “这是哪?我也不知道。在这大山中我转了大半个月,熬不住了,要回去了。” “怎么回去?往回走是不行的,七转八转的,你一定转不出去。只有往前走了,你这样走……” “这样走,最后看到这座山。呶,就是我画的这山。这山很是奇怪,对不?这山名叫登仙台。” “为什么叫登仙台?我也不知道。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这么叫的。传说不知道多少年前,有道人在那台上修炼成仙。在飞升前,道人将仙法留在了台上。若是有大机缘的,可在此台上修炼仙法,日后也可白日飞升。” “到了登仙台就好说了。那儿有条路,沿路走,就到了潼川府。” 那猎人看视凶恶,却极是热情,更是纯朴。小道士身上别的不说,单那匹善于爬山的高头大马,就价值千金。可那猎人明知他孤身一人,在这等荒郊野岭,却没起丝毫歹心。临别前,还不由分说地塞上了好些肉干。小道士心中感动,于是在回赠给他的干粮里,偷偷地塞进了两大锭银子。 知道了路,就好说了。再走了四日后,小道士眼前出现了那座登仙台。 半山之上,东面,忽然惊现悬崖峭壁。壁立千仞,上不知有多高,下不知有多深。 此山更东,在峭壁对面,有一小山。山如石柱,上下几笔直,凡人绝不可攀。其柱顶,大是平坦,恰如一石台。 台上有松,台下有云。风吹云动,那石台如仙境般,美丽非常。 登仙台对面,在自己所处的位置更右边,果然能看到一条路。道路很是宽敞,牵马乘轿绝没问题。 那路,必然直通潼川府。 小道士瞬间,热泪盈眶。 不容易啊,自己竟然活着走出了这十万大山! 哎,当时只想着,不骑着大黄马,走不快。骑着大黄马,目标又太明显。所以才一时糊涂,一个劲地往大山里钻。想着先绕过成都府,再策马扬鞭。 可谁知,这大山里,真会死人的啊! 失策、失策,下次自己,万不敢再如此。 出路就在前方,累极了的小道士也不急着出去,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先安顿好,准备休息一晚再走。 夜里,柔儿照样现身。 可以往她总会先甜甜地叫上声“道士哥哥”,偶尔的话,还会娇娇地撒下娇。可这次她一出来,就直直地盯着那登仙台。甚至连小道士叫他,她都不管不理。 在小道士窜到她面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十几下后,柔儿才终于注意到他,开口说是:“道士哥哥好讨厌,能不能让奴奴静静?” 小道士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走到一边。 柔儿这一看,就看了足足一个时辰,还一动不动的,似化成了悬崖上的一幅画。 等小道士无聊地都要睡着了,柔儿才飘到他身边,认真地说:“道士哥哥,奴奴要去那?” “啊,去哪?” “去那。”柔儿手一指,指得却是登仙台。 小道士很想用手摸摸她额头,看她脑袋有没有烧着:“登仙台?那儿你怎么过去,离这十几丈远,跳是跳不过去的。那山那么陡,爬也爬不上去。” 柔儿摇了摇头:“道士哥哥自然过不去,因为哥哥你是人。而奴奴可以过得去,因为奴奴现在更像鬼。” 有道理啊! “可是过去干嘛,看风景,在这看就行了。” 柔儿皱眉说道:“奴奴觉得,那登仙台上有什么,是奴奴很想要,对奴奴有大用的。” 一听这话,小道士脑中闪电般地闪过那猎人说过的话: “为什么叫登仙台?我也不知道。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这么叫的。传说不知道多少年前,有道人在那台上修炼成仙。在飞升前,道人将仙法留在了台上。若是有大机缘的,可在此台上修炼仙法,日后也可白日飞升。” 小道士跳了起来,指着柔儿大叫道:“你,你有仙缘,你,你可以修炼仙法。” 叫完后,他使劲地扯着头发,又叫道:“不对,不对。我师父说,神仙之事自古就有。可至少在这近百年内,这世上绝没有人真正修炼成仙。所谓的‘尸解’‘兵解’的说法都是假的,明明死透了的人,哪还可能再成仙?所以这成仙之说,自是假的。或者在古时有人或可修成仙,但在今时,却绝无可能。” “既然这成仙之事是假的,那什么仙缘、仙法的自然更是假的。柔儿,你是不是感觉错了?” 柔儿再凝神想了想,坚定地说道:“不,道士哥哥,奴奴在那感觉了很久。奴奴确信,对奴奴来说,那登仙台上的确有大机缘,但是,更有大风险!” “大机缘,大风险?” “是,有大机缘,更有大风险。像是,台上有什么在隐隐约约地召唤奴奴,奴奴莫名其妙地就知道,一旦成功登上登仙台,奴奴从此就会脱胎换骨,变得完全不一样。” “可同时,奴奴的心里又莫名其妙地知道,那登仙台上有莫大的风险。奴奴真要上去,十有八九就会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湮没!” 十有八九会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湮没,这话吓了小道士一大跳,他紧张地看着柔儿,说道:“柔儿,乖,听道士哥哥的话。既然那么危险,你就不要上去了。” 柔儿再想了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道士哥哥,奴奴要上去。” “奴奴定要登,登仙台!” 正文 74 魂飞魄散的可人儿 登登仙台? 小道士跳了起来,大叫道:“不许,我坚决不许。” 柔儿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士哥哥,奴奴这样子还能坚持得了几日?” 小道士哑然。 柔儿说道:“奴奴的身体,自己自是清楚的。最多不过五、六日,是不?” 小道士默然。他自然可以骗过柔儿,但不过五、六日时间,他根本就没有丝毫把握,能找到医冶柔儿的办法。同样也没有丝毫把握,在柔儿化鬼以后,找到保留她神智的办法。到了那时,他又该如何? 给人一点渺茫的希望,却在随后,让他尝到最彻底的绝望,这不是仁慈,这是残忍! 柔儿长叹一声:“道士哥哥,奴奴有奴奴的执念。奴奴必须活着,必须找到那个秘密是什么,必须把那秘密告诉爹爹。所以道士哥哥,请凭奴奴的去吧!” 小道士痛苦地握紧拳头,再松开,再握紧,终于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只觉脸上一阵轻风微抚。他睁开眼,却见一张如花玉颜正迅速远离。 柔儿笑了,笑得羞涩,笑得狡黠:“道士哥哥,奴奴亲了你哦!奴奴只亲最亲近的人,以后道士哥哥就是奴奴最亲近的人。” 小道士只觉得眼睛酸涩,两行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流着泪笑着说:“是哦,道士哥哥是柔儿最亲近的人,柔儿也是道士哥哥最亲近的人。” 柔儿笑着后退,一下到了悬崖边,她停住,大声叫道:“道士哥哥,除了娘亲外,你就是奴奴最喜欢的人,奴奴很高兴很高兴能认识你。” 说完,她一转身,义无反顾地在悬崖边上,向前踏出一脚。 小道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口上。 一脚踩下,柔儿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小道士惊呼。 惊呼声出口,一阵风吹来,柔儿晃了两晃,借着这风,勉强站在了空中。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就这一下,他已汗流夹背。 这是关心则乱!若换了是他,这一脚下去,必定摔到万丈悬崖下,摔成肉泥。可柔儿是生魂,没有肉体,更近于鬼。鬼是无形之物,别说凌空虚渡,穿墙透物都没问题。 稍稍适应了站在空中的感觉后,柔儿一步一步,再不回头,往登仙台上,登去。 夜色里,有白衣女鬼随风而去。身子轻盈,却透着股一往直前、万死而不悔的惨烈! 一步一步,不一会,就已过了一半。小道士正松了一口气,法眼中,却见到登仙台周围,泛起了点点金光! 是金光!小道士心神剧震。至阳之气是白光,至阴之气是黑光。只有神灵之气,才是金光。 神灵之气,就算不是神灵所有,也是受过供奉、吃过香火的、修为极深的修炼者所有! 而金光,正是鬼魂之物的最强克星! “回来!”小道士吓得心魂俱丧,大声喊道。 可柔儿不听,犹豫了下后,她继续,迈步向前。 似触动了一条无形的线,那点点的金光迅速地出现,连成了一条条金线,然后再组成了一个法阵。 “回来,快回来,柔儿,危险啊!”小道士一把窜到悬崖边,手拢在嘴边,嘶声叫道。 柔儿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凄婉的笑,然后继续,迈步向前。 小道士急得直跳脚:“柔儿回来,道士哥哥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快回来,你真会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以后就再也没办法投胎做人啊!回来,快回来!” 可柔儿不听,继续,向前。 一道金光,箭般射了过来。 柔儿根本躲闪不及,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后,被金光,直接洞穿! 她的身子,本就淡薄如烟,被洞穿后,那如烟的身子竟再也无法合拢。小道士透过那洞口,竟能清晰地看到,那正弥漫开、越来越如有实质般的金光! 小道士的心,撕裂般的疼,他在悬崖边上疯狂地跳着、叫着、哀求着。 可没用! 柔儿继续,向前。 第二道金光刺来,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几十个呼吸间,柔儿就已经,千疮百孔! 可她继续,向前。 甚至,都没再叫上一声! 近了,已经近了,再差两丈,就要登上登仙台了。 可在台前,那金光,竟已连成了巨浪! 第一波巨浪,扑来,淹没了柔儿的脚。 当浪退去时,柔儿的下半身,彻底消失!如雪,融于了沸水。 没有脚,走不动了,柔儿用手撑在空中,看着眼前,那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的滔天巨浪! 然后,在巨浪如山般倒下时,柔儿双手猛一用力,那仅剩的上半身,一头扎进那,金色的巨浪中! 巨浪,退去了。 柔儿,消失了。 金光,迅速消散了。 柔儿,依旧消失了。 登仙台四周,一切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天亮了。 小道士醒来,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看向那登仙台。 一切,恍然如梦。 是梦吗? 他知道,那不是梦。在那金色的海洋中,柔儿真的,彻底消失,就此魂飞魄散,湮没在天地间! 消失的那么彻底!连魂,都没留下一丝;连鬼,都再做不成。从此不能投胎转世,在三界五行六道里,都不留下丝痕迹! 可这真的不是梦吗? 他知道,那也许是梦。那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柔柔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那般的痛! 神魂之疼是天地间最无法忍受的疼。没了肉体的束缚,那疼**裸地作用在灵魂深处,无法逃避,无从减弱,所以,无法忍受! 灵体被洞穿、被撕裂、被粉碎,那种疼,小道士只是想想,就恐惧的无法呼吸。他发誓,他宁愿被许若雪使上十遍云淡风轻,也不愿去面对,那种比千刀万剐还千刀万剐的疼! 他都如此,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怎么能忍受得了? 所以那是梦吧,只有梦,才会这般的虚幻,这般的不真实。 是梦吗?不是梦吗?小道士躺在悬崖边上,拼命地想着。到了后面,他不想了,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边的太阳。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落下,月亮一点点地升起来。 月上中天。小道士爬起来,拿起鬼珠,开始凝神感应。 鬼珠里,只有一团广袤的阴气。 小道士不死心,再次感应,还是没有。无数次的尝试后,他对自己说:一定是因为太累了、太饿了,所以精神才集中不起来,才会感应不到。 哎,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休息,的确不行啊。 于是小道士决定,先睡睡,明天好好吃饱喝足,再来呼唤下柔儿。 柔儿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乖,不知道她的“道士哥哥”很急吗?也不出来一下。 第二天睡醒后,小道士生了火,吃了顿饱的,还用从青城剑派那“取”来的利剑,细细地刮了下胡子,然后就坐在悬崖边呆呆地等着。 月亮上来了,小道士再拿出鬼珠,无数次地开始呼唤柔儿。 柔儿还是没出来。 小道士终于确认,柔儿真的不在了,她离开了她的“道士哥哥”,消失在那金色的海洋中。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小道士都在登仙台那等着。期待着,柔儿能像她忽然消失那样,从那里,忽然冒出来。 可他最终绝望了。 第六天,小道士离开了登仙台,他的身体、精神都已达到了极限。 他一路走,一路打着唿哨,出乎意料之外,那消失了好几天的大黄马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亲热地将马头在他身上蹭着。 “哎,也只有你,还陪在我身边了。”他拍着马头,感叹道。 潼川府。客栈里。 叫了一顿最贵的酒席,小道士海吃了一顿,海喝了一顿,还强忍着醉意,洗了个烫得死人的热水澡,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当醒来后,小道士找城里最好的师父,理了个头发;再去最好的成衣铺,买了两身衣服;还去最大的市场,买了些最时新的水果。 然后他回到客栈,发现自己,再无事可做。 天大地大,他孑然一身!身边,只有大黄马相伴。他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事情可做。 再睡了一晚后,小道士呆坐在客栈里,越发感到孤独,感觉自己实在是个多余的人。 这种孤独,很要命。所以在继续忍受了半天后,小道士决定:回青城山去。 青城山上,有个女人,他叫她恶婆娘。 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是不是被骗,这个女人已经和他拜堂成亲,成了结发夫妻。 夫妻,不正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吗? 想到就做,小道士牵着大黄马,离开潼川府,向青城山赶去。 他决定,要好好地向恶婆娘道个歉。然后任她打、任她骂,只要她不使出云淡风轻就行。 至于那四条规矩,哎,自己先遵守吧,然后慢慢地,往里面掺水。 就像一坛烈酒,只要掺得水够多。到最后,只会变成一池水,不再是一坛酒。 经过一条岔路时,小道士犹豫了下,不由自主地往登仙台那个方向走去。 他想最后祭奠一下,那个柔柔弱弱,却坚硬的,让他都感到恐惧的女孩! 这个夜里,小道士就睡在登仙台旁。 他不懂音律,否则的话,定当横一支长笛,吹上一曲哀歌。不过没关系,他的哀思够多,这就足够了。 在浓浓的哀思中,他沉沉睡去。 小道士做了个梦。 梦中,柔儿在轻声地呼唤他:“道士哥哥,救我。道士哥哥,快救我。”声音大是急切。 正文 75 一缕芳魂寄谁身 柔儿! 小道士惊醒,第一时间开起法眼,四处搜索。可是没有,人影没有,鬼影也没有。 哎,长叹了一声,小道士觉得,自己是思念过度,“有所思,有所梦”了。 小道士又睡了。然后梦中,又听到了柔儿的呼唤:“道士哥哥,救我。我就在这,快救我。” 小道士再醒来,再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通,还是没有。 想了想,小道士躺下,运起睡仙大法。 右侧卧,左手手心向下自然搭在左胯上,右手放在右耳下。躺好后,默念:“真人本无梦,一梦则游仙。至人亦无睡,睡则浮云烟。”默念完,全身放松,做“体呼吸”二十次,然后自然入睡。 人睡着后,自然会做梦。道家功法,讲究“养精蓄神”。一入梦,神识发散,怎么还能“蓄神”?所以自十三岁后,小道士就修炼这睡仙大法。功法大成后,入睡从此几不做梦,睡眠质量极佳。 可这一次,小道士又听到了柔儿的呼唤:“道士哥哥,救我!我就在这,我坚持不了了,快救我!” 这,绝对不是梦! 小道士大喜,一骨碌爬起来。这次他不再找了,直接将鬼珠取出,置于悬崖最边上,然后人离得远远的。 他是至阳之体,身上阳气极盛,如果柔儿灵体极其虚弱的话,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只有他远离,柔儿才敢进鬼珠中休养。 耐心地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后,小道士拿起鬼珠。 拿起后他又放下,然后跪好,行三叩六拜大礼。他无比虔诚地祈求着,三清道尊的保佑。 跪拜过后,小道士拿起鬼珠,开始凝神感应。 可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 小道士将鬼珠置于地上,盘膝静坐,调养心神。 当心神彻底宁静,无喜无怒,无尘无垢之后,他拿起鬼珠,再次凝神感应。 心神细细地在那团广袤的阴气中,一点点地扫过后,小道士心神剧震。 有感觉,真的有感觉! 阴气中,有一丝极微弱、极微小的异样气息! 小道士狂喜,将鬼珠再置于地上后,他起身,绕着悬崖边走了足足十几个圈。然后他再次盘膝坐下,宁神净气。 不是错觉,这一次他确定,柔儿就在里面! 一定就是柔儿,在这缕气息上,他分明有种熟悉的感觉! 将鬼珠置于唇边,狂亲了几下后,小道士放声大笑。 他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得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道尊保佑啊,万幸他今天来了这,万幸他在登仙台边入了睡。否则,他必将彻底失去柔儿。 以柔儿的虚弱,绝对坚持不到第二天! 这一晚,小道士兴奋地睡不着。 自此,他就在登仙台边住了下来。每日里静坐练功,无聊了,就抽出长剑,对着大树,练一下准头、速度和力量。 至于回青城山,找恶婆娘的事,他直接丢到了九宵云外。 开什么玩笑,恶婆娘这么凶、这么猛,这个时候回去,不正撞在她的气头上。那吃的苦头,啧啧,想必比天还大。 再说了,现在回去,那就是主动示弱。从此那四条规矩必将自己捆得死死的,丝毫不敢动弹。都不能动了,还掺什么水? 所以啊,必得将柔儿的事了结,再潇洒个十天半个月,让那恶婆娘后悔的痛哭流涕,自己才能回去。 登仙台边,这一住就是十来天。 鬼珠是养鬼的至宝,里面的阴气对鬼物来说,是大补之物。这些时日里,属于柔儿的那丝气息一天比一天壮大。 终于在这天夜里,小道士又做了一个梦。 “道士哥哥,谢谢你又救了奴奴,奴奴最喜欢道士哥哥了。”柔儿欣喜地说道。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很细,远没有恢复。但比上次的断断续续,可又好了很多。 小道士知道,柔儿这使得是一种法术,类似于入梦术。只是她造的这梦,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似乎随时会崩溃。所以小道士竭力将心神保持在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的状态,不敢稍动半点杂念,就怕乱了这梦,失去与柔儿交流的机会。 “道士哥哥,奴奴现在只保留有一点真灵,三魂七魄几乎全部消散。请道士哥哥找到一处极阴所在,让奴奴借极阴之气,来重塑……。” 重塑什么?极是虚弱的柔儿都没来得及说完,那梦就乱了。好在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够清楚。 找到极阴之地,让柔儿借极阴之气,来重塑三魂七魄。小道士握紧拳头,决定明天就出发。 只要有办法就好,长松了一口气后,小道士才想到,我去哎,柔儿竟然会用法术嘞?入梦术哎,我都不会。 她都没修炼过,竟然会使法术?难道登仙台上,真的有仙人留下了仙法,柔儿真的学会了仙法? 仙法啊,不是道法!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仙法,柔儿竟真的学会了仙法,以后真的能白日飞升? 想想,就兴奋啊! 兴奋的睡不着,小道士干脆不睡了,起来练功。 第二日,小道士就出了山,四处打探,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道教名观。这次运气甚好,在府城治所郪县所在,就有名山三台山,山上有名观三台观。 凡极阴之地,有天生的,有人为的,皆是养鬼之地,如鬼珠般,对鬼物大有助益。 小道士不懂养鬼之法,不然就回去九阴山。九阴山上阴气极盛,若是有懂的高人布置一番,养出几块极阴之地,绝不是难事。现在他却没办法,只能去找些道士问问,看有没有高人知道。 大半日后,小道士骑着大黄马,到了三台观。 三台观是名观,又靠近府城,所以香火鼎盛。内里有道观三间,虽比不上青城山上的那些大观,但也算很好的。 拴好马,找到位年老的道士,小道士上前一拱手:“道兄请了,晚辈天一子,有事请教。” 那老道士看了看小道士,不耐烦地说道:“是不是来挂单的?” 小道士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这住下来也好,省得赶夜路,也好方便打探消息,于是应道:“正是,有劳道兄费心。” 老道士眼睛一撇:“有戒牒没?” “有度牒。” 老道士一挥手:“去,去,度牒没用。拿着份花钱买的东西,穿着身道袍,就想来这白吃白喝,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小道士一拍脑袋:“戒牒也是有的。” 度牒和戒牒,是他师父天云真人给他办下的,一直放着没用,就忘了。只是这两样东西是道士身份的证明,他也不敢弄丢。 老道士接过戒牒:“张天一,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云真人,所属神宵宫。哦,神宵派的啊。” 他看了看戒牒,又看了看小道士,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终没看出半点不妥,只能往观后一指:“号房在那,半个时辰后开饭。” 将戒牒递给小道士,这老道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哎,又来了个挂单的。” 啊,被鄙视了?我去,小爷我又不是没钱,包裹里可还有好几锭黄金。小爷还差你这点吃的? 到了号房那,想了想师父叮嘱过的规矩,小道士将包裹放在门边,整了整衣冠,喊道:“迎宾老爷慈悲!” 无人应声,再这样喊了一遍后,方才有人应道:“来啦来啦,吼什么吼?” 号门打开,出来一个道士,手一伸:“拿来!” 小道士忍气吞声,将戒牒递去,问:“道友慈悲,敢问道号?” 那道士回道:“清明子。”,然后将戒牒递还给小道士:“进来。” 说完再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小道士心中暗怒,道家讲慈悲,这般的戾气,哪里能找出半点慈悲之心? 待进了号房,他一看之下才明白,为何这三台观中前后遇到的两位道士,都一副大是不耐烦的表情。 号房中,前后左右,团团坐满了,足足十二、三位挂单的道士。 小道士苦笑,有这么多白吃白喝的,人家大不耐烦,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见又多了个人来抢食,内里坐着的道士就有些敌意。一个道士当先问道:“这位道友,请问师从何人,师从何派?” 小道士拱了下手,应道:“不才师从天一派,尊师天云真人。” 这话一说,除一人外,众道士皆笑:“呵呵,天一派,没听过。天云真人,也没听过。这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小道士?” 小道士性子恬淡,对这些嘲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朝唯一没笑的道士那走去。 还没近前,就有一股极浓极冲的酒味扑鼻而来,只觉得头一晕,竟然有了几分醉意。当即心下大惊,我去,这道士难道是在酒坛里泡大的吗?哎,怪不得他一人独坐西面,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捏着鼻子坐下,小道士一拱手:“道友请了,请问道号?” 那道人长得浑不似个道士,分明就是个武夫。他连手都懒得拱,懒懒地答道:“萍水相逢,问什么道号?叫某醉道人就是了。” 又碰了个软钉子!自进三台观以来,这一路憋屈的,哪怕小道士再心性极好,也禁受不了,便也不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三声磬响,清明子和另一个道士提着斋饭进入,待众道士一齐念诵完斋前经咒后,开始分发斋饭。 小道士接了,谢过,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极是清淡,比了买得干粮都不如。他吃了几口就停箸不吃,倒是身边的醉道人,吃得那叫一个痛快,浑似饿死鬼似的。 这道士,平日里,必是酒喝得醉死,饭吃得可怜! 正文 76 泡在酒里的醉道人 斋饭不语。众道士默默吃完后,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钟板响起。挂单的众道士在清明子的带领下,上殿诵经。 诵经完毕,共同朝上三礼,然后两班道众面向中路,双行对面,一同拱手,作礼而退。 退去后,清明子安排住宿。小道士是新来的,很不幸地,和那醉道人同挤一个小间。 醉道人一躺下,就迫不及待地解开腰间那硕大的,足足和他的粗腰有得一拼的酒葫芦,拧开盖子,就是灌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将那酒含在口中好一会儿,才细细地、一点点地咽下。咽完了,张开嘴,呼出一口酒气,舒服地**了一声。 酒气扑来,哪怕小道士这完全不懂酒的人也知道,这必是很上等的美酒,当下不由地脱口赞道:“好酒!” 谁料他这话一说,醉道人立即大睁双眼,坐起,狠狠地盯着他,再把手中的酒葫芦往腰间一别,还双手死死地护住。 伤心了,这防贼,都用不着这么狠吧,小道士苦笑:“道兄,不至于吧!” 醉道人伸出一只黑乎乎、脏兮兮的手,把袖子往上一捋:“肉可以给你吃上一口,酒绝对不能给你喝上半口。” 小道士再次苦笑:“道兄,不才不喝酒的。” 醉道人长松了口气,懒懒地躺下,含糊地说道:“这就好,和好酒的人同住一屋,真会要我的老命。” 小道士还是只能苦笑。 哎,没见过这么嗜酒如命的人!整个人就像是一坛子烈酒,和上了一坛子臭泥,揉捏而成的。 长夜漫漫,时辰尚早。连续用功一段了时间,小道士也不想再继续静坐。所以哪怕这醉道人明显地不想理他,他还是开口问道:“请问道兄,这三台观里,怎么有这么多挂单的道士?” 醉道人嘟哝着说道:“方圆几百里,这一家道观是唯一的十方丛林。要挂单的不来他这,还能去哪?” 小道士再问:“请问道兄,这……” 他话还没说完,醉道人一挥手:“我不与你这骗子说话。” 小道士怒了:“道兄这话好生没道理,不才怎会是骗子?” 醉道人呵呵冷笑:“天云真人的徒弟,可笑!天云真人怎么可能会收徒?换了几年前,你若敢在老爷面前这么说,我非砂钵大的拳头砸过去,砸死你个小骗子。” 小道士奇道:“不才怎会不是我师父的徒弟?” 醉道人懒得理身,侧身睡下,屁股竟朝向他,还用力地,挤出一个响屁。那屁如半坛子老醋夹着半坛子老酒,让小道士闻了,大是酸爽。 小道士气极,直恨不得取出包裹中的长剑,和他拼命。这下什么道心都没了,他正想破口大骂,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师父懒极、极懒,像他这么懒的人不可能会收徒。” 他这话一说,醉道人坐起,第一次正色看了他一眼,问:“你师父长得什么模样?” 想了想,小道士苦笑:“我师父长得还真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丢在人群中就找不着。他身量不高也不矮,人不胖也不瘦,长得不丑也不美。” 醉道人听了,竟点了点头,再问:“你师父平日里为人如何?” 这个小道士答得利落:“我师父表面上看着正轻,其实很不正轻。但若说真不正轻,骨子里又是个好人。只是他实在是太懒了,懒得理人,懒得管事。所以别人,总觉得他不正经,定不是好人。” “我师父一生只痴迷于捉鬼之术,只是迷于术,对捉鬼,还真不怎么热心。他再有一个喜好,就是搜集法器、蕴养法器。别的,只剩睡觉了。” “我师父远远看上去是一团光鲜,但其实只能远观不能近看。这靠近一闻,哎,臭不可闻。” 似乎觉得这么说师父不好,小道士又急忙解释道:“不是我师父不爱干净,只是他实在太懒,懒得洗澡,懒得洗衣服。再一个是他天生体味极重。大热天里汗臭味加上体臭味,真能熏得死苍蝇。” “我师父……” 小道士还待再说下去,醉道人已经哈哈大笑着打断他:“是极是极,这话说得极妙,你师父就是个臭人。” “我和他认识数年,他很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原因没别的,我不嫌他身上的体味重,他也不嫌我身上的酒味重。特别是大夏天,他老挨着我。因为他身上的臭味能引来苍蝇,而我身上的酒味能熏跑苍蝇。你师父老说我和他是两个臭人,臭味相投!” 小道士正色一礼:“道兄原来是尊师的好友,后辈不知,还请恕罪!” 醉道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恕你什么罪,是你要恕我的罪。我之前不相信你是故人的徒弟,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则个。我这人看着就是个粗人,实际上还真的只是个粗人,说话跟放屁似的,臭不可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粗人计较。” 小道士苦笑,暗道这人还真是个粗人,直爽至极,也老实至极。他说话还真就如他放屁一样,都透着股酒味,都臭不可闻。 当然,嘴上他只能说道:“不敢,不敢。请问道兄道号?” 醉道人眼睛一瞪:“年纪轻轻的,你说话就别透着股怪味,人生在事,要这么多礼节干嘛?别动不动就说什么后辈、不才,道人我听了不舒服。” “你问我道号,我一天到晚都泡在酒中,糊里糊涂的,自己的道号都忘得差不多了。相识的人都管我叫醉道人,不相识的人,管他做什么?” “正是,我这人也讨厌这些礼节,说起来怪别扭的,能不说那当然不说。以后我跟道兄……” 小道士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醉道人再一瞪眼:“你叫我什么?道兄?” 小道士一愣,然后起身拱手道:“是我错了。你是我师父的好友,我该叫你一声,师叔。” 醉道人吓得从床上蹦下来,连连摇手:“错,错,不敢当,绝不敢当。我虽然跟你师父是好友,但在他面前,我一直是以后辈自居,你高兴的时候叫我一声‘老哥’,不高兴的时候叫我一声‘老醉鬼’,你我平辈论交,平辈论交。” 小道士也不想凭空多个“师叔”,当下乖乖应道:“是,老哥。” 醉道人看着他裂嘴大笑:“我这人天生犟,从不服人。但说起捉鬼之术,我唯一服的,就是你师父。那真是,” 醉道人悠然神往:“那才叫了得啊!手段真是无穷无尽,却又个个灵验非凡,我是拍马都追不上。他那一身所学能够后继有人,也是我道门的大幸啊!” 小道士眼圈发红:“师父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没他,我十八年前就转世投胎了。” 醉道人问;“你师父可好?” 小道士眼泪真要出来了:“我师父,他,他老人家,一年多前,就已仙去。” 醉道人大惊:“什,什么?他,他仙去了?” 小道士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醉道人颓然坐倒在地,失神地说道:“他竟去了,这等奇人,不过四十几岁,竟然就去了。” 闭上眼睛,醉道人眼中两行清泪流下,他喟然长叹:“这是我道门的莫大损失啊!一代奇人,英才早逝,英才早逝啊!” 大哭了几声后,醉道人问:“兄弟,你师父葬在哪?他有没给自己选一处风水宝地?” 见他流泪,小道士自也潸然泪下,他哽咽着答道:“并不曾。我师父说,他一生捉鬼无数,捉了不少恶鬼,却也灭了好些不作恶的鬼。他年轻时不懂事,到后面才明白,鬼有好坏,好鬼应当超度它,而绝不能灭了它。灭了之后,它便永世不能投胎转世,就此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这实在是件大损阴德、大不应该的事!” “正因为心中有愧,我师父才没给自己选一处风水宝地。他只是随便叫我拿了块滚圆的石头,从山上滚了下去。石头滚到哪,他就葬到哪,一切听从天意。” “他老人家最后葬在九阴山、山背、山腰处。”小道士往九阴山的方向一指。 醉道人拍打干净身上的灰尘,再正了正衣冠,神色肃穆地朝九阴山方向跪下,拜了三拜。 起身后,他端起酒葫芦,一连猛灌了几大口,然后靠在床头,闭目不语,只是热泪直流。 小道士见了,强自忍住,才没有放声大哭。 两人伤心了好久后,醉道人才说道:“你师父他年轻时为了研习捉鬼之术,哪儿有鬼他就往哪儿钻。一听说有恶鬼,更是不远千里也得赶过去。他年轻时道术尚浅,因此也受了好些伤。” “人体阴阳平衡,略偏于阳。而鬼却是至阴之物,纯属于阴。所以人被鬼伤了后,元气必然会大伤。你师父曾跟我说过,他损耗太大,以后必然活得不长。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这话小道士也听说过,哽咽着点了点头。 收住悲伤,醉道人正色说道:“你师父捉鬼之术,天下无双!即使往前再数几十年,也当无人能出其右。我且问你,他那一身本事,你学到了几成?” 正文 77 贫道才不会被你勾引嘞 小道士答道:“我师父说过,他一身本事,单只论捉鬼之术的话,我学了个十成十。只是因为年轻尚轻,历练不够,所以只有他七分的火候。” 醉道人眼睛一瞪:“七分火候,那不是跟我都差不多。你这人好生自大,真真是……”他忍了又忍,才没有骂出声来。 小道士解释道:“我是至阳之命,又是至阳之体,天生最适合修炼雷法,所以修炼比常人是要快上许多。” 醉道人大惊:“至阳之命,至阳之体?” 他一把抓起小道士的手,凝神运功后,一股热流如蛇般从他掌心,自小道士的劳宫穴中钻入,由手厥阴心包经往丹田处侵去。 本能地,小道士体内苦修十几年的道家内力,和平日里采集的雷电之气迎了上去,醉道人的手一震,当即脱开。 他惊道:“果真练得是正宗的五雷天心正法,果真是内力深厚、雷气浑厚,兄弟年纪轻轻的,厉害,厉害啊!比你师父当年这个年纪,那是要强多了。” 他心中快意,又连灌了几大口酒。没两下,竟发现酒葫芦已经空了。于是那张脸立马垮了下来,苦得都似要滴出水。 没了酒喝,醉道人就和小道士聊起天来。 这个晚上,小道士说了很多。 说起师父的懒,那是懒到极致。自他四岁后,就将小半的家务丢给他。自他七岁后,就再没沾染过半点家务,并且还一贯挑剔的很。饭煮糊了,没焦的饭自己吃,焦了的饭丢给他吃,也不管他那时才几岁。有一年大热天,他闹脾气不去洗衣服。被逼得狠了,过去一看,才三天时间,那堆起来的脏衣服比他的人还要高。那味道,啧啧,那一次他真得差一点自杀。 说起师父的严,那是每天都布置有功课。若是完不成,呵呵,不准吃不准喝,功课还得照做,家务活还得照干。直到看到他实在坚持不了了,才会好心地赏给,一碗水!前几年说要保持他的元阳之身,那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关注。只要觉得他动了欲念,根本不听他解释,小腿粗的棍子当头就砸了过来。 说起师父的好,哎,那个懒到极致,懒得都不肯娶妻的男人,竟然收养了他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还一直照顾到七岁。撵着他去捉鬼,嘴上说得硬气,绝对不会出手,死了便死了。可实际上,整夜整夜地躲在附近,唯恐他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两个男人就这么说了大半晚。说到可笑处,大笑;说到可悲处,大悲;说到可怜处,大哭。 第二天,过堂后又去上殿念经。小道士深觉得,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只是既然在这挂单,就得守这的规矩,没看到连醉道人,都在那装模作样吗? 哎,他心中感叹:怪不得师父要带自己隐居在九阴山,天天守着这诸多的规矩,哪还有时间研习道术? 退出大殿后,小道士再忍不住,找到清明子,拱手道:“道兄慈悲,劳驾一下。” 清明子眉头大皱,忍着性子回了个字:“说。” “贫道有匹大马,栓在观内,一夜未曾喂过马食,还请道兄帮个忙。” 听他有马,清明子大惊。四川多山,马匹极少。民间有马的,非富即贵。清明子这才知道,这小道士还真不是来这混吃混喝的穷苦道人,当即展颜笑道:“道友客气。贫道分内之事,自当尽力。” “再请道兄费费心,我那马是善爬山的高头大马,稍稍娇贵了点。麻烦青草之外,再喂三升黄豆。” 干草好说,这青草加黄豆,花费可算不少。清明子犹豫了。 这段时间的历练之后,小道士再非那个初下山时全然不通世事的小道士,于是说道:“贫道在贵观中多有打扰,愿奉上几锭香火钱,请师兄领去功德箱那。” 清明子大喜,连忙当先带路,再殷勤地取出功德簿。小道士写下名号,取出两大锭银子递了过去。 二十两十足的纹银,这真真不少了。清明子笑开了花,立即引小道士进了方丈室,由方丈奉上香茶。 这就是,前倨后恭了。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小道士心中感叹,连这等清修之所,现在竟也变得如此世俗了。 与方丈交流了一番道法后,小道士说道:“老修行慈悲,晚辈有一事请教。” “道友请说。” “晚辈天一派专研捉鬼之术,因修行需要,急需一处极阴之地,却不知道哪有?老修行见识广博,万请指点一下。” 极阴之地,一般是用来养鬼的,这小道士要去那干嘛?难道他是邪修,想养鬼不成? 方丈心中疑惑,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说道:“这个倒真是凑巧。十天前我师弟传信,说达州那发现了一处极阴之地,其中恶鬼横行。全州上下,人心惶惶。州府逼得没办法了,开出巨额赏银,说要请高人前去除鬼。” 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小道士大喜,就要起身告辞。 “道友且慢!”方丈提点道:“既然是州府重赏,那除鬼之事,自然就不是谁都能掺和进去的。道友不妨在此稍等两天,待我那师弟回来后,与他交流下,看那边情势如何,此事由谁主持,谁可以帮忙引进。道友这般急匆匆地赶去,怕是要白跑一趟。” 小道士想了想,深以为然,当下连声道谢,告辞而去。 下午,刚用过斋饭,清明子走到号房中朗声说道:“明日一早,有个贵人在本观做场大法事。坐中有谁通晓《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元阳上卷超度济难经》《太上玉华洞章拨亡度世升仙妙经》这四经的,麻烦帮衬一下。” 挂单在这,有事自当帮忙,当下有六名道人起身,小道士想了想,也说了声“我会”。 清明子道了声谢,那冷洌的眼睛扫了圈剩下的道士,嘴里冷哼了一声。 第二日,炼度仪式开始。这仪式甚是浩大,全观道士忙个不休。小道士也杂在其中,念些经文。 晌午时分,主家才到临。领头的,却是一位美艳少妇。 她不过三十来许,那眼是桃花眼,微微一眨,便是桃花四射。那身是妩媚身,该凶的地方凶,该细的地方自然细。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少妇本就娇艳,一身本应庄重的孝服,还被她改动过,那叫一个紧身,于是勒的本就诱人的身体更是诱人。 诱惑的啊,念经的年轻道士们,齐齐地声音一滞,看去的眼里就带上了火花。那少妇见状妩媚娇笑,状极得意,哪有丝毫悲痛之情。 只有小道士声音如常,这少妇虽然的确美丽,但跟许若雪和柔儿相比,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那少妇注意到了他,眉头就是一皱。待看到他的脸时,蓦地双眼大睁。然后,桃花眼一眨,嘴儿一翘,露出一个媚笑。 小道士念经的声音一顿,他倒不是被这少妇给魅惑住了,而是在怀疑,自己的神智是不是清醒? 今天举行的明明是丧事啊,死去的分明就是她的丈夫啊,她这位未亡人还这么高兴,还这么风骚干嘛? 明白了,不用想都知道,她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必然是绿帽子太多,活活地给压死了。 见他声音乱了,那少妇误会了,得意地一笑。于是小道士惨了。 整整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那少妇就在自己丈夫的灵前,就当着自己公婆、孩子、小叔子的面,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在挑逗着小道士。一会儿飞来一个媚眼,一会儿送上一个媚笑,甚至有次趁众人不注意时,竟来了个飞吻。 搞到后面,所有人看他俩的眼神都怪怪的,一副看“奸夫**”的表情。 小道士气极、恨极也怒极,他很想抽出长剑,把这贱妇给劈成几十块,丢到山洞里去喂狼。可他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意图用事实告诉大家:她贱归她贱,与我无关连。 好不容易熬到法事结束,如坐针毡的小道士狼狈地逃回房间。 法事要连做三天。第二天,小道士坚决不肯去,清明子也不好强迫他。 谁知一个时辰后,清明子苦着脸过来,竟请小道士去那少妇家里做法事。小道士坚决拒绝,开玩笑,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清明子都要哭出来:“道兄,万请救救小弟。那少妇是潼川府李通判之女,因生得美貌,人称‘李西施’,自小就极得李通判的喜欢。左右不过是去她家作场法事,能有什么大碍?这等小事若是不遂她的意,她回府去哭诉一番,李通判必然会大怒。到那时,我三台观可就大祸临头啊!” 小道士冷笑:“真得只是去做法事吗?” 清明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李西施虽然刁蛮任性了点,但毕竟夫君新丧,她再怎么胆大,这个时候也万万不敢妄为,道兄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小道士反驳道:“她不敢妄为?在夫君灵前,当着公婆的面举止都敢这般轻佻,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随后任清明子怎么劝说,怎么哀求,小道士只是不允。清明子怏怏而去。 不料半个时辰后,小道士终于不得不前去李西施家。因为,方丈亲自求来了。 正文 78 我去,传说中的仙人跳 刚承了方丈的情,小道士自不好驳他的意。再说,这次请他去的,可不是那风骚的李西施,而是她的小叔子陈二郎。要去的也不止他一个,共计三个。去的地方也不是李通判家,是三合县鼎鼎有名的富商陈家。 到了陈家,陈家果然办起了法事,只是规模小了一些。于是小道士和别的道士一起,起坛念咒走禹步,忙了起来。 忙到日落,陈二郎请小道士进内堂,说他的父亲有些事想请教下。小道士应了,跟着领路的仆人往内院走去。 到了一处院落,那仆人只说主人的房间他不敢进去,叫小道士自去,门口有女婢迎接。 这是常情。小道士于是在门口唤了两声,却没女婢出来。他回头一看,那仆人也已离去。没办法,小道士只得自己推门进去。 可越往里走越觉不对,这感觉怎么像个香闺啊!小道士心知不妙,转身就要逃。 可已经晚了。 门口传出一声媚笑,正是那李西施! 小道士心中大悔、也大恨。他一直提着小心,却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这并非他不够聪明,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等无耻之人! 有这等无耻的妇人,竟敢在自己丈夫的新丧之日,就勾引道士! 更有这等无耻的男人,竟在自己大哥的新丧之日,就帮着自己的大嫂,去勾引道士! 小道士急转身,身子就是一震,眼睛然后一直。 那李西施,正俏立在门口。她的身上,竟只披着件粉红色的绸衣。 那绸衣极是轻薄!于是,女人身上不该露的地方,都隐隐约约地现了出来,似是只要一用力,就能看个通透。 她本就是美女,再穿上这件,穿了比不穿还更诱惑十分的绸衣,那种诱惑力…… 那种诱惑力哪是未曾经历过人事,阳气正旺极的小道士能消受得了的?几乎是瞬息间,他就鼻息粗重,浑身滚烫! 李西施媚笑着,款款走来。行走时,绸衣松紧间,勾得小道士几欲发狂。他全身直似着了火,理智早就不知丢到那儿去了。 近了,李西施忽然一呆,惊呼道:“好,好个雄伟的大男人。长得这么俊,又这般雄伟。亲亲,奴家爱死你了,真真爱死你了。” 她满脸潮红,竟迫不及待地伸手往小道士的身下摸去。 这个动作,如闪电般惊醒了小道士,他本能地往后一闪,让这贱人摸了个空。 李西施喘着粗气叫道:“亲亲躲什么?来来,和奴家痛快痛快。” 小道士毕竟秉性纯良,道心坚定,这一清醒过来后,立即将眼睛避到一边,不敢去看她,他喝道:“娘子这是做什么?” 李西施见状大悔,深恨自己太过急切了些。当下她媚声说道:“奴家是想好好向道爷你,请教一番。” 小道士退后几步,只是不看她,冷冷说道:“请教什么?” 李西施的声音似欲滴出水来:“请教双修大法啊!听说,这双修延年益寿,管用的很。道爷,好道爷,来,来,你好好教教奴家。奴家必定好好的配合。事后,还必有重谢!” 说着,她再忍不住,就往小道士身上扑去。 小道士大怒,闪身躲开。盛怒之下,他再看这女人时,就再不觉她美了,只觉得这面目实在可憎、可耻、可恨! 他厉声喝道:“你且自重!夫君新丧,你竟敢做出这等事来。身为女子,你还有廉耻不?” 见他不从,又破口大骂,李西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去,你这道士,好生无礼。这是奴家的闺房,你一个道士不在前院呆着,跑到奴家的闺房这干什么?说,你有何居心?” 小道士心思一转动间,就将事情的前后想了个分明。他冷笑道:“如果我说,是陈二郎约的我,再由一个仆人领路,将我带到这,想来是没人会承认的吧。” “道爷好聪明哦。”李西施得意地笑道:“自然是不会有人承认的。这无凭无据的,你又确实出现在我闺房,就算你长了十张嘴,这事可也说不清。道爷,这私闯内宅,阴**女,可是重罪。更不用说,我还是堂堂通判的女儿。” 小道士沉声道:“你想怎样?” 李西施的一只手,摸上了小道士的脸,细细地摸着。于是她的脸,更红了气。呼吸,更重了:“奴家不是说了,请你教奴家双修大法。若你教的好了,奴家必有重赏。若你不肯教,呵呵,可别怪奴家心狠!” 小道士毫不客气地打掉了她的手:“休得吓我。你要做这事,必要瞒人耳目,所以这闺房里,必然再没有别人。你是个女子,我是个男子,我若要跑,你拦得住我?” 李西施媚笑道:“道爷,你是男子,我是女子。女子吃不了男子,男子却可以吃了女子。奴家一个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奴家自问在潼川府,也是首屈一指的美人,道爷你真忍心跑吗?” 小道士懒得理她,抬腿就要跑。李西施怒道:“你敢!你若跑我就大叫。你就算跑出了陈府又有什么用?到时全潼川府的官兵,都会来追拿你。” 小道士止住脚步,说道:“你不敢叫。我可以不要脸,你也可以不要脸,但堂堂通判大人一定要脸。你名声如何,全府城人都清楚。这没事都能传出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事?你真要闹起来,你爹爹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李西施叹道:“道爷,你果然聪明。不错,奴家就算胆子再大,夫君新丧之日和道士私通这种罪责,也是担当不起的。这么说来,奴家的这片真心,道爷就真得不领?” “不领!”小道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哎,”李西施再次长叹:“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道爷既然执意不肯,奴家也不会强求。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李西施一福礼,真的就转身从后门离去。 呵呵,这女人是色厉内荏啊!自以为看透了她虚实的小道士施施然地,从门口踱了出去。 不料才出了门,便见十几个官差在一个年轻公子哥的带领下,向他围来。 那年轻公子指着他大叫道:“抓住这私闯内宅,意图不轨的奸贼!” 私闯内宅,意图不轨,一听这话,小道士就知道自己,这次真大意了。 意图不轨这个罪名,自然比阴**女这个罪名要轻得多。但是所谓意图,就是没有得逞,这对名声的损害就轻微了。若运作得好的话,那个贱人说不定还能博得个“面对奸人,不屈不挠,以死捍卫清白”的美名。 可是只要以官府的名义将他抓进去,这罪名的轻重,还重要吗?到了他们的地盘,那还不是由得他们说了算。 真是,好狠毒的妇人,好深沉的心机! 现在怎么办? 此时这些官差还没围拢,若要逃,小道士当有五成的把握逃出去。可逃出去又能怎样?万一那贱人说动了她父亲下了海捕文书,那就真凄惨了。 心思电转中,小道士沉声喝道:“吵什么吵,没看到本道爷在这捉鬼吗?” 年轻公子率众将他团团围住:“呵,捉鬼?捉鬼捉到我姐姐闺房里去了?” 他大手一挥,正要下令将人拿下,小道士抢先说道:“意图不轨?怎么个不轨?贪图钱物吗?贫道身上就一锭碎银子。贪图美色吗?贫道进去之前连喊了七、八声都没人。你等现在进去,若是有女眷在,贫道认这罪。若是没人在,呵呵,贫道认识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污蔑得了的!” 世人皆知,大宋朝尊崇道教。好些道士地位崇高,别说官员内宅,出入宫廷都是常事。小道士这话一说,又说得这般硬气,那些官差就犹豫了。有人就喊道:“李大娘子,李大娘子。” 自然没人应。小道士很笃定,那贱人穿得如此轻簿,此时必然已远远避开。否则的话,岂不是惹来一身腥? 再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有个老成的就问:“李衙内,你看……” 李衙内?想来这就是李通判的儿子,那贱人的弟弟。 李衙内大怒:“看什么看,我说抓起来就抓起来,怎么着,张捕头,你是不听?” 张捕头一咬牙,一挥手,正要拿人,旁边有人叫道:“且慢。” 张捕头如释重负,应道:“是,总捕头。” 那总捕头走上前来,问:“你这道士,大白天的说有鬼,你骗得了谁?” 小道士淡然答道:“大白天的自然是见不到鬼。但有点道行的鬼停留的地方,多少会留下些鬼气。贫道师门传有秘法,这鬼气可是瞒不过贫道的眼睛。” 总捕头阴阴一笑:“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陈大郎过逝后化成了鬼,在此地不肯离去?” 小道士暗叹此人阴险,这事可不能认。一是,他若这么认了,对陈家来说,就是极大的羞辱。二是,前院就有几名道士在,他可找不到能让众道士信服的方法,来证明这里有鬼,且就是陈大郎。这事一旦扯起皮来,对他自然大是不利。 他正在想该怎么说时,眼睛扫过李衙内,就是一怔。再仔细一看后,当下笑了。 他笑道:“谁说此地有鬼?这鬼,缠着的可不是陈家,而是,” 他手往李衙内身上一指,大声喝道:“是他!” 正文 79 哼!请奉上黄金三十两 “我!”李衙内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叫道:“有鬼缠着我?” 然后他大怒,跳了起来,骂道:“你个死道士,本衙内好好的,你竟敢这般咒我。好,很好,全潼川府还没人敢这么做。本衙内要是整不死你,我跟你姓!” 小道士冷笑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还在这嚣张!贫道问你,这些时日里你是不是梦到有美艳女子与你交合?这是鬼交!有女鬼已经缠上你。” “你贪图在梦中的享受,却不知,已经被那女鬼摄走了大量的元阳。贫道再问你,这些时日里你是不是感觉体弱精疲,神思恍惚,对身边的女子动不得半点心思?” 那李衙内大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他就知说漏了嘴。当下住口不言,只是看着小道士,脸上阴晴不定。 小道士说道:“这两日你必定来过陈家,所以在此地留下了些许鬼气。贫道寻着鬼气而来,误以为后宅有鬼。没想到这源头却是出在你身上。” 那贱人夫君新丧,再怎样也得守在灵前。这两人密谋,必定是李衙内吊唁时,拜会了姐姐。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李衙内还在死撑:“我的事身边也有人知道,我看你是在别处得到了消息,然后拿虚言来诳我。” 小道士冷哼一声:“还在嘴硬。好,贫道让你心服口服。” 他手往怀里一摸,掏出四张桃木符,再解开背后背着的铜钱剑,说道:“贫道会布下一个简易的阵法,陈法名叫探阴阵。若是你身上有鬼气缠身,贫道这剑一指,这符就自会往你身上贴。你看好了。” 他随手一甩,那四张桃木符就正正地成正四方形,将李衙内围在中间。这一手干脆利落,有练家子大叫了声“好”。 小道士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后,铜钱剑往李衙内身上一指。果然,那四张桃木符齐齐地往李衙内身上飞来。李衙内吓得鬼叫一声,忙不迭地闪开,脸色顿时煞白。 这手玄妙啊!世人皆信鬼神,对有本事的道士那是从心底里敬畏。当下众人个个连忙散开,再不敢围着。 那总捕头见多识广,还不肯信,走过去捡起桃木符一看、一敲、一听,确实只是实实的桃木。再仔细一摸,确实并无丝线缠在符上。他大惊,当即一拱手,正色说道:“仙长法力无边,仙术玄妙,某信了!刚多有得罪,万请仙长恕罪。” 说完,他恭敬一礼。 此人想必威信甚高,他这一说,众人再无怀疑,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道士淡淡说道:“无妨。”他转身就走,此时,自然没人再敢拦他。 李衙内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地,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总捕头知他心思,壮着胆子说道:“仙长还请留步!李衙内的确是被女鬼缠上了。还请仙长看在通判大人的面子上,救他一命。通判大人必定会有重谢。” 小道士头也不回,朗声说道:“此人得罪了贫道,本不想救他。但看在通判大人的面子上,贫道可以考虑一下,只是这香火钱必须得多给。若想请贫道出手,黄金十两。女鬼除掉后,黄金再二十两。” “这三日内,贫道都在三台观处挂单。想好了就过来,过时不候!” 李衙内还想再说,总捕头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小道士施施然地出了陈家,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啊,自己实在很有些急智,也实在很有些本事,将那帮子歹人给吓住了。也幸好啊,自上次猛鬼夜袭吃了大亏后,自己必定随身携带铜钱剑,怀里揣着桃木符。 这一关,过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真要惹上了这场官司,对方只要存心整他的话,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雇了大车回三台观后,小道士将此事与醉道人说了一下。醉道人大怒,扬言那般子歹人若想再来,自己必要他们好看。 不过第二日下午,通判府来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求见,见到小道士,当头就拜,起身后说道:“昨日我家三郎无理,冒犯了仙长,万请仙长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原则他则个。” 小道士端着架子,淡淡点了点头。 那管家笑道:“仙长虽然年轻,但这等气度,某见过的道士无数,还真没见过别家有过。某佩服。” 小道士“嗯”了一声,生受了这记马屁。 见他半点都不热心,那管家笑得脸上更是开了花:“昨日里我家大人得知三郎犯下如此大错后,已经狠狠地责罚了他。三郎招了供,的确是有女鬼与他鬼交过三次。我家大人怒极,想请,” 管家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想请仙长出手,除了那女鬼,免得再生出什么祸患。” 这锭黄灿灿的金元宝一现,身后说是要“保护他”的醉道人眼睛就是一直。 小道士毫不动色,从容接过,说道:“好,看在通判大人的面子上,我去这一趟。你且在观内稍候,我好生准备下。” 管家应是,弯着腰,倒退着出了房间。 门一关上,醉道人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金元宝,放嘴里一咬,啧啧叹道:“果然是十足十的真金!出手一次,黄金十两,你这出场费,可真心贵。” 小道士笑道:“这算什么?除了那女鬼后,另有黄金二十两。” 醉道人瞠目结舌,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啊了得!怪不得你能骑着上等的大马,穿得一身光鲜。我若有你三分的本事,也不会跟个乞丐似的。”| “这样啊,”小道士从醉道人手里拿过金元宝,再往他手里一塞:“那这个就当是小弟我孝敬老哥了,还请老哥收下。” 黄金十两,价值自然不菲。只是小道士生性恬淡,对这钱财之物还真不放在身上。只是在最初窘迫到极点时,狂喜过一阵。待那几锭金元宝在包裹里放久了,他的心就淡了下来。只觉得放在那,没什么用不说,凭白往身上加了好几斤的重。 小道士自以为这话说的得体,不料醉道人醉眼一瞪,把那金元宝往他怀里一丢:“我去,小瞧老哥了是不?老哥我也是有大本事的人,赚得阿堵之物还真不比你少,只不过都换成了美酒。你以为那些极品好酒便宜啊!” 小道士一想也是,当下笑笑,将金元宝收入包裹中。 不过片刻,两人就准备妥当。小道士却并不出去,拉着醉道人闲聊。 足足半个时辰后,实在无聊了,醉道人终忍不住问道:“左右在这无事,你我干嘛不早点过去?” 小道士解释道:“我这般年轻,不想被人看轻的话,就得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该显本事的时候,要能震得住人;该端架子的时候,绝对不能低下身,这样别人才会敬畏我,不然行事必定处处受到约束。” “再一个,既然要收通判大人黄金三十两,那就得让这位大人觉得,这钱他花得值,很值,他花得赚到了。若是随随便便地过去,再挥挥手就灭了那女鬼,只怕会坏了大事。你想想,通判大人一双肉眼,即见不到女鬼,更无从分辨那鬼厉不厉害,他必然只会觉得,自己上了我的恶当、生生吃了一个大亏。这等位高权重的人最吃不得亏,激怒了他,怕是我有命赚这钱,没命花这钱!” 醉道人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方才叹道:“哎,你师父要是有你一分的机灵劲,当年也不会为了那铜钱剑上的三枚古钱,厚着脸皮到处借钱,把脸丢了个干净。我说兄弟,你师父不会教你,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难道天生就会?” 天生个屁!小道士想起自己下山后的那次捉鬼,竟然被一个半点本事都没有的假道士给羞辱了,还被一大帮子愚民拿了扫把去追,放了恶狗去咬。那个凄惨劲,现在想来,都要潸然泪下。 小道士叹道:“谁天生就会啊,我也是吃了一次老大的亏之后,才被一个高人给点醒了。我刚刚说的,全是他教的。” 他本就机灵狡黠,被人当头棒喝之后,几乎一夕悟道,就此“一窍通,百窍通”,不可能再犯当初的错误。 提到高人,就想到师叔。自那日一别,约好太谷客栈相见后,两人就此天各一方。自己失言未曾赴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再过了半个时辰,天已黄昏,此时小道士方才出来。 但见他,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端得是,好一副卖相。 他宝相**。身后跟着的醉道人也是一身崭新道袍,手里提着他的法器,背后另背了个长长的,奇形怪状的包裹。 那管家迎来送往,见多识广,一见便知小道士身上的法衣和法器,样样皆是上等的珍品。当下别说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那腰,都弯到了膝盖上。 一行三人乘着马车,来到李通判家。 捉鬼行动,正式开始! 正文 80 吸阳精的美艳女鬼 李通判亲自出门迎接,算是给足了面子。 酒席已设好。各色奇珍,色香味俱全,足足二三十碗,摆满了一条长桌。席间更有美貌侍女八名,环伺左右。还有两名歌妓,一人捧琴,一人抱箫。 显然,李通判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做得“好事”,所以重下血本,只望小道士能不计前嫌,全力施为。 这等奢华之相,小道士别说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只觉得那阵阵酒香、肉香、脂粉香夹杂在一起,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未饮酒,就已先醉。 暗暗咬了咬牙,小道士拱手道:“大人如此厚待,贫道感激不尽。只是待会儿要设坛作法,请神下凡,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贪图口舌之欲。不然,岂不是对神灵的大不敬?” “大人只需准备一杯清水,一盘水果,待贫道用了后,再请安排一间静室,让贫道调息静心。等到子时时分,贫道自会施法引那女鬼过来,将她灭杀!” 李通判见他说得真切,不似作伪,当即抚掌大笑:“好,好,这才是修行人该有的风范。某都依你,请,请。” 小道士既然这么说了,醉道人自然不好反对。当下看着那几壶酒水,那是狂吞口水,幽幽怨怨、依依不舍地离去。直看得注意到的侍女,个个抿嘴微笑。待到了静室后,醉道人喝着清水,吃着瓜果,自是少不得一顿啰啰嗦嗦。直说得小道士悠然保持的那份道心,化成了无数玻璃碎片。气得他直想用那些碎片,生生割了醉道人的嘴。 到得亥时时分,小道士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开始起坛。 设神坛的水果、笔墨、朱砂等物,管家早就准备妥当。小道士当下又是布法阵,又是诵神咒,又是走禹步地忙乎了起来。但见他神情庄重,声音清朗,举止潇洒,在香火缭绕的映衬下,恰似仙风道骨,正是得道高人。 端得是极好的卖相! 李家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只叹此道人虽然年轻,但着实了得。三台观的观主虽然年纪又老、名气又大,但跟他比起来?算了,这能比吗? 只有醉道人在那有气无力地配合着,若不是小道士念经的声音实在太大,怕是早就睡着了。 这样忙乎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小道士才歇了下来。醉道人抽个空报怨道:“不过是一个偷偷吸食阳气的女鬼,你搞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正儿八经地设了个神坛,就画了一些符,没见过你这样浪费的。” 小道士笑道:“这本来就是在作戏嘛,作戏就得认真做,还得做全套。” 醉道人翻了个白眼。 子时到。 小道士到李衙内的房里,将他的贴身衣物裹在被子里,摆成人形。再在衣物里,用太阳符一张,铜钱四枚,布了一个最简单的聚阳阵。然后在房中布了个六合阵。 诱饵已经下了,就等鱼儿上钩。 片刻后,不远处,小道士苦口婆心地说道:“通判大人,此地大是凶险。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人不如回避一下,以策万全!” 李通判冷哼一声:“仙长未免小瞧了李某。某乃朝廷命官,有朝廷气运护身,区区恶鬼怕它什么?” 小道士劝道:“可是,” 李通判大手一挥:“没什么可是。某是读书人,一生养浩然正气。自入朝为官以来,更是清正严明。某一身正气,神都不惧,还怕这鬼?” 小道士再劝:“但是,” 李通判大手再一挥:“那恶鬼来了正好,某正要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鬼物是何种模样?待明日,也好像向知府大人解说一二。” 小道士苦笑:“好吧,大人你高兴就好。” 再等了片刻,李通判问:“仙长,那女鬼今晚可会现身?” 小道士想了想,答道:“离上次她来,已有十天之久,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 “那女鬼贪图阳气,贫道就在房里设了个聚阳阵,造成阳气大盛的假像,应能引得她来。当然,万一那女鬼今晚正好在别处与人欢好,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明天。“ 李通判点点头。 旁边醉道人暗中冷笑,这种布置也只能骗骗那道行不深的鬼,碰到道行深的,一眼便能看穿。 半个时辰后,小道士沉声喝道:“来了!” 在他法眼中,一个女鬼正飘飘而来,长发垂地,身姿曼妙,虽看不清其面目,但想来很美。 等女鬼进门,小道士起身,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铜钱剑一点,清喝一声:“起!” 六合阵,发动! 事成了。 那鬼已被困住。 小道士正要去灭了那鬼,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鬼竟不顾自身,合身撞上六合阵。只见六团火光爆闪,那鬼踉跄着窜出门来,倒在地上。 这一着倒有点出乎小道士的意料,这鬼看来吸食阳气日久,还真有了点道行,那六合阵只是普通的黄纸符布成的,竟然还困不住她。不过也无所谓,它已然身受重伤。 小道士提着铜钱剑走去。那鬼自然知道危险,抬起头来,那姣好的脸上满是幽怨。她开口,楚楚可怜地叫了声:“郎君,请饶了奴家。” 声音入耳,小道士心中就是一荡,只觉得心里怜意大生,恨不得放下手中的剑,一把搂住她,好好地爱怜一番。 见他着了道,那女鬼大喜,声音更柔腻了十分:“郎君,奴家是前朝蜀国的公主,精通梦交之术。奴家愿从此侍奉于郎君左右,必能让郎君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她媚笑着,挣扎着起来,款款地走近。 听着这番腻声,不自然地,小道士似回到了祭天山的那个夜晚。他身下正压着的是,细细地叫着“不要”,却又粗粗地喘着气的那个绝色女侠。 见他陷入绮梦之中,女鬼得意地笑着,就要一口吻过来。 正在这时,小道士忽然睁开眼。他毕竟道心坚定,察觉到阴气逼人,立马恢复了清醒。 他这一睁开眼,正与女鬼两眼相对。那女鬼吓得一声惊叫,转身就逃。 不知不觉中竟然着了道,小道士只觉得心中大羞,脸上发烫。他盛怒,摸出两张驱鬼符正要了结她。不料这时,耳边“嗖嗖”两声,有两道火光在那女鬼身上炸开。女鬼一声凄厉惨叫,就此魂飞魄散! 小道士讶然回头,却见醉道人手里举着一柄长弓,正裂开大嘴,得意地笑。 小道士心中有气:“不劳老哥费心,小弟我自能灭了这女鬼。” 醉道人摇头叹道:“无趣啊无趣,本来想看看你这捉鬼的道士,被鬼迷了魂,给吸了阳气的样子。没想到你醒来的倒是挺快,可惜啊可惜。” 小道士气结。那女鬼道行有限,最多能迷得住他,却绝无可能再同时迷住,他身后数丈远的醉道人。他刚还在奇怪,这老哥怎么不出手?原来,竟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刚刚符篆忽然自燃,爆出六团火花,看在眼里的李通判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有鬼,真有鬼。” 这念头闪去,顿时从小到大有关恶鬼的无数传说,一股脑地冒了出来。他顿时似被鬼压了床,明明意识清醒,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走过去的小道士忽然全身一僵,像木偶似的,站那不动。然后就是两团火花炸开,隐隐可见一个鬼影灰飞烟灭。 这一切,李通判都看得真切。他怕极,只想嘶声大吼,却叫不出来。直到全身忽然一抖后,他才尖叫出声:“鬼,有鬼啊,来人,救命啊!” 小道士冷不提防,被静夜里、近在耳边、蓦地炸起的这声大叫,生生地,竟吓得离地跳了起来。他闪电般回头一看,不由苦笑:“是有鬼啊,你早就知道有鬼,还鬼叫个屁?我没被鬼吓死,倒差点被你给吓死。” 李通判全身剧颤,声音更是抖得厉害:“有,有鬼,仙长快,快捉鬼。” 他身边醉道人懒洋洋地说道:“这鬼已经被灭了,你还怕个鬼!” 李通判吓得太狠,都有点傻了:“我,我是怕个鬼,我,我好怕鬼。捉,捉鬼啊!” 醉道人撇了撇嘴,懒得理他。 小道士好心,柔声说道:“通判大人,你不要怕,这鬼已经被贫道师兄弟二人给灭了,万万不能再出来害人,你现在安全的很。” 李通判颤声说道:“真,真的被灭了吗?” 小道士坚定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想了想最后看到的那一幕,李通判吓出去的魂,才终于回到了身体里。他咳嗽一声,强装镇定:“灭了好,灭,灭了好。” 担心这位大人会觉得,他师兄弟灭这鬼实在太过容易,小道士就说道:“这女鬼想必已经吸过多个男人的阳气,算是很有道行的鬼。贫道精心布下的六合大阵竟然还困不住她,生生地被她破了阵。好在关键时刻,贫道的师兄及时出了手,连续两张驱鬼符灭了她。不然的话,今晚怕是会被她给逃过。到时贫道不在,她若回来报复,搞不好就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他这话,实在是画蛇添足。 那本就还在微微发抖的李通判,浑身一激灵,立马像兔子似地蹦了过来,似猴子似地抱住他,就在他耳边尖声叫道:“有鬼、有鬼啊!” 这一下,小道士着实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时,他目瞪口呆: “我去啊!竟吓成这样。” “刚刚是谁说的,有朝廷气运护身?是谁说的,养了一身浩然正气?是谁说的,要见识一下鬼物的模样?” “李大人,你身为地方大员,做人,能够再无耻一些,说话,能够再大言不惭一些吗?” “还有啊,那醉道人明明就在你身边,你不去抱他,跳过来抱我干嘛?难道他身子臭,竟然还有这般妙用?” 正文 81 我等就代表着朝廷 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大男人死死抱住,小道士恶心地不行。强忍住呕吐的欲望,他好生安慰了李通判一番。 不料李通判似乎吓得太狠,还是死抱着不放。 这个,抱得时间也太长了吧?莫非…… 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小道士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直往外冒。 看着他那很奇怪的眼神,李通判明白了过来。他猛地松手跳开,慌乱地分辨道:“我,我才没那喜好。” 好吧,对他的恐惧,竟然压过了对鬼的恐惧,小道士觉得有点受伤。自己明明长得,很“漂亮”的嘛?秋娥姐姐都说了,要是好生装扮一下,准比她要漂亮十分。 回过神来后,李通判不愧是堂堂的地方大员,他马上清了下嗓子,正色说道:“今日之事,实在多劳两位仙长,某心里,感激万分。现在天色已晚,某俗事缠身,就不久留了。客房已经安置好,待会儿自会有仆从过来。某就先行告辞。” 小道士听得那叫一个佩服:瞧瞧人家,就好像刚刚丢了一地的那张脸不是他的。怪不得啊,年纪轻轻的,就能成为一府之地的第二号人物,果然了得! 对小道士那般惊讶、崇敬的目光,李通判自然是不动声色地消受了。他施施然起身,迈着正步,不急不缓地离去。那离去的背影里,分明地透着,十分的官威和十足的正气! 一夜无话。 第二日,李通判亲自作陪,陪着小道士二人吃早点。 他久浸官场,待人接物自然不在话下,各地风情、奇闻异事那是信手拈来。小道士听得大是有趣之余,也不由纳闷:我去,今天不是休沐之日啊,他不用去衙门? 待到早点吃完,李通判还在那喋喋不休。小道士只能随口应付。当说道:“贫道看大人气色不佳,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 一听这话,李通判眼前就是一亮,只差没道上一句:“哎,终于等到这话了。” 他长叹一声,捻须说道:“说来不怕仙长笑话。昨晚回房后,想着见到的恶鬼,某那是,辗转反侧,片刻不得入眠啊!某平日里公务繁忙,这精力一旦不济,怕会误了本州的大事啊!” 说完他那双眼,热切地盯着小道士。小道士眼睛一转,就知道了这位大人打得是什么主意,于是说道:“哦,贫道听闻,三台观方丈道行精深,在潼川府那是鼎鼎有名。大人何不去他那求些法器,这样,鬼邪之物自会远离。” 李通判击节轻叹:“某也想如此啊。只是不瞒仙长,不止三台观,连青城山上几大道观的法器,某这里都有。但能有什么用?那女鬼还不是一样来了?所以某想来想去,这事还得请仙长帮忙!” 不待他开口相求,小道士就直接把话挑明:“大人,法器贫道自然是有的。但这些法器,样样都是尊师所赐。先师已然仙去,他留下的遗物,贫道万万不能将其送于别人。” 时人极重孝道,他这么一说,李通判自然不好强求,只能干笑道:“是极,是极。” 小道士也不敢得罪他。不然,他若要强取,自己还真没办法。当下说道:“法器贫道是无能为力了。但贫道这有亲手所画的符篆数张。贫道保证,这些符篆必然灵验,可保一年之内,贵宅绝不被任何阴邪之物入侵。有一年时间,大人自然可以找得到上等的法器来镇宅。” 说完,他取出三张镇宅符,三张慑鬼符并三张辟邪符递了过去。 李通判这才高兴起来,叫过一旁的管家,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管家托了张银盘过来,上面放着三锭金元宝。 李通判笑道:“有黄金二十两,是事先说好的香火钱。再有十两,是答谢仙长所赐的仙符。” 小道士接过,当下告辞。李通判好言挽留了几句,目送他离去。 还没走出李府,就听一个声音大声叫道:“你个死道士,竟敢害了仙姑。你该死,该死!” 小道士回头一看,只见李衙内正气冲冲地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在不住口地苦求他。 跑到面前,李衙内戟指怒道:“仙姑是堂堂前蜀的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她又貌美如花,知情识趣,实在举世难得。我等几个将她视作天上的神仙,没想到,没想到,竟被你这道士给害了。痛杀我也,痛杀我也。” 他怒极,扑上来就要打小道士。醉道人冷哼一声,挡住他。他那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了醉道人的身上,醉道人连晃都不晃一下。 小道士大怒:“去,你这人好不感恩!贫道前天为什么能一眼看出,你被女鬼上了身?凡是鬼交之人,身上必定有鬼气萦绕,并且必定阳气大损、阴气大盛、元气大伤。等到鬼交过四五次后,轻则卧床不起,重则丧命当场。我救了你一条小命,你还在这杂七杂八地搞不清。” 李衙内大叫:“我不信,我跟仙姑在一起时,明明生龙活虎,快活得跟神仙一样,我身体怎么会有问题?你个死骗子!” 小道士冷笑道:“那是你中了女鬼的魅惑之术。这就像是一堆火,直接往火上倒了一桶油,这下子是会烧得很旺。但这样烧几次后,那火下的柴必然烧完。你的身体怎样你自己清楚,用不着在这自欺欺人。” 李衙内哑然,然后疯狂地叫道:“我不信,仙姑怎么会坏我?我身体虚是我自己体弱,关仙姑什么事?我现在只能跟仙姑欢好,你害了她,我找谁去?你个死道士,我饶不了你。” 他叫着,又要扑上来。见他这般疯狂,那两个仆人再不敢不管,一人抬一边,抬着他就走。 李衙内挣扎着,自然挣脱不得。眼看要远去了,他死死地盯着小道士,忽然大笑:“死道士,你以为侍奉仙姑的人只有我一个?你闯了大祸了死道士,我保证,你一定不能活着走出这潼川府,你一定会死得很惨。我在这等着,看你怎么死,哈哈,哈哈。” 看着疯狂大笑着,被抬着远去的李衙内,小道士长叹一声:“哎,又是一个被欲望遮了眼、蒙了心的可怜虫!” 出了李府,小道士愁上心头:“老哥,我怎么感觉,我俩要大祸临头?” 醉道人走南闯北,自然不会以为李衙内说得只是空话,他也大皱眉头:“不行的话,我俩回三台观后,取了东西就马上离开潼川府。” “好,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现在就走,直接雇马车。” 还没走到车马行,两人忽然停住,小道士仰天长叹:“来不及了!” 但见长街那头,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那喧嚣声,像海浪似的,一波接一波的传来,一浪更比一浪要高。 那海浪所过之处,席卷了一切:路边三个正谈诗论词、大掉书袋的书生,像狗一样的夹着尾巴跑了,浑然没有半点斯文风范;街边两个正叉着粗腰,指着对方大骂,骂得唾沫横飞的泼妇像兔子一样,肩并着肩的跑了;酒馆窗户边一个正指点江山、针砭时弊的酒客“啊”地一声,像猫一样一头钻进了桌子底; 那卖菜的老爷爷一把挑着菜担子跑得飞快;那卖首饰的大婶顾不得摊子尖叫着跑了;那卖早点的大叔赶得独轮车“吱呀”乱叫,一路扭着屁股一路洒下大白馒头。 只片刻间,原本潼川府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就变得,安静的跟坟场一样! 醉道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幕,傻傻地揉了揉眼睛,跳起来大叫道:“我去啊,大家都见到鬼了?” 小道士却很是感叹,很是怀念:这一幕,和一个多月前沧州府的那一幕何其的相像?简直是,历史的重演啊! 那一次,自己第一次遇到了,许若雪,她救了自己。 这一回,又将是哪个绝色美女,再来场美人救英雄? 那一次,来得是青狼帮。 这一次,来得是黑狼帮,还是花狼帮? 来了,近了,两帮人出现在街头,将他包围在中间,慢慢地,一步步地逼近。 小道士于是发现,自己错了,天差地错,错得离奇、离谱! 上次的青狼帮帮众,可称之为匪。而这次来的,却是可称之为官! 前方的一群,清一色的公服,皆是捕快、衙役,腰挎铁尺,竟都是公差! 后方的一群,脸上刺字,身着兵服,手持兵器,带有弓弩,竟都是官兵! 两群人,嬉笑着、打闹着,如游玩似地,将小道士和醉道人,围在中间。 醉道人胆子极壮!他解下包裹,取出那长弓。持弓在手,当街长立,长声喝道:“来者何人?” 两群人一愣,蓦地齐声大笑,笑声直欲震天。 “哈哈,笑死爷了,这人当自己在唱戏?” “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怪不得死得这么快。” “问我等是何人?没看到我等都是官兵、公差啊,都代表着朝廷。” 大笑声中,人群分开,有两批公子哥儿们,个个沉着张黑脸,排众而出。 当先的两人: “某,潼川府知府独子,张衙内也!” “某,川左步军副都指挥使独子,田爷爷也!” 然后两批公子哥儿们,八九个人,齐声喝道: “某等,来取你二人的狗命!” 正文 82 说的就是天理,行的就是王法 潼川府知府,川左步军副都指挥使,潼川府一文一武最大的两个官,的儿子,还是独子,都齐聚在此。 胆子极壮的醉道人,那眉头皱的紧巴成了一团。小道士脸上苦得,更是要滴出苦水。 他万万没想出,随随便便地灭了一个,用吸食阳气这种不入流手段的女鬼,竟然拔起萝卜带出了泥,扯出了这么一大串,全潼川府最大的一帮衙内。 并且,这帮衙内正个个双眼冒火地瞪着他俩,似恨不得,剥了他俩的皮、抽了他俩的筋! 小道士的耳边,又响起了方才疯狂的大笑声:“你闯了大祸了死道士,我保证,你一定不能活着走出这潼川府,你一定会死得很惨。我在这等着,看你怎么死,哈哈,哈哈。” 小道士苦笑,这下搞不好真的要死了! 那自称“田爷爷”的田衙内指着小道士喝道:“张大郎,是不是这两个贼人害死了仙姑?” 说到仙姑时,这外表看似粗豪的汉子,竟然声音哽咽。 那张衙内更是不堪,还没开口,声音就先嘶哑了起来:“李三郎那无能的竖子,连夜报信说,仙姑,仙姑确是,已经被这两个死道士,给害死了。” 话刚说完,他忍不住,竟至放声大哭。 他这一哭,这群衙内八九人,竟齐声大哭,个个声音如丧考妣,真真催人泪下! “仙姑竟去了,去了。她活了一百六十多年,本是何等逍遥自在。却为了拯救我等这些没用之人,竟然被人给害死了。仙姑啊,是我等对不起你啊!” “没了仙姑,我到哪儿再去寻,那般绝代芳华、冰清玉洁、知情识趣的美人儿啊!那等人间至乐,尝过了便绝不能忘,现在再去哪儿寻?去哪儿寻啊!” 这是文官那边的衙内,武官那边的说的则是: “好个腌臜混沌,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惹出了这等泼天般的祸事。这生生地是剜了我心头的肉尖尖,割了我胯下的肉根根啊!” “两个饿不死冻不杀的乞丐,天该杀的杀才,真真痛杀了爷。今儿个爷非得让这府里,多出两个倒街卧巷的横死贼,才能出了这口鸟气。” 小道士只听得瞠目结舌!这一刻他真心地相信,那个不入流的女鬼还真的是前蜀的公主。也只有皇宫那等地方出来的女子,才会有这么高的品味,才会有这么妙的手段,将全潼川府最大的一帮衙内,给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醉道人哪受得了这般恶气,当下大声喝道:“尔等要怎样?” 那张衙内大笑,笑得脸上挂着的眼泪滚珠子似地往下掉:“我等要怎样?大伙儿告诉这两个死道士,我等要怎样?” “要千刀万剐,生生地零碎了他俩,丢到城外的野巷子里,喂了狗。” “要扒了衣服,用麻布包着,放进油缸里浸一晚,再头下脚上地绑在柱子上,拿出火把从脚上开始点,一点点地烧成灰! “要绑住这两个杀才,脱了衣服,屁股朝天。再找出几条饿狗灌上药,让狗干上半天。等狗干得饿了,自会慢慢地吃了这两个畜生。” …… 种种狠毒至极的法子,从这帮或文的或武的衙内口中说出,那是,一个比一个更古怪,一个比一个更狠毒。 小道士只听得,浑身的冷气儿直往外冒。因为他看得明白,这帮子眼里有泪,脸上狰狞,却越说越是兴奋的衙内,是真的这么想的,也是,真的想这么做! 小道士嘶声叫道:“贫道两个灭了那女鬼,救了你等的性命,你等却敢如此做?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天理,王法?”张衙内大笑,笑得脸都扭曲了,他指着田衙内笑道:“在潼川府,我爹不是王法,他爹也不是王法。但今儿个,我们这帮子衙内站在这,说的话就是天理,行的事就是王法!” 田衙内懒得再说,大喝道:“聒聒噪噪地还说个鸟,小的们,给我拿下这两个杀才。” 张衙内也大叫道:“一起上。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一群公差并一群官兵,齐齐逼了上来。 上次在沧州府,那帮子人寂然无声,脚步齐整地逼了上来。虽是匪,却如官,透着股实打实的杀气。可那时,小道士还敢反抗,他真敢捡起石头猛力砸,敢扑上去用力咬。 而这次,这帮子人乱七八糟地走着,杂七杂八地骂着,晃悠悠地踱了过来。虽是官,却不如匪,嘻嘻哈哈地哪有丝毫杀气?可这次,小道士竟不敢反抗,因为他们此刻披着的衣服,代表着官法,代表着朝廷! 不管有没有罪,杀伤公差就是大罪。不管无辜还是有辜,反抗官兵更可被指成是谋反! 小道士在那犹豫、纠结,醉道人却不管。他本是粗鲁之人,这刀都架在脖子上,就要砍下了,他哪会甘心束手就擒? “来得好!”醉道人大喝一声,张弓,拉箭,箭出。 箭如流星,一箭正中一位公人面门,那人哼都不哼一声,一头栽地,一动不动。 那群公差大惊,纷纷大叫道: “贼人竟敢放箭!大伙儿上啊,有人要谋反啦。” “孙猴子死啦,大伙儿撤啊,让官兵捉拿反贼!” 众公差一下大乱,大部分都四散奔逃,另有三四个悍勇的冲了上去。不料又是一箭飞来,跑在最前的那个又是一头栽地。 这下还说什么?所有的公差都呼啦啦地散了个干净,竟把那几个衙内给晾在当场。 醉道人又搭上一只长箭,往官兵那一指。“哗啦啦”一声,那群官兵忙不迭后退。一人后退不及,竟被踩在地上,被踩得嚎哭。 张衙内也是一个激灵,他横行霸道惯了,在潼川府里,那真真是无人敢忤逆。他压根就不曾想到,这两个道士被逼到绝境后,竟敢真的放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害公差! 这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啊!自己的性命何等宝贵,犯得跟这两个“死人”硬磕吗?张衙内当机立断,在别的衙内还在发呆时,他第一个,抱头鼠窜。 跑了才几步,就听一个公差喊道:“不要跑,孙猴子、小六子没死,只是晕了过去。那箭是去了箭头的木杆子,根本杀不死人。” 一听这话,张衙内立马站住,转身大喝道:“贼子不敢杀人。大伙儿上啊,有立功的,本衙内有赏、重重有赏!” 没了性命之忧,又拍了衙内的马屁,更能得到重赏,那还用说什么?刚刚狼狈而逃的公差、慌乱后退的官兵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呼啦”一声,一下子冲了上来。 情势危急! 醉道人箭如珠发,每箭必不虚发,必定有人应声倒地。但彼此就那么一点远的距离,他再如何了得,又能射得了几箭?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数十名公差和官兵便齐齐杀到,醉道人拉着小道士就跑。 可能跑到哪儿去?醉道人的长弓无利箭,小道士的铜钱剑没开锋,他俩手中的兵器伤人都难。可那群公差、官兵手上拿的可都是真家伙,还个个的往他俩身上的要害处招呼,竟浑然没有半点顾忌! 此消彼长,哪怕醉道人有几手功夫,小道士身手也算敏捷,没几下后,就险象环生。 那张衙内见状,更是癲狂般地叫道:“上,上,杀了他们。杀了有赏,出事我们兜着。上啊!” 醉道人怒极、气极,闪身躲过劈来的一把大刀后,他手中神乎其技般地多了一支长箭,他闪电般地开弓,那箭电射而去。 张衙内只见得一道光影飞来,哪能闪得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就倒地不动。 这凄惨的一声响后,场上,蓦地一静。 那拿铁尺砸来的捕快,不砸了;那持钢刀劈来的官兵,不劈了。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齐齐都看向,张衙内倒地的方向。 然后,是死一般的静。 然后一个声音大叫道:“张衙内伤到了,祸事了,祸事了!” 这一声叫后,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似天塌下来了一样:“出事了,出大事了。”就连那田衙内,脸上都是一片惨白,再无丝毫血色。 纷乱中,公差、官兵中推出几个领头人,稍一商量后,一人就说道:“将这两个贼子死死围住,若是给跑了,你们就自己选个舒坦点的死法吧。今儿这事给闹大了,我等这就去救见府台大人,请他定夺!” 数人离去,其余的人将小道士和醉道人团团围住,个个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小道士和醉道人相视苦笑,之前这帮人闹得声势虽大,下手也算狠,但真正出力的人,其实并不多,绝大部分人只是在外面瞎吆喝。可此时,若他俩想逃跑,毫无疑问,这帮人个个都会拼命!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小道士只能等着,等着知府大人的“定夺”。 不过小半个时辰,潼川府知府张大人驾到! 竟打得有,全套的仪仗。但见锣鼓开道,两边列有青旗四,蓝伞一,青扇一,桐棍、皮槊各二,肃静牌二。 抵达此地后,更是人人肃立,只有风吹旗扬。 张知府骑着高头大马,上前几步,冷冷地盯着包围圈中的两人,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走! 正文 83 令尹是怎么灭人满门的 潼川府,府衙。正堂高挂“明镜高悬”。 牌匾下,官椅上,张知府端坐在那,那脸,阴得似要滴水来。 于是,三班衙役个个正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拍惊堂木,张知府正待大发官威。忽然后堂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四十几岁的贵妇人,直直地冲到小道士面前,二话不说,伸手就挠。 醉道人连忙挡住,他身材高大,那妇人跳起来都挠不到,当下就哭道:“张一根,就是这两个杀才伤了我儿。可怜我儿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动过半根手指头。今儿个,竟被生生地给抬了回来。我这当娘的心里,疼啊!” 她回头怒指着张知府,喝道:“这两个杀才就好端端地站在这,你还不赶紧打杀了,丢去喂狗,傻坐在这干嘛?你贵为一府之主,就如此的无能?难道非得要我这个妇道人家,拿刀子捅了这两人不成!” 张知府苦笑:“夫人啊,公堂之上,怎得也要讲下国法。上来就直接打杀,为夫可是官,不是匪。” 妇人冷笑道:“国法?你当我不知,这公堂上的龌蹉事还少吗?多了这一件,难不成就会脏了这块地?” 她忽然戟指怒道:“我看啊,是你张某人翅膀硬了,起了黑心了。哼,你做得好算计!由得别人杀了我儿,然后伤心死我这为娘的,这样正正如了你的意。没了我这黄脸婆,你大可纳上十房八房小妾,再生上十个八个儿了,从此过得逍遥自在,是也不是?” 张知府大怒:“你,你个妇人,怎么能说出这等没鼻子没眼的胡话。” 妇人大哭:“好你个张一根!当年若不是我爹爹榜下捉婿,我一个名门闺秀,怎会嫁给你这么个三家村放牛的穷货。如今借着我娘家的势,你是发达了,就嫌弃我了。好,好,我这就带着我儿回娘家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的多久!” 府衙之上,堂堂知府被人指着鼻子这般怒骂,张知府脸上那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很想起身,甩那妇人一个大耳光,以振下“夫纲”。可挣扎了一会后,他颓然坐倒在官椅上。 张知府忍气吞声,解释道:“夫人啊,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年纪已然这般大,就算想生养,也绝无可能。你一向知道,我家两代单传,我儿就是我张家唯一的根。我就算傻到天上,也不敢让人伤了我儿啊!这唯一的根要是出了差错,我张家可就绝后了。那样的话,我死后,怎么有脸面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 听他服软,那妇人得意地说道:“张一根,算你还有点脑子,没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勾了魂。今儿个我明白告诉你,你儿子已经醒了,在房里大哭大闹,吵着要赶紧杀了这两个杀才。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然,小心你张一根,变成张无后!” 妇人得意洋洋地离去,颜面全失的张知府坐在官椅上,止不住地叹气。 这出闹剧,直看得小道士目瞪口呆。刚见张知府时,只觉得他好大的官威。可此刻再看去,只觉得他,好大的一个可怜人! 哎,被妻子给骑在脸上拉屎,他这丈夫做得啊,实在是愧对了胯下的那一根。 等等,我若真娶了那恶婆娘,会不会也会变成这样?想到这,小道士打了个寒颤,赶紧止住这不祥的念头。 好一会儿后,张知府才终于咽下这口恶气,他惊堂木一拍,刚刚消失了的“好大官威”,瞬间又回到了身上。并且,在休息够了后,抖擞得更是厉害。 惊堂木一响,一直如泥塑般呆立,耳聋了,眼瞎了的三班衙役齐齐身子一振,个个又活了过来。 张知府冷声道:“李曹官,你说说本府上下,近来可有什么大案要案?” 李曹官自然明白上司的意思,当下应道:“年初,有贼人三人夜入县左张员外家,污了女子两人,其中更有未出阁的张四娘,此案未诀。” 张知府一击掌:“这个可。” “年中,盐亭县外李家村有蒙面歹人持械行凶,伤七人,抢走三头耕牛,此案未诀。” 张知府问:“是外地人所为吗?” 李曹官答道:“听口音,应是本府人所为。” 张知府叹道:“这个否。” …… 这两人旁若无人,一问一答之间,就给小道士和醉道人生生地安上了六七桩大罪,还都是,“秋后问斩”的死罪。 小道士只听得呆若木鸡,哑口无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等如同儿戏般的信口雌黄,就能断了如此大案,要了想要的人的性命? 果真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啊! 醉道人却是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他倒也光棍,只是抬头看着正堂上高高挂着的那块“明镜高悬”,连吭都不吭一声。 安排妥当,张知府直接一挥袖,喝了一声:“退堂!” 自始自终,他连看都没正眼看过小道士一眼,就这般,下了定论! 果真是,明镜高悬! 两旁竖立的衙役摇了摇头,正待散去,却听,却听小道士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竟然还极是开心。 张知府猛地转身,盛怒道:“你笑什么笑?死到临头了,还敢这般大笑。也是,你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好,很好,我自会安排,包你满意!” 小道士笑得都弯下了腰,他大笑着,指着张知府笑道:“我是笑你!笑你爱子如命,却要被爱子,给骗去这条老命。我再笑你,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不知,你若不求我,你张一根,就得变成张无后!” 张知府气得胡子乱抖,脱口骂道:“你,你放屁!” 小道士冷笑道:“府台大人,想必你还不知道,你那爱子为何要去找我的麻烦?那帮衙内现在想来正在府上,所为何事,大人你问问就知。” 他冷哼一声:“唯一的独苗,要传张家的香火,呵呵,一个都不能人道的人,我看怎么传这香火!” “不能人道”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霹得张知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怒道:“你,你胡说。” 说完,张知府再顾不上其它,急急地往后堂赶去,去问个究竟。临出门前,他身子一顿,回头说道:“先押去牢中。” 停了下后,他再补充了一句:“吩咐下去,不得亏待。” 牢房是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若没有“不得亏待”这四个字,小道士说不得就要生不如死。搞不好,连“贞节”都要不保。但有了这四个字后,那就权当是,住了一晚的客栈。 虽然这客栈,条件太简陋了些。但至少,不脏不臭,还是单间。 “高啊,兄弟,你真是高!”醉道人高高地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高声喝道。 “这没什么的。”小道士很谦虚。 “这真高啊!”醉道人在小道士肩上拍了一掌,用力大了,疼得小道士直呲牙:“老哥我本以为,闯荡江湖数十年,今儿个是彻底栽了。没想到,兄弟你三言两语那么一说,怎么着,屁事都没有。” “那是。”小道士骄傲地点了点头:“好在那狗官的夫人来闹了一场,不然的话,我还真抓不到他的命脉。” “兄弟,”醉道人还是有点担心:“所谓‘官字两个口’,我俩真能平安地过了这一关?” 小道士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哥放一万个心。你我一看就知,那张衙内体内阴气大盛,而阳气,呵呵,就像那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就他那身体,哪怕全天下的美人儿都脱光了衣物站在面前,他也休想再举得起。” “他的不举,是女鬼所致,任是华佗再世,怕也无能为力。所以这事,他必得求在我身上。” “你说,这么大的命脉握在我手中,那狗官能对我俩怎样?” 第二日,那牢头开了牢门,说道:“张道长,府台大人有请。” 一听这个“请”字,小道士那心,彻底地定了下来。 跟着一位长史来到书房那,张知府正等着,手里把玩着一锭金元宝。 “坐。”张知府淡淡地说道:“道长的包裹里,足足有着六锭的金元宝。这些金元宝,是从哪来的?” 说到“哪来的”这三个字,他的声音蓦地提高,似是在审问。 “他问这个干嘛?”小道士一寻思。对了,金元宝的底部,可刻有一个“陈”字。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施施然地坐下:“沧州府城南二三十里处,陈大官人那。” “哦?能铸得这十足真金的,必是大富大贵之家。沧州府附近,某可不记得,有谁家够这资格!” “一个多月前,陈大官人刚从应天府辞官,回归故里。自回去后,从来深居简出不见外客,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张知府稍一思索,忽然起身惊呼:“竟是,竟是那位陈大官人。” “竟是哪位陈大官人?”小道士也很想知道,但表面上,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应了声“正是”。 张知府绕着书房走了两圈,说道:“不对,你一个小道士,怎么会跟那位大人扯上关系?” 小道士正色答道:“尊师与那位大人之间,本就交情非浅。前段时间我去拜会那位大人时,刚好遇见他家的独子撞了邪。说来那次的情形与这次很有几分相似,只是在除了女鬼后,我受到的待遇,却大不相同。” 张知府似没听懂他话里的讽刺之意,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张道人,你我之间,做场交易吧!” 正文 84 可怜的张一根,可恨的张府台 意料之中,小道士淡淡说道:“哦,请问府台大人意下如何?” 张知府却没回答,他呆呆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竟似沉入回忆之中。 好一会儿后,他说道: “其实很久前,我小名是张四郎,不是张一根。在我之上,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家中最小的。” “那时候我家里穷,非常的穷,穷到什么地步,别人家吃饭掉了一粒饭,我都会抢着捡起,连沙子一起往肚子吞。” “那时虽然穷,可觉得也没什么。爹、娘、哥哥姐姐都对我极好,一家人过得挺开心。过日子嘛,开心就好,饿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那时我不知道,很多时候,穷,就是最大的罪恶。” “我们几个一天天的长大,饭量也越来越大。每天都是刚吃完了饭,就眼巴巴地望着锅。这样有一天,我爹娘知道,真得不可能养活四个小孩。” “于是,我爹把主意,打到了大哥身上。因为我大哥天生有些痴傻,一直长到十二岁,还不能帮家里干活。” “那一年,我爹爹在田里坐了一宿,第二天说,家里养不活一个傻子,把大哥丢了吧,不然一个都活不下去。我娘死都不肯,我爹就把娘打了一顿,绑了起来。然后喂了大哥一顿饱饭,带他出了趟远门。我大哥就这样没了。” “大哥没了后,我爹说,老张家不能子子孙孙这样穷下去。我爹咬了咬牙,说,我天生聪明,他要送我去读书。我爹就去求族长。族长考了考我后,答应族里出一半的钱,供我读书。” “可读书太贵,就是出一半的钱,我家也只是勉力维持。第三年,我二哥生了场大病,需要花一大笔的钱。我爹爹在田里坐了一宿,说,四郎要读书,二郎要治病,家里只能选一个。四郎书读好后,可以考秀才,当大官。二郎病治好后,也再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他选四郎。 “那次我娘没哭,呆呆地抱着二哥不放手,一连抱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我二哥死了,临死前对我说,要我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秀才,一定要做上大官。我哭着说,我一定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秀才,一定要做上大官。就这样,我二哥也没了。” “等我到了能考秀才的那一年,家里能卖的都已经卖了,再也拿不出半个钢板。我爹爹又在田里坐了一宿,第二天去了县里,回来后带了一个人。那人看了看我三姐,很满意,说这闺女长得漂亮,又是清白之身,能卖个好价钱。当时我、我娘、我姐都傻了。我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说我不读书了,不去县里考秀才了,我可以下地干活。可我三姐说,傻瓜,都拼进去两条人命了,现在放弃算什么?然后我三姐,我三姐从那人手里接过那钱,交到我手里,说,四儿啊,以后家里就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秀才,一定要做上大官。然后我三姐就跟着那人走了,就这样也没了。” “拿着这钱,我去了县城,考中了秀才。我急忙忙地赶回家,却发现,发现我娘已经绝食了两天两夜,就要死了。我告诉我娘,我已经考上了秀才,提学大人还当众说,以我的才学一定可以考上举人,还大有可能会考上进士。我对娘说,我会做官,会做大官的,会让家里人享福的。我娘点了点头,说四郎真乖。说完就死了。” “考上秀才后,我家一夜之间就变了个样。可家里只剩下了我和我爹了,一家六口,就只剩两人。” “后来我不负众望,中举人,中进士,还榜上捉婿,被京城里的显贵招了做女婿。我急忙忙地回到家,我爹爹也很高兴,高兴的嚎哭。哭完了,他拉着我跪在族里的祠堂里,说,我们这一支,到他那一代,他是独苗。到我这一代,生了兄弟三个。他本以为,我家可以从此开枝散叶,可结果,结果却只剩下了我一个。说完了,我爹爹要我发誓,一定要传宗接代,一定不能让我张家就此绝后。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发了毒誓,并说,自己以后不再是张四郎,是张一根。自己要时时牢记,身上传宗接代的重任!我爹听了笑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我爹就在田里的那棵歪脖子树上,自己上吊死了。” “我哭得晕死了过去,被妻家的人抬上马车,回到了京城,成了亲。” “成亲做官以后,我花了整整十三年的时间,到处去找我三姐。等终于找到后,才知道,她当年就被卖进了妓院,然后熬了十年。三年前,她熬不住了,死了。” “我家一家六口,就真得,只剩下了我这一根!” “呵呵,我是好好读了书,我是考上了秀才,是当上了大官,可那有什么用?我家人都因此死去了,他们甚至连我一天的福,都没享受到。” “他们只留下了一个遗愿,一个再小不过、再应该不过的遗愿,要我传宗接代!” “要我张一根,为张家,传宗接代!” 这些惨事,想必在心里已经过了无数遍,所以张知府已经麻木了。在说起这等惨事时,他的语气,竟然依旧平淡! 可小道士,已听得泪流满面。 他起身,拱手,正色道:“府台大人,贫道明白了,贫道必定竭尽全力!” 张知府盯着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张道人,你没明白。我跟你说了这么多绝不应该对外人说的话,是想告诉你,我不是要你竭尽全力,我是要你必须,必须做到!” 小道士心中苦笑,必须做到?那张衙内的身子虚成这样,天底下谁敢说“必须做到”? 他,一样不行! 似没看到小道士脸上的苦笑,张知府再淡淡说道:“我再告诉你两件事。” “其一,昨晚上,我将那逆子平日私养的外宅、屋里他最想得到的女婢、全府最红的头牌这三个女子全部送进他房中,可没用。我连夜请了全府最有名的良医,用了最狠的虎狼之药,可没用,完全没用!” “其二,逆子只是第二个与那女鬼欢好的人。那第一个人,今天凌晨传来消息,已经死了。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风寒,就卧床三天,然后一命呜呼!” 这下,小道士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他真的很想说上一句:“小的不行,尊驾请另请高明!” 可看着张知府那淡然的表情下,潜藏着的极度的偏执和极致的疯狂,小道士相信,他若真敢说这话,那必定活不了片刻! 张知府看着他,依然淡淡地说道:“张道人,就像你所说的,我现在只能求你,不然我张一根,就真得变成张无后!” “若你能行,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你就算要我张府台在潼川府最繁华的大街,给你磕上十个响头,我也照磕不误。” “但是,你若不能,”张知府终于叹了一口气:“我就算凌迟了自己,生生地将自己千刀万剐,我也消不了心中的悔和心中的恨!” “所以到那时,我一定会做几件事。杀了那逆子,杀了那泼妇,杀了你俩,再杀了自己!” “张道人,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不应该再怀疑我的决心。” “一切,都拜托你了。稍后我会让管家去找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我拼了命,也必会办到。” “愿我好运,也愿你好运!” 说完,张知府再不二话,拂袖而去。小道士呆呆地站了一会,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惨了!这下生生地,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客房里,醉道人一把窜了进去,左右四顾了下后,啧啧叹道:“高啊兄弟,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儿,得了,我俩的待遇又上了好几级。瞧瞧,这雪白的棉被,这时鲜的水果,这,这还有上品的美酒。” 醉道人一把提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去。“咕噜噜”一口倒完后,他砸吧了下嘴巴,大赞道:“好,好酒。兄弟,从死囚到贵宾,也就在你翻手之间。实在是高啊!” “哎,”一直呆坐在床上发愁的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老哥,你想喝酒只管喝个够。潼川府里哪有美酒,你想要只管开口要,千万不要客气。” 醉道人醉眼一睁:“我说兄弟,听这话的意思,你是要老哥我做个醉死鬼?” 小道士苦笑:“老哥嗜酒如命,能做个醉死鬼,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总比做个饿死鬼、无头鬼要好上百倍千倍。” 醉道士坐下,勾着小道士的肩膀说道:“兄弟,听你的意思,咱俩这是活不长久了?” 小道士长叹:“恐怕是!那张知府的意思很明确,他张家若能开枝散叶,我俩重重有赏,他张家要是绝了香火,我俩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难办了?”醉道人大皱眉头:“兄弟,老哥我这道士做得不用心,可全靠你了。你有多大的把握?” “三成,”小道士算了又算,说道:“最多三成。布神坛,设法阵,用天地至阳之气来驱除那小子体内的鬼气,并做到阴阳平衡,我有十足把握。但是,那小子实在虚得太厉害。道术能补他的阳气,他的身子却留不住这些阳气,边补就会边漏。这个我就毫无办法,必须得有温补的圣品,来修补他的身体。” 醉道人奇道:“潼川府里就没有良医吗?” 小道士苦笑摇头:“良医是有,但一般的方子根本没用。要在短短时日里补足他的元气,并且还不能大补,这种方子,哎,估计也就只有我们大宋的官家,才有可能用得起吧!” “可只有道术和良方齐用,那小子才能重振雄风。不然的话,就算能保住这条小命,这一辈子他也别想再硬起来。” “他若硬不起来,我们两个,哎,可就要死翘翘了。” 醉道人皱着眉头在那苦思良久,忽然说道:“温补的圣品,宫廷的秘方,这个,我可能还真有。” “真的!”小道士大喜:“你真有办法?” 正文 85 那一场不风花不雪月的爱情 醉道人眉头越皱越深,一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到底有没有真不确定”的样子。 小道士的心,也随着他那越皱越深的眉,提得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从嗓子口窜出来了。 终于,醉道人双眉一轩,猛一击掌,兴奋地叫道:“我去,我还真有。” 要从嗓子口窜出来的心,被这一吓,吓得猛地一跳,就从口中,跳回了肚中。 “老哥,你还真有?”小道士不太敢相信。 “真有!”醉道人欣喜地一提酒壶,往口里一倒,结果壶里没酒。他就眼巴巴地看着壶嘴,直等着那凝出了一滴酒,慢慢地掉下后,他赶紧一口接住,吧唧了一下,才满意地说道:“话说,这是十年前的事。” “那一年,我还没那么老,还只是一个沧桑的大叔。” “那一天,正是元宵佳节,我在繁华的扬州城里赏灯。然后一回首间,我发现了一个美人,一个很美很美的美人。” “哎,此事已过十年,可酒醉的时候,我还是会经常回想起那一幕。我一直想用一首词来形容那时的心情,可我只是个粗人,哪懂得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别人在唱一首词。” 说到这,醉道人这粗豪的汉子,竟用温柔的嗓音,击节而歌,唱了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呵呵,灯火阑珊处啊!”醉道人嘶声叫道,这粗豪的汉子,说到这,眼角竟发了红。 他揉了揉眼,继续说道:“一见那美人,我就呆了,就直接过去说,你有伤心事,我可帮你。” “美人大惊,说,真的?然后她就带我回了她家。她家姓刘,是扬州城极知名的酒商,酿得玉罗春,天下闻名。” “她家的确有事,被恶鬼给缠上了。那恶鬼是怎么缠上她家的,我不清楚,但那鬼的确很厉害,非常的厉害。” “我和那恶鬼大战三场。第一场,大败,勉强捡回了一条命。第二场,打平,双双身受重伤。第三场,惨胜,靠着一些运气,我终于灭了那鬼。” “前后三次大战,次次受伤,这样我在她家足足呆了半年,她也照顾了我半年,我的身子才恢复完全。” “半年后,她爹说,我救了他全家老少数十口人性命,这等大恩,他无以报答。他说,他说只要他家有的,不管是什么,我尽管开口,他必定奉上。” “她爹说这话时,她就在身旁,低着头,羞红了脸。那脸,红得好美好美。” “我说,好,这话是你说的。那我就要,我就要你家酿得最好的酒!” 我就要,你家酿得最好的酒!! 这话,让小道士直接跳了起来,他大叫道:“你,你疯啦,还是你的脑子,被酒给烧糊涂了。那美人,那美人明明很喜欢你啊,她爹爹也有意将她嫁给你啊!美人或美酒,由你选。那样情深意重的美人你竟然不选,你竟然要了美酒?你真真气死我也,你不如直接醉死算了。” 醉道人嘶声叫道:“我不疯,我的脑子也没有烧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我配不上她。” “我一点都配不上她。她那般的美,而我,长得像个武夫;她知书达礼,而我,举止粗鲁,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她温柔贤淑,而我,却是个浪子,习惯了四海为家,从没有在哪个地方呆满过一年。” “兄弟你说,这样的我,配得起那样的她吗?” 小道士沉默,然后涩声说道:“可她喜欢你。感情的事,只要她喜欢,只要她愿意和你过日子,配不配得起,这重要吗?” 醉道人苦笑道:“兄弟,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我当时是不会这么想。” “那时的我已经在江湖上流浪了十多年,我看过了太多的人,见过了太多的事。这见得多了,有些事便看透了。” “我知道,她的确感念我的恩,的确欣赏我的勇,可这些恩啊勇啊的能顶得了多久?等真正过日子时,她就会发现,我和她之间相差的太远太远,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到那时,她还会喜欢我吗?到以后,她会恨我吗?会怪自己吗?” “再说,她家人就真的愿意,把那么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嫁给我这么一个只会捉鬼的武夫?女子在家里本来地位就低,我又怎么忍心让她为了我,被全家人责难!” “我那时就是这么想的。兄弟,你给老哥我说说,我的这些顾虑,有没有道理?我那时这么做,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你说,我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是对还是错,小道士茫然了。对情爱之事,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这个问题,他怎么能回答得出? 他只能说:“十年了,你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吗?” 醉道士摇了摇头:“没有答案。十年了,那天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她家逃出来后,整整十年了,我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答案。” “我只是,从此彻底断了结婚生子的念头,从此再没有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思,从此终日活在醉梦之中。” 长叹一声,醉道人举起了腰间的酒葫芦。那酒葫芦里明明没有酒,可他却似喝个不停。他明明没喝酒,那眼里的醉意却越来越浓。 在“醉倒”前,醉道人咕哝了一句:“兄弟,如果有些事情,你是真的不知道该做还是不该做,那我劝你,还是做了。因为得到了之后再后悔,总比什么都没有得到却还是要后悔,总要强些!”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会选择留下,陪在她身边!” 醉道人睡过去了,留下小道士坐在那重复着这句话: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会选择留下,陪在她身边! 于是,小道士想起了许若雪,想起了那个凤冠霞帔,与她拜堂成亲的女人。 于是,小道士的心一疼,很疼。 “逃婚的事,自己做的,是对了还是错了?”他问自己。 哎,也许,自己真的错了。 忽然之间,小道士很想回去,很想对那恶婆娘说声“对不起”。可一想到鬼珠里的柔儿,他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柔儿的事一了结,自己就绝不耽搁,赶紧回青城去。小道士决定。 这样杂七杂八地想了好一阵后,小道士才想起,不对啊,怎么刚说着说着,自己就把正事给忘了。 他急急推醒醉道人。醉道人大是不满,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刚刚才在梦中与美人相见,刚准备要问她,这十年来过得可好?有没嫁人?有没生子?在这等关键时刻,你竟然生生地扰了我的好梦。” 小道士赔礼道:“恕罪恕罪。这春梦以后再做,现在有件顶要紧的事,麻烦老哥你说个分明。” “什么事?” “温补圣品,宫廷秘方的事啊!” “这个,”醉道人苦笑:“真给说忘了。” “怎么说?当时我说,要刘家酿得最好的酒,她爹直接就愣了,然后马上答应,答应的那叫一个爽快,还拉着我就走。” “走到刘家宗祠那,她爹进去,好一会儿后才出来,交给了我一个古方。” “她爹告诉我,他们刘家的玉罗春,虽然天下闻名,但那酒的口感着实不算上等,真正让人称道的,是玉罗春补肾壮阳的功效很是灵验。而我手中的方子,名叫‘玉宵春’。” “这玉宵春,正是正正宗宗的宫廷秘酒,是男人滋补的无上圣品!所谓的玉罗春,不过是玉宵春里面加了几味看似有用,其实无用的药材,并且稀释了很多,提升了口感后的普通补酒。” “这里面,竟牵扯到一桩秘事。” “原来这刘家,并非普通人家。他们祖上,竟是地地道道的皇族!” “在我们大宋朝建立之前,现福建南路、广南东路那块,有一个名叫刘?的前唐节度使,建立了一个名叫‘大越’,后改称‘汉’的国家。这刘?,就是刘家的先祖。” “这汉国被大宋灭了后,刘家先人侥幸逃脱,一路辗转来到扬州,定居下来。因为逃得匆忙,财物并没带出多少,最珍贵的,就是这张古方玉宵春。” “玉宵春是海上一名自称来自瀛洲的道士,献给汉国皇帝的仙家妙方。当时的汉国皇帝试用后极有灵效,于是大喜,重赏之后,在宫廷中秘密设了一个‘仙酒司’,专门依方酿酒,以供他,嗯,夜夜春宵。” “这玉宵春的事,当年攻打汉国的那名宋朝大将也知道,极想将它献给我们大宋的开国皇帝。所以那刘家先人逃到扬州后,就将此古方藏在宗祠之中,并规定,凡刘家族人,永世不得酿造玉宵春,以免为全族带来灭顶之灾!” “这桩秘事,只有刘家每一任的族长才知晓。后面刘家根据玉宵春的配方,制出了玉罗春。这古方放在那,就没了用。” “她爹的确是个诚信之人,既然答应了是‘最好的酒’,就将此方献了出来,以报我救了他全家上下的大恩。” “好!”小道士击掌叫道:“那古方现在在哪?” 醉道人苦笑:“自离开刘家后,每次一想起那美人,我就会拿出古方,细细摸上片刻。这样不到两年,那方子,就彻底地毁了!” “啊!”小道士大惊。 正文 86 天,神仙真显灵了耶 指着醉道人,小道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那等宫廷秘方,你,你竟然把它给毁了。” 醉道人醉眼一瞪:“再好的秘方,对我又有什么用?我身体康健的很,用不着补肾。我身边又没有女人,壮什么阳?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小道士哑然,然后颓然叹道:“这么说,你让我白空喜了一场。” “自然不是,那方子我应该还记得。” “什么叫应该?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哎,前几年我无数次地摸过那方子,所以自然是记得的。后几年我刻意想忘记那段往事,所以自然会不记得。” “老哥,很多事,你越是想忘却便越是忘不却。譬如那美人,你就算日日喝醉,日日想忘,可结果又能怎样?现在一回想起来,还不是音容笑貌如在眼前。所以那方子,你必定记得。” “也许是吧。行或不行,试下就知道了。我这就把秘方写下来,你交给张知府。” 小道士想了想,神秘地一笑:“不,不能就这样将秘方交出去。敢问老哥,你会酿酒不?” 醉道人拍了拍胸:“当世一流!” “好,如果有美酒,有药材,老哥能不能在短短数日内,酿出玉宵春?” “如果那方子确实正确,再有合适的烈酒,有充足的药材,给我十天时间,我自可酿出玉宵春。不过那药效,却大约相当于窖藏一年后药效的八成。” 小道士大喜:“有八成就行,我们不可能在这等上一年。再一个,刘家后来改良后的玉罗春的药方,老哥知道不?” “知道,那古方上最后有注明,不过是加了五味看似有用,实则上冲淡了药效的药材。” “好,我们就按玉罗春的方子拿药。” “哦,那样药效不就差了?” “呵,用不到的药材,我们悄悄销毁就是。如果照方抓药,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这方子用得是什么药材?” “哦,兄弟你这是不想将这秘方交给他们?” “自然,交给他们做什么?”小道士冷笑道:“让他们当成会下金蛋的母鸡,还是当成官场爬升的楼梯?再或者是,将他们身子补得壮壮的,多去祸害一些良家妇女?” 醉道人叹服:“兄弟说得极是。” 两人计较完毕,小道士等那管家过来时,将要抓的药材交给他。 这一日,潼川府轻骑四出,将全府上下各地的各大药铺,搅得是天翻地覆。 第三日,三台县又是官轿云集,府衙看门的王半瞎看得眼都发直:“乖乖,又来了,是川左步军田指挥使,潼川府李通判两位大人。我去啊,今儿个怎么了?怎么全潼川府最大的官全集齐了?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是北边的那帮蛮夷杀了过来?还是哪处的流民又闹了事?” 王半瞎自然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女鬼惹得祸。这些官员齐聚府衙的目的,只是为他们的儿子,求壮阳酒! 前朝蜀国的那名高贵的公主,品味实在非凡,手段也着实了得,现身不过区区三月,就将全潼川府最大的一帮衙内一网打尽,迷得他们那叫一个神魂颠倒,失魂落魄! 不过区区三月,这女鬼就吸食了不少阳气,修为那是大增。她得益了,那帮子衙内就倒霉了。第一个“登仙境”的徐衙内已经一命呜呼,第二个“登仙境”的张衙内从此再没办法“硬”起来,他俩如此,别的能好到哪去? 这儿子不举了、萎了,可是大事,是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啊!不说知府张一根直悔恨的想零碎了自己,别的那几家谁个不心急火燎? 这等时刻,听府衙里传出的消息,那被“请”进去的小道士,手里竟握有“仙家秘方”。那秘方竟是其尊师夜宿巫山,静坐修道时,得神女青睐,传下的仙方。 仙方啊,据说比大宋皇朝的宫廷秘方那是灵验的多。不管男人虚得有多厉害,亏得有多狠,几杯酒喝下去,效果那是立竿见影! 只是用仙方酿酒,必须得修为高深的道士,设神坛,请神灵,借神仙法力注入共计三十六味药材中,方才能有此神效。而这样施法,是会折了道士的寿命。 所以这仙酒再好,世上不过是酿了三坛。而这次,小道士舍了性命不要,会酿,十三坛。这十三坛,据说是张知府亲自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一点点逼出来的。 这事说得如此玄妙,众官员本来是不信的。可眼见着堂堂的府台大人,竟连衙都不上了,一日一夜不曾合眼过,就在那亲自督办药材的事。那送进去的药材,一丝一毫都得由全府最有名的三名良医一致认可后,方才能送进去。否则,立马舍弃。这事,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竟有如此好事,落到潼川府?那还等什么?于是心忧家中儿子的各位大人,争先恐后地赶到府衙。 府衙内堂,张知府当先而坐,果然是,两眼熬得通红,红得跟兔子似的。只是他精神倒是亢奋,亢奋的还不正常,跟打了鸡血似的,那声音亮堂的厉害:“张仙长要举办一场大型的法会,一则是请神仙法力,借以酿那仙酒。再则是布下聚阳法阵,借法阵之力,平衡我儿体内阴阳。某知道各位大人的来意是什么,仙酒大家都有份,但事,大家都得做。从今天起,全府为十日后的法会,全力准备!” 数天后,客房内,小道士和醉道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堆东西。 “这,这是千年桃木,还是完整的木心!” “这,这是雷击木,还是雷击的桃木!” “这,这是温养了五十年以上的朱砂,还是整整一小坛。” “这,这是青城山秘制的极品黄纸,还是这么厚的一叠。” 再说不下去了,小道士坐倒在椅子上:“我是看张知府那般急切,就随口说说,指望着捞到一样就是一样。可没想到,” 他摇头苦笑:“没想到,官府的力量全部发动起来,竟是如此地了得。区区一府之地,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们竟然找到了这么多。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无语!” 指着一张神像,小道士继续苦笑:“连三台观上,供奉了上百年的神像他们都给生生地揭了下来。不说这神像供奉了上百年,就说能保存上百年的纸,那都是我们道家的秘传,工艺极其复杂,外面极是少见。” “我决定了,”小道士正色对醉道人说道:“办一场盛大的法会!” 五日后,三台观。 全潼川府及附近稍有名气的道士,几乎全集于此。全潼川府及附近稍具法力的法器,几乎全集于此。 共计,有道士一百零八人,有法器三十六件。 这是一场真正的大法会,由官府全力运作,再由民间踊跃支持。 能主持这般大的法会,那是莫大的功德啊!所以小道士精神极是亢奋,整整三天三夜,几乎没怎么休息。 坛场,用五色布团团遮蔽。有三十六件法器,按三十六天罡方位摆放,将神坛围在其中。神坛正中,是三台观上供奉了上百年的,玉清元始天尊神像,神像左右是八经幡,前方是神水,再前是表文,最前是榜文。 神坛前,还有些不伦不类地,放着十三坛玉宵春。 吉时到! 炮竹声响,鼓乐齐鸣,持素三日的小道士一身法衣,登上坛场。 面对一百二十尊神位,小道士神情肃穆,焚香、敬天。 然后开坛、请水、扬幡、宣榜,这系列仪式后,一百零八名道士入场,脚踩禹步踏罡斗,口诵经文。个个神情肃穆,进退有度。 一时,场中烛烟缭绕,鼓乐喧天,经文共鸣,道士起舞。那气氛,端地神圣****! 午时,张衙内在荡秽之后,跪于神坛前。 小道士口念神咒,凝神屏气、清除杂念后,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取朱砂,画符。 画符完毕,用聚阳符十八张,古钱七十二枚,小道士在张衙内身前布下一个聚阳阵。然后,起坛,请圣。 请圣仪式,方是关键。 小道士手持铜钱剑,并道术有成的道士十八名,在坛场中手掐请神诀,口念八大神咒,脚踩集神罡。十九人,声音如一,步伐如一,全神贯注地,叩请神灵下凡! 这番施为,用时良久。张衙内那久虚的身体跪了这么久,怎么消受得了。若不是知道自己正值生死关头,他早就一头栽倒在地! 就当他再也支撑不住,头直发晕,眼直发花,就要倒下时,张衙内似乎看见自己眼前,忽然有金光,点点冒出。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那金光,是从神坛上的神像那飞出,就在他面前,凝成了一道金影。 一尊,金色的神像! 这,这是?莫非自己已经死了,有神灵来接引自己上天了? 张衙内晃了晃脑袋,他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震天般的惊呼声。震天般的惊呼声中,还清晰地传出,小道士蓦地提高,清脆直破苍穹的念经声! 张衙内似乎看到,那凝成的金色神像,忽地金光大作。然后金光分成了三份,一份,融入了小道士供在神坛上的八张桃木符之中,一份,融入了他身边的那个奇怪的法阵之中,还有一份,竟融入了神坛前的十三坛美酒中。 于是,张衙内身旁那法阵中,迅速地散出一种炽热的热。那热化成暖流,从他的头顶灌入,贯穿他全身。 热流入体,张衙内忽然精神大振,他那极虚极亏,现在疲惫欲死的身体,竟似在这一刻重焕生机,并且,生机盎然。 意识彻底清醒了,张衙内吃惊地张大嘴。 他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地看到,的确有尊金色的神像,那神像的确在发出金光,那金光慢慢地融于天地之间。 正文 87 在道爷面前得瑟的下场 张衙内呆呆地坐在静室内。室外仪式继续,那柔和的音乐传入耳边,让他更感如在梦中。 神像显灵时,他离得最近,看得最清。神光出现时,有一份进了他的体内,他感受最真。 所以,现在他心里满是敬畏,对天地、对鬼神的敬畏,还有,对小道士的敬畏! 门开了,张知府走了进来:“我儿现在身体怎样?” 张衙内回道:“孩儿的身体从来不曾这么好过。” 张知府大喜:“好!” “只是爹爹,”张衙内说道:“孩儿怎么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个洞,那些精气神啊正从那个洞中溜走。” 张知府叹道:“哎,张仙长说得对。你的身体实在太虚了,再怎么补,也留不住。这一次可是神仙法力啊,这是何等大的机缘啊,竟然就这样浪费了大半。我儿,你赶紧喝下这碗仙酒,补下身子。那些神仙法力,能留住几分就是几分。哎,可惜了,这等仙缘!” 张衙内赶紧接过玉宵春,一口饮下。只觉得这酒入腹,即刻化成了一股热流,身子便是一振。 “怎样?”张知府关切地问。 张衙内赞道:“好极,不愧是仙酒啊!” 放下碗,张衙内苦笑道:“爹爹,张仙长真是法力通神,竟能请得动神仙下凡。可笑孩儿,孩儿之前竟想着要杀了他。” 张知府也苦笑:“是啊,张仙长身份神秘。似仙长这等人物,背后不知牵扯到多大的关系。可笑爹爹我,我之前也动过同样的念头。”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竟齐齐地,打了个寒颤! 两日后,小道士睁开眼,收了功,从床上坐起。数日的劳累,在静坐后一扫而空。 法会,办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成功得太多! 借了三台观的香火,借了观外数千百姓的信念,借了一百零八位道士的修行,借了三十六件法器的法力,借了供奉愈百年的神像的神力,那冥冥中存在的神灵,竟真的显了灵! 当神像显灵,神光四射时,坛场所有的道士、官员、信众个个目瞪口呆,然后齐齐跪拜! 那种场面,极是震撼! 那一刻,小道士只感觉,今生,足矣! 这次法会,虽然他费尽了苦心,但得到的好处也很大。 积下的功德自不用说,更实际的是,那八张桃木符在使用了数次之后,里面蕴含的法力已被耗尽。这被神灵之气一灌注,法力补满了不说,质地更是得到了一个很大的提升,其神效竟然已经超过了小道士手中的铜钱剑。 还有,当时自己随手放在神坛上,用上等的朱砂、极品的黄纸画成的各色符篆,最上面的十八张也沾染上了神灵之气,其中蕴含的法力,竟比师父留下的那些灵符更要强上好些。 并且,当神像显灵时,小道士冥冥中似有所悟。这次静休完后,只觉得自己的修行一下子增进了不少。那道心,更是坚固了几分。 这好处,远远超出预料了!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自己当时也是心神大震,一时来不及多想,将那极极珍贵的神灵之气,分了一份灌注进了那十三坛玉宵春里。竟将自己传出去的谣言,生生变成了事实。就是不知这些玉宵春,会不会因此效力大增。否则,真真是暴殓天物! 想着这些,小道士随手推开了门,却被吓了一跳。 门外,张衙内正端着脸盆,恭恭敬敬地侍立在那。见小道士出来,他立马腆出一张笑脸:“仙长一入定就是两个时辰,果真是仙法高深。请仙长用下水,净下脸。” 在张衙内毛手毛脚地伺候下,小道士极不自在地洗完了这个脸。回头见张衙内老老实实地垂手站在身后,小道士暗叹,这就是,前倨而后恭了。 之前闹出了偌大的声势,出动了数十公差和官兵,定要斩杀了自己,那时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不可一世!这时却如下人般点头哈腰,侍立在旁,一副有事尽管吩咐的模样。前后反差,真如云泥之别! 可小道士向来不喜欢有人服侍,当下苦笑道:“府里有的是下人,怎敢劳驾你堂堂衙内,来做这等粗活。” 张衙内得意地笑着说:“那等下人,怎么配得起这等福分。不瞒仙长说,现在想侍候仙长的人,能绕潼川府一个圈。我是全府最大的衙内,才有幸抢到了这份美差。像李衙内,他还在二门外侯着嘞。” 小道士继续苦笑,感情这帮子衙内,还在排队等待。 实在受不得有个人傻站在身后,小道士问道:“你身子恢复的怎样?” 一说这个,张衙内就是眉飞色舞:“喝了一坛子仙酒后,我现在感觉好得不得了。再有半坛仙酒,待我喝完后,呵呵,这真刀实枪地杀起来,那必定是神勇无敌,一个顶得上以前的十个。” 说着,他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贼兮兮地说道:“仙长,我跟你说啊,还有半坛酒被我爹爹给拿过去了。这两天他喝了,那效果,啧啧。我娘亲本来每天都要发他三顿脾气,这两日,那是,满脸桃花,柔情似水啊!” “这仙酒,真神啊!只可惜,我得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大展雄风。” 听他这话,小道士警告道:“你现在不可妄动欲念。此刻你体内的元气是充足,不过那只是神灵之气和玉宵春的功效,不是你自己身子更胜以前。在这等关键时刻,你万万不能一时冲动,再泄了元阳。否则,前功尽弃!” 张衙内谄笑着应道:“那是那是。哎,这‘只能看,不能吃,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实在是男人一生最大的噩梦。我经历过一次后,哪怕再不懂事,也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任性!” “再说了,”张衙内苦笑:“我爹爹下了死命令,最少一个月之内,我身边五十米内,严禁出现任何女性。那是有整整八条大汉分成两班,没日没夜地紧盯着。可怜的我别说外宅了,竟连娘亲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仙长请发个善心,让我在你这多呆会。比起那几张满脸络腮胡子的脸,还是仙长的脸看起来舒服,俊俏。” 看着张衙内看向自己时,那真心钦佩的眼神,小道士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我去啊,这家伙不会是憋得太狠,走不了水路想试下旱路吧。我去,此地危险,不可久留! 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藏起了自己这张“俊俏”的脸,小道士问:“十三坛玉宵春是怎么分的?” 说起这个,张衙内那是眉飞色舞:“仙长你是没看到。法会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全潼川府最大的一批官老爷们就齐聚一堂,吵了整整一夜,听说中间还大打出手。最后是,我爹爹得了两坛,田指挥使得了一坛半,剩下的十个人每人半坛。再多余的,呵呵,谁给的金子多,谁就抱走。” “仙长,你猜怎么着?十三坛仙酒,最后卖了整整,”张衙内张开了一个手掌:“这个数。” 小道士一看,皱眉道:“黄金五十两,这么少?” “错!”张衙内叫道:“是黄金五百两!” “啊!”小道士目瞪口呆:“我去!竟这么多!一两黄金,可够一个中等人家,过上一年啊!” 张衙内笑道:“仙长神仙中人,对这些俗事不甚了解。这哪里多了,分明是少了。这十三坛仙酒,拿着京城去卖,每一坛都价值千金!” “仙长不知,这天底下的官老爷们,除了手中的权之外,最希罕的,便是它了。这若是在关键时候将一坛仙酒敬献给一个关键的人,呵呵,那作用可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也是。” 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张衙内谄笑着说道:“仙长,我等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仙长考虑则个。” “说来听听。” “那日法会上,仙长不是一口气画了好几十张的符,那些符都出自仙长之手,又供在了神坛上,沾了些仙气,必然是灵验至极。我等就寻思,请仙长赐下几张镇宅符、辟邪符,以护佑全家。” 见小道士有些犹豫,张衙内赶紧说道:“当然,我等不可能白拿这符。仙长但有所需,尽管吩咐。别看我等只是一帮衙内,这能做的事,可多着嘞!” 这样啊!小道士想了下:“我想劳驾各位寻些珍贵稀奇的,女子用的佩饰。再麻烦派两个人,将这些佩饰并我的一封书信,送到青城山。” 张衙内一击掌:“这事交给我等,再合适不过。请仙长放心,这事,保管办得妥妥的。” 于是张衙内磨墨摊纸,小道士提笔开始写信。 这信怎么写?单开篇的称呼,就让小道士泛了好一阵的难。一开始随手写上“恶婆娘”,马上划去。再写上“许若雪”,接着把“许”字又划去,变成“若雪”。想了想后,又把“若雪”划去,改成“夫人”。后面犹豫了好一会,终叹了一口气,将“夫人”划去,再写上“若雪”。 他写的是大字,这么改了一通后,大好的宣纸,光一个称呼就用掉了一小半。 小道士有心叫张衙内换张纸,可看了看自己那不堪入目的字,终究不好意思,只得草草在后面写了几句,写的还是大白话。 书呈若雪: 上次丢下你在新房,我自己跑了。虽然事出有因,但实在是混蛋。对不住了。 我现在在外有事,实在脱不开身。等事办完后,我必定回青城。到时任打任骂,只求你别使出云淡风轻。 傻道士,敬上! 将信晾干后,小道士写下地址,交给张衙内。看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出了门,小道士只觉得心里轻松,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只是,他却不知,许若雪根本不可能收得到这信。 正文 88 满城膜拜小神仙 洞房花烛夜,气极、怒极、也恨极的许若雪,骑着一匹大黑马,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手持一柄青色长剑,仗剑离开了青城! 她要去寻找,那尚未洞房,就已狠心抛弃了她的夫君,那个该死的傻道士。 许若雪原本以为,骑着大黄马的小道士会好找的很,所以她连夜在官道上狂奔了两个来回。可直到天大亮了,她身上的大红嫁衣都变成了大黄脏衣,小道士还是杳无踪迹! 无奈,许若雪只能放弃。她驻马良久,看着青城山的方向,犹豫了来又犹豫了去,终于一咬牙,恨声说了一句:“若不找到那死道士,此生必不回青城山。” 说完,许若雪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就此离去。 许若雪实在无法猜测,孤身一人,走到哪就算哪的小道士,可能会去哪,她只能沿着官道,一路前行。 她是往南行,去的是嘉州方向。而那时的小道士,却是在十万大山中往东行,去的是潼州府方向。 于是,两人就此一南一东,渐行渐远! 天大地大,这刚结成夫妻却就此分离的两人,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抑或是,今生再不得相见! 第二天,醉道人醉熏熏地推开了门,那满身的酒气,让本已习惯了的小道士直接干呕了几声。 小道士大是不满:“我去,这几天你不会都泡在酒里吧?” 醉道人裂开大嘴傻笑道:“说的正是。这几天,我还真就泡在了酒里。“ “爽,爽啊!我这一辈子,从没有喝得这么痛快过。那是,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用什么姿势喝,就用什么姿势喝。” “痛快,痛快啊。身为一个酒鬼,这一生能够痛快过这么一回,也算不枉此生了。” 小道士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跑回来干嘛?醉死在酒里算了。” 醉道人苦笑:“我也不想回啊,可张知府实在太过热情,竟然还请了几个美貌的官妓相陪。有美女佐酒,酒是喝得痛快了,可这心啊,也就喝得乱了。我若再不走,呵呵,怕是被那几个浪蹄子,给榨得干干净净。” 小道士也苦笑:“是啊,确实太热情了。那帮子原来喊打喊杀的衙内,现在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来伺候我。问题是,一大帮子从来都要人服侍的衙内,哪里会伺候人?你瞧瞧,”小道士指着自己的头发:“这儿,看这,是不是少了一块?” “这是那田衙内做得好事!非求着要给我梳头发。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他就用那拿刀拿枪惯了的手,抓住那梳子,使力地往下一扯。” 说到这,小道士眼含热泪:“哎,那个痛啊!” 醉道人心有戚戚然,和小道士相顾长叹:这太热情了,实实招架不住! 要不,这两人对视了一眼,醉道人就说道:“要不我俩走吧!这儿酒已经喝够了,喝得都腻味了。再呆下去也没啥意思,太受约束了,一点都不自在。” 小道士也点头:“那就去吧!我还得去找极阴之地,那个才是正事。” 计较妥当,两人当即去辞行。有这等神仙之人在府上,那好处自然是大得没边。所以张知府极力挽留,无奈这两人去意坚决,他不敢强留,只能徒呼奈何。 出得府衙,张衙内在那等着,迎了上来,哀求道:“仙长何不多留些时日,让我等好一尽地主之宜。” 小道士摇头说道:“不了,多谢衙内心意。” 张衙内此时对他极是感激,又极是敬畏,见他拒绝,讷讷不敢言。 小道士一挥手,欲步又止。他转身对张衙内说道:“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我有几句话,希望你能听一听。” 张衙内躬身道:“仙长但有吩咐,我无不听从。” 小道士正色说道:“人活世间,当为自己积德。坏事做多了,当时是得意,但日后必失意。并且折了功德,损了阴德,不但误了今生,还害了来生。细细算来,实在是一件大亏特亏的事。所以日后你当行善时便应行善,切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任性妄为!” 张衙内郑重地点头答应:“是,我必定谨遵仙长教诲。现在想想从前,我天天被人吹捧,不知不觉间便变得无所无天,无所畏惧。在亲身经过这次的事之后,我真真切切地懂得了,要敬天敬地畏鬼神。有了敬畏,我万不敢再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从此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小道士叹道:“说的正是!人有敬畏之心,有羞耻之心,方能为人啊!” 说完,小道士一拱手,和醉道人一起,就此离去! 两人回到三台观。 三台观本是名观,自那日法会后,更是香火鼎盛,人来如潮,竟如赶庙会般。 小道士进观时,被眼尖的信徒认出,顿时引起哄动,人人都想来拜见“活神仙”。小道士在观内道士的接应下,匆促逃进方丈室。 上次相见,方丈架子端得那叫一个十足。这次相见,方丈针扎了屁股似的,抢先过来见礼。 分宾主坐下后,方丈指着窗外,正色说道:“我道门各派林立,争论不休。仙师在我潼川府现在是极受尊崇、信徒无数。这样的话,仙师何必急着离开?若仙师愿在潼川府开宗立派,贫道即刻将方丈之位拱手相让,让仙师得以传我道门福缘。这样的话,岂不是利在后代,功在千秋,对自己、对百姓都是天大的好事!” 开宗立派,这若是成功,将会是何等大的功德! 小道士凝神想了很久,权衡了半晌后,终于放弃了这个绝大的诱惑。 他说道:“老修行实在是太高看贫道了。道藏三千,贫道就算从娘肚子里开始读,又能读得了多少?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贫道出身天一派,真正所长的,唯有捉鬼之术。别的,真就不怎么样了。开宗立派说来容易,却牵扯到方方面面,极是复杂。贫道就算想做,也实在做不来啊。” 方丈细细一想,的确也是,自己想得实在太过简单了,当下叹道:“仙师说得是。想仙师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心境,不为名利所诱。我道门日后,必因仙师而繁荣昌盛!” 两人闲聊了一会,小道士想到一事,问:“老修行在此地呆了许久,那张知府平日里风评如何,老修行清楚不?” 方丈沉思了下:“依贫道看来,那张知府是个好官,大大的好官。” “啊!”小道士大惊。 方丈笑道:“我知道仙师与张知府初次见面时,闹得很不愉快。但这张知府,实在算是个极难得的好官。他出身贫寒,年少时又历经苦难,所以深知黎民百姓的疾苦。因此能给百姓们多留条活路的时候,他必然会手下留情。” “这张知府本性其实是很好的,对儿子管束的也严。只是他身上有两处执念,导致他在这尘世间,惹上了不少的肮脏。” “一处是,张知府舍不得头上的官帽子。需知人在官场,就得守官场的规矩。如果这官场处处污浊,他想洁身自好,可有这可能吗?更何况他是借了妻家的势,妻家的人为非作歹,他有时也无能为力。” “其二是,张知府对他儿子爱护太过。全潼川府的人都知道,若骂了那张衙内,不过是小事一桩。可若是伤到了那张衙内,那就正正地触到张知府的逆鳞。仙师你之前正是犯了这条忌讳,才闹得差点不死不休。” 小道士苦笑:“连张知府这般的,都算得上是好官。难道这世上,就没有比张知府更好的官吗?” 方丈长叹道:“有或者有,但必然极少。这红尘啊!” “仙师,正是因为尘世污浊,所以才需要我们道门广播福祉,还天地一片清净啊!” 小道士唯有叹息。 再说了几句后,方丈将他师弟请了过来,将极阴之地的事好好解说了一番。 小道士道谢后,就请告辞,方丈将他从后门送出。 牵了大黄马,两人离开三台观,走到一个岔路口时,醉道人抓了抓头发,大是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兄弟啊,达州那边,老哥我就不陪你去了。” 小道士大惊:“怎么了老哥,你我一见如故,正要相伴闯江湖。老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醉道人叹道:“兄弟,我也不想啊。只是我跟那守真子实在八字不合,两人见了三次,打了三次。这次去达州,必定是会遇上他的。依我的爆脾气,见面了肯定是要开打的,那样岂不是坏了兄弟的大事?” “再说,”醉道人那粗豪的脸上,竟现出了一脸奸诈:“我跟那守真子打了三次,赢了两次,是占了大便宜的。这次达州那边,那牛鼻子道士身边的帮手必定不少。这送上门去挨打的事,老哥我是怎么都不会做的。” 小道士听了即无奈又好笑,只能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也不便强求。只是这江湖天高地远的,这次一别,你我何时才能再见啊!” 醉道人哈哈一笑:“你我是道士,讲究顺天而行,顺势而为。强求相见,反倒不美。这到了该相见时,自会相见。纵是终生不再相见,又有何妨?只要兄弟你心里记着,这世上有醉道人这么一个人,这就够了!” 说完,醉道人再不二话,挥挥手,转身离开。 正文 89 何需伤离别,人生逍遥游 “等等。”小道士叫道,待醉道人看过来时,他拍了拍马鞍右侧的锦袋,笑道:“老哥忘了一物。” “是哦,”醉道人一拍脑袋:“还真忘了这黄白之物。” 他裂嘴一笑:“兄弟,这次进帐多少?你打算分我多少?” 小道士笑道:“共计黄金五百两。老哥你要多少,便拿去多少。” 醉道人目瞪口呆:“我去,怎地这么多!” 然后他嘻嘻笑着,勾肩搭背地凑了过来:“既然兄弟这么大方,那老哥我就全都拿去,如何?” 小道士一愣后,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全都拿去。玉宵春本来就是老哥给的配方,老哥酿得酒,全拿去也是应该的。” “好!”醉道人大喜,一把提过那锦袋,解开袋口,往里面瞧瞧了,再有力惦了一惦,啧啧叹道:“重,真重,三十几斤的金子。这感觉,舒爽!” 小道士摇头一笑:“老哥,这次多承你照顾,你我后会有期,到时小弟再请老哥喝那最上等的美酒。” 两人一拱手,小道士翻身上马,正要策马扬鞭,却听醉道人叫道:“等等。” 醉道人从锦袋里拿出两锭金元宝,说道:“这个兄弟拿去。” 小道士也不矫情,道了声“好”,就要伸手接过。 可没想到,醉道人交到他手中的,却是整个的锦袋。这袋黄金太重,措手不及之下,小道士险些摔下马来。 “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刚刚是跟兄弟开个玩笑。我有这两锭金元宝就够了,足够了。” 小道士急道:“老哥,这怎么可以?” 醉道人潇洒地挥一挥手,转身就走:“我就是一个逍遥人,无妻无子,清净自在。想看山时便看山,想赏月时便赏月。想睡觉时往树上一卧,想醉倒时向路边一躺。” “我过得轻松自在,何曾需要这些黄白之物?这等东西,不过是碍了我的逍遥!压在身上,我走得不轻松;压在心里,我过得不自在。如此累赘,还是丢给兄弟。” “兄弟,我去也!你我有缘再见!” 小道士大笑道:“好个逍遥人,真羡煞小弟也!” 醉道人脚程飞快,这一会儿,已去的远了,只有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兄弟,你我的路大不相同。你命泛桃花,以后必定艳福不浅。想要无牵无挂,等下辈子吧!” “那玉宵散的古方,兄弟必须记牢。指不定,以后就得用上了。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醉道人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小道人哑然失笑:“这老哥,有时也好不正经。” 将锦袋系好,小道士策马离去。才走了不远,他就勒住马,看着那锦袋,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个累赘啊! 马鞍左边,是他的行李,十来斤重;马鞍的右边,是那袋黄金,三十多斤重;马的背上是他,七十多斤。他的背上,还有包裹,也有数斤。 这样一来,一向脚力矫健的大黄马,竟然跑都跑不动了。 再走了一程,小道士又停下,又长叹一声。 果真是不轻松! 骑着价值千金的高头大马,再带着好几十金重的黄金,小道士怎么都觉得,这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大是不对。 比如那挑着菜担子的老农,会不会把担子一丢,将肩上的大好棍子一抽,当头一棍就砸来? 那施施然走着的书生,怀里鼓囊囊的,会不会在走到他近前时,从怀里掏出一把利刃,当心就是一刺? 那满脸狰狞的大汉更是了不得,一看就是个匪徒。似乎就会跳将出来,戟指喝道:“兀那汉子,把大马拿来,把黄金拿来,把小命拿来!” 哎,这人生怎么变得,处处是危险了嘞? 再走了一程,小道士又停下,再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不清净! 那帮官员的俸禄能有多少?这拿出的五百两黄金,必然是民脂民膏。如果自己贪图享受,挥霍了这些民脂民膏,那自己与那些贪官又有什么区别? 所谓功德,功为善行,德为善心。心行合一,故名功德。努力行善,通过行善累积自己的德行,这才是修功德。若是自己昧了本心,贪了这钱,那必然会扰了清静,亏了德行。这样一来,还谈什么修心养性,得道成真! 这般纠结来,纠结去,小道士决定,不行,这些黄金必须要用来行善事,要解人之急、救人之难。 可这么多黄金,得用到什么时候? 总不能随便往地上一丢吧?那样的话,十有八九会惹来更大的纠纷。按照和尚们的说法,从此沾上了因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道士心中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怨气:好你个醉道人,那么潇洒地一走了之。你是落得个逍遥自在,而我却再也得不到清净无为。 看着那袋恼人的事物,小道士无可奈何,只能哀声叹气地往前赶去。 行了没多远,前面缓缓行来一大群人。 这一群人极是奇怪:有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牵着四五岁的稚子;有正当妙龄的少女,扶着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有身强体壮的汉子,拖着自己的婆娘。 更奇怪的是,这群人个个哭哭啼啼,还人人身上带着东西。就连那四五岁的稚子,都一边哭着,一边手中死死地抓着一棵青菜。 小道士大感好奇,说是逃荒嘛,可这群人带着的好东西着实不少。可若说不是逃荒,怎地个个悲哀欲绝、痛不欲生! 二三十人齐哭,官道上自是人人恻目。小道士心中大是不忍,当下骑马拦住,问道:“你等遇到了什么事,怎地哭得这么伤心?” 见当先的大汉神色不善,他急急说道:“若真有为难之处,贫道定能帮上些忙。” 他这一说,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当先迎了上来,打个拱,说道:“我等都是怒河村的村民,我等要进城,是去卖,” 他一拉手中的稚子,忽然放声大哭:“我是去卖我孙子。” 那中年妇人,也放声大哭:“我是去卖我女儿。” 那强壮汉子,也放声大哭:“我是去卖我婆娘。” “我是去卖……” 一时之间,人人大哭,哭声震天! 小道士呆若木鸡,叫道:“怎地如此?不是都说今年年景还好吗?怎需如此!” 那老者收了哭声,哽咽道:“道长有所不知。我们怒河村四面都是水,与外面隔绝的死死的。只在河道的最窄处,架了座木桥。可是,可是这些年,怒河水大涨,那桥用不了几年,就垮了啊!” 小道士皱眉:“桥冲垮了,你们找官府修桥就是了。” 一说官府,这二三十人齐齐摇头叹气。 那老者叹道:“没用的。十三年前,桥垮过一次,我们村民砸锅卖铁的凑了笔钱,再求官府出了点,修了那桥。可没想到九年前,桥又垮了,我们村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上百人跪在县衙那跪了一整天,官府才拨了一笔钱,重修了那桥。可这贼老天,四年前又发大水,桥又垮了,这下那帮官老爷说什么都不肯再拨钱。我们跪了一天一夜,刘老汉、李二娘都生生地跪死了,可没用,真没用啊。官老爷们只说没钱,打死都拿不出钱!” 小道士大怒:“那帮子狗官,可恶!县衙里不出这钱,你们找府衙啊!” “找了,去了多次。可府衙说,这事不归他们管。那个张知府同情我等,和同僚凑了二百两银子,可这点钱哪够啊!” “怒河水急,这四年里,我们沉了三条船,死了九个人。现在连船都只剩下最后一条了,再不修桥,我们,我们都要困死在孤岛上啊!” “道长,你看看这些,猪羊都是自己养的,儿女都是自己生的,我们谁舍得啊!可谁都办法了,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卖儿卖女卖婆娘,这等惨事,以前只在史书上看到过。没想到,今天却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小道士心中大怮,问:“修那桥,要花多少银子?” 一听这话,那老者期待地看着他:“大概要纹银一千一百两,现在还差了,足足八百多两。道长若是愿意帮衬几两,小老感恩不尽!” 小道士听了皱眉不语,那老者看了,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去。 小道士叫道:“等等,长者误会了。我是在想,既然这木桥隔不了几年就会垮掉,你们干嘛不修座石桥?” 那大汉苦笑:“石桥,哎,我们怒河村做梦都想要修,这梦都做了两百年。现在村里最多的手艺人就是石匠,就是想着能有一天,我们自己修座石桥。可是现在,呵呵,连修座木桥,我们都已经被逼得卖儿卖女。修石桥,哪来的钱啊?” 小道士问道:“修座最好的石桥,大概要花费多少?” 那大汉答道:“最少需纹银四千三百两。” 一听这数字,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要多少,不过四千多两。” 然后他一拍马背,笑道:“你们只管去修,这钱,我出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个个不信,那老者苦笑:“道长就别寻我们开心了。” 小道士使力一提那锦袋,丢到地上,豪气地一挥手:“来,打开瞧瞧。” 那老者打开,再一看,然后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他旁边的孙子脆生生地叫道:“爷爷,这是什么?黄黄的,真好看。” 那老者呆呆地说道:“这是金子。” 这是金子!他清醒了过来,赶紧往那锦袋里一扒拉,再拿出锭金子,往嘴里一咬。 他失魂落魄地说道:“这是金子,全是金子,十足的真金,好几百两的真金。” 他抬起头,看着小道士,眼里的泪开始往下涌,他傻笑着问:“道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笑道:“你们不是没钱修桥吗?我出钱,请大家造一座最好的石桥!” “这里共有黄金四百八十两,计纹银四千八百两。造桥足够了,多出的,你们就用来修路,用来建学堂。” 官道上,此时已围满了人。所有人一听这话,尽皆目瞪口呆。 那老者更是傻了,他极愿相信,却又绝对不敢相信,他只能流着泪,傻笑着说道:“道长,你不会是在寻我们开心吧。” 小道士一挥手:“我哪那么无聊。你们要钱造桥,我要图个逍遥,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我这就去了,各位,记得要造座最好的石桥!” 说完他一夹马腹,大黄马得得缓行。那围着的怒河村村民呆若木鸡地站着,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却是那大汉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扑了上去,抱住那马腿,扯开喉咙就叫:“恩人啊!” 众村民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二三十人齐齐跪地,磕头不休,一个劲地大叫“恩人”。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连忙滚鞍下马。可他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一时手足无措。着急之下,他大喝道:“别跪了,都别跪了,再跪,我就,我就把金子收回来了。” 他这话一说,众村民才纷纷起身。小道士苦笑了下,朗声说道:“各位听我说。我是道士,我寻得是清静自然,图得是逍遥自在。这些黄金对你们来说,是救命钱。可对我来说,不过是些累赘。去了这些累赘,换回好些功德,这是大赚特赚的事。要说谢,也该是我谢谢大家啊!” 说完,向四周一拱手,小道士翻身上马,那汉子急忙叫道:“恩公,请留下尊姓大名,好让我等刻石为字,让子子孙孙都记住恩公的大恩大德。” 小道士笑道:“我做事但凭本心,何必留名。” 那汉子坚持道:“恩公若是不肯留名,那我等绝不敢收这黄金。” 见众村民齐齐点头,意志坚决,小道士无奈说道:“那就记,天一派道士张天一,和,和醉道人吧!” 说完,小道士策马拨鞭,扬长而去。 远去,隐隐传来他的歌声: 一夕惹红尘,烦恼斩不休。 今朝悟大道,逍遥自在游。 正文 90 三牛村的诡异事 十几天后,小道士终于抵达达州。达州此时已闹鬼闹得,人人自危。 这事,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四个多月,达州西边的一个叫三牛村的小山村,接连出了几件大事,也是怪事。有本来孝顺的儿子,用一把菜刀生生地砍死了亲生的老母。有本来贞洁的媳妇,大白天的脱光了衣服撒开脚到处疯跑。有本来胆小的孩子,见人就咬,还活活地咬死了一个大人。 连续死伤了数人后,有去做法事的道人发现,村里鬼气弥漫,怨气冲天,于是仗着自己有点道行,这道士就去村子附近探了探。可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他自己将自己活活地掐死在了村南边的树林里。 这事,就此闹开! 达州城里,有一座知名的庙宇玄青寺,其主持慧德大师是四川闻名的得道高僧,极善于驱鬼除魔。在知道此事后,慧德大师当即率领着玄青寺的一众高僧,赶往三牛村。 可是一行十四人,就此一去不复返,再杳无音讯。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下,全府震动。 谣言四起之下,不说三牛村的人逃得精光,连府城里的人,也开始大批大批地往外逃。州府这下逼得没办法了,只能四处请奇人异士,去三牛村那探个究竟。在又付出了一条人命后,才终于得知,三牛村南边的山里,竟出现了一处极阴之地! 极阴之地里,必有恶鬼横行! 州府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之下,开出重赏,以巨额赏金,遍请高人前去除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又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于是这一个月来,达州城里,来了二三十位高人。 这高人一多,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三派,一派是道士,以守真子为主;一派是和尚,以大智禅师为主;一派是散人,以赵大瞎子为主。 小道士是道士,自然只能去投靠守真子。 守真子这人,小道士早就听师父说过,是神宵派的正统传人,其师祖正是神宵派的开派祖师爷王文卿。之前青城剑派许掌门遇鬼,守真子也前去相助。只是不敌那恶鬼,重伤而回,回来后便布下了一个金罡阵。后来玉线派众人正是用了这金罡阵,才抵挡了那恶鬼好一会儿,给小道士争取到了时间,灭杀了那鬼。 所以对守真子,小道士早就神交已久。 到了达州,没费多少功夫,小道士就打听到了守真子入住的地方,是大通客栈。 刚到了客栈门口,迎面撞上两人,小道士就是一愣。 冤家路窄啊!想自己心地纯良,下山以后真正结怨的人就一个,正是眼前此人:青诚道长。 那次在东村,自己被这个骗子给害得,被十几个乡野愚民用臭鞋打,用瓦片砸,还放恶狗咬。那实在是,自己此生中,第二狼狈的事!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道士见了青诚道长,正待大叫一声:“骗子!” 却万没料到,那青诚道长竟然抢先开口,大叫了一声:“骗子!” 小道士这段时间春风得意的很,一听到这两字,下意识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是骗子?” “正是,”青诚道长说得斩钉截铁,他一脸正气凛然:“年纪轻轻的,就到处招摇撞骗。上次骗到东村,被贫道当场撞破,最后被村民们放狗咬,屁股咬开了花。这次更进一步,竟然又骗到了达州。哼,真真是,贼心不死!” 我去,这死骗子,嘴巴真个厉害啊! 好在此时的小道士,已非吴下阿蒙,他当即反唇相讥:“好极,你既然说我是骗子,那正好,神宵派的守真真人就在此地。你我二人就此比上一比,看看谁有真本事,谁才是真骗子!” 青诚道长冷笑道:“跟我比,你够资格吗?哼,别以为骗到了些钱,买了身上等的道袍,你就真当自己是得道高人。高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说完,他向身边那三十几岁的道士一拱手:“太一道友,这人不学无术,只会卖弄嘴舌,骗些乡野愚民。此次前来,他必是要托在神宵派门下,借这次达州除鬼的机会,借以赚些虚名。他赚些虚名倒也罢了,只怕到时这人本事半点都没有,一个不好乱了贵派的布局,那就真真坏了大事!所以烦请太一道友跟尊师说下,赶跑了此人,免得生出祸端!” 厉害啊!你个死骗子。小道士心里暗叫不妙,他这次前来本来就是要守真人引荐下,这真被逐出去了,那他只能跑到府衙去,毛遂自荐。那帮子官老爷不通道术,看他年纪轻轻,又名声不彰,自然是杀威棒伺候,请他出堂。 怎么办?小道士眼珠一转,当下跳过这个话题。他解开背后的包裹,抽出铜钱剑,在两人面前一亮:“呵,你说这道袍是用钱买的,那请问,这铜钱剑也是用钱买得吗?这等极品法器,我有钱,能给我来一打。” 太一道人出身名门,见识不凡,一见大惊。青诚道人见多识广,也看得出这铜钱剑极是不凡。两人当下一怔。青诚道长犹自嘴硬:“哼,你这小骗子,惯会花言巧语,这定是你从哪里骗来的一样宝贝。” 小道士冷笑,从包裹里一样样地抽出八卦镜、拷鬼棒、三清铃,这两人看得目瞪口呆,青诚道长再说不出话来。一样法器可能是骗来的,但怎不能样样都是骗来的。这些必定是师门传下来的。有这等好的师传,并能得以授予这等好的法器,再说小道士是骗子,是不学无术,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那太一道人于是一拱手:“这位道友,请问是前来求见尊师的吗?” 小道士回礼:“正是,有劳师兄引进。” 太一道人说道:“这个好说。请。” 青诚道人见再阻之不得,当即冷笑道:“达州极阴之地,是大凶之地,里面必定恶鬼横行。你既然执意要过来送死,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拦着。只希望,你到时不要死得太早,更不要死得太惨!” 说完他向太一道人一拱手,冷冷地盯了一眼小道士,再眼红地看了眼他手中捧着的法器,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小道士心中大怒。 太一道人请进客栈后,却不巧,守真子外出。小道士只能先行住下。 第二日,太一道人来敲门,有请小道士。 到了后,见客栈的后院里,站了有十一、二名道士。当先在台阶上站着的道人,四十几岁,一张方正刚硬脸,一双不怒自威眼,就连颌下的长须,也根根坚硬似针。这道人定是大名鼎鼎的守真子了。 小道士前去见礼,守真子想来已听说过他的事,微一点头,问:“道友师从何从?出身何派?” 小道士恭敬应道:“晚辈张天一,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云真人,出身天一派。” “哦!”一听这话,守真子正色看了看他,问:“存神祖气归肝宫,九周木得气乃盛。下一句是什么?” 小道士答:“木生运行至绛宫,五周心火乃旺盛。” 旁边太一道人笑了:“错了,是‘木生运行至绛宫,三周心火乃旺盛’。是三周而不是五周。这是五雷天心正法总诀里的第三句话。总诀都记错了,道友还得好好用功啊!” “答得极对!”守真子却说道,看着徒儿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天云真人所学很杂,在融汇贯通之后,对五雷天心正法有多处创新。这句口诀他曾经和为师探讨过几回,坚持说运转五周更好。所以他们天一派的总诀里,此处必是五周。” 说完他看向小道士,声音柔和了几分:“看来道友真是天云真人的高徒。天云真人现在何处?这次达州除鬼,若是他能来,那必然是万无一失!” 小道士声音哽咽:“家师于,于一年前就仙去了。” 守真子大惊:“怎地如此?天云真人跟贫道差不多大啊。” 他想了想,叹道:“哎,这必然是,被鬼伤了多次,损伤太大,坏了根基。哎,可惜啊可惜,一代奇人!” 看小道士伤感,守真子本想安慰两句。但他平日里极少安慰人,在欲言又止之后,终只是一挥手:“道友且先下去,明日我们出发。” 小道士就退下,站到最后。站好后,发现身周的几个道士都偷偷地看他,眼光大是不善。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边,竟站着一个坤道。 坤道,也就是女道士。道士这一行当,实在是阴盛阴衰,这女的,可谓稀少。更不用说,身边的这位女道士还很年轻,还挺漂亮。 小道士向来随心而欲惯了,见有稀奇看,就看得目不转睛。他在那使劲地研究着,这女道士穿上道袍后,和男道士有什么不同?却不提防,那些看他的道士眼光越来越不善,渐渐带上了几丝杀气。 那女道士也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自在,脸渐渐红了。终于熬不住,她拱手一礼,脆生生地说道:“不才道号守一,常字辈。” 小道士连忙一回礼:“不才道号天一,真字辈。”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再一行礼,同时叫道:“师叔!” 正文 91 搞错辈分的后果 这两声“师叔”,声音清脆。那一直在盯着的几个道人,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所有人都看过来。 小道士和女道士脸上一红,来不及多想,当下又是同时对视一眼,同时施礼,同时叫道:“师叔!” 这一声后,两人愣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说得都是同一句话:“我去,你叫错啦!” 客栈后院中,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守真子没笑,他一皱眉,问:“天一子,神宵派的字辈是怎么算的?” 这个简单啊,小道士朗声念道:“道德清高上,常真守太清。” 他一念完,却发现所有人都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小道士只觉头一晕,心里暗暗叫苦:“不会吧?” 那女道士心地善良,小声地提醒道:“是‘真常守太清’,不是‘常真’。你记错了,这下你惨了。” 惨了!这下真惨了! 小道士心中怒极:“好你个天玄子,我说啊,我记得是‘真常守太清’,你却非说成是‘常真守太清’。我本来是你师叔,结果倒变成了,你是我师叔。这都罢了,这一回,我真是被你给害死了。” “哎,我道门极重辈分,这字辈都背错了,那还不得被人笑死。” “咦,奇怪,他们怎么都不笑,还一个个的低着头,盯着脚尖,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小道士疑惑地四周看看,才发现,情况大不妙。 铁青着脸这四个字,小道士以前是不信的。这人的脸,或是黄的、或是白的、或是黑的,怎么会是青的。可这回,他信了。 因为守真子的脸,此时正是青的。 他铁青着脸,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地盯着小道士。他左手成爪,右手成掌,手上青筋暴起,似乎一瞬间就会跨越那数丈的距离,一把将小道士的脖子叉起,再一掌将他劈成碎块! 小道士怕了。 他师父是个懒人,从来都是一副浑没正经的模样。哪怕生气了,也是直接操起家伙就打,都懒得在脸上做出发怒的表情。所以现在看到守真子这张欲择人而噬的脸,他是打心底里发寒。 好在守真人吐出几口粗气后,勉强控制住了自己,他寒声说道:“天一子,你该庆幸,你没有投在我门下。不然,我非得亲自操起戒尺,打掉你满嘴的牙,再一脚将你踢出山门。现在,给我,滚!” 这个“滚”字,含怒吐出,惊的方圆一里内的鸟儿,都“哗啦啦”地朝天飞起。 小道士自然是如蒙大赦,灰溜溜地滚了。 出了院门,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愁上心头:哎,这次惹得守真子雷霆大怒,他肯定是不会再带我去极阴之地了。明天他们就要出发,现在再去府衙碰运气,也已来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只恨那天玄子,竟害得自己出了这般大的丑。哼,这笔帐,下次再见到他,必须得好好算一算。 想了想去,小道士只能自我安慰道:这极阴之地事关柔儿,去是必然要去的。反正自己又不图名又不图利,实在不行,大不了一个人算做一路。怎不能到了那儿,他们还赶我走吧! 第二日,小道士倚在客栈门口,可怜兮兮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守真子一干人。那神情,分明就是个十足十的,在盼着丈夫归家的深闺怨妇。 可哪怕他望穿了秋水,也没人理他。连那女道士在犹豫了一阵后,也低头离去。 守真子等人准备妥当,正式出发了,小道士一声长叹:真就这么狠心啊,都不带上我这个可怜的人! 可就在这时,守真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倚在门口的他,怒道:“还站在那干嘛,还不过来。” 小道士大喜,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一行众人往三牛村行去。 小道士自然而然地和女道士走在了一起。他下山以来,第一次认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这人还是个小女道士,还是个长得甚是可爱的小女道士,他这心里啊,真真高兴得紧。这一路上,就和那女道士说过不停。 女道士原本还羞涩,可奈不住小道士的舌灿莲花。听小道士说起下山后的种种经历,她大觉有趣。于是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说说笑笑了起来,说得那叫一个高兴。 于是,一众年轻的男道士看小道士的眼里,就分明地带上了刺。无奈正高兴中的小道士浑然不觉,哪怕有人故意打岔,断了这话题,他也会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等着,然后见缝插针地再接了上去。 这样还没到三牛村,小道士就成了,众男公敌。 黄昏时,一行人到了三牛村。 离那村口至少还有一里远时,便见一个员外,远远地迎了上来。 那员外圆圆的脸,圆圆的身,穿得很喜庆,脸上更是未语先笑,笑成了一朵大圆花。 他抢先迎了上来,先团团一礼,再热情地招呼道:“各位仙长,远来辛苦,远来辛苦。不才姓李,是三牛村的里正。各位仙长光临敝村,那真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守真子说道:“有劳李里正了。” 李里正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各位仙长才真真辛苦,这么大老远地赶来,是要除掉恶鬼,还敝村一个清净。各位可真是我等的大恩人啊!” “恩人们,来,请请请,饭菜都已热好,床铺也已铺好,保管各位住得舒服,请!” 将一行人请进村里后,李里正就领着所剩不多的村民,忙里忙外地忙个不停。那真是事事周到,处处用心,照顾得无微不至。看得小道士心里都过意不去了,直想赏他一锭大银子。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后,李里正将众道士聚到一块。张开一张草图,李里正说道:“我们三牛村的后山,山很大,也很深。具体有多大、多深,这个还真没人能说清。应道爷的要求,不才连夜画了一张草图。山里地形本就复杂,不才水平又差得很,这图画的实在乱七八糟。各位真要照着图走,十有八九会迷路。但这图也有个好处,大致的地形还是画出来了。各位请看,” 他指着草图说道:“这前面的一大段路倒没什么,一直走就是了。走到这,看这,这里前后有三个分岔。不才的意思是,道爷和佛爷再加上那几名法师,得聚在一起,一条路一条路地寻下去,大不了多花个几天时间。但佛爷们坚持,他们自个儿走左边,不想与别人同行。这个,不才也不好多嘴。要不道爷们前去和佛爷们商量下,安全第一嘛。” 守真子冷哼一声:“商量什么?他们走左边,那我们就走中间,剩下最窄的那条路,就交给那几个神汉神婆。” 李里正应了声“是”,将草图交给守真子,弯着腰,当先领路。 出得屋来,便有一个大汉,身穿破衣、破裤,生得牛高马大,好不强壮。只是神情呆滞,傻傻地跟着李里正,寸步不离。 李里正赔笑道:“这是村里的一个傻子,不懂事,让道爷见笑了。” 说着他喝道:“傻大,去,一边呆着,别碍着贵客了。” 这傻子刚赶走,没走多远,来到村南树林边时,草地里又猛地窜出来一个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那脸乌漆墨黑的都看不清五官,头发更是乱得跟鸟窝有得一拼。出来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女道士嘻嘻傻笑,嘴里一个劲地往下流口水。 女道士猝不及防,尖叫一声,一头扎进了,身旁小道士的怀中。 小道士温香软玉抱满怀,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女道士再发出一声尖叫,以更快的速度逃离了他的怀抱,让他愁怅地感叹了一句:好像没有那恶婆娘有料。 见吓到了贵客,李里正脸上挂不住了,冲上去手打脚踢,将那疯子赶跑。 一行人来到南边树林那,大智禅师和赵大瞎子两路人马正等着。三方成功会面,那友好的氛围,半点都无。 自古以来,佛道相争不断。这和尚遇到了道士,自然谈不上友好。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后,守真子就一马当先,领着道士们当先行去。大智禅师一喧佛号,带着和尚们紧随其后。 走了没多远,路边哗啦一声响,跳出来一个人,却是那疯子。那疯子死死地指着东边,叫道:“空坟,有鬼。没人,有鬼。鬼。” 小道士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那儿分明没有路,只见杂草杂树。 众人都知道这是个疯子,不理他,从他身边鱼贯穿过。等走的远了,耳边还听到疯子的叫声:“空坟,有鬼,鬼。” 一行二十几人,一路走一路看。可走了老半天,看了老半天,只见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草木葱郁,哪有半丝异常? 到了中午,一行人在岔路口处休息了下,用过了干粮后,自然而然的分路扬镳。 守真子领着十一个道士走中间这条路,一开始路还好找,走着走着,就只能拿出草图。可那图画得大是凌乱,这样东绕西绕的,走了好久,其实都没走出多远。感觉还可以再走会儿时,草图上已经完全没了路。 没办法,守真人只能宣布,打道回府。 一行人找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不免情绪低落。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山里的天阴阴的,好像一直都这么暗。可没多久,这天,竟一下子就黑了。一行众人根本就没做好准备,不敢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走山路,只能选择在野外过夜。 极阴之地都不知道在哪,就在此地过夜?小道士心中,顿时有了很不祥的预感! 正文 92 女人和男人嘘嘘的区别 有这不祥预感的,当然不止他一人。 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守真子的脸又有点发青,他沉声喝道:“今晚大家小心一点。” 本就心中惴惴的众人一听,更是紧张。有个道士讪笑着说道:“师叔,我等不怕,不就是有鬼吗?我等是道士,就是专门捉鬼的。呵呵。” 他自以为这话讲得好笑,呵呵笑了两声,可没人响应,这笑就尴尬了,笑到一半声音便变了形。在这暗夜里,听来大是渗人。 守真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儿地形狭窄,我们只能分成两处。”守真子手指一点:“天一子,太一子,你,你,你等归为一处。若是有事,一切听从天一子的号令。” 我!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一听这话,太一道人脸上不忿,有道士更是争辩道:“师叔,我等愿听从太一师兄的号令。至于这小道士,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能耐,凭什么指使我等。” 他这一说,那几个点到名的道士都纷纷点头。 见此情形,小道士只能苦笑道:“真人,贫道不敢承真人的盛情,也愿尊太一子为首。” 守真子冷声道:“你一个连字辈都搞错的家伙,贫道对你能有什么情?贫道信任的,是你师父。你师父捉鬼之术,天下公认第一,贫道自认多有不及。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我就赌你得到了他几分真传。” “今晚若出事,必然事态危急,贫道就将这处的安危交到你手中,你切莫丢你师父的脸。” 小道士只能应道:“是,师兄。” 守真子看向太一子等人,声色俱厉:“我知你等不服!但用脑筋想一想,那慧德大师也是修为精深的高僧,其实力还要胜过贫道半筹。他都在此地落得个生死不知,今晚真若出事,你等敢不配合,那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了没?” 太一子等齐声应是。 守真子等几个离去了,小道士看了看自己这边,有太一子,女道士、两个神宵派弟子,还有一个竟是,那青诚道人。 青诚道人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径自走到一边。有他带头,太一子等几个也随之离去。女道士大是不忍,犹豫了下后,还是跟了过去。只是临走前,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小道士。 于是只剩下小道士举着火把,孤伶伶地站在那。 想了想后,小道士还是走了过去。青诚道人正在人群中说着什么,看他过来,冷笑不语,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其它男道士也个个面色不善,眼里大有敌意。 小道士正色说道:“除了这个青什么诚的家伙外,贫道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各位。今晚若是没事,大家就各休息各的,当贫道不存在就是。但今晚若是有事,那定然就是大事,到那时,我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万万不能迟疑不决。我张天一自问有些真本事在身,也担得起这番重任!” 太一子沉思了下,说道:“师尊熟知我的本事,既然他老人家这么安排,那定然是认为,在紧要的关头,我还是不能负起这责。既然这样,好,到时我便听你的。” 这里面,太一子年纪最大,道行最高。他这么一说,那两个弟子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青诚道人冷笑了一声,也没继续挑拨离间。 协约达成,小道士松了一口气。他放下包裹,从里面取出几张符篆,远远地走到一边布置了起来。 四面都安排妥当后,小道士回来。女道士凑了过来,问:“师叔,你在做什么?” “哦,我放置了几张辟邪符,警戒用得。一旦有鬼碰到,那符就会自燃,黑夜里很是显眼。” “啊,辟邪符还能这么用?还有,干嘛不用驱鬼符,驱鬼符灭鬼效果不是更好吗?” 小道士还没回答,旁边的太一子就冷笑一声,看他的眼里,满是鄙夷,只差没说出“装神弄鬼的小骗子”这句话。 小道士解释道:“驱鬼符当然不行。驱鬼符阳气太盛,并且锋芒外露,就是再弱的鬼都能感应得到,还会本能地害怕。辟邪符就不一样,阳气内敛了很多。并且一般的辟邪符也不行,我画的这符,是按我师父传下的法子,稍做了些改动,阳气更是收敛。除非道行特别精深的鬼,一般的鬼根本发现不了。当然这样一来也就有个坏处,鬼几乎要碰到这符,符才会起作用。所以用来镇宅是不行的,只能用来警戒,或者阴人,哦不,阴鬼用。” 女道士听得眼里直冒红心,一脸崇拜地说道:“听起来好有道理哦,师叔真得很厉害!” 她这么一说,那两名弟子就是齐齐冷哼了一声。太一子却收起了眼里的轻视,深思了起来。 夜已深,六人生了火,煮了干粮,吃过后,席地躺下休息。 不知不觉中,小道土就已入睡。睡得正香时,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推他。他不满地咕噜了一声,打开那东西。可那东西不屈不挠,又来推他。他一气之下,就抓住了那东西。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小道士这才醒来,一看,暗淡的火光照耀下,他手中抓住的,正是女道士的纤纤玉手。 小道士不满地说道:“守一子,我睡得好好的,你吵我干嘛?” 女道士脸羞红了,低声嗔道:“师叔,快放开人家的手!” 小道士“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松手。 手松开了,女道士的脸却更红了,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小道士。 就在小道士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想继续入睡时,女道士终于用低如蚊呐般的说道:“师,师叔,烦请你陪我到,到那边去下。” 小道士大奇:“去哪边?去干嘛?” 女道士大羞,终于抬起头来,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直清淡的女道士,这一眼里,竟带上了几分风情! 小道士看得心里一荡,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要那个,嘘、嘘、嘘。” 听得他嘴里发出的这种声音,女道士大羞,情急之下,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小道士大觉好玩,促狭地用舌头,在女道士的手心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他只觉好玩,却不知,这就是实打实、赤祼祼的调戏! 女道士羞得几欲晕厥,再不理他,转身就走。 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还高举着火把四处寻看,然后欣喜地指着一处,说道:“那,就那,最安全了,包管别人看不到。” 谁,谁要他这么热情了?女道士羞极,实是是不想理他。可四处看了看,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只能一跺脚,一把抢过这混蛋手中的火把,羞红着脸,钻了进去。 小道士就在黑暗中等着。四周寂静,哪怕女道士用尽了方法使劲了小心,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些声音。小道士听了只觉得大是奇怪:为什么女人嘘嘘的声音能这般的轻?相比之下,男人嘘嘘起来那叫一个活力四射。 他正在琢磨这个问题时,忽然心中一动,警兆顿生! 小道士立时手握铜钱剑,紧闭双目,凝神感应。 意识中,东、西、北三面,竟有浓浓阴气,滚滚席卷而来! 小道士大惊,一时不及多想,抬腿就往女道士那跑去。 女道士只听得脚步声响,大惊,闪电般地一起身。可,哪来得及,只见眼前人影一内,小道士出现在一步开外,直直地看向她。 瞬间,女道士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 惊叫声起,小道士才明白过来,急忙一转身。可就在这惊鸿一瞥间,他还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情知自己犯了大错,小道士急忙说道:“穿上衣服,快!” 这忽如其来的一出,直吓得女道士魂飞天外,下意识地,她提起,衣物。还未来得及整理,就觉一只手已被小道士抓住,拉着就跑。 这番动静,早就惊动了众人。 先是女人的一声尖叫,再是一句“穿上衣服”,然后是一个男人强行拉着一个衣裳不整的女人,那女人还满面桃红,眼神恍惚。 这还用问发生什么了吗? 于是跑到众人面前的小道士还没及得开口,就见两把剑迎面劈来,正中他头顶。 这下措手不及,他生生地,吃个正着。 剧痛中,小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在这剑,只是青木剑。小道士一痛之后便稳住身形。见三个男人正齐齐地向他扑来,小道士急忙大叫:“鬼来啊!” “鬼来啦”这三个字一出口,那扑来的三个人顿时止住身形,太一子怒道:“你胡说什么?” 小道士一跺脚:“真的啊,快,拿上法器,布法阵。”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多说,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自己的包裹那,急急地去拿法器。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神宵派的三个人就将信将疑。却听身后的青诚道人笑道:“有鬼,是有鬼,他就是个大色鬼。” 说着,青诚道人解开腰间的三清铃,几个箭步间冲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道:“有鬼,鬼在哪?道爷我怎么见不着,来啊,来啊,鬼来啊!” 一转身,青诚道人指着小道士,大骂道:“你个该杀千刀的大色鬼,妄称有鬼,意图玷污人家姑娘的清白。今儿个,道爷我就灭了你这个大色鬼!” 他站在那,戟指怒骂,好不威风凛凛、正气凛然,却浑然不知,他身后, 异变突生! 正文 93 鬼潮突袭,千鬼迅杀 青诚道人身后,火光一闪,辟邪符自燃! 他完全不知,还是摇着三清铃,依旧威风凛凛,仍然正气凛然:“贫道手中的三清铃,是三千年前元始天尊传下的宝物。有此物在手,千鬼不能近身,万鬼也能灭得。今儿个,我先灭了你说的那些恶鬼,然后再灭了你这个色鬼!” 他唱作俱佳,霍然一转身,高举三清铃,向前大步走去,嘴里还大喝道:“鬼在哪?在哪?哈哈,道爷我来也!”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身左、身右两个方向,火光再一闪,辟邪符再自燃! 太一子再不迟疑,声嘶力竭地叫道:“拿法器,布法阵,快!” 青诚道长转身笑道:“你怎地也,” 这四个字才说出,他手中的三清铃忽然剧震,发出清脆的铃音。 青诚道长就是一怔,他呆呆地看了眼手中的三清铃,然后猛地转身。 他神色剧变,前方,刺骨的冰寒如潮水般,扑天盖地地扑来! 他大恐,声嘶力竭地叫了声:“鬼啊!” 他转身想跑,可,来不及了,刺骨的冰潮,已将他吞没! 就在这瞬间,青诚道长手中的三清铃一声长音,一下强震,在黑夜里猛地迸出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光罩。 那光罩恰恰挡住了寒潮,在三清铃剧震声中,青诚道长身不由己地,被寒潮给推着,往小道士那边踉跄奔去! 小道士的脸色大变! 他从没想过,更从没听闻过,这世间,竟在同一时、同一地,能出现,如此多,多的无数的恶鬼! 今夜,有千鬼急袭,有鬼气纵横,有杀气盈天! 鬼,实在是太多了! 在小道士的法眼中,那是,鬼挨着鬼,鬼挤着鬼,真个密密麻麻、密不透风。无数的鬼还个个神色狰狞,浑身漆黑如墨,竟个个都是,极凶的恶鬼! 这么多、这么凶的恶鬼齐齐杀来,哪怕小道士的心再大、胆子再大,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旁边的太一子更是不堪,一声撕心裂肺地惊叫后,他手中的桃木剑掉在地上。人,更是软在了地上! 千鬼疾奔,速度快逾奔马,只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齐齐杀到,扑天盖地般扑来。 而此时,一行五人,全吓得,呆若木鸡! 眼看,这五人就要丧身在鬼海里。忽然,在他们的周围,蓦地亮起了一阵白光。白光中,隐约有雷光游行,有金光明灭。 是那八张桃木符! 小道士第一时间甩出的八张桃木符,在这关键时刻,救了众人一命! 八张桃木符,布成六合阵,并暗含八卦,将无数的鬼,阻挡在阵外。 白光大炽,小道士清醒了过来,他大叫一声:“我去,拼啊!” 将两枚法印一丢,布成阴阳鱼,小道士将铜钱剑插在阴阳鱼正中,大喝一声,疯狂地输入法力。 六合阵白光更炽,雷光闪烁间,那撞上来的鬼如雪遇到了火,迅速地消融! 可众鬼依然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地,合身撞来。 这消耗,可就大了! 六合阵白光一暗,眼看就要湮灭,又马上白光大炽,继续坚定,白光闪灭不停,让人只看了一眼,就眼睛生疼、眼泪长流。 消耗实在太大了! 小道士就觉得,这一身充盈的法力,竟在几个呼吸间,就去了一半。同时他神识剧痛,痛得不由地“啊啊”大叫。 这一刻,小道士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神宵派的人干嘛啊!他们是四个人,不是四头猪。就算是四头猪,这个时候就该反应过来,叫几声吧! 神宵派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太一子从地上跳起,摘下腰间挂着的三清铃,口中大诵缚神咒。法力流转间,三清铃发出清脆的铃声,六合阵外的众鬼身子就是一滞,那海啸般的冲击力顿时大减。 女道士和那两个弟子急忙拿出符篆,驱鬼符如不要钱似地丢了过来,打得六合阵边的众鬼鬼叫连连。 有神宵派四个道士帮忙,第一波冲击,也是最强力、最致命的攻击,就此挡住!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青诚道人竟被推到自己前方。 吓得心魂俱丧的青诚道人一看到小道士,就如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即嘶声叫道:“救我啊,求你救我,救我!” 小道士怜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他狠心,他必须维持六合阵的运转。六合阵若破,他们必死! 青诚道人身不由己地被鬼潮推动着,一边踉跄地跑着,一边嘶声叫着:“张天一爷爷,救我,爷爷救我,救救孙子!” “这铃给你,所有的东西都给你,爷爷救救孙子,救我啊!” 他叫着、跑着,眼看就要跑到六合阵阵边了,可这时,那三清铃发出的白光,灭了! 这铃,不知道是青诚道长从哪得到的宝贝,确实是件了不起的法器。竟在这恶鬼潮中,坚持了这一会儿。 只是无奈,青诚道人本身修为几无,根本无法发挥宝物的神效。只靠法器自身蕴藏的法力,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于是,白光灭! 于是,无数的恶鬼,从青诚道人的身上,穿身而过。 青诚道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惨叫,就倒在地上。 骇人的一幕,就在小道士等人眼前,展现! 只见,青诚道人那因为极度恐惧而涨得通红的脸,迅速地,由通红、变得惨白、变成青色、变为漆黑。他原来有点胖的身子,也迅速地在消瘦、在干瘪! 不过十几个呼吸,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在眼前,变成了,一具干尸。 甚至,他的三魂七魄刚脱离肉体,就被众鬼吞噬的一干二净。他竟死的,魂飞魄散! 这般惨状,让人见了,岂止是心底发寒?太一子和一名弟子尖叫着,一个更疯了似地振铃,那尖叫声比铃声还要响。一个更疯了似的丢符篆,哪怕手中空空如也了,也还在甩个不停。 另一个弟子更是不堪,彻底软瘫在地,裤子上还迅速地出现了一滩温痕,竟是吓得,直接尿了。 倒是女道士表现最好,只是咬着牙,发着狠,使劲地丢着驱鬼符。 眼见着恶鬼潮的冲击已经大为减弱,再坚持了几下后,小道士大喝一声:“小心了!准备贴身近战,我要收了六合阵。” 他大叫:“一、二、三。”数到“三”时,他铜钱剑一指,八张桃木符如乳燕投怀似的,回到他手中。 桃木符再是厉害,可蕴藏的法力也不多。法器的法力补充很是困难,小道士自然不敢在此时全部消耗掉。 六合阵一收,众鬼就鬼叫着,凶狠地扑了过来。 小道士大喝一声,双手齐扬。那手舞动间,竟闪出一片幻影,那驱鬼符飞扬间,竟似形成两条纸龙。 只这一击,那扑上来的众鬼,竟被灭了一多半。 驱鬼符飞完了。小道士再大喝一声,左手铜钱剑,右手拷鬼棒,竟毫不后退,反而一头,扎进了恶鬼群中! 他声音清脆,可这一喝,竟喝出了万分豪烈;他身子单薄,可这一冲,竟冲出了冲天豪气;他就那么左手铜钱剑,右手拷鬼棒,左杀右冲,手上竟无一回之将。只一人,竟将恶鬼群杀得齐齐后退! 太一子看得热血沸腾,大叫:“同去,同去,杀,杀!” 女道士看得热血上头,竟一脚踩在还瘫在地上的那名道士的,胯下,在他惨呼声还刚出口时,又是一个耳光甩过去,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大叫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那弟子眼睛迅速红了,连胯下都觉得不疼了,他一下跳起来,嗷嗷鬼叫着,提着桃木剑,蒙头蒙脑地杀将上去。 这一番厮杀,好不激烈! 小道士独挡一边,咬着牙,发着狠,竟全是进攻,丝毫不加防御。他身上法器厉害,即使有恶鬼逃过他的铜钱剑,也攻不破他胸前的八卦镜。偶尔有恶鬼避开了八卦镜,也破不了他身上的法衣。一时之间,他势不可挡! 太一子那边,他处中间,其它三人围绕左右。太一子扭曲着脸,脸上汗如雨下,拼了命地摇晃着手中的三清铃。三清铃响,身周恶鬼身形就是一滞,女道士等三人就大叫着,持桃木剑砍去。一时之间,也所向披靡! 这一番厮杀,真个惨烈! 小道士只觉眼前发黑,头疼痛欲裂,浑身经脉处处抽痛,他心知,自己已达到了极限。可他只能咬着牙,坚持! 直到最后的一声鬼叫,在他耳边响起,再没鬼扑来时,他才茫然地四顾,但见月明星稀,再无半丝鬼影。 小道士裂嘴一笑,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明月,只到明月从一团灰影,变得朦胧,渐至清晰,小道士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一转头,却看见自己脑袋边,躺着的却是青诚道人。 青诚道人枯黑的脸上,双目圆睁,那一只手,还直直地伸向前方,似还在求救。 小道士已疲惫欲死,他勉强提起一丝力气,把耳边的那只手挪开,然后笑道: “你死了,我还活着,这真好!” “活着,可真好!” 正文 94 你甘心吗?我不,绝不 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道士勉力扭头一看,是守真子。 守真子举着火把,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看地上躺着的六个人,顿时大哭:“惨也,惨也,都死了,死光了,痛杀我也!” 太一子**道:“师父,别乱叫,我们都还活着。” 守真子哆嗦着说道:“还活着?都活着?” 他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苍天有眼啊,竟然都还活着。” 众人挣扎着坐了过去,一问才知道,守真子那边损失更是惨重:死两人,伤三人,还能跑的,竟只剩下守真子。 这一次,神宵派出动八人,一死三伤。外来的道士四人,竟死去三人。 守真子大是庆幸。庆幸之余,也很疑惑:“怎么你们这边的情况竟比我那边,还要好上许多。” 一听这话,太一子等四个起身,对着小道士拱手至额,俯身至地,恭敬拜到:“我等,多谢师叔救命之恩!” 守真子恍然大悟,连忙上前施礼,谢道:“原来是道友力挽狂澜,这是大恩,守真子必定铭记在心!” 小道士连忙回礼,笑道:“道兄既然将此重任托付给贫道,贫道敢不尽力?不过是幸不辱命而已,当不得谢。” 休息了一会,为免再发生意外,一众道士会合到一起。 万幸,这一夜,就此风平浪静,再无事发生。 天亮了,能走的道士扶着不能走的道士,历尽艰辛,终于在天又黑前,回到三牛村。至于那死去的道士,只能先放在那了。 回去后才知道,选左边那条路的大智禅师等八人,竟无一人返还。而选右边那条路的赵大瞎子等四人,竟毫发无伤。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对苦笑,对这情形,他们已有所预料。因为来袭的众鬼当中,有一些早就受了伤。 数百恶鬼,必然是先攻击了左边的和尚,灭了他们后再毫不停歇,攻击了中间的道士,最后在小道士等人的神威之下,全军覆没! 所以右边的四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小道士和守真子又想到,若是当初自己等人选择了左边那条路,措不及防之下,会不会像和尚们那样,生死魂灭? 再等了两天,大智禅师等人还是没有回来,这就让一众人断了最后的一丝念想。 这样的情形,让赵大瞎子等人吓破了胆。顶着一干道士鄙夷的目光,这四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三牛村。 于是,三牛村中更是一片哀伤,所剩不多的村民纷纷离去,最后留下的,只有李里正和王族老两人。 这日一大早,守真子提着一壶酒,来到小道士房中。 两人不言不语,对酌片刻后,守真子忽然放下酒杯,欲言又止。 小道士看着他,忽然笑了:“道兄不甘心吗?” 守真子反问:“难道道友就甘心吗?” 小道士摇了摇头:“贫道不甘心,我等是来找极阴之地的,死伤这般惨重,还什么都没找到,难道就这么回去?” 守真子正色说道:“当然不能这么回去!死伤这般惨重,若是再找不到极阴之地,贫道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说道:“这里,将永世不得安宁!” “好,”小道士掷杯于地,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就再去探一探,现在就去。” 守真子看着他,那向来刚硬死板的脸上,竟挤出一丝微笑:“你这小道士,看起来清清秀秀,跟个小娘儿们似的,没想到,竟有这等气概!” 小道士大笑:“那是。与人斗,我得惦量一二;与鬼斗,我何需畏惧!” “我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至阳之体,又是数十年难得一逢的至阳之命。我拜的师父是天下第一捉鬼高手,我习的道术是天下第一捉鬼道术。我师父都敢自称无鬼不能捉,我自信以后必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我何需畏惧!” 守真子看着他大笑,他不善言辞,一把提起桌上的酒壶,将壶中的酒一口干完,再掷壶于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两人挟着好大的气势出了门,却见门口正站着女道士。 女道士上前一礼,脆生说道:“守一子预祝师叔马到功成,一路平安!” 说完,她转向小道士,那眼里、脸上都满是笑意:“刚刚那话,你可说的真好听。大是豪气,我,我很喜欢。” 小道士讪讪地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那些话是我师父说的。我师父老说自己极懒,要是花了十几年心血**出来的徒弟,还比不得自己,那他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所以啊,从小到大他老说我就是以后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这说的多了,我也就这么信了。” 女道士噗嗤一笑:“怪不得,那天晚上你那般豪勇,跟个赵子龙的似的,杀了个七进七出。” 小道士只觉得这一刻的气氛怪怪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好,只能呵呵傻笑。 女道士柔声说道:“师叔,你可要好好保重。若是遇到危险,你可记得,要第一时间跑回来。这留着命在,比什么都要重要。” 小道士点了点头。 看他似乎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女道士心中大急,再想说点什么,旁边的守真子两眼望天,嘴里嘀咕了一句:“好不偏心!” 女道士一怔,然后脸大红,一扭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守真子看看她逃去的身影,再看看小道士,脸上似笑非笑。 只有小道士挠了挠头,只觉得,这两人好生的奇怪。 山林里,小道士和守真子一路前行,神情,悠闲。 这大白天的,鬼根本出不来,何须害怕?就算万一不幸遇到大白天里能出来的鬼,那怕又有什么用?所以啊,还不如这样两袖清风,悠悠然地走着,看看这山青,听听这鸟鸣。 这种悠闲,在两个时辰后,消失不见! 一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大智禅师等人。八个和尚,一个不少,竟全死在这。 这些和尚死成了一圈,显见当时也不曾大意。但无奈恶鬼潮来得太快,前面的两人都来不及反应,便已丧命。后面的六人虽然竭力抵挡,但终没能挡得住恶鬼潮那最强大、最致命的第一波攻击。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全军覆没! 并且死状都极惨,浑身干枯,形如干尸。 这是,全部的精、气、神都被恶鬼吸走,连三魂七魄都没能逃出啊! 小道士和守真子心下恻然,当下念了几篇超度经文,聊表下心意。哪怕明知这样完全没用,连魂魄都没了,还超度什么? 离开此地后,两人心情沉重,继续往前寻去。 再大半个时辰后,又发现了八具尸体。 全是和尚,个个闭目凝神,盘膝静坐,手里拨着念珠,嘴里半张半合,显见当时正结成阵式,以佛法抵御恶鬼,只是没能坚持到最后,力竭而亡! 这必然是,最开始的慧德大师等人。 可,那行人有十四人啊,这里只有八具尸体。也就是说,他们当时虽然损失惨重,但定然是抵御住了恶鬼潮的攻击。 那剩下的人在哪? 小道士和守真子四处一看,此处林深茂密,已完全没了路。 那六个人去了哪? 两人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找着。小道士眼尖,终于找到了有人走过的痕迹。 顺着痕迹,两人小心地走去。 痕迹似有似无,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两人最后找到一个山洞。 在洞口,竟赫然躺着一具和尚的尸体。 守真子运起道法,在尸体旁默立片刻后,说:“这和尚的死状不同。虽然的确是被恶鬼所害,但并没有被吸成干尸,魂魄也有残留,想来没有遇到那可怕的恶鬼潮。” 小道士皱眉道:“这山洞定有异常,我们进去不?” 守真子看了看天,算了算时辰,叹道:“天要黑了。这个时候我俩就算立即返回,怕也最多只能回到村子附近。若是再耽搁一下,就只能跟前次一样,在半路过夜了。” 小道士说:“别的倒不怕,但那恶鬼潮,实在是……”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虽然如此,但这两人却没谁说出,就此作罢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小道士说道:“师兄,上次的恶鬼潮,恶鬼看着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但细细一想,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多。不过是挤在一起齐齐扑来,那声势太过吓人,那气势太过惊人。真要算起来,贫道这边最多也就是一百多,师兄那边还要更要少些,两边加起来,应该是两百出头。” 守真子点了点头:“那恶鬼极其凶猛,真个不死不休。战到最后,竟也没有一鬼逃走。上次慧德大师等人既然惨胜,那他们灭掉得恶鬼数量,必然在我们之上。这么算来,这已经灭掉的恶鬼数量最少为四百。” 小道士补充:“人死后,魂魄化鬼,自然而然地回归冥府,这滞留在阳间不去的,少之又少。只是天长地久累积起来,数量才不少。但这其中,绝大多数是毫无害处的孤魂野鬼,有害的恶鬼极是稀少。像昨晚那么凶猛的恶鬼,更是极是罕见。这么说来,就算此地是极阴之地,但一下聚集了四百多的恶鬼,已经是件骇人听闻,不可想像的事。这四百多的恶鬼已经被灭了,所以这次绝不至于再出现,上次那般凶险的恶鬼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后,又各自沉默。 互相看了一眼后,小道士笑道:“你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心有不甘,不想就此离开。” 守真子点了点头:“此地离村子那么远,下次再来,情形也没什么区别。既然都心有不甘,那就,进去吧!” 小道士点头:“好,这就进去。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俩也得,闯它一闯!” 正文 95 血写的大大的恨字 进了洞穴,顿觉寒气逼人! 这种寒,是一种浸渍到骨子里的冷。不止是骨子里的冷,还是心里的冷,甚至是灵魂深处的冷。 小道士和守真子对视一眼,同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后,精神大振。 找对地方了! 这逼人的寒气里,分明有着浓厚阴气所带来的,那种特有的阴寒! 极阴之地,必在附近! 小道士和守真子法器在手,提着万分小心,顺着阴气最盛的方向,缓缓前行。 极阴之地不比寻常,此地必不见阳光,且阴气必极盛,阳气必极微。所以白日里,鬼魂之物也可在极阴之地中现身。 走了不过片刻,前面,又赫然出现一具尸体! 这尸体死状极惨,浑身上下竟似被数柄利刃疯狂砍过,十几道伤口,深可入骨。伤口处,或平滑似镜,或割裂成丝。 小道士的心,沉了下去。 之前所遇到的,不过是普通的恶鬼。鬼本是无形之物,恶鬼再凶,也只能迷人神魂、吸人精气。若不是形成那般凶险的恶鬼潮,区区数只恶鬼,小道士可以完全无视。 可这和尚遇到的,分明就是阴鬼,而且绝不止一只。 阴鬼,已超脱了恶鬼的范畴,已修炼了鬼术。身体可虚可实,并可在虚实之间自由转换,平常的人根本对付不了,只有道术、佛法才可克制,其危险程度,哪是恶鬼能比得了的?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一跺脚,继续前行。守真子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哼,阴鬼算什么,道爷我灭过阴神、斗过阳鬼,道爷我怕你啊!小道士心里发狠。 这洞曲曲折折的,大是难行。走到后面,那阴气竟从洞顶部的钟乳石中穿过,而洞底竟没了路,只有林立的石笋。 小道士傻眼了。 不对啊,现在才十具尸体,还有四人,慧德大师更是没找到。这里定然有路,通往那极阴之地。 可,路在哪? 正疑惑时,小道士听到守真子叫道:“在这。” 他过去一看,赫然有一条血痕,沿着石柱而上,消失在柱顶。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视苦笑,没办法,爬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踩着石柱上的突起,艰难地往上爬。小道士还好些,守真子毕竟年纪已大,滑下来数次。哪怕有小道士的帮助,都差点没能上去。 到了柱顶一看,两人更是傻眼,眼前石柱林立。高低不平、错落有致的石柱顶部隐隐形成一条路,通向一个洞口。 没办法,跳吧。 正要起跳时,守真子却叫住小道士,从自己道袍上撕下几块长条的布,绑在云鞋底部,还用力踩了几下。小道士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这每一跳,真真是提心吊胆、心惊肉跳。要知下面石笋林立,还大多锋利的很。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菊花爆了还能接受,这蛋蛋要是碎了,那就麻烦大矣。那玩意儿,自己可还没用过嘞! 短短的一段路,两人走得惊心无比,销魂至极,有几次都只差一点点,可最终,还是有惊无险。 站在那洞口处,守真子回身看了看,叹道:“贫道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这般过来了。” “是啊,”小道士叹道:“这过来都这么难,这回去该怎么办?” 守真子浑身一震,那张从来刚硬的脸,这刻就像风化了的碎石,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是啊!哎,糊涂了,过来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要回去?” 小道士苦笑:“这回搞不好还真是有去无回,只希望不是有死无生!” 两人点了火把,往下一看,还好是个斜坡。 从斜坡上滑下,两人感觉就像是,滑进了一口深潭中。 潭中,装的还不是水,而是,冰,是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冰。 那冰寒,岂止是彻骨,简直是,让人即刻就能化成冰人! 好在上次在潼川府时,画下的聚阳符还有。小道士当下取出几张,分了一半给守真子,权当热水袋用。这样虽然太过浪费,可总比冻僵了强。 守真子抱着火把,走在前面。那火把可真是抱着的,火把上的火舌都要舔到他的胡须了,可胡须却奇怪的没有被点着。只是哪怕这样抱着火把,守真子都冷得浑身哆嗦,牙齿得得直响。 小道士却没事。他本是至阳之体,元阳又未曾泄过,所以身体里的火气旺得很,都能在雪地里睡觉。看守真子实在冷得难受,犹豫了下后,小道士终是伸出手,握住守真子的手。 这一握上去,守真子手上那是连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但犹豫了下,守真子终究没有挣脱开,反倒更使力握紧。 于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沉默前行。 气氛,很是,尴尬! 尴尬没持续多久。守真人忽然惊呼一声,跑了过去。 前方出现一块空地。 那块空地,但见阴风阵阵,只听鬼号声声;上不见阳光丝毫,下只见土地漆黑。视线过处,似有黑纱朦胧,看什么都不真切! 正是,极阴之地! 而在极阴之地的正中,躺着两具尸首。 这两具尸首,竟完全不成人形。那惨状,就像被几十条饿狼啃过,啃得只剩下,两副骨架上面挂着一堆碎肉! 小道士不是没见过死人,东街的血雨之中,他一连见过三十二个死人。可这一次,他只看了一眼,就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守真子没有吐。他的声音,竟出奇的刚硬、冰冷,就如他此刻,愤怒却平静的脸。 他说:“左边的这个看其僧衣,必是慧德大师!” “慧德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在四川路声名远播。” “他嫉恶如仇,他善心似海,一听说此地有恶鬼,慧德大师即刻带着弟子前来,毫不在乎名利。” “可他竟死了,死在这。临死前,还以手沾血,写了个大大的‘恨’字!” “他是该恨!十四名弟子,忽然被数百恶鬼袭击,拼尽全力之下,竟有八名弟子生生力竭身亡!” “他是该恨!怀着滔天的怒意,他带着剩下的六名弟子,一路找一路杀,走到这里,又死了两人。” “他是该恨!以必死的心,他做了最后一博。可战到最后,恶鬼没除尽,自己却身殒!” “他是该恨!一代高僧,死后竟能尸首都没能幸免,竟被恶鬼啃得,不成人形!” “小道士,他该恨,贫道也有恨,是大恨!” “人,当有所为,当有所不为;小道士,贫道已决意留下,拼死一战,纵死亦不悔!” “此地极是凶险,你还年轻,请速速离去。再晚,怕来不及!” 小道士默默地听完。他擦了擦嘴,站起,淡淡地说道:“道兄既然不走,那我自然也不走。” 守真子大惊:“不可,你还年轻,前程无可限量。你若执意留在这,怕会白白牺牲。” 小道士摇了摇头:“我若在这,合你我之力,道兄还可能会活下。我若独自离开,那道兄必死。” 他指着骸骨边的那个大大的“恨”字,淡淡地说:“他心中有恨,你心中有恨,而我心中有怒。这怒不平,我道心将不得片刻不宁!” 守真子还待劝说,小道士挥了挥手:“道兄不必再说了。我这人性子很怪,平常平平淡淡的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真要下定了决心,那还真就是,万死都不会回头。” 守真子长叹了一声,狠狠一点头,说道:“好,你我就拼死一博,于这死地中,拼出一线生机!” 计较已定,两人就开始做准备。 没等多久,阴鬼,现形! 头顶、左右、前后,地上,一共钻出,阴鬼七只! 整整七只! 哎,这次,凶险了。 小道士在心里长叹一声,闭上眼,再睁眼,然后竟然,抢先杀了过去。 他手持铜钱剑,不顾身左身右身后,就那么悍勇地,一剑杀了过去。 守真子大叫一声:“好!” 他手持桃木剑,往地上布下的五枚法印处一指,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一道白色的光幕升起,正挡住从后面左右杀来的四个阴鬼。 小道士左手一扬,左右两张灵符飞去,正中两侧的两个阴鬼。那符顿时化成了两团隐有金点的炽热白光,直烫得阴鬼鬼叫连连,颤抖不已。 正前方的阴鬼,此时扑了过来,鬼爪漆黑如墨,双爪高高扬起,就要当前劈下。小道士则左手一抹,三清铃在手,口中清叱一声“定”,只听铃声一响,这阴鬼呆在当场。 没料到阴鬼也会前扑,小道士这下差点撞入它怀中。他急急往后一跳,再一扬手的铜钱剑,大叫一声,合身刺入,正中阴鬼的胸部。 这一刺,绝非势如破竹,就如木棍刺入了硬泥中,极难前进。小道士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啊啊大叫着,整个身子都压在了铜钱剑上,那剑才得以一点点地前进。终于,刺了个对穿。 铜钱剑上立时雷光闪烁,那阴鬼惨叫一声,就此爆成了漫天的黑雾! 这一个,解决了! 来不及松口气,小道士一个转身,直接将手中的铜钱剑当成了大刀,一刀劈在左侧那阴鬼的头部。是劈个正着,却觉手中大震,如劈硬石,竟砍那脑袋不断。 小道士大急,啊啊大叫着,用力地砍着,竟将那阴鬼生生砍倒在地。可就算这样,那阴鬼的头竟然还是没断。 小道士正待最后补上一剑,却觉身后寒气渗骨,那身右的阴鬼,已然杀了过来。 小道士大惊,急忙闪身倒地。却不料,他身子还没着地,那头都要断了的阴鬼,竟从地上弹起,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小道士吓得神魂俱丧,使力一挣,哪挣得开。 而身后,那鬼爪,正朝他抓来! 就这一下,他已陷身,死地! 正文 96 看贫道的毒龙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小道士的心,很平静。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或者是因为他的心的确大到没边,每次面临真正的生死关头时,小道士的心湖都能瞬间变得平滑如镜。 他闪电般地松开左手,三清铃掉在地上,然后他的手按在了八卦镜上,大喝一声:“临!” 在阴鬼的手,即将洞穿他身体的时候,小道士的身上蓦地闪过一层光罩。光罩纯白,似鸡蛋壳般将他护住。 “嘭”的一声巨响,鸡蛋壳碎裂,却在破碎的这一瞬间,白光炸开。那阴鬼发出一声鬼叫,一连后退了几步,全身上下白光缭绕,一时身子抖个不停。 再“啊”的一声尖叫,小道士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给冲得,身不由己地向身下的阴鬼身上压去。 我去,竟是个女的,小道长心中大叫,胸前那两团跟两块石头似的,好不硌人。 不顾身子被硌的生疼,小道士抬起上半身,将手中的铜钱剑架在阴鬼的脖子上,身子猛地往下一压。这一下,阴鬼那摇摇欲坠的脑袋,终于骨碌碌地滚了下来。滚了几圈后,化成了黑雾。 第二个,解决! 小道士飞快地爬起身,又是两张灵符飞去。两团白光炸开,炸得那白光缭绕的阴鬼身上,更是浑身黑气乱跳。再不敢迟疑,小道士一剑捅了过去。然后,我捅,我捅,我捅捅捅。 阴鬼那双腥红的血眼死死地盯着他,不甘心地发出了最后的一声鬼号,鬼身彻底崩散。 第三个,解决! 小道士看向守真子。不过几十个呼吸间,他已岌岌可危! 以一人之力,挡住四个阴鬼,哪怕有法器相助,守真子也挡不住。此时那层光幕已几乎披在他身上,那四只阴鬼正怒吼着,疯狂地攻击着光幕。 而守真子,眼睛流血、鼻子流血、口中更是狂涌鲜血。这光幕就算能挡住阴鬼的攻击,可所有的冲击力都由他的身体生生承受!不过肉体之躯,怎能经得起四柄大锤的轮翻砸打? 就算这样,守真子口中念出的咒语,也丝毫不乱。这种毅力,让小道士见了,都不由动容。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左手一扬,四张灵符飞了出去,打得四个阴鬼就是一个踉跄,齐齐后退。小道士再往包裹里一掏,拿出六张桃木符,甩了出去。 见阴鬼后退,守真子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泄,他再也支撑不住,张口狂喷出一股鲜血,坐倒在地。 可阴鬼退了几步后,才缓了几个呼吸,就又扑了上来。守真子此时再无力激活法印,只能无奈苦笑,闭目等死。 关键时刻,守真子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清叱:“阵起。”便有六张桃木符飞来,组成一个六合阵,正正将他护在阵中。 守真子裂开满是鲜血的大嘴,对小道士露出一个极是恐怖的微笑,然后闭目调息,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给法阵。 法阵上的反击之力传来,小道士心神一乱,奔跑中的身子就是一个踉跄,差点一跤摔倒。他咬了咬牙,稳住身体,反手从背后抽出拷鬼棒,全力输入法力。拷鬼棒顿时如蛇吐信般,吐出一条白色的长鞭。长鞭狠狠打去,正打在一个阴鬼的身上。 那阴鬼吃这一记,鬼叫一声,身上的黑气乱闪。它大怒,直直地冲了过来。而小道士手持长鞭,端立不动。长鞭挥舞间,一时威风凛凛,打得那阴鬼嗷嗷直跳。 待它跳到小道士面前时,它的形体已经涣散。小道士于是松开拷鬼棒,双手持剑,大喝一声,一剑刺出。 第四个,解决! 感受到威胁,最后的三个阴鬼竟都舍了守真子,齐齐扑了过来。 我去啊,小道士大惊,他急忙往包裹里一掏,拿出两个,法印。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将手中的法印猛地砸去。就像被两块大石头迎头砸中,那两个阴鬼一时头晕目眩,在原地直打转。 阴鬼欺身的速度非常快,就这一下,当中的阴鬼已经直直地扑来。 小道士来不及闪避,干脆左脚绊右脚,整个身体猛地向前倒去。在感觉到头顶阴寒渗骨后,小道士来不及多想,手中的铜钱剑全力向上刺去。 刺中了! 他的剑突破了一层,厚实的障碍,然后势如破竹般,直通到底,再被什么东西夹住。 小道士定睛一看,大叫一声我去。从方位上看,他的剑,正正地插在那个,菊花的位置。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把这个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东西,给爆了菊。 这爆菊之疼,阴鬼怎能忍?它一蹦三尺高。小道士只觉手中一轻,那铜钱剑,竟就那样脱手而出。 小道士目瞪口呆,能啊!这么紧? 激斗之时,怎容分心!那两个晕眩中的阴鬼此时已醒来,二话不说,合身扑来。 感觉到身后阴寒逼人,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此时他躺在地上,再起身已来不及,只得就地一滚。 一滚,再滚,还滚,懒驴十八滚。 两名阴鬼速度极快,小道士只能拼命地滚来滚去,竟从怀中掏出灵符的机会都没有。可哪怕他滚得要吐了,也仍旧险象环生。 这样下去不行,必死无疑! 小道士一咬牙,正想拼命一博时,只听耳边一声大喝:“某来也!” 守真子一扬手中桃木剑,正正刺进从他身边经过的阴鬼的后心。 小道士大喜,眼角余光所过,正看见地上躺着的拷鬼棒。他急忙几个翻身滚过去,一把抓起拷鬼棒,就是一鞭打去。他左一鞭、右一鞭,打得那阴鬼鬼叫连连,然后就是两张桃木符,将这阴鬼爆成了满天黑烟。 第五个,解决。 最危险的时刻,过了! 剩下的事情简单了,小道士和守真子联手,将第六个阴鬼斩杀。再找到被爆了菊,跳到角落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阴鬼,割了它的脑袋。 七个阴鬼,全部解决! 小道士和守真子对视一眼,齐齐吁出一口长气。 直接一把坐在地上,小道士抬头看了看守真子,问:“道兄还好吗?” 守真子没他那么好的身子,只能摇摇欲坠地站着,他答道:“极好、好极。”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麻烦道兄在说‘极好’的时候,先把口中的鲜血给吞回去,这样说,未免太没诚意。” 守真子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这种情况下,能活着便是极好。别的,管它那么多干嘛?” 小道士想了想,深以为然。 休息好了后,小道士沿着四周的洞壁找了几遍,竟连条缝隙都没找到,当下苦笑着对守真子道:“看来,我们得原路返回了。” 守真子看了看那长长的斜坡,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斜坡,登上洞口。 呆呆地看着那一长串高高的石柱,小道士迟疑地问道:“师兄,你还行不?” 守真子苦笑:“这下说什么都跳不过去了。” “啊,那怎么办?” “小道士,你先走吧,不用管贫道。待你回去后,叫太一子他们过来救贫道。” 小道士摇了摇头:“不行师兄,此处大过危险。谁也不知道极阴之地里的恶鬼有没有被除尽,若是再来几个恶鬼,以师兄现在的情况,怕是……” 守真子想了想:“要不贫道就这样直接跳下去,然后道友把贫道挪到一个开阔点的地方,再帮忙布下一个六合阵,以护住贫道。” 小道士看了看正下方,那根根耸立、如长矛般锋利的石笋,拒绝道:“师兄要跳的话,也绝对不能从这跳,不然只怕会被刺个对穿。” 在小道士的帮助下,守真子极是艰难地跳过两根石柱,就再也支撑不住。而此时小道士也毫无办法,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他也到了极限。 他只能转过身,闭上眼。 只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然后就是守真子痛极的一声惨呼。 小道士忍着不去看,极小心翼翼地跳过一个个的石柱,终于抵达最开始、也是最高大的那根石柱上。 然后,他直接傻眼了! 这从下往上,他还能勉强找到落脚的地方。这从上往下,该如何是好? 休息了会,待体力恢复的差不多时,小道士咬着牙,极极小心地,往下探。 这石柱天长地久地被地下水浸润,滑溜的极是厉害,小道士任是千般小心,终是不可避免地,一声惊叫声中,从上面,一头栽下。 这一下摔得很疼,并且还扭到了脚,还扭得很厉害,眼看着脚踝处就肿了起来,片刻间又青又肿。 忍着剧痛,小道士一瘸一拐地找到守真子。却见守真子伤得更重,左脚小腿,右脚大腿处鲜血直流,身上还有多处刺伤,竟已昏迷不醒!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小道士才将守真子从乱石丛下拖了出来,再布下一个六合阵后,他拖着重伤的左腿,一点一点地,向山洞外挪去。 他的脚实在伤得太重,每走一步都钻心似地痛。他的体力也已实在到了极限,每走一步都要搾出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小道士终于走不动了。他躺在地上,看着洞顶,苦笑道:“没想到我张天一,未来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没有死在七个阴鬼的手中,却死在了,逃生的路上!” 然后,小道士眼前一黑,彻底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正文 97 什么?还有真正的极阴之地 睁开眼,小道士就看到一张姣好的脸。正是女道士。 女道士欣喜地叫道:“师叔,你醒啦!” 眨了眨眼,小道士疑惑地问:“我还活着。” 女道士欢喜地叫说:“当然啦,师叔还活着。” 小道士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低下头,让我摸摸你的脸。” 女道士脸一红,乖乖地低下了头。 小道士就伸出手,细细地一摸,嗯,很细腻、很柔软。 这么说,自己是真活着!他大喜。 感觉女道士的小脸儿摸着很是舒服,小道士就舍不得松手,而女道士也乖乖地任他摸,只是那脸儿,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直到那耳根都红透了,小道士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 女道士并没生气,白了他一眼。 “对了,守一子,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走后,我就告诉了太一师兄,大家就坐在村子里等啊等啊,等到天快黑了,你们都没回来,大伙就急了。” “再等到天黑,我和太一师兄就坐不住了,坚持要去找你们。最后,几个师兄弟加上李里正和王族老,就打着火把一路去找。” “这一找,找了大半夜,最后才在山洞那找到师叔你。” “那守真真人嘞?你们找到他没,他就在山洞最里面。”小道士急急问道。 “找到了,我们第二天上午才找到守真师叔。”女道士回答道。 “守真真人现在情况怎样?” 女道士摇了摇头:“不是很好。太一师兄说,外伤有七处,内伤有数处,再加上失血太多,没个半年一年的功夫,守真师叔好不过来。” “别的有没?比如说,腿折了啊,骨头断了啊。”小道士关切地问。 女道士白了他一眼:“净是胡说。这些都没。” “哦,那我嘞,我的腿折了没,骨头断了没?”小道士继续关切地问。 女道士怒了:“还在胡说。你的腿就是扭伤了,没什么大碍,休息过十天半个月自然会好。” 哦!小道士彻底松了一口气。在那般凶险的情况下,自己几乎算得上是全身而退,这实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现在是谁在照顾守真真人?” “是太一师兄。你们男人笨手笨脚的,一帮子人照顾守真师叔一个。我是女人细心,就我一个人照顾师叔你。” 哦!原来是这样。小道士随口说道:“你一个女人照顾我一个大男人,好像有点太方便。” 一听这话,女道士眼神就是一暗,她点了点头,说道:“嗯,师叔说得极是,我也觉得不便。要不这样,我去换太一师兄他们过来。” “别啊!”话说完后小道士就后悔了,见女道士真的起身要走,情急之下,他竟一把抓住女道士的手:“我们男人笨手笨脚的,一个就够烦了,要是来上一群,那真会生生要了我的小命。你是女人细心,你一个能顶他们八个。守一子,我决定了,还是辛苦你吧!” 女道士瞪了他一眼,嗔怒道:“坏蛋师叔!” 下午,李里正推门进来。还没开口说话,他的眼泪就刷刷地往下直掉。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又有恶鬼来袭?” 见他误会了,李里正双手乱晃:“不是的,不是的,是小老,小老感动啊!” 他擦了擦眼睛,眼泪却流得更欢:“承蒙各位仙长相助,村后的恶鬼终于被消灭干净。” “哎,恶鬼猖狂,若不是逼不得已,三牛村的乡亲们谁会愿意离开自己的田地?搭个棚子像流民似的住在墙角下,整日里看人眼色,那种日子谁愿意过啊可?谁都怕啊!” “现在好了,太好了,恶鬼除尽了,乡亲们也可以回来了。田地的活还可以接着干,家里的鸡还可以继续养。在外面流浪了这些时候,三牛村的乡亲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是仙长的恩赐啊!仙长的大恩大德,我们三牛村的乡亲,个个永生难忘。” 说到这,李里正扯着小道士的衣服,嚎啕大哭。 被人这般感激,小道士只大感飘飘然,所以他也不阻止,由得李里正大哭。直到李里正哭湿了他左边的袖子,换到右边的袖子时,心疼这身上好的道袍的小道士才好言相劝,让李里正止住了眼泪。 李里正擦了擦脸,再一拍自己的额头:“瞧小老儿这记性,竟将正事都给忘了。” 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这是小老儿从一个卖药的游方郎中那得到的药,前些日子一用之下,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对治疗跌打损伤,关节扭伤什么的,那是一擦见效。仙长的脚用这药,最多三天,保管好的干干净净。” 说完,李里正细心地倒出一些棕黄色的药酒,擦上后,叫小道士忍住痛,用力地揉散。 那药用时火辣,用了后却清凉,只不过片刻,小道士就明显地感觉到脚踝处的疼痛消了好多,果真是神效! 有这灵药在,到了第三天,小道士的脚就恢复如初。 晚上,小道士躺在床上寻思着,这趟三牛村之行也算是达到了目的。虽然中间几经波折,甚至几经生死,但总算是找到了极阴之地。等到守真子等一干道士离去,小道士抽个空偷偷溜到极阴之地那,取出鬼珠,让柔儿借那里的阴气,重塑三魂七魄,那就真正地大功告成了! 这段时间柔儿呆在鬼珠里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哎,好想念她那娇娇柔柔、可可爱爱的小模样。 正这般思念时,小道士忽然听到敲门声。 “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女道士。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这男人看着还有点眼熟,小道士想了下,想起此人正是当日随赵大瞎子来的三人之一。 这人倒也好认,长得高瘦,还一脸的麻子。他上来就是一个大礼,恭声说道:“不才张麻子,见过张仙长。” 小道人皱了皱眉,问:“兄弟是找贫道的吗?不知有何贵干。” 张麻子却没答他这话,说道:“不才姓张,出身风水世家。” 说到这,他昂首挺胸,正色说道:“当今天下有六大风水世家,胡、谢、刘、赵、张。六大风水世家,川蜀之地有张家,不才正是出自张家。” 对自己的出身,这汉子想必极是自豪。说这话时,脸上的麻子颗颗油光闪亮。 不料小道士对他毫无兴趣,随便地一拱手,说道:“失敬!失敬。不过,张兄找贫道有何贵干?” 张麻子脸就是一红。好在他脸上麻子太多,这红了脸,小道士也没发现。他讪讪一笑:“不才冒眜前来,是想问仙长一件事,仙长当真以为,这极阴之地的事真的就了结了?” 哦!小道士严肃了起来:“不知张兄有何指教?” 张麻子说道:“当日慧德大师失踪以后,州府四处请奇人异士去探个究竟,最后请到了五人。这五人中,有一个风水名家,也姓张,正是不才的叔叔。” “我叔叔五人来到三牛村后,其他四人根本就没找到什么,只有我叔叔发现不对。再用家传的风水秘术探查一番后,我叔叔请那四人随他前往一处地方,寻个明白。却恨那四人尽都是沽名钓誉的无能之辈,竟没一人肯陪他前往。” “我叔叔自恃艺高人胆大,就孤身一人前往,结果这一去,” 张麻子长叹一声,眼中有了泪:“我叔叔这一去,竟就此,死于非命。” 小道士大惊:“这么说,那极阴之地的事,就是你叔叔探得的?” “正是!事实上,当时我叔叔被恶鬼重伤,好不容易逃出来后,说得是五个字‘极阴之地,四’,四后面是什么,他没来及说出口,就已断了气。可恨那四个蠢材,不知四指什么,就瞒下了这个字,只说出极阴之地的事。” 小道士皱眉说道:“张兄说了这么多,是想说什么?” 张麻子还是没答他的话,反问道:“仙长道术如此精深,必然聪明过人。这极阴之地的事,仙长难道就没有几分疑惑吗?” 小道士想了想,叹道:“张兄说得不错,贫道是有几处疑惑,一直很是不解。” “其一是,那极阴之地虽然是能养鬼,阴气也大盛。但若说,单凭那一处地方,就能养出数百恶鬼,再加上七只以上的阴鬼,贫道是不敢相信的。这最少需要好几处那样的极阴之地,才能提供足够多的阴气。那别的极阴之地在哪儿?” “其二是,倘若那极阴之地是天然形成的,那就绝无可能在这么小的地方上,聚集起数百只的鬼魂。这必然是有人用了秘术,将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鬼魂都召了过来,然后借那阴气养恶鬼。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此人是谁,目的何在?” “其三是,贫道修道多年,还从没听说过,有恶鬼竟能像军队一样,集结成阵,疯狂冲击,并且还悍不畏死。贫道逃过一劫后,每次回想起那夜的情景,都还觉得极是恐惧。不过数百恶鬼,竟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竟杀得慧德大师、大智禅师等高人全军覆没,无一人能逃生!说句玩笑话,若是我大宋的军队有这帮恶鬼一半的杀气,那大金、大辽算什么?弹指间就能打得他们灰飞烟灭!所以这其中,必定有缘故。” 张麻子听到这,抚掌大笑:“仙长果然聪明,竟将这些看得通通透透!” 小道士却冷冷说道:“看透了又怎样?想不明白又怎样?反正恶鬼都已经除尽了,极阴之地也已经找到了,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又何必去想它?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张麻子说道:“仙长果然是得道高人,这心境大是豁达。” “但是,”他神秘一笑:“如果不才说,这恶鬼并没有除尽,这真正的极阴之地还没有找到,仙长又该如何?” 正文 98 小道士化身狄仁杰 “什么!”小道士大惊!他腾地站了起来,叫道:“此话当真?” 张麻子看他那大惊失色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自然当真。” 可他的得意还刚刚展开,就见小道士又缓缓坐了下来:“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先师曾跟贫道说过无数次,这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行走江湖时,最忌有太重的好奇心。先师的话自然是道理的,所以贫道的好奇心一直都不重。” “不是真正的极阴之地都那般凶险,那真正的极阴之地该有多么恐怖?人贵有自知之明,上次千鬼夜袭时若只有贫道一人,那贫道必不能幸免。” “兄弟想诱使贫道去探个究竟,这主意却是打错了。。” 张麻子一怔之后,赞道:“仙长果然聪明。不错,人贵有自知之明,也不能太有好奇心。我叔叔若是能像仙长这般明白,也不会落得个英年早逝!” “不过,”张麻子语气一转:“若是不才说,此地最大的凶险已然除去,仙长愿不愿意再去探探?” 小道士皱眉:“兄弟刚刚说过,这恶鬼并没有除尽。” “不错,极阴之地定然还有,定然还不止一处,所以恶鬼自然还有。但这些恶鬼不过是漏网之鱼,跟之前的凶险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哦!空口无凭,兄弟嘴上说说,贫道是不会信的。” “证据自然是有的。”张麻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溜溜的盘子:“仙长请看。” 小道士接过,细细一摩挲,只觉此物看似普通,实际上大有玄妙。但具体玄妙在哪?他又说不出来。 “不才出身风水世家,对那些神奇诡异的东西天生便极有兴趣,但凡听到有什么奇闻异事,必会用心记下来,所以勉强算得上是见识广博。这东西极是罕见,不才虽没见过,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哦,这是什么?” 张麻子却卖了个关子:“不才喜欢交友,跟此地神宵派的某人交情非浅,对仙长等人的遭遇,不才知之甚详。那晚千鬼夜袭,仙长等刚一回来,不才就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就立马赶了过去。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仙长遇袭的地点附近,不才找到了这样东西。” “这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引鬼盘’” “引鬼盘是以极品的阴沉木混以极品的阴沉砂制成,盘中若再点上一种用秘法制成的引鬼香后,那鬼闻了,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小道子摇头说道:“鬼魂之物没有肉体,没有五官,怎么可以闻香?” 张麻子讪讪一笑:“引鬼香具体是什么,不才也不知。可能是香,也可能是别的奇物。它的神奇之处在于,点燃时我们人是闻不到的,但鬼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闻了之后就必然会扑过来。如果往引鬼香里面再加上一些珍贵的东西,效果就像是仙长等遇到的那样,这鬼会变得极度凶残,会疯狂地攻击所遇到的一切活物,并且不死不休!” “正因为有引鬼盘和引鬼香的存在,不才才断定,此地最大的凶险已经除去。这引鬼香已经用了三次,慧德大师是一次、大智禅师是一次,仙长那又是一次。要知此物制作极其不易,不才还真不信,布这局的人他那还能有存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能引上第四次,此地的恶鬼再多,都被引了三次了,再引他还能引出几只?” 小道士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张麻子说得有道理。想想上次和守真子夜探极阴之地,一路上还真没遇到半只恶鬼。最后遇到的阴鬼,也是聚集到了一起。想来,就是这引鬼香的功效。 见小道士点头,张麻子大喜:“既然此地的凶险已经不大,那仙长难道就不想知道,布下这局的人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又是谁?他的目的何在?真正的极阴之地在哪里?那极阴之地里又有什么?” 见小道士还在犹豫,张麻子趁热打铁:“仙长,你经历了那样的凶险,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连命都差一点丢掉,可最后所知道的,不过是幕后之人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而抛出的一层幌子。敢问仙长,你心里舒坦吗?你心里服气吗?你就愿受这委屈吗?” “仙长啊,说不定此刻那幕后之人正在大笑,笑我等付出了几十条人命后,竟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仙长,佛家讲因果,道家讲慈悲。幕后之人苦心掩盖的背后,必定是更大更深的阴谋,那必然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仙长有机会更有能力去阻止,难道就真的这样无动于衷,坐看灾难发生吗?” 这张麻子看着精明,实际上还真是精明,这张嘴皮子,了不得啊!小道士感叹。 他无奈苦笑道:“好吧,你赢了,你成功地把我拐到坑里面去了。说吧,可有什么线索?” 张麻子笑道:“不才捉不了鬼,得借仙长之力;仙长不通风水,以得借不才的力。咱俩这是互相帮忙、互相需要。” “至于这线索,说实话,现在还真没找到有用的。” 一听这话,小道士的脸就是一沉:“开什么玩笑,就我们两个,难道还能把这方圆数十里的地,一寸寸地翻过来不成?” 张麻子讪笑道:“线索是没有,但方向却是有的。仙长你想,我叔叔是风水名家,他能发现这其中的奥秘,那说明这奥秘必定与风水有关。他又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五个字,‘极阴之地,四’,只要我们搞明白这‘四’后面指的是什么,这迷局就必然可破!” “正因如此,上次在取得了引鬼盘之后,不才就连夜返回族中,翻遍了典籍,问遍了人,把风水中与‘四’有关的事,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只要我俩再在这村中找到点线索,不才就能明白这‘四’的含义,到时真相自会大白。” 小道士点头说道:“风水之事贫道不懂,从哪查起兄弟直说就是了。” “是。那不才献丑了。不才前次就探得,这三牛村一直太太平平,怪事虽然也有,但基本都是些传闻。仙长想想,太平了好几百年的村子忽然就闹出这番惊天动地的事,其中自然是大有蹊跷!” “族中老者就此事讨论了很久,最后一致认为,此处的极阴之地必然是有高人,用玄妙的手段布下了风水大阵,借这的地利而人工养成的。因为若是天然形成的极阴之地,那这么多年来必然多少会有征兆,不可能太平了好久,一夜之间就猛地爆发!” “用风水大阵养出至少一块的极阴之地,这布置必然惊人,必然会动用好些的人力、物力。这样一来就好查了,只要我们去打听一下,三牛村近些年来有什么大的变动,那就定能找到线索。” “好!”小道士击掌叹道,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多的很啊!看似没头没脑的事,被张麻子这么抽丝剥茧地一分析,竟然条理分明了起来。 “事不宜迟,我等这就行动。要问村里的变动,自然该找村里的老人,我们这就去找王族老。”小道士说道。 “好,正合我意!” 王族老是个老人,还是个很倔强的老人。村里的男女老幼走了个干干净净,可他就是不走。不但不走,他还将自己的家搬到了村里的祠堂旁。声称,只要他活着一天,祠堂里的香火就绝对不会断上一天! 问村里的大小事,找王族老自然是对的。可小道士不久后就后悔了,因为他忘了一件事,一般来说,老人话都很多。 王族老的话尤其得多,特别是,现在村里空荡荡的没人跟他说话。这憋了好些天的话一旦说出来,那真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之不绝。并且这老人还很倔,所以不管小道士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只管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是五十几年前吧,村里的李二傻娶了个婆娘。那婆娘可真水灵,美得让人看了直流口水。于是在闹洞房时,新房里就满当当地挤满了男人。” “可这干瞪眼的滋味不好受啊!于是不知道哪个机灵鬼偷偷地吹灭了盏油灯。这一吹不得了,整整两支大红蜡烛,一双大红灯笼,两盏油灯一下子全灭了,新房里一团漆黑。” “我当时傻啊,还在那发愣,就听到了新娘子的尖叫声。我明白了过来,拼命地挤了上去,往新娘子身上伸手就去摸。这一摸啊,从上摸到下,别说摸进去了,连衣服都没挨到边,尽是些臭男人的手。” “这事啊我遗憾了几十年,那么水灵的婆娘,要是当时我机灵点,定能摸个实打实。哎,可惜啊!” 听着那一声长叹,小道士和张麻子又好笑又好气地对视了一眼,一边继续竖起耳朵听着,一边继续蹲着数蚂蚁。 又说了好久,说的小道士都打瞌睡了,王族老才终于说到: “再是六年前吧,李三贵拖着他爹爹的灵柩来到三牛村,说是遵他爹爹的遗愿,落叶归根。这李三贵也是个孝子,请了和尚、请了道士大办了三天法事不说,还花了好大的一笔钱,为他爹爹建了个好大的坟墓。” “那墓有多大?村里一直没个定数。只知道,请了三十好几个壮劳力,前后用了整整三个月。李三贵他爹有福啊,这去了后,用……” 王族老还要再唠叨,小道士已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族老,请问那李三贵是谁?现在还在村里吗? 王族老奇怪地说道:“在啊!现在就在。李三贵就是李里正。” 李里正?小道士和张麻子精神大振: 难道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李里正? 正文 99 竟是,四星聚月大阵 “王族老,这李里正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吗?”小道士问。 “他自己说,他爹爹是本地人,但自小就离了家。他这情况,村里本来是不准他爹葬在这的,是这小子机灵,重修了下祠堂,村里才准了。” “这样啊,王族老,李里正为人怎样?” “这小子为人好,可热情啦。村里不管大事小事找他,准没错。乡亲们就是看他人好,又在外面见过世面,才推他做了里正。” “哦,他平时也是这样整天笑眯眯的吗?” “是啊,这小子就是太热情了,心太好了。比如那傻子,地里的活做不了,吃得还一个顶三个。也只有这小子,才把那傻子当亲儿子一样养。” “这样啊!王族老,贫道再问下,李三贵他爹的墓在哪?” “就在村子南边树林后的后山里,从这里走,再往这,到这……” 一切问明白了之后,小道士自然再没兴趣听王族老说下去,两人随便打了个招呼,就狼狈而逃。留下意犹未尽的王族老,在那英雄寂寞。 关键的线索找到了!两人心中欢喜。那么大的墓地找到自然不难,明天进去一看,说不定真相就会大白。 只是还没回到住处,小道士就发现自己的屋里多了一人,正是李里正。 李里正一见到他,依旧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仙长去哪儿啦?让某一阵好等。” 这与人打交道,小道士实在勉强。心中有了怀疑后,面对着李里正的热情,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身边的张麻子机灵,抢着说道:“有劳里正费心了。不才与仙长嫌屋里闷,去外面溜达了一下。” 李里正看着他,想了一想,一拍那圆脑袋:“原来是你,张大官人,某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你来过。” 三人坐下后,闲聊了一会,李里正一副有话想说却不敢说的样子。张麻子机灵,找了个借口出去。等他一走,李里正那一直笑着的脸,就垮了下来:“仙长,某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道士说道:“哦,里正有何事?但说无妨。” 李里正还在犹豫,纠结了再三后,终于一咬牙:“仙长,是这么回事,某一直觉得,这所谓的极阴之地,可能与,与某有关。” 啊!小道士大惊,这一出,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开了口,李里正就全盘说了出来: “是这样子的。我爹爹本是在三牛村长大,后面因为一场变故,就去了外边闯荡。经过了几十年的奋斗,积累了一点身家。” “后面不幸,我爹爹得了重病。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叶落归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必须将他葬在三牛村,绝不能让他在外面作个孤魂野鬼。我含泪答应下来。” “我爹走后,我就请了人,扶着他老人家的灵柩回到了三牛村。村里人起先不许我爹爹下葬,是我出了一大把钱,重修了祠堂,这才肯了。” “想到我爹爹在外面辛劳了一辈子,我就寻思着,让他葬得风光点,于是请了和尚、道士,热热闹闹地办了三天法事。法事一过,我还提着鸡鸭,去了趟隔壁村,想请那的风水先生帮选块好点的地。” “在风水先生家,我遇到了另外一个人,他自称姓赖。赖大师说我是个孝顺的人,愿意出手一次,帮我这个忙。我听这位大师谈起风水,的确像是个高人,就答应了。” “赖大师拿着罗盘绕着村子转了一圈,说村子南边有块地,是块宝地。不过这宝地有点特殊,得花一笔钱布一个风水大局。若布了这局,我的子孙必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不布这个局,这块地也就一般般。” “我当时问他,布这个风水大局得花多少钱?赖大师说,这事对他来说也是个挑战,给他的费用可以不计,我只负责请人、买材料就行,别的全部交给他。” “有这等好事在,我当时虽然也心疼钱,但想了想,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于是就请了三十几个劳力,用了三个多月时间,在后山里修了座大墓。” “这墓修好后,我高兴了好几年,觉得自己总算为子孙后代办了件大好事。可没想到几个月前,村里忽然闹鬼闹得厉害。乡亲们不知道我在后山布了个风水大局,就没想到这上面去。只有我心里很不安,可,可又不敢跟乡亲们说。” “仙长,不是我李三贵胆子小,实在是,那鬼都闹出了好几条人命。我若是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乡亲们定然会将我爹爹的墓给平了。我,我这为人子的,怎能让我爹爹蒙受这种屈辱!” “仙长,我今天把这事说出来,一是相信仙长是好人,再是相信仙长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想请仙长去墓那边看下,看是不是那个风水大局出了问题,才惹出了这等祸事。” 小道士万万想不到李里正竟会说出这番话,并且还说得是合情合理,有依有据。于是,他糊涂了。 实在不能从李里正的话里挑出半点错处,小道士只能说道:“李里正,多谢你对贫道的信任。只是风水之事,贫道实在了解不多。刚刚跟贫道在一起的那位,出身风水世家。贫道的意思是,请他进来商量一下,你看如何?” 李里正犹豫了会,说:“行,既然仙长信得过他,那某也信他。” 将张麻子叫来,把事情说了后,张麻子问:“李里正,那赖大师是隔壁村的人吗?” “不是,某听那风水先生说,他也是无意中遇到赖大师,见是同行,与他交流了一下后,大是钦佩,于是请到家中作客。” “哦,那赖大师长得什么模样?” “不高,身材消瘦,长得像只猴子似的。第一眼看过去,还贼眉贼眼的,不像个好人。” 一听这描述,张麻子就是“咦”的一声惊呼,小道士问:“兄弟知道是谁了吗?” 张麻子说:“从相貌上看,可能是他,人称赖猴子。这赖大师虽然不是出身风水世家,但一身本事的确不凡,为人也是亦正亦邪,不好说的很。不过这人一向是在湖北路那块活动,倒很少来川蜀这边。” “对了,李里正,”张麻子问:“那赖大师布下的风水大局,你能不能画出来。” 李里正苦着脸:“某对风水之事一窃不通,那墓地动工时只去过几次,后面就懒得管了。张大官人要某画出来,这个,某只能画出一个轮廓。” 说完李里正找出纸笔,随手画了几下,就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接过一看,我去,不过是,中间一个大点的圆圈,四周布着四个小点的圆圈。这么简单,能看出什么东西? 不料张麻子一见这图,竟全身剧震,猛地一拍桌子,大叫道:“是了,不才明白了!” 他指着这五个圆圈说道:“这是个风水大阵,名叫‘四星邀月’。我叔叔临死前说的五个字‘极阴之地,四’,这个‘四’字,指得必定就是它,四星邀月!” “哦,这个风水大阵很厉害吗?竟能养出好几块极阴之地。”小道士问。 张麻子解释道:“四星邀月不是养极阴之地用的,它是个聚气的阵法,还是个非常高明的风水阵法。” “这看风水,要看地形,要观地气。好的风水师可以看到地气,并能利用地气。真正高明的风水师,却能够运用阵法,改变地气。比如‘四星邀月’风水大阵,里面的每颗‘星’都能汲取周围的地气,然后四颗‘星’再把汲取到的地气,汇聚到中间的这颗‘月’里面,让这处的地气,非比寻常。” 小道士摇头,表示不懂:“既然这阵是汇聚地气用的,那怎么能养出极阴之地。” 张麻子一拍大腿:“仙长你想啊,这阵既然能够汇聚地气,那把它变通一下,是不是就能汇聚阴气?只要布这局的人,即精于风水之术,又擅于养鬼之术,那这事就大有可能。道理是相通的嘛!” 小道士凝神一想,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我师父说过,地上是我们人居住的地方,叫阳间,阳气足。地下的阴气要渗透到地上,需通过某些通道。这些通道类似人体的脉络,叫阴脉,其中阴气十足。阴脉穿过某些特殊的地方,在因缘巧合之下,就可能会产生极阴之地。”” “所以,如果这三牛村下真的有一条阴气流经的通道,再如果这四星聚月大阵真能汇聚阴气,那么,”小道士手一指:“这四颗‘星’,都能形成一个弱一些的极阴之地;而真正的极阴之地,必定是在这,”他的手指,在那颗“月”上用力一点。 张麻子一拍掌:“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知道是四星邀月大阵就好办了,不才定能找到那处所在。” “走,我们这就去瞧瞧,那真正的极阴之地里,藏得到底是怎样惊天动地的秘密!” 正文 100 无影无踪无数的阴鬼 天还没亮,一行三人出发。 来到南方树林那,还没走上多远,李里正就指着东方某处说道:“这墓室的路就在这。” 张麻子一看,那处只见杂草杂树,不由奇道:“路在哪里?” 李里正脸一红,讪讪说道:“说来不怕笑话,某每去一次墓室,便感觉那儿更阴森了几分。这样几次之后,某实在不敢再进去。后面的三年就在此地,朝着墓室方向烧些纸,磕几个响头就草草了事。这地儿草木长得快,没两三年的功夫,原来开好的路就没了。” 张麻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小道士却若有所思。 这处地方,他有点眼熟。想了想,小道士忽然想起,那天和大智禅师、赵大瞎子去寻那极阴之地时,就在这里,路边忽然跳出来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当时正站在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死死地指着东边,叫道:“空坟,有鬼。没人,有鬼。鬼。” 压下心中的疑惑,小道士跟着李里正向墓室走去。李里正手里拿着把柴刀,当先开路。他体态痴肥,体虚力弱,没砍上几下就气喘吁吁。张麻子大不耐烦,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柴刀,嗖嗖嗖地一路砍,一路大步前行。 行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找到一个山洞。李里正指着洞口说道:“这洞极大,一路向下,墓室就建在洞里面。” 然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仙长、张大官人,某就带到这吧,怎样?某手无缚鸡之力,不像两位,都是有大本事的人。那里面寒气逼人,某实在禁受不得。” 小道士说道:“李里正,劳你费心,带到这就可以了。” 李里正大喜,忙从怀里掏出些还热乎着的大白馒头:“这是某连夜做的,两位可能要在洞里呆上些时候,带上这个,万一肚子饿了,可以充下饥。” 小道士道谢后接过。 看着李里正一脸憨笑地走远,小道士问:“这个人,兄弟怎么看?” 张麻子答道:“他的为人、做事和说得那番话,实在是挑不起半点毛病。” 小道士想了想,点了点头。 张麻子拿出罗盘,左看看、右看看,缓缓前行。小道士对风水之术知之甚少,只好无聊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山洞里才开始出现墓室的痕迹。再走了一阵,张麻子断然说道:“这墓室根本就不合规制,只是掩人耳目,骗骗那些不懂的乡民罢了。” 小道士皱眉:“看来我们的推断没错,那赖麻子果然有问题。” 行了一段,来到一处开阔地,张麻子停住不走。他左看看、右看看,还时不时在洞壁上敲敲。 小道士问:“怎么了?” 张麻子没有回答,蹲下来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开始写写画画。计算了好一会儿后,他把树枝一丢:“没错,应该就是在这,我们好好找找。这里应该是某颗‘星’跟‘月’相连接的地方。” “这么说,那‘月’应该就在附近,可贫道怎么感觉不到,此处有什么异常?” “这‘月’里面既然有了不起的秘密,布局的那人,必然会做些遮饰。” “那怎么找?” “只要找到四‘星’的位置,自然就可以确定‘月’的所在。” 说着,张麻子举着火把,凑到一处洞壁那细细观看。好一会儿后,他忽然大叫:“在这!” 小道士在他手指的位置处凝神一感知,点头说道:“这处是有不对,阴气明显要比别的地方浓郁几分。” 张麻子放下背后的包裹,从怀里掏出一柄锄头。那锄头形似鹤嘴,短柄,锋利异常,挖出土来,快得很。 片刻后,张麻子放下锄头,往洞壁上猛力踢了一脚。只听“哗啦”一声,那块看似厚实的洞壁,竟整个地垮了下来,露出一条通道。 两人猫着腰,从通道中钻了过去,再在通道尽头挖了一会儿后,踢开那处的洞壁,跳下来一看。 这地方,竟是小道士和守真子,上次大战七个阴鬼的地方。 小道士大喜,赞道:“兄弟果然了得。” 张麻子得意地一笑:“那当然。不才这一身本事,可得了我叔叔八分真传。” 说起他叔叔,张麻子神情一黯,叹道:“若不是我叔叔对某实在有大恩,不才这等性格的人,是不会冒着这等风险,为他报仇雪恨的。” 两人找到慧德大师的尸首,感叹一番后,将其好生掩埋,并立石为记。 从原路返回后,再用了大半个时辰,张麻子将四‘星’的位置一一确定。张麻子再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细细计算起来。还走到一处,算一处,直到最后停下。 张麻子用脚一踩:“如果不才所料不差,这‘月’定然是在下面。” 小道士惊道:“竟是在地下。”他俯下身子,凝神感知了下:“这处的阴气,跟别的地方并没有区别啊!” “呵,这必是用了阵法,遮住了气息。” “哦,那怎么破这阵?” “何必去破它,直接挖开就是了。” 小道士一愣,然后苦笑,乖乖地站到一边。 随着锄头的挥舞,没多久,便有泥土簌簌落下。张麻子和小道士见状赶紧跳开,找了块大石头,抬起,狠狠砸去。 便见“轰隆”一声,现出一个大洞。洞里,竟还开凿出了向下的阶梯。 张麻子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盏,极是精致小巧的青铜油灯,用火折子点亮。那灯也不知道烧得是什么油,发出的火,竟是幽蓝色的。张麻子拿着这灯往那洞口处一靠,还刚凑到边缘,那幽蓝色的油灯火,竟瞬间熄灭! 张麻子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后退几步。 “怎么了?”小道士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张麻子声音发抖:“仙长,这洞,洞下面必有,极厉害极厉害的恶鬼。” “极厉害,有多厉害?” 张麻子稳住心神,讪讪一笑:“仙长,你道术精深,捉鬼之术天下无双。这下面仙长大可去得,不才还真去不得。” 说完他小心地解释道:“不是不才爱惜自己的小命,实在是帮不上半点忙不说,还会碍了仙长的事。仙长,你看怎样?” 小道士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张麻子大喜,道谢后,急急忙忙地离去。 小道士摇了摇头:这人啊,是精明也能干,但这胆子,还真不大。 既然知道下面有“极厉害极厉害”的恶鬼,小道士也不敢怠慢,准备妥当后,才登阶而下。 下到洞底,举目一看,眼前是一个很大的山洞。这洞深处地底,本应是寂静无声,可竟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挖泥土。 小道士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一点点地挪了过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只是这洞中阴气极浓,浓得眼前总似有一层大雾。小道士伸出手看自己的手指尖,都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 这小段距离,并无丝毫异样发生,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异变突生! 无声无息、莫名其妙、毫无任何预兆地,他胸前,遭受了重重一击。 这一击,很重!剧痛中,小道士身子往后就倒。他立即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法衣白光大炽。白光中,就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内,有一个浑身黑气弥漫、眼里腥红一片的黑影。 竟是阴鬼! 这一吓,小道士直吓得毛骨悚然:开什么玩笑!阴鬼凑到面前了,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自己的感知一向很敏锐的啊! 若不是有法衣保护,阴鬼的这一全力一击,必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天,怎么回事? 来不及想为什么,小道士手一按胸前的八卦镜,嘴里大喝一声“临” 这个举动,再救了他一命。 白色的光罩刚出现,便“啪”地一声,被击得粉碎。白光炸裂时,在他的身后,竟无声无息地又出现了一个阴鬼。那阴鬼浑身上下白光乱窜,鬼叫着抖个不停。 只可惜,小道士受它一击,本来就没落地的身子斜着飞了出去。他反应不及,都不能递出手中的铜钱剑,错失了一个斩杀它的大好良机。 身子刚沾到地面,小道士原地就是一个翻滚。还没起身,便觉身前身后、身左身后四面八方,竟有无数的恶鬼,还竟然全是阴鬼,齐齐向他扑来! 死了、死了、这下死定了!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可他还是一咬牙,手往腰间一抹,也不管抓了有多少符,也不管抓得是什么符,更顾不得再去瞄准,随手就往四面八方洒去。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些符挨到那些阴鬼的身体后,竟毫无阻滞地穿了过去。 小道士一愣,才知道,这些四面八方无数的阴鬼,竟全是假的,根本不存在的! 可那最少两个真的,真正存在的阴鬼嘞?怎么又消失了。在小道士的法眼中、感知中,前方都空空荡荡,绝无一物! 小道士这才真正明白。 四星邀月,这‘月’里面,果然有着极厉害、极厉害的恶鬼! 这恶鬼,竟是阴神! 这阴神,竟有着玄妙的手段,能迷惑他的感知! 他竟分不清,那些阴鬼是真还是假,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真假都不能分辩,我去,这怎么打啊! 完了! 正文 101 本道爷对老女人没兴趣 顾不得害怕,更没有时间感伤,小道士大喝一声,双手持剑,先往右跑了几步,再全力一蹬洞壁,借力向前急冲。 这一下出其不意,隐在暗处的阴神还没反应过来,小道士就已经前进了一程。 那种奇怪的声音,近了,更近了。他的眼前,已能看到一个人影。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的身前倏地出现了三个阴鬼,齐齐向他扑来。 这阴鬼出现的极是突然,就像是有人快速地在空中画了三副画,然后画中的阴鬼跳了出来。 这三个阴鬼,应是假的,小道士判断道。可他当然不敢赌,只能停住身子,双手持铜钱剑,一剑扫去。 剑穿过这三个阴鬼的身子,空荡无物,果然是假的。 小道士心中暗叹一声,转身,铜钱剑再扫出一弯半月。 这次铜钱剑大震,差点脱手而出。虚空中,随即现出两道鬼影,正是那两个阴鬼。 阴鬼腥红的血眼冷冷地瞪了小道士一眼,竟在他全神贯注的注视中,忽然消失不见。然后,小道士前后左右竟出现十几个阴鬼,齐齐扑来。 小道士大吼一声,双手持剑划了个圆圈。只觉得手中连续两次阻涩后,有数个阴鬼消散,有两个阴鬼退去,还有两个阴鬼扑了过来。 小道士毕竟不是许若雪,那恶婆娘剑术通神,可他的剑术实在勉强,哪能在这一瞬间,护住身周所有方位。无计可施,小道士只有祈祷,身上穿的法衣能再救他一命。 可这两个阴鬼一碰到法衣,便如泡沫般消失不见。 谢天谢地,这两个竟都是假的。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头皮一麻,只见身周,竟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阴鬼! 这么多阴鬼里面,可能只有两只是真的,别的全是假的。可问题是,他根本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总不能,每次都要靠碰运气吧!他运气就算逆天,有能赌对几次? 怎么办? 危机关头,小道士的心神彻底宁静下来。就在阴鬼们扑上来的时候,他脑海中电光石闪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些被阴神用鬼术,迷住了他的五官,幻化出的阴鬼,一遇到阳气,便会消散!如此这样,那就, 他闪电般往怀里一抹,然后一丢,六张桃木符飞出,正正组成一个,六合阵。然后铜钱剑一指,六合阵发出一圈白光。 此时,无数的阴鬼,正好杀到! 果然不出所料,无数的阴鬼一碰到那白光,立即如泡沫般消失。 当然,不是所有的阴鬼,都是假的。 六合阵忽然白光大盛,小道士身左一个阴鬼,鬼身就是一滞。小道士哪敢迟疑,立即运足全身内力,铜钱剑就是一刺。那阴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鬼叫,踉跄后退,已然身受重伤。 这一招,有效。小道士大喜! 阴鬼全部消失,然后,再密密麻麻地出现,再扑了过来。 同样的一幕,再次重演。只可惜,这次中剑的不是之前的那个阴鬼。否则,定能斩去一个。 心中大定的小道士得意了,他嚣张地一指阴鬼群,大叫道:“来啊!来一次,本道爷赏你一剑,看你们两个能挨得了几剑。” 他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哼,得意什么?有本事,你离开那鬼阵试下。” 小道士脸上的得意就是一僵,也是哦!刚刚天女散花,把符都散得差不多了。不然的话,六张慑鬼符就能布一个六合阵。要是接连布上数个六合阵,说不定,自己可以潇潇洒洒地走到那人影处,看个究竟。 心中暗叹,他嘴上不肯示弱:“哼,就该得意!本道爷大大方方地站在这,你能拿我怎么办?气死你!哦,不对,你已经死了。” “你!”那声音怒道:“好,你乖乖地站着吧。你是人,不是鬼。我倒要看看,你能熬得了多久?” “饿不死我的哦!”小道士从怀里一掏,掏出,六个大白馒头,得意地一晃:“瞧瞧,白面馒头,足足六个,够我吃个两三天。” 他咬上一大口,细细嚼烂后吞下,还微闭上眼,陶醉地呼出一口气,故意感叹道:“哇,真好吃,又香又甜的白面馒头。要不要我请你吃一个。哦,不对,你是鬼哎,吃不了了,真可惜!” “你!”那鬼气极,恶狠狠地说道:“你就在这呆上两天吧!两天后,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小道士笑道:“其实用不着两天的。最多一天半,你就得魂飞魄散。” 那鬼冷笑:“道爷,你别吓我啊,奴家怕怕。” “我知道你不信,但麻烦你用那绝对不聪明的脑子想下。”小道士往地上一坐:“你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害死了慧德大师这等高僧,外面那还不闹得天翻地覆!现在川蜀一带的捉鬼高手,都在往这边赶。我们神宵派,自然是跟着全派出动。” “本来嘞大家约好明天一起下来。但我这人贪功,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就能把你给灭了,所以偷偷地先下来。结果却实在不好意思,被你给困住了。” “但最多一天,我的师父师叔师兄师弟他们见不到我,自然会来找我。最多半天,他们就能找到这。到时,你就,呵呵呵。” 那鬼冷哼道:“信你才对。” 沉默了下,它问:“外面的几百只恶鬼,全部被灭了吗?” 小道士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好几百只恶鬼,再加上七只阴鬼,全被灭了。我们神宵派秘传的诛邪阵威力无穷,别说几百只鬼,上千只鬼都不在话下!” 那鬼恨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点的什么鬼香,那帮没脑子的鬼闻到后,个个疯了似地往外跑,我拦都拦不住。” “若是所有的鬼都还在,再加上我的鬼术,哼,别说是你们神宵派,就算是全大宋的道士都来了,我也不怕。” 小道士冷笑:“吹得好大的牛皮!” 谈话到此结束,一个道士,一个阴神,各自沉默。 时间,便这样慢慢过去。 什么时候了?小道士估算了下,现在外面应该是晚上了吧。 坐在六合阵中,小道士紧紧地,夹着双腿。完全无视,阵外呆呆站着的无数阴鬼。 再过了半个时辰。 “终于憋不住了啊!”小道士长叹一声,他大喊道:“喂,我说那个女鬼,麻烦你闭下眼,本道爷要嘘嘘了。” 那鬼冷哼一声:“就你那小蚯蚓,有什么好看的。” 小蚯蚓!怒了啊!小道士再不迟疑,脱下裤子,稀里哗啦了个痛快。 那鬼赞道:“没想到你长得跟个女人似的,下面这东西,还真是个大男人。” “那是,”小道士裤子一提,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它还在睡觉。等到它醒过来时,呵呵,看不吓死你。” 那鬼愕然,然后笑了:“你,好像是在调戏我?” “去,”小道士嘴角一徶:“听你的声音,起码有三四十岁;看你施的鬼术,阴险狠毒。一个三四十岁、阴险狠毒的老女人,就算脱光了站在本道爷面前。本道爷看上一眼,都得挖了自己的眼睛。” !!!! 这话,太恶毒了! 那鬼愣了、呆了、傻了,然后,它怒了、狂了、疯了。 它“啊啊”尖叫着,尖叫声中,无数的阴鬼像潮水般扑来。 好,成功激怒它了!小道士大喜,只等着真正的阴鬼一出现,就给它致命一击。两个真正的阴鬼灭掉后,就算这阴神幻出再多的阴鬼,也休想伤到他分毫。 可这番计算,竟失败了!那阴神竟如此小心,被气成这样了,真正的阴鬼竟还是隐在暗处。 小道士暗暗心急,这样拖下去,输得一定是自己。 尖叫声止住了,那鬼寒声说道:“好,好,我知道你在拖时间。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也在拖时间。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我定会让,生不如死,形魂俱灭!” 一个时辰?那时大概在子时,正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我去,这阴神还真有后招! 它打得是什么主意? 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忽然发现,这个山洞里的阴气,竟如潮水般退去。不一会儿,整个极阴之地里那浓郁至极的阴气,就消失了一大半。于是,小道士的视线清晰了起来。 他大惊! 他发现,所有的阴气转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赫然是山洞中间一个巨大的圆柱状土堆。 土堆旁,还有一个如鬼般的人,那人,竟还是活人,还是个和尚。 那个和尚,正双眼痴呆地,用手中的半截断剑,在挖着那土堆。他已经挖开了一个大洞,从洞中可以看到,土堆的正中间,埋了一根玉柱。正是这玉柱,在疯狂地吸收着阴气。 玉柱是白色的,可那白色的玉柱中间,分明地有一团漆黑。 那漆黑,已浓至极致。已凝成了,如墨玉般的,一个球! 小道士浑身大震! 他终于知道了,这“四星邀月”风水大阵里,藏的是,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正文 102 天下无敌、绝对忠诚的打手 阴极珠! 竟是阴极珠! 江湖传说,天地间有百年朱果、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吃了后,一个武林新手一夜之间,便可以无敌于天下! 民间传说,天地间有仙人炼仙丹。那仙丹凡人吃了后,可以白日飞升,从此荣登仙班,不死不灭。 这两个传说,流传很广,但小道士知道,这必定不会是真的。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还有一个传说,天地间有一样至宝,孤魂野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鬼;阴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神;阴神吃了后,可以变成阳鬼;阳鬼吃了后,甚至可能直接化身鬼神! 这样至宝,名叫,阴极珠! 那年的那个夏天,当师父懒洋洋地讲出这个传说时,小道士不屑地一撇嘴:“切,这必定不会是真的。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可师父正色说道:“不,只有这个传说,是真的!” 阴极珠,是聚天地间无数至阴阴气,凝成的稀世至宝! 鬼魂,是极阴之物。而阴极珠,本质上就是至精至纯至浓至阴的阴气,所以鬼魂可以直接吸收阴极珠里的海量阴气! 对鬼魂来说,阴极珠,就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仙丹,真的可以让它们,一步登天! 特别是,对精于养鬼的邪道高手来说,阴极珠就是天下无双的无上至宝。手中有阴极珠在,就意味着,极有可能可以凭借此宝,制造出一个任其驱使,绝对言听计从,并且实力厉害无比的,阳鬼! 这“四星邀月”大阵,正是直接吸收此地地下阴脉里的至阴阴气,凝成阴极珠,用来制造阳鬼! 小道士可以肯定,阳鬼一出,当世,无人可制! 一个近乎无敌,并且绝对忠诚的超级打手,能做成多少事? 哎,布这局的人,真是好深的谋划!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明白了玉柱里的东西是阴极珠后,小道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让这阴神,得到阴极珠! 这个风水大局,布下不过五六年时间。区区几年,这阴神就从一个普通的孤魂野鬼,成长为精通鬼术的阴神。哪怕此地特殊,这也足以证明,它的“天资”何等惊人! 若是再让它得到阴极珠,鬼术大增之下,小道士必难逃一死。若再给它些时间,让它进化成阳鬼,那天底下,谁能制得了它? 小道士心思电转间,忽然想到一事:柔儿,柔儿她不正需要极阴之地里的阴气,来重塑三魂七魄吗?这阳世间,还有什么极阴之气,能比阴极珠更好? 柔儿在登仙台里学到了仙法,要是再得到阴极珠,那?说不定,柔儿真会成仙哦! 想到这,小道士心中激动,他下定决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抢到阴极珠。 这至宝,阴神得到,他死! 这至宝,柔儿得到,他活,柔儿也“活”! 所以,还有的选择吗?拼吧! 心中思潮翻涌,小道士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阴神很是聪明,也极小心,小道士哪敢让它瞧出,自己已经知道了阴极珠的秘密。 于是,小道士挑起了话题:“你把玄青寺的和尚弄到这干嘛?” 这话,他只是随口一说。说这话时,他才看了和尚一眼。这一眼看过,他竟吓得毛骨悚然,当场跳了起来! 这和尚,肮脏至极、消瘦至极,浑似个饿死鬼,还是,半个饿死鬼。 说半个的意思是,这和尚的臀部以下,两条大腿上,竟只剩下了两根白骨。 他大腿上的肉,哪去了? 小道士忽然想起,慧德大师他们失踪了最少二十天,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个和尚还没死去,那他吃什么?喝什么? 难道? 小道士的目光往土堆旁边一看,果然,他看到了一堆白骨。 这堆白骨呈人形,很干净,干净的,竟找不出一小块,完整的肉! 果然! 小道士跪地,大吐! 耳边,响起了阴神得意的笑声:“呵呵,明白了吗?小道士,现在知道我的手段了。先前你不是骂得很爽吗?现在你再骂啊,骂啊!” 小道士擦了擦嘴,恨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好狠!”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狠的。小道士,我给你说说,这两个和尚的故事。” “前些天,不知是哪个混帐燃起了那种鬼香,除了我之外,所有的鬼都疯狂地往外跑,我只来得及抓住这两个阴鬼。” “好不容易等到那香燃完,我上去一看,正看到几个和尚和几个阴鬼大战。那为首的和尚的确了得,只可惜他没发现我。被我施展鬼术,轻轻松松地将他们给灭了,只留下了这两个活口。” “这两个和尚吓得彻底崩溃了,被我随随便便地就给迷了心智,成了两具傀儡。我叫他俩捡了几把剑,从最近的路上挖了个洞来到这,陪我好好玩玩。” “他俩是活人,活人要吃饭,实在是麻烦。我就叫这个胖子的,在那个瘦子身上割肉吃。慢慢割,慢慢吃,合着血生吃。吃完了瘦子,我再叫胖子自己割自己身上的肉吃,从大腿上割起,一点点地往上割。” “小道士,我告诉你,这胖子割人肉,割一下,痛一下,叫一声,吃一口的样子,实在很有趣,让我开心了好些天。晚一点,小道士,你也会陪我这样玩的。” “我俩慢慢玩,我想看看,你能坚持得了几天?” “你可别死的太快,那样,我会很生气。哈哈、哈哈。” 小道士全明白了。 布那局的人,在玉柱上必定刻满了法阵。有部分法阵,自然是为了集结阴气孕育阴极珠。 但想他用引鬼香吸引了数百孤魂野鬼,利用极阴之地养成了恶鬼,以作守卫之用,那他必然有在玉柱上布上防御恶鬼的大阵。否则,阴极珠一成,恶鬼近水楼台先吞了此珠,那他岂不是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以,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阴神必定没办法靠近那土堆。 但是,对鬼有效的法阵,对人,基本无效! 因此,这阴神才会费尽心思,迷惑了两个活人进到此处,帮它挖开土堆,破开法阵。 正因为这些天来,阴神一直守在这里,所以上次自己和守真子与阴鬼大战时,它才没有现身。不然,上次自己必死无疑! 想清楚了整个布局后,小道士不理耳边得意的笑声,他偷偷地取出鬼珠,握在掌心上,贴于额前。 将全部的心神投注进鬼珠,小道士用全部的意识呼唤道:柔儿,快醒来。快醒来,柔儿。 可是,柔儿没有任何反应。 小道士大急,他必须要柔儿配合他。阴极珠一旦结成,阴神必然会命令阴鬼不计生死地拖住他。只要他被拖得缓上一缓,那就,万事皆休!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阴气所形成的漩涡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彻底消失。 然后,阴极珠黑光大盛。这片黑光在这瞬间,似笼罩了整片天地,天地随之大动! 阴极珠,结成! 珠一结成,那和尚就高高举起手中的断剑,向玉柱砍去。 顿时,白光大盛。那玉柱方圆数米内,白光如有实质。 那白光笼罩之处,阴神幻化出的阴鬼如泡沫般消失。别的阴鬼对此毫无反应,可有两个阴鬼,悄悄地移动了方位。 这两个阴鬼,必是真正的阴鬼! 这白光,对鬼魂有神效,可对活人却没有任何影响,那和尚依然一剑剑地砍去,不停地砍砍砍! 那玉柱,渐渐地,倾斜;渐渐地,开裂! 可柔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道士急得浑身直冒冷汗,正想放弃,赌上一局,用八卦镜护住自己,硬抗着阴鬼的攻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抢时,他的心神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回应:“道士哥哥。” 小道士大喜,他急急地连说三遍:“柔儿,吞掉那珠子”“吞掉那珠子”“吞掉那珠子”。 而这时,那玉柱彻底倒地,断成两段。 白光,瞬间消失! 阴极珠,从玉柱中,掉了出来,竟神奇地,直接浮在空中! 小道士在心里大叫了一声:“快!”然后,他左手一甩,甩出了身上所有的灵符。 那阴神,小道士一直不知道它在哪。但这个时候,小道士知道它一定会在哪。所以,他甩出的灵符,封锁了阴极珠上下左右两尺处所有的空间。 果然,愤怒的尖叫声中,右边的一纸灵符蓦地白光大盛。白光中,出现了一个鬼影,正是那阴神! 灵符的威力远超普通符篆,那阴神再是了得,这一下,它全身上下也是白光缭绕,动弹不得。 而这时,小道士已经轻轻地,将手中的鬼珠一抛。 还在九阴山时,小道士最常玩的,除了甩符篆外,就是捡一些石头,远远地抛进一个小洞里。这样玩了十年后,这两项技巧,他练得神乎其技。 那鬼珠轻轻一抛,正正落在阴极珠的旁边。 然后,柔儿从鬼珠里面钻了出来。 柔儿的身子极淡,就像是几缕轻烟勾勒出了一个人形,若不是小道士非常熟悉她,还真发现不了她。 那阴神看到柔儿,明白了过来,它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声:“不!” 尖叫声中,它不顾自己全身被至刚的阳气,给击得魂体乱颤,它不顾一切,拼了一切地,向阴极珠冲去! 而这时,柔儿才刚出来,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近在身边,却还没注意到阴极珠;一个还在三尺外,却正全力冲来。 这一瞬间,小道士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阴神和柔儿,谁,能抢到阴极珠? 正文 103 最不该怀疑的人,原来竟是真凶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柔儿只要稍一犹豫,稍一迟疑,这阴极珠,就必然落入阴神之手。 万幸,柔儿实在是个,极听话、极乖巧的好孩子。 所以,当看到眼前的阴极珠后,柔儿没有任何犹豫、任何迟疑,她低头,张口,一口,将阴极珠,吞了下去! 我去,抢到啦!小道士狂喜。 那阴神的手擦着柔儿的脸而过,它转过身,看着那淡如烟的柔儿,浑身忽然黑气大冒,它愣了、傻了、呆了、痴了。 它呆呆地看着柔儿,那看不出面目的脸上,竟生生地挤出了一个极度震惊、极度不敢置信的表情。 等待了那么久,渴望了那么久,能让它无敌于人世间的天地至宝,竟在最后的一瞬间,被眼前这个,连魂体都要即将消失的鬼魂,硬生生地,抢走了! 阴神气极、怒极、恨极,它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向柔儿扑了过去。阴极珠才刚被吞下,只要它生吞了这个鬼魂,阴极珠一样是落入它腹中。 可柔儿多聪明啊,一看到这阴神,便知大事不妙。在这阴神从震惊中清醒,刚准备扑来时,她已经身化黑烟,钻进了鬼珠之中。 阴神又是一呆。 它实在不该发呆,鬼珠它也能进去。它进去了,柔儿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小道士将完全束手无策。 它这一呆,错失了最后的一个机会! 当阴神马上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 它前后发呆的这点时间里,已经足够一枚法印,狠狠地砸在它身上。 阴神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鬼叫,它盛怒,一个念头之下,无数的阴鬼如潮水般向小道士扑去。 可小道士已经知道了,那两个真正的阴鬼的位置。他取出拷鬼棒,找准方位,不管不顾,埋头往前冲。挡在他前方的阴鬼,如泡沫般纷纷破裂。 距离够了!小道士跳起,拷鬼棒吐出一根长鞭,一鞭打来。 阴神大惊,瞬间消失。 可消失了又有什么用?它真正的鬼身才刚移步,就被长鞭抽个正着。 阴神一声惨叫,现出形来。它鬼术并未大成,而小道士又道心坚固、意志紧张,它必须要集中精神,才能迷住小道士的五官。这剧痛之下,它还如何集中精神? 这等良机,岂能错过?小道士毫不客气,一边疾跑,一边运足全身法力,左一鞭、右一鞭,打得阴神鬼叫连连。 冲到阴神面前,小道士丢掉拷鬼棒,抽出铜钱剑,一剑刺去。 接连三剑,阴神毫无还手之力,在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惨嚎声后,它爆成了漫天黑烟。 阴神一死,面对两个再不能隐身,并且身受重伤的阴鬼,小道士自然费不了多大力气。 一切,尘埃落定! 以毫厘之差,小道士,赢了! 休息了一会儿后,小道士将心神浸入鬼珠之中。 如果说,原来鬼珠里的阴气只是浓,那现在,鬼珠里的阴气已经化成了实质,小道士的意识竟穿透不进去。 阴极珠是至宝,小道士也不担心,开始憧憬起柔儿出来后的情形。那时,自己是不是会多出一个,无敌于天下,并且超级漂亮、超级可爱的超级打手? 这一幕想想,就觉得幸福啊!幸福的都流了口水。 擦干口水,小道士离开了极阴之地。 从山洞出来,外面,正是繁星满天。 星光下,小道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却猛地发现,洞外竟站了一个人,正直直地看着他。小道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人竟是村里的那个傻子。 小道士奇怪了,问:“傻子,太晚上的,你在这干嘛?” 傻子不回答,傻笑着看着他。 小道士摇了摇头,正想从傻子身边穿过,却看到他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将手伸入怀中,左掏掏,右掏掏。 小道士奇怪地看着,傻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柴刀。然后,将柴刀举得高高的,越举越高。而小道士的头,也随之越仰越高。 这傻子,人还真高啊,手还真长啊。小道士正这么感叹时,却看见,那高高举起的柴刀,忽然当头向他劈下。 小道士吓得亡魂丧胆,他哪想得到,这一脸傻笑着,从头至尾、从上到下都没流露出一丝丝、一点点敌意的傻子,竟会忽然向他下此毒手。 好在小道士反应极快,他拼尽全力地往后一退,那寒光闪闪的柴刀,贴着他的衣服砍下。险险地,将他开膛破肚! 也算在生死之间转了好些个来回,小道士自然不会问这傻子,为什么要砍他?他转身就跑。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小道士猛地一个闪身,就看见,傻子像一头公牛似地从他身边撞过。那声势,极是惊人。 见傻子身壮如牛,力大无穷,但动作却不怎么灵活,小道士掉头就往密林那跑去。他久在山林中生活,腿脚极是轻便。这样七转八转,不一会儿,就将傻子远远地甩开。 听着后面传来的愤怒的咆哮,小道士心中疑惑:这傻子,是忽然狂性大发?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自问正面对决,自己还真不是手执利器的傻子的对手,小道士直接回了村。 刚到树林那,就看见一人正举着火把在那等着。上前一看,竟是李里正。 李里正一看到他,大喜,急急迎了上来,看那架式,似恨不得要把他搂在怀中。 好在李里正只是握住了小道士的手,哽咽着说道:“谢天谢地,仙长终于回来了,某担心了一整天。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擦了擦眼泪,李里正迟疑地问:“仙长,我爹爹的墓室那?” 小道士回答道:“所有恶鬼已被斩尽杀绝。” 李里正狂喜,不由分说地跪在地上,瞌了几个响头,小道士拉都拉不住。 待李里正起身,小道士问:“村里的那个傻子,平常伤人不?” 李里正答道:“从不伤人。”想了想,他补充道:“不过在这样月亮看不到,星星很多的晚是,最好不要靠近那个傻子。” “哦,这是因为什么?” “那傻子本来很正常,还娶了个很漂亮的媳妇。可是在一个星星很多的夜晚,他媳妇跟人跑了。他大受刺激,从此就傻了。”说到这,李里正压低了嗓音:“村里人说,在这样星星很多的夜晚,有人看到过,那傻子怀里揣着把柴刀到处乱窜。” “是这样啊。”小道士点了点头。 累了一天,小道士本想回屋休息。无奈李里正非要请他去家里作客,以稍稍报答这“再造之恩”。 到了他家,李里正拿起桌上的酒壶,满上了两杯美酒,恭请小道士饮下。小道士举杯正要喝,忽觉鼻子一痒,情不自禁地,他打了个大喷嚏,嘴里喷出的唾沫,都飞到了李里正的脸上。 小道士大是不好意思,起身捊起袖子就要帮李里正擦去。李里正笑着说“无妨”,自己擦了。 坐下后,和李里正干了杯中的酒,小道士问:“里正,你再仔细想下,那赖猴子当年在村里,有没跟某个人走得特别近?” 李里正皱眉:“仙长是怀疑,我们村里有人勾结那赖猴子?” 小道士正色说道:“正是。道理很简单,那赖猴子既然费尽苦心,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那他必然会找人随时来看住这个局,以免发生什么差错。” 李里正点了点头,说道:“大有道理。” 看着他在那冥思苦想,小道士忽然之间眉头一皱,不由地伸手揉了揉肚子。 李里正见了,关切地问道:“仙长的肚子不舒服吗?” 小道士皱眉说道:“是啊,肚子有点疼。那极阴之地里寒气极重,可能是受了寒。没事,贫道身体底子好,忍忍就行了。里正你还是先想想,那人会是谁?” 李里正看着小道士,忽然就长松了一口气,身子就靠在了椅子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看着他脸上奇怪的微笑,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大叫道:“那人,难道是你!” 李里正脸上的微笑,彻底地绽放开来,他呵呵笑着,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小道士傻傻地看着他,那说话的声音都苦涩的,似能滴出苦水来:“原来是你,原来竟然是你。” 然后他苦笑:“是啊!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你,六年前来到此地,花了大价钱,请人修了那座大墓,布了那个风水大局。” “是你,一直陪在慧德大师和我等的身边,从不曾离开,你最有机会暗中使出手段。” “哎,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你。只是,你的笑和你的热情太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你给出的解释又太过于合情合理。我几次对你起了疑心,几次却又选择相信你。” “你的表演几乎无懈可击,这一次,我输得不冤!” 李里正大笑道:“是极是极,我也觉得,我是个天生的戏子。” 小道士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你承认了。这么说,你有了必胜的把握?” 李里正得意至极地点了点头。 “因为那杯酒,酒里有问题。” “正是。” “可我亲眼看到,你我喝得酒,是从同一把壶中出来的。” 李里正笑着提起那把壶:“这酒壶,名叫鸳鸯转心壶,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这壶中,可以同时装两种不同的酒。一种是美酒,一种自然就是,毒酒。” “那毒,名叫断魂散,中者,无药可救!” “所以,小道士,你,死定了!” 正文 104 对不起,我笑到了最后 小道士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涩声说道:“好,我认输。临死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满足一下,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好奇心。” 李里正得意地说道:“你问吧,我有问必答。” “好,请问,‘四星邀月’的风水大局,是你布下来的吗?” “自然不是,”李里正正色说道:“布这局的人,是我们的头领。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天下地下独一无二的天才!我虽然也敢称高手,但跟他一比,就如腐草之荧光,比天空之皓月。我不过是因为脑子好使,才奉命留在三牛村,看守这局。” “那赖大师也是你们的人吗?” “不是。他不过是被我胁迫,过来陪我演场戏,以免这事出了差错后,别人第一时间怀疑到我。”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给我们的地图,肯定有做过手脚。同样的图,想必你也给过慧德大师。” “不错。后山地形复杂,你们只能按照我的地图走。那地图是我精心设计过的,我保证,不管你们怎么走,都只能在我选定的几个地方,留下过夜。” “趁我们过夜的时候,你就点上引鬼香。先是和尚,再是道士,都先后遭到恶鬼潮袭击。这说明,点这香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谁?” “另一人是那傻子。傻子虽然傻,但是以灯为号,点一支香,这事他还是可以做的。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凶狠的恶鬼潮,你们竟然都能够抵挡得住。” “这么说,叫傻子向我痛下杀手的人,也是你?” “当然。我再赠送给你一个消息,那傻子的婆娘不是与人私奔,而是被我多次玩弄后,不堪受辱,自己上吊死的。可笑那傻子一直蒙在鼓里,还任我驱使。哈哈。” 小道士心里大怒,终忍不住讽刺道:“哼,得意什么?你们这局设得虽然精妙,但做的却愚蠢。闷声发大财就是了,竟搞出这般大的动静。” 李里正脸上的得意消失了,他长叹一声:“凡天下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局设得再精妙,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那个疯子。当年风水大阵还没完工,那疯子以为墓中有丰厚的陪葬,竟然夜闯墓室,坏了好几处阵法。当时我虽然全力补救过,但无奈水平有限。因此几个月前,阴气才会大量外泄,引得恶鬼在村中横行,由此惹出了后面一系列的变故。” “我一直以为当年坏我大事的人,是两个苦力,还下了狠手除掉他俩。直到前几天听到疯子的疯言疯语,我才明白过来,才指使傻子要了他的命。哼,若不是这个该死的疯子,这事怎会搞成现在这样!” “第二个意外,是那个死道士。这几年来我在村里威信很高,有我在,村民们原本还不肯定,接连出的怪事与恶鬼有关。那时我一边安抚村民,一边在村里设了风水局,防止恶鬼侵入。这事本来可以这样慢慢平歇,没想到那道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才闹得沸沸扬扬。我一见大事不妙,急忙向帮会救助。却无奈事情发生的匆促,直到现在,还只有我在这苦苦支撑。” “第三个意外,是三牛村地下阴脉中的阴气之浓,出乎了所有人的预计。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诞生了一个阴神和几个厉害的阴鬼,害得我都不能靠近墓室。直到前几天你们除去了那些恶鬼和阴鬼,我冒险下去一探才知道,我们布的局即将大成,比原来预计的,竟然提前了最少一年半。” “这局极为重要,容不得有失。若是我们早做准备,帮会精英齐聚,你们这些和尚、道士就算再多上十倍、百倍,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但就算这样,就算出了种种意外,笑得最后的,还是我,也只有我!” 李里正再抑制不住内心的得意和兴奋,他腾地站起来,激动地说道:“只是我一个人,只用了一杯毒酒、四段引鬼香,结果怎样?你们拼得鱼死网破,而我,稳坐钓鱼台,尽收渔翁之利!” “呵呵,数百个恶鬼,十来个阴鬼,一个阴神,被和尚道士们灭得干干净净!二十二个和尚,再加十二个道士,被恶鬼们害死了二十六人。啧啧,这拼得,多惨烈啊!” “慧德大师、大智禅师和守真子,个个那是声名远播,修为精湛;还有你小道士,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是这里面最了得的一个。可最后,你们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全部被我这个小人物给玩弄于股掌之中,几乎死绝!” “哈哈,这一生中,我经历的事也算不少。可这次的事,实在是痛快,痛快至极啊!” 李里正仰天大笑。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手段的确了得。能收罗到你这样的人才,你们的帮会更是了不起。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帮会,能让你这样的人甘心效力。” 李里正微笑道:“帮会铁律,任何时候,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帮会的秘密。违者,族诛!” “我中了断魂散,必死无疑。对一个死人,你都不敢说吗?” “敢,为什么不敢?明天今日,我会在你的坟墓前,悄悄地告诉你的。呵呵,呵呵。” 小道士叹道:“果然小心。一个只敢在黑暗中存在的帮会,就像一群只能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能做出什么大事?哼,我倒是高看了你们。” “你错了。”李里正大声说道:“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 “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我们只是在静待时机,然后,龙啸九天!到时,整个天下,不止是大宋,包括金国,包括西域,都将因我们,而彻底改变!” “我们,是一群现在默默无闻,但将来,必定改变天下,创造历史的英雄!” “相信我,我们龙腾九宵的这一刻,即将来临。最多三年,不过区区三年。到时,这世上的苍生,都只能跪在地上,倾听我们的声音!” 李里正大声地说着,他的声音狂热、表情狂热,眼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坚信! 小道士看着他,忽然笑了。他呵呵直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李里正大怒:“死到临头的人,还笑得这么开心。断魂散的味道,很好受吗?” 很好受吗?这四个字刚说出口,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于是,小道士更开心了。 他很想止住笑,可这笑,从他的眼角、从他的眉尖、从他的嘴唇,自由自在地飞了出去,他怎么可能止得住? 他只能笑着问:“李里正的肚子不舒服吗?” 李里正的脸色变了,变得惨白如纸:“那杯毒酒?” 小道士大笑道:“不错,那杯美酒我喝了,而那杯毒酒,不好意思,你喝了。请问,断魂散的味道,好受吗?” 李里正完全不敢置信,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是,腹中越来越清晰的疼,告诉他,这竟是真的! 李里正惨然一笑:“你什么时候换了酒?” “就在我打了那个喷嚏,你去擦脸上的口水的时候。怎么样?我的动作快不?我都觉得,自己不当道士,转行去当小偷,也是很有钱途滴。” 李里正苦笑,说话的声音苦涩的,似能滴出苦水来:“我自问绝没有露出一丝半点的破绽,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是,你所有的解释都非常完美,我根本找不出半点破绽;你的表演也确实精彩,堪称无懈可击!但是有一处破绽,我清楚而你不知道,所以你根本没办法解释。” “那就是,我们第一次去找极阴之地时,你说的那个疯子忽然跳了出来,用手指着某处,大叫‘空坟,有鬼’” “我当时根本没在意这个细节,我知道他是个疯子,而且他指得那处地方压根就没有路。” “直到那天晚上,你带我们去墓室时,我才知道,那疯子指的那处,竟真的就是前往墓室的路口。” “既然他指的路是真的,那他说的话,极有可能也是真的。那么问题来了,他说的是‘空坟’。你花费了偌大的一笔钱,就为了给自己爹爹修一座空坟?这只能说明,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哪怕你别的事都能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可就凭这点,我心里敢不怀疑吗?” “不对,”李里正大声反驳道:“那人是个疯子,疯子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是疯话。所以这事最多让你怀疑我,却不至于让你确定,我就是幕后之人。” “我为什么要确定?”小道士很奇怪地说道:“怀疑就够了啊!既然我都怀疑你了,我怎么敢喝你递过来的酒?鸳鸯转心壶的事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我师父老早就跟我提过。” 这话一说,李里正呆若木鸡。 小道士很委屈:“不就是换一杯酒嘛?这酒要是没毒,你喝跟我喝有什么区别?难道说,我碰过的酒就不能喝?” 说着,小道士更委屈了,委屈的直想流泪:“好啊,你歧视我!” 李里正口一张,喷出一口,老大的鲜血。 “还有,”小道士脸上的委屈消失了,换成了一脸的腼腆,他似乎很不好意思:“那阴极珠的事,我知道了哦!” 李里正的双眼蓦地睁到最大,嘴张到最大。他脸上,满是极致的惊恐。 “还有,我刚好也养了个女鬼哦!” 李里正张到极致的眼里、鼻里、嘴里,忽然鲜血直流。 “所以啊,不久以后,我就会拥有一个全天下最美丽、也是最厉害的女鬼妹妹。” “真的很谢谢你们哦!” 李里正浑身猛地一震,然后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凝固了。 看着死不瞑目的李里正,小道士很羞涩地说: “对不起,你死到了最后,而我,笑到了最后!” 正文 105 惹上超级无敌大麻烦 夜已深。 从李里正的屋里出来,望着满天的繁星,小道士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笑了,不羞涩了,不高兴了。 就在方才,他真以为李里正已经死了,被断魂散毒死了。当然,更有可能,是被自己给气死了。总之,就是死翘翘了。所以,他伸出手想帮李里正合上双眼。毕竟,被这么一双流着鲜血,瞪到极致的眼睛给死死盯着,任谁心里都会有点害怕的。 可谁知,就在那个时候,李里正忽然开嘴说话了。 他眼中流血,鼻中流血,口中流血,他面目青紫、表情僵硬,可他竟然张嘴说话了,声音里还满是怨毒: “你坏了我们的大事,必会受到无尽的追杀!” “你会死,你的亲人会死,你的朋友会死!与你有关的所有人都会死!” “小道士,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说完这段话,李里正终于彻彻底底地,死去。 于是,小道士被吓到了。不光是因为李里正忽然这么恐怖地开口说话,更是因为,他说的话里,那刻骨的怨毒,以及,执拗的坚信! 不由地,小道士想起了李里正之前说的那句话: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 所以,小道士就更害怕了! 此时,站在星空下,小道士觉得,这片看着美丽、看似平静的星空下,其实隐藏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怪兽。这怪兽此刻在蜷缩着身子,在积蓄力量。但等它起身时,必定是石破天惊、天崩地裂! 而他,偷偷地在这怪兽的身上狠狠地刺了一剑,非常荣幸地,彻底激怒了它! 怎么办? 小道士不知道。他再怎么聪明,但经历过的事情终究还是太少。再天才的人,也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洗刷,才会变得成熟。 人在茫然的时候,自然会想着请人指点迷津,于是小道士就去找张麻子。 可张麻子竟然不在! 这个男人只留下一纸花笺,声明:因有急事,所以不告而别,敬请见谅! 小道士嘴角一撇:什么叫“因有急事”,这个家伙,明显是见自己在极阴之地里久久未归,以为自己凶多吉少,所以心里害怕了,就溜走了。他走就走了,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留下了这张便笺。真真是,精明过人,又胆小如鼠! 张麻子走了,小道士想来想去,只能去找守真子。现在他能信任的外人,也只有他。 大半夜的,守真子披着衣服,听小道士把事情一一道来。 事关重大,小道士自然不敢隐瞒,只是隐去了柔儿的存在,只说在与阴神争斗时,他迫不得已,毁去了阴极珠。 守真子见多识广,很清楚此事的厉害。不顾自己体虚,他在屋里踱了好几十个来回之后,断然说道:“此事,到你我大战阴鬼时为止。之后的所有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道兄的意思是……” “张麻子没有找过你,你们三人没去过后山,后山也没有什么‘四星邀月’大阵,之后你更是没有跟李里正碰过面。” “可是道兄,张麻子来过的事是瞒不住人的,至少王族老知道。他人又走了,他不清楚这事的凶险,搞不好就会说漏嘴。”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后面所有的事你就当它不存在,你不要去管、不要去想、更不能去说。总之,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有这样,才有些许可能可以瞒过去。如果实在瞒不过去了,你切记,跟李里正见面的事,你打死都不能承认。” 听守真子这么一说,小道士一想,心中大定:“对极!李里正和我见面时,绝对没有第三人在场。这事我不认就是了,谁也拿不出证据。” 守真子看着他,叹道:“你啊你,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要知道,这世上真正做大事,并且掌握了大力量的那些人,他们做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把所有怀疑的对象全部抹杀,真凶自然就难逃一死!” “阴极珠的事,是何等重大?以布局之人的惊才绝艳,以神秘帮会的强大莫测,别说是你,所有参与进三牛村这件事的人,只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被守真子这么一说,从他屋里出来,行走在村中的土路上时,小道士只觉得,四周的屋顶上、草丛里、大树后随时都会跳出几十上百条彪形大汉,大吼上一句“死道士拿命来”,然后无数刀剑齐出,将他干脆利落地给剁成肉酱! 哎,看来,今晚上是睡不着了!回到自己的住所,小道士悲哀地想道。 可他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结果他的头刚挨到枕头,他立马就呼呼大睡。还睡得,香甜无比! 这一睡,睡到日上三竿。 当睁开眼时,小道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道士。于是他的心情,大好起来。 女道士高兴地说道:“师叔,你醒啦。你怎么睡那么久,猪都没你会睡。” 小道士讪讪一笑:“呵呵,守一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要回达州府城了,师叔,你一块走吗?”女道士期待地看着他。 小道士大叫:“走,当然走,我马上洗漱。” 片刻后,当一夜未睡的守真子看到,和女道士一路谈笑风生的小道士时,不由得大感钦佩。趁四下无人,他赞道:“道友果然好演技!发生了那等大事,可就算是贫道,也绝对从道友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对。” 小道士不以为然地说道:“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想好么多干嘛?又没半点好处。真有人要砍我脖子时,把头伸出来就是了。” 看看小道士容光焕发的脸,再摸摸自己色呈腊黄的脸,守真子不由叹道:“原来你根本不是演技好,你压根就是没心没肺。” 事实证明,小道士的演技是真的好。 当推开门,看到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李里正时, 小道士,先是浑身剧烈一颤,马上呆若木鸡,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颤抖的手,缓缓地,往李里正的鼻子上一探。 这一探后,他猛地后退三步,惨呼一声:“里正啊!” 这一惨呼,真真如杜鹃啼血,催人泪下。 然后,他抚尸痛哭,边哭边说。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直惹得,女道士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直到随众人同来的王族老好言相劝,他才慢慢止住哭声。可那长流的两行眼泪,却分明让人感到,他这不哭,比哭,更伤心三分。 这一幕,让看在眼里的守真子萧瑟地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四天后。达州府城。 女道士临江而立,江风徐来,吹动了她的发梢,却吹不走她的愁绪。 面朝大江,女道士幽幽一声长叹,只觉得心中愁肠百结,直想大哭一场。 “守一子,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啊!”小道士从后行来。 女道士并未回头:“师叔,你来啦。” 小道士与她并肩而立,奇怪地说道:“守一子,你约我来这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在客栈里说。” 女道士看着眼前这张清秀而又好看的脸,那泪,就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师叔,我们要走了,要回利州了。”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心中泛起了几许伤感。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刮走了女道士脸上,那落下来的泪:“哎,人生在世,总要经历许多别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女道士脸上一红,却乖乖地没有躲开,她直视着小道士,认真地说道:“师叔,你和我们一起去利州,好不?” 看着女道士那极是热切又无比期待的眼神,小道士大是头疼。若是无事一身轻,他自然是愿去了。可现在,他得先等柔儿“醒”来,再送柔儿去她家,最后还得返回青城,他哪有什么时间去利州? 柔儿可是生魂,不能离开肉身太久。再说了,青城那还有个许若雪在等着。那恶婆娘的脾气实在不咋地,让她等得太久,怕是真会吃上一记云淡风轻。 见他迟迟不肯回答,女道士眼中的热切就暗淡了下去。她转过头,苦涩地说道:“原来师叔不愿意去。” 小道士连忙分辩道:“哪有,我当然愿意,我极愿意的。只是守一子,我真的有很重要,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忙完了,我一定去利州看你,好吗?” 女道士幽幽一叹:“等你忙完了,得等到什么时候。怕到那时,到那时,你我都已经,各自儿女成群了。” 小道士讪讪笑道:“哪能啊!守一子,听我说,上次我跟一个道友分别时,他对我说过一番话,我们道士,讲究顺天而行,顺势而为。这到了该相见时,自然会相见。纵是终生不再相见,只要彼此心里记着对方,这就足够了!” 女道士幽幽地说道:“你那个道友一定是个男人吧,我们女人,是不会这么想的。” 感受着她身上那浓浓的哀愁,和深深的幽怨,小道士真的很想哭。他哭丧着脸说道:“守一子,我们不聊这个了,好吗?” 女道士痛快地说道:“好,不聊这个。师叔,我现在和你算一笔帐。” “啊,算什么帐?”小道士问道。 女道士没有回答,她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然后,她睁开眼,勇敢地看向小道士:“算在三牛村,那个晚上的帐。” 三牛村?小道士先是莫名其妙,可当看到,眼前女道士那张姣好的脸,渐渐地变红,越来越红,直到通红,他恍然大悟! “惨了,死了,不会算得是,那笔帐吧?” 正文 106 纯洁的男人和更纯洁的女人 小道士的脸,彻底跨了下来:“守一子,要不我俩还是再谈谈,关于离别的事吧?” 女道士脸上的嫣红,都红到了脖子深处,可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不!” 小道士真要哭了,他急道:“那个晚上,那不是情况紧急吗?那么多的鬼,一下子全都杀来。我那不是乱了分寸吗?” 女道士执拗地坚持:“我知道,可是你看到了。” 小道士急得跳了起来:“我没看到什么啊!天那么黑,火把的光又那么暗,我就看到了,白花花的一大片中间黑麻麻的一小片。别的真的没看到什么。” 白花花的一大片中间黑麻麻的一小片!! 女道士再禁受不了,蹲下身,捂着脸,嘤嘤痛哭。 见她哭了,小道士急得像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上窜下跳。他这辈子,何曾惹得女人哭过?这下子完全束手无策。 看女道士似乎哭个没完,小道士实在没办法可想了,也蹲了下来,用蛮力搬开了那双捂着脸的手,向梨花带雨的女道士哀求道:“守一子,我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哭了。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屁股都错烂了。” “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消消气,我都依你,我什么都依你。” “我都依你,我什么都依你”,小道士这话一说,女道士就是心中大动。她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愿望积压在心头,此时无比强烈地要从她心中喷薄而出。 可这种强烈的愿望是什么?她却茫然不知!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更是不明情事的,女道士。 她都没满十六岁,一直以来都跟着师傅在女观中清修。这次出观前,她跟男人说过的话加起来都只有几十句。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明白自己的女儿心思! 她只知道,自己极想跟小道士在一起,片刻都不愿分离。至于别的,她真就不知道了。 见她迟迟不说,小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守一子,你骂我吧,狠狠地骂我。” 女道士摇了摇头。 “那你打我吧,打我的脸。”小道士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招呼。 女道士挣脱开,更生气了。 小道士急晕了头,他竟然一把趴到地上:“要不你打我屁股,脱了裤子打。” 见他真得去扒自己的裤子,女道士大急:“你干嘛!” 小道士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看他那模样,女道士又好气又好笑。可气过笑过之后,她忽然觉得,这样没意思,真没意思。 自己一心一意地想和他在一起,只觉得有他陪在身边,自己真真是,开心极了,也幸福极了。可他却怎么都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那自己勉强他,有用吗?有意思吗? 什么都没意思! 一时之间,女道士只觉得意兴阑珊,她幽幽地一声长叹:“好了,我不哭了,不生你气了。” 小道士大喜:“真的?” “真的。那件事也到此为止,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起。” 小道士狂喜:“真的?” “嗯,真的。你走吧,我在这呆一会儿。” 女道士抱着膝盖坐下,呆呆地望着大江发呆。整个人看起来似一下子失去了灵魂,化成了一尊忧伤的雕塑,小道士就算再不通情事,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能在此时真个离开。 他陪着女道士坐下。可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女道士都不言不动。半个时辰后,小道士终坚持不住,狼狈而逃。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了,一直呆坐不动的女道士,忽然,泪如雨下! 第二天,守真子一行人告辞,回利州去。 离别时的气氛,极是古怪。天一子一众人,甚至包括守真子在内,个个都一脸怪异地看着小道士和女道士,还有意无意地为他俩创造独处的机会。 可哪怕是独处时,女道士的神情都是淡淡的,看小道士的眼神,真个地视若无物。 所以,小道士觉得很难受、很憋屈。 也很委屈:我去,我招谁惹谁了我,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分别之后,心里极不痛快地小道士,生平第一次进了一家酒馆,叫了一壶酒。 三杯“玉楼春”下肚,小道士眼前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九阴山,明月下,青松旁,两个道士盘膝而坐,相对,很无聊。 小道士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师父啊,你都活了四十好几,怎么就没想过给我找个师娘?” 老道人无聊地打了个更长的呵欠:“徒儿啊,为师告诉你,女人是这天地间最麻烦的东西。为师懒,怕的就是麻烦。所以对女人这种东西,为师向来就是敬而远之,有多远就跑多远。” 想起这段往事,小道士举起酒杯,往地下倒了一杯酒,喃喃说道:“师父啊,你老人家说得是对的,女人果然很麻烦,超级麻烦,无敌麻烦,超级无敌麻烦!” “你徒儿我下山才多久?前后也就认识两个女人,可师父你瞧瞧,” “那恶婆娘脾气暴躁,蛮不讲理,动不动就用武力威胁人。最可恶的是,还骗我跟她拜堂成亲。” “女道士也是,一开始大家相处的多好啊,高高兴兴的跟亲人一样。可到后面,却莫名其妙地整的跟个仇人似的。” “哎,师父啊,徒儿决定向你学习,对女人敬而远之,有多远就跑多远。” “好,就这么定了。我张天一发誓,从今天起,只要是女人,不管她有多年轻、多漂亮、多温柔、多可爱,我一概保持,最少十步以上的距离。” “珍爱生命,远离女人!” 与守真子一别之后,小道士在达州很是潇洒了几天。 白天骑着大黄马到处乱逛,一听说哪有好玩的、好看的,就往哪儿赶。晚上,则静坐练功,等待柔儿“苏醒”。 相比九阴山,达州府城无疑是个极热闹的所在。不过在闲逛了几天,看完了该看的以后,小道士就觉得,这番热闹,太过于喧嚣,太过于浮躁。 归根究底,他只是一个生性恬淡、喜好清静的小道士。 第九天晚上,小道士正如往常般,在客栈房间里盘膝用功时,心中忽有所感。 他急忙收功,取出鬼珠,放在房间地板上。 一阵黑烟闪过,柔儿,现身! 依旧含羞弄怯,依旧娇娇俏俏!她只一现身,这尘世间最普通的一间客房,便立时如同仙境。仙境中,有柔风熏人,有嫩牙初生! 柔儿轻抬双眸,痴痴地看了他一眼,娇娇地叫了声:“道士哥哥。” 然后两滴晶莹的泪,就从她的眼里,滚了下来。 她这柔柔的一叫,就将小道士的心化成了一滩泥;她再憨憨地一哭,那泥就融成了一滩水。 小道士又是怜惜,又是心疼,他急急叫道:“柔儿妹妹乖乖,不哭不哭。” 柔儿抽搐了几下小鼻子,问:“道士哥哥,你有没有想奴奴?” 小道士头点得跟鸡扎米似的,一个劲地说道:“想,想死了,我白天想,晚上想,连做梦都想。” 柔儿破涕为笑,她羞涩地说道:“奴奴也很想道士哥哥,能想的时候都在想,不能想的时候也在念。” 一听这话,小道士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似喝醉了酒似地,他的身子晃了两晃,然后伸手就去牵柔儿的小手。 早几天前立下的那个誓言,“从今天起,只要是女人,不管她有多年轻、多漂亮、多温柔、多可爱,我一概保持,最少十步以上的距离”,这会儿,早就被他给丢到了九宵云外。 只是还没靠近,小道士就觉得阴寒逼人。他不由地停了下来,惊疑地看着柔儿。 柔儿一见,泫然欲泣:“道士哥哥,奴奴也觉得不对。奴奴是不是,是不是变成鬼了?” 当初初见时,柔儿宛若生人,只是身子儿极淡。身上也并没多少阴气,穿人而过时,如柔风轻拂。 而此时,柔儿虽然容颜依旧,浑身也找不出半丝黑气,更是变得如有实质般,这乍一看上去,几与生人无异。但是,只要稍一靠近,小道士就觉得,柔儿的身子竟如万载寒冰,阴寒逼人。待再近了些,更觉得那寒气如根根冰针,竟刺得他肌肤生疼。 小道士勉强笑道:“没有啊,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女鬼。” 柔儿迟疑地问:“真的吗?可奴奴觉得自己跟做人时完全不一样,跟做生魂时,也不一样。” 小道士安慰道:“没事啦,来,让道士哥哥好好瞧瞧。” 他说是好好瞧瞧,身子却禁不住地连退几步。待仔细看了许久后,小道士一拍掌:“柔儿,你还是生魂。只是在受了重伤,又吸收了阴极珠上的至阴阴气后,你身上阳气弱极,阴气却盛极,所以才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柔儿极是相信他,一听这话大喜,笑靥顿时如花。 小道士却在心里叹道:“柔儿啊,人的肉身阴阳平衡。而你现在阴气之盛,竟比阴鬼还要厉害几分。这样的你一回到肉身,那肉身怎能消受得了。怕是,怕是用不了几天,便会香消玉殒!” 这话,他当然不敢跟柔儿说,只是声情并茂地讲起在三牛村发生的事。他口才了得,柔儿听得提心吊胆,那想听又不敢听的小模样,实在让人爱煞。 讲到阴极珠,小道士一拍脑袋:我去啊,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他身子前倾,紧张兮兮地问:“柔儿,你在登仙台上学了仙法,是吗?” 柔儿想了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好!”小道士一拍大腿:“柔儿,你吸收了阴极珠,是吧?” “是!”,这回柔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极!”小道士跳了起来,他双眼放光,兴奋而急切地问:“柔儿,那你现在是不是成了鬼神?” 正文 107 登仙台上难登仙 “啊!”柔儿的小脸上满是疑惑:“鬼神,鬼神是什么?” 这个怎么解释?小道士想了想,问:“柔儿,你会不会仙法?” 柔儿想了想:“应该会一点点。” “好啊!”小道士兴奋地一拍掌:“柔儿,你先变个兔子出来看看。” “啊!”柔儿傻眼了。 “兔子不会啊!也是,太大了。那要不,变只老鼠出来看看。” 柔儿继续傻眼中。 “老鼠都不会啊!那行吧,就虫子,虫子怎可以吧?” 柔儿傻傻地看着他,眼睛都红了:“道士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病糊涂了,病傻了。” 小道士傻眼了:“不会吧,你什么都不会?” 柔儿反驳:“会一点点啊,奴奴会托梦。” “就这个啊!”小道士大失所望。 看他失望,柔儿的情绪就低落了:“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是不是太差劲?” 小道士想了想,问:“柔儿,那阴极珠,你是不是没吸收完?” “没有啊!全部吸收完了。”一提到阴极珠,柔儿马上高兴了起来:“道士哥哥,那个什么阴极珠,好厉害好厉害的。奴奴呆在鬼珠里,拼了命地修炼,可修炼了好久,才好了一点点。可奴奴吞了那阴极珠后,一下子,奴奴的魂魄就补全了,身子也长好了,连精神都好的不得了。那宝贝,真真好厉害。” 小道士长叹一声:“是啊,对鬼魂来说,阴极珠可是天下无双的无上至宝!可柔儿你吃了这等至宝后,怎么才这么一点用?我师父不是说,” 说到这,小道士忽然愣住了,他想了师父的原话:天地间有一样至宝,孤魂野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鬼;阴鬼吃了后,可以变成阴神;阴神吃了后,可以变成阳鬼;阳鬼吃了后,甚至可能直接化身鬼神! 是阳鬼吃了后,甚至可能直接化身鬼神。而不是,孤魂野鬼吃了后,可以直接化身成鬼神! 更不用说,柔儿当时的状况,比孤魂野鬼都大是不如。至少孤魂野鬼的三魂七魄是全的,而她的三魂七魄却残缺的厉害。 想清楚了,小道士又一声长叹:“哎,原来这样,是我想得太多,想得太美了。” 见他这样,柔儿的眼泪就出来了。她抽泣着说道:“对不起,是奴奴没用,浪费了那么好的宝贝。” 柔儿一哭,小道士立马心神大乱。他急忙安慰道:“没事的,柔儿,阴极珠你吃了才好,要是那阴神吃了,你道士哥哥就真的死定了。柔儿你帮了大忙嘞。” 柔儿摇了摇头:“不是的。奴奴不傻,奴奴知道道士哥哥的本事,那阴神一定不是道士哥哥的对手。道士哥哥完全可以留着阴极珠,在最适合的时候用。” “不过道士哥哥放心,”柔儿握紧了小拳头,一脸坚毅地说道:“奴奴会修炼了,奴奴一定会很认真地修炼,奴奴以后会变得很厉害!” 这般乖巧的柔儿,让小道士心中大悔。他不由地问自己:为什么会期望柔儿能学会仙术、成为鬼神? 就算柔儿天下无敌了又怎样?难道自己还能叫她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自己又不打算争霸天下,怎么忍心让这般可爱的小姑娘沾上血腥? 就算柔儿仙术通神了又怎样?真遇到大敌了,难道还能让柔儿冲杀在前,自己在后面摇旗呐喊?这般娇俏的小姑娘,谁舍得让她去打打杀杀? 所以说,柔儿就像现在这样就行了。陪在自己身边,做一个乖乖的小妹妹,做一朵生香的解语花。这样,就足够了! 想明白了,小道士心中残留的遗憾一扫而空,他柔声说道:“柔儿乖,听话,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就行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顶在你的前面。我可是你的道士哥哥,你的道士哥哥可厉害了。” 柔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将这话听进去了没。 见柔儿还是情绪不高,小道士连忙转移了话题:“柔儿,你跟道士哥哥说下,那天在登仙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害得我以为你魂飞魄散了。” 听到“登仙台”三个字,柔儿全身就是一颤。她本是魂体,肌肤雪白。可在这瞬间,那本已雪白的肌肤,竟又更白上了几分。 柔儿颤声说道:“登仙台那,好痛,好痛,那一定是这世上,最最最痛的痛。” “奴奴当时痛的,就只知道痛,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知道痛,比痛还痛的痛。直到,痛到意识彻底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奴奴慢慢醒了过来。说是醒过来其实也不对,那种感觉很奇怪。奴奴是人时,知道自己是人。奴奴是生魂时,也能感觉得到身体的存在。可那个时候,奴奴好像,好像变成了空气中的一粒尘埃,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身体,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很朦胧、很模糊的意识。” “那个时候,奴奴不再感觉到痛,感觉到的是热,好热很热非常热,就好像,奴奴这粒尘埃置身在火炉里。”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奴奴好像习惯了这种感觉,意识也比一开始清晰了不少。奴奴就想,自己现在身处在哪?当时奴奴还不能思考,不会去想,都没有眼睛了,拿什么去看。奴奴就是想知道,这样想久了以后,奴奴知道了,自己身处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 “那片海洋金黄金黄的,无边无际。海水中,还有好多奇怪的东西,在那里慢慢地飘浮着。于是奴奴就盯着那些奇怪的东西看,不停地看。看得久了,奴奴就好像莫名其妙地知道了一些东西。看得越久,知道得就越多。” “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就是很久很久,奴奴终于可以思考了。奴奴就想,不知道道士哥哥怎么样了?他在外面会不会等得很急。奴奴才这么一想,就觉得,那片金色的海洋忽然动荡了起来,还动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动的翻天覆地!奴奴的意识,于是被海水抛来抛去,越抛越高。直到最后,忽然之间,奴奴的意识飞出了金色的海洋,被抛到了外面。” “才一到外面,奴奴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变得像以前那么灵动。奴奴只是用力一想,自己的身体便又长了出来。新长出的身体很轻、很淡,像随时都可能会消散。” “也许是在那片金色的海洋里学到了很多,这一出来奴奴便明白了,之前自己是处于真灵的状态,并且自己的身体现在极极虚弱,三魂七魄残破得实在厉害,若是不能马上找到极阴之地,借至阴阴气重塑三魂七魄。用不了两天,奴奴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可极阴之地是什么?在哪里?奴奴完全不知道。那时奴奴实在太虚了,风吹到身上都像刀子割般的疼。奴奴忍着痛,找到一个山洞,躲在那不敢出去。” “一夜过去后,太阳出来了。奴奴更是受不了,只觉得全身好热、好疼,身子马上就要融掉。融掉了就彻底没了,奴奴不想彻底消失,就拼命地忍、忍、忍,终于忍到了晚上。” “到了半夜,奴奴好受了很多,就从那山洞里出来,忍着风吹在身上刀割般的疼,一点点地,挪到了那悬崖上。” “在那里,奴奴忽然发现了道士哥哥。” “奴奴高兴地要疯了,急忙跑了过去。可道士哥哥身上的阳气太重,奴奴根本近不了身。奴奴于是拼命地叫、拼命地喊,可道士哥哥睡着了,听不见。” “奴奴彻底绝望了,就想着,死在道士哥哥的身边也不错。可就在奴奴放弃时,奴奴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一门法术。那法术名叫,大衍造梦术!” “大衍造梦术本来应该非常深奥难懂,可说来奇怪,它在奴奴的脑海里一冒出来,奴奴自然而然地就会了。只是施展起来,非常非常的吃力。” “奴奴就这样在梦中,与道士哥哥见了面。” 柔儿这段离奇的故事,让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他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急切地问道:“柔儿,你知道那登仙台是何人所建?建登仙台的,真的是神仙吗?” 柔儿摇了摇头:“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不知道。” “柔儿,你学的真的是仙术吗?就是神话传说中神仙用的法术。” 柔儿继续摇了摇头:“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也不知道。” “哦,那金色海洋里的东西是什么?你能把它画出来吗?” 这一次,柔儿想了好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奴奴可以确信,那些也是文字,是一种很奇怪,也很神奇的文字。奴奴从未见过那种文字,现在也,也画不出来。” “这样啊,好吧。那柔儿,你学的那些仙术,现在想得起来吗?” 柔儿依旧摇头:“在奴奴着急用的时候,如果它有,它就会自己跑出来。若奴奴自己去想,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柔儿,”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真没用。”柔儿难过地低下了头。 “没事的,柔儿,那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小道士正襟危坐,满怀期待地说道: “柔儿,你现在已经会的仙术,比如大衍造梦术,你能够教会道士哥哥吗?” 正文 108 恶之极!七子追魂阵 在小道士期待的眼神中,柔儿拼命地想,使劲地想,想得都要哭了,还在想。 小道士大不忍心,连忙说道:“柔儿,没事的啦,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师父教得东西可多了,我学都学不过来,哪有时间再去学别的。” “哦!”柔儿低低地应了声,然后解释道:“道士哥哥,那些仙术没人教过奴奴,奴奴之前也从没见过,是自然而然就已经会了的。就像大衍造梦术,该怎么聚集意念,该存想些什么,所有这些奴奴都知道。可这门仙术,要怎样开始修炼,修炼时需注意什么,奴奴却不知道。” 小道士想了想,点了点头,叹道:“是这么回事。哎,果然是我想得太多,想得太美。” “哦!”柔儿低着头,说道:“道士哥哥,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奴奴累了,也回去了。” 说完,柔儿就逃也似地,化成黑烟,钻进了鬼珠中。 看她那狼狈而逃的样子,小道士抬手就在自己的脑袋瓜子上来了一记:“去,叫你瞎想!” 依着柔儿对自己肉身的感应,小道士一路南行。 这一日,巫山县有云客栈。 一路风尘仆仆,小道士着实也累了,就在此地稍事休整了下。 夜已深,小道士和柔儿还在闲聊。忽然之间,外面有人大哭大喊。 小道士皱眉,哎,这许是哪家的汉子在打自家的婆娘。真是的,太没品了。不管了,他打他的,我继续逗我的。 看到柔儿被他逗的娇嗔不依,小道士那是志得意满。正想趁胜追击时,那哭喊声竟然越来越大,还远不止一处。 小道士大奇,挥了挥手,柔儿就乖乖钻进了鬼珠中。揣好鬼珠,小道士出了房间。 此时喧嚣声四起,吵得投宿的客人一个个骂骂咧咧地穿上衣服,起了床。 小道士来到客栈大堂,只见柜台上早就围满了一圈客人。店小二正站在人群中,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四个了,四个了啊,一夜之间,四个。” 他话音刚落,客栈老板娘火烧屁股似地从外面窜了进来:“不对不对,不是四个,是五个。” “龙溪一个、官阳一个、大昌一个、高唐一个,龙门一个,五个了。” 小道士心中疑惑,什么五个? 围观的客人中就有人叫道:“那婆娘,说话直白点,藏藏掖掖的算个球。” 那老板娘大叫道:“五个小孩啊,全是刚出生不足三个月的小孩,男孩、女孩都有。五个孩子,一夜之间,全被人抢走。” “生生地被人抢走!门好好的,也不知那贼人是如何进去的,一点都没惊动到人。进去后就直接杀人,往这里,这样,”老板娘仰起肥得根本就分不清的脖子,往自己咽喉处一割:“干干脆脆地杀了人,抱了孩子就走。” “从龙溪开始,往这边跑来,已经抢了五个小孩,杀了八个大人。” “天!怎会有这等事。”围观的客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了这桩祸事。 一夜之间,抢了五个小孩,杀了八个大人!这等骇人听闻的消息,如狂风般袭卷了巫山县城。整个县城火光处处,街上行走奔走,竟比白天更要热闹几分! 平时从不管闲事的小道士这回一反常态,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钻完一圈回来后,小道士的脸色已经发青。 六个了,第六个,一家四口死绝。若不是此事在几个时辰内,闹得全县人人皆知,还真一时发现不了。 关上房门,小道士把柔儿叫了出来,将事情说了一下。 柔儿吓得哭了,一个劲地说:“太可怕了,太凶残了。” 小道士的脸,则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六个还不可怕,我最怕的是,七个!” “啊,道士哥哥,六个和七个有区别吗?” “有,七个出生不足三个月的小孩,可以用来布置一个邪恶的法阵,名叫七子追魂!” “七子追魂,听起来好可怕、好可怕。” “这法阵,传说是出自一门鬼术。据说有道行精深的恶鬼在身受重伤、阴气大损时,会掳走七个小孩。用类似祭祀的手段,抽取小孩体内的先天元气,用来恢复自身。” “为什么一定要不足三个月的小孩?” “因为这个时候的小孩先天元气最是充足。先天元气不分阴阳,对人、对鬼都有大用。七子追魂,可以让那恶鬼在一夜之间就能恢复如初!” 听到这,柔儿那一直柔柔的小脸上,双眼,蓦地睁大,小嘴,蓦地张大:“道士哥哥,你是怀疑……” “是!极是可能就是它,青城山上,那个一直在追杀你的恶鬼。” 一听这话,柔儿吓得软倒在地上,她抬起那张柔弱的小脸,仓皇失措地说道:“不,不会的。” “哎,柔儿,你也说过,那恶鬼并没有死。那恶鬼追杀了你这么久,必然是有办法感知到你的位置。知道你离自己的肉身已经越来越近了,身负重伤的它,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用‘七子追魂’” “可道士哥哥,不是七子吗,现在才六个。” 小道士烦躁地在房里走了两圈,停下来,断然说道:“县境这么大,很有可能还有被抢走的孩子,暂时还没被发现。不行,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运气上,必须主动出击!” 说完,收起鬼珠,小道士急急出了房门。 找到店小二,小道士直接丢过去一锭十足的纹银:“告诉我,整个县城内阴气最重的地方在哪?” “阴气最重?” “就是平常极少人去,非常阴森,鬼怪害人之事最多的地方。” “知道,我知道,”店小二忙不迭地将银子收入怀里,欣喜地叫道:“必然是东门台!” “东门台几十年前原本是乱葬岗,埋得死人无数,据说经常闹鬼。三年前有个富商看中那片地大,买了下来想建幢大宅,结果……” 店小二还想卖弄下自己的“见多识广”,却不料,这出手极是阔绰的豪客,只听了个开头,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东门台。 这地方,果然阴气逼人,正是鬼魂之物,最喜欢呆的一等一的场所。 可在小道士的法眼中,此时的东门台却“干净”的很,连半个孤魂野鬼都见不着。 小道士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来对了。 并且,还来晚了。 没有游魂,必然是因为有极凶极恶极厉害的恶鬼现身,游魂吓得跑了。说来晚了,是因为七子追魂法阵运转时,阴气波动必然十分剧烈。而此时的东门台,阴气平静如波,还少得可怜。 小道士心中长叹,借着月光,他在东门台四处寻找。 没多久,小道士眼睛一直。 一处土堆上,赫然,躺着七个婴儿的尸身! 七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摆成一个奇怪的阵法,安静地躺在土堆上,似乎正在妈妈的怀里,睡得正香。 只是,他们的全身上下,都很白。 婴儿的肌肤本就白,可他们七个却白得异常、白的诡异、白的恐怖!那是,没有一丝血色,没有半点别的颜色,只剩下最纯粹的,惨白! 似乎感觉到了小道士情绪的剧烈波动,柔儿不顾自身被阳气刺激的生疼,主动从鬼珠里飘了出来,落在地上,化成人形。 她只看了一眼,就倏地转身,魂体剧烈颤抖,抖得整个身体都似要散了。 小道士柔声叫道:“柔儿。” 听到这声温柔的呼唤,柔儿猛地一头扎进了小道士的怀中,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温香软玉满怀,这分明是,万年玄冰入体。小道士被冻得,全身剧痛。 可他强忍着,还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柔儿的肩。 这手刚落下,小道士的全身就是一僵。而柔儿也同时转过身,闪电般地看向西方。 西方,土坡上,有黑气张扬,遮天敝地! 黑气中心,有尊如墨玉雕成的,“人”! 正是,那恶鬼! 青城山上,那符篆不能伤、符阵不能阻、神像可以破,一路狂杀,杀得玉线派全军覆没的,恶鬼! 恶鬼的眼神,似无视距离,直直地投注到小道士的心里,是那般的冰冷、那般的狠毒、那般的暴戾! 小道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 反手,拨出身后的铜钱剑和拷鬼棒,小道士一声不吭,急速地,往土坡上冲去! 他一个人,就那么,向那几成阳鬼之身的恶鬼,冲去! 他身子单薄,可这一冲,冲得一往无前,极是豪勇,也极是惨烈! 可当他冲上土坡时,但见月满大地,哪有恶鬼的半分踪迹! 土坡上,小道士落寞地叹了一口气。鬼物并没肉体,能随风而去。它若真想逃,十个自己也追不上。 “道士哥哥,”柔儿急急从身后赶来,叫道:“你吓死奴奴了,你怎么一个人就冲了上来?” 小道士苦笑:“柔儿,这个时候才是最后的机会。那恶鬼虽然完成了‘七子追魂’,但时间太过匆促,它还没来得及将吸收到的先天元气消化完全。所以,它才全身黑气弥漫。“ “哎,我本以为,这恶鬼会像上次一样死战不退。可没想到,没想到,这次它竟逃了。它逃了,下次再来时,只怕,只怕……” 小道士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文 109 你若魂消,我便陪你身死 柔儿苦涩地说道:“原来道士哥哥也没有把握啊!” 她叹道:“是啊,上次道士哥哥和那么多厉害的道士,一起围杀这恶鬼。人都几乎死光了,它也只受了重伤。现在只有道士哥哥一个人。一个人,那自然不是恶鬼的对手。” 柔儿说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从她那柔嫩的脸上,似珍珠般地滚落。她流着泪,拼命挤出了一个微笑,一个很柔、很美、很甜、很可爱的微笑。 她上前一步,轻轻地,给了小道士一个拥抱。 她温柔地说:“道士哥哥,奴奴最、最喜欢你了。谢谢你哦!” 然后她松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等明白过来后,大怒。小道士几个箭步拦在柔儿前面,喝道:“柔儿,你做什么?” 他生性恬淡极少动怒,可这次他真的生气了。所以第一次,他对柔儿发了脾气。 柔儿痴痴地看着他,那眼里的泪又滚了出来:“奴奴不想道士哥哥死啊!不想道士哥哥像青城山上的那些道士一样,不想道士哥哥像土堆上的那些婴儿一样。” “那恶鬼找得是奴奴,只要奴奴离开了,道士哥哥自然就不会有事了。” “糊涂!你会魂飞魄散的啊!”小道士气道。 柔儿流着泪,笑道:“奴奴魂消了,道士哥哥就不会身死了。” 小道士柔声说道:“傻瓜,我说过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顶在你的前面。我可是你的道士哥哥,道士哥哥怎么能看着柔儿妹妹魂飞魄散?” 柔儿忽然生气了,她哭着喊道:“奴奴才不需要道士哥哥对柔儿妹妹这么好,奴奴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说完,她转身,乘风而去!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六张桃木符飞出。一个六合阵,瞬间将柔儿困住。 小道士走过去,说道:“柔儿,在我还小的时候,我问师父,道心是什么?” “我师父说,道法自然,道心就是本心。守住道心,就是不受红尘所惑,守住自己的本心。” “柔儿,”小道士指着自己的心:“现在我问自己的心,是要选择守护,还是要选择逃避?我的心告诉我,它明明确确、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柔儿,你若魂消,我便陪你身死!” “你若魂消,我便陪你身死!”柔儿喃喃地念着这句话,眼泪,纷落如雨。 “可是道士哥哥,你真会死的。” “万死亦不辞!” “你真的不后悔?” “万死亦不悔!” “好,道士哥哥,柔儿陪你,同生共死!” 第二日。 夜渐深。 东门台。 小道士一身法衣,盘膝静坐。柔儿俏立在旁,痴看着他。 在生死决战之际,小道士似乎可以一直坐到天荒地老,而柔儿似乎可以一直看他到地老天荒。 可该来的,终究会来! 小道士忽然睁开眼,柔儿见状一声长叹,道了声“小心”,身化黑烟,钻进鬼珠之中。 土坡上,恶鬼,现身! 依旧,身如墨玉,却无,黑气张扬。 恶鬼一步一步地,走下土坡,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小道士敛首垂目,不动如山。 近了,再近了,逼到身前两丈了。 小道士,依旧,不动如山。 恶鬼蓦地一声鬼嚎,四条鬼索,电射而至。 小道士猛地抬头,他竟,不闪不避,直接迎着鬼索冲去! 鬼索瞬息即至,小道士身前,忽然白光大盛。 四象阵之玄武阵! 以两枚法印为阵眼,以四张灵符为阵基,以十六张黄纸符为阵身,玄武阵成。此阵,善守! 鬼索为矛,玄武阵为盾,矛盾相交,黑光大炽,白光大盛。 瞬间,矛消盾破! 而此时,小道士手中拷鬼棒化为长鞭,一鞭猛抽。 恶鬼一个瞬闪,从原地消失,躲过这一鞭。再出现时,它竟在小道士身后,鬼爪齐扬,当头劈下。 小道士左手一松,拷鬼棒掉地。他猛力一击腰间三清铃,一声铃响,恶鬼身形就是一滞。他左右手齐握铜钱剑,反身,全力一刺。 恶鬼此时空门大开,它一声鬼号,胸前黑烟涌出,竟如盾如壳。小道士的铜钱剑顿时被阻了一阻,就这一下,恶鬼的鬼爪已抓住铜钱剑,顿时嗤嗤之声大作。 小道士大喝一声,正待用力,那四条鬼索再现,向他刺来。小道士大叫一声,连铜钱剑都不要了,往地上就是一滚。只见眼前黑光一闪,他方才所站的地面上,出现了四个小洞,深不见底。 小道士滚动时已抓住地上的拷鬼棒,人还没站起,就是双手持棒,一鞭打去。那恶鬼双爪一挡,架住这一鞭。 小道士怒叱连连,一鞭接一鞭地打去。才打得几鞭,恶鬼又一个瞬闪,出现在他身左,双爪掏心。 小道士只来得及将拷鬼棒横在胸前。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砸来,他人高高飞起,拷鬼棒远远飞出。 这一下,小道士眼前发黑,直欲吐血。他来不及多想,手按胸前八卦镜,大喝一声“临”。 白色光幕乍现,却听四声清响,如蛋壳般破碎。 这一击未中,恶鬼也是一愣,随即猛地扑来。却不料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就有两张黄纸符飞来。恶鬼浑不在意,待察觉到这两张符大不寻常时,已来不及,被打个正着,顿时一声鬼叫。 小道士大喜,他双手连扬,不管有用没用,一连串符篆飞去。 没想到恶鬼又是一个瞬闪,远远闪开,所有符篆全部落空。小道士一跺脚,转身就跑。 恶鬼速度远快于他,只几个呼吸间,就已追了过去。四根鬼索齐齐扬起,正待噬过去,变故忽生。 眼前一花,恶鬼便觉得,自己陷身在一片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封闭空间内。知道自己一时大意之下着了道,恶鬼大怒,鬼爪狂舞,鬼索张扬,如暴雨般毁灭着身周的一切。 见恶鬼被迷魂阵所迷,小道士丝毫不敢迟疑,使出了他最厉害,也是最后的,杀招!周天正反八卦阵。 他左手掐剑诀,抵住眉心,嘴里大念金光神咒,然后大喝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往恶鬼那一指。 以恶鬼为中心,周边猛地浮现出了一个正小八卦,那是八张桃木符;之外,再一个大反八卦,那是整整十六张灵符。 两个八卦,白光渐起。小道士手抵住最近的亁位,嘴里大声地念着金光神咒,手上疯狂地往阵中输入全部的法力。 于是白光越来越盛,渐渐相连,不停旋转。当光芒大盛时,小道士用尽全力,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所有白光,倏地融成两柄极致炽目的利剑,左右洞穿恶鬼! 恶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浑身黑气顿时炸裂,一时遮天敝地! 黑气弥漫中,小道士静立不动,只是直直地盯着,黑气的最中心。 不过短短几个回合,可他已使尽了手段,耗尽了法力,他再无能为力,只能站着,等着,最终的结局! 黑气散尽! 恶鬼抬起头。 它竟没死!虽然它墨玉般的身子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缝。每条裂缝都在向外吐着黑气。可它,毕竟没死。 小道士苦笑。 苦笑声中,他说道:“对不起啊柔儿,道士哥哥真的尽力了。道士哥哥现在还能做的,就是,先你去死了!” 说完,他大吼一声,赤手空拳地,向恶鬼冲去! 恶鬼冷冷地盯着他,眼里,是无尽的愤怒和无穷的杀意。它身后,两根鬼索高高扬起,就要,刺穿他。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腰间一动,柔儿竟然从鬼球中飘了出来,竟然先他一步,向恶鬼冲去。 这一瞬间,小道士目眦欲裂,他大叫道:“柔儿,逃,快逃!” 可柔儿不听,这个娇娇柔柔的女孩,决然地张开双臂,毅然地用自己的胸,迎向,击来的鬼爪! 鬼爪,洞穿了她,而她,抱住了恶鬼! 柔儿抱得是那么紧,那么的紧,恶鬼力大无穷,可竟然挣脱不开,这个娇娇柔柔的女孩! 恶鬼怒极,鬼爪疯狂地搅动着,疯狂地撕裂着,柔儿的身体。 柔儿痛极,她张开嘴。她没有惨叫,她叫的是:“哥,逃,快逃!” 这惨烈的一幕,在小道士的眼中忽地定格了! 他的灵魂,似脱离了他的身体,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而他的身体,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惨嚎,冲了上去。 他没有逃,他一把捞起地上的铜钱剑。他高高跳起,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刺入了恶鬼的身体。 恶鬼痛极,发出震天的鬼叫,更加疯狂地撕裂着柔儿的身体。 小道士也发出了疯狂的惨叫,他叫道:“三清道尊,降雷啊,神雷啊,雷啊。” 他疯狂地叫着,疯狂地将自己所有的法力、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都贯注进铜钱剑,他疯狂地撕裂着恶鬼的身体。 这一刻,似乎只是瞬间,也似乎竟是永恒! 终于,恶鬼发出一声最凄厉的惨叫,然后,它的整个鬼身,爆开! 一股巨力传来,小道士身不由己,被远远抛开! 他喷出一口鲜血,他从地上跳起,他提起长剑,再向恶鬼冲去。 恶鬼几乎彻底湮灭,只剩下一个淡淡的鬼身。它再不恋战,转身,逃跑。 顾不上恶鬼,小道士猛地扑到柔儿的身边。 柔儿已不能言、不能动,双眼紧闭! 她的身体,竟被彻底地撕裂!她整个的胸,竟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无数的黑气,从这洞中,疯狂地涌出! 小道士拼命地摇晃着柔儿,可没用。他大哭,他哭道:“不要,柔儿,不要死。三清道尊,求你不要让柔儿死;如来佛祖,求你不要让柔儿死;苍天厚土,求你不要让柔儿死。求你们不要让柔儿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啊!” 他边哭、边叫,边用手去堵那大洞。可无数的黑气,依旧透过他的手,疯狂地涌出。 他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柔儿的身子,在迅速地变淡,变淡,变淡…… 正文 110 被可人儿霸王硬上弓 “怎么办?怎么办?一定有办法的,冷静,冷静下来,快想想啊!” 可他冷静不下来。 以往每次生死关头,小道士都能心如止水。可这一次,他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他完全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情急之下,小道士一把抱住柔儿,可柔儿却禁不住一颤。他明白过来,迅速地丢开了身上的法器,脱掉了身上的法衣。 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紧紧地抱住柔儿。 感觉就像是,抱住了一块冰。 而这块冰,在迅速地消融,在变得越来越暖,越来越轻,越来越淡。 “不要啊,不要。”小道士的脸贴在柔儿的脸上,他哭着喊道。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心中忽然一动。那感觉,就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悄悄地拨动了下他脑中的一根弦。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柔儿的额头上。他深呼吸,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可做不到,他的心,太急了,太乱了。 “猪啊!”小道士怒极,他跳了起来,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剧痛让他的脑子一清,他放缓呼吸,竭力去追寻自己入定时的那种感觉。 心,静下来了,小道士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再次贴在柔儿的额头上。 这次小道士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他的意识。他毫不反抗。在头一晕之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白茫茫的空间内。 “道士哥哥。”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就温香软玉抱满怀。 是柔儿! 柔儿死死地抱住他,还将脸儿,紧紧地贴在他胸口上。 柔儿本是魂体,可这一刻,这一刻小道士竟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知到柔儿。 她的肌肤,是细腻的、嫩滑的;她的身体,是玲珑的,柔软的;她的气息,是清鲜的,香甜的! 天!柔儿只是魂体,可小道士此刻完完全全地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美人儿。 不,那感觉,竟比抱着活人更要真实三分! 因为柔儿此时分明穿着衣服,可他的感觉竟是,柔儿此时分明没穿着衣服! 几乎是瞬息间,小道士就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于是他的身体立即就,嗯,起了反应。 于是,柔儿奇怪地说了句:“哥哥,你用什么捅到奴奴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雷霆,将小道士劈成了无数片。 一个娇憨可爱、绝色清纯的小美人,抱着自己,还微仰起头,眨巴着双清澈如泉的大眼,用无比娇憨可爱的语气说:“哥哥,你用什么捅到奴奴了。” 这是男人都受不了啊! 那是“轰”的一声,邪火,像火山似地爆发! 可这是什么时候啊!柔儿正处在生死关头啊!自己怎能在这个时候,想这种事情? 小道士大恨自己,他一咬舌尖,剧痛之下,他用无上的毅力,生生地压制住了心中爆发的欲念。 然后他狠着心,逼着自己放开了柔儿,还后退了一步。 他本来是想退三步,可实在离不开,这清鲜、香甜的可人儿。 “柔儿,这是什么仙术?”小道士问。 “这是神交术。奴奴很想很想和道士哥哥说话,于是就会了这门法术。” “神交术能救你的命吗?” 柔儿摇了摇头,小脸上是无尽的伤感:“不能!” “我们能在这呆一辈子吗?” “道士哥哥,”柔儿将脸儿再贴在小道士胸前:“奴奴也很想和道士哥哥这样呆一辈子。可是不行。用不了几十个呼吸,奴奴的魂体就会,就会彻底魂飞魄散。魂体散了,这里也就没了。” “道士哥哥,你我还只能相处片刻。所以别说话,让奴奴好好地抱抱道士哥哥,奴奴只想好好地抱抱道士哥哥。” “不,不行,”小道士握住柔儿双肩,正色说道:“柔儿你再想想。你学的是仙术,一定会有仙术能救你的。你只要很用力很用心地想。” 柔儿的泪流了下来,她凄然说道:“奴奴也不想死,奴奴也想好好地陪着道士哥哥。可没用,奴奴真的用力用心地想过。” “不,还不够用心。柔儿,你忘记了,你的执念啊!” “当初你为什么宁死都要上登仙台,因为你有你必须要完成的事!” “想想那个秘密,那个你必须找到,必须告诉你爹爹,不然就会害死很多很多人的大秘密。” 柔儿浑身剧震:“是啊!奴奴必须活着,奴奴绝对不能死!奴奴还要陪着道士哥哥,奴奴还要救好多好多人。奴奴一定、绝对不能死!” 柔儿退后一步,闭上眼,在那使劲地想着。 可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想不出。 而此时,这片空间,已经开始动荡了,开始,慢慢崩溃! 小道士眼睁睁地看着,他心急如焚,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终于,在这个空间彻底崩溃前,柔儿睁开了眼。 看了眼四周,柔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小道士的心,顿时沉进了无止尽的深渊中。 真的,还是不行啊! 苦笑着,小道士正想跟柔儿最后道个别,却看到,却看到柔儿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极是复杂、奇怪! 只一眼,小道士竟能读懂,那里有,无限的害怕、无限的期待、无限的羞涩、无限的愧疚…… 可最后,却化为一种,坚定! 他看到,柔儿忽然倾身,踮起脚尖,勾住他脖子,然后,一吻。 她主动,一吻! 小道士愣了、傻了,然后反应过来。他用心全力抱紧了怀里的美人儿,再反客为主,尽情地,品尝那娇嫩、那细滑。 这一吻,是极致! 小道士曾经吻过恶婆娘,那滋味直欲蚀骨。可那时跟此时相比,相差岂止以道理计! 这是,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隔阂,去除了肉体的束缚,灵魂上的,直接交融! 只这一吻,就让小道士快活的想爆炸。 他只觉得,自己体内有火,那火扑天盖地,竟欲毁天灭地。他被这火烧得,干渴的要死,饥饿的要死。 受不了了!就在小道士实在受不了时,柔儿张嘴一吸,竟将他体内的火,给生生地吸去了一些。然后她再张嘴一吐,一股极致的阴凉又如冰水般灌入。 这样一吸一吐之间,小道士,更是沉迷! 这一吻,也不知吻了多久。 唇分,柔儿闪身后退。 小道士贪恋那滋味,那舍得让柔儿离开。他正待合身扑去,却听柔儿叫道:“道士哥哥。” 柔儿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更是奇怪。 她颤声说道:“道士哥哥,你,你真得愿意救奴奴吗?” “不惜一切代价!” “可,可你真的可能会死。” “宁愿付出三生的性命!” 当听到这回答后,柔儿脸上那无比复杂、无比奇怪的神色尽数消失,都化成了,无比的坚定! 她说:“好,道士哥哥,那你闭上眼。” 小道士闭上眼,他听到柔儿在耳边轻轻地唱着什么。那声音很好听,听得他,很想睡觉。 当他从睡梦中惊醒时,却发现,自己竟不能言、不能动,有如木偶。 而柔儿,正站在他面前,流着泪。 柔儿泪如雨下,她哭道:“对不起,道士哥哥,奴奴真的不能死,奴奴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 “道士哥哥,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救奴奴。可是,可是那个方法,” “那个方法对男人用了,那人一定会死。可,可道士哥哥身体特殊,道士哥哥不一定会死。” “对不起,奴奴没有别的办法。奴奴只能,只能这样的了。对不起,道士哥哥。” 小道士很想对柔儿说:没事的,道士哥哥愿意。就算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我都愿意。 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柔儿哭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止住哭声。 她向前一步,可随即又止住。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忽然飞起了一朵红云。那红云越来越红,竟将她的脸,染成了红玉! 通红着脸,柔儿的手,颤抖着,缓缓地伸向了自己胸前。越往上伸,她的手就抖得越厉害,她的身子也就抖得越厉害。可哪怕抖得再厉害,她终于还是,解开了第一粒钮扣。 就像是一颗巨钟,在耳边用力敲响。在满耳的“嗡嗡”声中,小道士的脑袋瓜子里闪过四个字:采阳补阴! 竟是,采阳补阴! 怪不得,方才一吻时,自己体内的火被柔儿吸了过去。怪不得,那一吻后,这片空间就稳定了下来。 原来竟是如此! 可是,那般娇柔,那般可爱,那般纯洁的柔儿,竟真的会主动做出这样的事? 柔儿,竟真的主动做出了这样的事。 尽管,她全身上下都已通红,尽管,她全身上下都抖得厉害,可她终究还是,解开了第二粒钮扣、第三粒、第四粒。 她的衣物,于是如云般,缓缓飘落。 她轻轻,上前一步。 …… 如果说,要这世上的男人自由选择一种死法,那所有的男人都会选择这样! 如果说,要这世上的男人自由选择一种刑罚,那所有的男人都会选择这样! 小道士唯一的遗憾是,哎,自己为什么不能动? 这柔儿,实在是太纯洁了,她轻易地就将彼此的火烧到了极限,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灭这火。 她只能,一点点地、慢慢地摸索,并且,还笨到无敌! 这,对小道士来说,绝对是世上最温柔的刑罚! 幸好,人的本性是无敌的, 终于, …… 在极致的沉醉中,小道士的耳边,响起了柔儿的声音: 道士哥哥,你若不死。今生今世,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 正文 111 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 “柔儿,柔儿!”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小道士大叫几声,猛地睁开眼。 眼前,繁星满天! 小道士愣了愣,然后猛然醒悟:自己还活着! 自己竟然还活着!自己没有死! 那柔儿嘞? 小道士一把跳了起来,大叫道:“柔儿,柔儿。” 可柔儿不见了! 鬼珠里没有,身边没有,四周也没有。 小道士大急,他边跑边叫边找,可找了一圈,只见四野寂寥,哪有柔儿的倩影? 小道士茫然地站着。他就像做了一个春梦,春梦留痕之后,又进入了一个噩梦。噩梦中,他还活着,而柔儿却不见了。 小道士正发呆,却听到头顶一个清郎的声音说道:“你这人,倒是个痴情种子。” 小道士循声望去,土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道人。 好一个道人! 他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身背铜钱剑,手持玉佛尘。他眉目俊朗,肤色红润,颌下有三绺美须,生得真是丰神玉朗、有龙章凤姿。此时他登高一站,但见衣袂飘飘,望之真神仙中人! 小道士一拱手,恭敬说道:“必是道兄救了晚辈,晚辈感谢万分!” 那道人拾阶而下,步履从容,神情潇洒。他一笑,笑得温文尔雅:“同是道门中人,既然遇见了,敢不相救?” 小道士连忙上前拜谢,道人谦让不受。 小道士心中焦急,便问:“不知道兄在救晚辈时,有没见到一个生得极美、娇柔可爱的女子。” 那人摇头:“不曾见过。贫道在远处看到此地有阳气纵横,更有鬼气冲天,情知有高人在此与恶鬼斗法,于是急急赶来。无奈相距太远,等赶到时,那恶鬼已然走了。只剩下道友一人,躺在此处,性命垂危!” 小道士听了,心里长叹。情知当时自己的情况定然十分危急,柔儿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不忍停留,当即走了。 哎,也不知道她走时,是怎样的伤心,又是如何的自责! 哎,真想告诉她,她的道士哥哥还活着,道士哥哥并不怪她。 他在这黯然神伤,那道人问:“不知那恶鬼是何来头?这采阳补阴之术,端地厉害。道友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至阳之体,竟然也被那恶鬼吸得差点一命呜呼。” 小道士分辨道:“采阳补阴的可不是恶鬼,是我家的柔儿。” 那道人一听大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小道士大急,叫道:“道兄请留步!” 那道人回头,戟指骂道:“你年纪轻轻,修为精深,在后辈弟子之中当得上是数一数二。某本来对你另眼相看,却没曾想,你不过是一个被美色所迷、沉迷于情欲的糊涂蛋。” “那恶鬼采阳补阴,是要害你的性命,你竟然还对她这般痴迷不已。真真是,不可救药!” 小道士苦笑:“道兄误会了。柔儿是跟晚辈一起的,那恶鬼要来害柔儿,晚辈与它拼死一战,却不是恶鬼的对手。关键时刻,柔儿为了救晚辈,身负重伤,就要魂飞魄散。晚辈为了救柔儿,就请她采阳补阴。晚辈真真是自愿的。” 那道人听了这番话,愣了一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道士脸上一红,自觉大不好意思。他可是道士,道士是要捉鬼的。他倒好,跟女鬼纠缠不清不说,现在还真个与她欢好。这要是让别的道士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那道人果然大笑,他笑着说道:“好,好,果真是至情至性。贫道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等性情中人。” 小道士大惊:“难道道兄不觉得晚辈糊涂可笑吗?” 那道人捻须摇头:“可笑什么?人有好人恶人,鬼有好鬼恶鬼。真要说起来,这天下的人一多半都不能算是好人。这天下的鬼,一多半都算是无辜的鬼。” “鬼修炼到一定的境界,萌生了神智,就跟人没多大区别,不过是一阴一阳而已。你跟鬼相知、相恋,听起来是骇人听闻,可细究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小道士只觉得这话,每一个字都挠到了他心里的痒处,让他喜不自胜。高兴了一会儿后,他才想起,自己竟未曾请教恩人的尊姓大名。 那道人答道:“贫道姓李,道号悟玄子,出身阁皂宗。” 小道士大惊,惊得都跳了起来:“你就是悟玄真人,‘道门双杰’中的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笑道:“什么道门双杰,不过是因为贫道和张天师同出于江西,才被冠以这样的谬赞。” 小道士一脸崇敬地看着悟玄真人。要知道,他师父虽然极懒,但心气却是极高。现在道教大兴,普天之下的道士不知有多少,但他师父推崇的,仅有此人! 仅有此人,连当代的张天师,都不够资格! 悟玄真人问:“贫道看道友修的‘五雷天心正法’极有火侯,比神宵派的众同道都更要强上几分。道友这等高徒,必然出自高人门下。敢问尊师何人?” 小道士脸一红,只觉自己实在是失礼,当下恭敬应道:“晚辈张天一,道号天一子,出身天一派,师从天云真人!” 悟玄真人大惊,这一惊,仙风道骨的他竟然大惊失色:“竟是天云真人?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哎,天云真人那种天下第一号的懒人,竟然教出了你这样的高徒。” “只是,”悟玄真人一叹:“既然你出山了,尊师想必就仙去了。可惜了,一代奇人。” 小道士声音哽咽:“恩师一年前,就驾鹤西去。” 悟玄真人再一声长叹,说道:“贫道与尊师是一生至交!” “尊师痴迷于捉鬼,年轻时被鬼伤了根基,寿命本不应过四十。只是二十年前,尊师与贫道在阁皂山论道时,贫道耗时一月,用一十三种奇珍异宝为他制了七粒‘天元丹’,每一粒可延他一年寿命。” “尊师大喜,厚着脸皮央贫道再炼一壶。贫道当时笑骂,要炼你自己去炼,凭你的悟性,只需十年,便能学会贫道的这身丹术。” “不料尊师苦着脸说,我生性极懒,要我花十年时间去学,还不如直接一剑给个痛快。” “贫道无语,就说,这天元丹里有四味药材天下罕见,你若是能找到,只管拿来,贫道自会出手炼丹。” “可没想到尊师还是苦着脸说,既然天下罕见,这找起来就必然极其麻烦,麻烦的事我宁死都不做。” “贫道当时气结,拂袖而去,就没见过有人懒成这样,懒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爱惜。过了两天后,贫道气消了,就说,罢了罢了,这四味药材贫道自己去找,你大限将至时,只需来阁皂山一趟,取丹就行了。这样怎可以吧!” “尊师这回倒没犹豫,答应了下来。可贫道万万没想到,他最后竟然失言了。” “哎,这二十年来,贫道辛苦找齐了药材,一直在等他过来。就连龙虎山的张天师亲自登山,为当今皇上求取天元丹,贫道也只炼了四粒,留下了足够五粒的药材。可等来等去,却终是一场空!” 小道士听了极是感动,流泪再拜道:“真人对先师有大恩,对晚辈也有大恩,这等恩情,张天一粉身碎骨,也万难报答!” 悟玄真人这回没阻他,任他磕了三个头后,说道:“我平生未收弟子,尊师与我是至交,你是他的弟子,以后便是我的半个弟子。你若有事,找我就是。” 小道士大喜,道家极重辈份传承,既然说了是“半个弟子”,以后定然会对他照顾有加。有这等高人照拂,往后的好处,多着嘞。 当下,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叔”,悟玄真人含笑答应。 这一声称呼之后,两人的关系便近了许多。自师父仙去后,小道士一直飘泊无依的心,也似一下子有了着落。 只是想到柔儿,小道士又愁上心头。这天大地大,他到哪儿去找柔儿?若找不到柔儿,自己岂不是要和她天各一方? 这怎么禁受得了?自己真会,想她想得要死的。 悟玄真人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天一子,那女娃儿其实有给你留下线索。” 小道士大喜:“真的?” 两人来到当时大战恶鬼的地方,悟玄真人往地上一指,果然,在小道士原本躺着的地方,有一个字。 这个字是用树枝划成,笔划很是复杂。 柔儿是魂体,要以虚化实,用树枝写字,极是不易。这写得便很是凌乱。小道士左看右看了半天,还是分辨不出,这是个什么字。 好在悟玄真人端详了会儿,抚掌笑道:“有了!” “那女娃儿要写的,必是一个地名。那这字,必是个‘恭’字。” “夔州路有一州,名叫恭州。那女娃儿指得,必是恭州!” 小道士大喜,喜得跳了起来,叫道:“师叔,我这就去找柔儿。” 说完,他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师叔,麻烦你留个去处给我,找到柔儿后,我就去找你。” 悟玄真人奇怪地看着他,摇头苦笑:“哎,痴儿啊,都这么久了,你就没注意到,你的身体很不对劲吗?” 什么? 小道士闭上眼,凝神感知。 然后,他脸色剧变! 正文 112 我去,一身内力竟没了 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小道士彻骨生寒! 他全身运转如意的内力,竟,全部消失! 全部消失的意思就是,什么都没了,他经脉中、丹田中,空空荡荡! 怎么可能啊? 他是至阳之体,还是至阳之命,他守的是纯阳之身,修的是至阳心法。自三岁起,师父就为他筑基;自五岁后,他就正式开始修炼;到十八岁时,他日夜不辍,已经苦练了十三个春秋。如此,方才有了他一身的道术! 悟玄真人夸他是,后辈弟子中当数一数二,岂是虚言! 可现在,他一身的内力,竟全部没了! 就如一个绝世剑客,法器是他手中的剑,招式是他修的道法,而内力,才是他一切的根本。没了内力,他一身的本事十成中至少去了九成。 那还顶个屁用! 这一刻,小道士紧张又委屈,茫然而惶恐! 本能地,他将目光投向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可是道门双杰,一身道术、丹术天下难敌,他怎该有办法吧? 可悟玄真人摇了摇头:“内力只能是自己一点一滴地修炼得来,若是可以借助外力,天下间的高手那怎会少得如此可怜?” 小道士颓然一叹! 他一身的内力,可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运用起来,真真是,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可现在,真的,没了! 悟玄真人说道:“天一子,你修得是至阳心法,内力依托在阳气上。现在你一身的阳气被采阳补阴之术尽数吸走,内力无所依托,自然便消散无踪。” “这次你虽然根基大损,修为尽废,损失堪称惨重,但能捡回来一条命,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你人还在,内力再修炼回来就是了。” 小道士苦着一张脸,惨兮兮地说道:“师叔啊,难道还要我再练个十八年?” “自然不需要。” “一般人如你这般,阳气被采摘殆尽,那是必死。即使留有一些阳气,可以侥幸不死,也会因损耗太大,自身无法再产生阳气。” “可你不同,你是至阳之体。你身体产生阳气的速度远胜于常人。要知道你的内力虽然散了,但它并不是重归于天地,大部分还是会留在你的体内。所以只要阳气一足,你修炼的速度就会非常快,远胜于从前。” “并且,所谓破而后立,大破之后方能大立。天一子,这次的遭遇对你来说的确是场灾难,但同时,也是场大机缘!” 听到“大机缘”这三个字,小道士沮丧至极的心情立马一振。他如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般,可怜兮兮地看着悟玄真人,期待着他嘴里的机缘。 悟玄真人本来还想卖个关子,逗他一下,可实在受不得这眼神,只得说道:“至阳之体修炼起至阳心法来,进展是极快,但也有好些弊端,你师父想必有跟你提过。” “正是。我师父说,他之所以在我八岁以后,就带我隐居九阴山,一住十年,就是因为,阳气过甚的人,性情会易急易怒易躁。只有避开红尘,远离纷争,一味修心养性,才能养成恬淡清静的道心。” “再一个,成年之后,阳气过甚的人容易滋生欲念,极难自制。十有八九,会从此纵情声色,不可自拔。这样,修道不可能有成。所以我师父一直守着我,几乎寸步不离,就是为了防止我动欲念。” 悟玄真人赞道:“说得不错!” “只是你师父只对捉鬼有兴趣,对别的知之甚好。所以他只知,至阳之体修炼至阳心法,进展极快,根基极稳,对捉鬼极有利。他却不知,于修炼一途,这却不是一件好事。” “我且问你,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觉得,内力修为进展极慢?” 小道士点头:“正是。当初刚修炼时,我的五雷天心正法称得上是一日千里,后面却越来越慢,这大半年来,几乎是停滞不前,毫无寸进。” “理该如此!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凡天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阴阳平衡,才是正道。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当你体内的阳气修到极致,而阴气却远远跟不上,成了孤阳时,你的修为自然停滞,任你百般努力,也毫无办法。” “需知人体本身阴阳平衡,不像鬼物。鬼物是至阴之体,还可以修炼到阴极阳生。人体若想阳极阴生,呵呵,却绝无此可能。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你终生的成就也就止步于此。” “现在你遭了这场劫难,这是‘大破’,破了之后,却给你带来了场‘大立’的机缘!” “你体内原本是阳气极盛,阴气极微。而此时却刚好相反,阴气极盛,阳气极微。这样,你修炼的桎梏便被无形中打破,以后的修为境界,相比之前,可以大大提升一截。” 小道士听了心中大喜。 “并且,”悟玄真人补充道:“你的修为不需要像从前那样一点一滴地累积,只需补足阳气,立马便可回复几分。” 补足阳气,哪有这么简单,小道士腹诽道。可看到悟玄真人含笑不语的样子,他脑中灵光一闪:师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必然会有办法。 于是,小道士用上了一个早被遗忘的绝招:撒娇! 说起撒娇,这天下间几人能及得上柔儿?柔儿只要一撒娇,那是,神阻杀神,佛阻灭佛,无往而不利。 想想柔儿撒娇时的小模样,小道士眼睛一眯,嘴唇一嘟,糯糯地叫道:“师叔,” 这一声“叔”,他拖得长长的,长得似要到长到天上。而随着这声“叔”,看来仙风道骨、一直云淡风轻的悟玄真人,眼睛却越睁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 小道士继续发力:“你就帮帮人家啦啦啦啦!” 这一声“啦”,他每说一下,就颤一下。而他每颤一下,悟玄真人的长须就跟着抖一下。等他好不容易“啦”完,悟玄真人已经双手捂脸,惨叫道:“苦也!原来你竟是这等惫懒的性子。我悟玄子聪明一世,今儿个自找苦吃,惹祸上了身。” 见小道士还要开口说话,悟玄真人身子一抖,双手一挡:“停,你要再这般跟我说话,以后能离我多远,你便给我滚多远。” 见他说得严肃,小道士只能意犹未尽地收了功,讪笑道:“师叔你就帮帮我吧。” 悟玄真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之前你我萍水相逢,我喂了你一粒回阳丹,再布了几个聚阳阵,将你救了过来,就算是尽了心意。现在你既然是我的半个弟子,我自然不会再藏私。” 他将瓷瓶递给小道士:“这瓶里的是玄阳丹。这丹是用数种阳性极烈的矿石和草药炼制而成,对补阳气极有神效。这丹平常人最多服两粒,不然必中阳毒。可你是至阳之体,吃完这八粒,也不会有问题。” “你现在就吃两粒,静坐入定,行两天苦功。然后每隔十天再服一粒,直到服完。这样八粒之后,你当能恢复七成的修为。” “再一个,你修的是至阳,用的雷法那必然就是仙都雷。仙都雷至刚至烈,无坚不摧,众雷法中,威力当属第一。但刚则易折,仙都雷召唤极是不易,并且只能全力一击,对敌之时,大有不便。” “你现在体内阴气大盛,以后可改修紫府雷。紫府雷阴阳同修,威力虽略逊,但阴生阳长,相对却易于召唤,且胜在持久。只要修为足够,数击都不成问题。综合起来,比仙都雷要好上几分。” 小道士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悟玄真人笑道:“你还有一个机缘。” “我苦思十八年,独创了一门法门。这法门,对别人基本无用,对你,呵呵,简直是无上妙法。” “我们道家一向有阴阳双修。但这阴阳双修,是男人和女人的双修。而我独创的法门,却是,男人和女鬼的双修!” “你是至阳,你那女鬼是至阴。我教你采阴补阳,她也会采阳补阴。这样,你借她的至阴之气,她借你的至阳之气,你和她人鬼同修,阴阳双修,岂不快哉!” 人鬼同修,阴阳双修?这个,小道士羞涩了。可一想到昨晚的极致享受,他心中的欢喜啊却是止不住地往外冒。一时笑得,眉毛、眼睛都没了。 嗯,那个,柔儿妹妹,如此良辰美景,咱俩欢好吧!什么,不想做羞羞的事,我去,这是练功,练功懂吗?呵呵呵呵。 得意过后,小道士想到,这学这学那的,岂不是要耽搁好些天?不过想想,柔儿妹妹那边有很厉害的敌人,能将活人的三魂七魄生生地拘出,这敌人的手段实在了得!自己全盛之时自然不怕,可现在内力尽失,若不能恢复几分,这般冒冒然地冲上去,那是上去送菜。 再说了,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柔儿啊!州府那么大,谁知道柔儿的真身,藏在哪个深闺中? 这事,只能慢慢从长计议了。 计较已定,小道士吞下了那两粒玄阳丹。 入定前,他感叹道:“哎,这两个月来,身边总有绝色美人相伴。先是恶婆娘,后就是柔儿。可这会儿,自己倒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却不知,就在此时,他口中的恶婆娘,就现身在巫山县。 离他,不过半里之遥! 正文 113 抓住那女侠,那个她 许若雪是天生的女侠! 她一岁时,说得第一个字,不是叫“爹”,更不是叫“娘”,她叫的是“侠”。许掌门当时抚须大笑:“我女,必是天下第一女侠!” 她三岁时,别的女娃娃在玩布娃娃,可她,已拿着柄小木剑,在那里一板一眼地,“嗨嗨哈嗨”。 她六岁时,已成了青城剑派所有孩子的王。不管是上树掏鸟,还是下河摸鱼;不管是跑步爬山,还是打架斗殴,她样样都第一。哦,唯有一样她输了,那就是比撒尿。 她十岁时,已经不跟小屁孩玩了,她提着把木剑,到处找人比剑。别人看着可笑,可在她连赢三场后,青城剑派所有入门三年以内的弟子,从此见了她就躲。开什么玩笑,这赢了是应该的,可要是输了,呵呵,这脸还要不? 她十三岁时,对普通弟子已经不屑一顾,那是拎着把长弓,向天射出一支去了头的响箭。这箭掉到哪,呵呵,方圆十步内的高手,她一一挑战,连她爹都不肯放过。搞得后面只要响箭一响,青城剑派的人都不由地抬头看天,个个紧张兮兮。 再到后面,许若雪就更是了不起。十五岁时,连败崆峒派六名高手。十六岁时,剑派比武第一。十七岁时,独剑诛杀贼人十四人。自此,成了青城剑派众弟子,必须如神般仰视的对象。 当年轻一辈的弟子已激不起许若雪的兴趣,她开始整天向长老们挑战时,青城剑派的各长老联手施压,逼得许掌门不得不打破了自己的誓言,放许若雪出山,许她闯荡江湖。 于是,龙游大海,一啸冲天! 那一次,许若雪一身翠烟衫,一匹大黑马,一柄血海剑,杀进了江湖。 到哪去找坏人?一心行侠仗义的许若雪,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她拿起了眉笔,点起了胭脂,化了个美妆。然后,孤身匹马,上路!她姿容何等绝世,这一去,如一大桶鱼食倒进了鱼塘,引得无数心怀歹意的鱼儿齐齐跃出水面。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杀,几乎无日不战。甚至有一天,连战十一场。她每日里除暴安良、铲奸除恶,走到哪,许女侠的美名就传到哪。真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路,许若雪那是自由自在,潇洒无比,更快意无比。可整个平静已久的川蜀武林,却是,她马蹄所处,就是一片震天的喧哗;她马蹄过后,就是一地的狼籍! 这样一路闹下去,终于闹出了大事! 许若雪翠烟衫所在,川蜀的采花贼个个飞蛾扑火,争着抢着自投罗网。无奈许若雪虽然初出江湖,但平生最爱听的就是江湖故事。许掌门更是爱女心切,能保她安全的宝贝,那是不要钱似地往她身上堆。于是乎,不管是明攻还是暗袭,不管是迷烟还是下药,许若雪尽皆有惊无险。 她有惊无险了,采花贼们就遭了殃了。一路云淡风轻过后,她身后采花贼这个行当,就此彻底断了根! 这些采花贼中,有个重要人物, 这般杀戮,终于激起了江湖黑道的公愤!川蜀黑道总派把子,川西祝家庄的祝狮子的独子。这位少爷好好的黑道贵公子不当,临时客串了一把采花贼。结果,去得时候还是个男人,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太监。 这还了得!祝狮子那是震天的怒,再不顾青城剑派的面子,下了,江湖那个杀令。 立即,川蜀武林风云雷动。早就被激起了公愤的黑道高手齐聚祝家庄,誓要对许若雪,先那个,再那个,最后那个。 许若雪一看情势危急,就化身成了鱼儿,一沾即走,绝不停留。一众黑道高手被她挑逗的*,激怒之下,竟全部出动,布了个天罗地网。 可结果,这网,撞在了青城剑派的剑锋上! 青城剑派号称川蜀第一武林大派,这么大的消息自然瞒不过他们。得知许若雪遇到了这等危险,青城剑派上上下下无人不怒发冲冠,嗷嗷叫着直接往外冲。激愤之下,数百人神乎其神地,一日一夜之间狂奔两百里。在神兵天降后,个个红着双眼拿剑狂劈。 这是,自大宋武林与金国武林那场血战之后,近三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江湖火拼! 这一战,攻敌不意,再是以点破面,青城剑派大获全胜! 一剑,将那天罗地网劈得粉碎后,杀红了眼的青城剑派,嗷嗷叫着冲进了祝家庄。将姓祝的人,个个杀绝。将整个祝家庄,夷为平地! 这一战,轰动天下! 整个川蜀的高官,忙得屁滚尿流,用尽了各种手段,将伤亡人数终于控制在了“三十人”内。 可实际上有据可查的,光死的,就不止三百人;伤的,更在六百开外。 这一战,青城剑派威名震天下,许若雪芳名传天下! 出山一次,就闯下这般弥天大祸。许掌门怒极,若不是数百青城弟子齐齐求情,差一点就拔剑斩了许若雪。 许若雪第一次的江湖行,就此结束! 回到青城山后,许若雪相信,自己这一辈子再没了马踏江湖的机会。 可没想到,仅仅不到一年,为了救爹爹,她又出了山。 只是,许女侠还没来得及行侠仗义,就遇见她一生的克星——那个看似好欺负,实则色胆包天,竟然放肆占她便宜的死道士。 于是,被占够了便宜的许若雪,稀里糊涂地,被逼着跟那死道士拜了堂、成了亲。 然后,被极其残忍、极其无情地,抛弃! 于是,许若雪第三次出山。 可这一次,许女侠再没了半点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心思。她只想找到那个负心汉,那个狠心人! 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当纵马驰骋在官道上时,许若雪心中发狠:一遇见那个死道士,必先来招云淡风轻,割完了再问,为什么? 待过段时日,知道潼川府出现个“小神仙”,能请得真仙下凡,能酿得无上仙酒后,许若雪立即拍马前往。听到全府对那死道士赞誉,她芳心大悦。于是决定,割就不割了,打一顿就行。打完后再问,为什么? 从潼川府回来,得知达州闹鬼,她又急急赶去。到得三牛村,却又迟了一步,只知道小道士在此大发神威,和神宵派的道士诛杀恶鬼数百,化解了一场莫大的危机。许若雪心中自豪,就决定,打也不打了,直接问,为什么? 可从达州出来后,却彻底地失去了那个死道士的消息,许若雪不由得心中焦急。那死道士闯祸的本事和自己有得一拼,走到哪,哪儿便会闹出天大的动静。现在安静了这些天,莫不是和恶鬼一战之后,他受了重伤,现在躲在哪养伤? 天大地大的,她一时无计可施,只得信马由缰,走到哪便算哪。 待好不容易打听到巫山县传出,七个小孩一夜之间离奇失踪,最后惨死在东门台的奇事,她立马马不停蹄,拍马赶来。 当赶到巫山县时,夜已深。连续几日奔波,许若雪已经累极。就决定先找家客栈休息下,待明日再去东门台。 她却不知,此时,小道士正在离她不过半里处的东门台,盘膝用功! 巫山县最好的客栈就是有云客栈,许若雪自然不肯亏待自己,选了间上房。 第二天天还未亮,许若雪就前往东门台。只是,那儿别说人影,连鸟影都见不到。 失望而归的许若雪回到客栈,睡了个回笼觉,到中午时,下楼吃饭。 她独据一桌,藏在角落,用面纱遮住了绝世姿容,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心中发愁的许若雪叫了壶酒,几杯酒下肚后,微有醉意的她听着耳边传来的喧嚣声,便是一阵恍惚。似乎突然间,又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初出江湖的她,意气何等纷发?进客栈时,那不是人先进去,而是,马先进去。 待店小二猴急地跑来牵住马时,她就随手甩出一锭银子,封住店小二的嘴。然后选一张最靠近客栈大门的桌子,点上一壶美酒和一桌美味,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细细品尝。 哎,才不过一年,那个威名震川蜀,芳名传天下的许女侠,竟似变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哼,都是那死道士的错,待我找到他后,我就这样,这样,再那样。 正心中发狠时,许若雪无意中看到客栈的掌柜,正引着一个商人往后院走去。隐约间,掌柜的一句话传进了许若雪的耳中:“那大黄马膘肥体壮的,可是真正的上等良驹!你若诚心要买,我可以便宜点卖。” 许若雪心中一动,川中少马,上等的大黄马可是真正的稀罕物。 心中存了怀疑,许若雪就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还未到后院,她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马嘶声。 许若雪猛地捂住了嘴。没错,正是她的大黄马,被那死道士顺走的大黄马! 那死道士,就在这! 瞬间,许若雪的泪就流了下来。 找到你了,你个死道士! 正文 114 相遇竟擦肩而过 那掌柜的说的眉毛色舞:“瞧瞧,瞧瞧,我许勾子说的没错吧。我开客栈七年,什么样的马没见过。可这么好的马,啧啧,还是头一遭见。你看看,前额宽阔,鼻孔粗大,胸部发达,小腿笔直,后腿饱满。这马,你若是能找出哪处不好,我许勾子一头撞死在墙上。” 那马贩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马是好马,不过许勾子,这马的来头没问题吧。” 许勾子胸脯拍得山响:“当然没问题,你还信不过我许勾子?” 那马贩冷笑道:“自然信不过,全巫山县除了你姐姐,谁敢信你?” 许勾子脸红脖子粗:“这马来路若是有问题,我许勾子,愿天打雷劈!” 他话音刚落,只听“铮”地一声,眼前一道雷电闪过。 许勾子“啊”地一声惊叫,往后一瞧,墙上,正正地插着一把宝剑。 一个清洌的声音传来:“不需要天打雷劈,我现在就劈了你。” 两人一看,后院拐角处,转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罩着面纱,看不清容颜。可只看身姿,便能知道,这必是个极美的女人。 许勾子一见是个女人,胆气立壮。他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张口就要骂。 那马贩一看他这姿式,就双手抚额,叹了口气。 果然,只听许勾子骂道:“哪来的腌脏货,敢惹我许勾子。巫山县谁不知道,县衙的李捕头可是我姐夫。惹恼了我,将你关进死牢!” 许若雪眉尖一挑,脚一点,一粒石子电射而出,正中许勾子嘴巴。许勾子“哎哟”一声,张嘴一吐,半颗牙齿掉了下来。 他大怒,正待大骂,却见那女人眼睛一眯。不知怎地,他心中一寒,再不敢骂出声。 许若雪走到近前,冷冷地说道:“这马是你的吗?” 一听这话,许勾子都顾不得捂嘴巴了,这可是关系到好几百贯的大事啊,他叫道:“是我的,当然是我的,难道是你的不成?” 许若雪懒得争辩,撮嘴打了个呼哨。 她蒙着脸,那大黄马原本就在疑惑。一听到这呼哨声,立时高兴的人立长嘶。那马腿还没落地,马头就伸了过来,亲热地在许若雪身上蹭啊蹭。 许若雪冷笑道:“这马是你的吗?” 许勾子语塞,眼珠子一转:“这马的主人欠了我好些天的房钱和草料钱,他人找不着了,我就该拿这马抵债。” “好些天”“他人找不着了”,一听这话,许若雪的心就是一颤。她手一搭血海剑,“嘶嘶”声中,血海剑从墙上缓缓抽出。那剑光如寒冰,刺目生疼。 许若雪的声音更胜寒冰:“这马是我家的。我夫君骑了外出,我正在找他。你若是说了实话,我可饶你这一遭。若是再敢不真不实,我定会割了你的舌头。说!” 这一声怒喝,让许勾子浑身猛地一颤。他再不敢谎言相欺,说道:“这马的主人外出两天没回。他定了间上房,房钱是多给了几天,可这两天的草料钱他真没给。” 价值千金的宝马,不过是少了两天的草料钱,他就敢将马发卖!那马贩一跺脚,怒道:“好你个许勾子。真真是,老鼠从身边过都要勾下几根老鼠毛。你这性格,迟早会害死自己。” 说完,那马贩一拱手,向许若雪告了个罪,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那凶女人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许勾子只觉遍体生寒,他谄笑道:“贵人,我真说了实话,你可得饶我。” 许若雪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混帐东西。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住,还从怀里掏出一锭足重十两的纹银,丢给许勾子:“这是我夫君的房钱和草料钱,剩下的,就当打赏你。但你必须给我办好一件事,我夫君若来取马,你务必要留住他,并且立即通知我。听明白了没?” 能逃过一劫,并且得到锭这么重的纹银,许勾子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哈腰:“听清楚了听清楚,贵人放心,这事我务必办得妥妥当当。”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许若雪回到房中。 关上门,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乱了,很乱很乱! 之前许若雪并不担心死道士的安危。虽然在他眼里,死道士的武功不值一提,但毕竟他也曾练过,对付两三个寻常大汉还是不成问题。更不用说,川蜀一带被她那么一闹之后,真算得上是海晏河清,治安好的不行。 可现在,她真担心了。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许若雪再坐不住,决定到处找找。巫山县就那么大,说不定就能找到。至于客栈这里,不是有那个掌柜的在坐镇吗?能出什么问题。 哎,只希望,那个死道士不要出什么事。 小道士当然没事。他好的不得了。 他现在在李员外家。李员外本就是道教的忠实信徒,又受过悟玄真人的点化。能请得悟玄真人下榻他家,对他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耀。 小道士这一住,就是十五天。 这一日,放下手中的朱笔,看了看桌上画得符咒,小道士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刚一踏进李家,小道士就要了朱笔和朱砂,试着画了几张驱鬼符。一画之下,他颓然长叹。 以前画符时,随着他手中的指诀,口中的咒语、脑中的存想,他体内的内力自然而然地顺着朱笔,如水般注入进符篆之中,化成了法力。于是,符便成了。可那一次,他体内的内力断断续续、若有若无,根本就无法注入进符篆之中,更别说要做到一气呵成。这样画出的驱鬼符,没有丝毫法力,徒有其形,效果是有一点,但有多少?这个,呵呵,还真不好说。 有了危机感,这十五天来,小道士白天向师叔请教,晚上静坐练功。用功用的,悟玄真人看了都大皱眉头,说他太过急切,失了道心。 敲门声响,悟玄真人推门进来,看了看桌上的驱鬼符,点了点头,笑道:“这符总算是有了法力。天一子,你的修为恢复了几成?” 小道士答道:“大约四成。” “四成啊,只要不是遇到很厉害的恶鬼,自保应该没问题了。这些天里你学的又认真,我想教你的,你都学会了。这么一来,天一子,你是不是想马上动身,前往恭州?” 小道士脸上一红,讪讪笑道:“让师叔见笑了。只是柔儿那边有很厉害的对头,要对她不利,我实在是很担心她的安危。” “有很厉害的敌人?”悟玄真人一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摞符篆:“这是我这些时日里积累下的灵符。哎,灵符画了之后太难保存,不然可以给的就多了。” 小道士大喜。之前他师父留给他十六张灵符,他自己在潼川府法会上机缘凑巧,又得到十八张灵符,算起来有三十六张。看似不少,可连翻大战下来,他身上此刻竟然一张都没! 连在东门台大战恶鬼时,打空了的那两张,也因为在泥地上放了太久,沾了秽物,灵气全失。所以悟玄真人的这三十张灵符,真真是,雪中送炭。 再从怀里一掏,悟玄真人又拿出几个小药瓶,递给他:“这是治疗内伤外伤、去毒驱寒的灵药,都是我亲手所制。你行走江湖,有这些有备无患。” 小道士一生孤单,何曾有谁对他这么好过?一时间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悟玄真人笑骂道:“你是修道之人,怎么做出这等小儿女的姿态?去,快去,免得我看了心烦。” 拜别了悟玄真人,小道士急急来到有云客栈,往柜台上丢了一锭银子:“掌柜的,这是这些时日里的房钱和草料钱,够了没?” 许勾子拿起银子一掂,怕不有五两重,当下喜笑颜开:“够了,够了,足够了。” 看小道士自去后院牵大黄马,许勾子一想:“不对啊,那凶女人不是给了我纹银十两,叫我留住她夫君?要让他就这么走了,那女人发起疯来,可不太好。可若是我实话实说,这五两银子可就不是我的了。” 想了想,他终舍不得到手的银子,一咬牙,心中发狠:“管它嘞,她夫君要走、要给我银子,是她夫君的事,我可没说要。哼,她要是真敢不依不饶,我姐夫可是巫山县的李捕头。真惹恼了我,将她关进死牢去。” 打定了主意,他就笑呵呵地看着小道士牵着大黄马,急急而去。连旁边知道此事的店小二想前去阻止,都被他狠狠地使了眼色,生生地给拦了下来! 自小道士走后不过半盏茶功夫,许若雪就骑着大黑马,缓步行来。苦苦寻找了十几天,她又累又焦虑,连那容颜都清减了几分。 哎,若是找到那死道士,自己就不逼问“为什么”了,只要他愿意跟我回去就行了,谁叫自己有错在先。 哎,找了这么久,巫山县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他。莫不是,他真出了什么事?真真急死人了! 滚鞍下马前,许若雪还这么想着。可当她注意到,一向很殷勤的店小二看到她来,不但不赶紧迎上前,反而一个劲地往后躲时,许若雪立即想到一事,然后脸色大变。 她丢下马,风一样地冲进了后院。 那大黄马,竟然,真的不见了! 马槽旁,蹄痕宛然,湿痕犹在。竟是,刚走了不久! 许若雪一见,如遭雷击: 她和他,竟,擦肩而过! 正文 115 勾去了自己的小命 许若雪呆了一呆,猛地醒悟过来。她风一样地冲出客栈,骑上大黑马,扬鞭疾奔。 看到这凶女人竟然急得在长街上纵马,许勾子心中也发虚,他对店小二说道:“去,请我姐夫过来。算了,我亲自去一趟。” 足足一个时辰,许若雪才无功而返。她脸上寒霜密布,身上杀气盈天! 她才一踏进有云客栈的大门,所有的喧嚣声就戛然而止。然后十几个呼吸间,大堂里,空无一人! 看着店小二,许若雪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店小二“啪”地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女侠,不关我的事!你夫君给了掌柜的五两银子,掌柜的贪他银子,就任他走了。小的想留住你夫君,掌柜的不让,小的没办法啊。求女侠开恩,饶过小的。” 许若雪闭上眼,说道:“滚!” 店小二磕了一个头,屁滚尿流的走开。 许若雪的手,缓缓提起血海剑:“我给过你十两纹银,我一再叮嘱过,若我夫君来取马,务必要留住他。” “我辛辛苦苦寻他两个月,好不容易得知他下落,竟被你害得,生生错过!” “这天大地大,我上哪儿再去寻我夫君?” “你真该死!” “该死!“ 许勾子吓得全身直哆嗦,他犹自强辩道:“房费和草料费都涨了,十五天十五两银子不够,要,要十六两银子。我又不欠你银子,干嘛要帮你留住夫君,你谁啊你!” 他还待再说,他身边一位身着公服的精瘦汉子怒喝道:“蠢猪,闭嘴!” 那汉子一抱拳,说道:“在下巫山县李捕头,这事是我妻弟不对。十五两银子某双倍奉还,只求女侠给个面子。” 许若雪自然不会给面子。 她睁开了眼。手,在剑鞘上,一按。 这一按,“嘭”一声,她披着的斗篷,无风,猛然张开。 这一按,“铮”一声,血海剑,自动,出鞘! 右手按住剑柄,许若雪,缓缓拔剑。 然后,她向前,一迈步。 李捕头双眼蓦地大睁,额头大汗淋漓! 她向前,再一步。 李捕头二话不说,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一步一步,许若雪站在许勾子面前。 许勾子浑身像筛子似地抖得厉害,他哭道:“别,别伤我,我姐夫是巫山县的李捕头。你,你放过我,十五两银子我还你,都还你。” 看那长剑搭在了自己肩上,许勾子嘶声叫道:“你那么凶,看不住自己的夫君,让他跑了,关我什么事!你不能伤我。” 这话一说,许若雪浑身就是一颤,她伸手往许勾子身上一点,就那么直接,收剑归鞘,转身离去。 许勾子一阵发呆:这事,就这么完了?我去,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声势搞得那么大,倒吓出了我一声冷汗。 惊吓过后,许勾子美滋滋地拿出那十五两银子,赏玩了起来。 正得意时,许勾子忽觉眼前一暗,是李捕头回来了。 李捕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皱眉说道:“不对!你竟然完好无损,这不可能。那女人对你做过什么?你速速说来。” 恨他临阵脱逃,许勾子冷哼一声,理都不理。 李捕头怒道:“你还这般不懂事!”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那女人身上杀气之浓,如有实质。我这个捕头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我清楚,再挡在她面前,我必死无疑!” “连我她都敢杀,你算什么东西?她会饶过你?” 李捕头这么一说,许勾子说道:“她没做什么?就是在我身上点了一下。” “点了一下,点了一下。”李捕头皱眉苦累,猛地双目一凝:“她点在哪?” “在这!” 衣服解开,许勾子的胸前毫无异样。可李捕头却细细地看了好久,最后吐出四个字:“哎,膻中穴!” 许勾子莫名其妙:“又不红不痛,不痒不肿,能有什么关系?” 李捕头没回答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 “我和你姐成亲多年,对她,我一直心存感激,十分敬重!” “当年她年轻美丽、温柔贤良,在全巫山县都小有名气。可她最后竟选择了,我这么个世代操持贱业的人!” “就为了这份厚爱,这些年来,我办差时但有十分的力,拼了命都要使出十二分的劲,这样才终于熬出头,做了巫山县的捕头。” “我在外忙碌,你姐就在家里操劳。家里里里外外,她是打理得整整齐齐。两子一女,那是照顾得妥妥当当。任谁见了,都绝挑不出二话,只会说我老李家祖上积福,才娶得了一个这样的好媳妇!” “对你姐,我是打心眼里敬她、爱她。她的确好的让我无话可说。只有一点,只有一点。” 说到这,李捕头声音渐转严厉: “只有一点,她对你这个弟弟,实在是太好,实在是太宠。” “你们许家人丁单薄,她是长姐,自然有责任照顾你这唯一的弟弟。但是,宠爱太过就是害啊!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自家的儿子犯了错,她也狠得下心来教训。可怎么对你这个弟弟,她就是宠到没边?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你求什么,她便应什么。从来不分对错,从来没有二话!” “全巫山县都知道,你许勾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她觉得你是个好人,顶多就是年幼无知。” “呵呵,年幼无知!” “你贪图便宜,上了人家的恶当,把许家的老底全部败光,将自己的爹爹气得卧床不起,那是年幼无知!” “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搭尽了人情给你找事做,每样事你做不了几天就会丢掉,只会一味地找她伸手要钱,那也是年幼无知!” “我费尽了心思帮你娶了个婆娘,你小气刻薄,心狠手辣。对你婆娘三天一顿打,将肚里怀着身孕的她给逼得活活地跳了井,那还是年幼无知!” “有时我真想扒开她的脑壳子看下,在她心里,你到底要折腾到哪一步,才不算是年幼无知?你的爹娘死了不算,你的婆娘死了不算,难道非得要我死了,我的儿女死了,她才不会说出这四个字,年幼无知!” 听李捕头说到这,许勾子终于有些惭愧:“姐夫,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捕头冷笑:“这话,还是留着对你姐说吧!” “为了让年幼无知的你早日成家立业,你那个好姐姐,竟然瞒着我,帮你买了这座客栈。呵呵,上千两的纹银啊!这么大的一笔钱,她竟然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了她,就这一下,就这一下,全没了。” “呵呵,可笑这十几年来,我辛辛苦苦,她省吃俭用。可谁知省来省去,辛苦来辛苦去,你流几滴泪,最后,竟然全都成了你的!” “为这事,生平第一次,我狠狠地骂了她。不但骂了她,我还打了她。我气得,杀了她的心都有。” “我提着她的脖子,用最大的声音告诉她,她这不是在爱你,她是在害你。不但是在害你,还是在害我,在害她,在害所有的人!” “你许勾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个老鼠从身边过,都要勾下几根老鼠毛的死东西。你贪便宜也就罢了,问题是,只要有便宜可贪,不管惹不惹得起,你都敢冲上去咬上一口。先咬了再说,别的你不管不顾,反正会有我这个姐夫帮你擦屁股。你是真心把我这个巫山县的捕头,当成了大宋的皇帝!就你这样的性格,早晚必定会惹出大祸!到那时,你自己死了都算轻,怕到时,我全家都得给你陪葬!” “这几年,我一直在担心你会闯下无法收拾的大祸。现在,天可怜见,在你把我全家害死之前,你终于成功地害死了自己!” 说到这,李捕头看着许勾子,眼里有几分同情,有几分嘲讽,更有几分,如释重负! 许勾子傻傻地看着他,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他跳了起来,大叫道:“不可能,不过是十五两银子,她,她犯得着要我的命?” 李捕头冷笑:“是银子的事吗?你还不明白,我当时避开,是为了保自己的命,更是为了保你的命。由着她出这口气,顶多只会断你一只手脚。可你当时做了什么?你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会激得她下此杀手!” “不,不会的。那女人只是用点了一下。怎么可能这样?”许勾子失魂落魄。 “江湖手段,功力浅的,要重重一击;功力深的,只需轻轻一点。外表看着是没什么,但内里,伤其肺腑!” “那,那会怎样?” “短则数天,迟则数月,必死无疑!” 许勾子一听软瘫在地上,哭道:“姐夫,救我!” “无药可救!” “那你带人抓了她,把她关进死牢。她若能救我,就放了她。她若杀了我,就折磨死她!” 李捕头俯下身看着他,眼里的同情彻底消失,只剩下浓浓的嘲讽:“她杀了你,证据嘞,你能拿得出证据吗?” “别说她使得是暗劲,呵呵,就算她刚刚一剑杀了你,全川蜀也没几人敢抓她!” “就在一年前,你知道她惹了多大的祸事吗?死了整整三百多人,伤了六百多人。就那样,她还活得好好的。” “这样的杀星,谁见了谁都得躲。而你,还敢狠狠地得罪她。许勾子,你这勾子使得真真出神入化,活活勾去了自己的小命!” 许勾子彻底奔溃,大哭着叫道:“姐夫,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杀了她,看在我姐的面子上,看我姐的面子啊!” 李捕头直起身,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姐为了她这个好弟弟,非得要我赔上身家性命,那我唯一能做得事就是,休了她!” “若是她脑袋终于开了窍,我自会为你安排一个生过娃的妇人,趁你还能活几天,看能不能为你们许家留下一点血脉。” 说完,李捕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许勾子软瘫在地上,哭得涕泪纵横! 正文 116 愿随他,浪迹天涯 有云客栈里发生的一切,小道士自然毫不知情。 他此刻正在一艘大船上,沿长江而下,直往恭州而行。据船老大说,不过两日,就可抵达恭州。相比快马,那是快了足足一倍。 到此时,小道士这十几日来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一些。心情好了,小道士便有心思观看两岸风景。只见沿岸地形险峻,风光绮丽,气势大是磅礴。 他左近,有两个秀才模样的书生,在那摇头晃脑。 一个说:“我等左近便是巫山,昔年卢照邻有诗云‘巫山望不极,望望下朝雰。莫辨啼猿树,徒看神女云。惊涛乱水脉,骤雨暗峰文。沾裳即此地,况复远思君’。 一个接着说道:“巫山之下,便是奉节。奉节有白帝城。李太白曾于此留下千古名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诗,正合此时啊!” 一边赏景,一边品诗,文才不通者如小道士,此时也诗兴大发,直想吟诗三首。 可惜他肚中墨水实在有限,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发出一句感叹:“的确美哉!” 的确美哉,这四个字突然冒将出来,左边的书生撇了下嘴,回了句“呜呼哀哉”,右边的书生一愣,“噗嗤”声笑出来, 小道士脸一红。 大船在此时拐了一个弯,右手处忽然现出官道。小道士随意一看,见官道上此时并没多少行人。只有一人和一马。 马是黑马,人是女人! 小道士心中就是一跳,只觉这女人和这黑马都好生熟悉。他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仔细一看。 然后小道士猛地跳了起来,他跳了起来,大叫道:“恶婆娘,恶婆娘。” 见那女人没反应,小道士急忙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地喊道:“许若雪,许若雪。” 离开巫山县城,许若雪心中极是愤恨,只觉得一腔怒火憋在心头,憋得她直恨不得拨出血海剑,将这天、将这地,给劈成无数片! 擦肩而过,辛苦找了两个多月,自己竟与那死道士,擦肩而过! 只恨那死掌柜贪图银钱,误了大事。只恨自己晚不走、早不回,偏偏在那时不在客栈。 哎,知道了那死道士安然无恙,自己本该放宽心才是。只是,知道不久前他就在身边,自己想见他的心,却忽然焦灼了起来。 许若雪心中烦躁,正自埋头赶路时,忽然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在叫“恶婆娘”。 似乎有人在叫“恶婆娘”,似乎还是那死道士的声音,哎,怎么可能啊?该不是自己思念过甚,产生错觉了吧。 去去,那死道士这般可恶、这等无情,自己思念他干嘛?就算自己想他,那也是,想对他使出一招,云淡风轻。 正这么想时,许若雪又听到,远处似乎真有人在叫“许若雪,许若雪” 许若雪猛地抬起头。 她仔细一看。 她猛地捂住了嘴,然后瞬间,泪流了下来。 远处,大江上,有艘大船。 船上,那像猴子般跳来跳去,像疯子般乱舞着双手,像傻子般拼命大叫的人是谁?不正是他,那个死道士;那个,自己的夫君吗?夫君就在那,在那江上,在那船上,在那跳着叫着,呼唤自己。 许若雪一踩马蹬,在马上站了起来,她也像疯子般挥舞着双手,也像傻子般拼命大叫,她叫道:“傻道士,傻道士。” 在巫山县,这一男一女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可在此时,这一男一女于无意间竟相见了。 只是,相见,却不能相逢。 尽管随着声声的大喊,他俩的心,挨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船在疾行,马在疾行,他俩的距离,却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一刻,许若雪只恨不得胯下的大黑马能生出一双翅膀,好让她飞到那死道士的身边。或者,她能学会传说中的“咫尺天涯”,只踏一步,便能越过这路、这江,上到那船。 前方,蓦地出现连绵的山。 许若雪大急,她猛地拨出血海剑,凌空斩去,似要斩去这十里大山。 可山,依然是山。那船,消失在山那边;而她,依然在山这边。他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他。 空中,只留下了小道士声嘶力竭的三声大吼:“恭州”“恭州”“恭州” 再疾行了一段,确定再看不到那江时,许若雪一勒马缰,翻身下马,站在路边,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她可是许若雪,从小立志要当“天下第一女侠”的许若雪;把名号一亮,整个川蜀武林都会抖上三抖的许若雪;许若雪哭了,这可是大宋武林今年最大的笑话! 可她就是想哭,想趁四人无人时好好地哭个痛快。 哭完了,擦干眼泪,许若雪长叹了一口气。叹完了,她一愣,苦笑道:“再是女侠,原来也是女人啊!” 叹完了,许若雪一跃上马,清叱一声“驾”,又变成了那个,英姿飒爽的许女侠。 只是,这次许女侠的心不再茫然、不再焦灼、不再烦躁。她笑了,笑着想道:“看傻道士刚刚那高兴的模样,他心里定是也在想我,也在念我!” “他说恭州,那定是在恭州等我。好,我就去恭州找他。找到他后,他若不想随我回青城,那我,那我就从此随他,浪迹天涯吧!” 小道士倚着船,直到眼前尽是大山,再看不到那一骑、那一人时,他才缩回身子,呵呵傻笑。 笑完了,小道士才发现,满船的人都在看他。看他的眼神,如在看一个傻子再加上一个疯子。 小道士于是羞涩了。 这时,船老大提着两瓶酒过来,把一瓶往他身上一丢,爽朗地笑道:“后生,要得,确实要得。看中中意的姑娘,就得这样。这没脸没皮的,才是正道啊!” 说完,船老大一晃手中的酒:“来,某敬你一瓶酒。” 喝了一大口酒,船老大叹道:“哎,当年,某要是有你这样的勇气,那就好了。” 一路无话。 牵马行在恭州。 先帝先封恭王,以藩王受禅登帝位后,即下旨升恭州为重庆府。只是时人,还多习惯性地称之为“恭州”。 重庆府中大是繁华,比达州、潼川府都要热闹几分。找了家酒楼,小道士先填饱了肚子,便开始琢磨,该从哪处着手,去找柔儿。 找了家酒楼,小道士先填饱了肚子,便开始琢磨,该从哪处着手,去找柔儿。 看柔儿的言行举止、衣着佩饰,必是大户人家出身。她又是生魂,那她的肉身之前必是昏迷不醒,现在必是刚刚醒来。 这么一来,看似很好找。只是,现今不像从前,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儿,那是养在深闺,不见外客。外人能得知的消息,实在是寥寥。 哎,也只能碰碰运气,多问些人,看有没人知道。 这打听消息,现在不正有个好去处吗? 小道士拿出锭,足足五两那么重的银子,向酒楼的掌柜问道:“劳驾下,晚辈想打听个情况,不知恭州城里,有没有哪家大户人家的闺女,前段时间忽然昏迷,昏迷了好几个月后,这几天忽然又醒来?” 那掌柜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极是奇怪:“客官,某若是告知了这个消息,这锭银子,是不是给某?” “当然!”小道士说道。 他话音刚落,只觉手上一轻,那银子已被掌柜的抢了过去。那速度,真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看着脸上忽然笑开了花的掌柜,小道士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好像做了件了不得傻事! 果然,掌柜身边,那不过三四岁的男孩奶声奶气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是恭王府家的千金。” “爹爹,你要给我买糖葫芦吃。” 哈哈哈,掌柜的再忍不住,放声大笑:“全恭州府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客官使出这么大的一锭银子,真真是,可大方了。某,忒喜欢了。” 他这一说,左近的客人全部哄堂大笑。小道士脸烧得火辣火辣,掩面而逃。 片刻后,小道士捂着脸,做贼似地,又溜了进来。 掌柜的一见他,立即将手上的银子一收,瞪着眼说道:“怎么,客官还想将这银子要回去?” 听到他爹的话,那小男孩立即将手上咬了几口的糖葫芦往屁股后一藏,防贼似地,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苦笑:“掌柜的,给出去的银子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我只是想着,你是做酒楼生意的,消息最是灵通不过。我都使了这么大的一锭银子,你怎么都得给我一些,全恭州府三岁小孩不知道的消息吧!” 掌柜的笑道:“这话说得在理。待某想想。” “有了,明日辰时,恭王府对外聘取贤才。” “最好的,是王府三公子的西席先生;次一等的,是王府的护卫;最次的,是王府的仆役。” 小道士一听大喜,这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柔儿既然是王府千金,那她的香闺,必然是深得不能再深。自己若想接近柔儿,保护柔儿,唯一的办法便是,打进王府内部。 好!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到王府,应聘去。 正文 117 什么?贫道文才第一 恭王府。 先帝初登帝位,即传旨大修恭王府,距今不过十几年,所以恭王府气派非凡!看其规模,从东边望西边,望不到边;从南边望北边,看不到头,也不知占了几百亩的地。王府有红墙围绕,不知内里情形。但只看气势,端地厚重大方。 恭王府招聘,自然是应者云集。于是王府不得不分开三处,分别聘请西席、护卫和仆役。 人往高处走,所以小道士自然而然地,先去应聘了西席先生。他倒没怀疑过自己的水平问题。开什么玩笑,九阴镇数百口人,论文才,他师父第一,他就是第二。这水平,那是妥妥的。 排长队从侧门进了一房间,登记过后,有仆人引着坐下。每人一个小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另有一张素纸,写了此次的题目:双重喜庆,故名重庆。请以此,赋诗一首。 小道士傻眼了。 赋诗啊,这个,自己读过的诗,有没超过十首? 瞧见前后左右的士子,个个或摇头晃脑,或冥思苦想,小道士实在不好在此时离开,只得闭目休息。 听得有人已投笔于桌,小道士便随手写上道诗一首:“举世尽为名利客,吾今独向道中醒。他日定见飞升去,冲破秋空一点青。” 这道诗,他师父常常吟起,他记住了,便随手写上。至于这诗跟“双重喜庆”有什么关系,小道士才懒得去想。 白纸一张交上去,多不好意思,是不? 诗写完后,人还不可离开,得呆在此地,等待内里的名士评判。 半个时辰后,十四位士子中,只点评出了六人。而张天一,赫然名列其中。 小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去,我写得是道诗啊,难道从道诗里面,也能看出“双重喜庆”? 有管事领着六人进了间小房,内里正坐着三位名士。当先的一位,一身道袍,不像名士,倒像道士。 管事的介绍道:“左首这位,姓宋,字行之,人称‘宋三绝’。居中这位,姓李,自号‘不云居士’。右边这位,姓许,字泽方。” 这三位的名号一出,那五人表情激动,连称“久仰”。小道士自是没听过这三人的名号,非常淡定。他这表情落入不云居士的眼中,便觉这与自己一样身着道袍的书生,年纪虽轻,但这气度非同一般,大是从容。 宋行之问:“请问张天一何在?” 小道士应:“正是不才。” 宋行之举起一张宣纸,说道:“某有三绝,书、棋、画。书法一道,某自幼苦习,蔡襄尺牍、郊燔帖、罗池庙碑、丰乐亭记碑等等,那是烂熟于心。可小友这字,看来大有玄妙,可某惭愧,十个字里面竟有七个不认识。敢问小友,你这是何字体,出自哪位大家?” 小道士这汗啊,悄悄地流。怪不得六位士子中有自己,原来竟是,自己写的字没人认识。 这个,该怎么回答嘞? 情急智生,小道士朗声答道:“家父自幼崇道,小生耳闻目睹,也一心向道。这字体世上并无,是小生日常画符时,心有所感,将画符的笔法融入了书法之中。方才小生道心忽动,一时技痒,情不自禁地就用了这种独创的字体,还请诸位见谅!” 这话说得好听,事实却是,小道士平日里字写的极少,符却画得极多。这样久而久之,在写字时他若不特别注意,所写的字便成了鬼画符。 那不云居士抢过宣纸,细细一看,大笑道:“不说不知道,一说,呵呵,这不正是在画符吗?有意思,极有意思。” 宋行之和许泽方相视苦笑。许泽方问:“那请问小友,你这写的是什么?” 小道士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那道诗念了一遍。 等他念完,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宋行之皱眉:“小友,你这诗,与‘双重喜庆’有何关系?”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不就是在纸上随手填了一些东西,我哪知道会被你们叫进来。你问我这诗跟“双重喜庆”有什么关系,我去,我也想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正当小道士绞尽脑汁,想让它俩之间发生某种关系时,不云居士大笑道:“行之,俗了,你入俗了吧?既然是道心忽动,心有所感,那用画符的字体,写出一首道诗,不正恰当不过?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 “我观此诗,恬淡自然,合乎大道。道诗能做出这等水平,小友文采了得,道心更是了得。这诗,我点为第一,两位意下如何?” 不云居士想来名气极大,宋行之和许泽方只能点头应是。 于是,小道士便被点为第一! 诗词之后,便是考经文。 宋行之问:“李秀才,《大学》,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请背诵这一段。” 李秀才张口便答:“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这洋洋一大段朗朗诵来,中间竟毫不停顿。 小道士马上额头冒汗,他连半句都没听懂。 宋行之再问:“你精于何经?” 李秀才答:“学生精于《礼记》。” 宋行之三问:“《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天下,做何解?这公,是何意?” 李秀才答:“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为天下人所共有……”又是洋洋一大段,朗朗说来。 小道士后背开始流汗,他还是半句都没听懂。 怎么办? 正当小道士捂着肚子,准备“哎呦”大叫,借机逃跑时,不云居士叫道:“张天一。” 小道士无奈站起:“学生在。” 在站起的同时,他深呼吸,准备好了一声,凄惨至极、绝对催人泪下的“哎呦”痛叫。 却听不云居士问:“某前日与一狂生论道。那竖子口出狂言,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例,说我道家不讲仁义,不修仁德。张天一,若是你,你该如何驳他。” 我去,问得不是经,是道啊! 问得好!张天一大喜,当下从容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指,天地生养了万物,却不对它们有爱心,任其自然生灭。这里的‘不仁’,说的是,道家对天地万事一视同仁,并顺其自然。” “答得妙。”不云居士再问:“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这里的‘不自生’是何意?” 小道士答:“何谓自生?自然之道,自且然也,自生之道,自且生也,……” 两人一问一答,一个问得激烈,一个答得从容,渐渐沉浸其中,浑不知时间流逝。 宋行之按捺不住,终迫不及待地插嘴说道:“王秀才,该你了,该你了。” 啊,小道士愕然,不问自己经了? 这一关,他竟又蒙混了过去。 午时已到。 王府设了宴。既然是要聘请西席先生,宴席上,自然行了酒令。为了考校,行得还是诗令。 春字诗令,第一人所吟诗句必须“春”字居首,第二人所吟之句春字居二,依次而降至“春”字居第七字后,再行夏字诗令。 不云居士先说:“春色满园关不住。” 宋行之接道:“新春莫误由人意。” 许泽方道:“却疑春色在人家。” 李秀才道:“草木知春不久归。” 下一人,便是小道士。 这种文人之间常玩的游戏,小道士别说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误闯进了鸡舍的小鸟,看着那些小鸡是和自己长得挺像,可彼此的生活,却为什么完全不一样?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早有计较的小道士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道:“学生惭愧,对这些文字游戏向来不感兴趣,学生就不献丑了。这杯酒,学生认罚。” 说完,他一口干完。 他说这话时,很淡然;喝这酒时,很洒然;待坐下时,很从容。他身旁的王秀才不忿,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厚的脸皮。” 坐于最上席的不云居士却击掌赞道:“此,魏晋之风也!大好。来,某敬你一杯。”说完他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后酒令行到小道士这时,不云居士便举杯,遥敬他一下,小道士也不客气,干了这杯。 恭王府中的“玉罗春”是名酒,酒香扑鼻,让人未饮先醉。在坐的众士子又确有文才,从春字诗令行到夏字诗令,滴酒都未沾。倒是不云居士和小道士喝得尽兴,一壶“玉罗春”,尽入了两人腹中。 王秀才瞧得眼热,再压低了声音说道:“原来今儿个你是来这喝酒的。” 酒宴终告结束。 喝得醉醺醺的小道士和别的士子在外等候,一开始,那房间内还算安静。不一会儿,里面却吵了起来。 只听不云居士的声音隐隐传来:“张天一大才,他必为第一。” 哪怕头脑迷糊,听得此言,小道士也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我去,什么书、什么经一本都没看过的我,竟能得第一? 这玩笑,开大了吧! 正文 118 目标:极品家丁 房间内的争吵声渐渐激烈,又渐渐平息。显然,三位名士最终达成了一致。 不一会儿,有管事请六人进去。 不云居士明显余怒未消,闷声说道:“张天一,你文采了得,个性旷达,本是教三公子的不二人选。但这两位,”他左右扫了扫宋行之和许泽方,冷“哼”一声:“这两位怀疑你的大才,非要再各出一题。” “一道《论语》,一道《诗经》,都很简单,你随便应付一下便是,免得有人说我,存心偏袒。” “呃”,小道士打了个酒嗝,忽地哈哈大笑:“学生一心向道,本性潇洒,追求逍遥。今儿个被那黄白之物所迷,进了这王府。待一坐下后,便是后悔。只觉这王府虽大,却困住了我的心;这王府虽不高,却遮住了我的天。所以学生才心有所感,写了那首道诗。” “既然学生无意这西席之位,又何必挡了他人前程?学生之前未曾说明,倒让居士为此动了肝火,这学生的大不对。” “今日王府一行,学生喝了“玉罗春”这样的美酒,又结识了居士这样的妙人。学生,于心足矣,这就归去。诸位,请告辞!” 他这话一说,在坐诸人齐齐动容。宋行之和许泽方更是脸有愧色,分明为自己误会了小道士这等旷世高人,而大感羞愧。 见小道士转身就走,不云居士急叫“等等”。他抽过一张素纸,写下一行住址,双手奉上,极是热切地说道:“小友才情旷达,某深感敬佩。若有空闲,还请小友来陋室小坐,某必定扫榻相迎!” 小道士应道:“学生必定前去打扰。” 拱了拱手,在一众崇拜的目光中,小道士潇洒离去! 潇洒地出了王府,潇洒地行了一程,待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时,小道士猛松了一口气,那潇洒的身姿立时整个地垮了下来。 他得意地一笑,这一关,自己总算过了。还过得,好生漂亮! 小道士毕竟不傻,只是坐井观天。待看到井外的世界后,他立即知道,自己这九阴镇第二的文才,实实在在地,啥都不是。 既然如此,那王府西席的位置就算送到跟前,他也绝对不会坐。开什么玩笑,只看王府请动了三位名士,就知对这事看得相当重要。就他这点水平,进去后最多一天,必会原形毕露。到那时,柔儿的香闺在哪他不会知道,水牢在哪他却是一定会知道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护卫和仆役。 第二日,小道士再去王府。 护卫的招募点在东,仆役的招募点在西。小道士先往东而行。 这一次,他没再像昨天一样,自信满满地径自报名,而是在那好生打探了一番。 他这井底的青蛙,自见到了井外的天空后,便对这“九阴镇第二”的武功,产生了深切的怀疑。更不用说,许若雪的功夫怎样,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若和她决战紫禁之巅,怕是那恶婆娘动动小手指头,自己就可以直接进深宫,当太监! 他在这犹豫来,徘徊去,惹恼了那护院头领。那人大步踏上前来,铜铃大的眼珠子一瞪:“你这厮,贼头贼脑地在这磨蹭,是不是想争这护院?” 小道士脖子一缩,说道:“不是。” “不是,那你瞧个鸟,滚!” 小道士脖子一直,又说道:“是。” 那头领嘴角一弯,晒道:“就你这身板子,当个鸭子还差不离。当护院,我去。” 小道士大怒,这也太瞧不起人了。他二话不说,上前捡起木剑,刷刷刷几剑,每剑正中屋檐下系着的一圈铃儿,只听铃儿六响。 那头领叫道:“好!这眼力、准头了得。四响即过,请。” 小道士就从侧门进去,来到一个小院。 一看到院子正中放着的巨大石担,小道士心中就是叫苦。哎,果然还得比力气。 比眼力、比准头小道士自然不怕,他也是苦练过的。 鬼魂没有肉体。那些厉害的恶鬼速度极快,真真是来去如风、迅如闪电。要跟那般厉害的恶鬼博斗,可万万不能让它近身。否则,稍不留神,就会被开膛破肚。所以真正的捉鬼高手,都练有一手飞符篆的功夫。 符篆一般是黄纸制成,轻薄如羽,让它急速飞出去,顶尖的武林高手都不一定能做到,那可是“落叶飞花,伤人无形”的境界。凡普通的符篆,小道士也是无可奈何,他可以飞得,必是真正高人制成的符篆,里面必得蕴含法力。以内力贯注于指尖,激发符篆上的法力,符篆便会在短时间内硬如木片。这样,才能飞得出去。 能飞,也得飞准。这门功夫小道士苦练了有十年以上,从一开始的飞石块,到飞木块,到飞树叶,他不知为此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方才得以大成。 手往腰间一抹,符篆便如箭般射去。三十尺内,百发百中。这手功夫,便是放到江湖上,也属一流! 只是说到比力气,小道士便无可奈何。他练过道家内功心法,便不能再练江湖上的武功心法。单凭肉体的力量,哎,看看他那可称“纤细”的身子,这份指望就别想了。 小道士正琢磨着该怎样不动声色地溜走时,鼻中,忽然闻到一股,臭味。 我去,有人放屁!竟还来阴的。 这屁随风一散,真真臭不可闻。小道士连忙捂着鼻子仓皇后退。 他左边一条大汉受不了了,萝卜粗的手指就是一指:“赵老三,是不是你放的屁?某这最臭,你分明离某最近。” 那赵老三怒极,二话不说,提起砵头大的拳头,就是当头砸去。 然后他右边一条大汉叫道:“李老四,平常你嘴巴臭得跟吃了屎一样。这屁这么臭,定是你放的。” 那李老四瞬间脸红脖子粗,拎起身边的木头大刀,一刀劈去:“污蔑老子,老子生劈了你。” 于是一时间,十几条大汉打成一团。那是真打,拳拳到肉。 小道士目瞪口呆,不就是一个屁吗?虽然是臭了点,但犯得着为这打生打死吗?瞧瞧,这牙齿与鲜血齐飞。野蛮,忒野蛮了。 自诩读书人的小道士看到护卫头领进来,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打得太狠了,得赶紧阻止啊。” 那头领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迟早都要打一场,就让他们打呗。奇怪,怎么没人打你?” 这话说完,小道士就觉身后恶风袭来,他不及多想,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停!” 这一声如雷霆乍起,方才还喧嚣震天的小院中立时一寂。所有的大汉都齐齐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发红的双眼投向小道士。 小道士转过身,猛吞了一口口水,用手将悬在自己头顶上,正一尺处的木棍轻轻拨开,讪笑着说道:“各位好汉继续,不才退出。你们慢慢打,不急。” 看着十几双发红的眼睛齐齐一瞪,小道士怪叫一声,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一转身,再往前一窜。 只听“澎澎澎”,就这一下,不知有多少木刀、木剑、木枪、木棍,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小道士狼狈而逃。出得小院后,他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说道:“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得讲风度,哪能跟那帮子野蛮人一般粗鲁。算了算了,这护卫不争也罢!” 只是这么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仆役! 仆人啊,这个,得伺候人啊,伺候的还不是女人,还是男人啊。 据说王族中有不少人有龙阳之好,自己生的这般眉清目秀,搞不好,就是羊入狼窝啊! 难道就这么算了? 哎,不行,柔儿现在也不知道怎样,完全没了半点消息。她娇娇柔柔的弱女子一个,现在身处险境之中,正在等着她的道士哥哥来解救她。自己怎能在此时畏难而退。这万万不能! 反正王府这次招人,签得不是卖身契。等找到柔儿后,有她这个王府千金出马,废了这纸合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主意打定,小道士雄赳赳、气昂昂,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往西边行去。 到得仆役的招募点,但见那里是人山人海。只是那些人,要不就是一身寒碜样,要么就是一脸穷苦像。 小道士于是又犹豫了:真的去当仆役,这也,太掉价了吧。 想了想,他脑中灵光一闪,据说当今天子,子嗣艰难哦! 大宋有藩王继承帝位的先例,先帝当年未就帝王前,封得就是恭王。当今天子若无后,现在的恭王继承帝位,也是有可能的哦! 九阴镇父老传闻,传说有一家丁姓林,人称林三,入得一萧府做家丁,竟将萧府小姐一网打尽,并由此登基为帝,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后人称其为,极品家丁! 那人,正是我辈楷模! 好,就这么定了。 今儿个,我张天一也入这恭王府。往后迎娶柔儿,助恭王荣登帝位。再以驸马之尊执掌国祚,内安邦定国,护民济世;外提百万雄师,灭金国,复河山;平西域,定天下。从此登上人生巅峰,造就永恒传说! 恭王府,我,张天一,来也! 正文 119 烫到鸟还捏到蛋 众人排成长龙,进了王府。 虽是王府一角,但处处雕龙画凤。一众没见过世面的贫民看得那是目瞪口呆,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擅自离开,去摸摸那龙,抱抱那凤。 行到一处小院,院里已坐满了人。一个管事模样的交待,好好坐在椅子上稍等片刻,不得交头接耳,更不许乱动。说完,这管事的就径自离去。 这一等,等了好久。 片刻后,抱怨声、寒喧声渐渐四起。半个时辰后,院子里已闹哄哄。一个时辰后,院子里闹翻了天。 终于一声梆子响,那管事的带着几个护院进来,他手一指,你、你、你,留下,别的人,统统回去。 众人大哗,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走了。留下的,只有八人,小道士自然位列其中。 那管事的走到当中,说道:“某姓李,在王府中忝居九管事。今日奉命挑选仆役,只选五人。在王府中当差是件美事,诸位可得用心。” 管事的一声吩咐,那几个护院就从外面笑嘻嘻地端来几个木盆。木盆中是一堆臭衣服,上面汗迹斑斑,显见的都是刚换下的。 管事的捏着鼻子走开,瓮声瓮气地吐出一个字:“洗。” 这几个护院显然精心挑选过,那换下来的衣服一个字:臭。 其它七人个个愁眉苦脸,唯有小道士不动声色。不但如此,他心中还倍感亲切:哎,好久没洗过臭衣服了,真怀念这味道!可惜还不够臭,跟我师父比起来,这堆衣物,算是香的可以。 洗完后,李管事一一检查,到小道士这,满意地连连点头。 李管事说:“请介绍一下自己。” 小道士从容答道:“不才姓张,名天一。嘉州府下九阴镇人。年十八。不才能识文断字,能吟诗作对,做事也细心、周到,必不会让管事失望。” 李管事大喜:“你真识文?”他手一挥,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仆递上纸墨。 小道士写下“张天一”这三个大字。他有心卖弄,这三个字写得倒真是不错。 李管事喜笑颜开:“念首词来听听。” 清了清嗓子,小道士朗声吟道: 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吟这首词时,他不由地想起了醉道人那段错过的爱情,心中大生感触,念来便很有感情。旁边几人虽然听不懂,却也觉得心中悲凄,不能自己。 “好,好!”李管事击掌大笑:“你的确了得,必是天下一等一的仆从。” “进王府时,众人惊呼,唯有你只是静静欣赏。这一回,你最佳!” “在院中久侯,众人都大不耐烦,独有你心有静气。这一回,还是你最佳!” “那堆衣服臭不可闻,众人都愁眉苦脸,还是只有你不动声色,还洗得最是干净。这一回,仍旧是你最佳。” “论长相,你相貌最为英俊;论气度,你气质最是从容;论才学,更是只有你能识文,可吟诗。” “今天这几十人,能选中你一个,我心满意足!” 说完,李管事便点了五人留下,然后亲自带着小道士,往内院走去。 在路上,李管事叮嘱道:“王府中分内院和外院,就有内管事和外管事。不管是职权还是待遇,内管事都好过外管事数倍。所以我们这做外管事的,对内管事的四个位置都眼红的很。” “这一回,四管事办事时出了差错,国公爷大怒,将他赶出了府,他这位置也就空了。怕引起争端,大总管就给我等每人安排了一项差事。我的差事,便是招募仆役。” “张天一,我使了好大的力气,已经打通了内外的关节。只要这次的差事不出错,四管事的位置必定就是我的。现在我带你去见大总管,你可得好好表现一番,千万别把这事给搞砸了。你,听明白了吗?” 小道士恭声应“是”。 见了内院,李管事进去禀告,小道士和那个年轻的男仆在外等候。 见四下没人,那男仆压低了声音说道;“某姓王,是个秀才。兄弟,你有这副样貌,更有这等才学,做个仆从实在是屈才啊!” 小道士回道:“我自有打算。” 那王秀才神秘地一笑:“我知道,兄弟必是听过极品家丁的传说。” 小道士大惊:“你怎么知道?” 王秀才叹道:“因为,当年我正是听了这个传说,才进了恭王府,想做一个,咱大宋的极品家丁!” 说到这,王秀才两眼发光,似又想起了曾经的梦想,似又记起了那时的豪言。 “进王府的那夜,我在那棵桂花村下立下誓言,定要,娶公主,当驸马,掌权柄。从此内安国家,外平金国,以实现我读书人‘修身、齐家、冶国、平天下’的最终梦想!” “我是书生意气,想走这终南捷径。可当真进了王府后,我才发现,世人说得没错,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小道士大奇,问:“这却是为何?” 王秀才叹道:“这样的梦,如果是在大户人家家里,还可以做做。在王府中,哎,就趁早绝了这念想吧!” “这恭王府极大,前后有六道门。我们这些不是家生奴的仆人,进府后得从第六道门那开始做起。做满三年后,表现好,再升到第五道门那。这样一直到十五年后,你才能接近国公爷。” “也只是接近国公爷,国公夫人与小姐,呵呵,那是居于内宅之中。内宅和外宅之间隔得可不是墙,隔得那是山。一般的男仆想单独面见小姐,根本想都不用想。” “哎,所以啊兄弟,极品家丁的梦你就不要做了。省得像我一样,一签六年,想后悔都反悔不了,只能生生地呆在这,寸步不得离。” 小道士急忙问道:“那抽个冷子面见下小姐,有没这可能?” 王秀才坚定地摇头:“绝无可能!你进了王府,就只能在固定的场所内活动。就算你胆子大走了出去,外宅和内宅之间守卫森严。就算你运气好闯了进去,内宅里面婢女如云。就算你小心躲过婢女,小姐身边必然还有贴身侍女。请问,你怎么单独面见?” 王秀才拍了拍小道士的肩:“我们小姐天姿绝色,美名传遍大宋。江湖上高来高去的采花贼也不少,王府守卫若不严密,国公爷他睡得着觉吗?所以啊兄弟,什么想法都不要有,趁现在还没立约,你速速想个办法离开此地。” 小道士正色施礼,说道:“多谢兄弟指点,不才险些误了大事。” 两人这番话说完,李管事过来,领着小道士进去,在门外还千叮万嘱,让他务必小心应付,绝不可坏了他的大事。 一进门,李管事未语先笑:“大总管,这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老打打眼。” 大总管淡淡说道:“小李子,刚刚咱听你解说这章程,不动声色间就设下了几道关卡,可见这事你的确是花了心思。但是,做事光说是不行的。我看看你带来的这人,若是他的确可用,咱就得对你说个好字。” 李管事脸都笑开了花,向小道士使了个眼色。小道士于是垂首上前,静候吩咐。 大总管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然后眼睛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瞟。小道士知机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腾腾的绿茶,双手递了上去。 大总管笑道:“很好,长得俊,气度好,眼力也好。” 说着,他伸手去接这茶。 小道士在心里暗叹了声:“对不住了,李管事。” 他手一偏,那茶杯杯沿正挨在大总管手上。大总管烫得手剧烈一抖,那滚烫滚烫的热茶立时,全倒在他裤裆上。 大总管发出了一声直惊天地的惨叫:“啊,我的鸟,我的鸟,烫到鸟啦。” 惨叫在耳边炸起,小道士想都不想,就往湿湿的那处一摸,正正捏到一件物事。手碰到热水,被烫得一疼。这一疼之下,他想都不想,手用力一紧。 大总管发出了一声直泣鬼神的惨叫:“啊,我的蛋,我的蛋,捏到蛋啦。” 然后,大总管像蛤蟆似地从大师椅上跳起,一把抓住裤子,猛力一拉。“嗤啦”一声响,两条瘦巴巴的大腿中间,一件干巴巴的物事晃荡了出来。 哎,可怜,烫得都红了! 这一下变起匆促,李管事怔了一怔后,才急急抢前一步,去抓,那鸟,看伤得厉害不?手才一摸过去,大总管就一脚踢来,将他踢倒在地。 大总管疯了似地叫道:“滚,都给我滚,滚啊!” 这“滚”字一出,小道士立马听命,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到得门外,直接丢过去一锭碎银,他对不明所以的王秀才:“走,带我走,快。” 两人匆匆急行。到出了王府,小道士才长松了一口气。他一拱手,道了声谢,一路小跑着,溜了! 跑了好远后,小道士才停住脚步,仰天长叹:“去当西席,差点闹出天大的尴尬;去当护院,差点被群殴至死;去当仆役,差点把大总管的鸟给烫熟!” “这王府,好生危险啊!” “哎,三条路,都行不通了,这王府该怎么进啊! “柔儿妹妹,我怎样,才能寻得到你?” 正文 120 她是国公府的县主 怎么办啊怎么办? 小道士愁肠百结,他左转三圈,念了句“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柔儿是路人”。右转三圈,念了句“庭院深深深几许,楼高不见柔妹妹”。 也不知转了几个圈,也不知道叹了几声气,小道士才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换了身道袍,往白云观而去。 白云观不算很大,办内外两重。但其方丈上德道长在川蜀之地却赫赫有名,他不但道法精深,更吹得一手好洞箫,人称“洞箫真人”。 刚到白云观,小道士就见观前停着一辆马车,几个贵人正从观内鱼贯而出。贵人中间,有一位年轻道士长身玉立,却是,天玄子。 小道士这一下,真真是喜出望外。当初他刚下山,对世事真是一窍不通。若非天玄子好心指点,怕他还在这红尘中四处打滚,撞得头破血流。天玄子年纪虽轻,但知识渊博,世事通达。小道士此刻正茫茫然不知所措,乍一见到天玄子,那真如,黑暗中遇见了火把。当下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叫道“师……” “师”字还在嘴里,小道士猛然想到“真常守太清”的事。哼,这家伙为了冒充自己的师叔,生生地将字辈给改了,害得自己在守真子那出了大丑,差点被乱棍打了出去。这帐,自己必得找他好好算算。想到这,小道士生生地将嘴里的“师”字吞了下去,那大喊声里,也带上了几分杀气:“天玄子!” 天玄子正在那拱手道别。他举止潇洒,神态从容,年纪虽轻,气度却着实不凡。这时听到有人叫他,他抬头一看,正看到小道士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心里叫苦:惨了,惨了,东窗事发了。 当下,他一扭屁股,把什么潇洒从容、什么气度,都丢到了屁股外。他猫着腰,以手遮脸,在那几个贵人目瞪口呆的注目中,一溜烟地,跑了! 小道士赶紧追上,追进了白云观,可天玄子已消失无踪。 这一急,可把小道士急坏了。情急之下,他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叫道:“天,玄,子。” 道观本是清静之地,他这一声,惹得周围的香客和道士个个怒目相对。小道士不管不顾,深呼吸,再叫:“天,” “天”字刚出口,就听树后传来一个声音:“别叫,别叫,我来了。” 看天玄子狼狈地从大树后钻出来,小道士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急急地说道:“天玄子,你别跑,我有急事找你。” 天玄子何等精明,只一看小道士脸上的神色,他便知道,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当下他脸一板,说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这个惹人生气的家伙。” 小道士一想,也对,上次分别前两人本已约好,去太谷县客栈会合。可结果自己遇到了恶婆娘,客栈那里那是半步都没踏进去过。天玄子想必是在那等得久了,所以恼了,才不想见自己。 当下小道士连连赔罪,天玄子心中有愧,见好就收。两人合好如初,携手进了客房。 坐下后,小道士恼道:“好你个天玄子,神宵派的辈分是‘真常守太清’,不是‘常真守太清’。你明明该叫我‘师叔’,却哄得我叫你‘师叔’。” 天玄子一抚额头:“哦,竟是这样,难不成是我记错了,罪过啊罪过。” 小道士知他做戏,恨得牙直痒痒的:“哼,你骗我叫你‘师叔’也就罢了。害得我真以为是‘常真守太清’,结果在一众同道面前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差点误了大事。” 这事的确是自己不对,天玄子也只能连连赔罪。小道士现在有求于他,也见好就收。 当下,两人就辈分的问题展开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天玄子坚持,不按字辈论,以同辈论交。小道士坚持,自己叫了天玄子那么多声“师叔”,天玄子也得叫回来。 争论的最后结果是,天玄子完胜,小道士心中忿忿,却无可奈何。 天玄子心中得意,搂着小道士的肩膀说道:“道友,不知找贫道有何贵干?” 小道士打开了他的手:“天玄子,我问你,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混进王府?” 天玄子大惊:“混进王府?你想干嘛?对了,恭王府家的柔静县主自幼就极美,美名传遍天下。你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柔静县主?小道士开始还没明白过来。转念一想,恭王府家有四子,却只有一独女。那柔静县主指得必是柔儿。 当下小道士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正是要想办法,接近下柔静县主。” 天玄子这下真得大惊,愣了一下之后,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视你为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炕里跳。你这个忙,我绝对不帮。” 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将柔儿的事一一道出,只是隐去了登仙台和一夜风流的事。 天玄子听了,感叹道:“好一段离奇的经历,好一个凄美的爱情。” 小道士当下想反驳:我和柔儿之间才不是爱情,我视她为妹,她视我为哥,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可这话还没出口,他心中就是一怔。在那一夜之前,他的确是视柔儿为妹,柔儿长得再美,他也只限欣赏,实在没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但在那一夜之后嘞? 虽然只是神交,并没有肉体上的真实接触。但神交所带来的快感,却远远强过男女交合。小道士自认元阳已失,失得整条裤子都湿了。他自是以为,自己一生的清白,已毁在那个娇娇柔柔、柔柔怯怯的女孩子手中。 而柔儿嘞?小道士的耳边,又响起了她轻柔而又坚定的声音: 道士哥哥,你若不死。今生今世,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 她,亦是这般想的吧! 所以,小道士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不能说,和柔儿之间依旧纯洁,依旧无暇,依旧只是哥哥和妹妹。 天玄子看他表情,摇头叹道:“你呀你,哎!你生性恬淡,我本以为你定会做个出家道士。没想到,你却终究为情所迷,终究不得逍遥自在!” 哎,小道士在心里也是长叹,他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像师父这般不恋红尘,活的潇洒。可现在却是,被醉道人给说中了。 那天分别时,醉道人说:“你命泛桃花,以后必定艳福不浅。想要无牵无挂,等下辈子吧!” 现在自己,跟恶婆娘拜了堂成了亲,又跟柔儿妹妹一夜风流,真真是,牵扯不清了。 天玄子皱眉苦思,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你跟柔静县主之间,若是人鬼情未了还好说。可要是想人人情未了,哎,难啊难,比你修得大道还要难。” 小道士奇道:“又有何难?我和柔儿之间明明两情相悦。” 天玄子一听这话傻眼了,好一会儿后才叹道:“你还真是,不谙世事,想得天真!” 他正色说道:“你和柔静县主之间,缘份的确非浅。两个天南地北,相差天地之别的人,竟那般神奇地凑在了一起。命运之奇,实在是让人惊叹。但是,不管你和柔静县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和她,终究,有缘无份!” “你须知,我们大宋不比前朝,赐爵极少,绝不滥封。正因为如此,这爵位非常尊贵。” “当今李国公,是先帝孝宗的曾孙,是故庄文太子赵愭的孙子。当年庄文太子深受孝宗喜欢,被立为皇太子。只是他英年早逝,这才无缘于皇位。” “李国公同是先帝孝宗一脉。年不过五十,便被封为国公,还被赐住恭王府。这份恩宠,在皇族中,那是数一数二。” “今上子嗣艰难,重庆府民众私下传言,这李国公一脉有望皇位。此事绝非空穴来风。要知道,先帝光宗正是先封恭王,再以藩王受禅登帝位!所以,若今上真无子,以李国公所受的恩宠,今上从他府中三子中择一人做养子,让其继承大统,这是大有可能的事!” 小道士这才明白,原来柔儿他爹是因为住在原来的恭王府中,所以才被民间私下称之为恭王。其正式的封爵却是李国公。柔儿也不是郡主,是县主,封爵是柔静县主。说恭王有望皇位,也不是说这李国公有望皇位,而是他的儿子,柔儿的哥哥有望皇位。 天玄子同情地拍了拍小道士的肩:“所以你和柔静县主之间,绝无可能!你不过是一个江湖道士,而她贵为县主,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公主。你和她之间,差得实在是,哎!” 天玄子摇了摇头:“你这梦就不要做了,好好地当你的道士吧!” 小道士呆呆地怔了半晌,说道:“就算我和柔儿之间绝无可能,但我和她毕竟有过那么一段。现在柔儿身处危险之中,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守在她身边,护得她安全。直到她真的无恙了,我再,再离去不迟。” 天玄子叹道:“你既然执意坚持,好吧,我想想办法。” 想了好一会儿后,天玄子说道:“恭王府这两日不是正对外招募西席、护院和仆役吗?你何不去应聘下。” 小道士苦笑:“这招不行,我已经试过了。” “这样啊!”天玄子再皱眉,又是好一会儿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有了!” “是什么?”小道士大喜。 正文 121 不是吧?真要这么贱 天玄子再一细想,叹道:“此事难办啊!” 小道士握紧拳头:“再难办的事也得办。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血雨腥风,都阻挡不了我救柔儿妹妹的心。” 天玄子不胜唏嘘:“情之一字,果然害人至深!也罢,我就跟你说说。” “当今皇族,向来尊崇道教,国公爷自不例外。尤其是国公夫人,更是一心向道,以女道士自居。” “原本恭王府里就有一座小道观,名叫祥云观。后来国公爷入住后,另拔了一亩地,重修了道观。这样一来,原来的一个道士便不堪用。于是国公爷托请龙虎山的张天师,请他安排一个年轻道士,前来入住祥云观。” “张天师安排的道士,道号天青子,与我是旧识。就这两天,他便会抵达重庆。” 天青子,祥云观,王府。 小道士一拍大腿:“你是要我冒充这天青子。” 天玄子摇了摇头:“冒充是不行的。一则度牒和戒牒假不了,再则,天青子必是会去祥云观。” “一直以来,我们道士修行,避世有避世的好,入世有入世的好。避世可以清净无为,但却难免会为衣食担忧。入世的话生活无虑,但约束太多。所以,去王府这等家修行,便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即不愁生计,又可得清净。这天青子虽然年轻,但一心追求大道。这等机会,他是绝不肯错过的。” 小道士垦切地看着天玄子:“你必会帮我的,是不?” 天玄子晒道:“我跟天青子也是朋友。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你,已是违了我的本心。你想要我帮你说服他,这却是休想。” “我和你相处总共不过两天,和天青子认识却已数年。你自己说,我是该帮你,还是该帮他?” 小道士正色说道:“有些人天生情投意合,一见如故。有些人,即便相处了一辈子,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小道士深情地看着天玄子:“伯牙和子期,一个是士大夫,一个是樵夫,他们引为知己,才用了多久,不过是几首琴曲的功夫,从此便成千古知音!” “天玄子,你我天生投缘。你生为女子,你我当一见钟情;你生为男子,你我便是一生知音。虽然相处不过两天,但已胜过常人相处十生。两天,已经够了,足够了!” “天玄子,即为知己,你若有难,我必舍命相救。现在我有难,你怎么忍心,不帮啊!” 天玄子呆呆地看着他,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闭上眼睛,仰天长叹:“这世上总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人!哎,你的厚脸皮打败了我。好,我帮你!” 小道士大喜过望,起身深一拱手:“你今日之恩,我张天一必不敢忘!” 天玄子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我,要帮你,只怕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青子这人,我知之甚详,他求道之心非常坚定。对他来说,这一生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问道。这样的人,极难对付。你口舌根本说服不了他,利益也绝对打动不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主动放弃。” 小道士缓缓说道:“如果他不主动放弃,那就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是极!”天玄子击掌笑道:“等到了重庆,天青子必会来见我。到时你我把他,”天玄子手往脖子上用力一横:“把他这样,你取了他的度牒和戒牒,就此冒充他。白云观的上德道长不认识天青子,但却非常信任我。而上德道长又跟李国公的关系极好,两人经常往来。这样有我引荐,必定万无一失。你看如何?”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我是道士,上悟天道,下顺人情,怎能枉伤人命?” “这样啊!”天玄子皱眉:“那就不好办了。要不这样,不杀他,将他绑在某处,给他留些食物和清水。等你办完事后,再将他放出。你看如何?” 小道士摇头:“绝对不行!天青子本没有错,有错的是我。我一个有错的人去找一个没错的人的麻烦,本就是一件错事。若再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那我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天玄子劝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也是为了救人。若是因为不肯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而害得你的柔儿妹妹香消玉殒,那岂不是你一辈子的遗憾?” 小道士坚持道:“我行事,但求顺本心。只要我的确尽了心尽了力,我便问心无愧。若是柔儿妹妹因此有了意外,那就是天意如此,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非人力所能挽回。” “若真如此,那我能做的,就是找到害她的凶手,为她报仇。” “如果我为了救她而不择手段,那就是逆了天意,逆了本心。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哈哈哈,”天玄子大笑:“在这等时刻,你还能紧守道心。天一子,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好啊,原来你是在虚言骗我。”小道士佯怒道。 “正是。”天玄子正色说道:“这等主意你若是答应了,我立马掉头就走,从此再不会理你。” “好在你没有答应。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一生的知己。你若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他这一说,小道士紧绷着的脸立即消融。两人各伸出一掌,在空中重重一击,相视大笑。 笑完了,想到现在面临的难题,两人又愁上心头。 小道士想了想,说:“你以前跟我说过,人必有所好,也必有所恶。天青子一心向道,我们既然不能投其所好,那就不如,投其所恶。” “投其所恶?”天玄子一听大赞道:“你这小道士,果然好生聪明。待我好好想想,这天青子所恶的是什么?” “这天青子一向洁身自好。但他有个毛病,既容不得自己的德行有亏,也见不得别人的德行有亏。” “记得有个下午,我和他在窗前品茶,说起当今世人的种种恶行时,他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化身水神共工,发出一场惊天大洪水,将这肮脏的尘世,洗涤得干干净净。” “那次我印象很深刻,说到其它时,天青子尚能克制,只是生气。但说到一处时,他却激动的,一脚将身前的茶案给踢到了墙上。那狰狞的模样,生生地将我吓了一大跳。” “那处恶行,就是,断袖之癖!” 小道士凝神思索道:“既然他最恶的,就是断袖之癖。那我们,就该从此处着手。” 天玄子接着说道:“众所周知,皇族中人,有此喜好的不在少数。” “国公爷也是皇亲。天青子入住祥云观后,跟国公爷接触的必多。如果我们说,国公爷也有此好?” “天青子长相英俊,不在你我之下,若是他得知国公爷也有断袖之癖?” “那他必然心生极大恐惧。若是我们再将他的恐惧放大?” “那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远离恭王府。这个时候,若是你说愿意代他前去?” “那他必然会欣喜若狂地,将度牒和戒牒双手奉上。” “好!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让他相信,国公爷也有此好?怎么样让他相信,你的确愿意代他前往恭王府?” 天玄子说到这,就此打住,和小道士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小道士从嘴里生生地挤出一句话:“你比我帅,你去。” 天玄子大怒:“这是你的事,打死我也不会去。再说了,你长得更像女人。” 小道士闭上眼,深呼吸,然后怀着“慷慨赴死”的壮烈,用一种毅然决然的坚决,他恨声说道:“好!我去。” “我去扮演一个,痴恋国公爷的,痴心男人!” 这话说出口,小道士就忍不住干呕了几声,而天玄子,连打了三个寒颤。 天玄子苦笑道:“这样对天青子,我们会不会下手太狠了。” 小道士沉声说道:“真顾不得了。” 天玄子再苦笑道:“你要不要对自己这么狠。” 小道士滴下了几滴眼泪:“真顾不得了。” 天玄子点了点头:“那你就对自己再狠一点吧。” 小道士大惊:“你想干嘛?” 天玄子叹道:“你都没见过真正的兔儿爷,怎么去演好这场戏。” 小道士大恐:“你想干嘛?” 天玄子悠悠地说道:“城西有条小巷,内里只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其实是处蜂窠。那条小巷,便被称为‘兔儿巷’” 小道士大哭:“你想干嘛?” 天玄子笑得很幸灾乐祸:“明天,你穿上女装,自己亲自去那,体验一下。” 小道士真的哭了:“我不要。” 天玄子真的笑了:“真不要?去不去随你哦!” 第二天,兔儿巷。 一辆马车,在蜂窠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身着粉红衣裙的,男人,踉跄着,被一把推下车。 他急急反身攀住车门,痴痴地望着车内,缓缓地摇了摇头。眼角,还滴下了一滴泪。 那神情,要有多哀怨,便有多哀怨。要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可车内的人,竟是铁石心肠! 一只脚,毫不客气地飞来,正踢在他胸前,将他生生地, 踢进了,蜂窠之中! 正文 122 兔儿巷的兔儿爷 小道士一声惨叫,用头,撞开了蜂窠的门。 他只觉的头一疼,眼一花。待眼睛能视物时,便看到,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张脸,一张涂脂抹粉的脸。 啧啧,还挺漂亮的啊。小道士心中暗叹,然后他开口问道:“姑娘,请……” “请”字刚说出口,便听这漂亮的姑娘大叫道:“姐妹们,快出来,有人砸场子啦!” 这声音,竟是男声! 随着这一声喊,“呼啦”一下,一大群,“姐妹们”,围了上来,个个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哟,不错啊,这小脸俊俏的很。奴家看了那喜欢的紧,那帮子臭男人见了,那还不得心痒痒、身痒痒。” “春二娘,春二娘,快过来,这砸场子的脸皮儿生的可真好,你重庆二姐的名儿,怕是保不住啦。” “来啦。”伴随着这声柔柔的,如唱戏般,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一个“女人”扭着柳腰,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那“女子”低下身来,小道士直接就傻眼了! 这人,好生娇媚,竟是只在柔儿和恶婆娘之下的真正“美人儿”。瞧瞧这双桃花眼,眼含秋波,秋波流转间,便是十分的风情! 那“美人儿”吐气如兰,细细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嗔道:“果然生得极好,只是这妆啊,谁画的?哎,生生地玷污了这张漂亮的脸。” 说着,“她”伸出兰花指,在小道士的脸上一摸:“细皮嫩肉的,手感很好,上等。” 手再顺势一滑,在小道士胸前一捏:“软中有硬的,揉捏起来必定舒爽,上等。” 最后手竟还往下,在那处儿一掏,然后大喜,拍着“丰胸”笑道:“见了奴家这等美人,那处都没反应。说明啊跟奴家一样,只受不攻。若是攻受兼备,以那处的雄伟,奴家可就危险喽。现在嘛,呵呵,小妹妹,你还差了几分火候!” 也不知道“她”使得是什么手法,只是一摸,却隔着裤子,生生地将小道士的那儿,揉捏了个遍。那一阵酥麻的刺激电射而至,让小道士发了一下呆后,才醒悟过来:我去,自己竟然被人给占了大便宜。 并且,生平第一次大便宜,竟然是被,被一个男人给占的! 天啊!好恐怖。 更恐怖的是,被眼前这张娇媚的脸上,那秋波儿一荡、二荡、三荡后,小道士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恶心! 啊啊!真真好恐怖。 小道士这一脸惊恐的表情,露在那“美人儿”眼里,便是花容失色。“她”于是抿嘴笑道:“小妹妹,你还是乖乖回去吧。要来砸场子,等过几年姐姐人老珠黄了,你再来不迟。” 小道士连忙辩解道:“我不是来这砸场子的,我是来这,来这拜师的。” “拜师?来我家拜师?”“美人儿”大惊。 “正是!”,小道士眼睛一闭,再一睁,就这瞬间,已进入了状态。 他一眨眼,挤出了,半滴眼泪。然后仰望天空,他悠悠地说道:“我家有个大恩人,救了我一家数口性命。我家无以为报,就想以身相许。” “原本以身相许的,是我姐姐。我姐姐美貌之名,远近皆知。可那恩人对我姐姐,却是礼敬有加,不肯染指半分。” “我家起先还以为,以为是恩人高风亮节。后面才发现,他对我姐姐没有半点兴趣,对我却,却很有兴趣。” “为了报恩,也为了让那恩人继续照拂自家,我爹娘就,就叫我,叫我那个,以身相许。” “我,我本来不愿意的,后面,也就答应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伺候男人,所以才来这,拜个师,学个艺。” 他这话一说,一群“女人”个个惊得悟住了嘴,继而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春二娘更是笑得脸颊生晕,一时更是娇艳欲滴,“她”掩嘴说道:“这等趣事,奴家倒还是第一次听闻。左右现在并无客人上门,就由奴家,亲自来指点下妹妹。” 拉着小道士进了自己的“闺楼”,按他在梳妆台前坐下,春二娘叫侍女端了盆水,将他脸上的妆容洗去后,赞道:“真真是个大好的苗子!刚刚奴家却是太过自信了,妹妹若是进了这行,用不了一年,兔儿巷里便没了姐姐的这碗饭。” 她笑道:“妹妹这姿容,对一个男人来说太过秀气了些。可对一个女人来说,却又多了几分英气。啧啧,妹妹不做女人,实在是可惜了。来,且让姐姐给你打扮打扮,保管你一出去,迷死那群臭男人。” 说着,春二娘便拿出一大堆红的白的黑的小瓶子,在小道士的脸上忙乎了起来,嘴里还说道:“外面的那些庸脂俗粉,只一味地照着女妆化。却不知,男人化女妆,可有些不同的技巧。妹妹,这些可是姐姐的不传之秘。若不是看妹妹你的确不是同道中人,姐姐我才不告诉你。现在姐姐说的,妹妹可得仔细听好了。” 春二娘边教边画,足足一个时辰后,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侍女端来一盆清水,小道士凑近一看,整个人,呆了。 水中倒影出的,竟是一张极漂亮、极迷人的脸。 这脸,秀雅文静中隐含几分英气。初一看,只觉得极好看。再一看,又觉得极舒服。等细细一看,还能品出几分味道。于是越看越想看,渐渐便沉溺了进去! 只到耳边的娇笑声响起,小道士才如梦初醒。他茫茫然地移开了眼,竟不敢再看。只觉得心里,生出了大恐惧。 自己做了十八年的男人,难道竟是错的?自己难道竟是个女人? 小道士使劲地摇了摇头,似要将这荒谬可笑的想法,从脑海中抛出去。 “哎,”春二娘叹道:“真是个美人儿啊,竟似比姐姐我还要美上,”“她”衡量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比姐姐我还要美上三分,不,两分。” 说完,“她”拉着小道士的手出了屋,大叫一声:“姐妹们。” 院中一静,然后,“娇呼声”四起,十几个“女人”“哗啦啦”地齐齐围上来。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在小道士的身上,左摸右揉,上捏下掏。 还在惚恍中的小道士一不留神,便只觉全身上下处处受袭。他大惊,拼命抵挡。可无数双手疯了似地伸过来,他挡得了这只,又怎么挡得了那只。不一会儿,连那最要紧处,都被摸了十几下。 好在春二娘心疼他,使力打掉几只手后,拉着他进了屋,关上门,解救了他。 帮他整了整衣物,春二娘笑道:“这妆妹妹是会了。可要留住男人的心,光靠美色是不行的。这里面嘞,可得有好些技巧,今儿个姐姐一并教你。” “大凡爱兔儿爷的男人,这好的,可不只是柔,还有刚。因为若单论柔,男人无论如何是比不过女人的。所以要拢住那些男人的心,妹妹就得……” 这种“闺房秘术”,小道士本不感兴趣,可春二娘说得实在有趣,不知不觉中他便听进去了。 春二娘不止是说,还手把手地教。于是等到小道士惊觉不对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而春二娘,已经半倚在了他的怀中。 小道士想下床,却被春二娘反身压在身下。只见这“美人儿”脸上晕红,分明竟是,动了情。 细细喘着,春二娘腻声说道:“妹妹现在心里还是个男人,这样怎能报得了恩?” “妹妹请不要急着走。姐姐我最擅长的,就是将直的变的圆的。妹妹只需在姐姐房中留上两天,包管便会喜欢上那种滋味。从此,可攻可受。” 被她所惑,小道士心中迷糊,若换了外面的那些“女人”,他此时定然已经一拳打了过去。可这动了情的春二娘,竟是,比女人还更女人十分。那般妩媚,竟是,竟是他生平仅见。 春二娘吃吃笑道:“姐姐最喜欢的,就是装成女人,引得那些本来正常的男人*攻心。然后在他们着急的时候,将他们引到一处好去处。保管他们一试之下,从此对姐姐爱不释手。妹妹,今儿个且放开,让姐姐好好伺候你,让你也当一回那活神仙。” 眼见一张樱唇吻了过来,小道士迷糊的脑子蓦地一醒。他一声大叫,一把推开春二娘,连滚带宽地下了床。眼见春二娘不依不饶地又要粘了上来,他慌忙摆手说道:“不,不用了,我,我想以后再试。” 春二娘恍然大悟:“原来妹妹是想,将这第一次留给你的恩人。妹妹真了不得,天生就懂得男人的心。” “对一个龙阳君来说,这世上最刺激的事,莫过于,把自己喜欢的男人,从直的,慢慢地,*成圆的。” “妹妹既然有这份心,姐姐自然不会勉强。只是以后有时间,妹妹可得常来哦。” 小道士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他再不敢多呆,匆促地洗了把脸,丢下一锭银子后,浑然不顾春二娘的哀怨,狼狈而逃! 到出得兔儿巷,被冷风一吹,小道士才真正清醒过来。 他无力地倚着墙角坐下,只觉得,自己似做了个,最荒诞、最离奇的梦! 正文 123 你做男人浪费了 有些事,自然不便在白云观做。所以天玄子和小道士就在大通客栈,租了一间单独的小院。 刚进院门,天玄子就一迭声地问:“怎么样?怎么样?”那神情,就跟九阴镇的长舌妇一模一样。 哎,也不知他在这小院中,等得有多辛苦,笑得又有多辛苦。 小道士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还好。” 天玄子大是不满:“什么叫还好?这等大事,在这等关键时刻,怎出得了一丝一毫的差错。你说说,学了什么?” “化妆还有言谈、举止等等。” 天玄子一拍掌:“好,你化个妆给我瞧瞧。” 小道士大惊:“不行,打死我都不行。” …… 半个时辰后。 天玄子:“好了没?我去,你一个男人化个妆,怎么比一个女人化个妆还要慢?” 小道士:“若不是你威胁我,我怎么肯化这个妆。男人化女妆你以为容易啊,慢慢等吧。” 再小半个时辰后。 天玄子:“好了没,这天都黑了。” 这一回,房里沉默了下,然后有个声音闷闷地传来:“好了。” 一听这话,原本懒洋洋地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天玄子,一个骨碌就跳了起来,三步并坐两步地推开了房门。 进去一看,咦,小道士嘞?怎么不在啊。 他再看了看,才注意到,最里面的床上坐了一个人。 此时天已黄昏,屋中也没点油灯,天玄子看不太清,就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他脑袋,就是一蒙! 屋中,床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甚至是他此生所见,最美的女人! 这女人,五官儿很精致,极清秀。极好看,也更耐看。他看了一眼,便觉失礼,就想不看,可却禁不住地,一看再看。 直看得,那羞怯的美人儿脸上,现出了几丝惶恐,天玄子才惊觉,自己实在唐突了佳人。他赶紧一拱手,柔声说道:“这位娘子请了,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我那朋友又去了何处?” 他这一说,那美人蓦地睁大了眼,张大了嘴,那般惊讶的小模样,实在是,极至可爱,可爱至极。 天玄子便觉得脑袋一晕,他向来坚定的道心,此时却不由地颤了三颤。颤得,竟似要,就此崩溃! 他不敢再看,急忙一低头,一拱手,急急说道:“抱歉,想必是我走错了房间,惊到了娘子。我,我这便告辞,告辞。” 说完,他逃也似地出了门,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啊!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这一幕,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天玄子,是在故意逗我吧,在哄我玩吧?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这小院就在客栈内,独门独院的,只有这一个大房间。他走错了房间?我去。 小道士正这么想时,却听房门“砰”地一声,狠狠地撞在墙上,天玄子风一样地冲了进来,手还直直地指着小道士,嘴里“啊”“啊”地叫着。 “啊”了几下后,天玄子凑过头来,再细细地看了小道士一番,然后二话不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那摇晃的姿势,竟似喝醉了酒般,让人好生担心,再向前一步,他就会一头栽倒在地。 嗯,小道士确定,这天玄子不是在逗自己玩,他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砸到了头。于是,他被砸傻了。 哎,可怜的人啊,小道士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却见,天玄子竟然又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那走路的架式,活像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太爷,再一步步地走向他的棺材。让人好生担心,再向前一步,他就会挺不住,断了这口气。 好不容易走到小道士面前,天玄子用一种,抖得像风中残烛的声音问道:“是,是你吗?” 被他这声音给抖得,小道士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他也颤抖着声音说道:“是,是我啊!” 听到他的声音,天玄子整个身子猛地一颤,让小道士直担心,他这副老骨架,会不会在这一颤后,彻底散了架! 这一颤后,天玄子似乎又老了十岁。他的背弯得更厉害,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 “真,真的是你吗?” “真,真的是我啊!” 听到这回答后,天玄子的身子猛地一直,他飞快地伸出手,抓住小道士的脸,就是,一顿猛揉。 这一瞬间,他似乎从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太爷,又变回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并且,力气还忽然增大了不少,揉的小道士那叫一个疼。 小道士疼得受不了,飞起一脚,将天玄子一脚给踢倒在地。 天玄子似不觉得疼,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真的,真的是那死道士,真的没戴人皮面具。” 小道士窜到他面前,怒道:“天玄子,你脑子有病啊你。” 天玄子一看到他这张脸,就像被毒蛇咬了口似的,闪电般地转过头:“去,去,赶快洗洗,我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他苦笑:“你这般样子,我都不想再跟你做知己,倒想跟你做夫妻。” 做夫妻这三个字一落入耳中,小道士也像被毒蛇咬了似的,闪电般地窜到桌子边,拿起脸巾就拼命地擦擦擦。 等他卸完了脸上的妆,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玄子已经离去。 走出房间,小道士正看到天玄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呆呆地望着苍茫的夜色。 小道士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天玄子身子轻轻一抖,侧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极是奇怪。 被他这样直直地看着,小道士都觉得羞涩了。他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翻脸了。” 天玄子摇了摇头,笑了一笑。这一笑后,他终于不再那么奇怪,又变回了小道士所熟悉的那个天玄子。 天玄子叹道:“天一子,你这招实在是太狠了,还是不要用了。” 小道士也叹道:“天玄子,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当我想用这招。” “也是,”天玄子点头,然后他大笑。他越笑越厉害,笑得都坐在了地上:“好想早点看到,天青子遇到这招时的表情。想想就觉得好笑,笑死人了!” 第二天,大通客栈。 客栈门口,天玄子微笑着,迎向一个年轻的道士。这道士,正是天青子,长得确实英俊。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天玄子引着天青子来到小院。在院中却停住脚步,迟疑地说道:“道兄,这房中有一人,也是道士。他有件事来求我,我本不想答应。但看这事与道兄有关,就将他请了过来,与道兄单独一聊。” “与我有关,奇怪了?”天青子心中起疑,推门而入。 他却不知,他身后的天玄子一扫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做贼似地溜到了窗户下,竖起了耳朵,在那,听墙脚。 天青子进去后,一眼便看到,那屋子中间,竟娉娉婷婷地站着一个女子。 天青子暗怒:这天玄子真是的,孤男寡女的,让我和一个年轻女子单独相见。这事传出去,于我名声大有妨碍。 他正想退出去,却见眼前的女子转过身。却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美的,以他的道心,都忍不住地一失神。 这一失神间,那女子,就盈盈拜下。 天青子大惊,来不及多想,连忙伸手拦住。只觉得触手处,温柔滑腻,让他的心,忍不住地又一动。 天青子急急压下心中的绮念,正色说道:“小娘子,不知你为何对贫道行此大礼!” 那女子开口说道:“请道兄,救不才一命!” 这声音,很轻,听到天青子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因为,这,分分明明地,竟是男声! 他脑中,迅即闪过一个念头:这,这竟是个男人! 这一下,天青子只觉得手中还残留着的柔腻,立马变成了油腻,还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油腻。他强忍住恶心,怒道:“我不与你们这种人说话。” 他转身就要离去。不料那男人竟抢前一步,拦在了门口,哀声说道:“求道兄成全我和国公爷。” “国公爷”这三个字,如闪电般,击过天青子心头。这一刻,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胡说些什么?你跟李国公是什么关系?” 那男人凄然一笑,垂头说道:“我和国公爷是什么关系,呵呵,我跟国公爷是什么关系。” 他抬起头,眼中有泪,而泪中,却又有着,无尽的回忆,和深深的幸福。 像是梦呓般,他柔声说道:“那一年,国公爷刚来到重庆。就在那个细雨纷飞的春夜,我,遇见了他。” “当时,我穿着一身道袍,站在一株桃树下。而国公爷穿着朱服,站在那屋檐下。” “他一眼看见了我,我一眼看见了他。然后……” “停停停!”天青子大叫:“肉麻的不要说,说重点。” “重点是,我贪图国公爷的英伟不凡,国公爷贪图我的花容玉貌。我和他走在了一起,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国公爷还为我重修了祥云观,想到时请我入驻,以便我便能和他长相厮守。只是道观还没修完,我的幸福,竟就到了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多了嘴,我和国公爷的事竟传入了夫人的耳中。夫人大怒,差人找我。我跑了。夫人以死相逼,逼国公爷不得不答应,祥云观里,绝不用本地的道士。” “就这样,我的祥云观,变成了道兄的祥云观!” 说到这,那男人大哭:“求道兄成全,将我的祥云观,还给我吧!” 正文 124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天青子失魂落魄地说道:“不可能,你定是在骗我。你骗我。!” 那男人嘶声叫道:“我怎能拿我一生的痴心,来开这种玩笑!” 他看着天青子,忽然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舍不下这祥云观,原来如此,竟是竟是如此!” 听他笑得惨烈,天青子禁不住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那男人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他惨笑道:“原来你生得这般英伟不凡。” “怪不得国公爷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你。原来他是,他是腻了我的温柔,想换种不一样的感觉。” “国公爷看中了你的身体,而你,你非得去那座风流窝,你看中的又是什么?” “也是啊,国公爷那等伟丈夫,像我等这样的男人最是喜欢不过了。你见了他之后,自然也会贪恋他的阳刚。被他摆弄了之后,自然就舍不得离开他的床。” 他这话一说,天青子像中了箭的兔子似地跳了起来,大吼道:“你胡说。我才不是你这种人。” 那男人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国公爷啊国公爷,可怜我为你许下了一生的痴心,可结果你却是,喜新厌旧之徒!” “可明明已经被你抛弃,我却为何还要对你念念不忘,还是一心一意地要回到你身边。我真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啊!“ 他看着天青子,眼里的泪流的更欢:“恭王府里没两个人见过我,只要取了你的度牒和戒牒,我自可冒你的名,回到本就属于我的祥云观。” “我心知你是不愿意的。可我一定要进去,一定要进去。哪怕,牺牲一切。” 说着,他流着泪,缓缓地,解开衣服。 天青子大惊:“你,你想要干什么?” 那男人哀怨的看着他:“我最珍贵的,唯一能打动你的,只有,我的身体了。” 天青子大恐:“不,不要,我不好这口。我求你了,你不要过来,不要。啊!” 这声啊,刺破云宵,凄惨至极,将窗外的天玄子,给生生吓了一大跳。他再顾不得会被发现,探头望去。 只见,屋中的两个男人,就这一下子,一个身上只剩下件肚兜,一个道袍半遮半掩。一个在死死纠缠,一个在拼命反抗。 我去!用不着这么狠吧。天玄子急忙大叫:“你个死男人在干嘛?放开那个男人!” 听到他的声音,天青子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喊道:“道兄救我,救我啊!” 天玄子急急去推门,正看到,天青子倒在地上,身子像蛇一样的扭着,头却抬起,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中,泪如泉涌。脸上,是无尽的恐惧,和无尽的绝望。 他又看到,小道士正骑在天青子的大腿上,双手紧握,伸出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形成剑状。然后,往天青子的,那处,狠狠插去! “不要!”天玄子大叫。 “啊!”天青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两眼一翻,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合上。 天玄子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一探:还好,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他大怒,瞪着小道士,怒道:“用不着这么狠吧。” 话音刚落,只见小道士也是两眼一翻,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到院中,伏地大吐,吐得稀里哗啦。 看着这副两败俱伤的惨烈情形,天玄子幽幽地发出一声长叹。 把能吐的都吐完了,小道士翻身一滚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天玄子递了杯水给他,小道士接过喝完,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哎,用不着这么狠吧!”天玄子叹道。 小道士苦笑:“不对自己狠一点,他哪会信?这种事,我也只能做这一次,实在没勇气再来一次。” 天玄子再叹道:“可你最后那一下实在是……用不着这么狠吧。” 小道士热泪盈眶:“我容易吗我,明明恶心的要吐,却还偏偏要装得更恶心。我,我那还不是一时失控。” 天玄子三叹道:“哎,罢了罢了,你喜欢就好。” 小道士大怒:“我喜欢个屁。” 看了看屋里死狗一般躺着的天青子,小道士心里也怕怕:“他不会,不会被活活恶心死,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吧。” 天玄子苦笑:“离死也差不远,估计就剩这么一口气了。” 哎!两人齐齐长叹一声。 夜渐深。 天青子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连眼睛都没睁,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人还没落到床上,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叫道:“道兄,道兄。” 是个男人的声音! 天啊!是那个男人。 天青子顾不得细看,一个翻身就趴在床上,双手还死死地,护住了,屁股。他大哭着叫道:“不要,不要啊,求你不要。” “道兄,我是天玄子,是天玄子。现在你很安全,没事了。”天玄子急急说道。他心里猛地一咯噔:我去,不会惹出大事了吧。把好好的人生生地给吓傻了。 听到天玄子这三个字,天青子才微微侧过头,偷眼一瞧后,立时涕泪纵横:“道友啊道友,我,我……” 天玄子安慰道:“没事的,道兄,那人没把你怎么样。” 天青子一听忽然大笑:“哈哈,没怎么样?没怎么样,我那儿,怎么会那么地疼!” “哈哈,我堂堂天青子,竟然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失去了清白。哈哈。” 他大笑,笑得疯狂,笑得天玄子胆战心惊。天玄子连忙柔声说道:“道兄,怎么可能?当时我就在你身边,我明明知道你不愿意,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人给,强行那样。” “你那儿那么疼,不是被别的什么给捅了,是被这个。” 天玄子双手紧握,伸出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形成剑状,然后猛地往前一刺。 天青子被这个动作给吓得大叫,大叫之后,他那混沌的脑子终于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他满怀期待、紧张兮兮地问:“真,真的吗?” 天玄子正色点头:“道兄,你我相交多年,我人品怎样,道兄难道还信不过吗?” 想了想,天青子才点了点头。他委委屈屈地坐起,像个小女人似地抱膝坐在床头,心有余悸地问道:“那人,那人还在外头吗?” 天玄子答道:“还在外头,他不肯走。” 见天青子瞬间脸色大变,他急急补充道:“不过道兄放心,没有你我的同意,他绝对不敢进来。” 天青子嘶声叫道:“赶他走,赶他走。他不肯走,就用棍子打杀他。” 天玄子赶紧劝道:“不需如此,只要道兄将度牒和戒牒给他便是了。” 天青子大怒:“我岂能遂了他的愿。” 天玄子说道:“祥云观那种风流窝,道兄难道真要进去?莫非……” 莫非后面的话,天玄子没有说出口。但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莫非道兄贪图荣华富贵,甘愿舍身相就? 天青子怒极,气是浑身直打哆嗦:“我,我一心向道,岂是那种人!” 天玄子说道:“既然道兄不是那种人,将度牒和戒牒给了他又如何?即免去了他的纠缠不清,也省得污了自己的名声,道兄你说是不?” 天青子一想,这话着实有道理。 见他犹豫,天玄子趁热打铁:“那人发过毒誓,进了祥云观后,只会深居府中,绝不会借道兄的名号在外招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信不过他,但道兄你想,皇族中人最爱面子。这李国公好男风的事,可是瞒得死死的,外面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所以他即便想生事,李国公也定然不准。道兄后顾可以无忧。” 天青子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友说得极是。即便有些麻烦,”他打了个寒颤:“也比现在的麻烦要好上太多太多。好,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度牒和戒牒,递给天玄子,叮嘱道:“全给他,叫他速速离去,速速离去!” “好!”天玄子满口答应。 半盏茶后,天玄子回来,天青子迫不及待地说道:“他走了没?” “走了!” 天青子长松了一口气,浑身软在了床上。 天玄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是一锭金元宝和一些碎银子。他将这些财物递给天青子,说是那人留下的。天青子哪里肯要。天玄子苦劝,说来往数千里,盘缠花费不少。再加上要补度牒和戒牒,也需一笔开支,收下正是应该的。天青子这才接过。 稍事休息后,天青子坚持现在就离去。这鬼地方,他片刻都呆不得。天玄子挽留不得,只得帮他叫好车。 看着天青子姿势别扭地上了车,天玄子一声长叹。 小道士来到他身边,看着远方,也是默然。 天玄子叹道:“哎,我后悔了。这般折磨他,还不如直接给他一记闷棍,关上几天。那样对他来说,还好受一些。” 度牒和戒牒拿到手了,天青子也离开了,计划完美实现了,可小道士的心中,却非常、非常地,不好受。 他做事,向来求“顺本心”,可这事却做得,大违他本意! 仰望长空,小道士在心里叹道:“柔儿妹妹啊柔儿妹妹,为了你,你的道士哥哥可是把脸皮都给磨没了,连底线都不要了。” 哎! 正文 125 一管洞箫听仙音 白云观,方丈室。 一几小桌,两盏清茶,小道士,哦不,现在应该叫,天青子,和方丈上德道长相对而坐。 上德道长生得肥头大耳,慈眉善目,若去了头上的道髻,换了身上的道衣,那分明就是一个,胖大和尚。 上德道长见到小道士,眼前就是一亮,赞道:“信上说,道友你生得丰神玉朗、仪表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道士谦虚道:“外貌不过是父母给的,不提得一提。” 他并不客气,端起茶杯,一礼后一品,赞道:“果然是好茶。这茶汤色碧绿、卷曲如螺。观之,似有白云暗生;品之,只觉清香袭人。这,必是上好的碧螺春。川蜀之地,能喝到这等碧螺春,真真是难得。” 上德道长一听大喜:“道友说得不错。这茶是贫道机缘凑巧,才得到一些。道友一眼能认出是上等碧螺春,显然也是懂茶之人。” 小道士淡淡一笑:“于清风明月之间,品一壶茶,再吹上一曲箫,这便是,人生第一大快事。” 这话,正正挠到上德道人的痒处,将他喜得,那张胖脸笑成了弥勒佛。只觉得,这小道士年纪虽轻,可品味实在非凡,跟自己很有得一拼。 上德道人一生最痴迷于箫,人称“洞箫真人”,听得小道士话中带上了“箫”字,就问:“道友你也好箫?” 小道士从容答道:“洞箫声音恬静、秀雅,正合我等修道人士的心境,贫道大是喜欢。平时无事时,也时常会吹上一曲。只是,”他长叹:“五年笛子十年萧,这箫,大难学。贫道苦于没有高人指点,这吹箫的水平,哎,登不得大雅之堂。” 上德道人笑道:“贫道生平最好的也是箫,既然道友也有同好,不如现在就吹上一曲,让贫道品鉴一二。” 小道士也不客气,取出九节箫,从容吹了一曲《玉箫声和》 这箫,他是真会。 天云真人浪迹江湖数十年,经常会感到孤独寂寞。这个时候,他就寄情于音乐。一人独行,自然不能携带琴筝,他就选了箫。 一根紫竹箫,天云真人吹了几十年,每天都要吹上几曲,造诣大是不凡。小道士山中实在无聊,难得见到这么好玩的东西,自然缠着要学。无奈他这师父真懒极、极懒,除捉鬼之术外,连别的道法都懒得教,自然更不要说这箫了。也只有小道士的箫声实在不堪入耳,污了他的耳朵时,他才会勉为其难地指点几下。 所以小道士箫是会吹,但这水平嘛,十几年下来,也的确不怎么样。 听他吹了一曲,上德真人不置可否,只是见小道士诚心求教,出于礼节,随便指了几处不足。 却不料,小道士本就悟性非凡,这吹箫的基本功夫也扎实,所欠缺的,不过是高人的指点。所以上德真人只说了几句,他的水平就见得着的提升。 这一下,生来好为人师的上德真人,那兴趣立马就来了。他人称“洞箫真人”,一手吹箫的技术,大宋无几人可及。小道士能得他指点,大喜过望,立马将十几年积累下来的疑问一一道出。于是这两人,一个教得高兴,一个学得兴奋,不知不觉中,就在房中呆了一天,连中饭都顾不上吃。 直到日落西山,这一老一少才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相视大笑,只觉得快意至极! 回到客房,天玄子笑道:“看来,你跟上德道人相谈甚欢。” “那是,”小道士得意地说道:“你对他了若指掌,有你做军师,想不讨他的欢心都难。走,我肚子饿了,请你去吃好吃的。” 第二日,小道士继续向上德道人请教。直到第三日,李国公才有空闲,应上德真人之约,携夫人前来拜访。 在方丈室外等候时,小道士心中忐忑。他一向处事淡然,可在此时,实在是找不回那平常心。 哎,这感觉怎么像是,毛脚女婿见老丈人? 都怪柔儿,就那么坏了自己的清白。完事后她倒好,扭扭*就走人,倒给自己惹出了多少麻烦。小道士心中大是幽怨。 半个时辰后,道童来唤。 小道士正了正衣冠,推门而入。 方丈室中,主位上是上德真人,客位正是李国公和国公夫人。 如传闻一般,李国公长得甚是英俊,于大宋皇族遗传的俊雅之外,另增了几分英气。他右首的国公夫人,小道士不敢细看。只粗粗一瞧,便觉得极是秀雅。 柔儿生得如此绝色,果然有其道理。 李国公细细看了番小道士,也极是满意,连连点头。他温和地说道:“可是天青子?” “正是贫道。”小道士应道,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度牒和戒牒,并龙虎山张天师的亲笔书信,用双手递了过去。 这些已经经上德道人确认过,绝无问题,所以李国公接过后,只是草草翻了一下,便递还给了小道士:“以后,便有劳你入住祥云观,为我国公府祈福禳灾,趋吉避凶!” 小道士一拱手:“自当尽力!” 初次相见,李国公和小道士并没有深聊,只是略谈了些道教的典故。 道藏三千,小道士读得虽然不多,但最常见的还是读过。并且因为山上确实无聊,能读的他都读得很熟,所以应付下两个居士,自然没问题。 再者,他口才便给,说来故事来那是娓娓动听。这些典故哪怕在坐的三人都听过,听来也觉得大是有趣。连国公夫人都忍不住抿嘴笑了几声,声音很是娇柔动听,颇有几分柔儿的风范。 相谈甚欢后,小道士便随国公爷前去恭王府。临行前,上德道人大是不舍,送了一支珍藏的紫竹箫不算,还拉着小道士的手,一再叮嘱他有空要来聚聚,小道士自是满口子答应。 骑着大黄马,小道士跟在马车之后,缓缓前行。川蜀少高头大马,他这马让国公爷都赞不绝口,对他更是高看了几分。 进了王府。恭王府占地果然极大,一路行处,小道士便看到有门脸四间,正殿六间,后殿四间,配殿那是更多,并且处处堂皇庄重,果然是皇家气象。 车马直行进后殿,这已是内院所在。再下去,便是后寝。 马车停下,李国公掀开窗帘,吩咐了几句,便有一个仆役跑过来,点头哈腰地将小道士引进别院。那儿正是祥云观所在。 祥云观的老道士得到报信,领着一个小道童,早就在那等着。这老道士姓李,府中的人都称他为“李老道”。 小道士和他见礼,以长辈之礼相见,李老道却连道“不敢”,只肯以平辈之礼论交,并一再言明,观中大小之事,一切尽凭小道士做主,他只负担所有的杂事。 小道士暗叹,这人虽然平庸,但到底活了几十年,道理还是明白的。 李老道年近五十,更有一口的方言,说起话来别人听来大是吃力,实在是不堪驱使。若非李国公念他在此多年,祥云观初建时便入住其中,当王府无主时也未曾离开,算得上是劳苦功高,他早就被赶出祥云观。 李老道也深知这点,所以一见面就把姿态摆得低低的,言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己只是混口饭吃、混个地方住,绝不敢争什么权,夺什么利,使什么绊子。 那小道童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是李老道的孙侄儿,连度牒和戒牒都没有的,更是说话都不敢大声。 不过半个时辰,恭王府的三管事就亲自领着几个男仆,将上等的棉被、道袍等一一送来。显是得了李国公的吩咐,这三管事对小道士很是恭敬,问寒问暖,无微不至。李老道见了,心中吃惊,看小道士的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小心。 一切安排妥当后,小道士转了转。这道观是私家道院,不过一重。但重修后,建筑高大,很是不凡。连厢房都有四个,足够使用。 李老道将最好的一间厢房让了出来。那厢房宽敞,开有大窗,窗外隐见后花园一角。一眼看去,风景甚是怡人。小道士自是满意。 这道观所在,为取“静”,与别的院落都有段距离。颇有种,虽在闹市之中,却远离尘世的味道。王府中人极少来这边,不过是一个妇人,送上每日三餐。小道士耐着性子听这妇人说了好多,才确定了一件事:府中这个月来,除了昏迷了近三个月的大小姐忽然苏醒外,便无别的大事发生。 没大事发生,这就是好事。再想想那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神情举止,小道士于是确信,柔儿至少没有遭逢大难。这便够了! 此地清静,放下心来的小道士便开始用功。每日里静坐练功,诵读道经。累了疲了时,便会吹箫自娱,日子过得清静自在。 这样清静了七八天后,小道士心中开始着急: 算算时间,许若雪早三天前就该抵达重庆府,现在想来正在客栈中等得焦急。自己总得想个法子出去一趟,跟她见个面。 还有,这么些天了,柔儿那里还是半点消息都没,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不行,自己必须得想想办法。不然这样傻等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正文 126 我有意中人,梦中见 月明星稀。 月光如水,洒在小道士的脸上,让他那清秀的脸更是莹莹生晕。于是这月下郎君,更是好看了三分。 时有清风轻徐,拂动着小道士的道袍。衣袂飘飘的他,这乍一看上去,真个是,从天上乘月而来的神仙。 当这样的小道士,唇含微笑地出现在后花园时,满场的莺声燕语,便倏地一静。 小道士自然不敢擅闯后花园,他是应李国公之约,由三管事相请,来赴后花园的家宴。 大宋皇族的人,太多有几分诗意。就说先帝徽宗,虽然昏庸失国,但艺术天分之高,史上罕见。今日月色大好,李国公一见之下雅兴大发,就于后花园设宴,邀月共品美酒。 入座后,李国公端起桌前的夜光杯,举杯遥敬:“仙长来府数日,我事务繁忙,都未及请仙长一聚,实在是失礼。今日设下此宴,一则是不负这大好明月,再则是为仙长接风。仙长,请饮此杯!” 小道士饮了后,举杯回敬:“贫道承蒙国公爷邀约,来此荣华之地,竟于闹市之中,妥得了一方清净,贫道感激不胜。贫道谨以此酒,祝国公爷福体安康,祝国公府和美晶盛。” 李国公大笑饮过。 小道士再举杯遥敬国公夫人:“贫道刚进重庆府,便听全府盛传夫人温柔贤淑,美丽非凡。待见到夫人,贫道才知道,这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远胜闻名。贫道谨以此杯,祝夫人如月上的仙娥,青春永驻,美貌永远如昔!” 在这等场所,当面夸女子美貌,本是失礼之举。但小道士本就年轻,说这话时他目光清澈、神态从容,让人听了只觉得他语出至诚,哪肯生出半分恼意? 国公夫人大喜,以袖掩面,饮了这杯后,笑道:“仙长说我是月上的仙娥,我看仙长才是神仙中人。仙长一来,我府中的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都脸可就红了!” 这话惹得一阵大笑,那些小丫头们自是羞涩,可在羞涩的同时,却又禁不住地拿眼,偷瞧这可人的小道士。 今晚是家宴,除了国公爷和夫人外,还有小妾一名,生得极是妖艳。另有二公子和三公子,大公子和柔儿却没来。 柔儿没来,小道士早有预料之中。似这等富贵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会会见外客。若非小道士是方外之人,今晚的家宴,怕是国公爷的妻妾都不会现身。可尽管明知如此,小道士的心里仍免不了失望。 他掩住这失望之情,喜笑连连,依次向众人敬酒。不一会儿,席间气氛便热闹了起来。 酒过三巡,国公爷问道:“仙长,看你随身携带有紫竹箫,想必精通箫技。不如就请仙长吹上一曲,也好让我等听听仙音。” 小道士回道:“刚管事来唤时,贫道正在练箫,就随手将这箫带了过来。既然国公爷有令,贫道自当遵从。” 说完,借着几分醉意,小道士洒然走到席间,解下身上的紫竹箫,置于唇边。 其时,月光刚从一片白云中溜出,正正将一束月光,洒在他身上。这唇边含笑的小道士,便真似要在这月光中,飘然欲仙,乘月归去! 众丫环看得神魂俱醉,也不知有几颗女儿心,就在这一刻,系在了,这秀雅如春竹的小道士身上。 一缕轻音,袅袅飞起! 起先恬静,清清淡淡,继而转浓,渐渐深情。情深至极处,便有哀伤产生。哀伤渐浓,又渐淡,终于消逝无声。 无声处,却有余音似袅袅,让人回味沉醉。 国公府规矩甚严,众丫环无人敢出声。可那一双双美目,却似糖样地粘在小道士身上,再也离不得分毫。 国公夫人美目轻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轻轻一叹,然后笑道:“果真是绝好的箫声,更是绝好的男人。” 听她开了口,那姨娘才抿嘴笑道:“夫人说得极是。可恨我膝下只有一子,并无一女。不然,真不能放过此等良人。” 国公爷却是有真才情的,举杯敬了小道士一下后,说道:“听仙长的箫声,似饱含思念,莫非仙长已有了意中人?” 国公爷这话一说,小道士心中就是一动,当下答道:“若说意中人,贫道即是有,却也是没有。” 国公夫人大奇:“这话倒是有趣,不知仙长有何说法?” “说是没有,是因为贫道一心向道,向来都在山中苦修,对男女情事从不在意,自然真是没有。” “说是有,”小道士眼中满是思念,他深情款款地说道:“这几个月来,贫道经常会梦见一个绝色美人。在梦中,贫道和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她便是贫道的意中人。只可惜在梦醒之后,贫道却不知,这尘世间,到底有没有这美人。” “哦,这事倒是奇了。”国公夫人问:“仙长梦中的意中人,可知叫什么名字,长得是何模样?” 小道士苦笑摇头:“贫道不知她叫什么,也不知她从何处来,更不知她现在又在何处。贫道见她长得柔柔弱弱、娇娇怯怯,便称她为‘柔儿’” 席中,顿时一片惊呼! 国公夫人秀眉轻蹙,往四周淡淡扫了一圈。她视线所过,众丫环都垂首屏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国公夫人淡淡说道:“贵客在此,惊呼些什么,没得规矩。” 然后展颜一笑:“仙长说得倒真有意思。不过依我妇人之见,仙长定是对凡世间的女子看不上眼,才臆想出了这么一个‘柔儿’,在梦中与她相见。仙长,你说我这话,是也不是?” 小道士点头称是:“昔年庄周梦蝶,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成了庄周。梦中之事,真真假假,贫道睡着时自然分不清。可醒来后,贫道还是知道,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国公爷举杯说道:“既然是梦,那说他做什么?昔年李太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晚明月正好,我等就莫辜负这良辰美景。来,且举杯,饮酒!” 一时几人举杯,畅饮一杯。 此后,再无人提这话题,小道士只是说些有趣的事,不时将众人逗得失笑。 月上中天,时候已不早,也不知几个丫环跟国公夫人说了什么,夫人就说道:“仙长,我府中人大多崇尚道教,平日里也想去祥云观敬柱香,礼下道尊。可不知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仙长的修行?” 小道士恭敬应道:“夫人客气了。祥云观是国公府中的私家道观,观中的规矩自然是国公爷和夫人定的。夫人觉得可以,那定然可以。” 他这话一说,众丫环个个喜上眉梢。 国公爷见了一皱眉:“去是可以去的。但若是经常去,不免扰了清净,对道尊也是不敬。这样吧,仙长约定一个时辰,在这个时辰内,府中各色人等都可去。过了这个时辰,那就免了。” 这最合小道士的心意,当下他稍一想,答道:“那就每日的申时。” 这事,就这么定了。 再饮了片刻,宴席便散了。此时小道士已有了几分醉意,向众人告辞后,他在三管事的搀扶下,步履不稳地走了。 看他醉醺醺的样子,众人有些好笑,也觉得他更真实了几分,再不似神仙中人,不过就是一个可爱十分的小道士。 小道士走后,后花园里,国公爷和夫人挥退了他人,有了番对话: “夫人,今晚你却是何意?这天青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实在是女子的良配。你却许府中的婢女去祥云观敬香。你也看到那些丫环看天青子的眼神,恨不得立刻自荐枕席。天青子再是得道高人,可毕竟年少。若是受不了这等诱惑,污了那道家清净地,那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国公夫人没答他的话,却问道:“夫君觉得,天青子所说的‘梦中柔儿’的事,是真还是假?” 国公爷想了想:“若说是真,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若说是假,看他神情倒不像是作伪。哦,我明白了,难道夫人是怀疑,这天青子对我家柔儿怀有歹心?” 夫人点头说道:“我家柔儿的美名传遍天下。若天青子想借着入住国公府的机会,将我家柔儿收入房中,就此美人、财富、权势尽入囊中。那这主意,他却是错得离谱!” “夫人说得极是。这天青子再是良才美质,但我家柔儿乃是天潢贵胄,岂能下嫁给他?那样,必成全天下的笑柄。哼,若他真打了这样的主意,我再是惜他敬他,也必容不得他!夫人,既然你有这怀疑,为免除后患,我明日便将他赶出府去!” “直接赶他出去,可能有所不妥。天青子毕竟是夫君你亲自写信,厚礼请张天师推荐过来的。如果只凭些许怀疑就将他赶出去,张天师脸上不太好看。” 国公爷恍然大悟:“所以夫人就特地制造了,让天青子犯错的机会。” 夫人点头:“夫君说得正是。” 她叹道:“这天青子的确是大才,我国公府怕是留不住他。若是他对柔儿没有非分之想,那他看中哪个丫环,我便送给他,也好结个善缘。可若是他对柔儿有了别样企图,呵呵,这国公府,他怕是来的,出不得!” 国公爷大赞:“夫人真是女中诸葛!” 夫人柔柔地别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正文 127 左手是她,右手是她 小道士自然不知后花园中的这番对话。 他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很得意,为自己这灵机一动,而倍感自得。 那些丫环们平日没事时都要生出三分事,造出七分谣。现在他抛出“梦中柔儿”这么大的八卦,呵呵,用不了多久,这风言风语必然会传到柔儿的耳中。柔儿便会知道,她的“道士哥哥”找她来了。 国公夫人开恩,准许府中众人去祥云观敬香。柔儿那么聪明,自然会想到借这机会,来祥云观中与他相见。只要她来了,哪怕身边的丫环再多,两人悄悄地说上几句话,总不会是难事。 只要了解了柔儿的情况,若她境况堪忧,自己可以见机成事,想些法子帮她。若她一切尚好,自己再,再什么么,小道士想到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现在许若雪想必已到了重庆,自己和她已然拜堂成亲。虽然还没有夫妻之实,但毕竟已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是万万不能丢下她。可柔儿虽然没有与自己拜堂成亲,但事实上却又有了“夫妻之实”,自然也万万不能离开她。 这样就麻烦了! 左边是许若雪,右边是柔儿,自己能怎么办? 选谁都是错啊! 这真正是,左右为难。 这样的困境,小道士只是一想,便头大无比。于是他发扬了一贯的风格:既然多想无益,那就不去要想,顺其自然。真事到临头了,再头大去! 这样下了决定,小道士立马一身轻松。晚上睡觉时,还做了个梦。 梦中,他左手一位佳人,右手一位美人,左右手各牵着,齐齐牵入洞房。 掀开左边的盖头,哇,一位绝色的美人,正是许若雪。 掀开右边的盖头,哇,又是一位绝色的美人,正是柔儿。 左右两位美人儿,都闭着眼,一脸羞涩地,嘟着嘴,向他亲去。 然后,两位美人儿,亲到了一块儿。 两双眼睛蓦地睁开。 柔儿痛哭一声“道士哥哥”,那泪如泉涌。涌着涌着,她整个人便化成了一滩水,洒落了一床。 许若雪清叱一声“云淡风轻”,便见剑光一闪。小道士只觉下身一凉,那血,喷出了三尺高! 血糊了小道士一脸。小道士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再睡不着了,他看着窗外,幽幽一叹:哎,这该如何是好?连美梦做到一半,都做成了噩梦! 有了国公夫人的首肯,第二日,祥云观里便来了两个丫环。 不过两个丫环,好搞定的很,小道士随便几个道家典故,就让这两个丫环,迷得双手捧心。 第三日,来了一帮丫环。 也没事,小道士仙风道骨地往中间一站,不过说了一些浅显的道家道理,就让这帮丫环,重新感悟了人生。 第四日,来了一大群丫环。 这个,忒多了吧。小道士头皮发麻,颤颤惊惊地讲了几个鬼故事,依旧成功地收获了无数星星。 第五日,来了,全府的丫环。 于是这祥云观,生生地变成了怡红院。数十名莺莺燕燕的叽叽喳喳声中,小道士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 这般盛况,终于成功地惊动了三管事。三管事两眼发直,报给了二管事。二管事汗如雨下,报给了大管事。大管事目瞪口呆,报给了二总管。二总管哀声叹气,报给了大总管。大总管无奈摇头,报给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大发脾气,就在祥云观外,狠狠地训斥了,全府的丫环,并立下了,来此“敬香”的规矩。 在恭送国公夫人时,小道士心中惴惴。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一顿挂落儿,自己怕是逃不了的。却不料国公夫人只是笑笑,一句重话都没,就告离去。 经此一事,小道士明白了两点,国公夫人的心,那是真个的软、真个的好。国公府的丫环,水平是真个的高,有好几个,真的很漂亮。 这一日后,小道士在国公府中风光无二,不管男的、女的,那是无人不知他,无人不服他! 好在闹腾了几日后,小道士也大有收获。他结识了柔儿身边最贴身的侍女,秋萩和春苇。 秋萩是最漂亮的丫环之一,很小家碧玉。大庭广众之下,小道士也不好和她深谈。寥寥聊了几句,只知道,柔儿的确是醒了。并且,柔儿的状况,很不好! 至于如何不好,为何如此,秋萩却不敢多说。 哎,柔儿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才让国公府这般严密地封锁了消息,竟连府内人都毫不知情!小道士心中焦急,却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这一日,小道士正在房中用功,忽听敲门声响。他缓缓收功,睁开眼时,见到的却是天玄子! 小道士大喜:“你怎么来了?” 天玄子佯怒道:“听这意思,你是不欢迎?” 见他转身要走,小道士急急上前,腆着脸笑道:“你是我一生的知己,我哪敢不欢迎你。再说了,这祥云观里清静归清静,可呆得久了,未免有些无聊。” 天玄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怎会无聊?我是陪上德道人一起来的,之前先去面见了国公爷。国公爷可是说,你现在是全府最受欢迎的男人。每日辰时,你这祥云观里,可是美女云集啊!” 小道士苦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若不是为了打探柔儿的消息,我才懒得理那帮子小娘。看她们聚在一起,表面上和和美美的。暗地里啊,却是夹枪带棒。我每次都得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安抚得她们皆大欢喜。这样实在是累啊!” 说着,他急切地握住天玄子的双手:“道兄,你是带我离开这苦海的吧。哎,为了防止府中人借国公府的名头在外惹事生非,这里进出的规矩那真是严啊,我都没敢开口。” 天玄子不动声色地从他掌中抽离开了手,笑道:“正是。来这前我已经征得了国公爷的同意,道兄你请吧。” 两人出了府,随便游玩了一下后,小道士便骑着大黄马,奔波在重庆府。 他在找许若雪。算算时日,恶婆娘十日前便应到了。 可一路紧赶慢赶的,找遍了全重庆府的各大客栈,竟然,都没有恶婆娘的身影。 小道士傻眼了:不会吧,莫不是,这恶婆娘出了什么事? 转念一想,我去,开什么玩笑,这恶婆娘武功如此之高,她能出什么事? 可恶婆娘终究没来。无可奈何之下,小道士只得使出银子,在每个大客栈处都留下了一句口信:小道士很好,若想找他,去白云观问天玄子。 奔波了一天后,夕阳西下,精疲力尽的小道士牵着大黄马,萧索地往王府走去。 身后,留下了一声喟叹:哎,女人,真是麻烦! 刚回到祥云观,就见李老道急急地迎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二老爷来了!” 二老爷,哪个二老爷?小道士一想,才明白,是那个二老爷。 据丫环们说,这二老爷十年前便来了国公家。当时国公爷屏退左右,与他一夜深谈之后。第二日便宣布,以后此人便是府中的二老爷,一切待遇,与国公爷相当。 自那天起,不但国公爷视他为兄长,便是国公夫人,也同样视他为兄长。因此二老爷在府中的地位极其超然,大事小事,只要他开口了便算,连国公爷都不会逆他。 好在二老爷只是执管府中经济大权,对别的事一概不问,这样府中众人才不会令出多门,无所适从。也正是在他的主持下,国公府的钱财这十年来连翻了好几番。 二老爷性子也怪,不娶妻,不生子,只痴迷于琴棋书画。平时里稍得空闲,便是弹琴下棋,写书品画。其才气之高,重庆府中无人能出其右,被公推为“重庆第一才子”。 这等人物大驾光临,小道士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去了自己厢房。 推开房门,就看到一个青衫文士。他正坐在自己的藤椅上,品着自己的茶,看着自己的书,神态悠闲地,像是在自己家。 这人,面容清瘦、相貌儒雅,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浓浓的书生气,和更浓浓的才气。才高八斗这四个字,便似是就印在他身上。 听见敲门声,二老爷抬起头,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两个字:“请坐。” 于是小道士乖乖地坐下。 “请喝茶。” 于是小道士乖乖地倒茶。 “请吹箫。” 于是小道士乖乖地吹箫。 凝神听完一曲后,二老爷吟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曲《阳关三叠》本源于唐朝琴歌曲,歌词依据王维的这首《送元二使安西》而来。因诗中有‘西出阳关无故人’这句,且重复三次,故名,阳关三叠。” “阳关三叠本是琴曲,后人将其改为箫曲。箫曲曲调悠扬,空灵从容,与琴曲相比,别有一番风味。白云观的上德道长尤擅此曲,道长想必是从他那得到此曲谱的。” “上德道长人称‘洞箫真人’,一身箫技,我大宋没几个可与他并肩。道长的这曲阳关三叠,细细品来,已有上德道长的七分神韵。这已是相当了得!” “凭此曲,你这小道士,有资格和赵某坐而论道。” “近日在府中一直闻你大名,今日赵某乘兴而来,幸好未曾扫兴而去。今日赵某兴已尽了,下次再来拜访,告辞!” 说完,二老爷一抱拳,毫不停留,潇洒离去。走得,洒脱至极。 等他走了,小道士才觉得,这厢房还是自己的厢房。 小道士不由叹道:好个妙人! 正文 128 我去,有人向她提亲 这次相见后,二老爷每日都会来祥云观一坐。 文人雅艺,小道士会的,不过是吹箫。二老爷就和他品箫论道。 先说箫艺,二老爷竟不在小道士之下。尤其是他博古通今,精通音律,那欣赏水平高的,让小道士佩服的直五体投地。每每小道士的箫声中微有瑕疵,他自己都未能察觉,二老爷却能一一指出,还能引经据典,给出一番指点。 再说论道,道藏三千,小道士不过看了十几,而二老爷竟似看了数百。各种道家典故,各家修行方法,各条道家规章,他竟都能信手拈来。每每话不多,但句句都能切中要害。往往当时小道士听了后觉得茅塞顿开,待他告辞后再细细回想,越想却越觉得有道理,不知不觉中便沉迷其中,如痴如狂! 可这“重庆第一才子”,名声在外的,却是琴棋书画!全重庆府竟无一人清楚,这位才子对“天地大道”的理解,竟如此之深,世上少有人及。 小道士只能感慨,这二老爷的才气之高,如巍巍然高山,令人叹为观止。可若你登山而上,却会发现,之前你以为的山顶竟然只是山脚。到得那时,你连赞叹的心思,都不会有了。 哎,这哪是“重庆第一才子”,简直可称得上是“大宋第一才子”,这一个人得有多天纵其才,才能如此这般妖孽! 只在一件事上,小道士才找回了些许自信。才相信,这二老爷也是人,不是神。他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就是,符篆之术! 二老爷对此也有所涉猎。但符篆之术毕竟是道门秘传,若没有真正懂的高人用心地教,那是再怎么学都学不会的。顶多就是学点皮毛,做到形似。 所以小道士才终于找回了点自信,同时心里大爽。 哎,这种被“重庆第一才子”,甚至可能是“大宋第一才子”求教的感觉,真是,美啊! 二老爷投桃报李,他看出小道士似乎对秋萩姑娘别有一番“兴趣”,便亲自找到三管事,吩咐了声。说是,他经常会来祥云观,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大是不便。以后秋萩姑娘想什么时候来祥云观,并可什么时候来,只要不误了小娘子那边的事就成。 这是小事,三管事自然满口答应。 小道士大喜,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再过了几天,有两则消息在国公府中流传。 一则是,两日后便是重庆府的月老会。那是重庆府三年一次的大盛会,场面之大,比过年、元宵都要热闹几分。 月老会的主持便是白云观的上德道长。白云观侧殿供奉的月老,上百年来可是灵验的很。全重庆府的未婚青年男女,会在月老会这天,齐聚府城,在月老神像前叩头祈愿。若是有缘,并且心诚,祈祷完后,往月老神像手中一摸,便会摸到一个蜡球。 蜡球有三等,最次为白,其次为银,最佳为金。这蜡球极是神奇,外表光滑,绝无缝隙,绝无拆过的痕迹。打开蜡球后,白色的,里面多半是一句道家真言。可也有些,里面会是你自己的姓名,加上,另一个人的姓名。而那人,便是你今生注定的姻缘! 这是白球。银球里,必定有你今生的姻缘。而金球,那更了不得,你的姻缘可是受上天庇佑。你若依从,必定夫妻和美。你若敢不依从,必定天降横祸! 月老会什么的,小道士倒不感兴趣。他现在觉得,这月老对他实在是太过眷顾,眷顾的他已经吃不消。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件喜事,至少可以出去游玩一天,看看热闹。 而另外一件事,却是,彻头彻尾地悲剧! 几日后,达州李家,将正式向国公府提亲,想迎娶柔静县主! 这李家,虽然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功勋世家,但却是,川蜀一地数得着的官宦世家!族中在朝为官的,有从三品一人,正四品一人,从四品三人,别的五品、六品更是多达十人! 而这次来提亲的,正是达州李家嫡系长孙,其祖父正是当今的御史中丞,可谓位高权重。 这等良姻,国公府正是求之不得。所以府中极为重视,表面上还端着架子,暗地里却在准备周详。 但这个消息对小道士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当时听秋萩这么一说,他禁不住地当场脸色大变,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躲在某个角落里,独自伤心。 在早之前,天玄子就一再强调过,他和柔静县主之间绝无可能!那李国公备受恩宠,身份尊贵,不可能看得上他这个小道士。别说是他,就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家,也没资格与皇族联姻。更不用说,李国公这一脉有望皇位。柔静县主既然号称“皇族第一美人”,那不管她愿不愿意,甚至国公爷愿不愿意,她的婚姻,也必然只能是一颗筹码,让李家公子能往皇位的路上迈上一大步。 可天玄子说得再清楚再明白,在小道士的心里,还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柔儿既然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那她不嫁自己,还能嫁给谁? 只有当这消息传来时,小道士才真正懂了,天玄子实在说得没错,自己还真是“不谙世事,想得天真”! 别说自己和柔儿之间只是神交,柔儿本身还是清白之身,就算自己和柔儿之间真得“生米煮成了熟饭”,在这么巨大的利益面前,李家怕是也会装得毫不介意。毕竟,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名分。 哎,这可怎么办?小道士哀声叹气,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柔儿嫁给别人? 我去,这怎么行,这分明就是,把自己已经嚼烂了的美肉从嘴里给生生挖出来,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怎么办? 无计可施的小道士心中发狠:好,很好,李家那小子,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既然要跟我抢柔儿,那就别怪我,使贱招,出阴招! 两日过后,重庆府。 辰时刚到,整个重庆府便在喧嚣中,醒来。 哪怕祥云观地处偏僻,一大早,小道士便也被吵醒。洗漱过后,他慢条斯理地往府外踱去。 才出了府门,他便吓了一大跳。只见府外围着一大群丫环,见他出来,便“呼啦”一声围了过来。瞬间,他眼中全是及笄少女,耳中全是莺声燕语,鼻中全是脂粉花香。 国公府的三公子对他印象甚好,本想过来打个招呼,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向他竖了根大拇指,径自随着一群公子哥们儿离去,对他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 三年一次月老会,只今日这天,重庆府的未婚少女可自由出行。这一天,便也成了城中浪荡儿的节日。国公府侍女的美名,在这两年间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所以府外围着的浪荡儿最多。 当这些人看到一大群美貌少女簇拥着一个翩翩小道士,叽叽喳喳而来时,那眼珠子,瞪得都似要掉到地上。看小道士的眼里,便是无尽的羡慕,和无尽的杀气。 小道士除了苦笑,还是只有苦笑。 这一日,街上真真热闹非凡,比过年更胜几分。凡家中有未婚男女的,都会在门上张贴“喜”字;家资稍好的,门前再挂上同心结;身家小富的,会有供桌,上面布瓜果、置花椒,放银簪;家境殷富的,比如国公府,放得便是三生石,石上摆得是,银镯、金锁和玉佩。 所有的未婚男女,在这一天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裳,大大方方地行走在大街正中。哪怕平时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少女,也不例外,只是在脸上多加了块面纱。偶尔还有泼辣点的少女,见父母兄弟不在身边,便悄悄地将自己的面纱除去,展现了自己的容颜,惹来一片惊叹。 在这一天,男女之防大松。相识或不相识的未婚男女之间,可以随意交谈。所以时时可看到,走着走着,看对上眼了的一对男女,便走在了一起,悄悄说上几句话。若彼此“男有情,妾有意”,就会留下对方的姓名、住址和生辰八字,待回去后告知自己的父母。月老会这天这般认识的男女,只要家境不是相差太远,双方父母自然乐意促成。 当然,只能悄悄地说上几句话,别的,那就别想。没看到,大街两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女子的父母。若是有哪个男子敢对某个女子有半点不敬,立时,无数的烂茄子、臭鸡蛋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同样,若是有哪个女子恋着某个男子不走,便会被指为“轻浮”,一日之间,名声臭大街。 只是小道士这情形,却让今日的重庆父老们犯了难:用臭鸡蛋砸他吧,一个男子身处一大群美貌女子的中间,他手不乱动眼不乱看,简直是规矩的不能再规矩。并且,他脸上的苦笑的尴尬,处处说明,他是被强迫被逼的。可若不用臭鸡蛋砸他吧,我去,一个男子身处一大群美貌女子的中间,竟然脸上还露出苦笑现出尴尬,这,怎么老感觉手痒痒的? 正文 129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到得白云观,小道士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这处,是男女分开并行的。 和国公府的丫环们“依依惜别”,小道士排着长龙,向月老神像那行去。那神像高达两丈,形象和蔼可亲,音容栩栩如生,显见是由名匠雕成。 轮到小道士时,他往功德箱里投了五十文钱,领了一柱香火。旁边白云观的道士便说道:“道友何不再投三百文钱,求个姻缘。”小道士笑笑摇头。 在神像那默祷,求月老保佑自己姻缘和谐,切勿乱牵红线后,小道士便起身离去。 到出口那,却见那处的“姻缘贴”上,正好贴上一个木牌,上面赫然写的是:祥云观天青子。 小道士大奇,功德箱那,再投了三百文钱的,就有专人为你登记上姓名、地址,分成一式两份,一份给你自己,一份供在姻缘箱里。若月老认为你有良缘,你的名字便会出现在“姻缘贴”上。这样,你可持手中写有你姓名的纸,前去月老神像那,求取你的姻缘。 可是,自己明明只投了五十文钱啊!难道这月老真的就这么灵?不投钱也行? 心中疑惑的小道士就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往神像那走去。 到的近处,看到一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笑得还贼兮兮地,却是天玄子。 原来是这家伙搞得鬼。 天玄子拉他走到一边,笑道:“找不到你,就使了这个法子,见谅见谅!” 小道士懒得理这个无聊的家伙,他看向神像,见有一年轻女子正恭敬拜伏于地,在念出自己的名字后,默祷一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满脸紧张地将手往神像那一摸。一声欢呼后,摸出一个白球。 那女子小心地剥去球上的蜡,打开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上德道长就问:“姑娘可愿公布这大好姻缘?” 那女子含羞点头。 上德道长接过她手中的白球,展开里面的纸条,走向神像的背后,对正等在那的父老们念道:“天赐良缘!大槐村张三娘合东街孙二勇。” 人群一阵欢呼,就如放榜一般,有好事者在一张大红喜纸上,写上这两人的名字。 那女子喜不自胜,向月老神像再磕了几个响头,欢欢喜喜地退去。排队等候的众男女,眼里满是羡慕。 小道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番神像,实在是找不出半点破绽,就压低了声音问:“我说天玄子,这月老神像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天玄子正色说道:“道兄此言差矣!你我是道教中人,敬得就是天上的众神仙。这月老位列仙班,执掌姻缘之事。他在人间显些神通,再正常不过了。道兄怎么能说这里面另有玄机?” 小道士晒道:“信我道门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真的信神仙,相信九重天外有天庭,相信修炼、服丹能得道飞升,可长生不死。还有一种是敬神仙,对神仙敬,对天地畏,却不强求长生。只是一心领悟大道,追求内心的逍遥。天玄子,我就不信,你是第一种人。” “哦,这你就错了,我偏偏就是第一种人。天一子,你若是不信,就请说说,这里面能有怎样的玄机?” “难道神像里藏了人?” 天玄子笑道:“近百年来,神像前后有数次大修,里面能不能藏人,有没有机关,早就被探得一清二楚。” “数千名青年男女,每次只有两三百人,名字能上那‘姻缘贴’。选中的男女,在神像前敬神、默祷,前后最多几十个呼吸间,便会得到一个绝对完好无损的蜡球。蜡球里,十有六七会写上他的名字,并点明他的姻缘。” “凡是月老会上点明的姻缘,基本都会结成夫妻。并且因为这姻缘是天定,生活大多幸福美满,绝少有例外。而相反,那些不顾今生姻缘,强行与他人成亲的人,生活大多惨淡不堪。” “月老会上的神奇,便在于此!若非那蜡球之事,无人能解,百姓怎会深信不疑?若非那天定的姻缘确是灵验,百姓怎会如此痴迷?” 小道士左挠挠头,右挠挠头,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苦笑:“天玄子,论急智我倒有几分,但若要我来解这种谜题,我是完全不知从何着手。月老掌姻缘的事,我可信上几分。但若说月老来此地显灵,我却是一分都不信。” 天玄子说道:“你若真不信,那我也不强求。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要事要跟你商量。” 天玄子正色说道:“白云观的月老神像历时百年,被无数人真心贡奉,灵验非凡。” “身为你的知己,这些时日里,我日夜为你的事担忧。于是三天前的夜里,我正静坐时,心中忽有所感,便走到那月老神像前,盘膝静坐了一宿。” “就在我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时候,冥冥中我的脑海深处忽然浮现出了月老的金身。那金身浑身上下金光万道,音容笑貌几与活人无异。” “修道十几年,这是我第一次在入定时,与神灵相通。我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叩请月老,问了,你的姻缘!” “而月老给我的是,一句真言,和一个人名!” “那句真言是,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那个人名是,柔静县主!” “小道士,你和柔静县主的姻缘,真是上天注定。只是这姻缘,”天玄子摇头叹道:“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小道士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这短短的八个字里,竟包含了:无尽的深情、无穷的遗憾和纵是穿越三生三世,终也不悔的,坚持! 一时之间,小道士痴了! 回过神后,小道士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惊慌、有些害怕,他盯着天玄子的双眼,问:“天玄子,你是在开玩笑,是不?” 天玄子摇了摇头,叹道:“你还是不信!” “罢了,呆会儿,你自然会信。” “既然月老显了灵,那今日,你必会得到蜡球。蜡球里的,也必是那句真言和那个人名。我现在想问的是,你,打不打算将这姻缘,公之于众?” 小道士茫然问道:“这里面有区别吗?” “自然,区别极大!” “你若是选择了公布这姻缘,那满城必会皆知。并且,因为一个不过是名小道士,一个却是皇族第一美人,男女双方身份相差如此悬殊,这件奇事必然会在短短时日内,传遍大江南北。到那时,国公爷就算再不想将柔静县主下嫁给你,也必须得认真考虑下。更不用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对月老会上,姻缘天定的事,本就深信不疑。这样一来,你真的很有可能一飞冲天,成功迎娶柔静县主,当上那乘龙快婿!” “但我刚刚所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还有种可能,在历次月老会上,都有人不顾这天定的姻缘,强行与他人结成夫妻。有此先例在前,国公爷若是一意孤行,定不将柔静县主下嫁给你,别人也无话可说。你更是无可奈何,还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生生赶出重庆府,再无一丝机会。” “所以这姻缘公布或不公布,其实就是两种选择。一种选择是,你要么通赢,要么通输。一种选择是,放弃这个机会,徐徐再图之!” 说完,天玄子将手中的一张纸交给小道士,那纸上写得正是,祥云观天青子。 “选择交到你手中,你自己,好自为之!”天玄子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去。 手里拿着纸条,小道士茫然地排着队,心中思绪万千。 一会儿觉得,天玄子说得太过玄乎,自己不可相信。一会儿又想,若天玄子说得是真的,那自己该如何选择? 还在左右犹豫时,已轮到小道士。 小道士报上自己的名号:祥云观天青子,他跪下,三叩首,然后,便愣住了。 小道士早已有了意中人,此时便应向月老祈求,成全自己与意中人的姻缘。可就在这一刻,小道士竟发现,自己不知该选谁。 他一下子,想到的是许若雪,那个美丽霸气,和自己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的女人。 他一下子,想到的是柔儿,那个绝色温柔,和自己已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的女人。 直到“叮”的一声磬响,小道士还在茫然,不知自己在磬响的这一瞬间,心里想到得,到底是许若雪,还是柔儿? 他身后的女子见他呆呆的,忍不住拿脚轻踢了他一下。小道士这才如梦初醒,往月老神像的手中一掏。 他摸到了一个球,他拿出。 他摊开手。 一阵金光! 竟是,一枚金球! 金球,一次月老会上,最多只出一枚。甚至有十年,一枚未出。 金球,姻缘天定,并受上天庇佑。若依从,必定夫妻和美。若不依从,必定天降横祸! “是金球!”他身后的男女大哗。 “是金球!”神像后的百姓大哗。 “是金球!”上德道长也大惊,他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问道:“天赐良缘!上天庇护!天青子,你可愿公布这大好姻缘?” 可愿公布?小道士一时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金球重逾千斤! 他,该如何选择? 正文 130 天赐良缘,上天庇护 该如何选择?小道士不知道。 喧哗声更大了,有人叫道:“快公布,快公布。” 然后数百人一齐叫道:“快公布,快公布。” 小道士忽然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上德道人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然后举起了手。 喧哗声渐渐平息。 上德道人再问:“天赐良缘!上天庇护!天青子,你可愿公布这大好姻缘?” 小道士朗声说道:“抱歉,我不!”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金球,眯着眼,对着太阳看了看。然后笑了笑,将金球揣入怀中,就那么,扬长而去! 他竟,未曾打开这金球! 小道士回到国公府后,不过半个时辰,国公府里就炸开了锅。 一时之间,来祥云观的人那是络绎不绝,一个个问的都是: “哇!听说仙长在月老会上竟得到了金球?这可是得上天庇护的天赐良缘!” “哇!金球原来是这个模样,金灿灿的真好看,还真没被拆开过。” “啊!仙长竟真没拆开过,难道仙长就不想知道,这天定的姻缘,缘在何方,应在何人吗?” 这样一会儿后,小道士实在不堪其扰,只得在祥云观上贴上了一张告示,声明: 贫道好运,的确在月老会上得到了枚金球。 金球色呈金黄,阳光下有金光闪烁,表面光洁平滑,绝无瑕疵。 贫道的确没有拆开金球。贫道窃以为,这天定的姻缘若正是自己想要的,何需拆开?这天定的姻缘若不是自己想要的,何必拆开? 贴了这张告示后,小道士便偷偷地溜到了竹林里,倚在竹子上,静静发呆。 何需拆开?何必拆开?这只是用来哄哄旁人的借口。 小道士不选择公布这姻缘,只是顺应了自己的本心。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赌的人,赢得通赢,输则通输的事,实在有违他的本性。并且,他觉得,真若这么做了,他将无法面对许若雪。 再一个考虑是,现在他的身份可是假冒的。哪怕这次赌赢了,一旦身份败露,骗婚皇族的后果,想来不是笑几声就能了结的事。 而不拆开这金球,是因为小道士心中害怕。他怕,这金球里真有这句真言: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虽然已经做了选择,但想想,自己错过了可能“迎娶柔儿,做乘龙快婿”的绝好机会,小道士的心,哪怕到了此时都依旧凌乱! 果然是,有所欲,心便不静。 直到天黑,小道士才回到祥云观。李老道告诉他,这事连国公爷都惊动了,他携夫人前来,看到门口贴的告示后,叹了句“真是个妙人”,就大笑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秋萩就来访。 装模作样地先上了柱香,再装模作样地问了声二老爷来了没,得到没来的答复后,秋萩就不好再装下去,于是仔细地盯着三清道尊的神像,似是在数那神像上有多少根胡须。 小道士自然不会让佳人失望,于是说道:“昨天闹得满府沸沸扬扬,可说实话,贫道刚来重庆,对这月老会的事还真不清楚。秋萩姑娘可以为贫道讲解下吗?” 秋萩自然应允,跟在小道士的身后,向观外走去。在经过厢房时,秋萩忍不住地一嘟小嘴,朝小道士的背影丢了个白眼。 出了李老道和小道童的视线之外,小道士就停住脚步,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正是那枚金球。 秋萩欢呼一声,接过看了一会儿后,问:“仙长,你真得不打开看看吗?” 小道士摇了摇头:“时候未到。” “哦,那要到什么时候?” “找到我的‘梦中柔儿’的时候。如果贫道预料中的那个她,真的就是‘梦中柔儿’,那贫道会当着她的面,打开这枚金球。再告诉她,贫道和她的姻缘是命中注定。这份姻缘受上天庇护,谁也夺不走,谁也抢不去!” 听得这番话,秋萩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正极力挣扎。 小道士心中紧张,紧张的一颗心就在嗓子口那“澎澎”乱跳。他的手藏于袖中,死力地握紧,而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似乎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只是随口说出,绝无半点别的意思。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秋萩终于一咬牙,飞快地说道:“小娘子的情况其实很不好!” “她昏迷了三个月零十天,好不容易苏醒了,却,却又得了失心病。” “什么!”小道士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情不自禁地抓住秋萩的手,急急地问道:“失心病?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抓疼我了!”秋萩吃疼,叫道。 小道士急忙松手,连连道歉。秋萩警觉地往四周一瞧,见没人注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娘子自苏醒后就一直,一直痴痴呆呆的。虽然表面上看着正常,但说话、行为就跟小孩似的。并且,小娘子连国公爷和夫人都认不出来。以前所有的事,她全部都忘得干干净净。” “小娘子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这等事传将出去,谁还敢上门提亲?所以国公爷严密封锁了这个消息。全府中,除了两位总管和我们几个贴身丫环外,再无别人得知。李,李家哥哥,这事你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你出不了这府,我也必死无疑!” 小道士再三保证后,问:“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没请名医诊治吗?” “自然请了,”秋萩小声说道:“先后请了三个医师,都只敢下些滋补药。都说这脉相极乱,症状极怪,不敢乱用药。” “李家哥哥,你厢房那扇窗户能看到后花园一角。今日酉时,我会带小娘子去那一坐。到时你自可看看,小娘子是不是你的那位,‘梦中柔儿’” 说完这句,秋萩再不敢多说,急急离去。 整整一天,小道士都心神不宁,都没心思应付那些丫环,惹来好一顿娇嗔。 好不容易熬到申时,小道士就如木偶似地坐在窗户边,眼睛直盯着后花园,眨都不敢眨一下。 直盯得眼睛干涩了,那处角落,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穿黄衣的,自是秋萩,另一个穿绿衣的,是柔儿吗? 是柔儿吗?小道士拼命地睁大眼,可相距太远,他实在看不清。 好在秋萩明白他的心思,往这儿一指,说了些什么。那绿衣姑娘便凑近了些,脸也转向这边。 于是,两滴泪,从小道士的眼里滑落! 虽然依旧看不清,可那熟悉的感觉,分分明明地告诉他:这就是柔儿,是那个含羞弄怯,娇娇柔柔的柔儿;是那个甜甜地叫他“道士哥哥”的柔儿! 柔儿妹妹,你的道士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在这一刻,小道士很想学会传说中的仙术,能穿墙而过,一步跨到柔儿身边,将那魂牵梦萦的小身子,一把给搂入怀中。 可他不会,所以只能看着,柔儿的倩影在露了几面后,消失不见。 呆呆地坐在床上,小道士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他大喜,也大悲! 大喜的是,终于找到了柔儿,柔儿也还活着。 大悲的是,柔儿现在竟然,记忆全失,形同痴呆! 不应该这样啊! 那一夜记忆的最后,柔儿虽然依旧虚弱,但用了采阳补阴之术的她,魂体已绝无大碍,神志更是没有丝毫问题。 那柔儿现在这样的状况,是因为,魂体入肉身时出了意外?还是因为,被奸人所害? 柔儿本是生魂,小道士初见她时,她就已经远离了肉身,几达一月之久,当时魂体已经很淡了;再是,被辟邪符重伤,即将魂飞魄散;再是,登仙台上,三魂七魄彻底消散;再是,借阴极珠,重塑魂魄;再是,东门台那,又被重伤垂死;最后是,以采阳补阴之术,起死回生。这么狠狠地折腾,哎,她的魂体入肉身时,出现意外实在正常。不出现意外,倒还真的不正常。 但也很有可能,柔儿是被奸人所害。 柔儿是国公府的嫡女,更是唯一的女儿。她打小聪明乖巧,生得又极美,所以在府中极受宠爱。丫环们说,府中身边防卫最森严的,不是国公爷,而是柔静县主。 可即便如此,柔儿也被奸人施法,生生地被剥去了生魂。并且,府中竟无一人查觉,只以为,柔静县主突患疾病,昏迷不醒! 剥离生魂的法术极是高深,必得费心费力,准备周全。这就说明,施法之人道术高深,且,应该就是国公府的人。因为只有身边人,才能不动声色地被人掳走柔儿,并且在施法完成后,让她“毫发无损”地昏倒在后花园里。 既然上次柔儿是被人所害,那极有可能,这次同样是被人所害。 哎,只怪国公府将消息封锁的太死。若是早知道柔儿得了“失心病”,他何需这么麻烦,直接亮明旗号,上府来为柔儿“治病”就是了。现在知道了,却不能使出这招,否则,必会害死秋萩! 想到柔儿现在的情形,小道士愁肠百结。 灵魂之事,最是神秘。怕是传说中的神仙,对灵魂所知也不多。所以此刻小道士倒宁愿,柔儿是被奸人所害。不然,终柔儿一生,几无可能,再恢复正常。 可若是奸人所害,有如此道行高深的奸人隐藏在身边,柔儿只怕是,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柔儿处境如此危急,那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正文 131 温柔乡是夺命陷阱 第二日。 “李家哥哥,我家小娘子是不是你的‘梦中柔儿’?” 小道士拱手深揖:“正是,秋萩姑娘这次的恩情,天青子铭记在心!” “真的是啊。”秋萩喃喃地说道。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在那走了好一会儿神,才问:“李家哥哥,你那金球里的有缘人,真的,会是我家小娘子吗?” “必定是!”小道士坚定地说道。 “哦!”秋萩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一咬牙,说道:“李家哥哥,实不相瞒,我,我很喜欢你。” 啊,这个,小道士尴尬了。 既然说出了口,秋萩干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李家哥哥,可我是小娘子的贴身侍女,签得还是死契。我想嫁给谁,自己说的根本不算。” “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一般在小娘子出嫁后,会随同前去姑爷家。李家哥哥,你和小娘子的姻缘受上天庇佑。如果,如果小娘子真得嫁给了你,小娘子是你的妻,我,我能不能做你的妾?” 这个,小道士犹豫了。 哎,感觉怎么像是一桩交易。 可若要人家冒着偌大的风险帮自己,自己总该许给人家一些好处。更何况,这秋萩长得真心漂亮,放在外面,怕无数男人打破了头都要抢。 于是小道士柔声说道:“秋萩姑娘,你心地这么好,长得又这么美,若不是我的心里早就有了柔儿,我娶你为妻都是愿意的。让你做妾,只怕会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秋萩大喜:“我生来就是做奴婢的命,能做李家哥哥的妾,我,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小道士心中一叹,握住了秋萩的手,柔声叫道:“秋萩。” “哎!”秋萩高兴地应了一声,欢喜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自己是不是太无耻了?为了达到目的,连美人计这种手段都使了出来。可若不如此,这秋萩必然是不肯帮自己忙的。只能是,先委屈她了。 若是以后,自己真能娶柔儿为妻,那就依今日之言,立她为妾,对她好点,以做弥补。 得到小道士的亲口承诺,秋萩喜不自胜。她立马将自己当成了,江陵府天青子李德清的人,很快便进入了角色:“李家哥哥,小娘子现在患了失心病,怕是认不得你。这是一桩麻烦事。再一个,过不了几天,达州李家就会上门提亲。国公爷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定是不会拒绝。这又是一件麻烦事。” “李家哥哥,我们该如何是好?我听你的。”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秋萩,当务之急,是我得先想办法见上柔儿一面。” 秋萩大惊:“这怎么可能?小娘子的闺楼那防卫森严,你绝进不去,小娘子也绝出不来。” 小道士沉思片刻,说道:“国公夫人必是经常前去看望柔儿。等她离开时,你立即跟着离开。然后在护卫面前叫住夫人,和她随便说几句话。等夫人离开后,你就对护卫说,奉夫人之命,接我前去柔儿闺楼那镇宅驱邪。你是柔儿的贴身女侍,护卫必然不会起疑心,自会放我进去。然后你再寻个机会,让我和柔儿单独见上一面。” 秋萩一听连连摇头:“若是夫人知道我假冒她的名义,私自带男人出入小娘子的闺楼,夫人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小道士笑道:“这个倒不怕。你可以先去和夫人说,我道法高深,善于爙灾祈福,驱鬼辟邪。你建议夫人,请我前去做场法事,将小娘子救出苦海。夫人若是答应,那自然最好。但过几天,达州李家就会过来,夫人想来不愿节外生枝,所以应该会拒绝。” “这样,你私自带我去后,就算被夫人察觉,你也可以辩解,说自己是心忧小娘子安危,一时糊涂,才犯下这个错误。你这么一说,夫人心软,必然不会太过责罚你。” 秋萩细细一想,觉得这法子可行,于是便迟疑了。小道士见状连忙说道:“秋萩,你这即是在帮我,也是在帮自家小娘子。” “你想想,柔儿出事时,莫名其妙地就晕倒在后花园中,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却任凭名医如何诊冶都不得苏醒。直到三个多月后,才忽然醒来。柔儿醒来后,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记忆,也是医治无方。如此情形,我就不信,国公爷和夫人没有怀疑过,这是有奸人在施法,暗害柔儿。” 秋萩点头说道:“不错。小娘子昏迷时,府中请了不少神汉神婆、和尚道士,折腾了许久,都没折腾出什么。小娘子苏醒后,国公爷又请了上德道长。上德道长也说,这十有七八是有奸人,用法术拘了小娘子的魂。只是他对这方面懂得的不多,也是束手无策。” “秋萩,”小道士正色说道:“我师从名家,苦修道法多年。这次想与柔儿相见,我不是为别的,正是要找出,到底是谁在暗中陷害柔儿。就算找不出那人,我也应能破解这邪术,救回柔儿。” “只要柔儿恢复正常,她自会与我相认。到那时我即救了她,又是天定姻缘,柔儿自身也倾心与我,这样一来,国公爷必会应允,将柔儿嫁与我。你说是也不是?” 秋萩脸色阴晴不定,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了。” 说完她双眼含泪:“李家哥哥,我为你担上了这天大的干系。以后,你万不能负我啊!” 小道士宽解道:“秋萩,我是修道之人,怎敢负你?” 秋萩点了点头,神情恍惚地离去。 第三日,后花园的那一角处,挂上了一块粉红汗巾。 小道士精神一振,这是他和秋萩约好的暗号。此时,国公夫人必在柔儿那。 半个时辰后,秋萩上门,请天青子去小娘子闺楼那施法,镇宅驱邪。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沉默前行。 小道士眼尖,看出前面的秋萩虽然强壮镇定,但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小道士心中担心,却不好出声提醒。 关键的时刻,到了! 内院,柔儿住的“听雨轩”楼下,三名大汉迎头走来,为首的笑道:“秋萩姑娘,这就是你刚说的天青子?” 秋萩低着头,低低地应了声:“是!” 那汉子必是位江湖高手,若细看,定能发现秋萩全身都在发抖。好在他并未起疑心,挥了挥手,说道:“进去吧!” 小道士含笑点头示意。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某,人称霸拳张,在府中久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大好的气度,大好的脸皮,怪不得将全府的丫环给迷倒了一大片。” 小道士脸上的笑顿时一僵。 才一进门,秋萩的身子就软在墙上,额头汗出如浆,立即花了脸上的妆。 她压低声音说道:“小娘子就在上面。春苇我已经支走了。李家哥哥,你有一盏茶的时间。我在这替你把风,若有事,我咳嗽一声,你就立即下来。” 小道士应了一声,拾阶而上,掀开门帘。 一个女子,应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柔儿。”小道士眼睛发红,声音发涩,他颤声叫道。 这女子,正是柔儿! 眼前的脸,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带着点陌生。 以前的柔儿,似用天地间的灵气,精心勾勒而成。每一点、每一滴都至真至纯,绝不含一丝半点杂质。美得,似仙! 而此时的柔儿,就像仙子落了凡尘,沾上了人烟。虽然多了的,只是冰肌玉肤。可再美的肌肤,也总觉得含了些杂质,不再似以前般,纯的只剩下浑身流溢着的灵气。 可正因如此,此时的柔儿是鲜活的、是生动的。她就站在那,有清新的体香、有温热的气息、有羞涩的心跳。她就站在那,真真切切。不再似以前般,似随时欲乘风归去。 “柔儿。”小道士上前一步,嘶声叫道。 柔儿眨了下眼,歪了下头,小嘴儿一张。 小道士以为,她会叫出那声熟悉的“道士哥哥”,可柔儿,只是张嘴,嘻嘻一笑。 小道士心中一叹,他再上前一步:“柔儿,我是你的道士哥哥啊!知道吗柔儿,道士哥哥找你找得好苦。” “柔儿,我终于找到了你!” 柔儿还是歪着头看着他,那双原来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波动的眼里,渐渐地蒙上了一些思索。 情不自禁地,小道士伸出手,去触摸这张,近在咫尺的梦寐以求的脸。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两声剧响,两个人影闪电般从两侧破窗而入。人还未落地,两柄长剑便当胸刺来。 小道士本能地向后一退,避开了这两剑。 那两人并不追击,只是一闪身,将柔儿护在身后。 这一下电光石火,小道士根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后背一疼,一柄长剑,已抵住他后心! 这一刻,哪怕小道士的心性再好,也不由地头皮一麻:糟了,被发现了! 他缓缓转过头,正看到,一人掀开门帘。 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个霸拳张。 霸拳张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杀气。 他张口,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杀了!” 正文 132 忽悠神技,再现江湖 杀了! 这两个字,冷如冰,硬如铁,断人神魂! 都来不及等那寒意泛上心头,小道士就大喝一声:“慢!” 等这声喝出,他的心,才感到那窒息般的恐惧。 这人,竟真得是要杀他! 竟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痛下杀手! 他的这声大喝,妙至毫巅。他身后的那人,听到“杀了”这两个字,手上不由地一用力。这力还没传到剑上,耳边又是一声大喝“慢”,于是手上不由一抖,长剑便挽了个剑花,终究没有穿心而过。 小道士急急冷哼一声:“贫道是国公府的贵宾,谁敢杀我!” 他这话一说,身后那人便看向了那大汉。 大汉冷笑:“私闯闺楼,欲图谋不轨。这等行径,人人得而杀之!” 小道士大声笑道:“贫道执管祥云观,得知小娘子受奸人所害,被蒙了神智,这才前来施法,想救小娘子一命。” 说着,他一指身上的法衣,一摇手中的三清铃,厉声喝道:“这是贫道分内之事,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私闯闺楼,图谋不轨,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痛下杀手。” 他瞠目大喝:“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一听这话,大汉神色立变。其他三人看看一身法器、正义凛然的小道士,再看看毫不害怕,还在探头探脑的小娘子,紧绷的身子立时松了下来。 没人是傻子,在听雨轩外守卫了这么久,对小娘子的情形若是没有猜疑,那是不可能的。私底下,谁不怀疑小娘子是被奸人所害,被勾了魂,只是谁都不敢宣之于口。 论口齿灵便,大汉哪是小道士的对手。当下他也不多说,只是硬硬地丢下一句:“国公爷马上就到,这事自有国公爷定夺。” 见几人变得木头似的,小道士也无计可施。他看向柔儿,柔声唤道:“柔儿。” 听到这声呼唤,柔儿的眼里又闪过几分沉思。小道士连忙又叫了两声,柔儿终于似想起了什么,嘻嘻一笑,叫了声:“哥哥。” 小道士大喜,声音都哽咽了:“柔儿,你,你想起我了,我是你的道士哥哥啊。” “道士,哥哥。”柔儿笑着,往他这边走来。 那两人挡住她,不让她过去。柔儿不管,直直地撞过来。那两人不敢碰触到小娘子的身子,急急闪开。 柔儿走到小道士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笑嘻嘻地叫道“道士哥哥”,然后,那螓首就往小道士胸前一靠,闭上眼,小脸上满是幸福。 这一下,小道士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抽泣着说道:“柔儿,你这般美丽善良、乖巧可爱,是哪个奸人竟然如此狠毒,下这样的毒手,生生地夺了你的魂魄,将你,将你害成了这般模样!” “柔儿你放心,你的道士哥哥已经找到你了。不管是谁,敢害我的柔儿,我必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一向淡然的小道士,第一次,心中起了杀意! 不管架在身上的三把长剑,不顾身边虎视眈眈的四个人,小道士絮絮叨叨地说道:“柔儿妹妹,知道吗?你消失不见后,我找你找的好苦。这国公府很不好进,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进来,又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找到你。” 小道士柔声说起别后的情形,柔儿倚在他胸前,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如猫儿般的轻哼。 这一刻,小道士浑身忘了自己身处险境之中,只觉得,自己快乐的都要飞起来。 当国公爷和夫人上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夫人大惊,急急上前拉开柔儿。柔儿不肯。夫人气极,骂道:“你这傻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这样靠在男人身上?这事传出去,还有人敢娶你吗?” 不顾柔儿的挣扎,夫人和春苇强行拉着柔儿走开。小道士看了心疼,却无计可施。 国公爷脸上满罩寒霜,盛怒道:“天青子,我自问待你不薄,视你如上宾。没想到,你竟敢做出这种事。” 小道士从容施礼,答道:“国公爷,柔静县主便是贫道的‘梦中柔儿’。贫道惜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会舍得害她?柔儿她被奸人所害,夺了神魂。贫道此次前来,是为了救她一命。好让她恢复神智,与贫道相认。” 国公爷怒道:“胡说八道。我家女儿绝少离府,一直呆在‘听雨轩’中,何曾跟你扯上了关系?” 小道士说道:“前些时日,柔儿神魂离体,与贫道梦中相见。所以那几个月里,柔儿才会肉体无伤,却一直昏迷不醒。” 国公爷张口结舌:“你,你满口胡言,你,你胡说八道。” 小道士正待解说一二,却听楼下传来一个声音:“呵呵,好一张利嘴。” 一人缓缓踱上楼,却是二老爷。他身后跟着一人,竟是秋萩。 二老爷说道:“国公爷,天青子既然是由秋萩私自带进闺楼的,那此事秋萩最是清楚,问她便是了。” 夫人说道:“兄长说得极是。秋萩,你知道此事的厉害,也晓得府中的规矩。你将前后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还可从轻发落。若是再敢有所欺瞒,那罪加得,岂止是一等!到时,你自己了断,还能落得个轻松。” 秋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老爷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老爷和夫人看在奴婢平日还算忠心的份上,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国公爷怒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小命,就看你交待得怎样。快说!” 秋萩不敢再求饶,哭道:“奴婢下贱,自从见了天青子后,就对他念念不忘,一心,一心只想嫁他为妾。” “前几天,天青子对奴婢说,小娘子就是他的‘梦中柔儿’,他和小娘子之间姻缘天注定。天青子答应,若娶小娘子为妻,必会立奴婢为妾。奴婢信了他,就一心想促成他的小娘子之间的好事。” “天青子给奴婢出了个主意,让奴婢假冒夫人的名义,将他带进‘听雨轩’,让他跟小娘子单独见上一面。奴婢一时鬼迷心窃,才犯下了这等大错。求国公爷和夫人开恩,饶了奴婢这条贱命。” 秋萩所说的,句句是实。可这话说的,小道士听了觉得大不对劲。他心里,立马有了不祥的预感。 二老爷在旁边问道:“姻缘天定之说,太过虚无,不足为信。天青子凭的是什么,才能有这等自信,只要单独与小娘子见上一面,便能求得小娘子下嫁给他?” 不对,这话,问得蹊跷! 小道士心思电转,立马想到了个他之前忽略的问题:出了这般大的变故,秋萩就守在楼梯口,她不可能不知道。可之前这么久,她都未曾现身。难道那段时间里,有了什么变故? 糟了!小道士刚想开口阻止秋萩说下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秋萩猛抬头,大声说道:“奴婢知道,天青子是想趁这个机会,污了小娘子的清白。然后借姻缘天定的说法,逼国公爷不得不认了这门亲事!” 这句话,石破天惊! 一屋子的人,尽皆惊呆! 小道士眼前一黑,身子直摇摇欲坠,他心里狂呼: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就算被发现了,照着自己之前教她的说辞,秋萩定然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她先前还一往情深,怎么才隔了这么点时间,就平白污蔑自己,生生地给自己安上了“私闯闺房,污人清白”的大罪! 这可是,能置自己于死地的死罪啊! 自己私闯闺房是实,若是秋萩再一口咬定,自己欲污人清白,那国公爷即便将自己立毙当场,这天下间,也没人会说他半个不是! 堂堂一位国公爷,抓到一位欲污他嫡女清白的歹徒,一时义愤用了私刑,“不小心”将歹徒打死,这,能算是个事吗? 可秋萩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就算死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她一样地得认这罪啊!有轻罪不认,反倒害他顶上死罪,自己也难逃重罚,她不傻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小道士十万个想不明白。可他已没了时间,再去想这个问题。 国公爷果然爆怒,他脸色瞬间青紫,用几乎撕裂了自己喉咙的声音吼道:“拉下去,杖毙了!” 在那几个大汉扑上来前,小道士大叫道:“且慢!想堂堂张天师,会推荐这等卑鄙小人入驻祥云观吗?” 国公爷怒道:“张天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此事过后,我会亲自前往龙虎山,向张天师解释。” 小道士大笑:“龙虎山有那么多的道士,可为什么张天师非要将这个大好的机会,让给贫道这么个外人?” 小道士戟指柔儿,忽然大叫道:“这是因为,张天师法力通神,他知道,贫道和柔静县主之间,是姻缘天定!” “我和她的缘,不是缘定今生,而是缘定三生。在前世,柔儿就是我的妻,我和她恩爱缠绵,一生痴恋;在今生,柔儿神魂离体,和我梦中相见,再续情缘;在来世,我和柔儿也自会相见,再成夫妻!” “我和她的缘,是三清道尊亲口应允,是天定姻缘,受上天庇佑。三生三世之间,我和她必是夫妻!” “这缘,谁也阻不了!” 正文 133 姻缘天定,请从天意 夫人盛怒,原本柔和的声音都尖厉的变了形:“什么天定姻缘,什么三生三世!你意图污人清白不说,还在这胡说八道,毁人名誉!来人,给我堵上他的嘴。” 小道士大笑:“呵呵,毁人名誉?我说得句句是真,不曾有过半点虚假。污人清白?那更是笑话。柔儿的清白从来都是我的,她从来都只属于我。这片天地间,没有谁能比我更熟悉她,我还需要玷污她的清白?” 说着,小道士指着自己的右耳:“柔儿此处,藏有一粒黑痣,色淡黑,有芝麻大小。” 他指着自己的右腋:“此处,有一块胎记,如指甲盖大小,色呈微红,形似梅花。” 他指着自己的臀部:“此处,有两粒黑痣,左右大致对称,色泽乌黑。” 他冷笑:“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柔儿耳垂极是敏感,稍一碰触,全身禁不住地就会一抖。往她耳边吹上一口热气,她的耳垂便会微微发红。” “柔儿天性怕痒,尤其是脚底板,搔上四五下,她便会大笑不止。最多七八下,她就会全身软瘫似泥,任人摆布。” “柔儿……” “不要说了!”夫人尖声叫道。她脸色苍白,仓皇地看向秋萩和春苇,却见这两位贴身侍女也正惊恐地看着她。 “他说的是错的,是不是?他是胡说的,对不对?”夫人颤声问道。 春苇下意识地答道:“奴婢,奴婢所知道的,全是对的。奴婢不知道的,就不清楚是不是对的。” 夫人叫道:“不可能。我的柔儿几乎足不出府,他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的这般清楚,比我们几个最贴身的人知道得还要清楚。” 小道士傲然说道:“前世,我就和柔儿做了几年夫妻。今生,我再和她做了几个月夫妻。前世今生柔儿的变化不大,她所有的一切我自然清楚。” “你等若还是不信,好,” 小道士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正是那枚金球。将金球举起,小道士朗声说道:“这是什么?相信不用我说。月老会上,得金球者,姻缘天定,并受上天庇护!若依天意,必定夫妻和美。若不依天意,必定天降横祸!” “这枚金球此刻依然完好,我没有打开过。因为不用打开我就知道,金球里写得必然是这句真言。”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这句真言,是我前世,玉清元始天尊显灵时,亲口对我许下的。若月老有灵,金球里必无它言。” “现在,这枚金球就交由夫人你打开。若我所言是虚,我天青子任打任杀,绝无二话。可若我所言是实,夫人,你需得认了这段姻缘!” 将金球交给护卫,护卫递给夫人。夫人神色仓皇,竟不敢伸手去接。国公爷叹了口气,上前接过,就要拆开。 “且慢!”小道士叫道:“请国公爷确认下,这金球是不是蜡封完整?” 国公爷和夫人仔细看过,点了点头。二老爷接过,观摩了下后,说道:“蜡球表面光洁无暇,上面白云观的红印完好无损,的确没被打开过。” 国公爷接过金球,深吸了口气,捏碎,取出纸条一看,全身就是猛地一抖,一时张口结舌。 夫人凑前一看,口中嘤咛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竟至,摔倒在地! 二老爷一声长叹,念道:“三生三世,十年姻缘!江陵府天青子必配重庆府柔静县主。” 这话,他说得虽轻,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每个人心中。 拿剑抵住小道士的三人,手一软,长剑掉地,“叮”地脆响。 春苇,拜伏于地,朝地上的金球残片,连磕了三个响头。 秋萩,整个人软瘫在地,嘴里喃喃说道:“这竟是真的!这竟是真的!” 只有柔儿,神色如常,一脸天真地叫着:“道士哥哥。” 小道士上前,拜伏于地:“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份姻缘,是我前世用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尝了四十年的孤独凄苦,才换回来的。晚辈,在此叩请国公爷和夫人,请,成全这段姻缘!” 国公爷看着小道士,心中极是茫然,完全不知所措。 旁边二老爷叹道:“此事委实太过突然,也太过惊人。天青子,你且下去吧。等国公爷和夫人商量后,自会给你答复。” 国公爷如梦初醒,说道:“不错,不错,先等等。来人,将天青子带下去,哦不,请下去。” 小道士心中长叹,却也无可奈何。柔儿的婚事牵扯极大,国公爷自是不可能现在就应允他。 在随护卫下楼时,小道士听到夫人说道:“来人,将秋萩这贱婢拿下。” 然后,是秋萩的一声哀求:“二老爷,救我!” 在三个护卫的“恭送”下,小道士回到祥云观。 一进自己的厢房,他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他委实累了!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凶险。只要任何一处应对不当,他便必死无疑。所以,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小道士全身的精力,也被耗尽! 待醒后,月已上中天。 小道士披衣起床,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忽然微笑,然后大笑,继而狂笑! 这是真正的,置身死地而后生啊! 就像是一个残局,自己本已被将死,却在最后关头,想出一着神来之笔。不但起死回生,还反将了对方一军! 张天一啊张天一,你怎么就能,如此了得! 小道士自得地回想起自己演的一出好戏。 什么三生三世,十年姻缘;什么前世、今生、来世,全是胡编的。 他对柔儿了若指掌,不过是因为,那一夜的极致缠绵。 那次,可是神交! 那是灵魂的交融!抛去了肉体的束缚,每一丝的碰触,每一点的感触,都直接印在心里,没有任何隔阂。在那种状态下,别说对柔儿的身体了解的入微,就连柔儿当时的感觉他都能明白。 至于柔儿身体的敏感处,呵呵,那次的小妮子实在太过于生涩,生涩到后面自己都受不了,就放开了对他的束缚。于是他,反客为主,生龙活虎,生吞活剥,狼吞虎咽…… 再是那金球。金球里有什么?其实小道士真不清楚。但在那个时候,他只能选择去赌。空口说白话,岂能让人相信! 既然天玄子说过,金球里会有这句真言。小道士就赌天玄子不会骗他。结果,他赌赢了! 于是,借众人对神仙的迷信,对月老会的坚信,他成功地将让众人,对“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句话,再无丝毫怀疑! 这出戏,自己深得,何等漂亮! 当欣喜过后,小道士心中不由地泛起了那个疑问:今日秋萩,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道士相信,秋萩对自己的迷恋是真的。那么,在她迟迟未出现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有如此大的转变? 小道士想起了自己下楼时,秋萩的那声哀求:“二老爷,救我!” 二老爷! 在那个时候,秋萩求救的对象,一定是她相信,有能力救她并且愿意救她的人。 二老爷在府中地位崇高,自然是有能力救她。可秋萩凭什么相信,二老爷愿意救她? 难道是因为,二老爷对她许过什么承诺?可二老爷为什么要承诺救她? 最大的可能就是,二老爷要求秋萩在之后的证言中,置自己于死地。作为条件,他承诺,保秋萩一命。 那这么说来,今日布下这局,欲置他于死地的人,便是,二老爷! 将怀疑的目标锁定二老爷后,小道士又找到了几个疑点。 一个是,之前在“听雨轩”楼下初见时,那为首的霸拳张对他态度很好,还开了句玩笑。可随后,霸拳张却不给他分辨的机会,直接欲置他于死地。他的背后,必有人指使。 全府之中,能让他言听计从,并不惜放手杀人的,能有几人? 再一个,二老爷给秋萩大开方便之门,让她随时可来祥云观,很有可能,是他从一开始就在布这个局! 他知道自己着急去见柔儿,就特意为自己创造了机会。当自己借机利用秋萩的时候,他只需派人盯住秋萩,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出手,就可利用霸拳张和秋萩,做连环双杀! 可二老爷,为什么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想到这,小道士眼前一亮! 除非,他就是那个奸人! 那个生生剥离了柔儿的生魂,再派恶鬼追杀柔儿,最后害柔儿记忆全失、神智不清的那个奸人! 没错。小道士越想越觉得,就是他。 他是柔儿身边亲近的人,柔儿对他必无防备,他方便下手,事后也不会惹人怀疑。 他熟读道藏,虽然表现的不通道法。但道法精深的人,表面并无异常。他很可能只是,将自己藏得很深。 他在府中威信极高,权柄极大,秋萩和霸拳张必然都信他,唯他命是从。 还有,柔儿曾说过,她“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必须得告诉爹爹,不然,必会惹来弥天大祸”,这二老爷在国公府中多年,深得信任,他若包藏祸心,自然祸害极大。 想到这,小道士心中大悔,亏自己还当这二老爷是雅韵无双的“大宋第一才子”,可没想到,他才最有可能是暗中的黑手! 心中怒气一生,不顾天色已晚,小道士就想夜闯国公爷卧室,将对二老爷的怀疑全盘托出。 可才走到门口,他就怔住: 证据嘞?一切全是自己的猜测,证据在哪? 正文 134 意料之外的刺杀 空口无凭啊! 自己说:“二老爷道术精深,尤擅长于养鬼。养了一只恶鬼,厉害无比。贫道与十几名道士联手,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国公爷反驳:“胡说,我和二老爷相知多年,从来不知他竟精通道术,最多也就闲时看看道经。你当天下间,有人能样样皆精?” …… 自己说:“上次柔儿出事,是二老爷施法,生生地从肉身中剥离了柔儿的生魂,才致使柔儿身无外伤,却昏迷不醒。” 国公爷大怒:“竖子,尔敢骗我!你不是说,柔儿昏迷是因为她神魂离体,与你梦中相见吗?” …… 自己说:二老爷布下杀局,指使那霸拳张和秋萩,欲置自己于死地。若非自己机灵,怕是已经死翘翘了。“ 国公爷大笑:“哈哈,你对我家柔儿抱有那种企图,真真是罪该万死。二老爷就算对你动了杀心又怎样,他这事做的,正合我意。” …… 哎!这二老爷在府中十年,深得众望,威信极高。他即不好酒,又不近美色,还温和仁慈、处事公正,完完全全就是道德的典范。这样的人,无凭无据的,你敢去指证他?更不用说,国公爷和夫人一直视他为兄,对他言听计从,从无二话,从不起疑心。 自己若真敢就这么跑去说他的坏话,怕是,将国公爷心中的那点念想,给生生磨灭掉。 哼,这等搬弄是非,小肚鸡肠、阴险毒辣、表里不一的卑鄙小人,还妄想娶我家的柔儿?哪怕这姻缘真是天定,我赵某人也绝不会答应。就算是逆了天意,我也绝不会将我的宝贝乖女儿推进这火炕! 国公爷若是这么一想,自己怕是会被直接扫地出门。 怎么办? 纠结啊,明明已经认定了,二老爷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作恶的奸人。可自己,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只得任凭他在那从容布局,陷害柔儿,陷害国公府,陷害自己! 想来想去,小道士怒了。我去,不想了,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 第二天,小道士发现,祥云观外多了好几名护卫。 他一想,是了,就这两天,达州李家就会上门提亲。国公爷对这门亲事极是满意,也极为看重。他必然会找人死死盯着自己,以防自己前去捣乱,搅和了这门亲事,坏了他的大事。 我去,这该如何是好? 达州李家要借助国公爷的皇亲身份,国公爷要借助达州李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双方各取所需,这门亲事几乎势在必行。自己若是被人给盯死了,那能做得了什么?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柔儿嫁给那个该死的李家大公子? 不行,绝对不行! 既然自己已经做不了什么,那就只能请别人帮忙。 请谁?天玄子! 想到就做,小道士向观外走去。 果然,那几位立即迎了过来。 当头的一位呵呵笑道:“仙长,在下姓李,人称铁腿李。最近府内不太平。国公爷吩咐,要我等三人寸步不离地伴在仙长左右,以免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胡言乱语地惹得仙长不快。” 小道士笑道:“国公爷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上次上德道长有请贫道,去白云观跟他学箫。贫道今日有闲,想去趟他那。现在府内不太平,可府外却是太平的很,不知贫道能否去得?” 铁腿李讪笑道:“仙长说笑了,仙长自然哪都去得。要不,仙长在这稍等下,在下去请教下国公爷。” 小道士摇头:“这点小事也要去问,怕是会惹得国公爷大怒。” 他一说,这铁腿李就迟疑了,但还是没有丝毫让路的打算。 小道士就建议道:“三管事住这不远。不如,你去问下三管事,怎样?” 铁腿李笑道:“仙长说得在理。” 看着铁腿李急急而去,小道士就安心在这等着。他初到重庆府,在此人生地不熟,三管事自然会放行。不然,岂不是做得太过明显?三管事必然多少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会了这点小事,就狠狠地得罪他这个可能的未来姑爷。 果然,不一会儿铁腿李过来说道:“仙长,三管事命在下随侍仙长左右,我等这就出府吗?” “当然。” 小道士骑着大黄马,铁腿李骑着驴子,两人往白云观行去。 铁腿李的身高本比小道士高一截,可这会儿,矮了都不止一个头。他是江湖人士,江湖人谁不喜欢宝马宝剑。看小道士时,眼里便大是羡慕。 在路上,小道士问:“你人称铁腿李,昨日贫道见到一个好汉,人称霸拳张。你俩一个铁腿,一个霸拳,这要是对上去,不知是腿赢,还是拳胜?” 铁腿李一听怒道:“哼,姓张的那个家伙虽然武功的确不错,但惯会溜须拍马,浑似不是个男儿。” 然后他一脸幸灾乐祸:“不过听说他昨日犯了大错,被国公爷一怒之下赶出了府。府中没了这等腌脏货在,以后不才吃饭都得加一大碗。” 看来,这一腿一拳,还真不太对付。 还有,那霸拳张只是一时失察,就被赶出了府。而秋萩犯下那等大错,怕是,哎。 可惜了!这姑娘人长得漂亮,心地也不坏,只是在关键时刻选择错误,就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两人行至白云观附近时,身后一骑飞来,在越过他俩时,忽然勒马停住。 竟是两人刚刚提到的霸拳张! 铁腿李冷笑道:“哟,不错啊,昨天才被赶出府,今天就买了一匹大马。” 霸拳张哈哈一笑:“不过是把这几年在国公府攒得银子,一下子全花光了。” 说着,他翻身下马,走到小道士面前,抱拳说道:“昨天的事是在下的不对。在下是个粗人,心急小娘子的安危,一时气愤之下,失了分寸。万幸仙长安然无恙。在下给仙长赔个礼,还请仙长见谅!” 别人好心赔礼,小道士也不好在马上坐着,只得也下了马,淡淡地说道:“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贫道不会放在心上。” 霸拳张大喜,笑道:“仙长果然是高人,确有高人风范。仙长这朋友,我张某交定了!” 说着,他上前一步,状似亲热地,一拳向他胸前砸去。 这一瞬间,小道士心中忽生警兆。然后他立即注意到,霸拳张虽然嘴上在笑,但那脸却绷得紧紧的,眼中更是凶光毕露。 电光石闪间,小道士想起一事。 他和许若雪同行多日,一路上,两个自然多有交谈。那一次,恶婆娘提到了一种江湖手段。 有一种极高明的手段,会的人并不多。那就是用特定的手法,运起暗劲,在人身上特定的位置一击。功力浅的,要用拳重重一击;功力深的,只需手指轻轻一点。中了这招的人,表面上看是没什么。但内里,却伤到肺腑!之后快则数天,慢则数月,这人必死不疑,无药可救! 想到这,小道士猛地后退一步,大叫道:“你干什么?” 为了不惹人生疑,霸拳张这一拳去势甚慢,竟被小道士躲过。他还想上前追击,却已没了机会。 铁腿李本就和他极不对付,听得小道士这声大叫,他想都不想,一个闪身挡在小道士身前,一脸防备地盯着他:“霸拳张,你想干什么?” 霸拳张哈哈大笑:“某不过是想赔个礼、道个歉。既然仙长不肯接受,某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热脸,贴仙长的冷屁股。某这就告辞。仙长,你我后会无期。” 说完,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铁腿李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霸拳张已经远去。他疑惑地问道:“仙长,这贼厮刚刚是不是想暗下杀手,对仙长不利。” 小道士点头:“正是。贫道看他神色不对,再看他那一拳击来时,手上青筋毕露,显是运足了力,所以贫道才匆促大叫。” 铁腿李一寻思,大惊道:“不好。这贼厮号称霸拳,一身功夫全在手上。他必定是想用暗劲害了仙长,幸好仙长机警,不然怕是凶多吉少。哎,不才大意了,刚刚留下他就好了。” 小道士取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刚刚多谢兄台出手相救。这儿人烟稀少,若不是有兄台陪在身边,贫道就算看破那恶人的手段,怕也是难逃一劫。” 铁腿李推辞不肯受:“国公爷既然将保护仙长的重任托付给了不才,仙长万一出了意外,不才自然难辞其咎。不才刚才一时不慎,竟险些让那贼厮得逞。仙长不怪罪不才,不才就已经极是感恩,哪敢再厚着脸皮,消受这般重礼?” 小道士坚持,铁腿李只得收下。大喜过望之后,神情更是亲热,当下说道:“仙长今日险遭暗算的事,不才回府后,必会禀告国公爷。国公爷自会安排高手,保护仙长的万全。仙长大可放心。” 小道士笑道:“如此最好。贫道多谢兄台了。” 吃了这次教训后,铁腿李一路小心,好在之后无事,两人平安到达白云观。 小道士先去拜见了上德道长。 铁腿李起初还不肯离他左右,可呆了两个时辰后,见这两人兴致勃勃地,只知一味谈论音律。他听了大是无趣,最后按捺不住,终于在小道士丢给他一锭银子后,欢欢喜喜地买酒去了。 等他一走,方丈室的门就被推开,天玄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小道士一把窜上前,紧紧地握住天玄子的手,眼含热泪地说道:“道兄,请帮我!” 正文 135 运筹于帷幄中的道士 天玄子忙不迭地将手甩开:“去,去,你个龙阳君。” 小道士委屈了:“那不是装的吗?我才不是龙阳君。” 天玄子浑身一哆嗦:“你若再敢装出这副鬼样子,我立马掉头就走。” 小道士赔笑道:“不敢,不敢,道兄请坐,请上坐。” 屁颠屁颠地将天玄子请上坐,再恭恭敬敬地敬上茶,小道士点头哈腰地站在那,一脸谄媚地看着天玄子,让人见了,直恨不得挥手一拳,砸破这张脸。 天玄子端着这杯茶,放到唇边又放下,长叹一声:“哎,总感觉喝了这茶,这条命就会卖给你。” 小道士谄笑道:“哪能啊,你我可是一生的知己。知己怎么会害知己,是不?” 天玄子根本不信他,抿了一口茶。那脸苦得,活像自己咽下去的,是一大碗黄连:“哎,你说吧,什么事?” 小道士就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这些事委实太过曲折,太过惊险,太过刺激,天玄子先是漫不经心的听,再是津津有味地听,听到后面,那是不时击节赞叹。等听完了,他回味无穷地问道:“没了吗?” “没了。” “嗯,给你个建议,下次说到最后,你应该加上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道士额头汗出,我去,我都死里逃生了好几回,你就将这般惊险的事当成了评书? 天玄子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回且听到这,下回再听你分解。讲得不错,下次打赏。” 说完,他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小道士大怒!我去啊,你真当我跑来这,是专程为你讲评书的? 他挡住门,用很生气、很生气地眼神盯着天玄子。 天玄子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哎,你现在被李国公派人盯得死死的,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事都要我来帮你做。再是知己,你也不能这么坑我吧!” 小道士赔着笑脸:“也不是所有的事,就是达州李家提亲的事。只要你将这事给搅和了,我自然就能脱身出来。” 天玄子叹道:“好吧,你我合计合计。” 两人就坐下,在那冥思苦想。 想了好一会儿后,天玄子说道:“朝堂上的事,你我无能为力。现在能着手的,也只有达州李公子和柔静县主这边。” 小道士说道:“是极!这毕竟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若是双方彼此对对方都大不满意,那这门亲事就很有可能会告吹。” “这两人,一个据说是人中之龙,一个明明是人中之凤,想要让他俩都不满意,难啊!” “所以才需要你我联手,运筹于帷幄之中,搅和掉这门亲事。” “马屁就先不要拍了。我先问你,柔静县主现在不是神智错乱吗?她这般情形,国公爷怎么敢让她出来相亲?” “我上次见过柔儿,她若是不言不动,只是静静坐在那,的确是看不出有半点问题。” “这就是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柔静县主身份尊贵,肯露面让李公子看上一眼,就已经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让柔儿在露面的那个时候,动上一动。这样,姓李的小子自然会发现,柔儿的神智有问题。” “可怎样才能让柔静县主动起来?这几天你定会被盯得死死的。单凭我的话,连国公府都进不去。” “既然国公府内找不到办法,那就从府外想办法?” “府外,去,你当我是神仙啊!” “神仙?等等,我好像有办法了。” “这样你都能想出办法?天一子,你不要太聪明。” “我记得秋萩说过,柔儿自小最喜欢的,便是放风筝。小时候她只要天气合适,就会到城外去玩,每次放得还都是城东李家的蝴蝶大风筝。只是后面长大后,出府大是不便。后花园里又实在太小,跑不开,这才慢慢不玩了。只要我们去城东李家买上一大堆蝴蝶大风筝,给放到天上。柔儿见了,必然会坐不住。她现在可是小孩心性,乍一见到最喜欢的玩具,哪里还肯乖乖听话。” “啧啧,天一子,你果然聪明,这个办法都能想出来。但问题是,我们怎么保证,柔静县主能看到天上的风筝?” “柔儿现在神智不清,李国公自然不敢让她离开闺楼。她的闺房,姓李的小子自然也进不去。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由国公夫人扶着柔儿出来,就在闺楼上露上一面,让那小子在楼下看上一眼。柔儿的闺楼我去过,大致方位我可以画出来。只要保证柔儿在那个方位,能够看到天上的风筝,这就够了。” “哎,这样变数着实不少。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至于买风筝、放风筝这样的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多谢多谢。柔儿那边先这样,姓李的小子那边才麻烦!天玄子,要不你请个江湖高手,给那小子下点药,让他到时神智尽失,跟疯子似的。或者干脆让他出个大丑,比如放上百十个臭死人的响屁。” “去,就这两天时间,我到哪去请这样的江湖高手,再到哪去找这样神奇的药?” “哎,那怎么办?对姓李的小子我们一无所知,知己不知彼,怎么谋这局啊。” “达州李家,等等,我想想。我记得,达州李家的老族长,也就是李公子的爷爷,现在的御史中丞大人,去年曾重金向天下求购玉石散,却求之不得。” “玉石散,那是什么?跟五石散一样的东西吗?” “大不一样。玉石散毒性轻微的很,它功能提神醒脑、振奋精神,偶尔服下,对身体并无大碍。” “哦,这玉石散跟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玉石散服用后,跟五石散一样有些讲究。最要注意的,便是饮食。服了玉石散的人,若是饮食不当,发了药性,那就跟打了鸡血似地,精神极度亢奋,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好,那只要哄得他服下玉石散,然后再在厨房那做点手脚,那就万事大吉。“ 天玄子神秘一笑:“不用不用,到厨房那做手脚太过麻烦。” “哦,那怎么办?” 天玄子大笑:“此事大是凑巧。按重庆的风俗,男女相亲,女方若满意,会端上一碗‘喜团子’,再斟上三杯米酒。若男方同样有意,就会吃完‘喜团子’,再喝完米酒。米酒倒无所谓,可那‘喜团子’,看着是面粉所制,实际上却是糯米所做。而糯米,正是玉石散最忌之物。” 小道士一听狂喜,猛一击掌:“真是天助我也!” 天玄子点头应道:“正是。这玉石散炼制不易,非常珍贵,李公子那想来没有。而我这却刚好有一些,还是鼎鼎大名的白玉道人亲手炼制而成。要做这事也简单,我只需寻个机会引起李公子的注意,再假装无意中透露,我身怀此物,那李公子必然会重金求购。只要他买了,必定会用在那相亲宴上,以求自己神智清明,博得国公爷的欢心。到那时,他若对柔静县主无意,不吃那‘喜团子’,并没有半点事。可他若对柔静县主有意,吃了那‘喜团子’,呵呵,达州李家的一世英明,只怕是,会毁于一旦喽!” 小道士听完,哈哈大笑! 计议完毕,再商量了些细节,小道士便即告辞。 出了白云观,见铁腿李眼巴巴地望着大黄马,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小道士就请铁腿李上马。铁腿李狂喜,在官道上策马扬鞭,纵马疾驰,一路狂呼大叫。 直到天已黑,两人才回到国公府。铁腿李先得了一锭足重十两的金元宝,又骑了许久的高头大马,对小道士极是感激。 此后两日,铁腿李带了三名护院,护在小道士身周。到得第三日,更是寸步不离。 觑了个机会,小道士问铁腿李:“今日是不是有人来国公府,向柔静县主提亲?” 铁腿李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国公爷下了严令,今日必不能让仙长出了这祥云观,必不能让仙长与他人接触,必不能让仙长得知任何消息。” 说到这,他犹豫了下,加了句:“包括这消息。” 他这么一说,那就是了。 小道士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 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了会,小道士说道:“兄台,麻烦你去请下三管事,请他过来。兄台只管把话带到,来不来自是三管事的事。” 铁脚李本不愿去,可看着小道士哀求的眼神,终于点头。 不一会儿,三管事到来。 小道士绝不提柔儿的事,只是砌了壶茶,和三管事闲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儿,三管事对身边侍立的小厮说道:“某在这呆着,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这样不好,怕会误了什么。你且去打听打听下,有什么消息速速报来。” 那小厮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回报道: “达州李家李老爷和他的儿子,正和国公爷在青云轩商谈婚事,双方谈得很是高兴。” 小道士的心一沉,那脸上的笑,便有些勉强。 “李老爷赠了国公爷一匹青玉宝马,那马从远去看,就和头顶的天空一样青,想来必是稀世宝物。国公爷回赠了李老爷一个笔筒,那笔筒是用红玉雕成,是太祖用过的御物,国公爷自己从不舍得用。” 小道士的脸一沉,再也笑不出来。 “国公爷请李老爷和李大公子,前去小娘子的听雨轩。” 小道士的手一抖,杯中的热茶泼到了手上,可他竟不觉得疼! 正文 136 决胜于百丈外的奇迹 三管事淡淡说道:“仙长的心乱了。” 小道士弹去手上的浮茶,叹道:“人生而有七情六欲,想要做到太上忘情,谈何容易?” 三管事笑道:“既然是天定姻缘,受上天庇护,仙长何需紧张?” 小道士回道:“事到临头,总是关心则乱。就像是做恶梦,哪怕明知道是梦是假的,该惊的,还是要惊一下。” 三管事笑笑,不再多说。 半盏茶的功夫,小厮来报,脸上满是迟疑不定。 “李老爷和李大公子去了听雨轩,当时小娘子从阁楼上露了一面。李大公子一见,嘴里只说‘世上竟有如此美人,世上竟有如此美人’,眼睛都直了。” “李老爷也是满意的不行,当下大笑道‘我们达州李家传承了三百年,积了三百年的福,今日才能得此佳妇’。” “可谁知这时候,小娘子抬头一看,忽然大叫道‘风筝、风筝’,指着天上,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叫。” “李老爷笑到一半的声音没了,旁边的国公爷急忙解释道‘小女天真烂漫,让贵人见笑了’” “李老爷干笑着说‘天真烂漫好,天真烂漫好’。” “可这话才刚说完,小娘子就,就攀着围栏,要从阁楼上跳下去,去抓天上的风筝。” “所有人脸色大变。幸好夫人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了小娘子,才没让小娘子跳下来。然后夫人和春苇、夏荷连拉带抱的,拖着小娘子进去。小娘子还不肯,一个劲地嚷着‘风筝、放风筝’” “这番变故来的突然,李老爷和李大公子当时脸上就难看的要死,国公爷解释了下,也不知这两人听见去了没。” “现在这事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议论。哎,小娘子不是醒来了吗?怎地又变成了这样?好好的小娘子变成了这样,大家心里都,都难过的要死。” “好了,不要再说了!”三管事打断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身为内院的管事,这些时日里自然听到了一些风声。可当这消息真的得到确认时,他的脸上也不由地极是愁怅。 柔儿乖巧懂事,又知书达礼。她人畜无害,还貌美如天仙,国公府全府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哪个不对这位小娘子喜爱十分,心疼十分? 小道士见状劝道:“无妨!柔儿只是受奸人所害,中了吊魂术,所以才会神智迷失。只要将柔儿的魂魄找回,即可破了此术。” 三管事大喜:“仙长说得可是真的。” 小道士正色说道:“自然是真。” 三管事点头:“是极!小娘子还没嫁给仙长。既然是天定姻缘,小娘子又怎么可能会在此时出事。是某庸人自扰了!” “天定姻缘、上天庇护”这句话,如果说三管事之前只是信了六分,此时就已信了八分。不然,世事怎会如此凑巧?小娘子只需露上一面,前后用不了十几个呼吸,可偏偏就在这大功告成的一刻,出了这等岔子。这不是命中注定的,又是什么? 于是,三管事对小道士信心大增。只觉得今天自己来的这一遭,来得对,对极了。 而柔儿“中了吊魂术”这句话,也不是小道士说的,是天玄子说的。 大道三千,小道士只精捉鬼之术,对别的知之极少。天玄子却完全不一样,他的道术如何,小道士还不得而知。但他的博闻广记,小道士却是佩服的很。 听小道士详细地描述了柔儿的症状后,天玄子很肯定地说,这是中了吊魂术。并且,还是极厉害的吊魂术! 一般的吊魂术,只会给人带来霉运,或者让人精神昏沉,或者碍人命理。而柔儿中的吊魂术,却是完整地封禁了三魂中的最少一魂,所以才导致神智全失,形同痴呆! 天玄子说,一个人的三魂七魄,彼此之间会有感应,并且自行相吸。若是中了吊魂术,只需在那人身上施法,就能将被吊走的魂魄唤回来。可柔儿的魂魄却是被完整地封禁了,这样唤是唤不回来的,必须要毁掉对方施展吊魂术的媒介,比如草人、木偶,这样才能将柔儿的魂魄放出来。 连那奸人是谁都不确定,这样怎么毁掉对方施法的媒介?好在天玄子也说了,这吊魂术远不如民间传说中的那般神奇。扎个草人,放上某人的生辰八字,用针一扎,那人身上就会疼。多扎上几十针,那人就会死去。真正的吊魂术,像柔儿这样神智尽失,几已是害人的极限。 当时小道士听了,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柔儿的性命无忧,这是好事。更大的好事是,柔儿的生魂无恙。真若是三魂七魄出了问题,导致有魂魄不能入肉身,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天玄子也说,那种情况,无法可解! 得到小道士的保证后,三管事安心了不少,叫那小厮再去打探消息。 这次好久后,小厮才回报:“李老爷和李大公子躲在房里商量了很久。出来后,李大公子脸色极是难看,不肯说一句话。而李老爷却笑眯眯地说,对我家小娘子很满意,达州李家愿求娶小娘子为长房长媳!” 三管事大惊:“怎会如此!这样都行!” 他长叹:“哎,小娘子是要嫁给李大公子为妻的,若李大公子大不满意,小娘子能有好日子过吗?国公爷和夫人那般心疼小娘子,必然不会应允,让小娘子去受那等苦。你速速快去,有什么最新消息,第一时间回报。” 不一会儿后,小厮回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三管事,国公爷,国公爷他答应了。” 三管事惊叫:“怎么可能?” 小厮回道:“夫人心疼小娘子,坚决不肯答应,国公爷却在犹豫。后面,后面两位公子进了房间,出来后,国公爷就答应了。夫人当时就大哭,还,还摔了东西。” 三管事大怒:“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将自家的亲妹妹生生地推进了火炕,那个位子,那个位子就一定是他们的吗?两位公子竟然狠的下这般心,亏某平时还说他俩疼爱妹妹。哎,可怜我家的小娘子啊!” 小道士却淡定地说道:“三管事稍安勿躁,且看后续如何?” 三管事怒道:“你竟不急。” 小道士笑了:“不是不急。只是有了刚才的变故,贫道现在坚信,缘由天定,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再一会儿后,小厮回报:“国公爷设了午宴。席上,上了一碗‘喜团子’和三杯米酒。” 三管事冷哼一声,嘲讽道:“仙长真个不急?” 小道士吹去了茶上的浮沫,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真不急。” 这次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小厮才回来。之前他都是一路小跑,可这回他神色恍惚,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 三管事喝道:“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报来。” 小厮猛一哆嗦,才如梦初醒,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酒席都要撤下了,那李大公子还是不肯吃那‘喜团子’。后面他爹大怒,用眼睛狠狠地瞪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吃了‘喜团子’” “吃了‘喜团子’后,他再磨蹭了好一会儿儿,才喝那米酒。可没想到,没想到才喝了一杯酒,他竟就发了疯。” “他忽然站了起来,指着国公爷大骂。骂得还极难听。骂国公爷是‘骗子’,骂小娘子是‘疯子’。” “他爹爹大怒,打了他一个耳光。他连他爹爹都骂上了,还骂个不停。李家的仆人冲上来堵他的嘴,那样都堵不住。最后他爹爹亲自拿根带子,绑住了他的嘴,再叫几个仆人,抬死猪似地将他抬了下去,他才叫消停。” “当时那场面,乱的,跟着了火似的。李老爷那羞得,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国公爷那气得,脸铁青,眼泪都出来了!” “今天这事,实在是诡异。府中人说,说这是逆了天意,才有鬼神暗中作梗!” 三管事呆呆地听着,手中的茶水慢慢地倾倒,倒在身上,他都不顾。等回过神后,他一挥手:“你下去吧!” 待小厮诺诺退去后,三管事拱手深揖,正色说道:“姑爷,某深信矣。从今往后,姑爷有事但管吩咐,某必效犬马之劳!” 这声“姑爷”,叫得小道士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表面上他不动声色,依旧淡淡地说道:“三管事有心了!贫道正有一事,想麻烦三管事。” 三管事恭敬应道:“姑爷请说。” 小道士说道:“贫道想尽早见到国公爷和夫人。” 三管事笑了:“出了今日这档子事,国公爷自然会面见姑爷。姑爷若是怕夜长梦多,某即刻去办。” “嗯,那就有劳了。” 三管事面朝小道士,弯腰恭敬退下。不远处的铁腿李几人,直看得目瞪口呆。 三管事是内管事,哪怕小道士是主家的女婿,他也用不着这样礼敬。实在是他心里觉得,这小道士年纪虽轻,但前世就能沟通三清道尊,今世更是自小修道,实在是有神鬼莫测之能,由不得自己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三管事离开前,凑到铁腿李耳边说了几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铁腿李自此看小道士的眼里便满是敬畏,再没了丝毫亲近之意。 危机,就此解除!此事,尘埃落定。 万事大吉啊,吉得不能再吉。达州李家和李国公的婚事,必然彻底告吹。并且,有了那句“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在,至少短时间内,国公府绝不可能再想着,将柔儿另嫁。 于是这个晚上,小道士美美地睡了个好觉,梦中都笑的很甜。 第二天中午,大总管亲自前来,说国公爷及夫人有请。 关键的时刻,到了! 正文 137 皎皎风前玉树 青云轩。 大总管将小道士领到门口,躬身退下。 小道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当初用张天一的身份去应聘仆役,那时与这大总管有见过一面。不巧的是,那次自己用热茶烫到了他老人家的鸟,还错手捏到了他老人家的蛋,将他整得,好生凄惨! 可这次相见,大总管却绝无异样。也不知是因为那回他老眼昏花,没有看清楚。还是因为这人老成了精,已消磨了好奇心。 摇了摇头,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小道士踏进青云轩。 一进去,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柔儿。 柔儿一看到他,就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小道士大喜,走了过去柔声叫道:“柔儿。” 柔儿将头倚在他胸前,说:“风筝。” 小道士笑了:“柔儿想放风筝啊。没问题,等哪天天气好了,道士哥哥带你去放风筝。” 柔儿乖乖地点了点头,再叫了声:“哥哥。” 小道士心中怜意大起,禁不住地就想去抱她。 手还没碰到柔儿,耳边就猛地响起了一声咳嗽声,他抬头一看,脸上一红。厅中正前方端坐着的,可不正是国公爷和夫人。他一见来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柔儿身上,竟是丝毫未察觉。 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他胆敢伸手就抱。这下可好,被人家父母给抓了个现形。 国公爷盯着他的手,眼中大是恼怒。夫人却没生气,脸上似笑非笑。 小道士急忙上前,恭敬行礼。 夫人竟没怪责他,说道:“柔儿现在是大姑娘了,哪能再到野外去放风筝?这般抛头露面的,怕有失体统。” 对这些小道士向来不在意,当下回道:“柔儿喜欢便随她吧,只要她高兴就行,大不了找处人少的地方。” 夫人摇头:“你呀你,竟然比我还宠她。怪不得柔儿现在记不得我这个娘亲了,倒还记得你。” 说着,她一笑:“柔儿现在还在府上,就得守我的规矩。等她出了阁,我自然就管不着了。” 她这话一说,国公爷大是不满,又是咳嗽几声。 夫人瞟了国公爷一眼,嘴里淡淡地说道:“夫君嗓子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我请个大夫,给夫君抓上几副药?” 国公爷气结。 小道士听了好笑,忙低头装作没听见。 端起桌上的茶,夫人抿了一口,问:“上次你说,玉清元始天尊显灵,亲口对你许下了‘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想来这里面有个故事。今天刚好有空,你就说来听听。” 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 小道士清了清嗓子,立马,进入了状态。 “那是我前世的事。” “前世,我是一个书生,从小就饱读诗书,才名远播。那年,正值大比之年,我进京去赶考,誓要金榜题名,不夺个状元,也要得个榜眼。” “到得东京,我借宿在一家道观那,在那日夜苦读,准备一举成名,从此天下皆知。” “那一夜,月光大好。我读书疲了,就去道观的一角,静静地赏月。” “然后,我忽然听到,一墙之隔的那座小院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的声音极柔极轻,就像那时春夜里的一缕春风,听了我心都软了。” “那女子说道,‘皎皎风动绿树,盈盈月映冰霜’,这句大好,却总感觉不尽人意,哎!” “我一听,脱口而出,不如改成‘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 “这话一说,我心里便感后悔。这女子才情如此之高,必然是名门闺秀。自己这样冒眜地接过话头,却是唐突了佳人。” “我等了好一会儿后,墙那边依旧没有动静。我心里有些失望,只以为那女子已经走了。我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墙那边说道,公子大才,小女子受教了。” “我大是高兴,连忙问,姑娘可否将全词念来听听。” “那女子犹豫了下,终念了出来。我听后,觉得有几处略有不妥,便一一指出。那女子便和我雕琢起这词来,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宣告完成。” “完成后,她便轻声地,将这词唱了出来。” 说到这,小道士停了一下,似又回到了那一夜,再次感受到了那月下的震撼。 “她精通音律,声音更是柔和动听,这一唱出来,我便觉得,觉得自己醉了,醉得浑不知天地在何处,自身又在何处。” 说着,小道士轻声将这词,念了出来: 西江月·落寞寒香满院 落寞寒香满院,扶疏清影倚门。雪消平野晚烟昏。睡起懒点妆粉。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枯枝夜去忽来春。更觉肌肤瘦损。 国公爷细细品味这词,叹道:“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枯枝夜去忽来春。更觉肌肤瘦损。果真是,绝妙好词啊!” 小道士似没听到他的喟叹,自顾自地说道: “那一夜的最后,我请她明日于此时,再来此地。她没应声。” “第二夜,我早早便到了。可她没来。我就在那等,等到月上中天,她还是没来。我心中愁怅,就在那一遍一遍地念着,皎皎风前玉树,盈盈月下冰魂。” “我不知念了多少遍,墙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幽幽轻叹。原来,她早就在那了。” “自此以后,我便和她在此相会。隔着一堵墙,她在墙那边,我在墙这边。我和她吟诗作对,词曲相和。我还叫她冰魂,盈盈月下冰魂。她就称我玉树,皎皎风前玉树。” “那段时间,我过得极快活,快活的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要去参加科举。” “这样十几天后,有一天我说,我可以去围墙那看你吗?她说,不要,你看了定会后悔。我大笑,说,你有如此才情,就算貌似无盐,我也定会娶你。我这么一说,她沉默了好久,才说,好,你过来吧。” “于是,我爬过了那墙,见到了,月下的她。” “见到她时,我就后悔了。后悔今生今世,太晚才见到她。” “她竟是那般的美,美的超出了我的想象,美的我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看到她,我才知道,天上的仙子应该要如何美。” “看到我,她说,你丰神俊朗,果然如玉树临风,真是个翩翩君子。不过这君子,今夜却枉做了小人,爬那围墙,偷窥人家姑娘。” “我说,你冰清玉洁,正是月下冰魂。今夜得见如此佳人,我这君子,甘心做那小人。” “说完,我和她相视大笑。我大笑,她微笑。笑着笑着,我看着她,她看着我,那眼睛,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那夜相见后,我就和她夜夜相见。” “那几天,白天我疯狂画画,画得全是她。晚上我就痴痴地看她,哪怕做梦,我梦里也一定要有她。那几天,她从不曾从我的眼里、心里,离开过片刻。” “几天后,我拿着自己画的最好的画给她看。她看了,忽然就哭了,哭着把那画递给我,还叫我一定要好好保管它。我笑着说,我何需保管这画,你的人,远比这画好看十倍、百倍。画是死物,我看你便够了。” “可她止不住地哭,她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我当时就愣了,愣了后我说,没关系,我和你本来就不能一直在这相会。你家住哪?我去你家提亲。今生今世,我定要娶你为妻。” “她哭得更厉害了,她说,对不起,我不能嫁给我。因为,我已经,已经许配给了别人!” “这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将我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乐都击得粉碎,也将我整个的人,整颗的心,都击得粉碎。” “我大叫,不可能!你我情投意合,是天造的一对,是地设的一双。今生你只能嫁我,怎么可以许配给他人。” “她大哭,告诉我,她爹是东京城的一个小官,她自小才貌双全,闻名于东京。当今尚书左丞的独孙久闻她大名,偶然一见之后,惊为天人。回府后就以死相逼,逼得尚书左丞大人亲自到她家中提亲。她爹不敢违抗,只能应了。” “我心丧若死,问,你真得已经嫁为人妇?” “她哭着说,却还没。但婚书已定,六礼之中只差亲迎。这门亲事,却是再反悔不得。” “我问,那你爱那个尚书左丞家的独孙吗?” “她苦笑,说那人风流成性,名声极差。这等人,若非对方以势相迫,她死都不会嫁。本来亲迎之期已到,是她以母亲病重,来道观为母祈福为由,逃了这些天。现在她母亲病体已愈,她爹爹明天就会派人来接她,却是再也逃不过了。” “我说,好,既然你不愿意,对方又未曾亲迎,那明日我就去尚书左丞家,告诉那人,你我已私订终身,叫他取消这婚约。” “她大惊,说,这些时日里,我每日都想着将这事告知于你,从此你我再不相见。可每日里只要一见到你,这话我便再也说不出口。你我本就不该相见,相见便是错。如果你再强求,那更是错上加错。尚书左丞大人权倾朝野,你若真敢找上门去,必死无疑!你若执意如此,那今生今世,我纵死也绝不会再见你!” “那天夜里,我坚持,她苦劝。最后两人双双大哭而归。” “我一夜未眠。到得第二日,见到外面有马车过来,我知道,这是接她的人,来了!” “我一时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若肯从我,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将她抢了过来。可她坚持不肯从我,我能为之奈何!” “我能为之奈何!” 正文 138 愿以一切换三年夫妻 听到这,夫人再忍不住,颤声问:“你,你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吧!” 小道士说道:“我只是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平生能架都没打过。我还能怎么办?” “我流着泪,在窗户那看着。看着她蒙着面纱出来,看着她上了马车,看着她掀开车帘,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她的眼,那眼里,有不舍、有留恋、有痛苦、有绝望,有很多、很多。” “然后,我就冲了出去。” “我都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等冲出道观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冲了出去。” “她爹爹和马夫站在马车旁,诧异地看着我。我一把推开那车夫,一把拉开那车门。那一刻,她爹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那车夫从车底抽出一根棍子,要来打疯子。” “我拉开车门,跳上车,拉起她就要跑。那车夫大怒,拿起棍子就要打来。她惊呼一声,一把抱住我,挡在我身前。” “车夫傻了,手中的棍子掉在地上。她爹爹傻了,指着她女儿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我才清醒过来,我直接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我说,我和你女儿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我求你老人家发发善心,成全我俩。她爹爹急得一个劲地直跺脚,只是说,怎么如此?会死人的,会害死全家的。” “她也跪了下来,也苦苦哀求。她爹爹怒极,和那车夫过来,就来拉她。” “她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凄婉的笑,就要上那马车。” “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不行,绝对不行。我头脑一热,抢上前拉着她就跑。” “我冲进道观,把门关上。再冲进房间,把门关上。然后把床、桌子什么的,都抵住门窗,自己手中那条板凳,守在门口。她站在房里看着我忙,一边笑,一边哭。” “她爹爹和车夫撞了好久的门,也说了好多的话,都没用。最后没办法,她爹爹走了,留下那车夫守在门外。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倒在地上,才发现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 “她也坐在地上,抱着我,哭着说,傻瓜,你这样,你和我都会死的。” “我笑着说,如果眼看着你就这么被带走,那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这样拼死一博,还能和你多呆几个时辰,这就够了,足够了。” “她笑了,然后忽然倾身过来,吻住了我。” “那个晚上,她躺在我怀里,死死地抱着我,痴痴地看着我。可我想再进一步,她却死都不让。我明白,她是想留着自己的清白之身,等到事情真无法挽回时,她再用自己的清白,和一生的幸福,来换我一条命!” “我和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死死地看着。像是要看个,三生三世。” “可尚书左丞家很快就来人了!” “才三更,道观外忽然来了很多人,远远地就能听到人声鼎沸。她哭着说,他们来了,对不起,我真要走了。” “我哭着说,我带你跑,跑到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她苦笑,你一个小书生,我一个弱女子,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我不知道能跑到哪儿去,可我绝不想坐以待毙。只要能和她多呆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就要跑。我猛地拉开门,用力一撞,把门外守着的车夫撞倒在地。我牵着她的手就跑。” “匆促间,我跑到了道观的正殿,将殿门死死关上。” “我和她跪在三清道尊神像前。我说,请三清道尊道君庇佑,佑我逃过此劫。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愿成为道士,终身侍奉道尊。” “她说,请三清道尊庇佑,佑我和身边的男子结成夫妻。小女子愿以此生此命,换取和他的三年夫妻之缘!” “她这么一说,我愣了。我看了她一眼,也磕了三个响头,也说,请三清道尊庇佑,佑我和身边的女子成为夫妻。我愿以此生此命,换取和她的三年夫妻之缘!” “可三清道尊并没有显灵。那些人开始撞殿门,殿门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塌了。” “我和她心急如焚,只知一个劲地磕头祈求,放声大哭。” “就在殿门要倒塌的那一刻,昏暗的大殿中,忽然闪出一道金光!” “神坛上,三尊神像中,玉清元始天尊的身上,忽然金光闪烁!” “当时我和她就傻了,愣了,呆呆地看着,心里只一个念头在大叫:道尊显灵了,玉清元始天尊显灵了!” “道尊的确显灵了。金光中,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说,你俩今生,并无夫妻之缘。” “你是文曲星下凡,天生福禄深厚,这一生荣华富贵,儿女双全。你今生的姻缘,是当朝国公之女,贵不可言。” “你是天宫昙花仙子下凡,天生花容月貌,这一生平安富贵,极受尊宠。你今生的姻缘,正在道观外,欲接你过门。” “你俩之间,各有各的命运,彼此之间应无交集。只是一时巧合,才在此地相见。” “你俩并无夫妻之缘,若强求在一起,代价必然惨烈!” “我一听,哈哈大笑,我笑道,今生既然遇见了她,那就只能认定了她。今生若是错过了她,过那行尸走肉的日子,那再富再贵又能怎样!道尊,我愿以今生的一切,来换取,和她的三年夫妻之缘!” “她也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和他在一起一天,我便似幸福了一辈子。见不着他的一天,我便似痛苦了一辈子。道尊,小女子也愿以今生的一切,来换取,和他的三年夫妻之缘!” “道尊叹道,好一对痴心人,可这是逆天行事,你俩可真想好了?” “我和她同时坚定地说道,想好了。” “可不悔?” “必不悔!” “好,道尊说道,那我就许你俩,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哪怕是历经三生三世,可只要在一起,十年,便够了。” “我和她相视一笑,叩谢道尊。” “道尊一扬手,两缕金光罩在了我俩身上。然后神像上的金光,就此消失不见。我和她面面相觑,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可就在这时,殿门轰地一声倒塌,好些人冲了进来。” “我和她大恐。可奇怪的事发生了,我俩明明就站在大殿正中,那些人竟完全看不见。我和她就像变成了一团雾气,哪怕有人从我身上穿过,也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我和她大喜,赶紧出了殿门。然后发现,只需轻轻地一迈步,我俩就能跨出去好远。跟着前面引路的金光,我俩一路疾走,丝毫不觉得累,那速度,比快马快得多。” “走了一个多时辰,我和她到了一处山清水秀,漂亮犹如仙境的地方,金光消失了。我知道,这就是道尊安排的,隐居之所。” “在那仙境般的地方,我和她快快乐乐地过了三年。用身上的银钱置办了家物后,就男耕女织,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生活。每一时每一刻,我俩都会粘在一起。她织布时我在旁边念书,我耕田时她在旁边唱歌。彼此深知这姻缘来得有多不易,这姻缘去得会有多快,所以,无比珍惜!” “三年过后。有一天,她倚在我怀里,说,夫君,这些日子里我经常心神不宁。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俩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我长叹,娘子,我也有此感。这三年来,每一天细想起来,长得就像过了一辈子。可真要过起来,却又短得像是一瞬间。娘子,真想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问,夫君,你可曾后悔?你本可高中状元,娶国公之女,一生富贵,儿女双全。可如今,你困居在这小山村,一身才华尽皆埋没。和我守着这清贫的日子,还无儿无女。” “我笑道,你是昙花仙子下凡,有仙子相伴,这处便是天庭。都在天庭之上了,我敢不满意?倒是你这仙子陪着我这凡人,怕是委屈了。” “她往我怀里挤了挤,说,夫君都不后悔,我又岂会委屈?” “说了这话后的第三天,我在山坡上画画,画的是她。山上风大,我怕她着凉,就叫她回去取件衣服。等了好一会儿,我没见她回来,心中知道不妙,赶紧丢下画笔,拼了命地往家里跑去。” “还没到家,我就看到,就看到她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她身下是大河,她身前是一大堆人。一个年轻男子和她爹爹在对她说着什么。” “她看到了我。她用手拢在嘴边,对我大声喊道,夫君,我们来生再见!别忘了,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我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我疯了似地向她跑去。” “可来不及了!她向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身子后倾,一头栽进了,滚滚的大河中!” 正文 139 前世情,今生缘 听到这,夫人再忍不住,将捂住嘴的手松开,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柔儿面前,一把抱住柔儿,放声大哭:“我的儿啊,我的乖乖女儿,你前世怎地如此命苦?只恨我前世不是你的娘亲,不然就是生生打死那老不死的,也得让我的宝贝女儿嫁给意中人!” 哭了几下,她看了看依旧懵懂的柔儿,更是大哭:“我的儿啊,我的乖乖女儿,今生你怎地命还是这般苦?好好的昏迷了几个月,让娘亲的心都碎了。这好不容易醒来,却又落得个痴呆。还被又一个老家伙棒打鸳鸯,生生地往火炕里推。我的儿你且宽心,这次你娘亲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让我的宝贝女儿嫁得意中人!” 国公爷本来正在伤感,听得夫人这么一说,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 等夫人好不容易哭完,搂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坐回椅子上,已是一盏茶之后。 国公爷心中恼怒,看也不看自己的夫人,问:“后来如何?贤侄有没有为你前世的妻子报仇雪恨?” 小道士叹道:“报什么仇?雪什么恨?同是可怜人。” “当时我心丧若死,走到她跳河的地方,呆呆地望着河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爹爹和那男子大哭,拼了命地叫人下河去救她。可河水滔滔,哪能救得了?” “一个时辰后,那男子终于放弃,他拿着婚书跑到我面前,指着我大骂,你个无赖,害死了我的夫人,你赔我夫人。哈哈,可怜我放下一切,不惜一切,苦苦找了她三年。只想着,哪怕她失去了清白,甚至生了孩子,我都要八抬大轿接她回家。我找了整整三年,终于找到了,却,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投河自尽。这都是你,都是你无赖害得。天下女子有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抢我的夫人,为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叫着,从身边手下手中抢过一柄长剑,当胸就是刺来。” “我动也不动,只觉得,这样死了最好。死了就能赶快投胎转世,好与她来世再见。” “可那剑只刺了三分,就止住。那男子说道,罢了,罢了,你也是个痴情人,我又何必杀你?留着你在这世上饱受相思之苦,岂不痛快!哈哈,哈哈。” “他惨笑叫离去。她爹爹走过来,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也大哭着离去。那河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孤苦伶仃,身边,再没了她!” “那天过后,我就领了度牒,做了道士。用了五年时间,我在她跳河的地方建了一座道观,供奉上玉清元始天尊的神像,在那一呆就是三十五年。” “前后四十年的时间,我每天都想着她。无数次我想了结自己的性命,好早点投胎转世,去与她相见。可我深怕,当年我在道尊面前有发过誓,愿成为道士,终身侍奉道尊。既然天意不让我死,我若自己了断,岂不是违背了我的誓言?我现在多受些苦,道尊有灵,自然会怜惜我,自会让我来世早点与她相见,早点与她结为夫妻。” “我的付出没有白费!这一生,在懵懂了十八年之后,一夜之间,在三清道尊神像面前我开了悟,记起了前世的种种,记起了前世的她。” “也就在那一夜,我遇见了今生的她,我的柔儿!” 这故事说完了。小道士走上前,轻轻地将柔儿搂入怀中。他眼中的泪,止不住地流。 柔儿乖巧地伸出手,擦去了小道士的泪,说道:“哥哥,不哭。哥哥乖,不哭!” 夫人哭得不行,手帕早就泪湿了,用袖子在擦。这会儿,连袖子都湿透了。 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搂入怀中,国公爷这次没有发火,只是长叹了一声:“三生三世,十年姻缘!”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啊!” 三人感伤了片刻,国公爷说:“哎,本来有好些事想问你,可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贤侄,你且下去吧。待我收拾了心情,再来和你一叙。” 小道士应了声“是”,和柔儿依依惜别,回了祥云观。 躺在床上,小道士发着呆。 他忽然觉得很怕,非常害怕! 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八个字,就像着了魔似地,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小道士自然不记得前世,今天这个故事,是他灵机一动,临时编的。那首《西江月·落寞寒香满院》的词,也是上次他见上德道长时,上德道长桌前放着的。 可现在,小道士却觉得,这个故事根本就不像是编的。倒真的像是,他前世发生过的事! 要知道,在开始讲之前,小道士完全毫无准备。可当他一开口,这个故事就自然而然地跳进了他的脑中,他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那一副副的画面。上京赶考、道观相遇、隔墙品词、翻墙相见等等那所有的一切,都那般的真实,让他完全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所以,小道士真得怕了。他很害怕,这一切竟是真的! 前世道尊显灵是真的,今世月老显灵是真的,“三生三世,十年姻缘”这句真言,更是真的! 可若这真言是真的,前世自己用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再尝了四十年的孤独凄苦,才换回来和柔儿的三年夫妻之情。前世如此,今生又当如何? 今生,柔儿是不是也只能和自己做三年夫妻?今生,柔儿是不是也会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今生,自己和柔儿要再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一刻,小道士很想天玄子就在自己眼前,那样他就可以冲上去,噼里啪啦地打他十几个耳光,抓着他的脖子问,这“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来想去,天渐渐黑了。小道士心潮澎湃,没心思吃饭,直接睡去了。 睡得正沉,小道士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大喝:“贼人,尔敢!” 大喝声后,就是一声锣响。在这寂静的夜里,锣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小道士惊醒过来,就听见自己房外有拳脚相交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我去!有刺客。 天!我人可爱,心无害,怎地会有刺客找上我?现在的刺客就那么不值钱,连我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也来杀?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翻身起床,拿起了床头的,铜钱剑。他自然不能带凶器进国公府,从青城剑派顺来的那柄利剑,就请天玄子代为保管了。这时危急,他也只能手执铜钱剑,虽然这剑杀鬼厉害,砍起人来,还不如一根木棍,但用着顺手。 此时,小道士无比地怀念许若雪。这恶婆娘剑术通神,江湖中少有人及。若她肯乖乖听话,那岂不是,看着美,用着爽,还能提供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贴身保护。真真是,好用的不要不要的。 倚在墙角,小道士压住怦怦乱跳的心,提起铜钱剑,凝声屏气。 “砰”地一声,窗户破碎,一条人影闪身飞入,一拳往床上击去。只听“哗”地一声大响,那厚实的木床,瞬间四分五裂。 床上没人!那人“咦”了一声,转身才看到小道士。他二话不说,再飞起一拳。拳头未至,那激起的风竟已吹得小道士睁不开眼。 真真,好霸道的拳力! 好在小道士也苦练过,至少眼力、准头当属江湖一流,他当即一剑刺去。那刺客手上带有拳套,不惧刀剑,所以小道士刺得是,他的咽喉。 这一剑极准,那人自然不想拼个同归于尽,只能闪身避过。待避开后才注意到,小道士手中拿得竟是铜钱剑,根本伤不了人。 那刺客大怒,闷哼一声,闪身扑来,只见拳影重重,竟是一口气击出十几拳,封死了小道士身前身后。 好在小道士机警,早就拿脚抵在了墙上,这时猛一发力,他身子乍地移开,然后用尽全力一跳,从大开的窗户那跳出去,一头栽倒在地。 那刺客立马跟着追了出来,此时小道士还未来得及起身,他狞笑着,正待上前将小道士毙于拳下,就听不远处呼声连连,有十几个人已经围了过来。 本以为“我命休矣”的小道士顿时大喜,他紧张地盯着这刺客,看这人是选择,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击杀他,还是爱惜自己的小命先行逃离! 幸好,这人犹豫了下后,一跺脚,飞身逃走。他这一走,另一个刺客也立即逃走。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软在了地上。自己的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身边蓦地出现了一条人影,小道士吓得惊叫一声,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是我,铁脚李。” 见到他,小道士便明白,彻夜守在自己门外,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就是铁脚李了。好在今晚有他在,不然,说不定自己在睡梦中,就得被人取走小命! 小道士拱手深揖,谢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这份恩情,贫道自会报答!” 铁腿李笑着说道:“仙长和我极是投缘,不才又是奉命保护仙长,自然应尽心尽力,实在当不得这声谢。” 说完他皱眉:“究竟是谁,对仙长接二连三地下此毒手!” 小道士大怒,是啊!究竟是谁,对自己接二连三地下此毒手! 正文 140 且听贫道抽丝剥茧 是他吗? 小道士将那使拳的刺客身形招式,一一说出。铁腿李大腿一拍:“定是那厮,霸拳张那肮脏货。不才和他极不对付,暗地里不知交过多少次手,定是不会认错。” 果真是他!二老爷。 这是见今天自己与国公爷密谈很久,他狗急跳墙,才痛下这等杀手。 小道士本想现在就求见国公爷,看见天色大晚,只能压下这念头。 发生了这等大事,小道士以为国公爷必会第一时间请自己过去。却不料等了好久都见人来。没奈何他托三管事去问,却说,二老爷与国公爷、夫人正有要事相商,实在脱身不得。 我去啊!那表面君子,内里才子,但黑心黑肠满肚子黑水的家伙在摆弄什么阴谋? 将事情与三管事说了,三管事知事态严重,请了大总管,再去求见国公爷,还是被拒。 这样直到下午,小道士才进了青云轩。 国公爷见到他皱眉问:“贤侄,有什么事?竟这般着急。” 小道士苦笑:“国公爷,昨晚我被刺客追杀,差一点点就丧命当场。这已是我进国公府来的第二次。” 夫人大惊:“怎么如此?” 国公爷大怒:“这等大事,怎么我不知道?” 他气冲冲地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一群蠢货,这等大事,三管事来说,大总管来说,都被你们给拦下,你们几个想造反了是不?” 一个声音委屈地说道:“国公爷先前吩咐,与二老爷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打扰。” “你,一群蠢货,都不知道变通。” 国公爷气冲冲地回来,夫人连忙端上一杯茶,让他消消气。 趁这功夫,小道士将两次刺杀的经过细细一说,国公爷马上吩咐府里详查霸拳张。得到的答复是,平时并无异样,只是与二老爷走得很近。 国公爷挥了挥手,斥退了所有的下人,问:“贤侄,这两次刺杀,那霸拳张都有参与,你和他可有冤仇?” 一听这话,小道士便知,国公爷对二老爷的信任还在,于是他说道:“来重庆府前,我在江陵府,与这霸拳张全无交集。来重庆府后,我直接住进了祥云观,跟这霸拳张总共才见了三次面。可这三次,他都欲置我于死地。我也不明白,这霸拳张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国公爷皱眉:“不是遇到了两次刺杀吗?怎么又有了第三次。” 小道士当即就将那天听雨轩发生的事一一道出。他并没有把对二老爷的怀疑说出来,只是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仔仔细细、清楚明白。 国公爷叹道:“哎,看来府里是有人要对付贤侄了。” 小道士没有回答。 夫人听不下去了,说:“老爷,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要对付贤侄,自然是贤侄碍了他的事。贤侄来这国公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柔儿。这必然是有人要害柔儿,而贤侄要救柔儿。那人害怕自己的阴谋暴露,这才一再痛下杀手。” 国公爷怒道:“什么叫有人?无凭无据的,怎能如此乱加猜测!真是,妇人之见!” 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国公爷起身,在厅中踱来踱去。好一会儿后才停住,望着窗外说:“柔儿前次昏迷,这次发痴,我一直都有怀疑。贤侄,现在这儿便没外人,你就说下你的想法吧。” 小道士说:“这事,我还是从头说起。” “这世自出生一来,我就一心向道,一直埋头苦修。平日里只是看道藏、悟大道、练符篆、习捉鬼之术,对红尘俗事,我几不过问。” “两个月前的一天,我正在道观那静坐练功,忽然心中一动,感觉东方某处,似有什么在吸引我。” “我觉得奇怪,就离开道观,往那处行去。然后在月光下,我见到了柔儿。” “看到柔儿的一刹那,我脑中轰然一震,前世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扑来。在短短的片刻间,我就再次经历了前世的一生。当我睁开眼时,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冲上去想抱住柔儿,不料却扑了个空。我这才注意到,柔儿的情况很不对。她竟,竟不是活人,而是,生魂!” “生魂?什么是生魂?”夫人急急问道。 “人都有三魂七魄。魂可离体,魄不能离体。七魄若有一魄脱离了肉身,则人必定会出大问题。若有两魄离体,则人必死,死后还无法转世重生。” “常理如此,这世上,却有极高明的道士可以用某种秘术,从人的肉身中生生地拘出人的三魂七魄,那拘出的三魂七魄就成了生魂。生魂就是还活着的人离体后的魂魄。” “既然有这般手段,那人直接杀了柔儿便是,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国公爷疑道。 “因为生魂很特殊。鬼是至阴之物,而生魂,却是有阴有阳的一种特殊存在。用秘法将生魂炼成鬼仆,有些特别的作用。最明显的,鬼不能在白日里现身,这样养的再厉害的鬼,到了白天就再无用武之地。而生魂不同,能在白日里活动好几个时辰。” 国公爷大怒:“你是说,那人费尽心力,就是要拘出柔儿的生魂,将柔儿炼成什么鬼仆,任他驱使,由他害人。” 小道士点头:“正是!” “柔儿成为生魂后,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她只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会来抓她,被捉到后,会有极恐怖的事发生。另一件事是,她知道了一个秘密,正是因为这个秘密,她才被人所害,变成这样。” 国公爷身子猛地一颤,脸色铁青:“秘密,什么秘密?” 小道士摇了摇头:“柔儿实在记不得。她曾说过,她活着一天,就要把这秘密说出去。哪怕死后变成鬼,也一定要把它说出去。因为如果没有,那所有爱着她的人,她所有爱着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国公爷暴怒,飞起一脚踢碎了古董架子,上面放着的盆盆碗碗,“哗啦”一声碎了一地,他怒吼道:“到底是什么秘密,竟会如此?” 小道士继续说道:“从活人肉身中提取生魂的法术极是艰深,那人必得做好万全准备。现在想来,定是柔儿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逼得他匆促出手,施法过程中才出了错,让柔儿逃了出去。否则,柔儿定然在劫难逃!” 他长叹:“这就是天意啊!柔儿逃出去后,冥冥中就遇见了我。若非如此,我怎能记起前世的一切?若非如此,我怎能找到今世的柔儿!若非如此,柔儿必然逃不过追杀她的恶鬼的毒手!” “可生魂毕竟不能离体太久,一个多月后,柔儿不得不冒险返回,让魂魄回归肉身。可没想到这一回来,竟又遭到那人的暗算。被他施展吊魂术,生生地封禁了一魂。于是就此变得痴呆,那个能够害死全府的秘密,自然也就无法说出口。” “哎,苦了我的柔儿!” 国公爷呆呆地站着,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深处正极力挣扎,好一会儿都不吭一声。 “夫君!”夫人哭道:“事情都已经很明显了,夫君还在犹豫什么?” 国公爷大怒:“什么叫明显?哪明显了?你若是再敢这般胡言乱语,小心我休了你。” “你!”夫人气极,那娇柔的身子猛地一绷,眼睛狠狠一瞪。可看了小道士一眼,她忍了再忍,终于说道:“是,我不再多嘴。” 国公爷长叹一声:“那人前后两次施法,贤侄可曾看出什么?” 小道士答道:“自然是有。” “柔儿出不得府,她能发现那秘密,那秘密必然就藏在她身边。” 国公爷想了想,点头说道:“是极!我问过,出事那天柔儿就在内宅,所以身边才没丫环相伴。柔儿晕倒在后花园后,我命人将后花园的每个角落都细细搜了一遍,并没发现异常,就此放下了怀疑。哎,我只以为柔儿是从内宅那自己走去后花园的,所以并没有搜查过内宅。现在想来,问题应出在内宅那儿。” “国公爷,那人能够不动声色地暗害了柔儿,并且能让柔儿‘毫发无损’地晕倒在后花园。这说明,那人必能随意出入内宅,且对国公府极为熟悉,这才能不动声色地从内宅将柔儿抱到后花园。” 国公爷点头:“是极!且必然不是老弱妇人,这样才能抱得动柔儿。” “柔儿前后两次出事,国公爷也多有怀疑,却一直找不到值得怀疑的人。这说明,此人极得国公爷信任。秋萩和霸拳张都愿听从此人命令,这说明,此人在府中威信极高。” 小道士这话就说得极直白。若是他一开始这么说,必然只会遭到国公爷的一顿怒斥。此时国公爷却沉默了好久,对外面吩咐道:“去唤秋萩过来?” 一会儿,秋萩过来,不敢进青云轩,就跪在门口说话。 国公爷问:“秋萩,上次在听雨轩那,你污陷天青子,欲置他于死地,这是受何人指使?” 秋萩低头,不敢出声。 夫人忍不住开口说道:“秋萩,上次的事你已经受过惩罚,这次绝不会再罚你。若是你肯从实招来,这便是有功。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你、包括你的子女,以后就在那里呆一辈子吧!” 秋萩浑身一颤,终于说道:“禀夫人,是二老爷!是二老爷指使奴婢的。” 正文 141 国公府的密道 二老爷! 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回答。 国公爷却还是忍不住大怒:“你胡说!” 秋萩磕了一个头,哭道:“奴婢不敢胡说。当时二老爷突然出现,奴婢吓得呆了。二老爷威胁说,奴婢犯得是死罪,必会被发卖至青楼,被千人骑、万人压。奴婢吓得拼命磕头求饶,二老爷就叫奴婢污蔑天青子,说若我依从,他定会保我一命。奴婢没办法,一时糊涂,才犯下了大错!” 秋萩下去后,国公爷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些年来我待他不薄啊!我视他如兄,对他言听计从,尊敬有加。他,他怎会狠得下这心,要置我全家于死地。这怎么可能!” 夫人气鼓鼓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国公爷叹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夫人气道:“我不敢说,怕被人休了。” 国公爷苦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些。罢了罢了,刚刚是我失言,我向夫人赔罪。” “夫人,你是知道他身份的。他怎么可能会这般害我?” 夫人叹道:“夫君啊,你真是糊涂了。你想想,正是因为他的身份,若他心中感恩,他自然和我们是一条心。可若是他心中有恨,怕是,这世上最恨我们的人,便是他。” 国公爷腾地站起,细细一想,又坐倒在大师椅上。一下子,他额头竟大汗淋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过,若是他心中有恨,这世上最恨我们的人,怕真的就是他了!” 看小道士一头雾水,国公爷叹道:“此事是绝密!牵扯到父辈的一桩丑事。府中知道的,也只有我和夫人。” “也罢,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说了吧。” “这二老爷,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这一下,小道士恍然大悟,为什么国公爷和夫人会视二老爷为兄,对他这般信任,原来如此! 国公爷继续说道:“我的祖父是故庄文太子,他是先帝孝宗之子,被立为太子,深得先帝和朝臣的看重。却不料,我祖父英年早逝,这皇位才落入了当今皇上这一脉。” “正因如此,孝宗皇帝对我家多有照顾。在我父亲成年后,便想为他迎娶当时的计相许家之女为妻。这引起了先帝光宗的猜疑。先帝光宗那时还只是太子,深恐我父亲娶了李家女为妻后,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于是便与他的妻族庆远军节度使李家合谋,借清查三司帐目为由,扳倒了许家。” “许家那次下场凄惨!帐目亏空太大,孝宗皇帝大怒之下,将许计相罢官流放,其妻女发往教坊司。我父亲与许家的联姻就此告破。经此一事,我父亲大惧,赶紧娶了我母亲为妻,因我母亲只是寻常人家。” “这事本到此为止。却不料,我父亲当年在盟约已定后,私下里与许家女来往,并让她,让她怀上了身孕。许家出了这等大事后,我父亲惭愧,暗地里将许家女从教坊司中解救了出来,送她远离了临安府。临别前,还留下了信物。” “十年前,许家女的私生子持那信物,找到了我。我见信物无误,就认下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将他留在了府中。” “那私生子便是,二老爷!” 原来如此! 国公爷叹道:“哎,我们这一支向来人丁稀薄,家中除了我这长子外,就只有一女。所以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是从心底里敬重,是真得将他当作了亲哥哥。可没想到,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夫人说得没错,他若是感恩,我和他血脉同源,自然就是一家人。可他若是心中有恨,哎,当年计相许家也是一时显赫。如果不与我父亲结亲,那许家依旧是一方豪族,哪会落到那般下场?” “再若是没有那场变故,他母亲便是我父亲的正妻,他便是嫡长子,我这李国公之位自然就是他的,我所有的一切自然也是他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呆在自己的家里,却被看成是外人!” “所以,他心中若有恨,那便是,大恨啊!” 说完,国公爷和夫人相对长叹。 夫人哀声说道:“夫君,二老爷在我府中多年,极得信任。若是他处心积虑要对我们不利,怕惹来的,便是一场滔天大祸!我国公府一向安分守己,别的攻讦自是不怕,可若是他伪造些证据,说我家有不臣之心。怕是,怕是……” 国公爷猛地打了个寒颤,站起,在屋中走来走去,说道:“不错。今上封我为李国公,并赐住恭王府,这份恩宠看似独一无二。可若是细细一想,这何尝不是,不是捧杀之计!” “今上虽然子嗣艰难,先后数子都早早夭折,但现在还有个太子在。传言太子体弱,活不了多久。正因如此,朝中不少人动了别样的心思。就连我,连我这两年来,也只想着早做些准备。好在需要的时候,能抢先几步。” “我却不曾想,只要太子在一天,他便是无可争议的当今太子。太子若是不幸了,我李国公一脉自然可以争一争。可若是就在此时,有人攻讦我国公府联络大臣,意图将自家公子立为太子,那就正正触动今上的逆鳞,必然惹得今上雷霆大怒。君威浩荡,到时怕是,怕是我满门皆没!” 国公爷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害怕,竟至恐惧的全身发抖。可在转了几圈后,他一想,又说道:“不对,应不至于。再怎么说,他和我都是同父所生,他在此地过得逍遥自在,若断了我这一门的血脉,于他又有何益?这世上,哪有人肯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夫人一听急忙劝道:“夫君,需知人心隔肚皮,你怎知他是如何想的?说不定他另有后着?夫君,我们万万不能将满门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啊!” 国公爷停住脚步,在那咬牙切齿,却还是迟疑不决。 夫人大哭,拜于地上:“夫君,你只念着兄弟之情,可曾念着,你的妻子儿女啊!真要落得个削爵为民,甚至满门抄斩,到时你后悔又有何益,后悔又有何益!“ 国公爷长叹一声,流下两行泪:“罢了,罢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探查。若他真做了这等事,那就别怪我不念骨肉亲情;若他没做这等事,我再向他磕头赔罪!” 说完,他看向小道士:“贤侄,我现在心神大乱,实在想不出该从何处着手。贤侄可有教我?” 小道士想了想,说:“依之前推断,应从内宅那和二老爷居室处着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经他提醒,国公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凡王府,在建造时多会留有密室,以防万一。这种密室,会有几处暗道相通。一处通往内宅,事急时可以转移家眷;一处通往外院隐蔽所在,可以转移财物及重要物件;一处则通往府外,以方便逃脱。” “柔儿当日必是无意中在内宅那发现了暗道入口,顺着暗道进了密室,这才发现了那个秘密。” “好,我们这就分成两处着手,找那暗道。” “夫君,”夫人提醒道:“这事实在不宜大张旗鼓,只能秘密地进行。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那秘密,难保又是一场大祸。” “当年二老爷提前数月来到恭王府,打点一切。后面他主动要求住进西侧院,我们当时只以为他是性好清静,图那处偏僻。现在想来,他那时必然就已发现了暗道。所以那暗道的一个出入口,必在西侧院。” “内宅范围太大,夫君不如派几个忠心可靠的人,只在西侧院搜索便行。” 国公爷一拍脑袋:“夫人说得极是。” 国公爷安排好人,三人便在青云轩那等着,谁也无心说话。这一等等了好久,小道士和夫人还能沉得住气,国公爷都不知道砸烂了多少东西。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终于大总管来报,找到了! 一行人来到西侧院。那暗道入口竟是在屋后的一处拐角那,设计得极是巧妙,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丝毫异样。 掀开作伪装的木板,却见那暗道入口已被手指粗的铁链锁得死死的。 费了好大的功夫,护院才去掉铁链。国公爷迫不及待地就要下去一探,小道士急忙叫道:“且慢!” 这番来回折腾,不知不觉中,已是戌时。 天,已黑了! 小道士低声劝道:“国公爷,如果二老爷便是那人,现在这密室可万万去不得啊!” “那人是顶尖的养鬼高手,手下至少有一只极厉害的鬼。那鬼当初追杀柔儿,我合众同道之力,死了十几个人,才重伤了它。到后面它再追来,我拼死一博,最后柔儿差点魂飞魄散,我也差点命丧当场,这样才再次将它重创。” “二老爷今日将国公爷拖住大半天,为的应该就是现在这一刻。此时天已黑,正是恶鬼横行之行。若密室那就是那人的养鬼之地,我们此去,极是凶险啊!” 国公爷想了一下,却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府里已经闹出了动静,那人应已得到消息。若是他从府外的暗道那溜进密室,将那大秘密转移走。我国公府只能坐以待毙!” “贤侄,既然那恶鬼先后两次遭到重创,想来也造成不了多大威胁。就算有些威胁,我们现在也只能冒险一试。” 国公爷的担心的确大有道理。小道士见他决心已定,无可奈何,只得回了趟祥云观,取回了自己的法器。 一行数人,国公爷及夫人、小道士、铁腿李和另三个护院, 正文 142 【我心有魔 当暗道不再昏暗时,小道士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这通道并不阴森、潮湿,相反很干净、很干躁。特别是点燃墙上的松节火把后,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妙哉!妙哉!贤侄,且看这《月夜品香图》,用笔遒劲,逼真传神,设色清丽典雅,清劲秀逸。特别是月下池塘深处的这朵荷花,画风截然不同,是采用没骨法所画。用笔轻细,敷色柔美,几乎不见笔迹,正合月下荷花的韵味。” “啧啧,二老爷这画功,更是精进啊,让我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国公爷看着挂着两壁墙上,两行装裱好的书法字画,眼睛便是一亮。待看到一副上等的佳作,更是走不动了,在那摇头晃脑地点评,一时间那是雅趣大发,浑然忘了自己下来的目的。 小道士和夫人相视苦笑,却也不自禁地,将提到了嗓子口的心悄悄地放回了原处。 也许二老爷不过是雅人一个,耐不得红尘的嘈杂,才在这地下另行开辟了一方,只属于自己的雅室,在此读书品画、陶治情操。暗害柔儿的奸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自己先前的判断,不过是被二老爷在听雨轩狠狠坑了一把后,先入为主的错误推论。 小道士正这般想时,却发现,事情渐渐不对。 起初的一小段,的确别有雅趣。可越往下,这雅意便越来越少。到得后面,暗道更是渐渐阴暗、渐渐潮湿。 护院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上,国公爷脸上不再轻松,小道士和夫人把刚刚放回了原位的心,再悄悄地提到嗓子口上。 再拐过一个弯,异变突生! 后方猛地一声巨响,铁腿李反应最快,一个闪身便窜了上去,不一会儿回转,脸色极是难看:“国公爷,后方的出口被断龙石给堵上了。” 国公爷大惊:“此地竟设有断龙石?是了,为了阻挡追兵,设了断龙石也是常理。哎,我等大意了!” 后路被断,前方凶险,国公爷便犹豫了。小道士叹道:“国公爷,既然没了退路,就只能往前。呆在此地,危险不见得会少上几分,还不如去看个究竟。” 国公爷一跺脚,道:“好!” 小道士从怀中掏了三张辟邪符,给了国公爷和夫人各一张,铁腿李那他犹豫了下,也偷偷地塞了一张。铁腿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当下铁腿李在前领路,三个护院将国公爷、夫人和小道士护在中间,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行去。 约莫片刻后,前方蓦地开阔,密室到了! 这密室,占地竟不小,布置得,极是阴森诡异。 密室正中间,竟是一座祭坛。祭坛上,赫然摆放着呈三角形,计六颗各完好无损的骷髅头。在骷髅头左右,还有六尊雕像,三尊是木刻,呈黑色;三尊是石刻,呈白色。那雕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大是吓人! 雕像中间,有数枚阴牌,以头骨制成;有数枚阳牌,以桃木心制成。再就是一堆乱七八糟东西,那其中还有一支玉钗,想必是柔儿的。 让小道士心头狂跳的是,在密室左右放着四口棺材。在密室正前方,放着三尊养鬼木制成的男像,另有一尊,用黑玉雕成的女像! 那尊女雕像,养着的自是追杀柔儿的那女鬼。那男雕像里,养着的是什么? 小道士正想提醒大家小心,却见对面的暗道处,一道火光转来,出来一人,却是,二老爷! 来到这诡异的密室,国公爷再无怀疑,当下喝道:“拿下他。” 铁腿李立功心切,飞身抢出,却听小道士一声大喝:“退下。”铁腿李闻言毫不犹豫,闪身后退。 小道士的法眼中,就在二老爷出来的同时,那三尊男雕像里蓦地黑光大盛,三只恶鬼,还是阴鬼,闪身出来,挡在二老爷身前。 这三只阴鬼浑身黑气弥漫,刚一出来,密室中便是一暗,同时阴寒之气大盛,一下子,众人就如坠冰窖。哪怕国公爷等看不见恶鬼,也立知不对。 夫人一声尖叫,一头扎见国公爷怀中,浑身瑟瑟发抖。是冷的,更是吓的。 国公爷也脸色惨白,就要张口大叫。可这时夫人入怀,怀里多了个娇柔的女人,男人的勇气总是会倍增。国公爷险之又险地将这声大叫给吞进肚中,往小道士身边移了两步,心里大是后悔:“哎,早该听贤侄的。他前世是道士,今生是道士,神鬼什么的,听他自然没错。” 可当二老爷施施然地站在对面,浑若无事地微笑着,淡淡地叫了声“国公爷”时,国公爷心中的怒火磳磳地往上窜。这一下,他不怕了,也不悔了,只剩下怒了。 他大怒:“赵僖,我待你不薄,视你为兄,时时敬重,事事依从,你为何竟敢如此?” 说这话时,国公爷声音颤抖,待说完后,竟是,流下了两行热泪。那心中的激动、愤怒和悲哀,重如山岳,压得周围的空气都重了起来,犹如冰块。 二老爷叹道:“赵崈,你的确待我极厚,视我如兄,时时敬重,事事依从,赵某的确愧对于你。” 国公爷大怒:“那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竟要害我李国公家满门!” 此话一说,护院脸色大变。 二老爷一声长叹:“若依赵某本意,这一生就呆在国公府中,逍遥自地地读书品茶、弹琴下棋,这日子得有多好?只可惜,只可惜……” 说着,二老爷脸色渐渐凌厉,声音渐渐悲愤:“只可惜,你爹爹对我家做得事,实在是,天怒人怨,天理不容!” 国公爷叹道:“你竟是放不下上一代的仇恨!可就算我爹爹做得不对,你离开国公府就是了,又何必要置我满门于死地,你何需如此!” 二老爷幽幽一声长叹,这声长叹,就似一口气将漫天的后悔、愤恨、哀怨、不甘都给吸进了肚里,再凝成了铁块,一口吐了出来。让人听了,只想潸然泪下!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这四个字,我每天都要问自己几百次、上千次。可我,不得不如此,我不得不如此!” 说到这,他戟指怒指国公爷,一时怒发冲冠:“我的弟弟,虽然我也是你爹爹的亲生儿子,但我就是要说,你爹爹他不是个东西,他就是个畜生,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句话石破天惊,四个护院齐齐大叫一声,后退一步,迟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人。 国公爷怒极:“你,你。”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顺过这口气后,他跺脚大骂:“子不言父之过。身为人子,你竟这般咒骂已逝去的爹爹。你,你是个畜生,你忤逆至极,你不孝至极!” “是啊,我就是个畜生!”二老爷平静地说道。他刚刚还怒发站冠,可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身上所有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头顶:“我不但是个畜生,我还是个魔鬼。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处说:“在我心中,有魔!我心中有魔!” 我心中有魔,他说这话时,他口气云淡风轻,表情悲天悯人,浑似个得道高僧。 “在青天下,我是二老爷,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风韵洒脱,守静自持。我无人不敬仰,无人不信服,无人不称我一声‘第一才子’!” “可在这,”他的手,指向祭坛:“我就是个魔鬼,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为了雪恨泯灭了人性的魔鬼!” “可你知道,我为何如此?” 说到这,二老爷乍然暴怒,刚刚几个呼吸间被收回了的雷霆之怒,又在瞬间爆发了出来:“你知我,为何如此?” “这一切,都是你爹爹害得,都是我的亲生父亲害得。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去找他的魂魄,我发誓要拘了他的魂,要日日夜夜折磨他,让他受尽无穷无尽的苦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可惜他命好,我没找到。所以我的恨,只能由你,我亲爱的弟弟,由你来消受!” 国公爷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了几步。他神色惨然,嘶声叫道:“当年我爹爹是有错,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何至于此,这般恨他!” 二老爷大笑:“何至于此?你知道他当年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害苦了我们母子吗?” “十年前,我告诉你的一切,其实全是假的,不过是为了骗得你的信任。真相是什么你知道吗?你根本不知道!” “我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你,听完后,你摸着良心问下自己,我该不该这般恨他,我该不该诛尽你李国公全家。” “当年,孝宗皇帝还在世,赵惇还只是太子。那贼厮当太子多年,就暗示孝宗皇帝,请他让位。孝宗皇帝勃然大怒,动了易储的心思。” “你爹爹是庄文太子的独子。庄文太子生前深得孝宗皇帝的喜欢,孝宗皇帝就将目光放到了你爹爹身上。你爹爹大喜,可他空有爵位,却影响不了朝廷。于是,你爹爹就动了联姻的心思。” “当时的几位宰相家中并无合适的人选,你爹爹就求娶计相许家之女。许家屹立朝中多年,岂能看不出其中的风险,断然拒绝。你爹爹就请动孝宗皇帝,说合这门亲事,许家还是坚决婉拒。孝宗皇帝不便为此事明发圣旨,此事就此陷入僵局。” “可结果,你爹爹为了达成目的,竟想出了一个阴损主意!” 正文 143 因为身在地狱 “这个主意,可真是绝,可真是妙,可真是绝妙!” “许家女去道观上香时,他竟私下面见许家女。他是皇孙,长得英俊,又得到了皇上的金口许亲,又会用甜言蜜语哄人。许家女不过是个深闺小姐,哪见过这般风流阵仗,一时糊涂,竟就在那道观中,被他生生地,给骗去了清白。” “回府后,许家女大悔,向许计相道出了实情。许计相勃然大怒,差点杖毙了她,却还是坚持,宁愿送她去当尼姑,也绝不接受这门亲事。” “可万万没料到,你爹爹装着醉酒,将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一时满城风雨。孝宗皇帝也再次说合,许计相再没了办法,只得含泪应下。” “然后,祸事就来了!” “赵惇那贼厮深恐你爹爹与计相联姻后,会动摇他的太子之位。他手中并无实权,可他的妻族庆远军节度使李家却是朝中重臣。于是由李家出面,联合许家的政敌,取得了圣旨,大肆清查三司帐目!” “历朝历代,户部的帐目有清楚的吗?李家就此借题发挥,查出了巨额的亏空,再将所有的脏水,泼到了许家身上。” “可怜许家数百年官宦世家,最后下场,竟极是凄惨。” “许计相被削职为民,全家所有男丁流放充军,所有女眷充入教坊司。” “那个时候,你爹爹在做什么?他惹得祸,可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他逃得远远的,生怕这场风暴,伤到他一分一毫!” “那时孝宗皇帝对他非常看重啊!他若是肯出面,求得皇上的谅解,再合许家朝中盟友之力,这事绝不至于此。虽然不敢说反败为胜,但至少不会伤筋动骨。可结果怎样?许计相亲自去府上求他,那么大一把年纪的人,竟然都跪在了他房外,可他还是,闭门不见!” “呵呵,就这一点胆子,就这一点担当。那他当初怎么就动了争储的心,他当初为何定要去招惹许家女?他自己吓破了胆,仓促间与一个小户人家结了亲,向太子表明了绝无争储之心,就此毫发无损,可许家嘞?偌大的许家,数百口人,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男的流放,女的充入教坊司。” “不幸中的大幸,许家女当时怀上了身孕,在教坊司中得以保全了清白。她无计可施,只得求人向你爹爹报了个信。当时那场风暴已过,你爹爹胆子终于大了一点。使出手段,将许家女救了出来。” “可他的胆子也就那么大。救了人之后,他深怕东窗事发,威胁到自身,于是,于是他竟叫许家女,连夜逃离临安府,逃得越远越好。” “他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是啊,他买了个丫环,给了大把的财物,甚至还留下了信物,说日后重逢,他必定认下自己的骨肉。” “瞧瞧,他安排的多好啊!很周密是不?你说嘞,李国公。” 国公爷本想说,是很好,没错。可看着二老爷脸上那如癲如狂的表情,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 而小道士的心里,却猛地一个咯噔。那四个护院,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老爷指着国公爷,哈哈大笑:“瞧瞧,你也觉得,你爹爹安排的没错。是啊,你们这些天潢贵胄,生来锦衣玉食,哪里知道人间疾苦,哪里知道,人间险恶!” “你爹爹就算胆子只有针尖大,他也大可以找间别院安置许家女。京城他不敢,可以去远的地方找啊。他为何定要将许家女送走,为何定要将许家女送走!” “哈哈,一个养在深闺,年轻貌美的女子,身边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丫环,身上还带着大把大把的财物,那么仓皇地四处逃命。她会遇到什么,她会遇到什么,你们想过没!” 说到这,二老爷目眦尽裂,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想过没!” 国公爷猛地想到什么,“啊”地一声大叫,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夫人更是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二老爷无力地跪倒在地,凄声说道:“离开临安府才四天,她就被一群畜生,给生生掳走!” “李国公,你知不知道,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落到一群畜生手中,会发生什么?” “那个丫环第三天,就被活活地,欺凌死了!” “丫环都这样,比丫环漂亮十倍、百倍的她嘞?” “哈哈,哈哈,哈哈。” 二老爷跪在地上,疯狂大笑,疯狂用手捶地,手迸裂,鲜血直流,可他,竟全然未觉。 地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子,让人看了,直欲窒息! 二老爷忽然不再疯狂,他跪在地上,低声说道:“那群畜生玩够了之后,就将许家女卖到了,妓院!” “在妓院里,许家女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出生在妓院。我父亲是皇孙,我娘亲是妓女!” 直直地看着国公爷,二老爷缓缓地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耳光,如此的重,他的左脸瞬间青了,左唇边流下一条鲜血。 他再抬手,狠狠地再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的右脸瞬间也青了,右唇边再流下一条鲜血。 他用手拈起几滴鲜血,放在眼前,他轻声说:“我的身上,每一滴血都是脏的,每一块肉都是臭的。好脏好臭,这么脏这么臭,我自己看了都恶心。” 他远远地将那几滴血弹开,一脸嫌弃地将手指在袖子上用力地擦擦擦,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他撕下那条袖子,放到地上,用脚用力地踩踩踩。踩得袖子看不见了,他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般,高兴地说道:“这就对了。这么脏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直往脑门上冲。这寒气是那么的冰冷,竟似比密室里此时的空气,还要更冰上几分! 二老爷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我刚刚说到哪了,对了,我在妓院里出生。” “妓院里怎么可能会养闲人,所以从小我就开始做事。我天生很乖,也很懂事。在我还是三四岁的时候,当那些客人在床上干我娘亲的时候,我就会守在床边帮忙端茶,递毛巾。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我就会在楼下拉客。” “我长得俊俏,嘴皮子又甜。我只要说上一句‘叔叔,去找我娘,我娘是这里最好的姑娘。长得漂亮,还会填词’,那些客人就会哈哈大笑,摸摸我的脑袋,上楼去干我娘。这样一两年后,我娘就成了妓院里最红的姑娘。全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妓女,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长得漂亮,会填词,还有一个特别乖的儿子。” “求你了,不要说了,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听,不要说了。”夫人大哭,软倒在地,放声哀求道。 可二老爷不听,他不哭不闹,只是神情呆滞,茫茫然地说着,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说的还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说:“这样十五年以后,我长大了,也会填诗,也会吟词了。有客人就说,我娘太老了,不好玩。我长得那么俊俏,不如玩我。我和我娘死都不从。可那是妓院,妓院里只要肯使钱,什么事不能发生?” “不要说了,”国公爷彻底崩溃,放声大哭:“我求你,不要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不要再说。” 可二老爷不听,他继续说道:“终于,一个豪爽的客人使了大钱。于是那一天,我和娘亲被下了药。” 说到这,二老爷全身止不住地抖动,他慢慢地倒在地上,身子就像一条煎熟了的泥鳅一样,卷成了一小团。他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嘴里竟还在说。 他说:“那一天,在同一床上,我和娘亲一起,被同一个男人,给干了。” “我永远都记得。那男人喝着烈酒,嘴里疯狂大笑,干几下这个,又干几下那个。我和娘亲拼命地哭,可我俩哭得越厉害,他就笑得越大声,他就干得越用力。” “那个疼,好疼,就像一根烧得通红的棍子,在身体内搅来搅去,搅得这里一个窟窿,那里一个窟窿。” “而我,只能和娘亲,拼命地哭着。你看我的眼里,我看你的眼里,都是无尽的绝望!” “那一夜过后,我和娘亲彻底活不下去了,两人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死吧,在死前,拉一个下地狱吧!” “那股子疯劲啊,妓院里十几条大汉都压不住。最后老鸨怕了,说,放我们娘俩一条生路,让我俩走。” “一听这话,我娘清醒了,可我还在那里疯。我娘就冲上来,噼里啪啦地打了我十几个耳光,然后抱着我说,乖儿,我俩走,离开这地狱。你不是做梦都想离开吗?现在能走了。我俩去外面,就算做条狗,也是一条属于自己的狗。” “说完,我娘收拾好了细软金银,撕了那张卖身契。在全妓院人的目送下,离开了那个地狱。” 正文 144 所以欲焚苍天 “离开了那地狱,我才知道,自己可以不用端茶递毛巾,不用去楼下拉客,可以不用被人打了左脸,还要笑着送上右脸。” “用了整整三年,我才终于不用在黑夜里瞪大眼死盯着那门,才终于可以睡够两个时辰,不会在刚闭上眼后,又尖叫着从床上坐起。” “再用了整整十年,我才确信,自己是个人,可以活得像个人。可也只是表面上像人,而内心里,有魔!” “因为我曾活在地狱,所以心里有恨。这恨终这一生终这一世,无法磨灭,更无法消退。” “这恨,我娘亲比我更深,所以她比我更疯。她扎了个草人,写上了我父亲的姓名,每天都要在草人上扎上最少九百九十九针,边扎边数。少一针都不行,少了就发疯。多一些更好,多了她开心。她天天扎,夜夜扎,扎掉的草人堆满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全是她的恨,比比金还坚、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恨。” “十三年后,她终于不再扎草人了。她得了重病,扎不动了,于是她彻底疯了。只是在临死前,她清醒了下,死死地握着我的手,要我答应她两件事。” “第一件事,找到我父亲,灭他满门,要鸡犬不留!” “第二件事,我是嫡长子,必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答应了她。” “娘亲死后,我的天塌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什么。我坐在娘亲坟前,念了三天三夜的‘灭他满门,夺回一切’,‘灭他满门,夺回一切’,‘灭他满门,夺回一切’。到我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灭他满门,夺回一切!” “可那个人是皇孙,是天潢贵胄,而我是什么,一个像狗一样活着的私生子,我怎么去报这仇?” “想了好几天,我决定先做一件事,先得让自己变得不再像个疯子,而像个才子。这世上的人不都喜欢才子吗?我天生就是才子,天资聪颖,所有教过我的人都夸我是个天才,不管学什么一学就会、一学就精。” “从那天起,我拼命开始学习,学习所能学到的一切。渐渐地我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子,所有的人都乐意跟我交往,都看不出我曾经就是半个疯子,我的心里还一直有魔。” “五年后,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我住的附近,有一间道观,一间很大很大,却很破败的道观。道观里只有一个很老的道士。这老道士一个人生活在那个道观里,像条野狗似的没几个人知道。可我知道,这个老道士是个真正有大本事的道士。虽然我从没见他施展过道术,但我清楚,他道法精深,道术玄奇,只是因为曾经受过惨重的打击,才一蹶不振,心灰意冷到一心等死。” “老道士临死前,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他看着我忽然叹了一口气,说,这世上只有我能看出,你心中有魔。这魔若不除,你早晚会亲手杀了自己。哎,看到你,我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也是因为执迷不悟,最后才落得个生不如死!” “我说,那魔除不掉。因为魔就是我,我就是魔。只有了却心中的愿,那魔才能消失。不然,我活着是恶魔,死后也会化成厉鬼。” “那老道士长叹了一口气,将手往枕头那一指,说,这枕头里面有本书,书里记得是天下最厉害的养鬼之术。这书我本想带到棺材里去,但既然我守在这破地方都能遇见你,那这就是天意。所以这书你拿去吧。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奉劝你一句,书中记载的养鬼之术实在太违人性、太伤天和,你若用了,必会像我一样,抱恨终生!你自己要好生想清楚。切记,切记。” “说着,老道士长叹一声,说,若岁月轮回,让我再选一次,我必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哎!长叹声后,他就此咽了气。” “我剖开枕头,那里的确有一本发黄的书。等安葬好老道士,我翻开细细一看,前面记载的是各种养鬼之术,虽然神奇,但按书上所说,只属寻常。可翻到最后,看到最后,那里却记载着一门法术,那门法术叫……” 说到这,表情木然的二老爷脸上再次浮现出了恐惧,这恐惧来得是如此凶、如此猛,竟让他那俊逸的脸,瞬间扭曲如鬼! 他嘶声说道:“那门法术叫,叫同心引鬼术。” “同心引鬼术,同心引鬼术,”他又如癫如狂,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为什么要打开书,为什么要看到这法术,那个老道士明明告诫过我的,我为什么不听?为什么?” “同心引鬼术!” “看了这门法术后,我当时就吓得将手中的书丢得远远的,我发誓自己绝不会练这门邪恶的法术,打死我都不去练。” “我以为自己不会去练,可我错了。因为,那的确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养鬼之术。用它练出来的鬼,可以天下无敌!有了天下于无敌,还任我驱使的鬼,我什么事做不了?报仇算得了什么?” “我自己的确忘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可我心中的魔,却记住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当我遇到了那个人,当一切条件都成熟的时候,我心中的魔就拼命地诱惑我,要我练出天下无敌的鬼,报此仇、雪此恨。我害怕,我不想被它诱惑,我拼命地抗拒,可最终,我失败了。” “因为,那个魔就是我,我就是那个魔!魔的渴望,就是我的渴望。曾经身在地狱,所以我欲焚苍天!苍天对我不公,我便要,焚尽天地!” “我用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 “我付出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代价!这代价,哈哈,哈哈。” 二老爷疯狂地大笑着,然后他忽然止住笑,狠狠地盯着国公爷,恨声说道:“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生我的父亲,那个敢做不敢当,胆小如鼠的败类!若不是他,我娘亲何至于此,我又何至于此!” “现在,李国公,你说,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该不该这般恨他,我该不该诛你全家!” 国公爷坐倒在地,他脸色惨白,嘴里不自禁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看着二老爷,哀声求道:“哥哥,他也是你的亲爹爹啊!爹爹纵千错万错,可他当年实是无心之失啊!若知道你娘亲和你会落到那等境界,他死都不会放你娘亲离去。” “那些年,爹爹一直念着你母子俩,哪怕临死前,他都握着我的手,一再叮嘱我,一旦有持着当年信物的人找过来,你务必要视他如兄,要替他弥补他的亏欠。这些哥哥都是知道的啊!” 二老爷大笑:“一句‘无心之失’,就能洗脱掉他身上的罪孽吗?一句‘无心之失’,就能抵消掉我娘亲和我这几十年的恨,这几十年的痛吗?就算他真是无心之失,可发生过的那些事已经发生,已经刻骨铭心。终我一生一世,不敢想忘!” 夫人也劝道:“哥哥,公公他的确胆小,的确不敢担当,可他心地也确是不坏。再者,就算公公犯了再大的错,这十年来我夫妇俩对哥哥怎样,哥哥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下。今日我不求哥哥放下这恩怨,我只求哥哥放过我一门老小。我们可都是哥哥在这世上的亲人啊!” 二老爷叹道:“父债子还,你们承了他的爵,袭了他的恩,就得受他的罪。这是天经地义。” “哎,身处阳光下,被称为‘二老爷’,被当成‘第一才子’,时时被人敬仰,处处受人尊崇时,我也真的很想很想放下这一切,就这样弹琴下棋、品书画画地过完这一生,那会是,何等逍遥自在的一生啊!” “只可惜,阳光下的我不过是戴了张面具。面具下的我,身早就伤透了,心早就死透了。‘灭他满门,夺回一切’,已成了我还强留着这口气的唯一执念。放过你们,我娘亲不让,我心中的魔更是不让!” “所以,对不起!” 国公爷嘶声叫道:“我上表朝廷,将李国公的爵位让于你,将恭王府让于你,将所有的财物让于你,我只带他们母子数人离开,这样怎行了吧。” 二老爷摇头:“不行!你所说的,我自有办法得到。” 李国公痛叫:“你我骨肉相连,是嫡亲兄弟,你当真要骨肉相残?” 二老爷叹道:“正是!我身不由己。” 国公爷苦笑:“好!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可以将我所有的一切还给你,包括这条命。但兄长,我为人夫、为人父,定然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去死。所以兄长,你我,各凭本事吧!” 二老爷点头:“犬父虎子,你爹爹若是有你三分担当,那此事怎会如此!好,你我,就战吧!” 国公爷再不犹豫,大喝一声:“杀了他!” 身后,铁腿李等四名护院扑了上去。 大战,爆发! 正文 145 我一心雪恨 那是阴鬼! 再是武功高手,也绝不是阴鬼的对手,连手持血海剑的许若雪都不行。 小道士大喝道:“退。” 铁腿李和另一名护院犹豫了下,另两位悍不畏死地杀了上去。 于是,他俩死了。 虚空中,蓦地现出两双鬼手。 一人毫无所觉,直接被开膛破肚。另一人机警些,大喝一声,一刀劈去,正中那鬼手,那鬼手却散于无形。一刀劈空后,他正待闪身后退,那散于无形的鬼手又倏地凝聚成形,一爪抓去。 这一抓力道并不大,却有一股黑气如蛇般窜入了他体内,他身子顿时一僵。就这一顿,他咽喉处,已飞起了一朵血花! 第三个阴鬼,直扑铁腿李。可这时小道士已反应过来。手往腰间一抹,一道驱鬼符电射而至,正中这阴鬼。阴鬼一声凄厉鬼叫,受了重伤。 铁腿李只觉身前忽然阴寒如刀,他反应不及,正亡魂丧魄时,身前猛地爆出一团火光,耳边听得一声似有似无的尖叫。他急急抽身后退,道了声:“多谢仙长相救!” 只一个回合,四名护院冲上去,回来的只有两人! 这一惊,惊得国公爷骇然失色,他失声叫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此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二老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这才明白,之前小道士为什么要阻他下来。 小道士叹道:“这是阴鬼,必须得道术才有用,普通人去再多都是死。” 他叫道:“两位且护住国公爷和夫人,但有阴寒逼来,就运足全身功力,用刀剑护住身前左右,这样多少有用。” 说完,小道士一身法衣,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昂然挡在众人前面。 二老爷皱眉说道:“一身上等的法器,更有上佳的灵符,天青子,我的确大大低估了你的实力,你让我大吃一惊。” 小道士一扬眉:“那是,知道你那阴神是伤在谁手上吗?” 二老爷大惊:“竟是你,是你将夜叉伤得差点魂飞魄散!是了,你定是与她拼了个两败俱伤,才害得我以为你道行一般。只不过重伤未愈的你,挡得住这三只阴鬼吗?” 小道士大笑:“那就试试!” 大笑声中,他手一扬,六张慑鬼符飞出,组成六合阵,困住两个恶鬼,然后他一扬手中铜钱剑,悍勇无比地向那受了重伤的阴鬼扑去。 那阴鬼闪身后退,小道士早有准备,口中默念缚神咒,左手一晃三清铃。一声铃响,那阴鬼身子就是一滞。小道士合身就是一刺,正中阴鬼。阴鬼凄厉鬼叫,浑身黑气暴涨,死命挣扎。 小道士此时的修为不过鼎盛时期的六成,拼命输入法力却还是一时灭不了它。眼见阴鬼就要脱身而出,他再顾不得心疼,手一送,三清铃便挂在腰间,再一抹,一张驱鬼符飞出,将这阴鬼击得魂飞魄散! 另两只阴鬼被困在六合阵中,那六张慑鬼符是灵符,六合阵内白光大炽,法力逼人,阴鬼竟不敢靠近。二老爷见状口中念念有词,伸手戟指一点,两只阴鬼浑身黑气暴涨,鬼号声中,竟合身猛撞!顿时白光黑光交织,两只阴鬼鬼身乱颤,六合阵也明灭不定。 小道士反手抽出拷鬼棒,就是一顿乱打。一声凄厉的鬼号,一只阴鬼被爆成了满天黑烟。 可也止于此。 最后一只阴鬼脱困,合身猛扑过来。它速度极快,一时之间小道士手忙脚乱,只顾持铜钱剑乱挡,连驱鬼符都来不及丢。 此时,二老爷口中的咒语已经完成,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使力一锤心口,一口鲜血如箭般射出,正中手中的一个木偶。 心血喷出,二老爷瞬间面如金纸,一时连站都站不稳。小道士匆促中一看,见那木偶是用千年槐树心雕成,雕得栩栩如生,看似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那心血喷在木偶上,并如水渗入了砂子,瞬间消失不见。 小道士心中狂呼不妙,果然,黑玉女雕像黑光大盛,阴神现身! 阴神一出现,一根鬼索电射而去。那护院刚听见破空声响,还来不及闪避,便听“嗤”的一声,他的头,被整个洞穿。 铁腿李大喝一声,一脚点起,手一操,将护院手中的大刀取到手中。嘴里啊啊大叫着,他疯了似地舞出一片刀光,护住自己和身后的两人。 可没用,阴神的动作何其之快,铁腿李只看到身左蓦地现出一只鬼手,向他喉咙抓来,而他已挡之不及。 铁腿李脑中刚闪过“我命休矣”的念头,便觉身上猛地一热,一道火光炸起,然后那鬼手闪电般退去,消失不见。 却是,辟邪符救了他一命! 可辟邪符只有一张。 他那边情势危急,小道士不用看都知道。无奈身边的阴鬼发了疯似地,竟不闪不避,哪怕拼着重伤,也要拖住他。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此时那阴鬼刚好挡住他去路,阻止他去救国公爷和夫人,而他却在此时猛地后退,竟往二老爷那冲去。 这下变起匆促,二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就正正被他撞入怀中,两人一起跌倒。 小道士来不及起身,眼见那木偶掉在身边,他想都不想,一把抓起,用力握紧,就要往地上砸去。 这木偶,必是阴神的鬼牌,破去此物,阴神必得重伤。说不定,就此魂飞魄散。 二老爷一见,忽然目眦欲裂,尖声叫道:“不!” 这一声,凄厉竟不似人声,小道士手不由地一停。 二老爷叫道“给我”,疯狗似地扑了过来,就去抢。小道士一脚踢去,将他踢成了滚地葫芦,拿起鬼牌再要砸。 他又猛地停住,因为二老爷说了两个字:“柔儿。” 就这一耽搁,那阴鬼已冲到二老爷身边,将他护住。连那阴神也舍了再无丝毫还手之力的三人,往这边飞来。 小道士手握鬼牌,小心翼翼地后退,退到国公爷等人身边。 二老爷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鬼牌,沉声说道:“天青子,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将这鬼牌还我,我将柔儿被拘的魂还你。” 这个交易不错,小道士正想说“成交“,却听国公爷叫道:“且慢!这十年来,你必定伪造了很多我国公府有不臣之心,觊觎太子之位的证据。那些证据在哪?你若给我,这交易才能谈。不然,我拼了这女儿不要,也要将你留在此地!” 二老爷脸上阴睛不定,犹豫了会后,终于说道:“你身后那条通道,从这边数第三根松节火把,上面有个拳头大的洞,洞右边一尺处深挖半尺,就有一个木盒,所有的证据都在那里。” 国公爷不敢迟疑,从铁腿李手上接过钢刀,跑了过去,二老爷也转身离开,自是去取拘禁柔儿生魂草人。 片刻后,国公爷抱着一个小木箱过来,借着火把粗粗一看,他脸上的汗水竟如雨般落下。还没看完,他就疯了似地用火把点燃了所有的纸张,细细地烧成灰之后,再用脚将所有的灰都踩进地里,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二老爷,嘶声叫道:“你好狠,好狠。你这是要将我李国公满门,斩尽杀绝,鸡犬不留啊!” 二老爷淡淡说道:“本就是要如此。”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一个草人:“柔儿的一魂就拘禁在此。天青子,我已经先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现在你将鬼牌丢到密室中间,我施法将柔儿的生魂放出。你确定没问题后,我再去取鬼牌。得到鬼牌后,我会就此放手,转身离开。如何?” 小道士不信:“你处心积虑十年,岂肯放手?” 二老爷冷笑说道:“我本就是某个组织的一份子,他李国公这一环本就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就算没有我赵某,这个计划也必然会执行下去,只不过麻烦了一些。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现在拼个你死我活?” 国公爷一听大惊:“是了,光有证据没用,在朝廷中你们必定有股庞大的力量,才能借这刀来灭我满门,才能助你恢复皇族的身份。你们是什么组织?” 二老爷不答,傲然说道:“我们这个组织,现在默默无闻。但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必大惊!”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小道士失声叫道:“是你们,竟又是你们。你跟三牛村的那个李里正是同伙。” 二老爷看着他,忽然笑了:“你道法精深,我还在头疼怎么对付你,没想到,你竟是自己寻了死路。” “我知道你是谁了。三牛村里,你取走一颗阴极珠;重庆府中,你破了我的局。接连两次,你坏了我们的大事。” 冷笑着,二老爷说了一句让小道士心胆俱裂的话:“不管你是天青子还是天一子,小道士,你都死定了。” “你所做的一切休想逃过我们的眼睛,很快,你将见识到我们的力量。这股力量,将会将你撕成粉碎。” “你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死了,你的灵魂都会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你,等着吧!” 正文 146 却负佳人 一股寒意,从小道士心头窜起,如蛇般游走全身,让他浑身发僵! 又是这样,三牛村的李里正是这样,重庆府的二老爷也是这样! 恶毒的语言只会让人愤怒。小道士怕的不是他们言语里的恶毒,怕的是,他们说这话时脸上的那种狂热、自信和执迷。 他们,就像相信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一样地坚信,小道士死定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会死,他死后还会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小道士再是心大,这刻也真的相信,自己真是死定了。 可他的确心大,并没有就此恐惧到消沉,他反倒大声喝道:“小爷我是你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吗?废话这么多干嘛,你换不换,不换小爷我拍拍屁股就走人。” 二老爷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揭穿他的色厉内荏,说:“好,你把鬼牌丢来。” 小道士随手一丢,正正丢在两方的中央。 二老爷举起手中的草人,口中念念有词,以银针取了手指尖五滴血,滴在草人身上,再小心翼翼地拆了草人。 “好了。” 这话音刚落,草人中就袅袅升起一道虚影。虚影极淡,似有似无,细看正是柔儿。 柔儿脱身而出,先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待发现小道士等人,立即欣喜地飘了过来。 小道士急叫道:“柔儿,这儿危险,你现在马上回肉身那去。先呆着别动,道士哥哥晚点去找你。” 柔儿点头,却恋恋不去,小道士急得真跺脚:“柔儿乖,快去快去。再不乖,道士哥哥生气了。” 柔儿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看着她的魂穿墙而过,消失不见,小道士才长松了一口气。 小道士等人退后,二老爷在阴神和阴鬼的左右护卫下,向阴牌走去。 站在阴牌旁,二老爷也松了一口气,他侧头望着身边的阴神,柔声说道:“夜叉,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道士心中不由疑云大起,这夜叉生前是二老爷的什么人? 要知这四十多年来,二老爷的境遇之惨,岂止是骇人听闻,简直可让苍天落泪!不用想都知道,他心中的恨能比天高,怨能比海深。呆在仇人府中,他隐忍了整整十年,才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可为了这夜叉,他竟将这大好的机会,拱手放弃! 须知,小道士就算砸了鬼牌,灭了阴神,但通道狭窄,二老爷完全可以让阴鬼缠住他,自己再从容离去。到那时,陷害国公府的证据他是不一定能取得到,但柔儿被拘了的魂小道士却是一定得不到。 这是什么人,在二老爷的心中,竟比报仇、比雪恨更加重要? 二老爷就要弯腰去拾那鬼牌,可这时,异变突生! 小道士身边的铁腿李,一柄飞刀激射过去。 这飞刀,取得不是二老爷,二老爷被护卫的很好,取得是,那枚鬼牌。 “噗”一声,飞刀正正扎在鬼牌正中! 二老爷的手凝在了半空,他收回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 他全身止不住地剧烈颤动,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这惨叫,竟震的室中的泥土如雨般落下。 他疯了似地扑到地上,一把抓起鬼牌抱在怀中,他整个身子卷成了一个球,将鬼牌护在中间。 他疯狂地叫着:“不要,不要出来,求你了,不要出来,不要!” 可他阻止不了! 似有烟,淡淡的烟,淡淡的白色的烟,慢慢地,透过他的身体,飘在了空中。 二老爷神魂俱丧,他爬起来,疯狂地用手去打,用脚去踢,用嘴去吹,用头去撞,他疯了似地要驱散那空中的烟。 可没用,烟从鬼牌中冒出,越来越多,渐渐地,勾勒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虚影。 那就像是绝世的宗师,用笔在空中画了几下,虽是寥寥几笔,却画出了绝世的芳华! 那人影终于画成! 她闭着眼,轻轻地,飘到了密室顶。 二老爷猛地跪在地上,他拼命地磕头,头破了,血直流,都不管,只是哀求道:“求你了,不要醒来。你是夜叉,不是清妍。你是夜叉啊!不要醒来,清妍,求你不要醒来。” 可没用。 人影缓缓地向阴神那飘去,没入阴神的体内。 二老爷啊啊地叫着,他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仓皇地四处找着。找到了,他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块,将那尖端对准自己的眼睛,狠狠地,刺去。 他竟是要,刺瞎自己的眼! 夫人“啊”地一声尖叫。 尖叫声中,二老爷的手,倏地停住。 如梦初醒般,他喃喃地叫道:“清妍、清妍、清妍。”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恐惧,渐渐温柔,到了最后,竟是,深情无限! 二老爷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了看身上的衣,一声长叹。 他转身,竟孤身一人,就那么径直走向小道士等几人。 二老爷走到铁腿李面前,一拱手,温文尔雅地说道:“兄台,可否借你腰间酒壶一用?” 铁腿李原本正紧张地防备着他,听到这话后,一愣,啊啊两声,茫然地解下酒壶,递给他。 他谢过,再转向国公爷:“弟弟,你今天穿的衣物还真是漂亮,可否借给哥哥一穿?” 国公爷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呆呆地脱下衣物,递给他。 他谢过,再转向夫人:“弟妹,我知你平常随身携带有一柄玉梳,可否借给哥哥一用?” 夫人傻傻地看着他,傻傻地探手进衣内,取出一柄玉梳,递给他。 他谢过,再转向小道士:“道友,这些东西我再用不着,丢了却又觉得可惜,这全给你,任你处置。” 小道士茫茫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大把东西,有鬼牌,养魂玉,骨雕、阴沉珠等,茫茫然不知所措。 做完这些后,二老爷走到阴神面前,先解了发,用玉梳细细地梳理干净。然后撕了外衣,将酒倒在干净的布上,细细地擦去了脸上的污物,最后换上国公爷的衣物。 整理好后,二老爷转身问:“这样可好?” 其它几人呆若木鸡,只有夫人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二老爷恍然大悟,就用手撕了块布,想做成头巾,却无奈撕得歪歪斜斜。 小道士道了声“我来吧”。他从铁腿李手上接过钢刀,走过去,小心地用刀裁了块平整的布,想系成结巾,好拢住那发,再遮住额头的那伤。 无奈他笨手笨脚,怎么也做不好。夫人看不下去,道了声“我来吧”,接过那布,细心地帮二老爷系了个大是漂亮的结巾。 国公爷和铁腿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就在梦中! 系好后,二老爷再问:“这样可好?” 夫人退后几步,打量了一番,点头说道:“大好!又是那个俊逸不凡、潇洒出尘的二老爷。” 二老爷微笑,拱手谢道:“多谢了,两位请稍稍退后。” 二老爷负手而立,姿势自是潇洒,他看着那阴神,脸上神色恍惚,似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一会儿后,阴神忽然全身剧震,渐渐地,有黑气从它身上窜出。再渐渐地,密室中黑气纵横。到最后,似有一声轻响,阴神爆成了一团乌黑的黑云,似墨汁般静静地悬在空中! 黑云越来越淡,中间还在不停翻滚,似有什么,要从其中,孕育而生。 终于,黑气一分,出来了一个,绝色美人! 黑气一分,那全身如墨玉雕成,五官模糊的阴神,竟消失不见。出来的,竟是一个,绝色美人! 有名曲《出水莲》,曲调清新,静谧可人,有仙人,用仙筝,奏此曲,弹出了此美人! 有书法《唐十八学士图卷》,运笔灵动,风姿绰约,有仙人,用仙笔,写此书,写出了此美人! 有名画《双喜图》,用笔秀挺,温柔细腻,有仙人,执仙笔,画此图,画出了此美人! 有名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含蓄蕴藉,情深意真,有仙人,用仙音,唱此曲,唱出了此美人! 这美人,秀雅绝俗、清新高华。她肌肤胜雪,又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她仪静体闲、柔情婉约,虽轻闭着眼,却也能让人自惭形秽! 她自是极美,可她容颜再美,也遮不住她身上的,跃然才气! 如果说柔儿,是钟天地之灵气而成;那这女子,就是融万古之才气而成。 小道士不由赞道:“好一个美人!” 他心中长叹:“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前后得见三位美人!” 他看得发呆,而二老爷更是痴呆。 二老爷痴痴地笑着,用无尽的深情,深情款款地叫了声:“清妍!” 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这微笑,就是在历尽了世间的苦难,受尽了世间的折磨,尝尽了世间的悔恨,最后终于得以彻底解脱时的微笑! 那女子幽幽一叹。 她这一叹,便叹尽了千古的幽愁! 她微抬起头,眼轻睁。 眼还未睁,便有两滴清泪,从她眼中掉落。 她伸出兰花指,接住了右边的泪。 她睁开眼。 她幽怨地说:“赵郎,你负我!” 正文 147 我剖心自问 二老爷痴痴地看着她,痴痴地叫道:“清妍。” 他眼中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两个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二老爷轻叹:“十五年过去了,清妍,你美丽依旧,便如初见时,无一丝一毫变化。而我,”他指着自己两鬓的白发,苦笑道:“而我已经老了,连白发都有了。” 清妍一叹:“我黄粱一梦,梦醒时,悠悠岁月,竟已去了十五载。这岁月如白驹过隙,而我回首往事,不过是在昨日。” 二老爷微笑:“想起当年与你初见,我也觉得,不过是在昨日。” 他微闭着眼,喃喃说道:“那年我在秋明池游玩,无意中见池边有个精致的纸鹤。我一时意动随手捞起,却见到,那鹤身中竟有蜡丸。拆开蜡丸一看,里面竟是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采莲人在绿杨津,一阕新歌声漱玉。这句话粗看平常,我正待丢去,却灵机一动,再一细看,竟发现,这是一首回环诗。” 说着,他轻声吟道:“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阕新;一阕新歌声漱玉,歌声漱玉采莲人。” “这回环诗好生巧妙,我一时诗兴大发,想了半晌,也提笔写了一句,赏花归去马如飞,酒力微醒时已暮,也用蜡丸封好,放入纸鹤中,还细心地用杨柳穿好纸鹤,以防它遭了风浪。” 清妍接着说道:“那日春光大好,我在闺中画莲,一时意动,写了首回环诗。写了之后觉得大好,却叹无人欣赏。” “我一时惆怅,便用宣纸折了个纸鹤,以鹤载诗。来到后花园,将纸鹤放入水中,只希望有人一时雅兴,能发现这鹤,能赏得这诗。让这诗不至于像我般,虽然绝妙,却无人能知!” “放了纸鹤后,我就放下了此事。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小心思,算得了什么?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世间的绝妙好诗、绝色佳人并不少,最后尽都寂寂无名,黯然离世!” “可没想到,第三天,丫环小绿拿着那纸鹤,兴冲冲地跑来说,小娘子小娘子,你那纸鹤还在,我在秋明池那发现了它,好像还被人动过。” “当时我正在填词,正写到‘一分春思,三分春恼’,一听这话,手一颤,一滴墨汁就掉在纸上,慢慢地渲染开。我接过那纸鹤,拆开一看,看到了一句话,竟也是一首回环诗。” 说着,她轻声吟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当时我整个人都痴了,心想,那诗比我命好,竟得人赏识。这人和得可真好,把我的可要好。” “我不甘示弱,想了很久,写下了一句话,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再折了个纸鹤,还在鹤翼上画上了三枝柳,放走了纸鹤。” 二老爷接着说道:“自那日在秋明池中放了纸鹤后,我便将此事放下。这不过是文人的一时雅意,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而已。只是第三日,我再去清水池游玩时,竟又发现,柳树下静静地停着一只纸鹤。” “我大是兴奋,小心地纸鹤捞上来,见鹤翼上画了三枝杨柳,淡淡疏离,神形兼具。我拆开蜡球,见又是首回文诗。” 说着,他轻声吟道:“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手执纸鹤,我在池边长叹,此人是谁,如此大才竟不在我之下。若能得见,当与他抵足而眠,畅谈三日!” “我不甘示弱,他即写了春,那我便写夏。用了整整一日,我写下句,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在鹤翼上,我又画了一朵莲,便放了纸鹤。” 清妍接着说道:“那纸鹤顺流飘去,我的魂便似也跟着飘去,做什么都提不起半点兴。丫环小绿明白我的心思,一天十几趟地往外跑。” “到得第三日,小绿举着纸鹤冲进来,兴冲冲地说,小娘子小娘子,我躲在树后,见到那人了,那是个极好看的男子,三十来岁,生得真是好看极了。我嘴上说,他生的再好看与我何干?心却莫名地烫了。” “我接过纸鹤,看那墨莲,画的可真好,比我要好。我再展开纸条,见上面果然和了首回文诗。” 说着,她轻声吟道:“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握着纸条,我呆呆地坐在闺房里,心里想着,此人真大才。可他再大才与我何干?如此人物,三十来岁了,妻儿定是都有了。” “这般胡思乱想,直到第二天我才动笔。这回写得是,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鹤翼上画的是雁。” 二老爷接着说道:“自放走了纸鹤后,我便在池边日日等着,将那池水看了千遍百遍。” “这一回,我看到一只纸鹤慢悠悠地顺流飘来,我捞上一看,见鹤翼上画得是雁,并知写的必是秋。展开一看,果然。” 说着,他轻声吟道:“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流水浅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 “他写了秋,我便该写冬。想了很久,我写下一句,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鹤翼上画得是梅。” 清妍接着说道:“那几日里我茶饭不思,脑里心里想得竟全是他。我想习字以静心,可曾想,写的全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再不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类哀哀怨怨的话,我看了更是心烦。” “丫环执着纸鹤过来,我一看画的是梅,便知和的必是冬。” 说着,她轻声吟道:“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春夏秋冬都写完了,我想,这文字游戏也该结束了。不过是场文字游戏,可我的心,却似从春夏秋冬来了个轮回。” “第二天,丫环问我,为什么不折鹤了,为什么不写诗一。我说,厌了。可我不是厌了,是深怕自己的心写没了。” “过些时日,丫环见我消瘦了不少,就说,小娘子,我把那人带过来吧。她这话吓我一跳,我想说不行,这样大违礼数。可不行这两字,我却说不出口。” 二老爷接着说道:“在秋明池那我等了六七天,每日里捧着书在那读着,心思却全不在书上。” “那一天再等不到纸鹤,我正想返回,却听身后一个人说道,你想见纸鹤的主人吗?” “我回身一看,见是一个丫环。我大喜,说,固所愿也。” “夕阳下,我跟着那丫环从后门进去,进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那丫环手指凉亭,向我点点头。” “我拾阶而上,嘴里大笑着,兄台,你我神交已久,今日,然后,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时有夕阳,夕阳有晚霞,晚霞有余光,余光中,你,转过身。” “那一刻的你,美的,我的心、我的魂都碎了,碎成了无数片,融在了那霞光中。” “发了好久呆后,我才愣愣地说了句,原来你不是男子,你竟是如此佳人?你听了温柔一笑,笑得我,魂飞天外。” “我再傻傻地问,敢问姑娘,可否婚配?你摇摇头,然后也问,你嘞?我也摇摇头。” “你我,相视一笑。” “笑完了,我上前挨着你坐下,和你在夕阳中,煮茶品茗,谈诗论画。” “自那日后,我着了魔似的,浑然忘却了一切,只是日日去与你相见。我只觉得,上天先造了一个我,再照我所想的,再造了一个你。我和你之间于是无一丝不相扣,无一处不吻合。” “那一个月我才发现,原来人活着,可以这般幸福,可以这般快乐!” “那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清妍接着说道:“是啊,你我相逢,但胜却人间无数!” “那一个月我只觉得,身为一个女子,遇见了这样的一个男子,品到了一份这样的情,尝到了一份这样的爱,便是立即就死了,也该在三生里,日日笑醒!” “可一个月后,我又觉得,两情若是久长时,更要争朝朝暮暮。于是我请你,向我爹爹提亲。我誓言,今生此生,必要与你,结发一生。” “你答应了,说三天后便去。我便很欣喜地等着,都忘了害羞。” “可你食言了,十天后才去。” “那几天,你没来提亲,又不见你人,我几要发疯。第十一天,你出现了,却带给了我,一个惊天噩耗。” “你说,我爹爹坚决不许你娶我。” “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爹爹平时最是疼我,对我百依百顺。我爹爹平生最爱才子,对有才的人从来青睐。你既是天纵其才,我又言明了非你不嫁,我爹爹怎会不答应,怎可能不答应?” “这个疑问,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想不明白。可到了今天,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 正文 148 我心是红,还是黑】 清妍痴痴地看着二老爷,脸上迷醉着的幸福,越酿越深,最后却化成了,一杯最深的苦酒。 她凄声说道:“我明白了,赵郎,你分明是早有预谋,欲置我于死地!” 她话中的哀怨,浓得连最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心都得化成绕指柔。 二老爷闭上眼,眼里的泪珠颗颗滚下,他涩声说道:“不错!” 尽管已明知了答案,可“不错”这两个字,还是化成了两柄利剑,击得清妍浑身颤了两颤,竟连魂体都淡了几分。 “真是这样啊!”她流着泪,说道:“你果真好手段,竟激得我爹爹宁死不从。哪怕我绝食抗议,他也绝不松口。呵呵,可笑我那时恨极了他。却不知,却不知……” “实在逼得狠了,我爹爹就匆促为我订了门亲事。我得知后,彻底绝望。” “我和你抱头痛哭。你说,我绝不能看你另嫁他人,若真如此,我宁可杀了你。” “我说,好,那你就杀了我。” “你说,好,那我就杀了你。杀了你之后,我必会自杀。今生我们不能做夫妻,来世我们再在一起。” “赵郎,就这样,你生生地骗了我去死。赵郎,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二老爷点点头,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清妍身子一软,就要摔倒。她咬了咬牙,竟强自支撑住。 她说:“你告诉我,你曾从一个老道人那得到一门奇术。施展此术,你我便能合二为一,今生永不分离!” “你将我骗到一个隐蔽所在,叫我在一个祭坛上躺下,喂我喝了些东西,还教我念了好些咒语。你说的,我全都照做。” “呵呵,那个祭坛这般阴森恐怖,那个仪式这般诡异古怪,我自诩聪明绝顶,却竟然,竟然丝毫不起疑心!因为赵郎,我对你的爱,已蒙了我的心。我对你的爱,已胜过了这人世间一切!” “可是,你却利用我对你的爱,将我生生地,转化成了恶鬼!” 清妍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这手,美如白玉,纤巧动人。 她说:“我一个知书达礼的美貌女人,竟生生地被你化成了恶鬼,成了你手中的杀人利器!我这双抚琴弄棋、写书画画的手,竟沾满了血腥,竟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赵郎,你真忍心,你忍心啊!” 清妍戟指怒喝,盛怒中,她长发猛地迸开,如乌云般翻滚不休。她清澈如水的双眸,竟慢慢染上了血红。密室中那些徘徊不去的黑气,如飞梭般投进了她体内。于是,她晶莹如玉的雪肤,渐渐变成青灰,渐渐变成淡黑! 这绝色佳人已经恢复了清醒,可她心中的恨、心中的怨、心中的悔竟又将她逼成了,厉鬼! “因为我爱你啊!”二老爷嘶声叫道。 “哈哈,哈哈。”瞪着腥红的双眸,清妍凄声大笑:“你爱我?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如果是,许郎,今天也让我好好爱爱你!” 说着,清妍那双美如白玉、纤巧动人的手,竟缓缓吐出一根根利刺,竟变得,狰狞恐怖。她闪身就要扑上去,将眼前这个负心人,撕成碎片。 却听二老爷凄声叫道:“因为同心引鬼术!” “同心,两心合一,才是同心!同心引鬼术,将这世上你最爱的,也是最爱你的人,用秘术化成厉鬼。彼此相爱越深,化成的鬼便越厉害。两心真若合一,所化的鬼,天下无敌!” “清妍,你化成鬼后,从无敌手。这正说明,在这个世上,你是最爱我的人,而我,也是最爱你的人!” 清妍扣住他咽喉的鬼爪,猛地停住,再慢慢松开,她问:“赵郎,既然这世上我最爱你,你最爱我,你我厮守一生便是,那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为何!” “清妍啊!”二老爷凄声叫道:“因为我有深仇,我有大恨。我的仇比海深,我的恨比天高,今生今世,我必要报这仇雪这恨!可我的仇家身份尊贵,而我只是一介书生,我怎么报这仇雪这恨?青妍,这就是唯一的方法。除此之外,我别无它法,别无它法!” 清妍踉跄着后退几步:“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可是你为了报仇雪恨,就忍心这般负我、这般骗我吗?” 二老爷摇头:“清妍,我是深负于你,可我何曾骗过你?” 清妍大怒:“你!” 二老爷长叹:“清妍,所有的一切,我都跟你说了,只是只是你不信!” “我说,我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我身上每一滴血都是脏的,每一块肉都是臭的,我出生就罪孽深重,我来到这世上就是天地间最大的一个错误。” “可你说,我儒雅无双,性本高洁。红尘污浊,若能找出几个洁净的人。第一个便是我,第二个便是你。” “我说,我看着是才情无双、风韵高雅,可我心中有魔。我心中的魔凝聚了这世上最深的恨和最浓的怨,它随时会吞噬掉我身上最后的一丝人性。” “可你说,若我心中有魔,那你就用你的爱来感化我心中的魔,让那魔立地成佛。” “清妍,那个雨夜,有倾盆大雨,雷电交加。我喝得大醉,跪在你闺房那放声大哭。我求你离开我,是我配不起你,你不肯,在雨中抱着我,说死也要和我在一起。我一把推开你,说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会害了你,会很深很残忍地伤害你。可你说,说愿意被我伤害,哪怕被我害死了,你也不悔,此生不悔!” “清妍,我一心想让你离开我,是因为,我心中的魔正疯狂地吞噬我。我很害怕,我不想伤害你,真的真的不想。可你不肯离开,而我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挣扎,最终失败!” “我还是用了,那该死的同心引鬼术!” 清妍惨笑:“我这个最聪明的女人,那时不过是世上最傻的傻子。我只以为,你是因为婚事无望才想赶我走,我哪知事情竟会如此!” “只是赵郎,”清妍眼中厉色又生:“你真的未曾骗我?那个仪式开始前,你曾许下誓言,若你负我,必让我吸你的血、吃你的肉;若你负我,必让我剖开你的心,看这心是红还是黑!” “赵郎,请问,你的心,是红还是黑?” 二老爷看着她,叹道:“清妍,你的眼中有恨,心中有怨。” “赵郎,你说我心中,该不该有恨,该不该有怨?” “你自然该有恨,自然该有怨。可是清妍,我执迷了四十多年,到今天才明天,仇恨,原来是这个世上最要不得的东西。” “仇恨,能将人变成魔,能将爱化成害,能将最幸福的曾经化成最悔恨的今天!” “清妍,十五年前因为仇恨,我泯灭了人性,葬送了此生至爱。这十五年来,我每日活在地狱之中,生不如死。我死不足惜,死对我来说,不过是最幸运的解脱。可是清妍,我想请你放下仇恨。” “你是天下无双的才女,是绝代风华的美人,你绝不能因为仇恨而变成厉鬼!那将是世上最大的悲哀,是我的悲哀,更是你的悲哀!” “清妍,放下仇恨,好吗?” 清妍的魂体一阵乱颤,可最终,她长叹道:“对不起,赵郎,我放下下!” “人死了,爱没了,我心已在地狱,我身已化厉鬼,除了恨,我还剩下什么?” 二老爷长叹:“你说的对。爱不是最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恨才是!若没了爱,这恨怎能消?” 看着清妍,二老爷忽然微笑:“当年我曾许下誓言,若我负你,必让你吸我的血、吃我的肉;若我负我,必让你剖开我的心,看这心是红还是黑!” “清妍,这十五年来,每日里我都在用自己的血肉喂养你,我的誓言已经完成了一半。另一半,” 二老爷微笑着,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清妍,若我是你的恨、你的怨,便请你,去了这恨,除了这怨。” 他指着自己裸露的心,微笑道:“我心在此,请卿一观!” 清妍呆呆地看着他,猛地嘶声厉叫。她满头乌发狂舞,身上黑气吞吐不定。更有几缕黑气,如蛇般在她脸上乱窜,时隐时现,直欲择人而噬! 好一会儿后,清妍才渐渐恢复平静。她身上的黑气去了大半,她的肌肤也已恢复了雪白,但她的脸上却多了两道黑纹。黑纹漆黑发亮,深入肌肤。其形似蝶翼,乍一看去,她的脸上竟生出了一只展翅的墨蝶,极是诡异恐怖! 她说:“赵郎,你走吧!今生今世,莫要让我再遇见你。” 二老爷却摇头:“清妍,我曾说过,你我生死都要在一起,我又怎能活着离开?” “清妍,你心中还有恨,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自会生根、发芽。” “清妍,请让我为你,除去心中的恨,让你变回那个,无双才女、绝色佳人吧!” 说着,二老爷蓦地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将刀口对准自己的胸。 他看向清妍,微微一笑。 清妍的眼蓦地睁大,她凄声叫道:“不要!” 她前扑,去夺那刀。 她的身子猛地僵住,她的手,已摸到了那刀柄,可那刀,已刺进了二老爷的胸! 竟是,直没入柄! 二老爷的脸痛得扭曲,可他竟极力挤出一个微笑,他竟用尽全部的力气,将那短刀往左狠狠一拉,再猛力往外一撬! 他的心,竟真的,现了出来! 嘴里吐着血,二老爷挣扎着问:“我心是红,还是黑?” 清妍无力跪倒在地,泣声说着:“赵郎,你的心,是,红的!” 二老爷挤出最后一个微笑:“多谢。今生,欠你。来世,我,还,你!” 然后,他轰然,倒地! 正文 149 回首恨依依 清妍呆呆地看着二老爷的尸身,放声痛哭。 她悲痛欲绝,似要一下哭尽这一生的爱,和这一生的恨! 夫人扑在国公爷的怀里,也是大哭,哭得极悲。国公爷搂着夫人,更是大哭,哭得极痛。 小道士不知不觉中,也已,泪流满在! 当悲痛稍解后,小道士走过去,对清妍说:“娘子,我为二老爷做场法事吧,好让他早日投胎转世。他这一生悲苦,来世定会投个好人家,。” 清妍一拜:“多谢仙长!” 小道士手执铜钱剑,走罡步,先念净心神咒、净口神咒、净身神咒,再念《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元阳上卷超度济难经》《太上玉华洞章拨亡度世升仙妙经》 一时密室中,只有他清朗的念经声,听了让人觉得心中的伤痛渐平。 念完后,小道士再看清妍,见她脸上那墨蝶几已尽去,却未完全尽去,还有淡淡的浅痕。只是这样一来,看了便不再让人觉得恐怖,倒是有几分别样风味。 哎,她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恨啊,小道士叹道。 清妍再谢后,说:“仙长,请赐我几张驱鬼符。” 小道士大惊:“娘子,好好的你怎么想不开?哎,你生的这般美丽都想不开,那这世上的女人还怎么活?” 清妍皱眉:“你个小道士,现在我一心想求死,何需你来怜什么香、惜什么玉。也不知前两次,是谁将我打得差点魂飞魄散,” 小道士羞涩了:“原来你都记得!那你恨不恨我?” “之前我中了邪术,神智尽丧。我受他人之命追杀你,你拼死反击自是应该,我为什么要恨你?” 小道士鼓掌笑道:“正是此理!先前你不过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任人摆布。现在的你恢复了神智,成了一个美丽的女鬼。身为女鬼的你跟我近日无冤,往事无仇,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好端端地干嘛要灭了你?” 清妍疑道:“你们道士不是专门捉鬼的吗?” 小道士正色说道:“这个确是错了。鬼有好鬼,有恶鬼。好鬼应当超度它,而绝不能灭了它。灭了它之后,它便永世不得投胎,就此彻底消失在天地间。这实在是件大损阴德、大不应该的事!” 清妍坚持:“那你就超度我。” 小道士大是头疼:“哎,娘子,你已困在阳间十五年,手上还多有杀孽。虽然你的确是身不由己,但去了冥府以后,受尽苦楚还是轻的,怕是,就此投不了胎。依我看,你现在已修炼至阴神,鬼术高深,神智清明,且无生老病死之痛。你就此逍遥呆在这阳世间,岂不更好?都是女子若能永葆青春,可以不惜一切。你这得到了,却想轻易放弃,实在是暴殄天物,怕是会激起天下女子的公愤!” 清妍奇道:“我是阴神,鬼术高深。你就不怕我日后作恶,为害于天下吗?” 小道士笑道:“这个却不怕。你生前知书达礼,心地纯良,化成鬼后想作恶怕是也难。再说了,” 他正色说道:“既然今日是我放你走的,若我日后得知你作恶,我必亲手将你击得魂飞魄散!” 清妍想了想,终说道:“你说得的确不错。这红尘污浊,欢愉太少,悲苦太多。就算重新投胎转世,也不过是重历了番悲伤。既然如此,还不如保持着这份清醒,游离在尘世之外,冷眼看淡这人世间悲欢离合!” “小道士,今日你不灭我,这份恩我且记下。你我来日再见!” 小道士大笑:“你明白了就好。你是无双才女,绝世佳人。你的美丽若能长留在这天地间,也是天地之福。你去吧,望好自为之!” 清妍长身一揖,谢过后,目视二老爷的尸身,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她吟道: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吟罢,清妍飞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幽幽长叹: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从前情,从前爱,今日怨,今日恨,便在这长叹声中,袅袅散去。却不散尽,还有一缕勾在心头,缠缠绵绵,永世不休!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小道士也是一声长叹。 今日清妍心已死,魂将散,要灭了她实是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放她离去,若她记起曾经的仇,怕是一桩天大的麻烦。可小道士对此却并不后悔。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太少,留得一分便是一分,何必硬生生地要摧残殆尽! 他正待转身,无意中却看见地上有一枚鬼牌,正是清妍的寄魂所在。她竟是连这个都给忘了。小道士上前捡起,小心地收好。 “事了了吗?”国公爷上前问。 小道士叹道:“都已了了。” 国公爷看着二老爷的尸身,心中大悲。他竟跪在地上,朝这尸身磕了三个响头。他悲声说道:“哥哥,总归是爹爹他对你不住。今世恩怨已了,望你早日投胎,好好生在平常人家,安安乐乐地度过一生。” 四人稍事整理了下后,便顺着暗道离开了密室。 暗道出口其实离府不远,守门的家丁看到国公爷从府外回来,身上还无外衣,无不大惊。一众人也懒得解释,进府去了。 小道士先去了听雨轩,春苇和夏荷一见国公爷,立即磕头请罪,说小娘子好好的忽然昏迷不醒,府中医师来了也束手无策。 夫人大惊。小道士却说无妨,柔儿被拘的魂已回到肉身,两日后便会醒来。 柔儿既然无事,小道士便回了祥云观,蒙头大睡。今日之事,大悲大伤大哀大怨,起起伏伏的,实在是让他累了。 一觉醒后,三管事求见,说起今日发生的大事: 西侧院那竟有一条暗道。二老爷雅兴,用这暗道放了些书画。今日二老爷忽听暗道那头,断龙石那边似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便去禀告了国公爷。 国公爷去查阅府中档案,发现西侧院暗道那原本通向一处密室,密室还有一个出口竟是在府外。于是国公爷和二老爷并四个护院加上小道士就秘密出府,从府外的暗道那摸进去。却发现,密室里竟设有祭坛,还有一个妖人在施法。原来,小娘子前后两次出事竟都是中了这妖人的邪法。 自是一番大战,无奈那妖人会召唤恶鬼。那恶鬼极厉害,武功高手根本无法对付,一时死伤惨重。关键时刻,是国公府的姑爷,我们的小道士挺身出马,于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 那妖人也确实了得,最后重伤逃去。而国公府这边死了三个护院,就连二老爷,竟也死于非命! 国公爷和夫人大悲,当众抚尸痛哭,并宣布:以兄长之礼厚葬二老爷,并且将其葬至家坟,其灵位放入宗祠! 说到这,三管事大赞国公爷仁义无双,同时还不忘恭喜小道士:姑爷大显神威,立此奇功,救下了国公爷和夫人。这好事,必定是近了。 三管事离去后,小道士不由暗赞:这个理由实在是给的绝妙,合情合理,丝丝入扣。能想出这理由的人,怕必是,夫人吧。至于国公爷,呵呵。 随后,铁腿李求见,见面就叩谢小道士的救命之恩,小道士笑道,你不也救了我两次。 见铁腿李喜气洋洋,小道士便知他这次得了不少好处。一问之下果然,国公爷不但赏了不少银两,更是将他早就看中的,夫人的一个贴身侍女许给了他,让他从此在国公府中安了家。 下午,三管事又急急跑来,小道士见他神色有仓皇之意,一问之下,果然有事。 国公爷竟亲笔写了篇通告,大意是:小女柔静县主中了妖人邪法,晕迷不醒,药石无效。有奇人异士若能救得小女,愿以黄金五百两相谢。若此人年轻未婚,更可将小女许配给他,绝不论其出身门第。 此时,国公府的下人正全城四处张贴通告,一时闹得满城风雨,马上就有好几位“奇人异士”急急地跑进了府,唯恐慢了一步,这天赐良机便被人抢了去。 一听是这事,小道士笑道:“无妨,贫道不过是一个道士,平素闲云野鹤,想要娶得国公家的县主,自然需要一个很好的借口,否则岂不落人口实?” 三管事笑道:“不才琢磨了半晌,也知必是此理。姑爷,国公爷这是在为你铺路搭桥嘞。” 送走三管事后,小道士心中还是不由地有些忐忑:“国公爷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不至于吧?自己这回可是生生地救了他全府上下数百人的命。再说了,就算国公爷想忘恩,夫人也必然不会负义。” 到得晚上,大总管过来,捎来了国公爷的口信:稍安勿躁,请后日前往听雨轩。 这还差不多。躺在床上,小道士喜滋滋地想。再想到柔儿那张宜喜宜嗔的美人儿脸,他更是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立马就从床上蹦了下来,连手打到床架上疼得厉害都浑然不顾。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这几天有意无意被他忽略了的事: 我貌似、好像、应该,已经与某女拜堂成亲了吧? 这成了亲的人,能娶国公爷的县主吗? 正文 150 相逢,却不敢相见 这成了亲的人,能娶国公爷家的县主吗? 我去,必然不能啊! 小道士忽然欲哭无泪。 哎,初见时,自己明明是将柔儿当成了妹妹,虽然她是那么的娇柔可爱,可自己真真没对她动过半点别的心思。 可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哼,主要的责任,都在柔儿那丫头身上。 要不是她对我使出了“卑鄙”手段,“极其残忍”地夺去了我的“清白”,事情怎会如此? 都说女人的清白在哪,她的心就在哪,她的身体就属于哪。女人是如此,男人,貌似、好像、应该也要如此吧。 至少对小道士来说,要眼睁睁地看着,坏了自己“清白”的那个“女人”,再被别的男人坏了“清白”,那绝对是一件,无法容忍更无法接受的事。所以那一晚,当自己和柔儿融二为一时,自己的人生和柔儿的人生便也融二为一。 可若是怪柔儿,柔儿那也是迫不得已。若不用神交术,她必会魂飞魄散。这么算来,这事得怪在清妍身上。可清妍当时只是傀儡,她完全身不由己。这么一说,这事得怪在二老爷身上。可二老爷身负那等深仇大恨,他要报仇似乎也没错,那这事得怪在…… 小道士决定不在纠结这问题。 他很后悔,“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故事实在不该说的那么好。那好的,国公爷信以为真,夫人更是深信不疑,就连自己,哎,也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可当时自己中了二老爷的奸计,性命岌岌可危,若不是灵机一动想出了这绝招,怕自己早就横尸野外。 有了那天定姻缘之说,再有了自己此次立下的大功,这才让国公爷下定决心,发了那通知,为自己迎娶柔儿扫平了最后的障碍。 可问题是,我的国公爷啊,你做事之前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现在怎么办?通告已经张贴出去了,现在全重庆府的人都知道,若有年轻未婚的奇人异士,能救得国公爷家的柔静县主,不论出身门第如何,都可娶得这位“皇族第一美人”为妻。从此美人在怀,黄金在手,就此踏上人生巅峰!有这等诱惑在,怕是再拖些时日,连金国那边的奇人异士都会蜂涌而来。 可柔儿,后天就会醒来! 她又不知道此事,若自己敢逃避,到时敢不陪在她身边,那就,一切玩完! 当柔儿睁开眼时,看到的若是个老头子还好说,若是个未婚的年轻男子,哎,我的柔儿,岂不是生生地变成了别人的柔儿。 怎么办啊!小道士像困兽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转到左边,他脑门上冒出两个大字“惨了”;转到右边,他脑门上再冒出两个大字“死了”。 一时冲动,小道士就往门外冲去,就想着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国公爷。可出得门后被冷风一吹,他又清醒了过来:哎,自己明明已成了亲,却冒了别人的名,前来,骗婚!骗一位国公爷的婚?呵呵,哪怕自己立了天大的功劳,能活着走出这国公府便已是祖上烧香,至于想娶柔儿,那做梦去吧! 这么想着,他又乖乖躺回床上,又想着:许若雪现在必已来了重庆,要不向这位大小姐坦白?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立马被小道士自己给掐掉:开什么玩笑,上次逃婚的帐她还没跟自己算,再闹出这等事,哎,那云淡风轻必是吃定了! 一整个晚上,小道士就在焦灼中度过。到得天明,他还是束手无策。只觉得不管哪条路,都是死路。实在无法可想,小道士决定,先拖上一拖。 想到“拖”字,小道士忽然想起一事,立马跳了起来。 几天前,他在重庆府的各大客栈给许若雪留下了一条口信:小道士很好,若想找他,去白云观问天玄子。 天玄子可清楚的很,所谓的天清子就是天一子。到时天清子与柔静县主的婚事一传出来,那还了得! 像兔子似地跳了起来,小道士通红着眼,像兔子似地蹦了出来。李老道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就有人从身边一闪而没。他揉了揉老花眼,只怀疑自己白日见鬼了。 出得国公府,小道士快马加鞭,直往白云观驰去。 滚鞍下马,小道士一脚踢开了天玄子的房门。 然后,天玄子错愕地看着他,屋里的三名贵客也齐齐转身,更错愕地看着他。 这个,两滴汗从额头滚落,小道士连忙一拱手:“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一子,在此有礼!” 他竭力想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无奈他通红的眼,凌乱的发,实在是碍了高人的观瞻。 于是,那三名贵客继续错愕地看着他。 还是天玄子淡定,他淡淡笑道:“贫道今日有俗事相扰,看来是求不到这份清静了。” 当中一人笑道:“即是如此,某等下次再和道长谈道论经。” 与那三人依依惜别后,天玄子一转身,脸上的笑脸便换上了怒容:“三位贵客,一位是守备大人,一位是通判大人,一位是知府的心腹幕僚!你,很好!” 怒极的天玄子左手一指房门,就待说出那个“滚”字,却没料到,小道士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左手抱在怀中,嘻皮笑脸地说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想着这么快离去。” “你!”天玄子气结,跺脚叹道:“你的无耻实在让我甘拜下风!” 小道士继续嘻皮笑脸地说道:“你我是知己嘛?我的无耻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只有知己才有这荣幸。” 天玄子叹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说吧,我的知己,这次找我有什么好事。” 这句话,天玄子将“荣幸”“知己”“好事”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小道士只当没听懂,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这些事本来极是精彩,让亲历者无不唏嘘、感叹至无法忘怀。可小道士心中焦急,这说得不止是飞快,简直是干巴巴,让天玄子听得大是懊恼。 那感觉就像是,明明是一个名厨,明明手中还有最上等的新鲜食材,他却偏偏把所有的食材煮猪食一样地乱煮了一通,这让喜好此道的天玄子吃了后,恨不得全吐出来,再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重做一遍。 将自己左手许若雪,右手柔儿的困局细细道出,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天玄子,指望着他给自己出个主意。 天玄子却将房门一拉:“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你分明就是自己作死,还作得无药可救、必死无疑。这事我没办法,你请回吧!” “不要啊!”小道士悲呼一声,顿时谀辞如潮,汹涌澎湃地向天玄子淹了过去。待将脑中所有的马屁话都用了一遍后,小道士才满怀希冀地看着天玄子:“知己啊,这下你怎该有办法了吧?” 天玄子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对我来说,办法一直都存在。” “请我,我洗耳恭听。” 天玄子再次将房门一拉:“你给我滚出去,我就能得个清静。” 小道士气结,这办法,对你来说,果然极有效! 看着小道士那通红的眼、急切的脸,天玄子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他叹道:“解决办法其实只有一个,你就此放下柔静县主,乖乖地跟许大小姐回青城山。但你偏偏执意不放,那就真的再没办法。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先拖上一拖。” “是啊,”小道士颓然说道:“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先瞒着许若雪,拖过了这几天再说。” 然后他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天玄子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开什么玩笑,帮你用这等谎言欺骗人家姑娘,这事会天打雷劈的!” 小道士凄然地看着他,张口就要说出“知己”两个字,天玄子吓得慌忙投降:“停停,我帮我帮。哎,活了二十年,现在我才明白,知己原来就是用来坑的!” “哎,许大小姐来了后,我会跟她说,你无意中遇见了你师父的至交好友悟玄真人,就跟真人闭关修道去了,前后大概还需二十来天。姑娘愿等便请等。若有急事,请留下住址。” 见小道士开口想谢,天玄子急急说道:“谢我就免了,你若心怀感激,就请立马消失。哎,为什么现在看到你我就烦。” 小道士拱手一礼,果真立马消失。 正要出了道观,小道士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马嘶。 这马嘶声竟是如此熟悉! 小道士心中大跳,连忙藏好。然后便看见,那恶婆娘纵马而来,在观前一勒马缰,马人立而起,她飞身下马。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 这恶婆娘竟蒙上了面纱,将自己的绝世姿容遮掩了起来,再不是初见时那般,将自己的容颜展现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想来是认为,自己已经嫁为*,再不好如往常般抛头露面了吧! 可就算是蒙上了面纱,小道士也能感觉得到,恶婆娘清减了几分。 想必,这两个月来,她过得很不好吧! 于是,小道士的心,便酸了,便涩了。 他有种流泪的冲动,更有种就这么跳将出去,给她一个惊喜的冲动。 可他还有几分理智,所以,他依旧躲着,不动。 他见到了她,竟,不敢相见! 正文 151 奴奴就要嫁给你了哦 不过片刻,许若雪即返回。 来时她兴冲冲、急匆匆,去时,就连那面纱,都没动起一丝波澜! 看着她那有气无力的背影,小道士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流出来。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注目,许若雪蓦地回首,却看偏了,没有看到他。小道士急忙一缩头,只觉得心怦怦乱跳。 一会儿,小道士再探出头来,却见许若雪已经远去。 这一路苦苦寻找夫君的女侠,身影萧索而又孤单地只身离去。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一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忽然响起了鼓掌声,天玄子出现在他身后,赞道:“来得好,再来一个。” 小道士瞪了他一眼:“你若是觉得我打得轻了,大可以自己来,我绝不反抗。” 天玄子冷哼道:“打人耳光这么没品的事,我才不会做。张天一,我有预感,过不了几天你就会死得很惨。到时我自会帮你立块碑,上面刻上,张天一,生得卑微,死得无聊。身为道士,贪心好色。妄图左拥右抱,所以命丧黄泉。” 小道士气结,懒得理他,骑马而去。 回了国公府,却见府前那是,人山人海。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只叹“皇族第一美人”的诱惑力,果真是无人可挡! 于是更加气闷。 第二天,辰时。 一早起来后,小道士就在祥云观那走来走去,心里愁肠百结。 等注意到眼前人声嘈杂时,小道士抬头一看,傻眼了,不知不觉中,他竟走到了,听雨轩之外。 这个时候还早,可听雨轩前竟已排起了长队,小道士一见心中怒气顿生。得了,这还纠结个屁。他立马站到了队后。 大总管见到他,两眼便是一亮,偷偷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小道士就偷偷地上了听雨轩,国公爷迎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贤侄来了,你快看下,柔儿什么时候可醒。这番动静太大,别弄巧成拙,误了大事。” 小道士细细感知了下后,说道:“大约一个时辰。” 国公爷皱眉:“这么快,那可得抓紧。” 于是排在小道士前面的八个人,急冲冲地进去,再急匆匆地出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轮到小道士。 柔儿依旧未醒,脸上罩着面纱,静静地躺着。 片刻后,柔儿还是毫无动静,听雨轩外已响起了喧哗声,大总管匆匆跑来,说:“国公爷,那些人说仙长呆得太久,闹腾开了。” 国公爷皱眉:“贤侄,你看还得多久?” 小道士心中奇怪,细细一看后,他哑然失笑,轻声说道:“小猪小猪快醒醒,太阳晒到屁股头。” 这话一说,柔儿的眼睫毛便开始疯狂颤动。小道士促狭地凑过去吹她脸上的面纱,柔儿的脸便迅速地染红。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肯睁开眼。小道士一想,得了,这丫头准是害羞了。自己若呆在这,他怕是一天也不会睁眼。 于是小道士先行告退。果然,不一会儿在夫人的搀扶下,柔儿就在听雨轩上现身,正式宣告:祥云观的天青子道术精深,以师门秘法破了那妖人的吊魂奇术,救醒了柔静县主。 到了晚上,一则消息轰动了重庆府:国公爷言而有信,为报答天青子的救女之恩,依据前诺,将柔静县主正式下嫁给道士天青子,不日将拜堂成亲! 一时,全府上下人人交头接耳,都在疯狂地传这消息。 月上中天,国公爷和夫人从听雨轩中出来。 等了四个多月,爱女终于恢复了正常,夫人自然喜不自胜。都出来了,还一步三回头。 直到去的远了,夫人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嗔道:“夫君真是的,本想今晚搂着柔儿睡,夫君却不让,害得我被柔儿笑话。夫君不是有那狐媚子就够了?怎么还惦记着我这个黄脸婆。” 国公爷没答她的话,一声叹息。 夫人吃了一惊,看国公爷脸色沉重,问:“夫君怎么了?” 国公爷叹道:“将柔儿许配给天青子,我不知是对还是错?” “是啊!”夫人叹道:“想到那句‘三生三世,十年姻缘’的真言,我心里也堵得慌。哎,前世的柔儿抛开了一切,却只和他做了三年夫妻,还那么的年轻就投河自尽。今世的柔儿若是也这般命苦,我这当娘的哪会受得了?我,我非得随她去不可。” 国公爷摇头:“夫人此言差矣!即是天定姻缘,受上天庇护,那就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你我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只能如此,改变不了什么。即便柔儿嫁给天青子后有什么不测,那也是她的命。她的命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我俩多想无益,只能顺从。” “就像这次兄长的事,若不是柔儿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命中注定会遇到天青子,我国公府上下数百口人,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柔儿的命,我们只能顺,绝不能逆,逆了就是弥天大祸。柔儿以后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我们操心不得。” 夫人奇道:“既然如此,夫君在担心什么?” 国公爷叹道:“我担心的不是柔儿的命运,而是我们国公府上下数百口人的命运。” 夫人大惊:“夫君何出此言?” 国公爷说:“夫人,这两日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如果今生柔儿和天青子只有几年夫妻之缘,那这变故,应该就出在我们国公府身上!” “夫君,这话何意?” “有件事,我没跟夫人说。李家已经悄悄地返回了达州,我派人问过,他们竟是大前天夜里,匆匆连夜离去。” “怎会如此?李家那小子在宴席上当众痛骂夫君,达州李家可是官宦世家,怎地这点礼节都没有,他们至少得派人上府来赔个礼啊!啊,不对。” “夫人想到了,对不?李家诗礼之家、书香传世,不可能连这点礼节都不懂。他们不但不登门道歉,反而连夜离去,这只说明情势有变,我国公府将有大难临头,李家生怕与我们扯上关系,避之唯恐不及。李家的那位御史中丞掌管台垣,消息极是灵通,他即做出了这等判断,那就是说,朝廷上有股强大的力量欲对我国公府不利!” “再想想兄长临终前讲得那番话,他属于某个组织,即便没有他,这个计划也将执行下去。所以夫人啊,恐怕我国公府这一难只是暂时度过,将来会是在劫难逃!” 夫人一听,面色仓皇:“夫君切莫吓我,所有的证据不是都已被毁掉了吗?” 国公爷长叹:“储位之争,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今上只要觉得你动了这个心思,那就是死罪。更不用说,这两年我们的确在私底下做了些小动作。这些小动作想瞒过有心人,怕是,哎,不太可能。” 夫人终是女子,再是精明,这时也惊慌失措:“夫君,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夫人,婚礼的事你全力去办,越快越好,要尽快像世人表明,我国公府并无争储之心,不然,断不会将唯一的嫡女,许配给一个毫无根基的小道士。而为夫我,就尽快联络平时交好的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希望能够抵挡得住,这场即将来袭的风暴!” 夫人应道“是”。 “再有一事。我已经跟几个孩子解说清楚了其中的厉害,他们不敢再对天青子有什么不满。只是这美梦做的久了,怕会将梦当成是真。所以夫人,大郎和二郎那务必要盯好,千万别让他俩闹出什么乱子,惹出什么大祸。” 夫人再应道“是”。 “哎,我将柔儿许配给天青子,是从了天意,可也将天青子给扯进了这个漩涡之中。他刚刚才救了我全府性命,为夫对他,深感愧疚啊!” 同样的夜色下,祥云观。 小道士拿了壶酒,邀月共酌。 李老道看在眼里,不由感叹,不愧是国公府的姑爷,遇到这等喜事,他竟也能这般淡然。连庆祝的方式都那么富有诗意,就如那些什么什么才子。 李老道却万万想不到,小道士的的确确是在,借酒消愁。 哎,与柔儿的婚事已成定局,再无更改可能。这怎么办才好? 左边是许若雪,右边是柔儿,苍天啊,你干脆降下一道雷吧,将我劈成两半,一人给一半,这样可好? 同样的夜色下,听雨轩。 柔儿不由分说地将春苇推到门帘外,然后拿起了一枚铜镜,对镜自照。 镜子中的,是一张汇天地之灵秀,每一点每一画都极至精细、至于完美的脸。 这张脸上,此刻每一个毛孔都正向外冒着,浓浓的羞涩和更浓浓的喜悦。 “道士哥哥,奴奴要嫁给你了哦!” “奴奴本来以为,是把道士哥哥当成了亲哥哥。可,可那个晚上,奴奴为什么就那么做了嘞?为什么一想到要嫁给道士哥哥,奴奴就,就那么那么的开心嘞?” 同样的夜色下,客栈里。 许若雪缓缓拨出了血海剑。剑身如水,映出了一张恼怒的脸。 许若雪的确很恼很怒,都恼怒得很想一剑砍了自己的手。 “哎,都说了这次出来是要找那个傻道士,可怎么就管不住自己了?” “那帮子贼人为非作歹就为非作歹,地方官都不管,要你去行什么侠,仗什么义?” “结果好了,生生耽搁了十多天,又跟那傻道士错过了。” 哎!长叹声中,血海剑归鞘。 趴在窗前,对着月亮,许若雪问: 夫君,你在哪? 正文 152 由来只有新人笑 第二天,小道士顾不得发愁,兴冲冲地去找柔儿,对这个可人儿,他可是想念的紧了。 然后,他被残忍地拒绝了! “什么!”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柔儿不肯见我?” “正是。”春苇忍着笑说道。 “你确定,柔儿不肯见我?” “确定、一切以及肯定!” 我去啊!小道士跳了起来,这小丫片子,反了天了是不? 他看阁楼那一看,见窗户处有人影一闪。他眼珠子一转:“春苇啊,你知道的,你家小娘子特害羞。她现在其实特希望见我,只是不好意思。你若是真把我给赶跑了,你家小娘子定会生你的气。春苇,你是要你家小娘子表面上夸你,但暗地里却在生你的气;还是要你家小娘子表面上生你的气,但暗里地却在夸你。” 春苇想了一想,立马让到一边。 小道士于是轻手轻脚摸上了楼。 到门帘那,就听柔儿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了,道士哥哥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讨厌的哥哥,定是不想见奴奴。夸得奴奴一大早就在这等他,站得脚都酸了。” 听得门帘声响,柔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春苇,你帮我想个法子,让道士哥哥乖乖地在楼下站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了。麻烦你了,春苇。” 没人回应,柔儿回头一看,双眼蓦地睁大,她啊地一声惊叫,就往床上扑去。 扑到床上了,她正要拉起被子往头上盖去,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清秀的脸,正笑嘻嘻地看着她。笑得,好不可恨,也好不可爱。 柔儿再惊叫一声,情急之下,用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嘴里叫道:“奴奴看不见,奴奴看不见!” 这个掩耳盗铃,再一叶障目的可人儿啊,怎么就那么的招人喜欢,小道士叹道。 看着柔儿的脖颈迅速地,由雪白变成粉红再变成通红,小道士不敢再逗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小妮子,给生生地羞死。 只是小道士没等到柔儿开口说话,却等到她的嘤嘤哭声。那泪珠儿从葱白的手指中间钻出来,再从莹白的小脸蛋上滚下来,一时竟如珠落玉盘,绵延不绝。 小道士大是心疼,可他向来不会安慰女孩子,这下更是浑然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就说道:“柔儿乖乖,乖乖柔儿,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一听这话,柔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旋即又哽咽着说道:“奴奴不乖,奴奴一点都不乖。道士哥哥对奴奴那么好,可奴奴却,却想害死道士哥哥。” 说到这,柔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小道士连忙说道:“柔儿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可,可奴奴对道士哥哥起了坏心,奴奴是个坏女人。” “没有啊,我不是说了,为了救柔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付出三生的性命。柔儿只是听了我的话,柔儿一向最听话了。再说了,”小道士笑得很,那个荡:“柔儿那么做,我最喜欢了,我最快乐了,恨不得天天都那样做,时时都那样做。” 柔儿嘤咛一声,羞得连哭都忘了,身上烫得直似着了火。她用手捂住耳,闭着眼,脚使劲地踢啊踢的,就想把这个色哥哥踢下床去。 柔儿这娇憨的模样若得小道士心中怜意大起,一时冲动,他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只觉得,柔若无骨,轻若无物,酥软若绵,滑腻似脂,一时欲念大动,却又只能生生地压下。 哎,时间、地点不对,门帘外可有两个贴身丫环在守着。 埋首在小道士怀中好一会儿后,柔儿的羞意才减,她腻声叫了声:“道士哥哥。” 这一声叫的,那叫一个柔情万千、蜜意无限,直听得小道士的魂都给飞了,只知道痴痴地应道:“哎!” 粘乎了许久后,柔儿才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小道士,眼圈就是一红:“道士哥哥,你清瘦了几分,又憔悴了几分。” 小道士笑道:“因为我担心柔儿啊!” “道士哥哥,那个晚上奴奴以为道士哥哥已经,已经被自己害死了,伤心的要死。哭了好久后,奴奴决定先回恭州,将那个秘密告诉爹爹后,奴奴再赶回东门台,用一根白绫了却这条命,好去陪道士哥哥。” 小道士听了心中害怕,好在自己及时赶到。不然,那就是一出天地间最大的悲剧。 安慰了怀里的可人儿后,小道士问:“对了柔儿,你是怎么中了二老爷的邪术?” “奴奴不知道啊。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后,奴奴就想进去,可进不去。等好不容易进去后,奴奴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不能想。等能想东西的时候,奴奴已经被关在了一个黑暗的地方,怎么都出不去。” “原来是这样啊,也是,二老爷在府中极得信任,要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取得你的头发、指甲和血,是件很容易的事。” “对了道士哥哥,后面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小道士于是将悟玄真人的事说出,柔儿感激地说道:“下次见了,奴奴必得给他磕上三个响头。” 小道士贼笑道:“其实不用谢。真人他无儿无女。柔儿你多辛苦一下,我也多努力一下,咱俩多生几个小孩,让他们陪陪真人,真人必会高兴的很。” “这样啊,”柔儿乖巧地点头:“那就生一个男孩,再生两个女孩,一共要三个。道士哥哥,奴奴更喜欢女孩一些,你嘞?你更喜欢男孩一些吗?” “我啊,只要是柔儿生的,就都喜欢。” 柔儿倚在小道士的怀里,一脸的娇憨,还咬着手指头,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却在遐想着生孩子的事,还越想越开心。 直到小道士忍不住笑出声来,柔儿才醒悟过来,她大羞,娇嗔不依。 小道士一把抓住她的粉拳,笑着说道:“柔儿,难道你不愿意嫁给道士哥哥,和道士哥哥生孩子吗?” “奴奴愿意!”柔儿不依地扭了几下*,就将脸贴在了小道士的脸上,痴痴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那天就说过了,你若不死,今生今世,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 “所以道士哥哥,奴奴是你的,奴奴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望哥哥怜惜!” 门帘掀开一条缝,春苇偷偷地探头一看,急忙用手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她暗道:“这两人可真是胆大。”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里便浓浓的,全是羡慕! 此后数天,重庆府的大街小巷里讨论的,全是一个好运的道士和“皇族第一美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随着婚礼将近,这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别说客栈酒楼,就连深宅大院里的深闺贵女,说起那两人的八卦来,也是口若悬河。 这种情况下,许若雪想不知道“天青子”这个名字,也不可能。 “听说没,那个好运的道士和柔静县主的婚礼,三天后就举行。” “是啊,哪那么快。大户人家嫁女,不是要问名、纳征什么的,名堂多的很。怎么堂堂国公女嫁女,搞得跟我们乡下似的,喝个酒,拜个堂,把婆娘往床上一压,就成了。” “这就不懂了吧。国公爷将千金下嫁,那顶了多大的压力?没看到消息一宣布,全重庆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往恭王府里跑,说自家儿子这个好,那家侄子那个好,愿奉上什么什么的,要娶柔静县主为妻。国公重信守诺是个君子,他不想食言的话,就只能尽快举行婚礼。不然,呵呵,那还不得把全重庆府的权贵得罪的精光。哎,只是这么一来倒便宜了那个道士。这小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天青子是有真本事的。柔静县主中了妖法,好些人去看了都束手无策。只有他,轻轻松松地将人给救了回来。” “岂止这样,我跟你们说,我舅舅的侄子的哥哥的堂兄弟就在恭王府当差,据府里传来的消息,那天青子极善于捉鬼,那天若不是他出手,国公爷和夫人必定被妖人所害,死于恶鬼之手。国公爷正是有感他的救命之恩,才将爱女下嫁!” “哦,原来如此!”一众人恍然大悟。 有人就叹道:“哎,会捉鬼竟然还有这等好处,早知如此,我也去当道士。” 许若雪听了,一撇嘴:“哼,我家的傻道士捉鬼才是天下第一!连什么阴神,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去。那天青子算得了什么?” 另一人心里发酸:“哼,道士成亲都晚,这天青子怕是老大不小了,可惜了柔静县主。” “大错,据府里传来的消息,这天青子极年轻,才不过十八岁。这等年轻就这般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要不然,国公爷也不会动了嫁女的心思。” 许若雪嘴再一撇:“我家的傻道士也才十八岁,本事比他还大。” 那人不服:“哼,那就是长得丑,要么是麻脸,要么是驼背。” “大错,据府里传来的消息,这天青子生得极好看,就是有点像女人。” 许若雪嘴又一撇:“我家的傻道士也,咦,不对!” 极善捉鬼,不过十八岁,长得很好看,就是有点像女人。这,这天青子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天一子? 不,不会吧?那个死道士可是与我拜过堂,成了亲的,他怎么可能再去迎娶什么柔静县主? 这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一定不会的! 正文 153 有谁听到旧人哭 白云观。 天玄子抱元守一,调息片刻后,打了一套十段锦。 行功到一半时,忽然不远处树林,有鸟惊飞。 天玄子心中警惕,取出三枚古钱置于掌心,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摇掌九下,掷于地上。 问吉凶,本来是要六掷,还需运算片刻。可才三掷后,天玄子就长叹一声,收起了古钱。 不用算了,他已知道,这是大凶,还是能要人命的那种大大凶。 前方,许若雪正执剑,默然,向他逼来。 天玄子心中叫苦连天,哎,自己这习惯真真要不得!明知大事不妙,先跑了就是,还浪费时间在这算算算,算个屁啊! 哎,张天一啊张天一,你个混蛋,这次真真被你害死了!惹上了这个杀人不眨眼,还蛮不讲理,更胆大包天的女魔头,我就是十条命也不够啊! 许若雪,渐行渐近,杀气渐浓!她提剑,缓缓,拔剑。 天玄子想挤出一丝微笑,无奈他的心砰砰狂跳。别说微笑,他想求饶,却连口都开不了。 剑光湛然,血海剑,拔出过半。 生死关头,天玄子终于冲破了内心的恐惧,他嘶声叫道:“我招!” 生怕慢了一线,自己人头就会落地,天玄子急急说道:“张天一在恭王府祥云观。” 恭王府,祥云观! 许若雪浑身一颤,漫天的杀气顿时消于无形。 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许若雪一转身,丢下一句:“不得通风报信,否则我必血洗白云观!”说完,她急急离去! 直听到不远处马蹄声响,天玄子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修道多年,灵觉非凡,对杀气极是敏感,像许若雪这等杀气盈天的人,真真是他的克星。 当浑身的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后,天玄子才勉强起身,他回到祥云观,拉过一个道士问道:“道友,请问重庆府中哪有上等的棺材买?” 得到指点后,天玄子长叹一声:“东窗事发,大事不妙!张天一,现在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身为你一生的知己,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帮你买一口上等的棺材。” “哎,希望你死的,不要太难看。” 一路纵马疾驰,劲风刮面,却吹不动,许若雪心中无尽的愤恨! 当用一锭银子从店小二那,得到有关天青子的消息后,许若雪几已肯定,所谓的天青子就是那该死的死道士!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所以,她没有执剑杀向国公府,而是先来到白云观,找天玄子问个明白。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却是,她最不想面对的答案:天青子就是天一子! 此刻,她好恨,她好怒。她无比地恨,她无比地怒。 就算洞房花烛夜的那个晚上,她都没这么恨过,没这么怒过,因为那次的确是她有错在先。 可这次嘞? 为什么?明明已与自己拜堂成亲,他还隐名埋姓,去迎娶恭王府的千金! 为什么?明明已经逃婚,就此消失于江湖,也能相忘于江湖,他却还叫自己来这恭州! 呵呵,亏我当时还欣喜若狂,还想和你从此浪迹于江湖。却万万没想到,你的目的竟是如此:你竟是要为妻,来这看你迎娶恭王府的千金! 你这是,杀我不用刀啊!你的心,还能这么狠,怎能这么狠!你还真是我的,好夫君! 许若雪纵马疾驰。 伏在马背上,她一路快马加鞭,就像一柄已出鞘,正向敌人猛刺过去的巨剑。这柄剑当者披靡! 有挑担的听得啼声急响,张嘴就要怒骂,浑身却是莫名其妙地一个激灵,待回过神时,马已远去。 有骑驴的官员听得啼声急响,正想避让,身下的驴子却猛地一声悲鸣,将他掀在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匹黑马飞身跃过。马上的女子,凛然若杀神! 一路疾驰,许若雪来到恭王府。 纵是心中怒极、恨极,她也没有纵马一路杀将过去,杀得血流成河之后,再一剑割下那负心人的脑袋。 她自是不怕死,可光天化日之下,冲击堂堂国公府,这必定会为青城剑派招来灭顶之灾。 心中杀气沸腾,头脑却能保持几分清醒。正因如此,许若雪才能驾奴得了血海剑。否则,她早就被剑上的煞气所迷,如当年的血魔般,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 找了处僻静所在,拴好马,许若雪飞身上树,坐在树上,横剑于膝,闭目。 当四溢的杀气被她凝于体内时,天,已黑。 天,黑了! 祥云观。 一张圆桌,一壶美酒,一个酒杯,小道士坐在桌旁,一人独饮。 婚事将近! 可他心中全无半点喜悦,每次独处时,他尽是长吁短叹。 自己的婚事外面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这事小道士自然清楚。可事到如今,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他也想过去找许若雪,向她解释这一切。可想到要直面那恶婆娘的怒火,小道士就实在提不起勇气。哎,太谷县东街的那场杀戮,让他真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哎,恶婆娘啊恶婆娘,只希望你到时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长叹声中,小道士再饮下一杯酒。 他却不知,在不远的黑暗处,他口中的恶婆娘正盯着他,眼中,杀气纵横! 许若雪原来以为,在见到这个负心汉的时候,她会直接纵身上去,一剑封喉! 但,当真见到他时,许若雪却发现,自己只是站在黑暗中,心中明明杀气充盈,却移动不了半分。 他憔悴了一些,他并不高兴,他很落寞、很孤单。或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就算有天大的苦衷,他也不能如此骗我,如此负我! 看着小道士,许若雪的眼前浮现出了曾经的那一幕幕:初见时,他就像只老鼠,被猫儿围在了当中;然后,他像傻子一样自投罗网,跟自己回青城;再是他忽然变身英雄,在祭天山大显神威;接着,他却化身淫贼,对自己百般欺凌;最终,他变成了负心汉,弃自己而去! 所有的一切,最后定格在了那一幕:戴凤冠、披嫁衣、执长剑的她,在官道上纵马疾驰。官道无人,她的泪在空中飞舞。 泪,又流了下来。许若雪拈起眼角的泪,放在眼前细细地看。当那泪最终留不住,从她的指间滑落时,她笑了。 她忽然笑道:“夫君,洞房花烛夜你那般狠心地弃我而去,让我从此成了一个倍感屈辱,被人耻笑的弃妇。” “你弃我而去,却又隐姓埋名,来这迎娶她。夫君,你一定很爱她吧。” “好,很好,那我就让你的新夫人十倍、百倍地品尝到,我曾经受过的痛苦和屈辱。” “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在新房里,等着永远也等不到夫君,那情形,想必很有趣吧!” “呵呵,呵呵。” 听雨轩。 柔儿已睡去。 哪怕在睡梦中,她的脸上都挂着笑。因为再过两天,她就要嫁给道士哥哥了。所以,在梦里她都笑得那么开心。 许若雪就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 对自己的容颜,许若雪从来都极自信。这十几年来,她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能比自己更美丽更动人。连差上少许的,她都没见过。 可看着眼前的柔静县主,许若雪不得不承认,这个“皇族第一美人”竟比自己,还要美上一分。 论姿容,自己当然不会逊色于她。可论气质,连自己这个一心想杀她的女人,看到她时,都有种想将她搂入怀中,轻怜蜜爱的冲动,更何况那些臭男人? 自己输给她,还真是,不冤啊! 一个动不动就喜欢拔剑杀人,时不时还想来招云淡风轻的女侠,和一个娇娇柔柔,一看就知道很纯很乖很天真很听话的女孩,是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许若雪就是不服气! 若是在拜堂之前,那死道士说要娶这个可人儿,以许若雪的心高气傲,必会掉头就走。哪怕躲在无人的地方痛哭,也绝不会回头看上一眼。 可现在,她,凭什么抢自己的夫君?凭什么!就凭她比自己更可爱动人吗?就凭她身世比自己更尊贵吗? 我!不!服! 就是不服! 哪怕杀出了一片天,哪怕劈开了一块地,我也不服! 看着床上的女孩,许若雪冷笑:“笑得这般开心,想必是梦到了自己的大婚。” “祝你新婚如意,柔静县主。” “到时我自会拜访,给你送上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 重庆府。 长街,夜已深。 玉楼春酒家的掌柜起夜小解,走到柜台那时忽然揉了揉眼睛,自己精心酿造,名满重庆的玉楼春竟少了一坛,而柜台上,却多了一锭银子。 那坛玉楼春,此时正在许若雪手中。 许若雪已喝得微醉,她飘飘然地走着,走几步,便灌上一口酒。 举起酒坛,遥敬了下天边的月亮,许若雪笑嘻嘻地说道: “新婚啊,多喜庆!那就让我在这喜庆上,再添上一笔。” “鲜艳的人血,那是多么讨喜的颜色;刺耳的哀嚎,那是多么动人的喜乐。” “夫君,谨以此,为妻祝你,新婚如意!” 正文 154 不要杀人,我跟你走 三天后。 恭王府的柔静县主,今日大婚! 李国公素来名声着实不错,柔静县主更是“皇族第一美人”。虽然她这等贵女,平素极少露面。可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这样久而久之,在重庆民众的心中,柔静县主的地位着实不低。 于是,重庆府全府大庆,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婚礼,一切在有条不紊中进行,自然极盛大,自然极隆重。国公府的人,一个个那是忙得脚不沾地。 唯一清闲的人,只有小道士。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当个木偶,任人摆布。 小道士心中很有些怨念:明明是自己的婚事,可从头至尾就没人征求过他的意见。哎,感觉自己就是个结婚用的道具,作用跟墙上贴得大红喜字全无区别。 哎,自己前后两次成亲,感觉都不太对啊! 那一次,很匆促,就像是被骗了婚;而这一次,更匆促,就像是被逼了婚! 我去,小爷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吃香? 吉时到! 从城外的庄园那出发,小道士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走在重庆的街道上。 表面上,小道士云淡风轻,即便穿的一身喜庆,也大有飘尘之姿。可实际上,小道士那叫一个提心吊胆。感觉自己就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粉身碎骨! 哎,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个靶子,还是一个特大、特醒目、特招摇的靶子。竖在马上乖乖地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血海剑凌空飞来,一剑将自己刺个对穿。 所以为保住自己的小命,小道士央求铁腿李带上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寸步不离地陪同在他左右,只希望到时能帮他挡住那致命的一剑。 只要挡住了,小道士立马就会翻身下马,无比乖巧且无比配合地,被许若雪劫走。 这是他想到的最后的一个解决办法。他绝不愿柔儿嫁给别人,可也真不敢跟柔儿拜堂成亲。他只能选择这么做。所以,他才不肯从祥云观那出发。 可是,一路缓缓前行,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进了国公府,许若雪都没出现。 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恶婆娘必然会听到。以她的聪明,必然会起疑心。起了疑心后,她必然会过来一看。就她那暴脾气,看了后必然会仗剑飞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恶婆娘这几天刚好不在重庆府? 我去,这是,天亡我也! 看着国公府里满堂的宾客,小道士再无计可施。他很想豪爽地将身上的大红喜袍一甩,甩出一片红云,然后纵身一跳,跳到桌子上,再气沉丹田,大喝上一声:“小爷我今儿个不娶了!” 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于是,当看着凤冠霞帔的柔儿,被春苇用大红绸缎牵着,走到他面前时,小道士露出了一个在外人看来是“高兴傻了”,但实际上却是“苦如黄莲”的微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当小道士和柔儿对拜时,他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也是凤冠霞帔,与他对拜的身影。 那是,许若雪! 今日,重庆府全府大庆,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看在许若雪的眼里,便是这座冷酷的城市,处处都在无声且更无情地讽刺她、嘲笑她! 所以,许若雪心中杀意更浓。 好在经过了数天的蕴酿后,所有的杀气都被许若雪凝于心中。于是无人知晓,这个手执长剑,披着面纱,牵着大黑马,缓缓行在人流中的女人,心中有着怎样毁天灭地的疯狂!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身边的小孩都大叫道:“新郎倌来啦,新郎倌来啦!” 于是许若雪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走在街道上的那个负心人。 那一瞬间,许若雪心中的杀意再压不住,她差一点点就凌空一剑,一剑将那负心人刺个对穿。 可她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哪怕她咬破了唇,血,从她的嘴边流了出来。 顺着人流,许若雪来到国公府。 这里,更是喜庆。身边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唯有她,独自身处在另一片天地间。那片天地空旷苍茫,有的,只有无尽的恨、无穷的怒,以及最深的痛楚、最重的绝望! 心里怒火狂烧,她却冷眼相看,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另一个女人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当那对新人对拜时,许若雪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凤冠霞帔,与他对拜的身影。 那是,自己! 闭上眼,两行泪,终忍不住,流下。 当傧相喊道“礼成,入洞房”时,许若雪蓦地睁眼,她提声,大喝:“且慢!” “且慢!” 这个声音,清洌如冰,却在瞬间将满堂的喧嚣,一扫而空。 全场一静。 然后,许若雪身边的人,像躲瘟疫似地,纷纷逃开。 许若雪,提剑,上前。 满堂大乱,惊叫声四起。 这下变起匆促,还没等护院围上来,许若雪已站在一对新人面前。 她举剑至额,缓缓拔剑。 当听到那声“且慢”时,小道士浑身一震,头发一麻。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许若雪出现了,还是在他与柔儿拜堂成亲之后!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她。 于是,四周那一片片鲜目的大红,在他眼里都蒙上了一层更醒目的艳红。那艳红,是鲜血的颜色! 怎么办?怎么办?匆促之间,他惶恐、他害怕、他完全不知所措! 直到拔剑的声音传来,小道士才清醒过来,他哀声叫道:“不要!” 许若雪的声音如冰,冰寒刺骨:“去死,都给我去死!” 听到这句杀气四溢的话,夫人惊醒过来。她尖叫一声,从椅子上窜起,拉着柔儿的大红嫁衣,就要往外逃。 可柔儿竟一把打开她母亲的手,再一把摘下头上的凤冠霞帔,她竟上前一步,和小道士并肩而立,不屈地怒视着许若雪。 这真是,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可人儿,好一对同生共死的有情人!许若雪心中杀意更炽,她正要拔出血海剑,却觉剑上一沉,小道士的手竟直接握住长剑。 许若雪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拔剑。于是,鲜红的血滚滚而出,沾满了血海剑,再凝成血珠,滴滴滚落。 柔儿惊呼一声,眼中泪如泉涌。 小道士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当此关头,他竟保持了十足的冷静:“别冲动,这是国公府,就算你不惜命,也得为你父亲和派中兄弟考虑。” 那刺眼的血和小道士的话,让许若雪被杀气蒙了的心清醒了几分。她正在犹豫,却听身后一声大喝:“贼子纳命来!” 许若雪眉尖一挑,这几天苦苦压抑的杀气瞬间爆发! 血海剑轻轻一震,震开了小道士的手,再一声轻鸣,长剑出鞘。许若雪头也不回,反身就是一剑。 这一剑,离铁腿李足有三丈远。 可铁腿李只见寒光一点,他额头竟剧痛。而那剑尖,离他分明还有两丈多远。 铁腿李不敢置信地往额头一摸,满手,竟全是鲜血。 他*了一声,做梦似地叫道:“剑气!” 剑气,竟是传说中的剑气! 当剑练至极至时,剑上的杀气可与人心中的杀气合二为一。此时,以快到极致的速度刺出一剑,剑便能发出剑气,可隔空杀人! 小道士大叫:“住手,全部退下,你们不是她对手。” 听到那声“剑气”的惊呼,再感受到那沛然而起,势不可挡的浓烈杀气,国公府的一众护院竟皆胆寒,无人敢上前,直撄其锋!听到小道士的大叫后,众护院齐齐松了一口气,就此停步,不敢上前。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长叹一声:“不要杀人,我跟你走!” 许若雪冷冷地盯着他,终于手一按,收起了血海剑,转身离去。 “不要!”柔儿抓住小道士,凄声叫道。 小道士柔声说道:“柔儿乖,等我,我会回来的。” 说完,他转身,跟着许若雪离去。 柔儿悲呼一声,就要跟上去,夫人死死地抱住她。 这番变故石破天惊,全场一片死静,于是柔儿的哭声,便显得,尤为悲痛! 许若雪持剑前行,所过之处,人群纷纷分开,小道士紧随其后。 出得国公府,许若雪跨上大黑马,小道士坐在她身后,两人一骑,就此离去。 离开重庆府,许若雪一言不发,只是策马扬鞭,一路飞驰。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道士叹道:“若雪,再这样跑下去,大黑马非死不可。你何苦将气撒在一个畜生身上。” 许若雪这才勒住马,飞身下马,走到一棵大树下。 小道士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停住,他低头说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说,只听“啪”的一声,他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然后“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压在他脖子上,将他抵在大树上。 血海剑极锋利,于是,小道士的咽喉处,鲜血流出。 许若雪双眼发红,眼里尽是疯狂。她嘶声叫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你这负心人,你去死吧!” 正文 155 夫君,你于心何忍 咽喉被血海剑顶着,小道士根本不敢开口说话。剑锋,一点点地在进入。鲜血,在流得更欢!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依旧冷静! 他看着极致疯狂的许若雪,只是看着。他的眼里有愧疚、有后悔、有委屈,有哀怨,有很多很多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怨恨。 看着他的眼,许若雪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她将血海剑移开,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说吧,你为何如此?为何竟要如此?” 小道士叹道:“若雪,我和柔儿成亲是情势所迫,若不那样做,我必死无疑!” “情势所迫?”许若雪大笑:“娶那等美人,你会心不甘情不愿?情势所迫?我观察了整整两天,恭王府何曾强迫过你半分?不好意思,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所以,去死吧你!” 小道士急忙大叫:“我明知你在恭州,明知你会找上门来,若不是情势所迫,我会傻到自寻死路?” 许若雪冷笑:“你故意让我来恭州,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你怎么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你好狠,杀人不见血,一招诛心!” 小道士叹道:“若雪,你怎会这么想?你我相识虽然不久,但一路同行,你对我怎么也会有几分了解。你扪心自问,我张天一是那种人吗?” 扪心自问,他是那种人吗?这轻轻的一问,却重重地击中了许若雪的心。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这死道士就算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至少,他是个千真万确的好人!一个好人,能干出那种是人都干不出的事吗?自己的心,这两天真的被仇恨蒙住了。 小道士柔声说道:“若雪,那日我一时冲动离开了青城山,没过几天我便后悔了,就想回去。可接连发生了很多事,逼得我不得不前来恭州。” 许若雪怒道:“我一路苦苦寻找,根本不曾见你留下半点口信。你现在说这些好听的又来骗谁?” 小道士叫屈:“离开青城山,我就钻进了十万大山,迷了路,转了好久,差点就丢了小命。出了大山后,我到了潼川府,在那就托人买了好些佩饰,还写了一封书信,一并请人带去青城山。难道你没收到?” 许若雪冷声说道:“你逃婚的那个晚上,我这个被抛弃的女人就连夜去找你。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外奔波,哪曾收到过你的书信?” 小道士干笑道:“在巫山县,我无意中看到了你。当时欣喜若狂,拼命大叫,最后约你在恭州相见,这怎不会是假的吧?” 许若雪冷哼一声。 小道士继续说道:“到得恭州后,我一直在等你。最后实在不见你来,我就使了银子,在各大客栈那留下了口信。你必然有收到我的口信,对不?” 许若雪怒道:“是,我的确有收到。然后你就和天玄子联合起来骗我。你真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必又要骗我?” 小道士苦笑:“留下口信后,我就进了恭王府。没想到那几天里发生了很多事,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我不得不编了个故事。结果机缘巧合之下,才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当时我完全不知所措,情急之下才找了天玄子,请他帮忙拖住几天。” 许若雪冷笑:“既是迫不得已,你就不会请我出手,毁了这桩婚事?” 小道士长叹:“哎,若雪,你太生猛了,我怕你一时冲动,将我削成人棍。” 许若雪大怒:“我是这种人吗?” 小道士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眼里明明白白说的是:你是这种人,你就是这种人! “你!”许若雪咬牙说道:“好,就算你不敢见我,你就不会派人传个口信?” 小道士叹道:“若是给你传个口信,那必然说不清。说不得你就要仗剑直闯国公府,杀个血流成河。” 许若雪大怒:“我会这般鲁莽?” 小道士不顾血海剑就架在脖子上,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许若雪气结:“好,就算你不传口信,你就不会制造出一个,让我劫走你的机会吗?” 小道士叫屈:“有啊!所以我今天才像个剑靶子似地,在街上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说到这,他眼里尽是幽怨:“可没想到,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也不肯出手,生生地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这可是阻止这门亲事的最后一次机会啊!” 说着,小道士跺脚叹道:“你呀你,早两天前你就知道了,你偏偏却要等到我和柔儿已经拜堂成亲了,你才肯出手。” “你是不是想着,上次我和你拜堂后,你独守新房。这次你就要让柔儿也尝到这种滋味,你定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我!”许若雪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事,自己好像是做错了。 “你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小道士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只是一念之差,你竟铸成如此大错!本来事情尚可以挽回,你我可以借机离开。现在可好,我跟柔儿已经拜堂成亲了,这下子你让我怎么办?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许若雪悔恨交加。她后悔不迭,手中的血海剑不自觉地,从小道士的脖子上移开,有气无力地垂在手中。 小道士顺势一个转身,眼望苍天,悠悠一声长叹:“哎,这事你我都有错。事到如今,你我从长计议下,看有没办法,能破了这死局。” “嗯!”许若雪乖乖点头。待头点完后才反应过来,我去,貌似、好像、应该是自己在审问他吧?怎么审来审去,倒成了自己在低头认错? 看着小道士那潇洒的背影,许若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直接一脚将小道士踢了个狗吃屎,再手一扬,一剑刺去。 寒光一闪,血海剑正正贴着小道士的脸,入土一尺。其出手之准,断了数根汗毛,却没伤着一分油皮。 小道士心中一寒,立马软了。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一张利嘴,这绕来绕去竟成了我的错。” 小道士讪笑着,小心翼翼地将脸移开一寸,说道:“你是小错,我是大错,可我真真迫不得已!” “好,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说说你是如何被强迫,去迎娶国公家的绝色美人?” 小道士不敢迟疑,将和柔儿之间的事一一道出。 说完了,见许若雪不信,小道士指天为誓,“若有半分虚假,愿死后灵魂永坠冥府,受尽折磨,不得重生!” 时人重信,轻易不敢发誓,更何况是一个道士,向三清道尊发的毒誓。许若雪自然便信了。 她却不知,小道士的确不敢拿谎言骗她,他说的句句确是实话,绝无半分虚假。但有些隐情,比如那一夜销魂,再比如他对柔儿的情意,这些种种,他却略过不提。 所以许若雪不得不承认,小道士的确是逼不得已,别无选择。 于是,她憋屈了! 搞到最后,这死道士都是逼不得已,而自己却是连犯大错。可是,负心的人明明是他啊!抛妻离去,再与别人拜堂成亲的人是他啊!怎么最后竟成了我的错? 这个道理许若雪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她只是一个经常蛮不讲理的女人。 所以,许若雪直接把血海剑往小道士的脖子上一架:“走,跟我回青城去。” 小道士大惊:“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俩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国公府那边怎么办?” 一听这话,许若雪刚刚平息了大半的怒火,又腾地燃烧了起来。她的眼神渐渐冰冷,而她的声音比她的眼神更要冷:“这么说,你是要守着那个女人,不肯回去?” “不是!”小道士大急:“我自会随你回去,可这边我无论如何,多少怎得给个交待啊!” 许若雪的心,彻底冷了下来:“我是你的妻,你只需给我一个交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走,还是不走?” 小道士傻了。 他不怕许若雪生气,他怕的是,许若雪干脆利落的蛮不讲理!就像上次去祭天山,你去还是不去。去,你可能会死;不去,你现在就得死。 情急之下,小道士慌忙说道:“若雪,你给我一天时间好不,就一天?一天后,我必随你回青城。一天不行?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总可以吧!” “国公府那边被你我捅了个窟窿,我怎得回去看下,有没有闹出人命啊!” 可许若雪不听,这会儿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心中尽是委屈。 许若雪凄声说道:“你想怎样?你还想怎样?” “新婚之夜,你弃我而去,让我受尽屈辱。好,这个我不跟你计较。” “你明明已有了妻子,却隐姓埋名,再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好,这个我也不跟你计较。” “我现在只求你跟我回青城,难道这都不行?” “为了那个女人,你真就这般,铁石心肠!” 说到这,许若雪再忍不住,这个威名震川蜀的女侠,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下了滚滚热泪。 她凄声喊道:“夫君,你,真的忍心吗?” 这声“夫君”,落在小道士耳中,如巨雷轰鸣,震得他心神大乱。 心乱如麻了片刻,小道士一跺脚,暗道:“罢了罢了,先安抚了许若雪再说。柔儿那边,以后,以后再做计较吧!” 决心已下,他叫道:“若雪,我……” 他转身,却呆若木鸡! 身边的许若雪,竟已,消失不见! 她竟已,离去! 正文 156 无尽的恨和无尽的悔 恭王府。 全场死静! 发生了什么? 柔静县主的新郎倌,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被一个女的,给劫走了? 天啊!这是真的吗? 死静过后,喧嚣声蓦地炸开。 “好,好生彪悍的女人!” “是啊,那么远、那么远地一剑刺来,竟能将人刺成重伤,她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仙?” “不可能,神仙怎会有那种杀气!那杀气压得我都不敢呼吸,她一定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夜叉。” “哎,好可怜的柔静县主!” “是啊,这么美的县主。以后谁要是敢说咱柔静县主是‘皇族第一美人’,我非得跟他急。开什么玩笑,这明明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可这等美人都还没来得及入洞房,夫君就被那个凶女人给劫走了。哎,要不要这么可怜?” “这种事寻常人家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堂堂国公爷的千金,朝廷正式赐封的县主?可怜,忒可怜!” 正堂外观礼的百姓议论纷纷,正堂中那些官员士绅,却竟皆沉默。 此情此景,就是再会溜须拍马,再会打圆场的人,都无话可说! 国公爷直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太守大人。” “下官在,国公爷请吩咐。” “方才的事大人也看到了,还请大人速发衙役,搜捕那两个贼人。” “下官这就回衙安排,下官告辞。” “大人慢走。守备大人,也烦请你安排些兵勇。” “国公爷有请,某自当遵从。某也请告辞。” “多谢大人。今日之情,某记下了。大人慢走。” 重庆府文武两位大员走后,堂中的贵宾纷纷告辞,待外人尽散后,国公爷厉声喝道:“护院何在?” “我等在。”铁腿李等应道。 “你等立即随官差、官兵行事,若遇到那两个贼人,直接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一说,柔儿就嘟着小嘴,站在国公爷面前,恨恨地看着她爹,眼珠儿就在眼眶中打转。 夫人看了大是心疼,嗔道:“夫君好没道理。那女贼也就罢了,姑爷他犯了什么错?那女贼武功高强,府中的护院明显不是她对手。若非姑爷舍身相救,这府中怕是已血流成河。姑爷立下这等大功,夫君却还喊打喊杀的,岂不伤了我女儿的心?” 国公爷怒道:“那女子明明跟天青子是旧相识,说不定还是老相好。若不是那家伙惹出了这等风流债,我国公府今日岂会出此大丑,遭此大辱?” 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是老相好又怎样?姑爷这一世是遇到了柔儿后,才记起前世的事。他年轻英俊,本领高强,在此之前有一两个迷恋他的女子,不很正常吗?再说了,现在姑爷已经与柔儿拜堂成亲,已是柔儿的夫君,此时再说这些还有意思吗?” 国公爷想了想,只得长叹一声,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向护院吩咐道:“哎,你等遇到那女贼后,最紧要的就是救回姑爷,切勿伤了姑爷的性命。” 铁腿李等人应是,匆匆出了府。 见再无别人,柔儿忍不住扑进夫人的怀中大哭。她虽然外表娇柔,但从小到大,还真没怎么哭过。这下将国公爷和夫人心疼的,都陪着掉起了眼泪。 见宝贝女儿如此伤心,国公爷勃然大怒,恨极了小道士。无奈他只要一说小道士的坏话,柔儿就发他的脾气,闹得他憋屈至极。 直到柔儿哭累了,睡去了。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叫了顶软轿,将柔儿送回听雨轩。 月上中天,柔儿醒了过来。 看着窗外的月亮,柔儿心中的幽怨如水般从心底冒了出来,融入在这月色中,不一会儿,但似淹没了天地。 哎,今晚可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自己却只能独守空房! 哼,都怪那个凶女人,天下的男子何其多,她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我的道士哥哥? 那凶女人武功如此高强,隔空都能伤人。道士哥哥虽然道法精深,可武功却不怎样。这落到她手中了,那不是,她想怎样便怎么样? 不行,道士哥哥生得那般好看,要是这凶女人起了色心,要对道士哥哥,那个。那我的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变成了她的洞房花烛夜? 这绝对、坚决、一定,不可以! 怎么办? 对啊!若是我能像上次那样生魂离体,那我就近似于鬼。那凶女人武功再厉害,可伤不到我分毫,而我学了仙术,却可以伤到她。 对,就这样,我这去解救我的道士哥哥! 想到就做,柔儿提笔留了封书信,请父亲母亲大人勿需担心。然后她便躺在床上,凝神闭目,努力回想当时生魂离体时的感觉。 可尝试了半天还是毫无反应,柔儿正心中焦急时,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门法术,名叫:出神术,正是一门元神出窍的法术。 元神有阴有阳,出神术,先出阴神,再出阳神。阴神如鬼,无形无质,只是一缕空荡荡的意识。而阳神则有神有相,形同身外化身。 初修出神术,出得自是阴神。可柔儿依法施为后,出得却跟上次一样,竟是生魂。阴神纯属阴,而生魂阴中有阳,比阴神那是好用了太多。 生魂离体后,柔儿恋恋不舍地看了下床上躺着的另一个自己,穿窗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江津县。 赵家酒坊的赵老头是个出了名的浑人。这一日,他正趴在柜台上梦周公。 忽听“砰”的巨响,酒坊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女人闯了进来:“掌柜的,来一坛‘三口烧’。” 被人扰了清梦,赵老头大怒:“没有没有,你去别家。” 那女人理都不理他,径自从酒柜上拎起一坛“三口烧”。 赵老头怒极:“有我也不卖你,你给我放下。” 他跳了出去,就要拦住那女人。却不料耳边“铮”的一声,然后寒光一闪,自己喉咙处一凉,再一疼。 他一下子软倒在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死了,我死了。这点小事,她竟敢提剑杀人,她好狠。” “死了死了”地想了一会儿,赵老头才发现自己没死。他手一摸,喉咙处只一点血丝。一看,他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锭银子,怕是买三坛“三口烧”都有余。 可赵老头还是大怒,他阴森森地说道:“我这‘三口烧’是出了名的烈酒,酒量再大的人也只敢喝上半坛。你提了这么大的一坛去,呵呵,呵呵。一个年轻的女子要是醉得不醒人事,那就,有意思了。” 天黑了。 下雨了。 许若雪扔掉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朝天怒吼道:“老天爷,你下啊。有本事你就下暴雨啊,你浇死我啊。你本事你就打雷啊,你劈死我啊!老天爷,你没这个胆,你是个怂包!” 老天爷怒了,于是,雨越下越大。 许若雪伸出双手,在雨中哈哈大笑。只觉得这雨冰凉冰凉的,浇在身上好不痛快。浇得心中的火熄了不少,浇得醉酒后那发热的身子也舒服了不少。 于是老天爷更怒了,开始打雷。 这是在挑衅自己啊!许若雪也怒了。好几年了,没人再敢挑衅自己,谁都不能,包括那个死道士! 盛怒的许若雪拨出血海剑,向老天劈去,边劈边喊道:“劈死你个贼老天,你干嘛让我遇到那个死道士。劈死你个贼老天,你干嘛让那个死道士变成负心汉。贼老天,我要将你劈成碎片,我劈!” 她疯狂地劈着,用尽全力地劈着,终于劈得老天爷也怕了。于是,雷不打了,雨停了。 精疲力尽的许若雪持剑大笑,笑够了,她踩着泥水,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她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许若雪挣扎着起身,她迷茫地摇了摇头,才发现自己很不对。 她全身上下竟然滚烫,烫得那湿透了的衣服,都在腾腾地冒着烟气。她全身上下酥软无力,头更是重的,就似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那大山里,还有无数的东西在钻来钻去,钻得她生疼! 我这是怎么了?许若雪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自己竟是,生病了! 生病?我去,我是绝世女侠,我竟然会生病,开什么玩笑?我练得可是天罡神功,至刚至阳。那是百邪不入,百病不侵。 再走了一段后,许若雪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生病了。 从小到大,自己就没生过病。原来生病竟是这般滋味,好难受,太难受了。不行了,眼前开始发黑,好想好想昏过去。 许若雪知道自己绝不能晕过去。荒郊野外,自己一个年轻女子要是晕过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强撑着找个地方坐下,许若雪极力强撑时,耳边隐隐听见一阵大笑。 她睁开发花的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七八个年轻的男子正不怀好意地指着她,哈哈大笑。大笑声中,有个男的走过来,伸手就要摸她的脸。 许若雪重的似山,疼得欲裂的头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见了,采花贼? 哈哈,哈哈,许若雪忽然大笑,采花贼?川蜀一带竟然还有采花贼敢打她的主意?不知道她云淡风轻之下,制造了多少太监? 许若雪就待提起血海剑,“铮”地一声,将这群色胆包天的采花贼直接变成太监。却不料,这一用力之下,她手中的血海剑竟然重逾千斤,她竟然提不动! 怎么回事?许若雪大惊!直到这时,她迷糊的脑袋才想起一事,自己,已然生了重病! 许若雪大急,她强行一提真气,却只觉全身空荡荡的。她一身的真气,竟不知所踪! 这一惊,许若雪直吓得魂飞魄散。她一咬牙,一拳打了过去。这一拳,轻飘飘、软绵绵的,被人一带,她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那七八个男子笑得更厉害了,他们哈哈大笑着,慢慢地,逼了过来,边走边还解着,身上的衣服! 前所未有的恐惧,猛地袭上心头。这个从来胆大包天,从来不知害怕是何物的绝世女侠,生平第一次,恐惧的直欲发出一声,震破苍穹的尖叫! 可连这声尖叫,她都叫不出。 眼前一黑,许若雪直接晕了过去。 在晕去的那一瞬间,许若雪心中闪过了,无尽的恨,和更无尽的悔! 正文 157 清白可曾被玷污 当一转身,看到许若雪消失不见时,小道士这一惊,惊得跳了起来。 我去啊!这女人性格冲动,做事鲁莽,这一含恨离去,能有好事? 手持血海剑大杀四方还是好的,要是她一怒之下,送自己几顶绿帽子,那,那自己还是挥刀自宫,再横剑自刎算了。 可怜!自己和她只拜了堂,还没洞过房啊! 一念至此,小道士心急如焚,立马大叫:“若雪,若雪,你在哪?我随你回青城,你出来。” 可转了一大圈,见不到半个人,听不见一点回应,只有那大黑马,奇怪地看着他。 见恶婆娘连大黑马都给舍弃了,小道士心中更是叫糟。他拍马急奔,将方圆数里来来回回找了个遍,竟还是未见许若雪的踪影。 勒住马,小道士彻底傻眼了。 怎么办? 是先回国公府一趟,跟柔儿解释一番,再道个别;还是先不管柔儿,径直去找许若雪? 一想到,找到了许若雪,那恶婆娘必然逼自己随她回青城山。有这头母老虎看着,说不定自己此生再无机会与柔儿相见。这样,岂不是往死里辜负了柔儿? 这么想着,小道士策马就往重庆府驰去。 都看到府城的城墙了,他又猛地勒住马:不行。许若雪这般负气而去,必然会出事。国公府自己进去容易,出来怕就难了。若是因此不能及时找到许若雪害她有个闪失,那自己必然报撼终生! 这么一想,他又犹豫了。 徘徊了好一会后,小道士终于一咬牙:先找两天许若雪。真找不到的话,自己再回国公府负荆请罪。然后浪迹江湖,直到找到那恶婆娘为止。 决心即下,小道士再不敢迟疑,拍马离去。 …… 许若雪做了个梦。 梦里,有无数狰狞的恶鬼,狞笑着、鬼叫着,生生地将自己撕成了碎片,再一点点地吞吃的干净! 许若雪惊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醒来的那一刹那,她就往自己的身上看去。 然后,她的心,彻底地,彻彻底底地,变得冰凉,冰寒彻骨! 自己的衣服竟已全部换过。不止外裳,竟连亵衣,都是,男子式样! 再一感觉,全身上下竟然处处酸痛,那情形就像是,就像是自己被人吃掉了再吐出来再拼起来! 彻骨的冰寒化成了彻骨的刺痛,想到晕迷前那群解着衣服的男人,极致的羞辱瞬间淹没了许若雪。 她茫然地四下一看,看到挂在床头的血海剑。她想着不想,一把扑了过去抓住血海剑。 她毫不耽搁,就要挥剑自刎!她只想以死来洗清身上那刻骨的耻辱,她不想报仇,不想多活一瞬间!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不要!” 是小道士,他竟出现在门口。 看到他,许若雪只感到比极致的羞辱还要深的羞辱,她毫不犹豫地抽出血海剑,用尽全力往脖颈处割去。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急叫:“你没事!” 这三个字,硬生生地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许若雪,给拉了回来。剑搁在脖子上,许若雪颤声问道:“我,我真的没有失去清白?” 小道士急忙说道:“千真万确!我来得及时,将你救了回来,那些臭男人一根手指头都没挨到你。” “你说的可是真的?”许若雪无比期待地问。 小道士柔声说道:“这种事我怎会骗你?你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所以我才换了下来。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只是病得厉害。” 许若雪手中的剑掉到了床上,她放声大哭。 许是因为已经在这死道士面前哭过一次,许是因为身边这男人就是自己的夫君,许若雪哭得就跟孩子一样。这次的事,切切实实地让她感受到了最深沉的悔恨,和最钻心的恐惧! 这个从前从不知害怕是何物的女侠,这次是真真正正地怕了,完完全全地被吓到了。所以,她哭得痛快。 小道士看着痛哭中的她,犹豫了再犹豫后,终于鼓起了一生中最大的勇气,一把将许若雪搂在怀中。 许若雪浑身就是一僵,然后一松,埋首在他怀中,继续哭得稀里哗啦。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完成了,这一生中最大的壮举! 哭够了,许若雪离开了小道士的怀抱。生平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出自己的软弱,许若雪大是不好意思,不肯说话。 而完成了人生最大的一次壮举的小道士,面对如此反常的许若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一男一女,彼此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许若雪叹道:“天可怜见,万幸没事!” 万幸没事,这四个字就像火一样,点燃了小道士积累在心中的自责和恐惧,他直接跳了起来,指着许若雪骂道:“万幸没事,万幸没事!你个恶婆娘,这次是没事,下次嘞?你总是这般冲动、鲁莽,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你逃得了一次,能逃得几次?” “可笑!明明自己剑术通神,却搞得,差一点点被几个混混玷污了清白。许若雪,你差一点点被七个男人给轮了啊!” 说到最后,想起当时的情形,小道士害怕的声音都哽咽了。 那一天,他纵马疾驰,见人就问“有没见到一个蒙着面纱、手执长剑、很年轻、身材极好的女子”,可他找遍了,也问遍了,依旧,一无所获! 最后累极、饿极、困极的小道士撑不住了,就找了家酒楼。刚进去,就听见一个老头子在那大谈特谈,今天遇到了个“凶女人”的事。 问清后,小道士再顾不得吃饭,急急出门。再问了好些人,才从一个大娘那得知,一个时辰前一位姑娘举着酒坛,边喝边往西边走去,看样子是喝醉了。 小道士急急往西边赶去。不一会儿天下起了大雨。自得知许若雪喝了一整坛烈酒,小道士那叫一个心急如焚,直接冒雨前行。可直到雨停了,他都毫无发现。 正当不知所措时,小道士隐隐听到前方传来男人的大笑声,他急急赶了过去,正正见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有七个男子正大笑着,边脱衣服,边走向昏倒在地的许若雪! 小道士眼睛当时就红了,他发出一声浑然不似人声的尖叫,一头冲了过去。 绝色当前,正要大快朵颐,却被人生生打断,那几个混混大怒,围了上来,恨不得将小道士打成肉酱。 又累又饿又困的小道士必然不是这几个混混的对手,好在危急关头他总能保持几分冷静,当下拼着挨了几下狠的,埋头冲到许若雪身边,一把捡起她手中的血海剑。 宝剑在手,形势立时逆转。他眼力、准头本就极佳,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混混,完全全不在话下。当时气极也怒极的他,再没了平日的慈悲之心,连下狠手,杀得那几个混混跪地痛哭。 出了一口恶气后,小道士见许若雪实在病得厉害,就将她扶上大黑马,找到一户人家,先喂了碗姜汤,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身干净衣服,这才险险将许若雪救了回来。 想起此番的惊险,小道士手指着许若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许若雪见小道士两眼发黑,脸色惨白。左脸一块青,额头一片肿,身上衣服又脏又破,到处都是血,还是湿的,就知他为了找自己,此番真是吃尽了苦头。她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当下开天辟地第一回,她低下了头,说了声:“对不起!” 小道士本就是恬淡的性子,见这绝世女侠都低了头认了错,怒火便也就消了。他叹了口气,上前拉起许若雪的手,柔声说道:“若雪,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你万万不能再这般冲动任性了。” 许若雪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又沉默。 可在沉默中,有种别样的情愫在暗暗滋生。 这次小道士差一点点就失去许若雪,失而复得之后,他自然倍加珍惜。而许若雪在那等危急关头被小道士所救,心中自然感激莫名。于是两人手拉着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一会儿后,许若雪才想起一事:“傻道士,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那我岂不是被你看了个精光?” 岂止是换衣服,我还帮你洗了个澡嘞?小道士心里说道。见许若雪似乎恢复了正常,他自然不敢将这话宣之于口。 他解释道:“若雪,你当时身子一会儿冷得像冰,一会儿烫得像火,那会儿我只顾着救你的命,哪有心思再想些别的。” 见许若雪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小道士壮着胆子笑道:“再说了,你我是夫妻。你的身子不给我看,还想给谁看?” 许若雪脸上一红,小道士见了心中一荡,正想摸摸那小手时,许若雪似想到什么,眉尖儿就是一挑,一把抽回小手,怒道:“要占我便宜时,你便说我是你的妻子。不想占我便宜时,你何曾把我当成妻子?” 小道士叫屈:“若雪,你我可是拜过天地的,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成妻子?” 许若雪冷笑:“逃婚的事暂且不提,昨天我让你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你选得是谁?你选得,可是她!” 说到这,许若雪盛怒,就要去拿血海剑。 正文 158 你若离去,我魂随你 小道士急急按住她的手:“天地良心,若雪,我昨天什么时候选过她了?” 许若雪怒道:“你嘴上是没说,可你不肯跟我走,那选的就是她。” 小道士叹道:“若雪,刚刚才答应了不再冲动任性,你就不能冷静点,听我解释下。” 许若雪冷笑道:“好,我就听你解释。若是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死道士,你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否则,我的血海剑可认不得你。” 小道士苦笑道:“若雪,你我已拜堂成亲,你要我跟你回去,自是应该。但是,你有没想过,” 他长叹一声:“我跟柔儿也已经拜堂成亲了啊。我不能负你,难道我就应该负她?” “你和她之间,我总得辜负一个,你说我要辜负哪个?” 一听这话,许若雪彻底地呆住了! 她做事向来都是动手比动脑快,这时一被点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这死道士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现在可好,一念之差后,变成了两个人的夫君。 许若雪心里那叫一个悔,暗恨自己,当时是要有多蠢,才想到了这个主意?那时就应该先暴打他一顿,打完了再问。问明白了,再决定是该杀还是该劫。 此时再后悔也无益,许若雪发扬了她一向的风格,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选,我只知道我怎么选。” “要么你就随我回青城,要么我就一剑杀了你。就这么简单。” “你!”小道士气结,深吸了几口气后,劝道:“若雪,这个问题以后再解决,你先养好身体,这才是正事。” “我不!你现在就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小道士长叹:“若雪啊,你又是这样,你总是这样,难道你非得要把我逼走,你才开心?” 一听这话,许若雪心中巨痛。哎,当时若不是那四条见鬼的“规矩”,怕是现在,自己早就已经和这死道士双宿双栖了,哪里还会再有后续的无数麻烦。 想到这,许若雪心中一软,长叹一声,默默躺下。 小道士连忙帮她盖好被子,就躺在她身边,说起在潼川府和三牛村发生的种种。听着听着,许若雪便睡去了。 这恶婆娘睡熟了,可丝毫见不着平日的张扬霸道,还真是美啊。小道士心中感叹,许若雪其实也有温柔的时候。她温柔时,如空中轻舞的飞雪,轻柔、洁白、美丽、无暇,虽有几分冷洌,却有更多的诗意。只可惜,许若雪本性就是如此,温柔的时候太少,霸道的时候太多。她霸道起来,那就不是空中飞舞的白雪,而是落在地上的大雪,足以冰封一切,冻杀万物! 说起来,许若雪和柔儿正是两个极端,一个至刚,一个至柔,性格恰好截然相反。但这两女彼此又有共同之处,许若雪是刚中带柔,而柔儿是柔中有刚。还有,两女都同是绝色,都跟自己拜了堂成了亲。 哎,这等佳人得一个便是天大的福分,得了两个?好吧,这福分实在太大了,自己真真消受不起。 正这般胡思乱想时,只听木门一响,郎中过来了。 诊脉后,小道士拿出银子,请大爷去抓药,请大娘去买鸡,然后喂许若雪喝药、吃饭。 自六岁后,许若雪再没被人这般照顾过。她大是不好意思,可实在无能为力,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吃了几口饭后,看小道士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心中渐渐柔情百生。 这一晚,小道士便睡在许若雪的身边。许若雪大是羞涩,执意不肯。小道士坚持。许若雪重病之身,说起话来都软绵绵的,实在是没了以往的威慑力,最后只能屈服。 只是当第二日醒来时,看着和她头挨着头的小道士,许若雪却觉得,这样其实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这死道士睡着了,看起来更好看了,哪怕脸上还有着淤青,可也好看的让自己很想凑过去,轻轻地吻上一下。 倚偎在这死道士身边,原来感觉是这般的好。明明他武功远远不及自己,可自己就是觉得特安心、特舒心,那就像是,自己心里有一块从前从未注意到,但却一直存在的地方,一下子被他给填满了。于是,心暖暖的,柔柔的。 哎,刘姐姐说得是对的,自己就算成了天下第一高手,也终究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就得依靠男人。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自己不依靠他,还能依靠谁?这么想着,许若雪就心安理得地往小道士身边靠了靠,幸福地继续睡去。 到得下午,再次醒来时,许若雪已经好了大半。这身子虽然好了很多,可她的心却似乎软了更多,都能动了还是不想动,享受起小道士无微不至的照顾。 论服侍人,小道士可是一把好手。他亲自下厨,煲了坛老母鸡汤,那汤香得,大爷和大娘都哭了,直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味。 五天后,许若雪身体已经大好。小道士脸上的淤青也已消去,身上的剑伤也已愈合。 这几天,两人默契地不提那些伤心事,每日里就是呆在一起,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连许若雪从不离手的血海剑都被放在床头,孤独寂寞了好几天。 七天后,已经完全恢复的许若雪留下一大锭银子,在大爷和大娘千恩万谢声中,告辞离去。 来到村口,两人竟皆沉默。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这几天的柔情蜜意,就在这种尴尬中渐渐淡去。小道士心中感叹,哎,能躲在这小山村中,再不理外面的风风雨雨,平平静静地这样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可终究不能一直逃避下去,该面对的问题,依然得面对。 许若雪当先而行,去的方向自然是青城。 小道士长叹一声,呆在原地没动。 许若雪转身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冰冷。 小道士苦笑:“若雪,请你想一想,我若就此离去,那就是骗婚。骗婚是大罪,骗一位国公爷的婚,那更是死罪。你也不想你夫君被发下海捕文书,从此亡命天涯,惶惶不可终日。” 许若雪冷笑:“江湖中人,谁身上要是没几张海捕文书,都不好意思出门,这能算什么事?” 小道士劝道:“我是没事,大不了和你浪迹江湖,我专门捉鬼,你负责行侠,想来也会过得快活。但问题是,真要细察起来,你的身份必然瞒不了人。持剑直闯国公府,当众劫走新婚姑爷,这罪名可也不轻。你自然可一走了之,但青城剑派家大业大,泰山大人可跑不了,到时你叫他老人家如何自处?” 他这一说,许若雪就犹豫了。她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想后,终于摇头说道:“不行!你捉鬼虽然厉害,但武功却差得可以。你若回恭王府,那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时我怎么办?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和那女人恩爱缠绵,还是直接仗剑杀进恭王府,灭了她满门?” 小道士哑口无言。 两人再次沉默。 想了想,小道士只能说道:“这样吧,若雪。到前面驿站那我留封书信,请公差送往恭王府,先稳住国公爷的心,免得再生事端,闹出祸患!别的事以后再说。” 许若雪晒道:“何必这么麻烦!你把信交给我,我帮你送过去。” “啊,不敢劳你大驾。” “我就要!” 无奈,小道士去客栈那写了封信,大意是,自己与大闹婚礼的女侠本是旧识。她爹被恶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是自己出手,救了她爹一命,两人因此而结缘。但当时除恶未尽,那恶鬼现在卷土再来,自己得随她回去一趟,以完成当时的承诺。此事一了,自己必定回国公府,到时负荆请罪,听凭处置。 许若雪见信后大是不满,她也没说什么,骑马离去。 这一夜,小道士自是担心的睡不着,生怕许若雪一时冲动,伤了他的柔儿妹妹。 第二天,许若雪潇潇洒洒地回来,不但送了信,还取回了他的法器,就连大黄马,也一并牵了回来。 小道士看得叫苦连天,我去啊,这恶婆娘不会在国公府杀了个七进七出吧。 许若雪知他心思,白了他一眼:“我本想夜闯恭王府,将这信送到国公爷床头。但府里守卫实在森严,送信不是事,但想要将马牵出来又不惊动人,却是不可能。所以我直接敲门,将事情一说,看他们怎么处理。反正区区恭王府,又留不住我。” 小道士目瞪口呆:“啊,就这么简单。” “哪那么简单。那国公爷大怒,叫护院捉拿我。我血海剑一出,只一招便断了八个人的兵器。他夫人知趣,连忙劝住国公爷。接过书信后,再将法器和马双手奉上。” 小道士有心想问柔儿的情况,却不好开口。许若雪狠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那位可人儿这次没有出现。哼,算她聪明,否则,我非划花了她那张美人儿脸。” 拿到包裹和马后,两人快马加鞭,离开了重庆府。 小道士生性洒脱,许若雪天生豪爽。出了重庆府的地界后,两人便跟没事一样,赶赶路,聊聊天,倒也相处得很是融洽。 这一日,到了昌元县。一路急行,两人也疲了,就决定好生休息下。 客栈里,看着许若雪进了对面的房间,小道士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些天许若雪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比起以前来那是温柔了太多。小道士畏惧之意一去,色心便大起。只是在连碰了几个软钉子后,他只能讪讪而返,闭目练功,以平息下心中燃烧的火。 正入定时,小道士心中忽然一动。他立马收功,躺下睡觉。 果然刚一入睡,他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白茫茫的空间,他穿过重重迷雾,眼前忽然现出一人。 正是,柔儿! 正文 159 两女相见,两虎相争 迷雾中,那娇娇俏俏站在那,眼里转动着泪珠,正痴痴地看着他的美人儿,不是柔儿又是谁? 小道士狂喜,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去,一把将柔儿搂在怀中。 柔儿埋首在他怀中,嘴里不停地叫着“道士哥哥”,叫着那叫一个深情,那叫一个缠绵。 小道士听得大是情动,一口含住了那张樱桃小嘴,便吸吮了起来。 才几下,小道士便动了心,就去解柔儿的衣服。 一解,没解开。再解,还是没解开。他这急啊,用力一撕。咦,这衣服看着轻薄的很,跟纸片儿似的,可怎么就撕不破? 一愣之下,小道士这才反应过来,这所在的空间可是柔儿用大衍造梦术创造出来的,柔儿要是不想,呵呵,他就算撕上一百年也没用。 小道士通红着双眼,哀求道:“乖乖柔儿,你从了道士哥哥好不好?” 柔儿坚决地摇了摇头。 小道士急了:“为什么啊?” 柔儿握起了小拳头:“道士哥哥,现在那凶女人正在睡大觉,等解决了她以后,奴奴,奴奴再随道士哥哥怎样。” 小道士吓了一跳:“柔儿,你想干嘛?” “哼,奴奴要用大衍造梦术造个无敌可怕的噩梦给她,将她吓晕过去,那样道士哥哥就可以和奴奴一起回家。” 只是吓昏过去啊,小道士松了一口气。也是,柔儿这般善良,她的小脑袋瓜子里能想出什么歹毒的主意。 不对啊,柔儿起了疑心:“道士哥哥,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坏女人。难道我爹爹说的竟是真的?你跟那凶女人不但是旧相识,还是老相好。” 小道士心中叫苦,心思急转,就想编个理由先糊弄过去。 可他还没开口,柔儿就已经眼泪汪汪。 小道士大心疼,急道:“宝贝柔儿,你怎么又哭了?” 柔儿哽咽道:“道士哥哥好坏,道士哥哥想骗奴奴。” 啊!小道士目瞪口呆,难道…… 果然,柔儿抽泣着说:“道士哥哥是在柔儿的梦里,道士哥哥在想什么,奴奴大致可以知道。哼,奴奴才不会被你骗。” 啊!小道士瞠目结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飞过:死了、死了、死了! 他眼珠子一转:“柔儿啊,施展大衍造梦术是要耗费心神的。我俩出去说话,好吗?” 柔儿不理他,狠狠地摇了摇头,气鼓鼓地看着他。 小道士无奈,只能凝神聚意,急令心神返回肉身。他修道多年,心思纯净,这般施为后,便见这空间中迷雾纷滚不休,渐渐便要崩塌。 柔儿见留他不住,眼中泪珠儿疯了似地往下掉。那伤心欲绝的样子,让小道士只能长叹一声,无奈放弃。 柔儿哭着说:“道士哥哥,就在这,你将那凶女人的事说个明白。你要是敢骗柔儿,柔儿发誓,再、再不会理你。” 小道士只觉得心中的苦水啊,那是一个劲地往外冒。他只得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丝毫都没敢隐瞒。 听完后,柔儿更伤心:“原来在跟奴奴拜堂前,你就已经跟那凶女人成了亲。道士哥哥,你既然已经有了结发妻子,何苦又来招惹奴奴!” 小道士叫屈:“柔儿啊,你这可是生生地冤枉死我了。那个晚上,我这不是,不是被你强迫的吗?”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她随即又气道:“那又没谁强迫你跟奴奴拜堂成亲!” 小道士长叹:“柔儿啊,你想一想,我是不是逼不得已,才会跟你拜堂成亲?”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这不拜堂行吗,那小命必然不保啊! 明白了后,柔儿更是心丧欲死:“道士哥哥,原来你娶柔儿,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好,奴奴也不强人所难,这就放你离去。从此以后,你我永不相见!” 眼见柔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小道士急了:“柔儿,你不是可以明白我的想法吗?那道士哥哥对你的情意,难道你就不明白?”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在她创造出来的梦里,小道士是虚情还是假意,她能不知道? 柔儿不走了,她呆在那想了好久,忽然放声大哭:“原来奴奴才是那个坏女人,原来是奴奴抢了人家的丈夫。可奴奴怎么就成了坏女人?” 小道士安慰道:“柔儿,这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这是天意。” “柔儿,那晚你即将魂飞魄散,逼不得已你才用了采阳补阴之术,你我就此有了夫妻之实。即成事实,你自然就不能另嫁他人,我自然就不可能让你另嫁他人。柔儿,天意弄人,你我无能为力!” 柔儿哭道:“那现在怎么办?” 小道士叹道:“我也不知道。” 柔儿擦了擦眼泪:“道士哥哥,在你心里,你爱的人是谁?不准说谎。” 爱的人是谁?小道士想了想,苦笑道:“柔儿,好像两个我都爱。” 柔儿大怒:“你个花心大萝卜!” 她像小猫一样扑了过来,就要咬小道士。小道士急忙分辨道:“柔儿,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妻子,丈夫难道不应该爱自己的妻子吗?” 柔儿仔细一想,确实哦,于是她再问:“好,那你更爱的人是谁?” 更爱的人是谁?小道士想了又想,说道:“柔儿,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之前一直在山上修道,情啊爱啊什么的我真得不太懂。” “好,那我换个问题,你更愿意和谁在一起?” 这个倒不用想,小道士干脆利落地答道:“当然是更愿意和柔儿在一起。” 柔儿多乖啊,多听话啊,哪她在一起多舒服啊!哪像许若雪,哎,脾气太爆,经常蛮不讲理,还动不动就拔剑。 听到小道士的回答,柔儿破涕为笑,她狠狠地点了点头:“好!既然道士哥哥更爱奴奴,奴奴也很爱很爱道士哥哥,那奴奴就把道士哥哥抢过来。” “她是你的妻子,奴奴也是你的妻子,可道士哥哥只有一个,那谁抢到便是谁的。” “奴奴一定不会输!” 柔儿说完这话,小道士便身不由已地脱离了那个空间,他视线的最后,是柔儿站在那紧握拳头,脸上一脸坚毅。 从床上坐起,小道士发出一声长长的,长得似无尽头的叹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以后的生活,怕是,鸡犬不宁! 第二天,担心了一夜的小道士刚入睡,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一脚踢开。 许若雪冲了进来,脸上尽是疲惫,神情却很是亢奋。 “死道士,我问你,知道什么鬼能引人入梦吗?” 啊!柔儿这么快就下手了? “这个,若雪啊,鬼术其实是分很多种的,有些鬼术的很奇怪,很不可思议的。” 许若雪一撇嘴:“去,还以为你知道。死道士,我跟你说,昨晚我遇到一个鬼,它将我拉进了一个奇怪的梦中。” 小道士紧张地问:“是噩梦吗?” “是啊!是个好恐怖的梦。”说到这,许若雪手一伸:“死道士,给我一张符。” “啊!什么符,辟邪符、驱鬼符什么的我这都没有。”小道士急忙说道。 “不是,有没有那种请鬼符?” “请,请什么?请鬼?” “去,看这表情就知道你没有。算了,我睡觉去了,昨晚一夜没睡,我得养足好精力,今晚,呵呵。”许若雪狞笑着,径自回了房。 只留下小道士站在那,满头雾水。 我去,谁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晚上,小道士刚准备睡觉,却见一人,哦不,一鬼穿墙而入。正是柔儿。 一看到小道士,柔儿就泫然欲泣:“道士哥哥,奴奴被那个凶女人欺负了。道士哥哥可得帮奴奴报仇。” 小道士看柔儿魂体暗淡,显然被欺负的不浅,不由大惊:“你昨晚不是用大衍造梦术,拉她进了你的梦里吗?这明明是你在欺负她啊。” 柔儿脸一红:“奴奴本来想吓晕她,可是,”柔儿气道:“那个凶女人太生猛了,她哪像个女人,她简直不是人!” 听着柔儿愤怒的控诉,小道士大奇:“你造了什么梦,怎么没吓到她,倒吓到了自己。” “道士哥哥,奴奴很用心地造了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面,有很多很多大老虎凶猛地向那凶女人扑过去,那梦真得很可怕。” 小道士一听,以手抚额,无力地*了一声。对柔儿来说,大老虎自然是很可怕极可怕的。可对恶婆娘来说,哎,怕是跟小猫咪没什么区别。 果然,“没想到那凶女人大喝一声,就见白光闪了几下,奴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大老虎竟死的,一个不剩!” 小道士奇怪了:“那是你的梦啊,你就不能把这些大老虎变得天下无敌,上天下海,无所不能!” 柔儿沮丧地解释道:“奴奴的大衍造梦术功力尚浅,梦中的一切必须是自己真心相信的,否则绝造不出来。” “这样啊,”小道士说道:“可这梦是由你控制的啊!你可以想象山崩,想象海啸。在自己的梦里面,你还会被她欺负?” “是啊,”柔儿委屈的都要哭了:“在自己的梦里面,我怎么就被她给欺负了?” 正文 160 决战!争夺夫君 小道士同情地看着她,确定了一件事:哎,就算修炼成了仙,这可人儿也绝不是恶婆娘的对手! 柔儿嘟了几下嘴,恶狠狠地说:“这招不行,奴奴就用了女人最怕也最恨的一招,奴奴在梦里放了几个采花贼。” 说到这,柔儿小心翼翼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奴奴只是想吓吓她,可不会真对她怎样。” 小道士苦笑:采花贼吗?哎,那恶婆娘也不知为这世上增添了多少太监。 果然,“没想到那凶女人手中剑一晃,就见,”柔儿羞红了脸,扭捏着说不下去:“她不是女人吗?怎么尽往男人的那处招呼,还,还开心的要死,就像奴奴见了糖一样。还,还割完了下头割上头,割得那叫一个惨。” 想到那个惨状,柔儿花容失色,显然是被吓的不轻。 长叹一声,小道士劝道:“那女人若不是这般生猛,你道士哥哥也不会逃她的婚。算了柔儿,咱们不跟她斗了。” 柔儿小手一握:“怎么可能?奴奴才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她气呼呼地说:“奴奴气极了,就用了本来不想用的绝招。奴奴造了场漫天大火,要烧死她!” 握紧拳头,柔儿极致可爱的脸上显出了几丝煞气,看起来让人觉得分外可笑,于是便显得特别可爱。 “哦,这招她是怎么破的?” 柔儿脸上的煞气瞬间垮了,化成了几滴泪,从眼里掉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道:“没想到那凶女人哈哈一笑,手执长剑,纵身跳进火海中,就是一扫,那火便灭了一小半,再一扫,那火便全灭了。奴奴气炸了,又造出巨石来砸她。她一剑,将那巨石碎成了满天星。奴奴再造出大水来淹她,她嘴一吸,将那漫天的水都吸进了肚中。” “等等,等等,”小道士急忙打断道:“不是说,那梦里的一切必须是自己真心相信的,否则绝造不出来,那她怎么化身成了神仙?” 柔儿哭丧着脸:“她的确没变成神仙,她是确确实实相信,自己能一剑扫平火海,能一剑击碎巨石,能一口吸干洪水。道士哥哥,她不是人吗?人怎么敢这么想?” 气呼呼地,柔儿流着泪,下了最后的结论:“道士哥哥,她根本就不是女人,她简直不能算是人!” “道士哥哥,你好可怜,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就跟她成了亲?” 哎,小道士心有戚戚然:“柔儿啊,那女人实在生猛,要不算了。你可是道士哥哥的乖乖宝贝,道士哥哥怎么舍得让你冲锋在前。” 柔儿抬起泪眼,白了他一眼:“奴奴不,奴奴才不指望道士哥哥。那凶女人生得那般漂亮,道士哥哥必定会怜香惜玉。对付漂亮的女人,还得要女人。” 她握紧小拳头:“奴奴绝不会放弃,为了心爱的道士哥哥,奴奴会勇往直前。哪怕不算是人的凶女人,奴奴也定会,和她一战到底!” 看着柔儿转身消失,小道士心中苦笑:“柔儿啊,为了你心爱的道士哥哥,你就不能歇一歇?” “你俩伤到谁,我都会心疼的啊!” 第二天,月亮刚下去,太阳还没出来,小道士就被许若雪捏着鼻子叫醒。 “姑奶奶,又怎么了?”小道士皱巴着脸问。 “哟,这委屈的小模样还真可爱。来,让姑奶奶我揉揉。” 气急地打开了调戏他的手,小道士说:“有事快说,有屁,嗯,没事我就继续睡。” “死道士,你能不能把前晚的鬼招回来?” “啊,许大小姐,只听说过玩猫玩狗玩女人,没听说过玩鬼?我说你口味也太独特了吧。” 许若雪兴致勃勃地说:“去,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在那个梦里,我无能不能!我能一剑扫平火海,能一剑击碎巨石,还能一口吸干洪水。最关键的是,那梦还特别真实,我玩的是特别特别爽,爽得不要不要的。” “前天玩得不尽兴,我还要御剑飞天,然后再一剑横扫千军,最后破碎虚空。我还要……” 许若雪兴冲冲地说了一大通,最后却垮着脸叹道:“哎,只可惜,昨晚那鬼竟然没来,害得我白白期待了那么久。” 小道士…… 哎,我的宝贝柔儿,幸好昨晚你没再出手。不然,会生生地被这个生猛的女人给玩死! 黄昏,许若雪和小道士骑马在官道上狂奔。 小道士正担心,这马跑得这么快,柔儿会不会跟丢时,却见,柔儿现身在前面的官道上,向他眨了下眼。然后,手以虚化实,捡了根木棍往大黑马蹄下丢去。 我去,来这招啊!马失前蹄,事可大可小啊。小道士正待惊呼,却见许若雪轻轻地一拉马绳,大黑马一跃,轻轻松松地跃过了木棍。 许若雪勒住马缰,笑道:“是你啊,小鬼,这招对我没用。要不咱俩商量一下,你还是将我拉进你的梦里。那个好玩,我还没玩够?” 小道士苦笑:天,这女人的胆子是铁铸的吗? 还没玩够?柔儿气得啊,蹲在地上直接哭了。小道士心疼地看着她,不料却被许若雪逮个正着。 许若雪策马来到他身边:“不对啊死道士,这个小鬼你好像认识?说,你跟它是什么关系。” 小道士讪笑道:“哪能嘞,这就是一个孩子,可能你无意中得罪了它,它才闹着跟你玩。” 许若雪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手一挥:“喂,小鬼,你是要跟我玩吗?我跑慢一点,你可得跟紧了。” 于是官道上,一个女侠,和一个女鬼,玩起了,嗯,跳马的游戏。 只见,大黑马正跑得好好的,忽然一根树枝扫来,许若雪头一低,过关! 正上斜坡,一颗石头迎面轰隆隆地滚下,大黑马一个飞跃,过关! 正在急驰,一粒碎石迎面击来,许若雪随手伸指一弹。破空声中,那碎石飞得不见踪影。完美过关! 柔儿以虚化实,大耗精力,这样几下后,她就玩不动了。最后站在小坡上,看着下面哈哈大笑,纵马驰过的凶女人,一个劲地掉眼泪。 月上中天,没得玩了的许若雪意犹未尽地勒住马,找了间小破屋露宿。 生火烧水,吃过干粮后,许若雪问:“死道士,那个小鬼跟来了没?” 当然跟来了,正坐在窗户那生闷气嘞。 小道士自然不敢道出实情:“没有。那个若雪啊,它不过是个孩子,玩心重了点,你别跟它一般计较啊。” 一听这话柔儿不高兴了,气呼呼地站在小道士面前,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他。 于是,小道士的神情很是别扭。 许若雪注意到了,冷哼一声:“你个死道士,敢骗我,那小鬼明明就在这。老实招待,你跟那小鬼是什么关系,感觉你老护着它?” 小道士苦笑:“我跟它真没什么关系,萍水相逢,萍水相逢而已。” 柔儿一听更气了,跑到许若雪面前,大声喊道:“凶女人,奴奴是他的妻子,他是奴奴的丈夫,你把奴奴的丈夫还给奴奴。” 许若雪自然听不见,眉尖一挑:“不对,看你紧张成那样,它分明不是小鬼,必然是个女鬼。好啊死道士,你竟连女鬼都给勾搭上了。” 小道士脸上的苦笑僵住了,使劲用了一下力,他才再挤出一丝“微笑”:“若雪,瞧你说的,哪能啊?” 许若雪脸色渐渐冰冷:“有你的啊死道士,不但勾搭上了女鬼,还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跟女鬼打情骂俏。死道士,姑奶奶看不见,你就当我不存在?你好大的狗胆!” 柔儿狂怒:“奴奴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奴奴才没有勾搭他。” 见许若雪还是一无所觉,柔儿盛怒之下,化虚为实,捡起地上的碎瓦就往许若雪身上丢去。 血海剑出鞘,将碎瓦斩成无数片。许若雪正在气头上,执剑朝那方向一指,大喝道:“别吵啦,你个不要脸的死色鬼!” 这话骂得太狠,柔儿愣了一下后才明白过来。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当下大哭。 有许若雪在旁虎视眈眈,小道士自然不敢安慰她。再是心疼,也只能看着。 哭了几声后,柔儿擦了擦眼泪,跑到墙角,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写起字来。 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小道士头皮一麻,就想去阻止。可寒光一闪,血海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等那树枝倒下后,许若雪冷笑一声,上前一看。 然后,一剑闪,如天外惊鸿,当头,朝着小道士的脑袋斩来! 柔儿惊叫一声,疯了似地飞来,可已来不及。眼看小道士就要被生生劈成两半,那剑却玄之又玄地止住,正正贴在小道士的头皮上, 密密麻麻地汗珠,清清楚楚地从小道士额前冒了出来。小道士哭丧着脸,正想问为什么,许若雪长剑一指。 小道士快去一看,只觉得头一晕,眼前一黑。 地上,写着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还我夫君! 小道士心头的苦水疯了似地往外冒:我的亲亲柔儿啊,你怎么就这般冲动! 这下,我和你,都死定了! 正文 161 人和鬼之间还能对骂 寒光一闪,血海剑又抵住了小道士的咽喉。 许若雪冷笑道:“我这才明白过来,那个贱人初见你时,就是一副鬼样。想必是她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做鬼了都要追过来,呵呵,她对你倒是情深意重!” 左一句贱人,右一句鬼样,柔儿怒发欲狂,不假思索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砸去。 见地上石子一动,小道士的心猛地一跳,脱口大叫:“不要!” 他的嘴刚张开,许若雪就一剑化鸿,他“不要”刚说出口,那剑,已斩到柔儿头上。 柔儿只以为自己是魂体,普通兵器伤不了她。当感觉到血海剑上的煞气如刀,还未逼近便刺得她剧痛,她才明白,这剑,竟真能要了她的命! 柔儿只是深闺贵女,当此生死关头,直吓得浑身僵硬,她只来得及睁大眼,看着这剑当头斩来。 关键时刻,小道士的那声大叫,救了柔儿一命。 这声大叫,叫得是如此凄厉,以许若雪的铁石心肠,听到后都不由地,将剑生生止住。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一字一顿,无比坚定地说道:“你若杀她,今生今世,我永不再见你一面!” 许若雪怒极,就要斩杀。可看着小道士那无比坚定的眼神,许若雪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夜。那一次他也是这般坚定,剑搁在了脖子上,明知往前一步必死,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向前,绝没有犹豫过哪怕一丝一毫。 所以哪怕是气得直欲癫狂,许若雪这一剑,终究还是没敢斩下! 她只是悲愤地看着小道士,哭着喊道:“她那般对我,你就呆在一边看笑话。我去伤她,你却是如此绝情。死道士,在你心中,你将我置于何地?” 小道士叹道:“若雪,她怎么对你了?拉你进了她的梦,幻出老虎来吓你,在路上捡了根木棍想绊倒你,在这里拿了块碎瓦片来砸你,那些种种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游戏,可曾伤到你分毫?而你,你这一剑,分明是要她的命啊!” “她是我的妻子,我若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死于剑下,却无动于衷,那我还是人吗?” 许若雪哭道:“她是你的妻子,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妻子?你怎能这般偏心。” “我什么时候偏心过?她若下狠手伤你,我必然会喝止她。你若下狠手伤她,我也必然会阻止你。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俩伤了谁,心疼的都是我啊!” 许若雪说不过他,恨恨得将剑归鞘。 这一吓,柔儿吓蒙了,剑挪开了她还瞪大眼在那傻看着。小道士极是担心,轻声唤道:“柔儿,没事了,乖,不怕,没事了。” 好几声后柔儿才回过神来,踉跄着退了几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小道士极是心疼,可看到许若雪的目光如剑般刺来,他也只能硬起心肠,装作没听到。 哭了好一会儿后,柔儿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痴痴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以为自己是魂体,这凶女人看不到奴奴也伤不着奴奴,奴奴能够打败她,救走道士哥哥。可没想到,要不是道士哥哥求情,奴奴必会死在这女人剑下。” “可奴奴宁愿死,也不愿道士哥哥求这情。这样奴奴心里好难受,从来都没有过的难受。” “道士哥哥,奴奴在登仙台上学了仙法,可奴奴从来没有用心修炼过。奴奴只想躲在深闺里,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女人。可奴奴现在明白了,仙法的确是有大用的。奴奴要是仙法厉害,这一次就不用道士哥哥为自己求情,上一次就不需要道士哥哥为自己拼命。奴奴要是仙法厉害,就能够帮到道士哥哥,让道士哥哥不再被人被鬼欺负。” “是奴奴错了。从今天起,奴奴定会用心修炼。终有一天,奴奴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鬼!” 说完,柔儿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穿墙而出,消失不见! 怔怔地看着那面墙,小道士在心里叹道:“柔儿啊,在这世上,只要柔儿你每天平平安安、每天开开心心就够了。江湖凶险,道士哥哥怎么忍心将你置于那种凶险之中!你的平安幸福,就是道士哥哥现在最大的期待啊!” 可柔儿已然离去,自然听不到他的心声。 见小道士神色怔怔,许若雪心头火起,“铮”地一声,血海剑抵住小道士的咽喉。 小道士看着眼前犹有泪痕,愤怒、委屈而又不甘的许若雪,一声长叹,都不顾咽喉上的利剑,伸手就去握许若雪的小手。 许若雪冷哼一声,将他的手甩开,血海剑顺势就收了回来。 小道士柔声说道:“对不起,若雪。” 再说道:“谢了,若雪。” 这两句话一说,许若雪立时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她心中暗恼,都怪这个死道士,以前从不哭的她,自洞房花烛夜之后便开始哭了。现在更不得了,动不动就想哭。搞得那个威震川蜀的绝代女侠,竟成了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女人。 见小道士的手又要握过来,许若雪又想打开。可她心中一动,想起了刘姐姐以往的教诲。过去的十年刘姐姐教了她很多,可她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可这会儿,至少这句话,“女人就得以柔克刚,若想以刚制刚,那结局必然是,双方都遍体鳞伤”,忽然冒上了她心头。于是许若雪稍稍挣扎了下,就任凭小道士握住了她的手。 自己的小手被那双大手握住,莫名地,心中正沸腾着却无处宣泄,压得自己极极难受的种种情绪,便在那双大手传来的温暖中,慢慢地,却势不可挡地,渐渐消融! 三日后,两人过了隆桥驿,进了安岳县。 连续两个晚上没看到柔儿,小道士大是担心,却不敢表露出来。许若雪明白他的心思,也懒得说他。 这一日,两人又在荒郊野外露宿。 小道士心中忧虑,不自禁地拿出紫竹箫,凑到唇边作势要吹。 许若雪见了冷笑:“好个装腔作势的死道士,是不是要用这鬼哭声,将你那女鬼妹妹引来?” 这话音刚落,便听一缕箫音,幽幽怨怨,凄凄婉婉地,袅袅飘出。 许若雪一愣,细细聆听,只觉得这箫声融入了月夜,便让月光都凄迷了几分。这种月色下,她的心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感伤。这份感伤淡淡的积在心里,不知不觉中便化成了几滴泪,要从她的眼中悄悄流出。幸得她及时警觉,生生地止住了,那眼圈,却禁不住地红了。 一曲终了,许若雪长叹道:“这是《长门怨》吧。” 小道士大惊:“没想到你倒识得这曲。” 许若雪说道:“我有位亦姐亦母的亲人,打小就教导我。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首《长门怨》我常听她弹起,每次弹时,她都会流泪。所以对这曲,我熟悉的很。死道士,没想到你箫技这般了得,倒也有那资格和她合奏一曲。” 小道士大奇:“青城剑派竟还藏着这等奇女子,不知若雪你得了她几分真传?要不我俩找个机会,琴箫合鸣。” 许若雪脸一红:“她教我十年,无奈我对这些真不感兴趣。琴棋书画,我是样样略通,样样都不算粗通。我就不在你面前献丑了。” 小道士笑了:“那也不错。我还以为你只会舞刀弄剑。” 许若雪嗔道:“你真把我当成了那粗鲁汉子。” 顿了顿后,她说:“长夜无聊。傻道士,你再吹一曲吧。” 小道士于是再吹了曲《阳关三叠》。 箫曲之中,这曲他掌握的最好,此时有心卖弄,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很好。 小道士心中正有些幽怨时,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叫道:“道士哥哥好棒,道士哥哥无敌棒,道士哥哥天下第一棒!” 他循声望去,身后那个拼命地鼓着掌,小脸兴奋得通红,眼里直冒星星的佳人,正是柔儿。 柔儿实在高兴极了,一个乳燕投怀,就向小道士扑去。小道士本能地张开双臂去接,自然抱了个空,柔儿穿身而过。 还没待小道士转过身,就觉身边一道杀气刺来。一看,许若雪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手已经按在了血海剑上。 我去,乐极生悲啊,竟忘了这恶婆娘。小道士讪讪一笑,乖乖地坐好。 许若雪怒道:“一见到那贱人就高兴成这样,你果然是一身贱骨头!” 小道士皱眉:“若雪,不许这般骂人,你可不是那粗鲁汉子。” 被人如此辱骂,柔儿也生气了,她嘟着小嘴骂道:“你才是贱女人,你不但是贱女人,还是凶女人,还是坏女人。” 小道士再皱眉:“柔儿,也不许你骂人,你可是大家闺秀。” 他自以为两碗水端得很平,却不料这话一说,许若雪便炸了:“什么!她骂我,她竟敢骂我!” 我去!死了,死了。小道士连忙亡羊补牢:“哪?没有的事,柔儿可是堂堂的县主,她怎么可能会骂人嘞?是我一时口误,我该打,我该打。” “铮”一声,血海剑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许若雪的声音冷洌如冰:“她骂我什么?你速速从实招来。不然,你就不是该打,你是该杀!” 完了!小道士脑门那,有两个这样的大字,飘来飘去! 正文 162 啊!你竟是,小白虎 心思急转,小道士小心翼翼地说道:“她骂你,骂是你凶女人。” “就这个?”许若雪狐疑地问。 小道士拼命点头。 许若雪长剑归鞘,往那气定神闲地一站:“贱女人你给我听好了,你就是个没羞没躁,浪里头来浪里头去的浪荡货。” 我去,小道士吓得要去堵这张毒嘴,却哪里挨得到女侠的边。 柔儿魂体一阵乱晃,气得几乎魂飞魄散。她哆嗦着身子抖了半天,忽然从嘴里冒出一句:“凶女人你也给我听好了,你是个惯会偷汉子的骚货。” 我去,这,这,柔儿竟还会这一句?这是哪个混帐家伙说的话,却污了柔儿的耳朵。 许若雪一见小道士目瞪口呆的样子,就知道那女鬼必定骂了句了不得的话。她盛怒,“铮”地一声,血海剑又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说,她骂了什么?” 小道士额头的汗啊,那是一个劲地往下淌,他哭丧着脸:“许姑奶奶,你明知道她说的不是好话,你听不见就算了,何苦还要我说出来。你这不是自己找骂吗?” 许若雪咬牙切齿:“不行,你要是不说,我想的就是那些最狠最毒最恶心的脏话,我就会受不了,就想杀人。死道士,你想我杀人吗?” 这样也行!小道士欲哭无泪,只得说:“她骂你是个坏女人。” “就这个?”许若雪再狐疑地问。 小道士再拼命点头。 柔儿怒了,她狂怒,哭道:“道士哥哥,才不是这句。呜呜,你欺负柔儿,柔儿不理你了。” 可任凭柔儿哭得梨花带雨,小道士硬着心肠就是不理。 看许若雪在那得意洋洋,柔儿气得要疯了。忽然似想到什么,她捡起两根野草,在一处空地上拼了个大大的“X”字。 不要啊!这回轮到小道士哭了。柔儿你不乖了,你太不乖了。 许若雪一见,那个七窍生烟:“你骗我,死道士,你敢骗我!她明明不是这样骂我的,她骂得是什么,说!” 我去啊,一个个的都不依不饶的。好,想骂是不,让你俩骂个够。一时小道士也怒了,就说:“她骂你,是个惯会偷汉子的骚货。” 许若雪仰天一声厉啸:“好,骂得好。贱女人你给我听好了,别在那,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屁!” 小道士一口鲜血直欲喷出来。苍天啊,大地啊,明明是两个绝色美女,一个是人,一个还是鬼,这人还听不懂鬼说的话,可就算这样,这一人一鬼还能对骂成这样? 我去,这也行?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这话骂得太狠,柔儿听不懂。可越听不懂就越想,越想就觉得越狠。越觉得狠她就越气,直把她气得,撕扯着头发,啊啊尖叫着,像只兔子似地在那蹦来蹦去。 柔儿想找出一句更狠的话,可实在找不出。她更气,心中有股火直欲冲天而起,要把她烧成灰烬! 忽然想到一事,柔儿大叫道:“奴奴知道啦。” 她手指着许若雪,恶狠狠地,吐出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像三道响雷,将小道士雷得,那叫一个皮焦肉嫩! 许若雪只看见,小道士无比奇怪、奇怪无比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开始狂笑。笑了几声后,觉得不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可一只手捂不住,就两只手上。可两只手都捂不住,他就倒在地上滚啊滚的! 许若雪气爆了,一把将在地上滚啊滚的小道士提了起来,声嘶力竭地问道:“她骂了什么?说!” 小道士再也压抑不住,他疯了似地笑,笑得像条鱼似地在许若雪手中蹦来蹦去。直把许若雪气得,要不是残留的一分理智提醒她,此人正是她夫君,许若雪早就使出了十遍云淡风轻! 感受到杀气盈天,小道士用尽了全部的毅力,才终于止住了笑声。他闭上眼不敢看许若雪,深怕一个不小心,再狂笑出声。 许若雪咬牙问:“说,她骂了什么?” 小道士宁死不屈:“杀了我都不说。” 说着,他一咬牙,猛地伸出拳头,用尽全力,在自己额头上来了一拳。眼前顿时一黑,他成功地晕了过去。 可小道士才刚晕了过去,头上便是一凉,又清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许若雪正拿着水壶往他头上浇水。 水很冷,许若雪身边的空气竟比水更冷!这女人,已濒临失控。 小道士再看了看身边,正疯了似地还在大叫着那三个字的柔儿,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 疯了,都疯了! 他低着头,说:“她说,她说,你是,” 用尽全部的勇气,小道士大声喊道:“她说你是小白虎。” 小,小,小白虎?这三个字就像三道响雷,将许若雪给炸得,魂飞天外! 她傻了、呆了、愣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最深的、最羞耻的秘密,竟然就这样,暴露了!还是被最不应该知道的那个他,知道了! 怪不得,这死道士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怪不得,这死道士会笑得那么疯狂;怪不得,这死道士笑得时候还在偷偷地往自己的两腿间看! 啊!啊!啊! 小道士看着呆呆傻傻站在那,忽然似没了魂儿般的许若雪,心中顿时大恐,他拼了命地向柔儿使眼色。柔儿毕竟也不傻,以最快的速度逃开。 她逃得无比及时! 只听,一声刺破云宵的尖叫之后,许若雪爆了! 便见,暗淡的月色,在这瞬间,竟被刺目的银白完全遮盖。这银白,是许若雪的剑光。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这一大片的地方竟塞满了一大片的剑光,竟无一处漏,竟无一丝缝! 瞬间的爆发后,许若雪收住剑,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她冷声问:“她死了没?” 小道士完全被许若雪的强横给吓住了,吓呆了的他,听到这句问话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许若雪立即提身跃去,但见有风吹草动,立时洒下一片剑光。那等声势,看得小道士为柔儿捏了一大把汗。 好半晌后,精疲力尽的许若雪才回来。回来后一言不发,倒地就睡。小道士自然不敢打扰她。 第二日,两人正默默地收拾行李。一直沉默了许若雪,似犹豫了很久,挣扎了很久后,忽然冒出句:“死道士,你休了我吧?” 小道士大惊:“你昨晚着凉了?发热说胡话了?” 许若雪不看他,转过身说:“这不正合了你的意?这样你就只有一个妻子,可以心安理得、光明正大地和你的女鬼妹妹厮守在一起。” 小道士皱眉:“若雪,你说的是什么话?无故休妻,这是人做的事吗?” 许若雪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那个小妖精的确长得漂亮,性子也温柔,还是国公家的千金,正正是你的良配。不像我,做事冲动,性子粗鲁,还是个,是个该死的小白虎。” “白虎克夫,你休了我理所当然,用不着不好意思。我自会跟我爹爹说,是我不要你了,他们也绝不会找你麻烦。回青城后,我会终身不嫁,你不用担心会戴上绿帽子。这样,这样你多好啊!” “你就不用在这虚情假意了。你这就滚吧,从此以后,和你的女鬼妹妹双宿双栖,逍遥快活去吧!” 说到最后,许若雪终忍不住哭出声来。 小道士这才明白,她是为何如此?他叹了口气,走到许若雪身后,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若雪,白虎克夫的说法,我是不信的。” “真的?”许若雪抬起泪眼,摇头说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用不着骗我,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所有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有个很照顾我的姐姐,生得很漂亮,也很温柔,剑派里的男人都想娶她。后来有个师兄娶了她,结果洞房之后就黑着脸,从此对她爱理不理,别人问他他也不说。半年后,那师兄下山游历,被仇人暗算,死了。” “再过了小半年,又有个师兄娶了她。后面的师兄对她极好,别人都说她苦尽甘来。可没想到才好了一年,这师兄竟得了重病,又死了。” “剑派中人都在议论时,这姐姐站出来说,说她是白虎,白虎克夫,是她克了自己的丈夫,说完后,她就投河自尽!就这么,死了。” “山下的青城县,有个寡妇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县里人都说她是白虎女。有个浪荡子图她漂亮,沾了她的身,结果不到两个月,被人在大街上乱刀砍死。从此以后,男人们都不敢经过她的门。她是漂亮,可晚上大开着门都没男人敢进去。她受不了,也上吊自杀了。” “死道士,我从来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现在你知道了,也好,我本就不想害死你。你走吧!” “傻瓜,”小道士笑道:“白虎克夫这事我是真不信。” 许若雪浑身猛地一颤:“我说了,你无需骗我,也无需同情我。” 小道士更搂紧了她:“是真的。我曾经问过师父,师父说这是无稽之谈。我师父话虽然不多,但说的必然是对的。若雪,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白虎克夫,可只要我师父说不可信,那我就坚决不信!” 许若雪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这么说,死道士,你真不会休了我?” “绝不会!”小道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许若雪跳了起来,她立马神采奕奕,从一个病怏怏的深闺怨妇又变回了活力四射的许女侠。 “铮”一声,血海剑出鞘,许女侠杀气腾腾地说道:“既然我夫君不休我,那那个贱女人就死定了!敢那般得罪我,哼哼。” “妻子,一个就够了,另一个,呵呵。”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只觉得头一晕。 他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正文 163 被女人霸王硬上弓了 小道士苦着脸说:“若雪啊,刚刚那个问题,其实我还没有考虑好。要不我再认真考虑考虑,晚点再给你答复。” 许若雪眼一瞪:“去,机会只有一次,选择了便不容反悔。若敢反悔,哼,就算你休了我,我也必将你变成太监,让那贱女人守活寡去!” 小道士皱眉,正色说道:“若雪,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别出口成脏。左一个贱女人,右一个太监,这样听来让人很不喜欢!” 自长大后,何曾有人这么训斥过自己?许若雪正待发火,可看着小道士那严肃的表情,她心中不由地一虚,低头说道:“知道啦。” 说完,她还不忘解释:“其实我平常才不说脏话。昨晚是实在气极了,才会那样说,以后万万不会了。” 见她服软,小道士大喜,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嗯,这才是我的好妻子。” “好妻子”这三个字一入耳,许若雪心里甜滋滋的,只觉得这个评价,可比什么“江湖第二美女”,什么“绝世女侠”要好听个一千倍一万倍。一时她只觉飘飘然的,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夫君。” 小道士应道“哎”,将她搂入怀中。 阳光下,这对相处不到一个月,便稀里糊涂地成了亲,却还未曾洞房过的男女,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些,小夫妻的感觉。 再上路后,许若雪便温柔了很多,眉眼处总含有几丝轻笑,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霸气。 将一个生猛无比、霸道无双的绝世女侠,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善解人意、娇羞可人的小妻子,小道士心中的那份得意,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感觉就像是,征服了天下! 两日后到了普州。小道士在客栈租下一个独院,和许若雪歇下。 一关上院门,小道士便迫不及待地将许若雪搂入怀中,一时两人好不甜蜜恩爱。 待洗去了一身的征尘,小道士便叫了壶好茶,坐在院中品了起来。茶喝了一半,许若雪羞答答地坐了过来。 小道士一见,便是两眼发直。许若雪本就是绝色的美人儿,此时脸上含羞,羞中带媚,再加上,云鬓上和媚眼间的湿意儿,让小道士立时口干舌躁! 小道士急切地握住许若雪的手:“夫人,随为夫进房去吧!” 许若雪脸上红云飞起,她低头嗔道:“你个死道士,这个时候就‘为夫’‘夫人’的,天色还早,随你进房去干嘛?” 小道士心痒难禁:“夫人,这院中有什么好坐的,又赏不了月。进房去吧,为夫很想,赏美人。” 许若雪自不会一味害羞,她白了小道士一眼:“死道士,尽起些坏心思。我看你不是想赏美人,是想品美人吧。” 小道士腆着脸笑道:“夫人懂我。夫人滋味独好,为夫饿了十八年,极想吃个痛快!” 看许若雪还在扭捏,他按捺不住,一边软语相求,一边往房里拉。许若雪本是女侠,此时却似中了“软骨散”,一身内力尽去不说,身子还绵软如泥,就这样半推被就地,被他拉进了房。 小道士狂喜,急切中去关门,门才关上,却不料,小院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呼唤:“道士哥哥。” 小道士满腔的心思,被这盆当头冷水浇得,冒出了无数的残烟。 我去!柔儿姑奶奶,前两天你不出现,怎么在今儿这个节骨眼上,你老出现啦?这等关键时刻,你竟坏我好事。柔儿你不乖,你太不乖了。 小道士欲哭无泪,听外面柔儿又唤了几声,他无计可施,只得打开了门。 许若雪娇羞无限地坐在床上,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正无比紧张、无比期待时,却见,小道士竟又打开了门,还出了房去。 许若雪大奇,问:“夫君,你做什么?” 小道士身子一僵,不敢回头,他干笑道:“若雪啊,我忽然想到,外面的那壶茶还没喝完。那茶可是正宗的碧螺春,清香怡人,价值三两银子,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我先去品茶,若雪你稍等一下,稍等一下。” 许若雪心中疑惑,刚刚还急色鬼似地,生生地将人家给拉了进来。现在人家已在床上,他却忽然装起了正人君子,做起了文人雅士! 难道会是?那女人来了。这么一想,许若雪顿时大怒。她耐着性子,先试探着问:“夫君,你不是要品美人吗?这美人可不在屋外哦!” 这娇滴滴的话一说,小道士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心头一个劲地叫苦:许姑奶奶啊,你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 他站稳,却看到,柔儿正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怀疑。 小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低声说道:“好柔儿,乖乖柔儿,道士哥哥这有急事,你明晚再来,好不好?” 柔儿也不傻,透过房门,看到坐在床上,忽然变得风情万种的那个凶女人。她嘴就是一嘟,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听到他压低了嗓子在说话,许若雪便确定无疑,她盛怒,就去取血海剑,脑中却忽然有一个念头窜了出来。许若雪冷冷一笑,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继续娇滴滴地说道:“夫君,你不是说,今晚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吗?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壶三两银子的茶算什么?夫君,为妻在床上等你哦!” 小道士要哭了,他哽咽着说道:“若雪啊,没花烛的怎么洞房?下次,下次好了,咱不急。” 下次?见鬼的下次。许若雪一个闪身,便出现在小道士身后。然后一式“擒云手”,再一转身,便将小道士勾在了怀中,还抵在了桌子上。 许若雪眼中寒光闪烁,口中却极是温柔:“夫君,可是为妻等不及了哦!” 说完,她低头,主动地,吻住了小道士。 小道士傻了,都忘了品嘴里的温柔。柔儿更傻了,连眼中的泪都忘了掉下来。 回过神后,小道士赶紧挣脱开,这回他真的哭了,他哭道:“若雪,求你了,柔儿就在这,她就在旁边看着。咱不要这样,好不?” 许若雪冷笑,她看向身后:“柔静县主,虽然你是堂堂县主。但别忘了,我拜堂在前,你成亲在后。按礼法来说,我就是妻,你就是妾。” “现在,我和我夫君要洞房,柔静县主如果有兴趣,可以学习一下。我这做正室的很大度,不会介意的。哈哈,哈哈。” 疯了,这女人彻底疯了! 小道士哪敢让她得逞,真要这样,他的柔儿妹妹会被气的魂飞魄散。小道士猛地滚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向院外逃去。 可他哪逃得掉,许若雪飞身上去,只是轻轻一点,小道士就觉浑身一麻,软倒在地。 许若雪笑道:“柔静县主,不好意思,我夫君的清白,我先要了。” 哈哈大笑着,许若雪拦腰抱起小道士,往屋里大步走去。 小道士眼里双泪长流,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柔儿,哭着说道:“柔儿,对不起,是我没用,打不过她。柔儿,你出去吧,不要看,你不要看。” 他哀求道:“若雪,求你不要这样,不要当着柔儿的面,好吗?那样太残忍了,你不能这么残忍啊!” 可恶婆娘无动于衷! 当那门,缓缓关上时,小道士一直伸向柔儿的手,无力地,软了下去。 视线的最后,是柔儿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砰”,小道士被丢到床上,身子还弹了两弹。 许若雪得意地笑着,用力一撕,再猛力一甩,小道士身上的道袍便被分成两半,从窗子上滑落。 “不要!柔儿。”小道士忽然惊呼。许若雪一回头,便见一个酒杯莫名地飘在空中,正欲向她砸来。许若雪冷哼一声,血海剑就要出鞘。 “不要!若雪。”小道士吓得一把抱住许若雪,哀求道。 许若雪看那茶杯还悬在那不动,她怒极,冷笑道:“你想看,是不?那你就,慢慢看吧!” …… “撕拉”声中,小道士悲痛欲绝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若雪,不能这样,不要!” “柔儿,出去,不要看!” …… 天亮了! 小道士醒来。 许若雪依偎在他怀里,依旧挂着几分潮红的脸上,是无尽的满足和无尽的幸福。 看着身边这具无尽美好的身子,初尝滋味的小道士哪能忍得住,不禁俯下身子。 于是一会儿后,“夫君,不要啦,我,我消受不起了。” “哼,昨晚是谁这么生猛,是谁非要在上面?” “是夫君最是生猛,以后夫君都在上面。” 看绝世女侠一个劲地求饶,小道士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了手,两人穿好衣服,期间自然风光旖旎。 下床后,小道士自得意满地想道:“去,再怎样的绝世女侠,不也一样败于我的胯下!” “说来可怜,我前后两次欢好,都貌似是被迫的。但都,呵呵,反败为胜!” “上一次是和柔儿,也是由被动变主动,杀得她魂飞魄散。” “这一次和若雪,也是从被骑马到骑马,杀得她丢盔弃甲。” “这至阳之体,果真是女人的克星,是男人的福星,好用的不要不要的。” “哎,这人生,真是满足啊!” 正满足中的小道士忽然想到一事,立时脸色大变。 我去,柔儿!柔儿嘞! 他急忙冲出屋外,外面艳阳高照,自然不见佳人踪影。 但在屋檐下,小道士却看到,两行歪歪斜斜的字: 断肠人在天涯,从此萧郎是路人! 正文 164 昨夜恩爱,今日弃我 断肠人在天涯,从此萧郎是路人! 小道士念着这句诗,心中大痛,痛极,痛得无法呼吸。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昨夜到后面,他完全沉醉其中,压根就忘了柔儿的存在。 也不知,她在旁边看了多久?也不知,她在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神俱裂! 和心爱的人拜了堂成了亲,可还没来得及洞房,夫君就被人劫走。她一个弱女子,不惜神魂离体,追踪而来,却得知,原来她的夫君早已有了妻室。她放下颜面,和“敌人”一番大战,最后却落得个惨败。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夫君就在她的面前,和别的女人欢爱! 这样的打击,谁,消受得了! 断肠人啊! 断肠人在天涯,柔儿这是要,远走天涯,从此不再与自己,相见啊! 她痴恋自己,她誓言过“我心属君,我身亦属君”,可她现在却说出了,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终于,绝了念,断了想。就此浪迹天涯,即便日后相见,也已是,路人! 小道士心中这痛啊,这悔啊,无可言表。他伸手又要给自己一个耳光,却被许若雪拉住。 许若雪哭着说道:“夫君,不要这样!” 一看到她,小道士爆发了,他指着许若雪骂道:“是你,都是你,全怪你!你这个恶婆娘,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竟然用出了这么狠毒一招。你赢了,你满意了,是不?” “你这是要生生地逼死她啊!许若雪,我告诉你,哪怕你逼死了她,你也得不到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 说完小道士怒气腾腾地冲了出去,许若雪在身后悲怆地叫道:“夫君,你要去哪?” 小道士停住脚步,却没转身:“我去找柔儿。” 许若雪凄声说道:“夫君,你去找她,那我怎么办?” 小道士犹豫了下,说:“别的事我暂且顾不上,你先,先自个回青城吧。” 说完,小道士再不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惨笑了几声。她摇摇晃晃地进了屋,痴痴地看着那床锦被。那里,有处醒目的嫣红。 许若雪摸着那处嫣红,眼里的泪如掉线珍珠似地往下滚,她凄声说道:“碧玉初破瓜,妾身付君心。夫君,昨夜你我一夜恩爱,今日你却弃我而去。你说我狠心,可你的心,又何尝不狠!” “哈哈,许若雪啊许若雪,你自诩剑术通神,你自诩姿容绝世,可有用吗?你留不住你啊!” “拜堂成亲的当晚,你被夫君抛弃了。洞房花烛的第二天,你又被夫君抛弃了。你性子鲁莽,做事向来只图一时痛快,从来不顾后果,就依你这性子,呵呵,你就是被抛弃的命!” “刘姐姐,你一直说,我若不改脾气,嫁人后必会吃尽苦头。我每次都不以为然,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说的竟全是对的。我好后悔未听从你的教诲,可惜现在已经晚了,已经晚了!” 许若雪呆呆坐在床边,坐了好久好久。直到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刺痛了她的眼,她才惊醒过来。 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苦笑:“原来都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夫君你都还没回来,你的心,竟真得这般狠!” “你叫我自个回青城,呵呵,此心已碎,此情已伤,回去的,还是那个许若雪吗?” “回去的,不过是个,受尽了情伤,看透了红尘的,伤心人!” 说着,许若雪挽起了胸前的一缕秀发,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没想到,青灯前,古佛边,竟是我许若雪的最终归宿!” 她缓缓抽出血海剑,将剑搁在那秀发上,痴痴地说:“今日斩断此发,明日剃尽烦恼丝。从此以后,世上便少了一个女侠,多了一个尼姑。死道士,此生已了,来生我俩再见!” 说着,她一咬牙,一用力,就要,斩了这段情缘,断了这世尘缘。 在这时,正当这时,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哎,去了这头秀发,就再做不成美人,这样会被夫君嫌弃的。” 许若雪浑身僵住了,她像木头似的,一点点地扭过了头。身后门边,苦笑着正看向她的人,不是那死道士又是谁? 许若雪的眼泪立时更凶猛地涌了出来,她哭道:“被夫君嫌弃了又怎样?反正我都已经被他抛弃了。抛弃了还不止一次,是一次又一次。” 小道士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搂入怀中。他目光扫过床上的那处嫣红,于是更加愧疚,声音更是温柔:“对不起,若雪,我又惹你伤心了。” 许若雪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大哭道:“你回来干嘛?你去找你的女鬼妹妹啊。你管我做什么?我是死是活不关你的事,我出家当尼姑也不关你的事。” 小道士叹道:“我是说了‘别的事暂且顾不上’,是叫你先‘自个儿回青城’,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你我昨夜才做了夫妻,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若雪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对你的夫君有些信心?” 许若雪怒道:“你去找她,不管我,就是抛弃了我。” 小道士苦笑,这是在使小性子了。他熟知许若雪的刁蛮,当下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轻声哄着她。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许若雪埋首在他怀中,问:“你找到她了没?” “哎,我也是急晕了头。这大白天的,柔儿自是不可能出现。出了客栈后我策马就往重庆府那边跑,跑了好远才明白过来。” 许若雪犹有余怒道:“那你还回来干嘛?你自去找你的女鬼妹妹。” “哎,我那不是心神大乱吗?等稍微冷静些后,我才发现,自己这事做得不对。” “我骂了你一顿,把你丢下不管,径自去找她,那你会怎么想?指不定会有多伤心,多绝望。你的性子本就有些偏激,要是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我岂不是即负了她,又负了你。” “好在我回来的还算及时,若是再晚些,哎,怕是你真会割了头发,出家做了尼姑。” 许若雪沉默了下,涩声说道:“夫君,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我做的实在是过分了。可,可若不是她说出了那件事,把我气疯了,我也断不会这么做。” “若雪,我知道,是柔儿将你得罪的狠了,你才会如此。可若雪啊,你想想,从我俩订亲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就闹出了多少事,惹出了多少风波。” “有些事自是我错了。但若雪,细想起来你就没有错吗?” 许若雪再沉默了下后,说:“夫君,我知道,此前种种大半倒是怪我。我的性子如何我自己清楚,我,我会改的。” 小道士点头说道:“若雪,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你我的缘份非浅,情分也深。可再深的情,也禁不起这样天长日久的折腾。到时将情磨没了,就算我的人还在,那样又有何用?你说是不?” 许若雪点了点头。 见她难得地服了软认了错,小道士便不再多说,只是搂着她。 这一夜,小道士一夜未眠,一心期待着,那个可人儿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甜甜地叫上一声“道士哥哥”。许若雪数次醒来,都看到小道士端坐在床头,寂寞等待的背影,她只能一声叹息。 在客栈等了两晚后,小道士终放下了这份奢望。 许若雪先找了驿站,给她爹爹去了一封信,报了平安,只说已经找到了夫君,夫妻已经和好,现在随夫君闯荡江湖去了。最迟数月,必回青城,还请爹爹勿念。 策马出了普州城门,小道士心中茫然。这天大地大,到哪去找柔儿? 柔儿既然说了“断肠人在天涯”,那自然不会很快返回国公府。再说了,回府后她也不知该怎么向国公爷交待。所以十有八九,柔儿正在某处游荡。 哎,柔儿虽然是生魂,又学了仙术,但她道行实在低微。这孤身在外的,若是遇到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许若雪见小道士久久迟疑,就在一旁说道:“夫君,不如我们随处走走,边走边打听。柔儿是鬼,只要留下形迹,自然会有谣言传来。到时我们再前去打探,这样总比没头苍蝇似地乱转要好得多。我之前就是这样找到夫君的。” 小道士苦笑,别说普通人,就是道行稍差一点的和尚、道士都见柔儿不到。她现了形迹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能看到她的,必然道行精深,那要收拾起她来,怕是易如反掌。若是遇到懂道理的还好说,若是不懂道理的,见你是鬼,二话不说,就来个斩鬼除魔,那柔儿逃得了吗? 只是现在无计可施,也只能如此了。 小道士眼望许若雪,想请她给个主意。许若雪张口欲言,想了想,却来了句:“一切但听夫君吩咐,夫君说去哪我就去哪。” 呵,这女侠,还真转了性子哦。小道士一笑,就说:“去利州吧。” 他下山以来,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天玄子在重庆,醉道人游走四方,只有去找守真子。守真子身在神宵派,交游广泛,刚好请他帮忙打探些消息。再说了,自己可是答应过女道士,忙完了就去利州看她。这人嘛,得言而有信,是不? 计较一定,两人便往利州行去。 每逢人烟稀少之处,两人便策马狂奔。到了人烟稠密所在,两人便四处打探一番。只可以,一直风平浪静,柔儿音讯全无。 小道士心中愁怅:哎,我的宝贝柔儿,你现在在哪,可好吗? 正文 165 是祸果然躲不过 川蜀多山,道路难行,哪怕有良马在,两人的速度也是不快。 稍得空闲,许若雪便指点小道士的剑法。她毫不藏私,小道士自然也是虚心学习,自觉进步神速。 这一日到了顺庆府,两人进府城休息。 先照例到酒楼驿站等地打探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后,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这一路风餐露宿,着实辛苦。先饱餐了顿本地的特色菜,许若雪便拉着小道士去热闹所在逛了一下。小道士还买了好些上等的胭脂水粉,许若雪嘴上说不用,但心里却着实乐开了花。 回客栈后,两人各自睡去。 今夜月色大好,小道士在床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自那夜后,他和许若雪就未曾欢爱过。所谓饱暖思那个,这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食髓知味的他哪还憋得住? 小道士就悄悄地起床,溜到对面去,敲门。 敲了几声,没应?再敲,继续敲,我去,这小娘子必是害羞了,不然,哪怕是头猪也醒了啊。 在他的坚持下,房间里终于响起了许若雪的声音:“干嘛啊,死道士。” “若雪,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开下门好吗?” “死道士,必定没什么好事,不开。” “这事很急啊,很上火。今晚不商量好,怕是我整宿都睡不着。” “出门右拐,往东走两百步,那有条小巷,专门消男人的火。哼,刚经过那时,你不是多看了三眼。” “哎,我上好的鱼翅不吃,吃那等猪食?若雪,行行好,我这心火旺得很。” “这个更好办。下楼右转三步,东侧小院那有口水井,你跳下去,包管什么火都给灭得。” 我去,这恶婆娘可真狠! 气结的小道士直接推门,可不管怎么用力,那门都纹丝不动。 屋里,倚在床头的许若雪笑道:“本女侠江湖经验丰富,出门在那,哪能不防火防盗防采花贼。” 再推了几下,便听屋外的小道士叹道:“好吧,若雪,你早点歇息吧。” 然后便是脚步声响,再是关门声。 许若雪愣了,我去,这么轻易就放弃了?难道本姑娘就值得你努力这几下? 再听了一会,门外再无动静,许若雪不由气道:“你个傻道士,门关死了,你就不会试着推下窗?”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有个声音笑道:“我个傻道士,就在等夫人这句话。” 许若雪大羞,“啊”地一声惊叫后,满脸通红。她将头死死地埋进了被窝中,再也不敢探头。 一个采花贼穿窗而入,嘴里发出极恶心的笑,一下就窜了过来,压住了她。 许若雪嘤咛了一声。 ……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小道士下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退了间上房。开什么玩笑,虽然许大小姐豪富,但能省则省,是不? 直到他斯斯然地吃完早点,许若雪才娇柔柔的下了楼。看许女侠那走路的姿势,小道士得意万分,惹得佳人娇羞万分。 这一夜后,两人就在客栈中住了下来,整日里形影不离,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小道士本想只休息两天,结果却是越留越不想走。小道士于是长叹,怪不得好些人要美人不要江山,原来美人的威力,竟然真的这般十足! 好在小道士毕竟心志坚毅,第五日后,终于一咬牙,拉着嗔怒的许若雪,离开了顺庆府。 一路上又是风餐露宿,许若雪使了小性子,一有空就逼着小道士练习剑法,将小道士操劳得大汗淋漓。惹得小道士恼了,每每四下无人时,就缠着她练习“贱法”,也弄得她大汗淋漓。 这样一个多月后,才抵达利州。 普州出发时,两人还是一对正闹别扭的小夫妻。抵达利州后,两人再舍不得离开须臾。 在客栈休息了一天,小道士去找守真子。 守真子很好找。他是神宵派的真传弟子,神宵派在利州有个道观,名叫九宵观。 九宵观是座大道观,建筑好不恢宏。平日里香火应当鼎盛,这一见却是人烟稀少。道观的大门处,竟连道童都没有一个。 进去后,更是只听鸟鸣,不见人声。小道士越走越觉奇怪,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中年道士,他上前拱了一礼后,问:“道友慈悲,请问守真子道长何在?” 那道士脸色顿时大变,说:“师叔不在。近日本观不烧香不挂单,道友从哪来便回哪儿去。”说完,那道士低头急急离去。 小道士见情势不对,转身想要溜,却已晚了。 一个捕快模样的人已迎了上来,叫道:“那道士,想找守真子是不,来来来,某领你去。” 许若雪冷哼一声,手便按在了血海剑上。小道士用身子挡住她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见身后几个捕快围了上来,小道士拱手笑道:“即如此,那就有劳捕爷了。” 几个捕快押着二人经过一处大殿,来到一间侧室,内里坐了两个官员和三个年老道士。 一见到当中的道士,小道士上前一步,当头就拜:“李老爷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那道士奇道:“道友是何人?为何行此大礼。” 小道士更奇:“啊,怎会如此?守真师叔竟然没向悟真师叔提及此事? “是这样的。晚辈是巴州的火居道士,与守真师叔有一面之缘。守真师叔见晚辈一心向道,资质纯良,就说要引入神宵派门下。” “晚辈在巴州久侯消息,却并无音讯。一时情急,就带了妻子寻来,想要入住九宵观,以了平生夙念!” “守真师叔,晚辈三代都是道士,祖上在巴州传有一座子孙庙,晚辈通晓《早晚功课经》、《老子道德经》、《度人经》,研习过《上清经》……” 他这一张口便是口若悬河,那话多的,如黄河之水滔滔之不绝,其汹涌澎湃之势,让在坐的几人听了大是头疼。 主宾位上的那官员就端起茶杯,咳嗽了一声,小道士浑然不觉。那官员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小道士这才看来,两眼顿时一亮,腰杆就是一挺,当即说道:“这位大人请了,贫道祖上三代都是得道真人,家传的‘清微天上尊降福大阵’灵验非常,求财得财,求官升官。大人一看就是身居高位,不如试上一场。价格不贵,一次小道场不过纹银三百两。那中道场更是合算,……” 那捕快听得都傻了,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在知州大人面前,这小道士当面胡说也就罢了,竟然还当面骗钱。 知州大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正中的悟真子急忙说道:“这位道友,敝观近日有事,不接香火,更不收道士。师弟,有劳你送下道友。” 小道士大叫:“别啊,从巴州到利州,贫道走了整整三十七天,花费了十三贯另三千一百二十七枚铜钱,贫道……” 他还待再争取一下,那老道人已按捺不住,赶瘟神似地拉着他就走。 一直走到侧门那,见无人注意,那老道人用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这才关上门。 小道士做戏做全套,嘴里嘀嘀咕咕地走了。待走出好一段距离后,许若雪迫不及待地说道:“夫君,此事大有古怪,你要找的守真子怕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小道士脸色阴沉如水,瞪了她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两人骑了马,回到客栈,进房后,许若雪问:“夫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脸色怎地这么难看?” 小道士叹道:“哎,若雪,这事怕是冲着我来的。有人在九宵观布了张网,等我自投罗网。若非我胡说八道了一通,今日你我怕是出不来。“ 许若雪大惊:“怎会如此?” “若雪,达州三牛村和重庆恭王府的事,有些我隐瞒了下来,怕你担心。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当下,小道士将那神秘帮会的事一一道出。 许若雪念道:“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我们大宋,竟真有这股神秘势力存在!” 小道士叹道:“是啊,在三牛村时我还不敢相信,到恭王府后我确信无疑。” 他苦笑:“他们自称,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这话,现在我也信了。” 许若雪眉头大皱,说:“今日侧室里的那位官员,是位正四品大员。那股神秘势力能够指使得动一名朝廷大员,这等力量,实在骇人听闻。夫君,你连续两次坏了他们的大事。怕是,” 说到这,许若雪起身就走:“夫君,我们这就离开利州,回青城去。” 小道士端坐不动:“若雪,青城剑派就能保得住我吗?再说,如果是因为三牛村的事,那守真子不过是被我拖累,遭了池鱼之殃。现在他身处险境,弃他不顾这等事,我张天一万万做不出来。” 许若雪急得直跺脚:“可是,” 小道士一挥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若雪,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哎,这次极是凶险,我不能拖累你,你自己回青城去吧。” 许若雪大怒:“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一体,你的生死便是我的生死,我怎能舍了自己的生死。” 小道士再劝了两句,见许若雪不听,也就默许了。毕竟他道术虽精,但武功稀松,若少了许若雪的护卫,这次怕是有死无生。 “夫君,现在九宵观被官府盯死了,守真子的事我们该从哪儿着手?”许若雪问。 小道士答道:“这个简单。送我们出来的老道士在侧门那敲了三下,这必是邀我们今晚三更时分,在侧门相见。” 三更梆子响,小道士已等在九宵观外等着。 他心中焦急:哎,守真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文 166 不自在不快乐不逍遥 小道士轻敲了下门,果然侧门应声打开。出来的,正是那个老道士。 老道士不吭声,也不提灯笼,借着月光,当先领路。 东绕西绕,来到一处柴房,老道士向那一指,悄悄退去。 小道士推开木门,一人转身看来。他白眉白须,脸色红润,正是九宵观的方丈,守真子的师兄,悟真子。 悟真子当头便问:“可是天一子?” 小道士上前见礼:“正是晚辈。” 悟真子叹道:“哎,你不该来。” 小道士皱眉:“今日官府的布局,真是为了晚辈?” “正是!师弟他担心你误投罗网,所以一再叮嘱贫道,若是有个眉清目秀,有几分女相的小道士来这找他,就务必转告一句话,速速逃命,越远越好!贫道本想着,天大地大哪会有这般巧事,没想到,你竟还真就来了。” “悟真师兄,这就是天意吧。天意叫晚辈来此,自然有其安排。晚辈顺从天意!” 悟真子摇了摇头:“李大人在九宵宫张开这张网,本来也没想着要捞到你这条鱼。不然的话,今日你纵是再机警,怕也是难逃此劫。你走后,贫道看李大人似有后悔之意,想必也起了疑心。天一子,别的你什么都不要问,趁夜赶紧离开。若拖到明日,一旦再生变故,到时你想走怕也走不了。” 小道士摇头:“悟真师兄,既然来了,我就不能稀里糊涂地离去。晚辈还请师兄指点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守真师兄现在情况如何?” 悟真子叹道:“你既然执意如此,贫道就说说吧。” “自从达州回来后,师弟便一心养伤,再不过问俗事。本来一切安好,可在十五天前,李大人忽然来到利州。” “李大人虽然知利州事,但他另有差遣,平常并不在此。利州的大小事务都由张通判负责。没人能想到,这次他一回来,就对九宵观下了狠手。” 小道士皱眉说道:“悟真师兄,神宵派声名远播,信徒众多,在建炎南渡前,就已是天下闻名的道家大派,难道就没丝毫还手之力?” 悟真子苦笑:“神宵派虽然势力雄厚,在朝中也广有人脉,但派中支派众多,我九宵宫不过是其中一支。” “那李大人是握有实权的朝廷大员,他沟通了礼部关系,请到了礼部的公文,在利州大肆清查度牒。只是,呵呵,别的寺庙道观他不过是一带而过,而我九宵观,五十三名出家道士,倒被他关押了三十八人!” “这还不算,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三日之内,我九宵观受到了二十一次诉讼,告我观侵占官田,霸占民田,一时群情激愤。那李大人好不爱民,干脆就在我九宵宫内长住了下来,说是不查清此事,誓不罢休!” “更可恨的是,这厮做得好一手官面文章,所做的事,样样有法可依。表面上,更是对我九宵宫深表同情,嘘寒问暖,实在是,可恨至极!” “哎,此次他计划周详,发难突然,还下手狠毒,我神宵派再是了得,匆促之下如何应对?哪怕是以后沟通了关系,请动了重臣,这九宵宫怕也不再属于我神宵派。” “贫道当时十分不解,不明白这李大人与我等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无端端地树此大敌?这官场中人做事,若没有十足的利益,谁肯如此?直到守真师弟找到我,说起了三牛村的事,贫道才明白过来,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那神秘势力出得手。原因无它,报复而已。” 小道士默然,回想起当日守真子曾说过: 这世上真正做大事,并且掌握了大力量的那些人,他们做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把所有怀疑的对象全部抹杀,真凶自然难逃一死! 阴极珠的事,是何等重大?以布局之人的惊才绝艳,以神秘帮会的强大莫测,别说是你,所有参与进三牛村这件事的人,只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当时他还觉得,守真子实在是危言耸听,可现在看来,的确是自己“太过于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小道士问:“守真师兄现在何在?” 悟真子沉默,那张白眉白须、慈祥和蔼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无尽的愤恨和无穷的伤痛。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贫道就私下求见李大人。可李大人做事滴水不漏,装出对那事丝毫不知的样子。直到将我九宵宫逼得走投无力,只想拼死一博时,他才开了口。” “他说,兴元府那近闻有恶鬼横行,袭杀乡民,惹得天怒人怨。既然我神宵派是道教大派,所学雷法诛邪除魔,无所不能。那就还请急万民之急,速速派人前往兴元府,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到时自然将功赎过,全观上上下下,平安无事。” “说完,李大人就点了七人。正是当日前往三牛村的那些人,一个不少,全在里面。” “到这个时候,贫道哪还不明白这李大人的目的。” “这分明就是一个赌局,以我九宵观的安危为筹码,逼我师弟不得不去兴元府。兴元府那边,神秘帮会必然有设下致命陷阱。如若我师弟等人能从陷阱中逃脱,此事或可了结;如若不能,自然死无葬身之地!” “明白此节后,贫道力劝我师弟不要去,大不了,这九宵宫的基业我神宵派不要了。那阴极珠的事事关重大,这一去必死无疑。可师弟他想了一宿,第二日却说,他定要前去。” “贫道苦苦阻止,可师弟不听。他说,既然这神秘帮会已经找上门来,逃,是逃不掉的。就算这次赔上九宵宫,但对方一计不成,必然会再生二计。如此,还不如一次性做个了断。” “九宵宫是先师传下来的基业,贫道忝为方丈,自然不甘心让这基业落入他人之手。万般无奈之下,贫道只能,只能应允!” 说到这,悟真子大哭:“这些年来,贫道一心修道,对俗事极少操心,全是师弟他在操劳。师弟为我神宵派忙碌了一生,到老了,竟还要,还要去慷慨付死。贫道愧对师弟啊!” 说着悟真子捶胸痛哭,这白眉白须的老道人,这一刻竟哭得似个小孩似的,惹得许若雪眼里的泪,也簌簌掉下。 待他悲痛稍解后,小道士问:“这么说来,守真师兄,天一子、守一子他们都去了。” 悟真子摇了摇头:“守一子没去。她俗家姓张,张家是巴州书香世家,朝中也有数人为官。我师妹在得知此变故后,连夜派人前往巴州。所以后来出发时,守一子便回了巴州。其他六人,却没这等家世,自然没这个好运。” 女道士没去,那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悟真师兄,他们去了多久?” “六天前出发,现在想来已在半路上。” 小道士点头,沉默不语。 悟真子一愣,两道白眉渐渐皱起:“天一子,你这是何意?此等大祸,常人避之唯恐不及,难道你还想一头扎进去?” 小道士默然。 悟真子大怒:“糊涂!糊涂至极!想我我师弟一向古板,极少夸人,唯独对你却是赞不绝口。说你是当年‘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的唯一真传弟子,你天资过人,以后必然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可是个死亡陷阱啊,你现在可以离开,为何还要一脚踏进去?留着这有用之身,以后再报仇不好吗?” 小道士不想与他争辩,点头后便告辞。 悟真子知他没听进去,临别前还拉着他的手苦劝,小道士只是点头,却不应声。 小道士翻身上马,却还没扬鞭,就觉后背一麻,身子不由一软,正倒在一个温软的怀里。 许若雪扶他坐好,一挥马鞭,策马离去,连夜离开了利州。 月上中天,小道士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他用力一挣扎,许若雪勒住马。 小道士盛怒,回头怒视着许若雪。许若雪眼里有泪,却倔强地看着她。 小道士心中一软,叹道:“若雪,你不该这么做。” 许若雪哽咽道:“我不管该不该。我只是个小女人,我就念着自己的夫君,顾着自己的小家,我怎么了?有错吗?” “夫君,轻生重义,舍身取义,这是我们侠客该做的事。你又不是侠客,你是道士,你干嘛非得逞这个英雄?” 小道士说道:“若雪,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你需知,你夫君他也有一直在坚持的信念。” “我是道士,道士求得是大道。大道是什么?我很多次问过师父。师父说,大道三千,每人求得都不一样。可大道虽然有三千,但自古以来能证大道的,寥寥无几。所以,大道不可强求。我再问,既然大道不可强求,那我该怎么做?我师父给了三个字,顺本心。” “若雪,所谓本心,就是不眜红尘,不计利害,不算得失,人与生俱来的心中的那缕善性。所以我行事,但求顺本心。若逆了本心,我就失了自己的道,我就会不自在、不快乐、不逍遥。” “若雪,这次我不是去救守真子,我是在顺天意。天意让我这个时候来到利州,必然有它的安排。同时我也是在顺本心,是在求自己的道,为自己求得解脱。你听明白了吗?” 许若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夫君,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但我至少知道,夫君定是要去的。那好,我就随夫君去。你我是夫妻,生死总在一起就是了。” 小道士定定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坚持,我自然也不会逆了你的意。你我是夫妻,生死总在一起就是了。若真有不幸,不过是,来世再做夫妻!” 计议已定,两人当下拍马,返回利州! 正文 167 生死赌局,我去一闯 日正晌午,九宵宫更是冷清,只见道门大开,却空无一人。 忽然,道观中竟蓦地响起了马蹄声,只听一人朗声叫道:“天一子求见守真道人!” 这声音乍起,一行数人匆匆出来,当先的,正是李大人。 李大人一见小道士,眼睛一眯:“果真是你,天一子。” 小道士下马,笑道:“贫道听闻守真道人前去应天府除鬼,这等好事,怎能少得了我天一子?贫道今日策马前来,想再与守真师兄并肩作战,共同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 李大人拍手赞道:“好一个宅心仁厚的小道士。此等英雄,可当楷模。某必定上表朝廷,颁下嘉奖,以为激励。” 小道士大喜:“多谢大人厚爱。” 李大人说道:“应天府路途遥远,某就差几个衙役,随道长前去,以策安全。” 小道士摇头:“大人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贫道有马,马速甚快,还能赶上守真师兄。大人请放心,贫道既然出现在此,那就必然会现身应天府。” 李大人点头:“这个说得倒是。道长,请。” 一行人进了侧室。悟真子跺脚叹道:“天一子,你,你好不懂事。应天府那极是凶险,你何苦去趟那滩浑水,没得误了自己的性命!” 小道士正色说道:“悟真师兄,正因为凶险,所以贫道才必须得去。贫道若不去,守真师兄等必死无疑。贫道若去了,大家或可挣得一丝生机。” 悟真子看着他,眼圈一红,眼泪都险些掉下来。 他仰天长叹,连叫了三声“好”后,含泪说道:“天一子,你的这份恩情,我神宵派记下了!” 说完,他怒视李大人:“大人,这下你总该称心如意了吧!” 李大人装作没听懂悟真子话里的意思。神宵派在朝野中久富盛名,他此次忽然出手,虽然打了九宵宫一个措手不及,但等神宵派反应过来后,必然会有回报。虽然他不怕,可也是个大麻烦。 既然此次目的已经全部达到,李大人自然见好就收。当下说道:“九宵宫里有守真道长那等悲天悯人的道士在,自然不会是作奸犯科、藏污纳垢的场所,之前私刻度牒、霸占民田等事必然就是假的。某这就回府衙,三日之内,必还九宵宫一个清白!” 悟真子叹道:“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李大人告辞离去,临走前却留下了捕快数名。 悟真子问:“天一子,应天府那边必然凶险万分,有什么要我九宵宫做的,尽敢吩咐,我等必然效力。” 小道士说道:“贫道正有一事相求。贫道想借贵地办一场法会,好为之后的恶战做准备。” 悟真子应道:“这是自然。贫道这就前往州府,请他们放了羁押的道士。时间紧迫,法会后日就开。这两天,还请道友调养下身心。” 说完悟真子匆匆离去。 静室里,小道士取出最后一粒玄阳丹,吞服下后闭目行功。静坐两个时辰后,他出了静室。 当日悟玄师叔曾说,八粒玄阳丹服完之后,可恢复七成功力。现在小道士细细感知了下,比预估的要好一点,大概八成左右。 此时每多一分实力,便是多一分保命的本钱。所以小道士连许若雪都不见,稍微休息了后,继续用功。 九宵宫是神宵派嫡传,功法传自创派祖师爷王文卿。天一子所学的五雷天心正法,与九宵宫所传的,并无多大差异。但九宵宫内,另藏有神宵派另一祖师林灵素亲笔手书的《神霄天坛玉书》。这个,却是连天云真人都未曾看过的。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小道士边研习此书,边参修紫府雷法。 第三天,近子时,悟真子亲自来请,小道士才离开静室,去主持法会。 一路行去,小道士见之前人烟稀少的九宵宫,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象。 来到神坛那,场地布置极是简陋,毕竟才区区一天时间,门面功夫自然顾不上了。但场地虽简,神坛上放着的,却无一不是上等的法器。 九宵宫毕竟是神宵派的嫡传,百年积累,非同小可。守真子平日威望极高,此次为了九宵宫存亡,竟被逼的前去送死。九宵宫众人,无不气愤填膺。这股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将压箱底的宝贝全拿了出来,就是要让那该死的李狗官和一众百姓,见识下九宵宫的底蕴! 别的法器都好说,神案前放着的那支玉笔,却是让小道士大吃一惊。那玉笔通体乳白,毫无杂质,笔头还微雕有镇邪神兽麒麟,栩栩如生。让小道士大惊失色的是,这玉笔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息。那气息灵动活泼又醇正浓厚,感觉竟与激发灵符时,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灵气大是神似。 悟真子说道:“这是我九宵宫的镇宫之宝,名唤永佑笔。是先帝徽宗御赐,后一直被祖师爷随身使用,再被我九宵宫供奉至今。用此符画符,画出灵符的机率大增,实在是件神物!” 哪怕以小道士的淡然,听了此言,也不禁大是艳羡。他师父天云真人酷爱搜集法器,耗尽一生所得到的诸般法器中,以铜钱剑品质最佳。可铜钱剑与永佑笔相比,竟也大是不如! 法会开始。 神宵派果然不负其盛名,九宵宫的道士对斋醮科仪纯熟之极,念经声丝毫不差,走禹步丝毫不乱。围观的众百姓见了,渐渐神色肃穆,连一直莫名微笑的李大人也肃立默祷。 这场法会虽然仪式繁多,但作用其实只有一个:请神。 正因简单,所以神效非凡。虽然没有像上次三台观法会那般,请出神像显灵,但在小道士法眼中,空中隐有金光闪烁。 见时机成熟,小道士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取五十年份的朱砂,以雄鸡血并雄黄调和成汁。再取永佑笔,一口气连画三十六张符,直至精力耗尽,方才停笔。 将符篆并诸般法器供于神坛前,便见金光微闪,慢慢融入符篆和法器之中。 待念经声停歇,悟真子上前挑出几张符篆感知后,大喜说道:“竟张张都是灵符。虽然有永佑笔相助,但道友这般本事,啧啧,我们这般老家伙真是白活了几十年,了不得,了不得啊!” 小道士自得地一笑。心中感叹这永佑笔的确可称神物。以往他画符时,内力灌注进朱笔时必有所滞涩。而手握永佑笔,内力在笔中竟如臂所指。非但如此,内力注入符篆后,所化成的法力中竟能凭空多出几分灵气。以此笔画符,画出灵符的机率果然大增! 符画好了,法器的法力也补充好了,小道士本以为法会会到此结束,却不想悟真子一声大喝:“请祖师爷灵位!” 旁边的老道士见小道士疑惑,低声解释道:“九宵宫规矩,法会的最后必会供奉上祖师爷灵位。” 有中年道士一名,在两名小道童的随侍下,手捧神宵派祖师爷王文卿的灵位上前,悟真子恭恭敬敬地接过,将灵位供于神坛前,再下拜,行稽首大礼。下面众道士纷纷拜倒。小道士所在的天一派也算是神宵派的分支,自然也不例外。 一叩后,头抵于地时,悟真子忽然大叫:“祖师爷!”声音极是悲愤。 再叩后,再叫,语带已带哭音。 九叩后,悟真子已泣不成声。 堂下众道士,哭声一片。 神宵派素来受人敬仰,九宵宫立宫百十年,何曾如这次般,受过这般屈辱!竟连仅次于方丈的监院,守真子都被逼得前去送死。此时面对祖师爷的灵位,众道士谁不羞愧难当! 面对此情此景,罪魁祸首李大人不禁脸色阴沉,叫衙役上前,用身子遮住了自己。 勉强收住哭声后,悟真子盘膝大喝:“念雷法修炼总诀。” 众道士盘膝坐下,大声念道: 吾法修炼大不同,身内身外两周天。 存神祖气归肝宫,九周木得气乃盛。 木生运行至绛宫,三周心火乃旺盛。 先教阳生庶阴生,火生土来土生金。 …… 这两日,小道士苦读《神霄天坛玉书》,苦修紫府雷法,正当痴迷之时。而此刻,耳边,是熟悉的雷法修炼口诀;眼前,是神宵派祖师王文卿的灵位;身旁,还有神灵之气萦绕未去。于是恍惚中,小道士心中所有关于雷法的领悟,都一忽儿地涌上心头。 不由自主地,小道士起身,左手左雷局,右手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依法召唤起神雷。 有道士大奇,正想出声喝止,却听悟真子念口诀的声音蓦地加大,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大声念了起来。 再一次,小道士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 他似看非看,隐约觉得,祖师爷的灵位上有泛起金光,神坛上的三清神像上有泛起金光。整个九宵宫中也有一种力量在渐渐弥漫,那应是供奉之力。当供奉之力融合了神灵之气后,九宵宫的上空似有什么在躁动、在凝聚,在等待爆发! 水到渠成时,小道士左手画五雷总摄符,口中大叱“急急如雷霆律令”。 他话音刚落,空中传出,一声雷鸣! 一声轰然雷鸣! 一声震耳欲聋,声传十里的,轰然雷鸣! 正文 168 白日召雷,声震十里 雷,炸响! 就在耳边响起。 小道士被震得脑袋嗡嗡的,眼前一阵发黑。等睁开眼时,他才发现九宵宫前,横七竖八地竟倒了一大片。 陆续有人爬了起来,摇晃着脑袋,茫然地看看四周,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最先惊呼出声的,是悟真子。 看到小道士进入了顿悟状态,他心中已有所预料。但当这预料成为事实,直白白地横亘在面前时,他还是,不敢接受! 他跪地,拜天。他大哭,叫道:“雷啊,神雷!” 这一哭惊醒了九宵宫的道士,顿时众道士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个个痛哭出声:“雷啊,神雷!” 然后是众百姓跪地,再是,众衙役跪地,最后李大人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也跪倒在地! 场中最后站着的,只有小道士。 一通纷乱后,悟真子起身,上前一揖至地,正色说道:“请道友登神坛,受我等一拜!”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慌忙摇手说道:“这个不用,贫道年纪轻轻怎敢受此大礼,会折寿的。” 悟真子正色说道:“这个必须!我神宵派以神雷传世,但自祖师以下,能召出神雷者寥寥无几。近三十年来,这声雷鸣竟已成绝响!不知多少无知世人,皆以为我神宵派不过如此,召雷之事,纯属传说。今道友白日召雷,声传十里,这是,证了我神宵派的大法啊!此等功德,功德无量。” “我神宵派规矩,如有传人能当众召雷,即受众人一拜。此后在派中地位,仅在祖师之下,位列众方众之上!道友,请登坛!” 小道士执意不肯,几个老道士上来,硬拉着他登上神坛。 然后,九宵宫众道士按辈分排好,悟真人一声清诺“拜”,众道士,齐齐下拜! 站在神坛上,看着下面拜服于地的众道士,小道士心情极是复杂。其中的得意与骄傲,自是免不了的。 李大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阴晴不定。 这些年来,神宵派盛极而衰。正因如此,李大人才敢下此狠手。但今日白日召雷之事一传出,九宵宫自会威名大振,神宵派怕也会重振声威。这样一来,他的这番谋算,搞不好会亏了老本。 再是这小道士,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自己已经狠狠地得罪了他,若不趁他羽翼未丰之前及早下手,等他长成以后,自己必然命丧他手。 此人绝对不能留,必须早日除之! 三拜而起后,小道士便在悟真子的陪同下,匆匆离去。 到了静室,小道士闭目静坐,细细地体察自己召雷成功时,那一瞬间的感悟。 神雷威力就算无穷,可前后两次召雷,他都是在法会上,集众法器之力,聚神灵之气,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完成的。这样就算能召出神雷,在实战中也几无用处。须知,鬼魂之物并无肉体,来去飘忽,怎可能会给你这么多时间来从容准备?若是能随心所欲地召出神雷,这雷法才算大成,用来驱鬼除魔,当者披靡! 两个时辰后,小道士自觉大有所获,这才出了静室。一出门,说见许若雪守在门口。 门一开,许若雪便将小道士推进室内,痴痴地看着他,娇痴地说道:“白日召雷,你定然不会是我夫君,我夫君不过是一介凡人,哪有这等神仙手段?说,你是天上的哪路神仙,私自下凡冒充我夫君,来骗,骗人家的身子。” 小道士苦笑:“若雪啊,这召雷之事看似神奇,不过只是道术而已,没你想的那般玄妙。” 许若雪不依地说道:“可就是很神奇嘛。悟真子都说了,‘近三十年来,这声雷鸣竟已成绝响’,那么多大名鼎鼎的道士都做不到,而我夫君做到了。你真了不起,我的好夫君,若雪的好夫君,奴家的好夫君。” 许若雪痴痴地叫着,叫了几声后,眼里秋波流转中,浓浓的媚意竟盈盈欲滴。这绝世女侠,竟是动了情! 见她细细地喘着,仰首就要吻上来,小道士吓得后退几步,连连摇手:“若雪若雪,道观清净之地,可万万不能胡来。” 许若雪这才清醒了几分,依旧依偎了上来,说道:“夫君,自若雪与江湖中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李慕白拼了个两败俱伤后,若雪便觉得,这天地间再没了年轻男子,能入得了若雪的法眼。没想到若雪三生有幸,竟还能遇见夫君。夫君的道术,实在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若雪,若雪高兴的狠了。” 得佳人如此赞许,小道士在高兴的狠了的同时,心中也有些不安:这恶婆娘实在有些不知轻重,若是不管不顾地强行对他那个,这个…… 好在许若雪稍待了一下后便出了静室。待出门后被风一吹,许若雪就觉得自己的脸直发烫:我去,刚怎么回事?我堂堂绝世女侠竟变得跟个花痴似的。实在是,太、太、太丢脸了! 夫君会不会因此小瞧我? 时间紧迫,小道士和许若雪早早便出发,赶往兴元府。 出九宵宫时,两人走得是侧门。因为正门那出不去了,前来上香祈福的信众络绎不绝。据悟真子说,都排起了数里长的长队。 两人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数日后,来到三泉县。 在客栈休息一晚后,小道士拉着依依不舍的许若雪离开了客栈。 两人正在吃早点,忽听城门处传来一阵喧哗。不一会儿便听有人叫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城北十里坡那死了个道士。死得好惨了,被一刀割了脑袋。” 城北、道士,听到这两个词,小道士立即策马奔去。 到了十里坡,便见左侧小凉亭处围满了人。此时公差还没到,看热闹的人却一窝蜂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不时有人从包围圈那挤了进去,再挤了出来后,脸色惨白,伏地大吐,那凉亭四周一堆堆地尽是秽物。可尽管如此,还是有更多的人非得看上一眼。实在不敢看的,也远远地围着,不忍离去。 小道士进去一看,心头就是一凉,头皮就是一麻。 这死了的道士,真的就是九宵宫的道士,在三牛村有见过。 死状,好不凄惨!那道士的头竟被整个地割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放在凉亭石桌的正中间。 出来后,许若雪说:“夫君,是个江湖高手所为。这一刀干脆利落,断口处平滑似镜。是一个用刀的高手,用的是一把上好的快刀!” 小道士叹道:“那股神秘势力,朝廷大员指使的动,江湖高手也能调遣的了,白道黑道它都能翻云覆雨,果真是,厉害至极!” 许若雪安慰道:“夫君莫怕,这江湖中能胜过我手中血海剑的人,可真不多。有为妻在,定能护得夫君安全。” 再等一会儿,公差终于姗姗来迟。小道士上前说明死者身份,再做了个简单的法事,就匆匆上马。 心中担忧,小道士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兴元府。 兴元府古称汉中,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宋金对峙,兴元府是最前线。但自当年吴氏兄弟在兴元府大败金军后,金军数十年未曾越过秦岭,兴元府渐渐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并且因为附近有大量官兵驻扎,城中酒肆妓馆之类,更是尤其的多。 进了城,小道士正发愁该如何去打探守真子的下落,许若雪却说:“无妨,夫君且看我的。”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不一会儿许若雪就打听到,南城门附近是谁的地盘,再前去一问便已知晓,昨日午时,的确有一行道士五人,进了城,住进了城东。 许若雪再使了银子,不一会儿,几个小混混就找到了守真子一行人的下榻所在,是复山客栈。 小道士向客栈掌柜问明了房号后,上了楼。 还未曾靠近,便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李师弟能跑得,某为什么就跑不得。师叔好不讲理。” “是啊,我等出家当道士,不过是为了争得一份前程,可不是要为那九宵宫,白白地卖了这条命!” “师叔你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自然可以慷慨赴死。我可是有一大家子妻儿老小。我若一死,谁去喂饱家里的七八张嘴?” “好了,都不要说了!”天一子怒道:“大敌当前,正应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你们几个,还在这闹起了内讧,这脑袋都长得到了猪身上?” 他还要再说,守真子叹道:“好了,天一子,不要说了。生死当前,连我都心中惴惴,更何况他们?天大地大,生死最大,他们若是觉得,离开了贫道,远离了这兴元府,就可以捡回一条小命,那就随他们去吧!” 那几人犹豫了下,终于说道:“还是师叔明理。既然这样,我等就请告辞,祝师叔、师兄能逃过此劫、平安归来。” 这几人正待起身,却听门外一个声音说道:“有活路不去闯,还非得走那死路。真是可怜、可悲复可叹!” 正文 169 唯,拼死向前而已 听到这声音,太子一失声叫道“天一师叔”,窜过去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正是小道士。 太一子狂喜:“师叔来了,师叔来了,我等有救了。” 守真子却勃然大怒:“好个不懂事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你来此死地做什么?还不快滚。” 小道士讪笑道:“现在滚却是来不及,我已去了九宵宫,见了那个姓李的狗官。” 守真子跺脚叹道:“那个狗官好生阴险,定是张开了大网。你时运怎地如此不济,天大地大,你偏偏这个时候往他的网里撞。” 小道士笑道:“我这条鱼儿狡猾的很,他那张网可还网不住我。是我知道事情起因后,自己送上门去的。” 他正色说道:“师兄,你惹此大祸,说来我责任非浅。师兄既然因此身陷险境,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守真子定定地看着他,那张刚硬的脸上露出几许感动:“哎,你年纪轻轻,前途无可限量,何苦来这冒这等奇险?” 小道士自信地说道:“师兄此言差矣。我不来这是死地,我来了这就是生地。三牛村那等凶险所在,你我都闯过来了,这儿又算得了什么?” 太一子击掌叹道:“师叔说得极是。只要有师父和师叔在,再怎样的死局,也必能一击而破!” 小道士看向作势欲走的那三人,劝道:“三位道友,我刚刚说的,绝不是虚言。现在只有齐心协力,我们才能争得生机。不然,几位只要踏出此门,必然身死!” 三人大惊,有人就问:“此话怎讲?” “知道你们那位逃走的李师弟怎样了吗?他被人斩于三泉县城北的十里坡那,一刀断头,死不暝目。你们就算道法了得,可若是遇上了江湖高手,这脑袋怕是在脖颈呆得不会安稳。” 守真子大惊:“怎会如此?” 小道士叹道:“布下三牛村那风水大局的人,是何等惊才绝艳。但凡天资纵横之人,必定心高气傲。他设的局被我等误打误撞地给破了,他心中定然不服,所以再设了一个局,要与我等再决高下!” “你若是堂堂正正地跟他对弈这一局,那还好说,一切各凭本事就是了。你若是想临阵脱逃,呵呵,你都不守规矩了,他又何必再守什么规矩?” 太一子说道:“师叔的意思是,我等死里求生,才有可能求得生。要是妄想逃跑,出门就有杀手伺候。” 小道士点头:“正是!” 有道士问:“可是师叔,若是我等侥幸赢了这赌局,幕后之人还是不肯放过我等,那该如何是好?” 小道士笑道:“这个却不必当心。你想,若想报仇,一刀两断就是最直接、最爽快的方法。那人手下既然有江湖高手,那他为什么要舍易取难?所以只要真按他的规矩赢了,以他的心高气傲,此事自然会就此揭过。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生,别的,全是死路!” 他话说的这般明白,那三人只能坐下,向守真子告罪。 守真子也不怪罪,勉励了几句。 小道士去柜台那开了间上房,不一会儿,守真子进来。 他叹道:“在九宵宫时,这帮人无不对我敬畏。没想到还没走到兴元府,就有弟子临阵脱逃。今日若不是你出现的正好,怕是,怕是只剩下我和太一子两人了。” 小道士苦笑:“这是人之常情,生死关头,谁能等闲视之。若不是后路已被堵死,我口齿再利,想要说服他们前去那死地,怕也是不大可能。” 说着,小道士从怀中取出一叠灵符,递了过去:“师兄,我临行前请悟真师兄召开了场法会,有幸得到灵符三十六张。师兄请拿去一些。” 守真子却说:“灵符大有神效,得来极是不易,你既然有这等机缘,自己用就是了。” 见小道士还要再劝,他正色说道:“天一子,在来此之前,我已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对方既然设了这局,那此处的凶险定然要远超三牛村。三牛村那次我都弄得大是狼狈,这次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这等好东西,你尽管自己用,每多一分实力就能多出一分保命的希望。至于我,我年近五十,五十知天命。我又是孤身一人,无家无室,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但你,你必须得活着!只有你活着,我们才有报仇的希望。” 小道士见他意志坚决,只能轻叹。 守真子欲言又止,犹豫了下后,终于说道:“天一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有可能,我想请你保住太一子的性命。太一子行事为人很有手段,在年轻弟子中威望甚高,我和悟真师兄都有意培养他,成为九宵宫的下一代方丈。若事态危急,别的你切勿多管,太一子,还请能照看便照看下。” 小道士自是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行八人来到西县定军山。这儿,正是闹鬼所在。 蜀汉时,定军山有过多次大战。尤其是定军山之战,老将黄忠于此刀斩夏侯渊。后面诸葛亮八年北伐,也始终以定军山作为根据地,在定军山推演八阵图,教兵演武。至今,此地还留有古遗址八阵图和诸葛武侯墓。 定军山下早有人烟,可小道士等人进去一看,数间茅屋里别说人,就连鸡都见不到一只。能找到的活物,就是两只老鼠。 没办法,小道士等人只能一路寻找,直找到老道寺那,才见着几个乡民。 可一说起定军山上闹鬼之事,那几个乡民就大惊,掉头就走。唯恐走慢了一步,就有恶鬼扑上来。费了好一会儿功夫,许若雪才忍着恶心,从一个似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糙汉子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原来十年前,定军山便已闹过一次鬼。一夜之间,山脚下的十几户人家,二十几口人,全部死绝! 当时兴元府大惊。于是朝廷便请了数名道士前来驱鬼。据说连番大战后,在定军山西侧,名唤藏龙谷的地方,有道士设下了什么法阵。自此以后,恶鬼再不能出来为祸。 可仅仅平安了十年。一个月前,又是一夜之间,山下七户人家,别说人,就连鸡都的干净。有胆大的前去探往,回来说,藏龙谷那地方黑烟滚滚,显然是有恶鬼横行。于是,西县这谈鬼色变。要不是故土难移,别处也尚未发生意外,怕是这方圆百里内的人,早就已经跑得精光。 十年前有道士前来驱鬼,在定军山西侧藏龙谷布下法阵,自此平安。这么说来,现在这法阵必然已经损毁。 得到这等重要消息,临别前,许若雪便丢给那糙汉子一锭银子。那汉子大喜,只觉得这蒙着面纱的女人,不仅是平生仅见的美人,更是平生仅见的好人。 只是许若雪转身时,血海剑倏地叹出,剑鞘狠狠打在那汉子脸上。那汉子张嘴喷出几颗牙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这锭银子,原来不是给他的消息费,竟是给他的医药费。 小道士见了大喜,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自己的妻子被人流着口水这般盯着瞧,任他心性再好,也是恼怒。 一行人再转了转,见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回到定军山。 找到藏龙谷,那谷口甚是隐蔽,让几人一番好找。在谷口处有勒石为记,上面刻有一行大字:此处镇有恶鬼,不得妄动石柱。违者,死! 进去后行不多远,果见小径两侧密密麻麻地立了十八石柱,隐隐似布成一个阵法。细看那石柱,每根柱子顶端都放置有一样事物,有泰山石、雷击木、五帝钱等。每根石柱中间还嵌有红玉,玉上刻有符篆,有辟邪符、驱鬼符、镇宅符。只是时候久远,这些符都已失去了作用。 布这阵的人,实在高明!他必然在风水和道术上都极是精通,所以才能另辟蹊径,将风水大阵和驱鬼法阵结合起来布阵。驱鬼法阵定然不能持久,这阵能挡住恶鬼十年,必是因为其中那风水大阵的缘故。 小道士心中有了明悟,布这阵的人,应就是在三牛村设下四星邀月大阵的人,也就是神秘势力的首领。这条线索,以后倒可以查查。 一众人细细查看石柱,见并无人为损坏痕迹,就知是因为驱鬼法阵已然失效的缘故,所以恶鬼才能出来为祸。 天将黑了。一众人离开藏龙谷,吃了干粮,稍事休息下后,小道士和守真子两人再来到藏龙谷,一探究竟。 两人不敢点火把,借着暗淡的月光,小心前行。 过了石柱后并无异常,直到走到一处开阔地,见地上以土堆起了一个平台。那平台上覆盖有石板,看样子竟是一个,点将台。 点将台后,地上有一个漆黑大洞,洞中有阴气如墨,正滚滚而出。 待到子时时分,那阴气更浓,遮蔽了整个藏龙谷,却出不了石柱外。 渐渐地,谷中伸手不见五指,再慢慢,黑气转淡。 当勉强视物时,小道士惊讶地发现,幽静的山谷中,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的,恶鬼! 正文 170 有鬼将,点鬼兵 密密麻麻,浑身漆黑凝实,阴气弥漫的恶鬼! 这些恶鬼,再修炼个十几二十年,怕是都会修成阴鬼! 上百的,阴鬼! 小道士只觉得全身发麻,我去,若真如此,怕是全大宋的道士都赶过来,也无济于事。 阴鬼,已是鬼术有成的恶鬼,身体可虚可实。普通人遇到就是死,江湖高手上去也是死。一般符篆对其基本无效,只有上品的灵符和上等的法器,才可以真正伤到阴鬼。 可天下间,上品的灵符、上等的法器能有多少? 小道士和守真子对视了一眼,心里只觉得庆幸。 他们被迫来此,自然会有怨气。可这时一看,却万分庆幸来的还算及时。看那鬼洞中的阴气无穷无尽,并漆黑如墨,其量之多、其质之高,简直是是骇人听闻。只要时间足够,毫无疑问,这些恶鬼必能化成阴鬼,到那时,将会惹出多大的祸害! 当下小道士和守真子屏息凝气,大气都不敢出。此时若是被恶鬼发现,就算他俩有通天的本事,也必死无疑。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鬼洞中出来的恶鬼竟越来越多,小道士看得从头皮发麻到已渐渐麻木。 终于,那鬼洞中出来的阴气渐渐稀薄。 最后出来的,是,三个阴鬼! 前面的两个阴鬼,一男一女,一现身后即垂首恭立在鬼洞口。看其神态动作,分明保留了完好的神智。 最后出来的,却是个,非常得了不得的阴鬼。阴气聚敛而无丝毫外散,一双虎目,竟不带点滴红色。看上去,几与活人无异。 他生得,虎目虬须,膀大腰圆,双眼中煞气凛然。他身着乌黑明光铠,腰跨大刀,一眼看去,就知必是一名能攻城摧寨,力敌千军的猛将。 见他出来,那男阴鬼立即恭声说道:“李奴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点头,昂道阔步地上了点将台。他身边一长相清纯,有八分动人的女鬼就从腰间取出一个号角,凑到嘴边,呜呜吹响。 号角声响,原来谷中如木偶般站立的阴鬼立即齐刷刷地从四面围来。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就已排成四四方方的一个方阵,然后站在那,纹丝不动。这一动一静之间,动如闪电,静似山岳! 小道士不知一支百战精兵是什么模样,可他相信,整个大宋朝也找不出一支军队,能似眼前的鬼兵般,不过区区百多人,布成的兵阵,却能发出欲冲云宵的杀气! 大将军满意地一笑,一挥手,喝道:“练!” 令一下,本纹丝不动的阴兵瞬间分散,每六人一组,手中都黑气张扬,或化出长刀、或化出盾牌、或化出长枪、或化出短矛。 大将军暴喝:“杀!” 众阴兵齐齐上前一步,先投短矛,再刺长枪,盾牌紧跟上,最后长刀劈出。百多人的动作竟如同一人,丝毫不乱。 大将军再喝:“变!” 一阵眼花缭乱,众阴兵游走间,那四四方方,左右上下平整划一的方阵,立时成了“一字长蛇阵”。其应变之快,动作之速,凡人受肉身拖累,远不能及! 大将军再喝:“击!” 手持长枪的阴兵猛地冲上,全力一刺。枪尖点处,手持大刀的阴兵再倏地冲上,猛地一斩。尚未斩完,手持短矛的阴兵瞬间弯身投出短矛。最后,手持盾牌的阴兵疾扑上前,以身子压住盾牌,御住阵脚。 这一击,攻守兼备。于短短几个呼吸间,攻得暴烈,守得严实! 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暗叹:我大宋若有如此精兵,不需多,只三千人。金国算什么,刀兵所指,指日可破! 这一番操练,用时良久,直至两个时辰后,大将军才一挥手,那女鬼再取出号角,一长一短地吹了两声。众阴兵才收回兵器,一个个地排成长队,从鬼洞那鱼贯而入。 大将军笑道:”李奴,某这兵练得怎样?” 李奴浑身猛地一颤,像条狗似地俯首趴在地上:“大将军用兵如神,天下无人可敌!” 大将军哈哈大笑,笑声中,猛地飞起一脚,将李奴踢倒在地,然后那壮硕的身子,跳得高高的,再狠狠在踩下。 那一顿猛踩,直踩得李奴撕心惨叫,叫声凄厉至极。 直到李奴鬼身淡薄如烟,大将军才收了脚,满意地拍了拍手,笑道:“你这狗贼,当年你背叛我大蜀国,投靠了宋廷,害得某兵败在此。那时你在某面前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得意。只可惜,你只得意了一时,就被某送了这条命。哪怕是死后,还成了某奴隶,像狗一样在地上趴了几十年。李奴,这就是你的报应,哈哈,哈哈。” 李奴忍着痛,谄笑道:“当年我一时糊涂,害了主人。幸得主人大度,不但不计较我的过失,还花费了许多的心血,将我转成了厉鬼。从此我可以不入阴间,永生永世地活在阳间,再不用受那生死之苦。” “李奴感主人大恩,必当做条好狗,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大将军大笑,拍了拍他的头:“不错不错,是条好狗。哈哈。” 他笑着,看向身后的女鬼:“大小姐,某这兵练得怎样?” 女鬼浑身一阵乱颤,低头说道:“夫君雄勇盖世,是当世的绝好男人。夫君练的兵,自然天下无双!” 大将军大笑,伸手在那女鬼的胸前一顿揉捏,然后叹道:“哎,这做鬼啊什么都好,就是男女间的那件美事不能再做了。这捏来捏去没点感觉,跟揉空气似的。” “哎,大小姐那水灵灵的身子,某可是有几十年没尝过。想想那次弄得大小姐几天几夜地下不了床,可真是得意啊!” “据说有道术能让鬼跟鬼相交,若是有道士传某这等仙术,某日后取了天下,必得封他当个国师。现在倒是可惜了。“ 女鬼沉默不语。 大将军见她不附和,登时大怒,猛地一拳,生生将那女鬼的头打爆。女鬼一声凄厉尖叫,片刻后头才长成,但鬼体已淡了不少,显然受创很深。 女鬼吓得跪在地上,泣道:“大将军神勇,奴家,奴家也很想念那时的滋味。奴家恨不得夜夜被大将军在床上干,干得日日下不了床。” 大将军大笑:“大小姐,这才对嘛!你记住了,你生前是某的人,是某破了你的身。死后你还是某的鬼,某要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 “大上姐,不要忘了,某不再是你许家的奴,你许大小姐才是某的奴。某高兴了,让你叫声夫君;某不高兴了,你就得叫声主人。听明白了吗?” 女鬼吓得连连磕头:“奴家明白了,奴家赵氏女生是大将军的人,死是大将军的鬼。生生世世,奴家都愿伺候大将军。” 大将军这才满意点头,喝道:“都起来吧。” 李奴和许氏女这才起身,连目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瞧下。 大将军大步来到石柱旁,未等他靠近,石柱那就弥漫起了一圈白光,正正封住谷口。 他皱眉说道:“那道士真真了不得,这个鬼阵挡了我这么多年,竟然还没烂掉。” 说完,他提气开声,手中慢慢地凝出一柄黑斧。那黑斧乌黑光亮,似重逾千斤。他大喝一声,提起黑斧,向石柱全力斩去。 这一斩,斩在白光上,便似斩入了一团粘稠的泥中,黑斧慢慢地被陷住。大将军吐气开声,连斩三下。终于第三下,石柱猛地齐齐一晃,那白光便暗淡了些许。 大将军伸手往后一招:“李奴,你过来。” 李奴大惊,惨叫道:“大将军,不要啊!” 可哪由得他,大将军一把提起他,飞起一脚,踢球似地将他踢入阵中。 滋滋声响,像是雪遇到了开水,李奴身上的黑气迅速消融,他拼命哀求:“大将军,饶命啊,放我出去。” 大将军怒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滚出来吧。” 李奴连滚带爬地挣扎了出来,鬼体暗淡的,连那些鬼兵都大是不如。 大将军长叹:“哎,还是只能某出得去,儿郎们都出不去。也罢,某就多等几天。用不了几天,某就能提兵杀向那狗皇帝的皇宫!” 此时天色将明,许氏女哀求地看向大将军。大将军一挥手,没好气地说道:“滚吧,没用的东西,都修炼了几十年,还是挨不得半点阳气。” 在谷中踱了几圈后,大将军往鬼洞那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喝道:“鬼鬼崇崇的东西,给某出来!” 小道士见其目光直瞧向自己藏身的所在,当下叹了一口气,站了出来,跳到地上。 大将军皱眉:“怎么又是道士!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道士。每次都是在某精兵差不多练好的时候,闯了进来。” 守真子冷笑:“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何其之多。你不过区区一百多鬼兵,就算练得再精又怎样?难道还真想凭借这点兵力杀进皇城?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大将军冷哼道:“那些官兵的本事如何,某几十年前就见识过。若没有你们这些死道士多事,千军万马,都没个球用。” “算你俩好运。今天那该死的太阳就要出来,某放过你俩。等过得几天,某提齐手下儿郎一路杀将出去。到时,你我再一战!” 说完,大将军往鬼洞那走去。进洞前,他转身,双手持利斧,凌空一斩。 这一斩,杀气凛然! 正文 171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出得谷来,一人飞身迎上,正是许若雪。 见小道士和守真子脸色凝重,许若雪问:“夫君,里面如何?是不是非常凶险。” 小道士没心思答她,点了点头,当先离去。 到得会合的地方,一众人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两人。守真子叹了口气,说:”先回西县吧!“ 到西县找了间客栈住下,小道士和守真子埋头便睡。一众人看了,无不担忧。 天近黑,小道士才醒来,许若雪守在他床边,赶紧端上饭菜。饭菜还是热的,也不知道她热了多少回。 这绝世女侠,真有了几分小妻子的模样。 吃完饭后,许若雪说:“夫君,如果藏龙谷中果真凶险,我们不如杀出去,不去赌这死局。” “若雪,杀手怎么办?” 许若雪自信地说道:“这好办。盯着我们的杀手共有三名,确是江湖高手。但夫君决定要走的话,我有八分把握将他们一一格杀。就算有漏网之鱼,有我护着,夫君也绝计不会有事。” 小道士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现在就是能走,我也不想走了。” 当下,他将藏龙谷中的情形一一道出。 许若雪说:“夫君为何定要留下。真出了大事,朝廷自然会派人前来处置,夫君何必冒此风险?” 小道士摇头:“那大将军生前就是反贼,这次又被生生禁了十年,心里早就怨气冲天。你看他刚能脱身,就将定军山下那些乡民杀得鸡犬不留。若是他领着鬼兵杀到,别说西县了,兴元府的百姓都不知道要死多少。那些官员个个尸位素餐,等朝廷派人,得等到什么时候?怕是兴元府成了空城,才有人前来。” “若雪,我是道士,斩鬼除魔是我的本分。明知自己抽身离去后,世间便会生灵涂炭,我若还是袖手旁观,于心何忍啊!” 许若雪跺脚叹道:“就你会做好人,逞英雄。” 掌灯时分,守真子、太一子前来商谈。 两人脸色凝重,守真子更是神情憔悴,显是未睡着。 看小道士肤色红润,他苦笑:“你倒是好定性,这样都能睡得香。” 小道士笑道:“不然还能如何?” “哎,藏龙谷的事,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但怕的就是,将挡不住,土淹不了啊!” “师兄未免悲观了一点。说起来,这次不过是三个阴鬼,其中还有两个阴鬼着实没用。剩下的鬼兵也都是普通的恶鬼,就是操练的厉害些。这般情形,比起三牛村的凶险,怕还是不如。” 守真子瞪了他一眼:“哼,少在这说些好听的,那些散兵游勇,能跟百战之兵相提并论吗?” 太一子问:“师叔,那什么大将军修炼到阴神境界没?” 小道士答道:“这个却不得而之。其实所谓阴神,跟阴鬼相比,只是多了些奇妙莫测的玄妙手段。真斗起来,阴鬼可不一定要比阴神好对付。所谓一力降十会,这大将军一看就是猛将类型的,怕是要远远强过一般的阴神。” 守真子想了下:“不若我们白天过去,封印了那鬼洞。” 小道士摇头:“不行。那鬼洞若是能封印,十年前那道士就将它封印了。他都不能,凭你我更是不可能。” 太一子说:“那就在藏龙谷外用大量符篆、法器布下法阵,鬼兵若敢冲出来,就杀它个片甲不留。” 守真子拍掌赞道:“这个主意好。鬼魂之类也不是什么山啊洞啊都能穿过,那些恶鬼既然被困在谷中多年,那就说明它们只能从谷口那出入。等它们出来时,我等发动法阵,定能杀得它们损失惨重。” 小道士却有不同意见:“行是可行,但效果应不会太好。只要那大将军不傻,出谷的那一刻必然就是他警惕心最高的时候。他手下的鬼兵善于投掷短矛,只需投十几根短矛过来,一多半的法阵便会被触发,白白浪费掉。他再号令鬼兵紧跟着一齐压来,这样短兵相接,我们就算杀得了一些,最终也抵挡不住。” 守真子沉默,叹道:“这话说得有道理。” 三人苦思了良久,还是束手无策。只得约定,明日先去西县打探下,这所谓的大将军是何许人。 第二日,三人去县衙。那知县正为定军山下的凶案焦头烂额,听得有神宵派的道士前来捉鬼,那欣喜的,是倒履相迎。 小道士将藏龙谷的事细细一说,知县疑惑不解:“什么大将军、大蜀国,什么几十年前的反贼。某饱读诗书,怎么不知西县曾出过此等大事?” 百思不得其解,知县吩咐下去,请书吏探访县中的老人,看有没人能得知当年之事。 到得下午,有消息传来。 原来先帝徽宗时,有宋江等三十六人占据梁山泊,聚众造反,接连攻陷十余郡城池,声势大盛。朝廷遣使招安,未果,遂点将招讨。宋江避官兵锋芒,自青州率众南下,与官军周旋年余。后乘船进海州时,被知州张叔夜募敢死之士千余人伏击,于是大败。宋江战败被俘,投降朝廷。 此后第六年,有宋江部将九纹龙史进,改名史斌,再次起兵造反。史斌占据兴州后,自立为帝,手下部将称其为“蜀皇”,一时也闹起了些声势。 第二年,史斌进攻兴元府,不果,被官兵所败。退回关中后,史斌再进攻长安,被名将吴玠击败,兵败被杀。 大蜀国,几十年前的反贼,说得便是此事。 到了第二日,更有消息传来。 史斌手下有一部将,姓李,大名猪儿。此人极是悍勇,当年史斌进犯兴元府时,他连夜突袭定军山下的官兵,将数百官兵杀得大败。在占了此要地后,李猪儿见藏龙谷很是隐蔽,就将定军山附近的乡民杀得干干净净,再做出撤离定军山的假象,实际上屯兵藏龙谷,意图袭击官兵后路。 他这一招极是狠毒,官兵未曾察觉,丝毫未做防备。在这关键时刻,李猪儿军中一名姓李的士绅借机脱逃,将这消息告知官兵。官兵于是围住藏龙谷。李猪儿无处可逃,在被困了几日后,粮水断绝。没办法只得拼死杀出,最后被乱刀砍死。 小道士听了这消息后若有所思,便请知县帮忙,找到了这李姓士绅的后人。可惜对当年的往事,他家也毫不知情。 回定军山后,三人再次商议。 小道士想了两天,心里已有了些主意,说道:“这些鬼兵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它们结阵而行,听令而从。若是失了阵势,各自为战,它们也不过比普通的恶鬼厉害了些。数量虽然多了点,我等也能对付得了。所以现在我等要想的就是,怎么破了它们的阵势。“ 守真子皱眉:“话虽如此,可这些恶鬼形同傀儡,它们无知无觉,不会害怕,言听随从,最是听话不过。我们该怎样才能破得了它们结成的阵?” 小道士微笑:“问题就在于它们是傀儡,虽然无知无觉,但却并不会思考,只能言听随从。所以只要我们斩了这发令之人,这些傀儡没了人指挥,无所适从,还不如那些普通的恶鬼。” 太一子说道:“师叔说得极是。可那大将军定然被鬼兵保护的极好,我们要想冲破鬼兵的阵势,灭杀掉它,怕是不大可能。” “这自然极是凶险。所以我们有两个选择。” “其一,在藏龙谷外以符篆、法器布成法阵,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不管怎样,这样至少可以击杀一部分的恶鬼。如果情势不对,也可从容返回。但那样,就定然杀不了大将军。将符篆、法器用完后,我们也无再战之力。这是求稳之举。” “求稳之外,便是行险!在鬼兵出谷后,我可以请我夫人前去搔扰鬼兵。她是江湖高手,轻功了得,鬼兵追她不上。那大将军性子急躁,被搔扰的烦了,必会令鬼兵四下围杀我夫人。等他身边没了多少鬼兵保护,我等就可趁虚而入,拼死一博。只要击灭了他,别的鬼兵,自然可慢慢来杀。” 守真子和太一子一听沉默不语。 小道士说:“后一策,若成功,则大功告成;若不成功,则必死无疑。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该稳妥起见还是应行险一击,我也心中犹豫。二位回去后请考虑清楚,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决议吧!” 守真子和太一子走后,小道士将许若雪叫来,将事情细细跟她一说,征求她的意见。 许若雪嫣然一笑:“我听夫君的,夫君说怎样,便怎样?” 小道士迟疑道:“可放手一博的话,若雪你就太过危险。你身法是好,但看不见恶鬼,若是一不小心一头扎进它们的包围圈中,你武功再强,也必死无疑!” 许若雪摇头:“夫君,我是江湖中人。入了这江湖,谁还把这条命看成是自己的?” “再说了,我是在行险,可夫君同样在行险。于百万军中取敌大将首级,这事听着是痛快,可真正做到的,古往今来有几回?” 小道士默然。 一个时辰后,守真子和太一子过来。 沉默了一下后,守真子说:“我等还是把各自的决定写于纸上吧。” 三人于是取笔,写好,然后同时展开。 三张纸,写得都是同样的四个字: 拼死一博! 正文 172 诱敌、闯阵、击将 计议已定,三人却又沉默。 小道士笑道:“别这般紧张。那大将军不过一介莽夫,要杀他不会太困难。” 太一子问:“师叔,此话怎讲?” “定军山曾经经过连番大战,死伤无数。那山地形复杂,战场的杀气和死者的怨气相结合,就有可能在某些特殊的地方形成极煞之地。极煞之地同极阴之地一样,对鬼魂大有好处。只是极煞之地养出来的鬼,必是恶鬼。我想,藏龙谷那地机缘巧合之下,应已是极煞之地。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多厉害的恶鬼。” “我看那藏龙谷中的鬼洞,洞中喷出的阴气之浓,跟极阴之地相比也不逊色。这就相当于极煞之地加上了极阴之地,正是养鬼的无上宝地。若我是那大将军,只需沉住气,在藏龙谷中再休养三四十年,将所有的鬼兵都养成阴鬼。待功成时一出谷,有这么一支如臂所指,还全是阴鬼的军伍在手,那真真是天下无敌!到时别的不敢说,这大宋的夜晚,必然就是他的天下!” “有这等大好机会在,那大将军却毫不自知。练兵刚有所成,他就大开杀戒,因此引来的厉害的对手,被封入谷中十年。待法阵稍有松动后,他又跑出去杀得鸡犬不留,又引得我等来此。” “由此观之,这大将军纯粹就是个莽夫,性子粗鲁,做事只顾自己一时痛快,实在不足为惧!” 守真子叹道:“天一子,你说得极是。这大将军的确只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之余,目光也短浅的可以,确实不能成事。” “不过说起此人,倒是练兵的奇才。他是家生奴,从军短短年余,就能将一只鬼兵练得如此随心所欲。这天赋之高,怕是我大宋朝野都无人能及!” 小道士点头。 人死后,灵魂化为鬼。化成鬼后,失去了肉身这寄托,又受不到阳气的滋养,再受到阴气的侵袭,鬼的记忆便会迅速消散,神智也会很快迷失。所以一般情况下,短短几日后,鬼便会忘却今生的事。 若机缘巧合,鬼成为孤魂野鬼,更会在一个月内丧失所有的神智,成为天地间四处游荡,无知无觉的一缕游魂。 藏龙谷形成极煞之地后,死于其中的那些反贼化鬼后,受煞气所拘,不得进入冥府。煞气对鬼魂杀伤甚大,能熬下来的,便都成了恶鬼。虽成了恶鬼,神智已全失。而大将军,竟能将这些无知无觉,无神无识的恶鬼练成一只精兵。其难度,毫不逊色于将一群猪,变成了一只训练有数的军队。 自古以来,鬼兵出现的不少,可将鬼兵练成精兵的,从未曾听闻过。 哎,草莽之中多英雄啊!想那李猪儿不过是一家生奴,在练兵上,就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天赋。由此可知,这尘世间,不知多少的天才就此埋没,丝毫不自知,也不为人知,自己在某些方面,拥有着怎样绝世的才华! 这李猪儿,当年若是未死,投靠了朝廷,再得到朝廷的重用,说不定大宋朝,就会多出一支横扫天下的军队。 可惜,可叹! 藏龙谷,子时。 大将军吐气开声,用尽全力,猛击三斧。三斧过后,他魂体一阵乱颤,显然损耗极大。 可三斧后,十八根石柱,齐齐断裂。 阵法,已破! 李奴和许氏女拜倒在地:“大将军神勇,天下无敌!” 大将军哈哈大笑:“鸟地方,困了老子好些年。老子今天脱困,这就像是那什么龙什么。” 李奴凑趣地说道:“龙翔九宵,虎入丛林。” 大将军笑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李奴你不愧是读书人,当得一个好奴隶。” 李奴谄笑:“多谢主人夸奖。” 他眼睛子一转,问:“我等在这谷中困了多年,今日才得以脱困,正要在大将军的指挥下,纵横天下,横扫八方。在这等时候,李奴不知大将军因何犹豫,迟迟不出这谷?” 大将军怒道:“你懂个屁。那天来了两个道士,躲在这偷看我练兵。现在好几天过去了,这两个该死的道士必然叫了一群更该死的道士在谷外等着。我若现在出去,不就正中他们的埋伏?当年我是怎么败的,我可还没忘。” 李奴笑道:“既然这样,依李奴的意思,大将军正该早点出去。需知夜长梦多,在这呆得越久,来得道士就越多。还不如现在出其不意地杀将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要杀了出去,到时天大地大,那些道士想要找到我等,怕是不太容易。” “再说了,大将军何等神勇?当年那几个道士好生厉害,结果怎样,也不过是被杀伤了一些儿郎,哪伤到了大将军的一根毫毛。” 这话大道理啊。大将军心动了。可他毕竟不是傻子,想了一下后,当即吹号为令,指使所有使短矛的鬼兵排成三排,然后轮番掷矛,一步步地往前进。 这样出得谷时,只见月明星稀,谷外空无一人。 大将军大是羞愧,自己所料却是差了。哼,那两个道士原来是胆小鬼,不敢挡我虎威,却害得我白白地浪费了手下儿郎的精力。 一众鬼兵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走着。没走多远,路旁忽然亮起了一篷火光,暗夜里分外地显眼。 这情形很熟悉啊!有道士。 来的却不是道士,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只见她一声清叱,剑化飞鸿,一剑向火光起处斩来。 大将军冷笑,我等都是鬼物,无形无质,你使剑有用吗? 冷笑还未完,他就是一愣,却见剑光过去,有三名鬼兵鬼叫一声,被斩得魂飞魄散。 大将军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剑原来大不寻常,剑上的煞气,竟是比藏龙谷中的煞气还要浓上数倍。 一时大意,就平白损失了几名儿郎,大将军大是心疼,他一声令下,鬼兵边齐齐围了上去。 不料那女人身法极是了得,在树上、石上借力飞来飞去,速度竟比鬼兵还要快上几分。鬼兵没有神智,虽然对生气极是敏感,但笨手笨脚的,竟围她不到。不一会儿,还被她斩了一名,伤了两名。 大将军练兵二三十年,也不过得到了百多鬼兵,每一名都来得大是不易。一下损失了好几个,他极是心疼。不过也让他看出来,那女人其实根本看不见鬼物,只是将剑在身边舞得跟雪球似地窜来窜去。于是大将军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打算出其不意地给她来个狠的。 却不料没等他靠近,那女人就清叱一声,几个纵跃,扬长而去。 这一气,直把大将军气得怒发冲冠。他哪还管什么阵型,喝令众鬼兵齐齐追去。自己更是一声鬼啸,一马当先。 追了一会儿,不见了那女人身影,大将军正气得直跺脚时,身后一片火光。 火光过后,那女人又仗剑飞来,再是一通狠杀,然后又是扬长而去。 大将军那个恨啊,他是看出来了,这女人是非要跟他死磕到底了。 盛怒的大将军不再去控制手下的鬼兵,任它们分散开,四处围堵。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女人第三次袭来时,还没等出剑,便与一个鬼兵撞个正着。好在她反应着实了得,待感觉到身前不对,当即洒出一处剑光,将那鬼兵割成碎片。可耽搁了这么一下后,百多名鬼兵便齐齐围了上去。 那女人左冲右突,等发现到不对时,已经晚了。大将军已摸到她身边,一斧劈去。 这一斧,化虚为实,只见空中莫名地一道黑光,斩向她额头。 这一斩,直把许若雪吓得,心胆俱裂! 好在她功夫着实了得,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做了个铁板桥,便见那凝如实质的巨斧贴着她鼻尖而过,虽然未曾挨着,但斧上的如冰阴气和如针煞气,刺得她浑身一僵,人不由地摔倒在地。 情急之下,许若雪脚尖点地,身子如箭般窜出。可这样后,她再无法控制身形,当惊觉后背阴寒袭人时,已无应变余地。 许若雪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当这时,她只觉身上火光一闪,耳边似响起一声鬼叫,那就要击中她后心的那团阴寒,竟避过了她。 许若雪一愣后,才明白,临行前小道士贴在她身上的辟邪符起了作用。 既然有灵符在,许若雪便不管不顾,埋头直冲。再三下火光爆发后,她终于成功逃离了,这张罗网。 靠在一棵大树上,许若雪喘着粗气。当时小道士给了她几张辟邪符?五张。那就,只剩最后一张了。 离约定的地点还有一小段距离,现在怎么办? 那大将军好生狡猾,再去闯一次,自己极可能会陷进去。到时只有一张灵符护身,自己怕难逃一死。可若是不闯的话,等走到夫君那时,这些鬼兵定会重新聚拢起来。到时夫君再想百万军中取敌大将首级,那真真就是,自寻死路! 怎么办? 深吸了几口气,许若雪嫣然一笑。然后,她提剑,纵身,迎头,杀去! 正文 173 杀将失败,陷于绝境 许若雪身化长剑。剑尖,就是血海剑;剑身,就是她自己。 她倾尽所有,全力一剑! 月夜下,蓦地亮起一道惊鸿。 惊鸿飞过,两旁大树齐齐弯头。惊鸿飞过,无知无觉的恶鬼都齐齐一避。 虽然明知道这女人看不见自己,可大将军这一刻,只觉得这一剑就是向他斩来。剑还未至,他便觉毛骨悚然。 想着未想,大将军往左一避。等剑飞过时,他才发现,这一剑的落点处离他刚刚所在,差了足足两丈。 大将军怒了! 自反了这朝廷以后,他以为自己心中再没了恐惧。哪怕当年临死前,他都是哈哈大笑着,边笑边杀,杀得官兵尽皆胆寒。直到一刀断了那叛贼的头后,他才从容挥刀自尽。 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会怕的。于是他怒。 怒极的大将军啊啊大叫,从身上猛力一抽,抽出一支黑矛。他厉吼一声,那矛电身而至。 许若雪听各身后厉啸,想都不想,血海剑往后一点。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向她压来。许若雪身子借力飞起,落地后却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 再不管耽搁,许若雪飞身就走。可她四面已尽是鬼兵,想走,哪那么容易。 生死关头,许若雪身法发挥到极致,剑法发挥到极致。她游走不定,一沾即走,不敢在某个地方有丝毫停留,手中的长剑更是舞得泼水不进。 这般全力施为,她能撑的了多久?不过片刻,许若雪便觉得自己浑身经脉欲裂,再几十个呼吸后,她的身法已不再灵动如鱼,她的剑光已断断续续。 坚持,坚持!她在心中大喊。 可她,终坚持不住。 许若雪看不到,却知道,自己已经身陷重围。而那个大将军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狞笑着,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许若雪苦笑,夫君啊!就算是死,为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只希望,你能来得及抱一下自己。就只需,轻轻的抱一下。 怀着这强烈的意愿,许若雪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大叫,然后,她不管不顾,挤出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她向前,埋头撞去。 身上,火光一闪,最后一张辟邪符,用完了! 可接着,她就撞在了一个恶鬼身上。 恶鬼身上极致的阴寒,几乎是瞬间,就冰冻了许若雪的身子。如石头般,她重重落地! 她大恐,回头,正看到,虚空中出现了一柄巨斧。巨斧如山,向她劈来! 我去啊,自己这副花容月貌,这下怕是会劈得稀巴烂。该死,那不是会吓到夫君?生死的瞬间,许若雪这般想到。 …… 小道士在等着,他屏气凝息,全神贯注地去捕捉后方的每一点滴动静。 他的心极是焦灼,灼如火烧。他不只一次地后悔过,不该提出这个方案。 身为男子,身为丈夫,他怎能让一个女子,怎能让自己的妻子,去冒如此大险! 若非守真子阻止,小道士都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管它后事如何,先见到自己的妻子再说。 终于,后方传出声响。 小道士大喜,他再呆不住,急急地奔去。 然后,他目眦尽裂! 许若雪,竟已深陷重围,竟已被鬼兵,重重包围!那大将军,就在她身左两尺处,手持巨斧,正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猫儿在看,落在了自己爪中的老鼠。 小道士头脑一热,等反应过来时,他已冲了出去。 他拼命地冲着,可已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看到,一声不甘的大叫后,许若雪的身子如箭般向这边埋头刺来。 他看到,许若雪一头撞在了一个鬼兵身上。辟邪符自燃,一道白光闪现,那鬼兵浑身乱颤,颓然倒地。 可紧接着,她再撞在了,另一个鬼兵身上。 事出突然,那鬼兵手中的大刀高高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身子便已被撞开。可同时,许若雪已被阴气所侵,如一块石头般,落地! 而她身后,大将军终于等到了万分期待的机会。他怒吼一声,像头狂怒的公牛猛地一冲,手中的巨斧迎头斩下! 这一下,许若雪再无可能避过!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手中的驱鬼符,飞出! 符飞出,可他和许若雪之间,却隔着,整整五个鬼兵! 时间,似乎停滞,小道士的眼死死地盯着,那飞出去的符。 那符,从第一个鬼兵的耳边穿过,从第三个鬼兵的手肘间穿过,从第五个鬼兵的脖颈旁穿过,那符竟然,神乎其乎、完全不可思议地,越过了挡在他和许若雪之间的,整整五个鬼兵,正正地击在,大将军的左肩上! 这一击,妙至毫巅! 大将军鬼术精深,这张灵符击在任何要害上,都只能轻伤他,绝对不能重伤他。可那样又有何用?那柄巨斧必然还会像砸西瓜,将许若雪的脑袋,砸得破碎。 可击在左肩这等发力所在,大将军一吃痛,不由自主地手就是一偏,那巨斧,就擦着许若雪的耳朵劈去。 许若雪就觉得脸上剧痛,像是被人狠狠地给扇了一个耳光。然后她耳边轰然剧响,那溅起的泥土如石子般,砸得她几欲晕厥! 她落地,却滚入一个巨坑中。大将军一斧,竟生生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能装得下她的巨坑。这一击之威,竟至如此! 可这一击怎会落偏,不可能的啊? 许若雪正疑惑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大喝声。 是夫君!原来是夫君救了自己。 真好啊,夫君又一次救了自己。 哪怕许若雪是绝世女侠,可也有少女情怀是诗的时候。曾几何时,许若雪感叹道,自己剑法如此高明,英雄救美的滋味,今生自己怕是再没机会品尝了。 可没想到,在身处绝境时,这世上还真有男子救了自己,还救了一次又一次。 夫君,许若雪喃喃叫道,今生遇见你,真好! 这一击,极好!小道士狂喜。这时,他无比地感谢那懒得出奇,却严苛的变态的师父。 一击落空,大将军怒极,他举起巨斧,正要再次劈下,将那女人分成两截。可这时,他听到一声大喝:“李猪儿,你个蠢猪。” “李猪儿”,这个名字让大将军愣了愣,然后他才想起,这正是自己的名字。 自当年起兵后,有多少年,没人再敢叫这个名字,这个代表着耻辱和卑贱的名字。 瞬间,大将军发狂的脑袋彻底地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仰天一声咆哮,舍去了就躺在脚下,已全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他迈开大步,腾腾腾地向小道士杀去。他发誓,一定要将这该死的家伙碎尸万段,再让他受尽无止尽的奴役! 感谢你,你这头蠢猪!小道士狂喜。 毫不保留,小道士腰间的灵符像不要钱似地,如飞镖般飞去。那五个鬼兵连鬼叫都来不及,便彻底魂飞魄散。 一人一鬼,短兵相接! 小道士口中默念缚神咒,浑身内力疯狂地输入三清铃之中。三清铃自然一响,“叮”的一声,大将军那高高跃起的身子就是一僵。 小道士狂吼一声,右手铜钱剑拼尽全力地,狠狠一刺,正刺中大将军的胸口。 小道士大喜,然后,脸色大变! 铜钱剑竟是,刺不进!大将军身上的甲胄,竟如真的甲胄,铜钱剑都弯成了半月,却刺不进哪怕一分一毫。 大将军狞笑一声,手中的巨斧迎头斩下! 小道士应变神速,脚用力地在那两根粗大的腿上一蹬,身子猛地往后一窜。 那柄巨斧,正正地斩在小道士两腿中间,距那不文之物,不过数寸。 小道士都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他就地一个翻滚。还没待起身,手就往腰间一抹,两张驱鬼符飞去。 一张驱鬼符,正中大将军胸口,被甲胄挡住,竟丝毫不起作用。另一张驱鬼符,正中大将军额头,却只是让他脑袋晃了一晃,那手中的巨斧依然,拦腰斩来。 小道士身子急退,未曾想,那巨斧一个变招,竟变扫变刺。好在小道士这段时日以来,跟随许若雪苦练青城剑法,剑法已有小成,情急之下,用了一个挑字诀,再借力卸力。 那巨斧贴着他的身子刺过,刮起的大风,竟让小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而他手中的铜钱剑更是承受不了那等巨力,竟直接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大将军大笑,大步追来。小道士闪电般地取出身后的拷鬼棒,化为长鞭,拼命地一鞭接一鞭打去,打得都是大将军眉眼处。 大将军虽然力大无穷,但这手脚的灵活却差了一些。一不小心眼睛处就挨上了几鞭,直疼得他啊啊惨叫,眼睛都睁不开。他无奈,只得停住脚步,以巨斧遮住双眼。 小道士这才稳住身子,正要去捡铜钱剑,就听一声大叫“给”,铜钱剑被太一子丢来。 一人一鬼的这几下招手,兔起鹘落,奇快无比。这会儿,守真子等才赶到。 被这几下打得生痛,大将军发狂发热的脑袋才清醒了过来,他以斧护身,抽身后退,大喝道:”围!“ 只一个字,只一声令,闻到生人气息,本就飞速赶来的众鬼兵,立即就地结成六人小阵,四面八方地围杀过来。 形势,顿时逆转! 大将军不住后退,在他身前,已有了数组鬼兵;在他身后,无数的鬼兵正乌压压地杀来。 而小道士几人的身前左右,又有数组鬼兵,正迅速围来。 不过几个呼吸间,几人已陷入了,死地! 正文 174 小道士的神来一笔 生死关头,小道士大喝:“师兄,冲,斩将。其他人,守住退路。” 说着,他如狮如虎,当头向大将军,杀去! 守真子一见,叫声“好”,他左右手各持一枚法印,也是悍不畏死地冲去。 小道士怒喝一声,左手往腰间一抹,四张灵符电射而去,正中前方两组鬼兵中间,那使盾牌和使短矛的,将那四个鬼兵击成黑烟,然后向左侧那组鬼兵杀去。 转眼间便冲至当前,小道士大喝一声“临”,八卦镜亮起一道白光,将他护住。他竟丝毫不做防御,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各自击中一鬼兵面门。 鬼兵无神无智,反应便差了许多。这些时日里小道士的剑法又有了好些长进,他一击得手后,手顺势就是一转,剩下两个鬼兵手中兵器都没扬起,就被正中胸前,受法器上的法力所伤,鬼叫着后退。 守真子一声”好“字刚出口,便见小道士手中灵符飞出。他再一个“好”字还在口中蕴酿,就见小道士已冲过了那组鬼兵,势如破竹地向前杀去。他苦笑,暗叹,自己真是老了。当下鼓起余勇,大喝一声,拦住右侧的四个鬼兵。 小道士毫不停留,手中灵符绝不悭吝,一连三张,将前面的三个鬼兵消灭,然后他人随符走,从那浓浓的黑气穿过,剩下的三个鬼兵手中兵器还未曾落下,身前便已是一空。 前方又是两组鬼兵围来,小道士再喝一声“临”。身上光罩一闪,他竟是不管不顾,从那一线空当中强行挤过。这次他再无法躲避,只听”嘭嘭“两声,他身上光罩已破碎。那数个鬼兵顿时浑身白光乱窜,痛得啊啊鬼叫。 前方,已空无一鬼。 那大将军看着他,哈哈一笑:“好个悍勇的小道士!你死去后,某定封你为小将军。” 小道士疾冲,大喝:“蠢猪拿命来!” 可大将军已恢复了理智,竟不被这激将法所激,他身子不进反退。 后退同时,大将军手往身上一抽,抽出一根黑矛,黑矛如电般向小道士射来。 小道士匆促中将拷鬼棒往胸前一挡,冥冥中如有神助,这一挡正正挡住矛尖。浑身剧震中,小道士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人在空中,便是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不顾胸前剧疼,小道士一个翻滚起身,却见大将军已然退到众鬼兵的中间。在他身前,已有六组鬼兵,护住他。 杀将,失败! 大将军哈哈大笑:“刚才你不是很嚣张吗?现在,去和我一起做鬼吧!” 他大吼:“击!” 小道士吓得亡魂皆冒,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他往旁边一闪,果然,有十二名鬼兵跨前一步,弯腰挺枪,全力一刺。六柄长枪几乎是挨着他的衣角刺过。 小道士立足未稳,再用尽全力往右一倒。果然,十二柄大刀迎面砍来,砍到一半时刀尖处已没了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砍下,在地上劈出六道深深的刀痕。 小道士一滚之后,两腿猛蹬地,身子往后一滑。果然六柄短矛电射而至,离他的云鞋相差不过半寸。好在这些鬼兵并无神智,手中短矛刺的都是同一位置。若是分开各取小道士身前左右,以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是许若雪,也必中无疑! 这时,小道士已然竭尽全力,再无应变可能。万幸这鬼兵如傀儡般,丝毫不知变通。明明自身绝无危险,那手持盾牌的,还是疾扑向前,以身子压住盾牌,护住己方。 这多此的一举,自然是挡住了鬼兵进击的路线,也救了小道士一命。 小道士狼狈地起身,四下一看,所有人竟都已深陷重围,个个险象环生! 大将军鼓掌赞道:“真个了得!某只以为,六人为阵,阵成梅花,各持长短兵器,依次进攻,这样天下无人可挡。可没想到,竟被你给避过去了。” 他叹道:“哎,儿郎们只会死板板地照着做,哪怕是会一丁点的变通,你都死定了,看来这阵还得变一下。” 说完,他一挥手,大喝道“围” 这声令下,鬼兵们如风般涌至,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将小道士围在正中。六人为一组,各站方位,形成一朵巨大的梅花。梅花的花蕊,正是小道士! 大将军施施地靠近,笑道:“这阵某看你还怎么破?你身处阵心,同时有十二组鬼兵向你进攻。就算你实在了得,逃往任何一处,一样会有最少六组鬼兵向你进攻。这样你要是都能活下来,某拜你为皇帝,从此跟着你打天下,打下的天下给你。” “哈哈,你逃得了吗?你死定了,小道士。” 小道士长叹,哪怕他再聪明,再乐观,这时也相信,自己真得死定了。 他看向后方,看到守真子在几组鬼兵的包围中左冲右突,身上的五枚法印只有一枚握在手中,显然再撑不了多久。 再后,太一子等人结成阵势,正竭力抵挡,但五人中,还站着的,只有两人。 唯一庆幸的是,许若雪及时脱身,没有陷入阵中,也没有头脑发热地再一头扎进来。 那就够了,只要她活着便好,自己不过是求仁得仁。 小道士看向得意着的大将军,心中一横:想要一口吃掉自己,怕是,会蹦掉你满嘴的钢牙! 他往腰间一抹,手中多了一把灵符,正要杀过去,却无意中看到,在鬼兵的最后,那李奴和许氏女正看向这边。 就算隔着这么远,这两人看着大将军时那眼里的怨毒,依旧清晰可见。 小道士忽然心中一动。 他叫道:“武侯镇李氏,书香世家。当年史贼造反,为保全族老幼,李氏族长李用无奈从贼。却于关键时刻,弃暗投明,助官兵击败贼军。” 大将军大怒:“你这厮,说这些鸟事做什么?” 小道士不理他,朗声说道:“李用,当年你大儿李兴逃过劫难,已重整家门。你重孙李克功现任西县押录,深得知县大人看重。你次重孙李从功已有秀才功名,有博士评为,必中举!” “李用,你李家大兴。身为族长,你却在这苟且人世,贱如猪狗。你就不想享受子孙香火供奉,你就不想重新投胎做人?你真要永生永世地,当这家生奴的奴隶。” 大将军大笑:“哈哈,某当你打得什么好主意,原来如此?哼,一个狗一样的东西,老子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他能成得了什么事?叫他来杀某啊,哈哈,哈哈。” 李奴泪流满面,全身不停颤抖,忽然他怒号一声,猛地挺直腰,就要向大将军扑去。 小道士大叫:“不可,夺号角,吹两声,快!” 大将军猛地一愣,明白过来,大喝:“李奴,尔敢!” 然后,他手往身上一抽,就要掷出黑矛。 小道士哪容得他断了,这有死无生中,乍然出现的一缕生机。在说话同时,他左手一扬,灵符如雨点般飞去,清出一条空路。然后右手一扬,六张桃木符齐齐飞去。 大将军黑矛还没脱手,就被六张桃木符齐齐击中,中的还是他后背无甲胄防护的腰部。这桃木符自潼川法会品质提升后,已不再铜钱剑之下,这下六符齐中,大将军顿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那凝练如金石的鬼体一阵乱颤,几欲崩溃,手中的黑矛自然消失无踪。 这声震天怒吼惊醒了李用,他再不迟疑,探手就往许氏女腰间夺去。 许氏女不知是被吓住,还是无心反抗,腰间号角轻易地被李用拿到手。李用毫不犹豫,凑到嘴边一吹。 身受重伤的大将军狂怒转身,喝道:“杀!” 围住小道士的鬼兵齐齐逼进一步,一时间,阴气腾腾,杀气盈天! 而小道士,含笑不动。 然后,号角声响,一长一短。 果然不出所料,所有鬼兵听到号角声后,齐齐收回兵器,呆立不动。 大将军狂怒,喝道:“杀!杀!杀!” 可即已鸣金退兵,那些鬼兵哪里还会听令,个个置若罔闻。 大将军气极,跺脚怒骂:“一群蠢猪!” 他急转身,就要一把掐死李奴,夺回号角。 可小道士哪肯放过这大好良机,身子已如箭般冲至,双手持铜钱剑,一剑狠狠刺去,正中那伤口所在。 这一剑,剑没逾半! 大将军再受重创,怒吼一声,一斧扫来。小道士一矮身,巨斧从他头顶扫过。 大将军立时一个膝撞,正中小道士胸腹,将小道士击得离地飞起,张口再吐出一口鲜血。 大将军挥斧就要砍去,不料腰间的铜钱剑一阵乱晃,疼得他嗷嗷惨叫。他急忙停步,不顾双手被烫得黑烟翻腾,一把抽出铜钱剑,掷于地上。 得这空当,小道士已然站起,取出拷鬼棒。他连吐两口鲜血,受伤自是不轻,连内力运转都大是不顺。 小道士咬牙,将拷鬼棒化成长鞭,就要挥鞭砸去。此时守真子正飞速赶来,这大将军已身受重伤,只要拖得他一下,合二人之力,必能灭杀此鬼! 此鬼一除,余下呆立不动的鬼兵,能碍得了什么事? 不料大将军看了眼守真子,竟一跺脚,竟转身,直接逃去! 小道士目瞪口呆,我去啊,你不是猛将吗?你不是做事鲁莽吗?你怎么忽然就不猛将,不冲动了嘞? 等守真子赶到时,大将军已身在十几丈之外,追之已不及。 守真子叹道:“哎,除恶不能尽,这下麻烦了!” 正文 175 何必长生?我只求死 大战落幕! 于必死的绝境之中,小道士神来一笔,生生地扭转了战局,竟死中求生,反败为胜! 不过,也是惨胜! 无一人不受伤,九宵宫的另四位道士,更在短短的片刻中,尽数身亡。 站在四位师弟的尸首前,太一子悲从心来,潸然泪下。守真子一向古板的脸上,也滚下了几滴虎泪。 小道士叹道:“师兄,我们实在没有时间悲伤,天亮之前,必须将这些鬼兵尽数消灭。不然阳气一升,鬼兵自会躲藏起来。到时若想消灭它们,怕得花个十年八年。这些鬼兵修为不差,要是为祸起乡民来,又是一场大灾!” 看向四周静立不动,形同木偶的近百鬼兵,三人脸上更是苦涩。 哎,若条件允许,办一场超度道场,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能将所有鬼兵超度的干干净净,何等省心省事?此时别无它法,只能一个一个地杀了。 说来也是可笑,大将军花费了无数的精力,才将这些无神无识的恶鬼训练成精兵。他自认为凭借这百多鬼兵,即可纵横于天下。却没成想,不过区区两声号角,就将他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于一旦! 这些鬼兵修为非浅,若是依旧还是散兵游勇,一闻到生人气息,必会一窝蜂地围上来,那小道士三人苦战之后,定然不会是它们的对手。可此时,那是好对付的很。铜钱剑砍到身上了,才会动两下。不然,哪怕同伴就在眼前魂飞魄散,仍旧呆若木鸡。 小道士不由地大是感谢大将军:这兵,练得可真精! 鸡鸣之前,所有的鬼兵,终于全部化为黑烟。 小道士三人累得像滩泥似地躺在地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许若雪心疼夫君,将小道士搂在怀中,在他肩膀上揉捏了一番,看得太一子好生艳羡。 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小道士走到李用和许氏女面前,问:“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两鬼茫然地摇摇头。 这几十年来,他俩一直身受大将军的奴役。这一下脱离了大将军的掌控之后,竟完全不知所措。也如鬼兵般,呆站着,不言不动,更不逃离。 小道士叹了口气:“天快亮了。我这有样宝物,名叫鬼珠,极能滋养魂体。两位先进里面去休息下,待到明天晚上,我们再行商议。” 李用和许氏女点点头,化成两缕黑烟,钻了鬼珠中去。 天亮了。 四人回到老道寺,休整了一天后,带人将那四名不幸的道士安葬好,再做了场超度法事。 晚上,小道士将李用和许氏女唤了出来。 问其有何打算时,许氏女依旧茫然摇头。李用却说:“仙长,有一事相求,请仙长带某前去西县那,看下某的子孙。” 这次若不是李用,小道士等人必死无疑。区区小事,他自然应允。 西县,李宅。 听小道士说完来意后,李押录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说:“多谢仙长费心!这点钱是某敬给仙长的香火钱,别的事,就不敢麻烦仙长了。” 他话说的客气,但这架式,分明就是在打发叫花子。 小道士哑然失笑:“李兄稍等片刻,再过半个时辰天便黑了,到时贫道请令老太爷现身出来,李兄自然会信。” 李押录皱眉,道了声歉后,将小道士晾在一边,自己忙活去了。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小道士再三叫下人相请,李押录才太不情愿地过来,脸色已是大不好看。 哎,自己好久没被人如此冷落了。小道士感叹,看在李用的情面上,他请李押录移步庭中,取出鬼珠。 李押录一见大惊,这竟是一颗极品和田美玉,质地乳白,月光下竟能发出莹莹白光。他素爱美玉,一见便知,此玉价值连城,自己平时视若珍宝的珍藏与之相比,不过是些石头。 当下,李押录神色恭敬了十分。看小道士时,再不是看“小骗子”的眼神。 李用出来后,打量了李押录一番,叹道:“哎,与某不怎么像。” 小道士羞涩一笑:“李兄,你听不到令老太爷所说的话。贫道转述一下,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问:“我儿李三耳还在不?” 李三耳?李押录仔细想了想,大惊:“你怎知我祖王父的小名。” “哼,某怎会不知?你爷爷从小耳朵便灵便,某笑他长了三只耳朵,才给他起了这个小名。” 李押录连忙恭敬低头,答道:“先祖二十八年前就过逝了,是,是中风而去的。皇祖妣更是三十三年前就离世了。” 李用默然片刻,问:“某膝下有三子二女,那一番劫难后,可还有谁逃得性命?” 李押录答道:“当年兵难过后,爷爷多番打听,武侯镇李家,就只活下他和奶奶两人。” 李用呆立良久,叹道:“某睡了三十多年,一夜醒来后,再被奴役了三十多年。某就像是做了场似永无止尽的梦,梦醒后,这尘世间已是人事变换,沧海桑田。” 他再问:“那夜,某将二十锭金元宝交给你爷爷,嘱托他,若能逃过此难,这些金元宝他得一半,其它的平分给活下来的弟弟妹妹。那时我二子生子早,长孙李宝儿刚好随他娘亲去了兴元府。你爹爹可曾将那些金元宝分给李宝儿一份?” 这话一问,李押录呆若木鸡,他全身颤抖了几下后,猛地跪倒在地,磕头,大哭:“太老爷啊!祖宗啊,你竟,竟还活在这世间!” 小道士忙说道:“数十年前藏龙谷外,令太老爷就已身殁。只是因缘巧合,他不曾投胎转世,被贫道发现后,带他来此,与自己的血脉亲人见上一面,了却心愿。” 李押录大哭了一场,悲痛稍解后,才回道:“不孝重孙李敬宗回太老爷话,我爷爷有找过那叔叔,只是叔叔薄命,已于一个月前病逝。” 李用痛哭:“我武侯镇李家也是大族,当年枝繁叶茂,主系加支系,也有上百口人。不曾想一场兵乱后,竟只剩下了这几个人丁。乱世人命贱如狗,贱如狗啊!” 纷纷扰扰了一夜后,天快亮了。 当李家众人恭敬退去后,小道士问:“李用,你虽然滞留阳世几十年,但身不由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投胎转世,一个是守在亲人的身边,你选哪个?” 李用沉默了良久,叹道:“这几日来某一直在犹豫,也想着,虽然吃了几十年的苦,但好歹是恢复了自己的神智,与常人相比,不过是形体不同。这好不容易摆脱了生死,不如就留这阳世间,陪伴在亲人的身边。” “可今日见到了亲人之后,某才发现,苟且呆在阳世间又有何用?儿女都已去了,这世上再无人知道自己,更无人认得自己。重孙玄孙虽然体内流着自己的血,但也不过是陌生人。某呆在这世间,不过是,孤独而已,凄凉而已。” “所谓人鬼殊途,这些亲人怕是也不愿意某留在他们身边吧。有个早已死去多年,化成鬼的祖宗随同在左右。虽看不见他的形体,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就是知道他存在。吃饭时候可能在,洗澡的时候可能在,睡觉的时候也可能在,这样久了,呵呵,他们怕是会发疯吧。” “既然这样,某留在这阳世间做什么?神智清楚,能看到这尘世间的一切,却分明地参与不了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个局外人。这样无神无识永生游荡还好些,清醒地受这样的折磨,一天接一天,永无止尽,怕到最后,某会受不了,会化成恶鬼,为祸人间!” “仙长,某意已决!请明日,仙长为某超度,好让某早日重新做人!” 第二日,小道士将李用的决定告诉李家人。李家人自然大哭。当下,小道士亲自施法,举办了场道场,超度了李用。 法事结束后,李押录恭恭敬敬地献上十锭金元宝。李家只是小富,这怕是一大半的家当。小道士自然拒绝。想起自己对小道士的怠慢,李押录羞愧难当。 回到客栈后,小道士点了壶茶,独自品着。 李用的决定,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不惜一切,只求长生。这世间,不知有多少道士,远离红尘,一心苦修,只求长生。 长生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让自己的意识长留在天地间。 而李用已经做到了,他却,放弃了! 修道,有出世和入世。小道士以前总羡慕那些出世的道士,心无障碍,不恋红尘。于泰山之巅看风起云涌,于东海之滨看碧水连天。这样体察天意,静中悟玄,最后求得大道,获得永生! 那样修道,何等的洒脱,何等的自在! 可经过了这次的事后,小道士却觉得,那样修道其实不好,大不好。 人活世间,就是要历练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喜乐是人生的一种历练,哀怒不同样是人生的历练?喜怒哀乐都没了,那人活世间,是做什么?是为什么? 那样修道,能看到世间的一切,却不参与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世间的局外人!看似是你远离了尘世,实际上,却是尘世遗弃了你。 悟到了这一点,小道士便明确了自己修道的方向,道心于是更坚固了几分。 他心情喜乐,拈杯微笑,笑容洒脱。 许若雪刚好进来:“夫君,你在笑什么?笑得怎么这般好看?” 小道士微笑起身,轻轻将许若雪搂在怀中:“若雪,这一生,有你真好!” 正文 176 天生一个下贱人 深夜。 好梦正酣,耳边“砰”一声大响。 迷糊中,小道士下意识地往怀中一搂,搂了个空,那满怀的温香腻玉竟不知所踪。他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起身。 却见美人儿一身紧身衣,站在床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道士奇道:“若雪,你什么时候起来啦?起来做甚么?” 许若雪下巴得意地一翘,小道士看去,却见自己床下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人,黑纱蒙面,昏迷不醒。 小道士笑道:“原来我们的许女侠竟抓到了一只好大的老鼠,好生了得。” 许若雪得意地说道:“那是。哼,这厮靠得太近,我怕他扰了夫君的好梦,干脆就出手将他拿下。” 小道士大奇:“咦,我们许女侠向来不是,想睡的时候神仙都挡不住,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警觉了?难道说在太谷县的那晚,许美人其实是在装觉,好方便某个色胆包天的死道士做坏事。” 想起那次的旖旎,许若雪眼中媚光流转,她啐道:“才不是嘞。我实在是累极了才会那样,却没想到,被你给占了大便宜。我一个江湖女侠平时在外,哪敢睡得那么死。” 说到这,她疑惑道:“说来真是奇怪。这些天我睡觉特别警觉,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小道士将她搂入怀中:“这是我们的女侠在担心她夫君的安危。若雪,苦了你。” 两人温存了下,许若雪问:“夫君,这人如何处置?废了他武功,还是断他一只手。” “把他叫醒吧。” 许若雪伸手一点,那人醒来。待明白了眼下的处境后,他也不大叫,淡定地说道:“在下落入两位手中,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小道士问:“你是那人的手下吧。” “不知你说的那人是何人?在下不过听命行事,防止你等逃跑,别的一无所知。” 小道士说道:“回去跟主事的说下,藏龙谷的鬼已成气侯,祸害极大。我等即是道士,斩鬼除魔是本分,哪怕剩下的三人尽死于此,也绝不退缩。但是,若能有幸除尽恶鬼,还望前事就此一笔勾销。若再不依不饶,我等虽然弱小,也只能拼死一博!” 那人点头说道:“尊驾的话,在下必然带到。” “好!你走吧。” 那人一抱拳:“多谢尊驾不杀之恩,他日若有缘再见,在下必有所报!” 说完,他一个飞身,出门而去。 许若雪嗔道:“夫君为何这般好心?那些人可还杀了一个道士。” 小道士宽解道:“若雪,上天有好生之德。生命何其可贵,能不杀人,便绝不可杀人。那李师弟就算不死在他们手中,这一次也难逃此劫。既然这样,何必为难这些奉命成事的人?” “好吧,我听夫君的。” 放走此人后,几人身边再没了人暗中窥探,显然对方信了他说的话。 当休息的差不多时,小道士将许氏女唤了出来。 “许氏女,你可知道,那大将军逃走后会去哪?” 许氏女犹豫不敢答。 小道士柔声说道:“你生前受他*,死后还被他折磨。你跟他的仇实在不共戴天!” “那大将军手下鬼兵众多时,尚且不是我等的对手。现在他身受重伤,只要我等找到他,就必能将他击得灰飞烟灭。有这等报仇的大好良机,我不知,你还在犹豫什么?” 听了这话,许氏女咬牙说道:“藏龙谷的那鬼洞通往一处墓室,那墓室很大,非常大,其中阴气十足。大将军必然就躲在那养伤,绝不会再去别处。” 墓室?小道士和守真子面面相觑。 小道士问:“那墓室可有通往地面的通道?” 许氏女摇了摇头:“那里奴家去过几次,通道处被千斤巨石封死,凡人绝进不去。除非,除非能挖开整个墓室。” 挖人祖坟,这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并且,墓室既然很大,那死者生前必是极富贵之人。他的后人若知晓此事,那就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可任凭大将军在那养伤,也不是个办法。别的不说,他要是躲在里面修炼个几十年,那自己怎么办?在藏龙谷外也守个几十年吗? 左右为难啊! 没办法,小道士等人去求见知县大人,想打探明白,藏龙谷旁的那大墓,墓主是谁? 第二天,有消息传来。 这墓主姓许,后人还在,但早就搬离了此地,每隔几年才会有人来此扫墓。来了也只是在墓室外拜祭,并不与他人接触,所以也无人知晓,这许家人是何方神圣。只是看其车马随从,必是显贵人家。 还有,定军山下有两户乡民便是许家人留下的守墓人,却不幸惨死。 小道士傻眼了。麻烦啊! 到第二天,知县大人却派衙役送了一个人来。 这人姓张,人称张神棍,是个风水先生。 张神棍带来了知县大人的一封亲笔信,信中说了一事。 原来五个月前,许家的守墓人就发现墓室有异样,急急上报给知县大人。县衙派人过来一查才发现,这许家的墓室竟被盗墓贼光顾了。 知县大人早得了上面的吩咐,要务必看好此墓。当下不敢怠慢,将此事上报给了州府。州府派人前来,找到了盗洞,进去后才发现,墓中的陪葬品已被一扫而空!州府立即派人追查,却一无所获。只得将事情先行压下,等许家后人来了后,再做处理。 知县大人将这风水先生送来,是因为,当日州府来人正是借助了此人的风水之术,才得以确定墓室所在。 信中,知县大人说,小道士等人可随这人,从盗洞那进入到墓室中,待除了恶鬼后,再悄悄返回。因此事大是忌讳,所以万万不能声张,绝对不可惊动他人。 小道士和守真子商议后,别无它法。也只能如此了。 一行人,加上这张神棍,又回到了藏龙谷。 谷外,月上中天。 许氏女出神地看着谷口,神色惨然。 小道士问:“那大将军曾经是你许家的家生奴,最后却为何反了朝廷,做了那反贼?” 许氏女沉默不语,就在小道士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却幽幽说道: “李猪儿的确是我许家的家生奴。他家三代都在我家为奴,我家向来待他家很是亲厚。” “他爹爹忠厚老实,一直忠心耿耿,极得我爹爹的看重。李猪儿是他家这一代的独子,但他的性子,跟他爹爹完全相反。” “李猪儿生来性子就野,脾气暴躁。他天生力大,最喜欢的就是打架,除了我家的人外,村里的小孩几乎个个都被他打过,个个都极怕他。” “到他长大后,更是壮得跟座山似的,力气大的跟头牛似的。除了我爹爹外,村里无人不怕他,连他爹爹也不敢说他半个字。” “有一年,村子后山上流窜来了一伙外地的土匪,村里人怕得都睡不着觉,可他不。他拎着把柴刀,就一个人上了山。” “三天后他才回来,身上被砍了七刀,腰上,却别着四个匪徒的脑袋。” “这事后,他声名大躁。胆子小的人,根本都不敢看他。我家的人,三里八村也无人敢惹。” “过了一年,我爹爹帮我订了门亲事,是村西的张秀才。张秀才人长得好看,书也读得好,对这门亲事我很是满意。可李猪儿不高兴。一天夜里他喝的大醉,跑到我房里说,要我嫁给他,他从小就非常非常喜欢我,他要娶我为妻。他说了很多,还上前要动手动脚,我吓得大叫。” “下人急忙告诉我爹爹。爹爹大怒,说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觊觎主家的贵女。爹爹就带了十几个汉子,把喝得大醉的他给绑了起来,说要活活晒死他。” “他酒醒后大声求饶,可我爹爹不肯放他。我爹爹说,这李猪儿不是猪,可是虎啊!他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即对我起了这样的歹心,惹是不从他的意,日后他必定会为家里带来祸事。这人能养狗,但不能养虎,养虎终为患啊!” “那几天太阳很烈,一天后,李猪儿不求饶了,他对天发誓,一定要杀了我爹爹,一定要杀了张秀才,一定要得到我。我爹爹叫人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第三天,他爹爹在我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见我爹爹铁了心肠,他爹爹就,就一头撞死在绑他的那根柱子上,说用他的命,换他独子的一条命。” “他爹爹死得惨烈,村里人看不过去了,都指责我爹爹。我爹爹没办法,只能放了他。放他的那个晚上,我爹爹都掉了泪,说祸事了,祸事了。” “再两个月后,西北的县里有反贼造反。消息传来后,三里八村纷纷组织起了乡勇,准备自保。” “因为怕夜长梦多,我爹爹就让我赶紧成亲,新郎倌自然就是张秀才。” “成亲的那一天,我很高兴,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真的对张秀才很满意,张秀才对我也很满意。” “可就在我感觉最幸福的那一天,我的命运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正文 177 一人一斧打下一城 “我正盖着红盖头,忽然听到了阵阵惊呼声。我扯下盖头一看,看到他,他手里拿着柄巨大的斧头,立在我家门边。” “里正壮着胆子问,李猪儿,你想干嘛?” “他吐了口唾沫说,老子要造反。兴州那出了个大蜀皇帝,老子投靠了他,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大将军。” “里正大怒,说,你竟敢造反,大伙儿上,将他拿下。” “可没哪个乡勇敢上前。他大笑上前,一斧子就将里正的头砍了下来,砍得那般容易,跟砍个鸡头似的。” “所有的人都吓得尖叫。他将里正的头将门口一丢,说,谁敢出去,就是这下场。” “他手持巨斧,大叫道,当今天下,皇帝老儿没本事,当官的个个黑了心,我们这些穷苦人都活不下去。反正都要死,大伙儿就跟着大蜀皇帝打天下,也好挣个荣华富贵,混个将军当当。” “没人应他。他提着斧子走到李三狗面前,问,三狗,你跟不跟某走?” “三狗拼命摇头,他手起斧落,一斧就将三狗的头砍下。就这样,他问一个,杀一个,一连杀了三人。” “我到现在都奇怪,那时我家足足有上百人,乡勇都有二十几人,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手中有斧子,大伙儿拿着菜刀、锄头一窝蜂上,定能杀死他。可足足上百人,硬是没谁敢动,就看着他一个一个地杀。” “杀到第四人时,那人挺不住了,说大将军,我跟你一起打天下。他大笑,说好,是我兄弟,等下就给你一个甜头。” “有人开了头,那些年轻人都答应了。光答应不行,李猪儿从人群中拉出几个平时做恶多的,往地上丢了把菜刀,叫这些人一人上去砍一刀。不肯砍的,就被斧子砍。” “都开了杀戒后,李猪儿领着这帮子人开始杀大户。愿附从他的大户,捐出家里一半的资财,还要在投名状上按下手印。不愿附从他的人,男的全杀了,女的,女的全糟蹋了。” “那一天,村里死了好些人,糟蹋了好些娘子。” “我一直不明白,一个村里的人,都是同宗同族,人人都沾点亲带点故,那些人怎么就下得了手。自己的嫂子被人糟蹋了,流着泪不敢动,回头就去糟蹋别人家的姐姐。就连,就连平时最老实的李大牛,也跟疯了似的,红着眼,砍了三个人,糟蹋了两个娘子。” “这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被绳子绑着,被他拉着,亲眼看着自己这熟悉的村子变成了地狱,那些熟悉的人变成了地狱中的恶魔。” “当最后回到自己家时,我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家里人都吓得大哭。爹爹跪地求饶,可被他一斧子砍断了脑袋。那一幕,直接把我吓傻了。我呆呆地被他抱进了新房,看到了,我的新郎倌,被绑在了新房的床上。” “我忽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我拼命地求他,可没用,没用!” “当着张秀才的命,我被他,被他给强行破了身。那种疼,那种身上和心上的疼,我永远永远无法形容!” “张秀才受不了,咬舌自尽,可没死绝。他就光着身子,将张秀才拖到外面。然后,外面就是一阵剁肉的声音,那声音跟剁猪肉似的。完了后,他进来,继续糟蹋我。” “那一次,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当我能动时,我想要死。可我哥说,既然我的清白给了他,我就是他的人,应跟着他。我嫂子更是直接跪下来求我,说我要是死了,她必然也会跟那些娘子一样,被一群男人活活地给糟蹋死。她求我救她,我不死,便能救她。” “我哥和嫂子很怕,我更怕。我不敢死了,从此就跟了这个男人,这个杀了自己父亲,杀了自己夫君的男人!” “打下我们村子后,李猪儿再领着那些造反的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打下去。都是一样的招数,可都管用。不过十几天的的时间,三里八村全被他洗了一遍。死了好些人,但更多更多的人选择跟了他。” “十几天后,县里来讨伐他的人到了。我以为,我们得救了。这个该死的恶魔,可以下地狱了。” “可是我错了!” “李猪儿太狡猾了,他根本不应战,在山里绕来绕去。他们都是本地人,都熟悉地形,可官兵不熟悉。绕得官兵东一堆西一堆,累得跟狗似的后,他带人忽然杀了出来。他举着大斧子冲在最前面,一开始就杀了三个人,官兵吓破了胆,被打得大败。” “他追着溃逃的官兵,一直追进了县城。县城没有城墙,被他轻易地冲了进去。他占了县城。” “占了县城大半个月后,那个什么大蜀皇帝都没派人来。所有人才知道,他说的全是假的,他根本不是大将军,他撒了一个大谎。可那时,他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县,没人敢反对他,反对他的人都死了。就这样,他一个人,带着一把斧子,就生生地打下了一座城。” “一个月后,那大蜀皇帝派人来了,真的封他做了大将军。他开始练兵,半年后,带着人去攻打兴元府。最后在藏龙谷那,被李用出卖,被官兵包围。” “他自知必死,就先一斧子砍死了我。说,他这辈子可以有很多的女人,但我只能有他这一个男人。” “我心想,死了就死了,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可不知道怎么,死了的我忽然又清醒了过来。可我宁愿不醒来,因为睁开眼,我就看到了他。他狞笑着说,要永世奴役我。” “于是,我被他奴役了几十年。直到现在,一直到现在。” 许氏女呆呆地说着,小道士呆呆地听着,听完后,他心情极是复杂! 天性纯良的小道士自然极是痛恨这李猪儿,如此残暴,如此不仁之人,世间罕见,连猪狗都不如! 可同时,他不由地又有些佩服这李猪儿,一个家生奴,只一个人,带着一把斧子,就生生地打下了一座城! 这般本事,一样世间罕见,问天下英雄,几人能做到? 第二日,小道士一行来到藏龙谷西侧。 来到一处山崖下,张神棍拨开一丛藤蔓,赫然便现出了一个小洞。 指着这洞口,张神棍说道:“这便是盗洞。这洞极窄,下去请小心。凡墓室里太多有诡异之处,各位还请多加小心。在下预祝各位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小道士几人谢过张神棍。 这盗洞极窄,好在几人早有准备,都备了紧身衣。法器等物,也都预先包裹好,内里还加上了油纸。 顺着洞口向下,越往下呼吸便越是艰难,待终于脚踩实地时,守真子的脸上已带上青色。 落脚处,是一处偏室。 许若雪闭上眼,细细感知,一会儿后,手指右侧:“往右走。那边的气,似微微流动。” 再走了一小段,连小道士都觉得头昏眼花时,许若雪来到一面墓壁前,贪婪地吸了几口气。 那处墓壁有条裂缝,有丝丝的风,从缝中吹出。 借着油灯豆大的一点光,小道士看到,所在的是一间侧室,侧室的中间还摆着一物。他凑近一看,却是一辆马车。马车虽然略有腐烂,但明显看得出,制作极是精良,用材极是讲究,并且还非常高大,竟大如一间小房子。 太一子问:“师父,这么大的马车要几匹马才能拉动?” 守真子仔细一看,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不对,这马车大不对。我曾见过一辆四驾马车,它的主人是一位朝廷二品大员。但那马车竟比这还小。礼法上说,天子驾六,就是六匹马,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这墓主人的地位,绝对非同小可,很可能是王侯。” 小道士一咬牙:“不管了,找到那大将军,速战速决,早点出去为妙。” 出了这侧室,依张神棍的指点,几人往北摸去。 心中存了怀疑,一路上细细观察,果然发现诸多不对。 这墓很大,非常的大,竟大如一座庭院。并且墓壁上的雕刻极是精美。所刻的武士、瑞兽、童子、玉女、花草等无不惟妙惟肖,必是名家所制。 进去的几个侧室,除放有车马外,竟分别还放有厨具、兵器、乐器、文书等物,每一样保存稍好的物件,无不精致异常。只可惜,却遭了盗墓贼的光顾。 那些金箸玉碗等贵重之物,想来已被盗走,只留有些残片。那些古玩字画,同样一样不剩,仅存有的半张花鸟画,许若雪看后评断说,笔力极是不凡,必是名家真迹。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墓? 一路小心,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主墓室。却见主墓室那巨大的拱形状石门,塌了有半边,那土石竟将通路堵得严实。 几人傻眼了,找了一圈后,都没找到能进主墓室的方法,无奈回到原处。 小道士说道:“此地阴气极浓,又深处地底,我且叫出许氏女,请她前去探下路。” 小道士取出鬼珠,唤出许氏女。许氏女点头应允,穿墙而过。 等了好一会儿后,许氏女才回来,不言不语,当先领路。 过文书库到达粮库,许氏女指着一处墓壁说:“此处离主墓室最近,由这开挖一尺左右,当可进主墓室。” 真要挖人墓室?小道士和守真子面面相觑,正心生退意时,许若雪眼尖,指着前方说道:“快看!” 那竟是一个盗墓贼,以死去多日,却无丝毫腐烂痕迹。看他脸色惨白,肌肤触之如冰,脸上黑气萦绕,明显是,被极浓的阴气侵袭而死。 那盗墓贼头顶前方,赫然有一个大洞。 许氏女穿墙而过,回来后说:“这洞已打穿,相差不过几分。过此洞,便可直入主墓室。” 一时数人都看向小道士,这主墓室,是进,还是不进? 正文 178 许女侠大战僵尸 小道士一咬牙,大手一挥:“进!” 许若雪再不犹豫,血海剑飞出,将那洞打通。 只是收回剑后,看着清澈如水的剑身沾上了灰尘,许若雪心疼的眼都红了。 小道士一笑,从许若雪手中接过血海剑,用自己的袖子小心地擦拭干净。 许若雪嫣然一笑,太一子却心疼的眼都红了。我去,这法衣可是上等的法器啊。 一行人进了主墓室。 墓室昏暗,小道士举着油灯一看,发现墓壁上有黄铜油灯,雕成宫女举盆状,那盆中盛有黑色的,粘稠如膏泥的油状物。 见主墓室内通风良好,小道士就试着点那油灯,竟能点着,火光还大是明亮。 点燃六盏油灯后,墓室内大亮。 放眼一看,此处更是宽阔,室中竟有十二石雕,当先是四武士,中间是四太监,最后是四宫女。 而在宫女中间,跃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尊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哪怕历经许多年,这棺材竟依旧金光闪闪,无比尊严,更无比气派。 据传,用金丝楠木做的棺材,其中的尸体可栩栩如生,能历千年而不腐,所以几乎是皇室专用。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视苦笑,敢用太监伺候,敢用金丝楠木做棺材,这墓主人,哎,不用想,必是皇族!只看其是哪朝哪代的皇族。若是本朝的皇族,这罪名…… 想来应不会是本朝的皇族,全大宋的百姓都知道,当今的皇帝老儿姓赵,可不是姓许。 但是,大宋立国已有两百多年,若是别朝的皇族,这其中的物件保存的应不至于这般完好! 我去!这墓中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哎,这次真是鲁莽了! 可此时进都进来了,后悔又有何用? 小道士向金丝楠木棺材那走去。 在他法眼中,他清楚地看到,那棺材后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洞。洞不大,只有拳头大小。但从那洞中发出来的阴气,竟是漆黑如柱!并且,黑中还隐带金黄。 那真是一根如实质般的墨柱,在柱端,还向上方散发出浓浓的、无穷无尽的黑气。 只有浓到极致的阴气,才会凝如实质。就像初见时的清妍,便是浑身如墨玉。可那是因为,她修炼大成,已近阳鬼之境! 而这里的阴气,竟是自然的! 自然冒出来的阴气,就宛如实质! 怪不得,藏龙谷中鬼洞那的阴气,其质如此之高,其量如此之多,其源头,却是在这里! 可这里的阴气,又是怎么形成的?那墨柱中隐隐可见的金黄,又是什么? 正在冥思苦想时,小道士忽然听到,那金丝楠木棺材里,似有声音传来。 想到一事,小道士脸色大变。 藏龙谷中,都能孕育出大将军那等阴鬼,这里的阴气更要厉害十分,难道就不会有别的鬼物吗? 他急忙大叫一声:“小心!” “咯吱,咯吱”,寂静的墓室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中,厚重的楠木棺盖,被一点点地,推开。 “咯吱,咯吱”,慢慢地,从棺材中坐起一具,尸体。尸体分明已僵硬如木,所以起身时,才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可这僵硬如木的尸体,就在小道士几人的注视中,一点点地坐起! 天,这是什么? 刚死之人,身上残有一口阳气,还有可能会“尸变”。可这人死去已不知多少年,怎么可能还会尸变? 并且,这怪物浑身漆黑,竟如乌铁,干瘪坚硬。他还睁开了眼,眼睛通体血红,犹如血玉。 这怎么可能是尸变? 守真子也算见多识广,可这等怪物,别说见所未见,连闻都未曾所闻。 那怪物,睁开红如血玉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小道士。 以小道士的心性,被这双诡异的眼睛盯着,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中涌出。那般的冰凉,竟比墓室中至浓的阴气,还要寒上几分! 许若雪一咬牙,想闪身挡在夫君面前。可以她的胆大,鼓了好几次勇气,身子还依然纹丝不动。 那怪物慢慢地,张开嘴,嘴里干瘪如炭。它张嘴,发出一声咆哮。咆哮无声,小道士几人却不自禁地后退几步。 它一点点地弯下腰,然后,猛地,向小道士扑来。 它的动作都很慢,慢的让人看了难受。可这一扑,那速度竟是,快逾闪电! 就像是,一辆投石巨车,猛然投出了一颗石弹,就是那么直直地、硬硬地,向小道士砸来。小道士刚注意到,怪物就已经现身眼前,那干枯如乌铁的手,已向他的脑袋插来。 这速度快的,小道士完全反应不及。 幸好,许女侠正挨着他站着。 他反应不及,许若雪的反应可比他快多。当此关头,许女侠做了一个最恰当的动作。 她那挺翘的小香臀,猛力地,一扭,生生地,将他撞了出去,而自己也借力闪开。 那怪物的利爪,擦着小道士的脸而过。 好神奇的,一扭! 可许若雪反应再快,小道士的身子也免不了被怪物一带。只是一带,小道士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山丘般沉重的巨力带得一转。天旋地转中,他都不知道自己转了多少个圈,头晕晕地摔倒在地。 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在眼皮子底下,忽然变成了一个人形陀螺,许女侠大怒,她怒极,清叱一声,血海剑出鞘,剑化惊鸿,一剑凌空飞斩。 那怪物一头撞在墓壁上,墓壁不知是什么材料砌成,坚硬无比,更甚于山石。可在怪物的猛力一撞下,整个墓室竟然大震,太一子措手不及,竟被震得倒在地上。 许若雪这惊鸿一剑,不差分毫,正正斩在怪物的脖颈上。血海剑何等锋利,虽削铁不能如削泥,但吹毛绝对能断发,许若雪的全力一击之下,就是石人,这颗脑袋怕也得滚下地来。可是,这次,血海剑嵌入两寸后,竟前进不得! 怪物血肉之硬,竟远甚山石! 许若雪脚一蹬,借力飞起,顺势拨出血海剑,然后剑光连闪,斩在同一处位置上,不差分毫。 她却不敢再使出全力,不然,怪物的脑袋掉了后,她的血海剑必也会废掉。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站起,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后,才勉强站稳。他看到守真子正掏出法印,欲向那怪物砸去,急忙叫道:“师兄且慢,这怪物交给我夫人即可。师兄若是引起了它的注意,怕不是它的对手。” 守真子迟疑:“天一子,这怪物力大无穷,浑身刀枪不入,扑击的动作又极是迅速,只凭尊夫人的话,怕是还差了点。” 小道士走过去,说道:“所谓一物降一物。若是无形之物,我夫人看不见,应付起来自然大是吃力。这等有形之物,她怕什么?” “怪物汲取这至浓的阴气,不知道已有多久。浑身上下阴气之盛,怕是站立不动,任凭我等的法器打上去,也伤它不到。但它毕竟有肉身,只要断了它的手脚,我看它还怎么动!” 守真子不信,取了张符篆丢了过去,正中怪物后背,那怪物竟毫无反应,跟一粒尘埃落在了身上全无分别。 守真子目瞪口呆,苦笑之余,只能和小道士一起,远远地躲在隐蔽的角落里,双手抱膝,专注地,看戏! 但见许若雪身法轻盈,如飞雪,似只需一丝风,便能随风而动。她身形游走不定,一人便似化成了数人,却绝不离怪物左右。她手中的血海剑绝不轻出,一旦剑光起,所中的,必是对方脖颈。 那怪物的确厉害无比。它法器不能伤,又不知疲倦。别说小道士,怕是全天下的道士都聚集于此,也只有被它一一扑杀的份。 它肉体坚逾山石,更力大无穷,扑击的动作不觉快逾闪电,一般的武林高手来得再多,也拿它没办法,也一样是被撕成碎片的份。 可手持血海剑的许若雪,却正正是它的克星! 许若雪剑法通神,单论剑术,已不在她父亲,天下第三剑之下。她手中的血海剑又能伤得到怪物的肉体,这样每剑斩在同一个地方,水滴石穿,怪物的躯体再硬,也必断无疑。 她身法又极好,眼力也极佳,怪物的扑击就算快逾闪电,可每每作势欲扑时,许若雪已变换了位置。它一般的攻击又很是缓慢,更是伤不到许若雪分毫。 小道士三人躲在角落里,就那么看着许若雪,身化游龙,剑化惊鸿,于生死之间,洒出一片特别的潇洒,舞出一种别致的美丽! “好美,是不?”小道士极是自豪。 守真子和太一子拼命点头。 “真生猛啊!”太一子再叹道。 守真子和小道士拼命点头。 头点到一半,小道士忽然觉得,这句称赞似乎别有一番味道,他急忙分辩:“其实我夫人看似生猛,骨子里却是个温柔的女人,很贤良淑德的。” 他这话一说,太一子勉强地笑了笑,点头“嗯嗯”了两声。 守真子却是嘴皮子都没扯一下。 好吧,小道士委屈了。 几人正说话间,墓室又震了几震,然后,有碎石掉落,打在脸上。 小道士大惊,抬头一看,见墓室顶上,竟猛然出现了几条裂缝。裂缝如蛇,正向他们噬来。 我去啊! 这一吓,小道士亡魂丧魄,他大叫:“跑,快,要塌了!” 正文 179 鹤蚌相争,渔翁是谁 跑!快! 话音未落,小道士已箭一般窜起,向洞口冲去,还不忘大叫一声:“若雪,跑!” 碎石如雨,纷纷坠落。 然后,“轰隆”一声,巨响! 却是,许若雪和怪物激斗的地方,猛地,崩塌! “若雪!”小道士一见,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停住脚步,就要往那冲去。 “走!”太一子狠推了他一把:“快。” 小道士不听,可太一子和守真子左右夹住他,拉着他就跑。 “轰隆”声不断,墓壁缓缓倾斜,眼见着,就要向三人当头砸来。 小道士再不敢迟疑,狠狠一跺脚,向洞口冲去。 三人连滚带爬地钻出洞口,小道士的脚才刚出来,就听身后一声巨响,主墓室彻底崩塌! 主墓室一倒,整个墓室都摇摇欲坠。三人正欲离开,就听前后左右哗啦声一片。黑暗中,三人完全看不清,没办法,只能呆在原地不动。 太一子口中直念:“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小道士只是大叫“若雪,若雪”,可他的声音淹没在,不断传来的巨响声中。 足足过了片刻,响声才渐渐停歇。 守真子长叹:“无量天尊,上天保佑。这墓室竟没有完全崩塌,我们身处的这一角竟安然无恙。这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小道士却没有丝毫劫后逃生的喜悦,他急急从身后的包裹中找出火折子,吹燃,然后再取出油灯,点燃,借着油灯发出的微光,向主墓室处寻去。 可那处,已是一个硕大的土堆!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看。 怎么可能?她可是女侠,是绝世女侠。她轻功那么好,一瞬间的速度能比奔马都要快。她五官那么灵敏,有叶子飘落都能耳朵一动。 自己都没事,她怎么可能出事?她怎么可以出事? 小道士再揉了揉眼,一阵强烈的悲痛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这伤痛,是如此痛,就像,就像一年多前,他师父去逝时的那种痛! 那时,他呆呆地在师父的坟前坐了三天,再守了三个月,最后才相信,自己的师父已离去。 这一次,他又会在这堆土堆前坐上多久?是三个月,还是,三生? 小道士放声大哭! 才哭了几声,他就听到身左传出一个声音:“夫君,男人怎么能哭,太丢面子了。” 这声音? 小道士急急举着油灯跑去,跑得太急了,他脚下一绊,往地上倒去。身子才倒到一半,一双温柔的小手有力地扶住了他。他一看,眼前的美人儿,不是许若雪又是谁? 小道士狂喜:“若雪,你,你还活着?” 许若雪嘟起了小嘴:“难道夫君希望若雪死去?” 小道士急忙说道:“当然不是。” 说完他反应过来,怒道:“好啊,你既然活着,为什么却不出声。你,你吓死我了。” 许若雪脸一红:“我,我身上掉了好些泥,不好看,所以我就想着,整理干净了再出来见夫君。” 小道士一看,她那一身绿衣,果真无一丝泥点,无一处褶皱,整理的好生干净! 他气结:“你就为了这个?” 许若雪却笑了:“奴家错了。不过看到夫君为若雪哭,若雪心里,可是高兴的很嘞。” 好啊,她还笑。小道士怒了,正要发脾气,却见微笑着许若雪忽然眼睛一红,眼泪就迅速地掉了下来。 她说:“夫君,谢谢你为若雪而哭。夫君这样心疼若雪,若雪便是死了,也会高兴的活过来。”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一把将许若雪搂入怀中:“若雪,你我都活着,这就好,这便大好!” 一时,两人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 不过,有人却不识趣,打断了这番甜蜜。 守真子干咳一声:“不好意思,请问张夫人,那怪物死了没?” 许若雪笑道:“当然是死了。要不是当时它的脑袋就只剩下那么一点,挂在它脖子上,我一心就想着要彻底割下来,不然凭我的身法,我必然第一个跑出来。” 小道士大怒:“是啊是啊,好个了不得的许女侠。我且问你,任那怪物有通天的本事,埋在这土堆下面,它还能活过来吗?还需要你不顾自身安危,非得多那一剑?” 许若雪恍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摇着小道士的手,娇娇地说道:“好啦好啦夫君,是若雪错了。你也知道,若雪有时头脑一热,就管不住自己。仅此一次,下次不管什么敌人,若雪一定先护好自己,绝不让夫君再为若雪掉泪。夫君就饶了若雪这一遭,好不?” 这冷洌如剑的女侠撒起娇来,威力那叫一个大,小道士心中再大的怒火,被她这样摇了几下,也灰飞烟灭。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你若真出了事,我怕是会心伤至死。所以你心里若真有你夫君,就请记得,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顾惜自身。” 许若雪乖乖点头。 问起她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许女侠心有余悸:“当时我一剑将那怪物的头割成了球,都来不及踢上一脚,那墓壁已砸了下来。我只能急急飞身后退。当时四周巨响,匆促间我听声辨音,直往声音最小的方向躲避。这样几下后,不觉中就退到了主墓室的最里面,那里却是十分安全。” “等倒塌声停歇后,我以剑探路,慢慢地往前摸索。也不知怎么的,就出来了,正看见夫君手里拿的油灯。” 好一番惊险,好在有惊无险。借着手中油灯的微光,几人向外走去。 这墓造得实在结实,主墓室已崩塌,其它地方大半却还完好。三人提心吊胆地走了一路,转了几个圈,竟走了出来,又回到了文书库。 文书库这除了墙上多了几条裂缝,别的完好。小道士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找了处干躁的地方坐下。 吃了干粮和清水后,休息了会后,太一子笑道:“历经生死,总算不虚此行。我等可以回去了。” 小道士奇怪地看着他,苦笑道:“太一子,我们为何下来?” 太一子说:“当然是为了……”,说到一半,他忽然张口结舌。 守真子白了他一眼:“我们是为了那大将军下来的,现在历经生死,连大将军的鬼影都没见着,你还好意思说是不虚此行。” 小道士皱眉:“我忽然发现这事不对。许氏女不是说,那大将军就在主墓室中,可主墓室中只有那个怪物,哪有大将军的身影?难道,许氏女是在骗我们?可她为何要骗我们?” 这么一想,小道士忽然大惊:“不好,那团阴气,那团如墨柱般的阴气。” 小道士起身,就要往主墓室那跑去。还没站起,就听到一阵腾腾的脚步声,越过他们,直往车马库那奔去。 几人急忙出了文书库,看见正前方,正有一个高大如山,漆黑如墨的身影,正往前疾奔。每跑一步,便震得墓壁直晃,只一人的脚步,竟似千军万马齐奔! 许若雪清叱一声,提起身法,一剑往那人身上刺去。那人猛地一声厉啸,声音如兽吼,却响如巨雷。他猛一转身,一个硕大的,大如桌面巨斧,迎面斩来! 这一斩,明明还在三丈外,却似,斩在眼前。 许若雪惊呼,忽然脚尖点地,两脚腾挪间飞向墓顶。小道士正莫名其妙,却见自己前方一尺处,蓦地出现了一道斩痕! 墓壁极坚,而这道斩痕宛然,可那一斧,却分明斩在三丈外! 小道士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剑气! 许若雪落地,大惊:“剑气,他竟能用巨斧,劈出剑气!” 再追之不及,几人停住脚步。小道士涩声问:“若雪,你能看得到他?” 许若雪奇道:“那么大的一个人,我怎么会看不到?不对,他不是人,也不是,他不是活人,感觉像是,像是那怪物!” 这会儿,小道士的心里似灌满了黄连水,那苦得啊,都想吐了。他长叹:“上了许氏女的恶当,这下惨了。搞不好,我们都得死在这。” 太一子急忙问:“师叔,怎么回事?刚跑过的那人,是大将军吗?” 那人虎目虬须,膀大腰圆,身着乌黑明光铠,腰跨大刀,不是大将军,又是谁? 只是,现在的大将军,双眼通体血红,宛如血玉。身子凝练如乌铁,竟连许若雪的肉眼都能看得清。 此刻的大将军,哪还是阴鬼,分明就是那,是那怪物。 小道士跺脚长叹:“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如果我所料不差,许氏女必然骗了我们。” “藏龙谷鬼洞中的阴气,来源定然就是主墓室中,那团黑如墨柱,隐带金黄的阴气。大将军是鬼体,能出入这墓室。他必然早就知道此事,必然早就对这宝贝垂涎已久。但他定然不是那怪物的对手,所以一直想取,却夺不到。” “所以他就借许氏女,将我们引诱到主墓室。他知道,一旦有生气出现,那怪物必然会醒来,必然和我们之间有一番龙争虎斗。这番争斗不管死的是谁,他都是赢家。” “而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我们灭了那怪物,却没有动那宝贝,那宝贝自然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哎,想不到我等一番拼死拼活,最后却成全了他。现在他实力大增,要杀掉我等,岂不是,易如反掌!” 正文 180 不过你死,或者我死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无疑是非常令人愉悦一计。 但,如果鹤是自己,渔翁却是敌人? 如果这渔翁,得了利后,竟还要杀了鹤? 那鹤,得有多悲惨啊! 所以,小道士现在感觉很委屈,不止委屈,还憋屈。不止憋屈,还很愤怒。 我去,一向都是小爷我耍别人,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耍,还被耍得如此,*! 真得被耍死了! 我去啊,那许氏女和大将军之间的仇恨,简直是倾三江四海之水,都洗刷不清。这明明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自己的仇敌,她为何却反过来帮自己的仇敌,置自己的恩人于死地? 这女人明明脑子清醒,不疯不傻不癫不狂啊! 为什么?为什么?小道士脑海里直有十万个为什么在转。打死他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没时间想了。 车马库那传来了一阵疯狂的兽吼。那声音凄厉至极,似有人在被凌迟,还是同时被百十来个人拿刀凌迟。 小道士等人过去一看,目瞪口呆! 盗洞那,大将军那魁梧如山的身子,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此时,他那僵硬如乌铁的身子,竟起伏不定,似有无数的钢刀,在他体内钻,钻来钻去,钻来钻去,要从里至外,将他爆成无数片! 所以他才发出这种凄厉的,人绝对发不出的声音。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他大叫:“我去啊!你,你竟将那团阴气整个地吞了下去?” 大将军那双血红的眼,死死地瞪着小道士。那怕这双眼已通红如血玉,但那里面的疯狂、里面的暴戾,还是如山般压来,如海般倒来。 他凄厉地吼着,他无比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张僵硬的脸上,竟还挤出了,无尽的得意。 好狠!好狠! 这家伙,太狠!他生前是个狠人;死后是个厉鬼;以后成了魔,也必是恶魔! 难得地,小道士后悔了,能对自己这样狠的敌人,实在是,不该招惹,不能招惹! 所以他挤出一丝微笑:“那个李兄啊,那团阴气质地之高,天地罕见。你整个地把它吞进去了,虽然一时之间是修为大增,可是后果就是现在这样,搞不好你就得被那团阴气给爆成满天星。” “你看,你我之间并没深仇大恨。不如你让出一条路,让我等离去,然后自己再找个地方,慢慢地消化这件宝贝。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看怎样?” 大将军狞笑着,摇了摇头。 小道士急了,再劝道:“我们这几个也是一身本事,真要拼死一博,呵呵。你现在状态这般不好,一个不小心,怕是压制不住那团阴气。那样的话,你本来可以借这宝贝修出一身鬼通,结果却被这宝贝给害得魂飞魄散。那得多亏啊多不值啊!你说是不?远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 说完,小道士一脸期待地看着大将军。自己道理都讲得这般明白了,是个正常人,都该知道如何选吧! 可大将军从来都不是正常人,他竟拼了命地挤出两个字:“不行!”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你本来可以躲起来,慢慢地吸收掉那团阴气。你这样急急地一口吞下去,跑出来堵住这盗洞,就是为了劫杀我等。你怕天大地大,以后再也找不到我等,你就不得报仇雪恨。是也不是?” 大将军这次竟狠狠地点了点头。 哎,小道士再次长叹,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这样的敌人。这样报复心强到极致,对自己狠到极致,还疯狂到极致,暴戾到极致的敌人,是个人,都不想面对,不敢面对! 叹完气后,小道士的眼神渐渐坚定:“明白了,既然这样,那就,你死,或者,我死吧!” 说完,他大喝一声,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悍勇无比地杀将上去。 依旧是惯用的绝招。法力疯狂地涌入三清铃中,只听“咛”地一声清响,然后大将军,毫无异样! 小道士不由一呆。法器中蕴含的法力极有限。像三清铃、八卦镜,每次战斗时不过只能使用一两次,多得如桃木符,也不过只能使用三四次。超过限制,极可能起不了作用不说,甚至还可能伤其根本,致其损毁。可像这等上等法器,每次一用,必然奏效。可这次,竟丝毫不起作用。 一呆之后,小道士马上惊醒。但已经晚了。 一把巨斧,当头斩下。 小道士知道这把斧很大,这一斩很快。可只有直面这一斩,他才明白,这把斧到底有多大,这一斩到底有多快! 他完全反应不及。只能眼看着那一缕锋芒,瞬息间,化成了一座斧山! 死了!小道士脑海里只来得及冒出这个念头。 但,他脖子忽然一紧,一股大力拉来,将他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一击落空,大将军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地面便是一振。他双手持斧,高高举起,大吼一声,就要一斧劈下。 两枚法印飞来,正砸在他身上,却如击皮革,只发出了两声闷响。又是几张符篆飞来,在他身上爆开,更是如蜻蜓撼柱,完全影响不了他分毫。 大将军依旧,一斧劈下! “若雪!”小道士心中狂呼。 许若雪果然不负期待,抓着他的脖子往右一甩,恰恰避过。 看着“轰然”一声,没入地面过半的巨斧,小道士很想说,大哥,用不着这么狂暴吧! 大将军再一声怒吼,一用力,正要再斩时,身子却猛地一阵剧烈的颤抖,巨斧无力地垂下。 见此情景,守真子手持法印,就要冲上来。小道士大喝:“撤!” 四人立马后退。 大将军也不追赶,柱着巨斧,立在原地,疯狂大笑! “怎么办?”太一子期待的目光看向小道士。 小道士苦笑:“别看我。那个家伙铁了心地守在盗洞那,我们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他只守在那,饿也要饿死我们。” 守真子皱眉:“要不我们几个同时攻击,逼得他使出全力。一旦他压制不住体内的阴气,必会自取灭亡。” 小道士摇头:“那家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道术都对他没用。虽然现在我夫人也能看到他,但他跟那怪物不一样,他神智可是清醒的,我夫人还真不是他对手。哎,他现在太强大了,哪怕站着不动,任凭我等攻击,怕也不会受什么伤。这样,怎么逼得他使出全力?” 太一子说:“师叔,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等,等那团阴气撑爆他?” “等更是不行。既然刚开始最难的一关他都过去了,后面自然更加不会有事。等他完全吸收了那团阴气,搞不好,还真会天下无敌。” 许若雪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小道士双手一摊,苦笑:“所以我才说没办法啊!” 他想了一会儿后,迟疑地说道:“除非,除非能有什么法器,能够重伤他。那样,他才会压制不住体内的阴气。哎,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拼着桃木符不要,来试一下。” “等等。”守真子忽然出声说道,然后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一根玉笏,双手捧着,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左看右看,不过是块笏形的墨玉,没什么特别的啊。 守真子提醒道:“你凝神感知下。” 小道士闭上眼,细细感知。初始依旧毫无异样,但过了一会儿后,他忽然觉得不对。 这玉笏里,竟似有一缕极细极淡的气息。那气息,极是奇特,竟像是…… 小道士大惊,脱口而出:“这里面,这里面竟藏有一缕神灵之气!” 守真子拍掌说道:“正是!我说有,我师兄说可能有,但别的人都说没有。便你说了有,那就一定有。” 小道士大奇:“这宝贝你是怎么得到的?” “是从一个卖玉的老者那得到的。墨玉稀少,我就随手买了下来,一放就是五年。直到有一次无聊,把玩这玉笏时,才隐隐觉得似有不对。后面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这丝异常。” “那这到底是什么?” 守真子苦笑:“这个问题,我想了整整四年,期间翻遍了无数的典籍,也问过一些道友,一直说没搞明白。神灵之气极少见,即使有,也是在法会上请神时,才会昙花一现。世间蕴含神灵之气的宝物,那是,只在传说中,不现尘世里啊!” 小道士仔细地观摩了这玉笏片刻,忽然心中一动,从包裹里取出了那墨玉宝盒,两者一比较,质地竟极为相似。 小道士大喜:“我明白了这种墨玉的功效。像我这墨玉宝盒,是装灵符用的。但凡符篆制成后,其中的法力会缓缓流逝。普通符篆还无所谓,像灵符得来不易,灵气流失了未免太过可惜。将灵符放在此墨玉宝盒中,灵气便不会流失,放几年都没事。” “很可能这种黑玉就是用来保存灵气的。这么说来,说不定这玉笏其实就像这宝盒一样,只是一件装宝物的器具。宝物不是玉笏,而是在玉笏里面!” 守真子摇头:“我早就想过这问题,可这玉笏分明是一个整体,根本打不开。” 许若雪接过玉笏,凑在油灯前细细观看,看了好一会儿后,说:“不对,这玉笏不是一个整体。若对着灯一照,可看到其中有极细微的区别。这玉笏必然是拼起来的,中间有两条弯弯曲曲的细缝。” 小道士大喜:“若雪,你能打开它吗?” 许若雪说道:“机关之道我也稍有涉猎,我试一试。” 守真子和小道士立马期待地看着她。 这神秘玉笏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这宝贝可以破,当下的死局吗? 正文 181 神物:灵宵神符 守真子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一脸防备地盯着许若雪。 许若雪撇了撇嘴。 小道士一怒之后,想了想,却说:“师兄,这个可行,就将它砸了。” 守真子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叹道:“师兄啊,就算这是天下第一神器,可若是我们尽数死在此,那它再神奇还有用吗?不但白白浪费了,而且还继续埋没了。” “所以就算判断失误,毁了这宝贝,我们其实也没任何损失。可若是我等的判断是对的,让玉笏里的宝贝重见天日。那样,哪怕我等全数死了,将宝贝放在墓中,还可能会被后来人发现。” “再说了,若是这宝贝灭了大将军,那岂止是救了我等,简直是救了天下苍生啊!” “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一说,太一子也连连点头。 守真子犹豫再三,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玉笏递给许若雪,然后眼一红,竟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许若雪抽出血海剑,比划了一会儿后,凝神屏息,一剑斩去。 一斩后,小道士接去一看,咦,依旧完好无损啊。 他安慰道:“若雪啊,你可以的。胆子再大一点,没事的。” 许若雪嗔道:“坏夫君,不相信若雪。” 她伸手望玉笏的尾部一指:“看这。” 小道士再仔细一看,那儿竟多了一条细缝,细若发丝。这一斩,好不妙至巅毫! 对着油灯看了一下,小道士大喜:“玉笏里面果然有东西。” 许若雪顺着那细缝,极小心地,一点点地撬。好一会儿后,那玉笏终于分成两片 谜底,揭晓! 而此时,许若雪却起了童心,她双手捂住玉笏,笑道:“诸位,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玉笏中的神灵之气,这刻再也遮不住,勾的小道士等三人眼睛都红了。于是许若雪的故弄玄虚,效果好的,连小道士都想往她脸上砸上一拳。 好生没趣!许若雪嘴一嘟,手一开,玉笏中的神秘宝物,现身! 那是,一张符篆! 一张玉做符篆! 通体乳白,乳白中却夹有,十几条金丝。那金丝稍一注目,竟是觉得在,游走不定! 这却是一张驱鬼符!一张玉做的,蕴含强烈的神灵之气的,驱鬼符! 这驱鬼符不知是用什么在玉上所刻,其每一勾勒转折处,无不流畅自然,深含天道。而整个符看起来,看是*肃穆,让人望而生畏。 并且,这驱鬼符的笔画,与现在的画法竟不相同。不同之处,竟有五处之多! 小道士等三人如获至宝,立即以指代笔,细细地临摹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后,许若雪终于说道:“我说三位,不就一张破,哦,不,不就一张符吗?我们若能活下去,什么时候看都行。若活不下去,就算现在学会了又有什么用?” 小道士这才清醒过来:“我夫人这话说得大有道理,我等却是可笑了。” 太一子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问:“这却是什么符?” 守真子闭目苦思:“等等,我好像对这符有点印象,对了,” 他大叫:“这必是,灵宵神符!” “灵宵神符?” “《大宋天宫宝藏》记载,世间有灵宵神符,共九枚。各枚功用不同,若相互组合,则妙用更是无穷。此符以玉所制,隐含金丝,其内蕴有神灵之气。” “相传此符是上清灵宝天尊亲手所制,流传千年,曾多次现形,不过皆昙花一现。但至今百年,不再见于人世!” 守真子满脸通红,一时兴奋的竟是手舞足蹈:“当时看到这段记载,我只以为也是传说。道藏中记载的奇人异事、灵物至宝多了,其中多有谬传。可没想到,没想到,这灵宵神符竟是真的!” “并且,这其中蕴含的神灵之气如此饱满,说不定从来就没被使用过。灵宵神符即是真的,那说不定三清道尊还能重现世间。三清道尊啊!” 看着守真子如痴如癫的模样,小道士不得不狠心打断他:“师兄,那个,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灵宵神符,拿来对付大将军,想必是很管用的。” 守真子眼一瞪:“贫道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必是真的!” 然后他醒悟过来,猛地跳了起来,一时怒发冲冠:“你,你!你说什么?这等神符,你竟要用它来对付一个区区鬼物?这是,是暴殄天物啊!你该死,实在该杀!” 小道士摇头:“师兄,你我修道之人,自应顺天而行。天意使然,这玉笏落在了师兄手中。天意使然,我等必须来此除去大将军。天意使然,在必死之时,我等发现了这玉笏中藏着的神符。” “师兄,上天这要借我等之手,用这神符,来除去天地间的一个祸患,以免得人世间,生灵涂炭!” “上天既然有这好生之德,你我怎能逆天行事!” 他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守真子犹豫了一会儿后,竟抱着神符,放声大哭。 小道士苦笑:“师兄何需如此?像各色法器,只要补充好了法力,就能重复使用。神符品质可比法器高了不知有多少,不可能用了这一次,就成废物。不然书上也不可能说,多次现形。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太一子也在一旁苦劝,守真子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神符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一番感知后,大皱眉头:“麻烦了!这神符里面蕴含的神灵之气质地极高,想要激发这符的威力,怕是,怕是,哎,这怎生是好?” 许若雪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拖住那大将军,你把符往他身上一丢不就行了?” 小道士苦笑:“哪怕是灵符这样一丢都行。可这神符,” 他长叹:“我刚试了一下,输了些内力进去,可神符却全无反应。我全力施为,符里的神灵之气才有所松动。这样一来,远远一丢必然不行,神符激发不了。在手上激发后丢出去也不行,符篆威力的爆发只在瞬息间,匆促之下,十有八九会落空。” 许若雪大惊:“那岂不是说,这符必须得贴在大将军的身上,再手按着符,输入内力,慢慢激发。这哪是丢符,这是送死啊!” 小道士满脸苦涩,点了点头。 四人沉默。 生死事大,谁敢轻言说,愿赴死! 终于小道士一咬牙:“本就是必死之局,现在能死里求生,已是天大的幸运。就我去吧!能不能活下来,端看这天意如何?” 守真子长叹:“还是我去吧。” 小道士急道:“师兄,我腿脚灵便,我去了还有一丝生机,师兄一去那是必死无疑啊!” 守真子断然说道:“此事不必再争。天一子,你比我年轻,比我本事大,你活着远比我活着要有用的多。更不用说,你本可以不来趟这趟浑水。” “哎,来此之前,我就已经没打算活着回去。可你若是说要去送死,怕是尊夫人都不会答应吧!” 太一子大哭:“师父,这怎么可以,让徒儿去吧!” 守真子一挥手:“你修为太浅,去了也没用。” 太一子大悲,抱着守真子的双腿痛哭。 小道士心中大痛,正要开口,却觉脖颈忽然一麻,竟张不开嘴。 身后,许若雪幽幽说道:“对不起,夫君,我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所愿的,不过是自己的家人平安!” 守真子看着全身忽然僵硬,只剩下一双眼珠子在转的小道士,微微一笑,从他手中拿过神符。 当太一子的哭声止歇后,几人开始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小道士没再与守真子争着去赴死,只是心里发誓,到时哪怕自己是死,也得救回守真子! 几人商议一定,回到车马库那,按计划行事。 耽搁了这许久,大将军已平静了很多。虽然他身上的气势不再如刚开始时那般骇人,但他身上的起伏也没有起初时那般剧烈。 感知到几人的逼近,大将军猛地睁开眼,那双血眼中,瞬间杀气盈天。 他暴吼,持斧,弯腰,然后,扬斧! 这一斧还未出,但所有人都有感觉,这一斧,力能断山! 关键时刻,许若雪一声清叱,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飞刀电射而至。 这一刀,取得是,大将军的一双血眼。 哪怕武功盖世,眼睛也是一个人最明显的弱点。可对大将军来说,这个根本就不算弱点。他虽然现在身子凝练如山石,但本质上,他还是鬼体,是一只厉鬼。不过是区区一柄飞刀,又不是什么法器、煞兵,穿头而过便穿过了,能碍得了什么? 可大将军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手中的巨斧极速地一挡。 他现在的身子着实凝练,比从前的肉身还要好用太多。可正因如此,下意识地,大将军便不再当自己是鬼。 鬼是无形的,这世上可有有肉身的鬼? 所以,这柄直取他双眼的飞刀,他身不由己地就要挡。哪怕他心知肚明,根本无需挡。 这一挡,的确挡住了,但他的惊天一击,也就此消弭于无形。 趁此机会,许若雪飞身向前。她将身法施展到极致,于分寸之间,腾挪不定,手中长剑吞吐,更是剑剑不离大将军的双眼。 大将军再是强横,这一下也被许若雪缠住,一时无暇分身。 小道士和守真子立即欺身而出,使出,关键一击! 正文 182 最可笑的背叛理由 小道士手一扬,八张桃木符飞出,几乎是贴着大将军的鬼身,组成一个六合阵。 大将军暴怒,一声怒吼,巨斧高高扬起,如山般劈下。 这一斧,快逾闪电,小道士根本躲闪不及。 所以,他根本就没躲。哪怕巨斧激起的利风如刀,以先刺得他头皮剧痛。可他依旧没躲,直直冲到大将军身边。 他在赌,赌许若雪必不会看着他死,赌许若雪能接得下这一斧! 许若雪自然不可能不顾她夫君,她身子一闪,竟挡在小道士身前。 小道士这一惊,心胆欲裂。 许若雪一声清叱,这一瞬间,这绝世女侠爆发了,血海剑直直一剑刺去。 不,不是一剑。其实是,十六剑。 一瞬间刺出十六剑,十六剑竟如一剑。第一剑击在一点,第二剑击在这一点左侧分毫,第三剑击在第二剑左侧分毫,如是十六剑,在瞬息间,将那如山的巨斧生生地击得,偏离了半尺。 可这不够! 许若雪猛地矮身,身子突然撞去。 她竟直直地撞向,巨斧! 小道士发出一声惊叫:“不要!” 惊叫声中,巨斧竟被生生地,再撞得偏离了半尺,从小道士的手肘边斩过。 头顶,却没有血雨纷飞。 许若雪那一撞,妙至毫巅,于间不容发之际,正正地撞在,已倾斜的斧面上! 可大将军这一斩,力道何止千钧,许若雪闷哼一声,身子向后抛去。 顾不得查看许若雪究竟如何,小道士蹲下身,手按在那六合阵上,浑身的法力疯狂地向阵中输入。 六合阵白光大炽,六条白光如六条绳索,将大将军锁在当地。 与此同时,守真子已冲了过来。他咬着牙,将玉宵神符贴在大将军胸前,浑身的法力疯狂地向神符中输入。 大将军怒极,暴吼一声,猛地一挣。 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透过六合阵,传到小道士身上。小道士如被雷击,全身剧震,整个人都差点弹起。 小道士不管不顾,依旧疯狂地输入法力。生死只在这一刻,他哪敢让大将军挣脱开。 玉宵神符,发动! 金色的神灵之力袅袅升起,淡如薄雾,落在大将军身上,那坚凝如乌铁的鬼身却立时滋滋作响,一时黑光大盛。 大将军痛极,用尽全力,他猛地一挣。 小道士张口,一口鲜血喷出。 金光更盛! 那金光依旧微弱,却直往大将军的鬼身里钻。与此同时,大将军的身体一阵剧烈起伏,显然,那团阴气再次压制不住。 大将军凄声厉叫,疯狂挣扎,拼命挣扎。 小道士嘴中的血,一口一口地狂唝,竟染得大将军那半边身子,都鲜血淋漓! 如此惨状,直看得许若雪心疼欲死,她大叫着“夫君”,挣扎着想冲过去,可才一起身,她便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颓然倒地。 许若雪大哭! 太一子也大哭,他拼命地丢着手中的符篆,可伤不了大将军分毫。 金光大盛! 大将军忽然不再挣扎,已全身皆欲裂的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疯狂涌来。 这一下,他再坚持不住。浑身剧震中,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身子向断线风筝般,往后飞去。 眼前一黑,再一花,小道士看到,大将军的鬼手向守真子的心口处,凶猛无比地,插去! 小道士大叫:“跑!” 这声大叫,和着一口鲜血,向守真子的后背喷去。 可守真子没跑,他竟纹丝不动,他沉默着,输入了体内最后的一丝法力。 玉宵神符,彻底激发! 金光大作! 金光中,一只狰狞的鬼手,似撕开一层破布般,破开了守真子的胸。 手收回,鬼手中,多了一颗依旧怦怦跳动的心。 手用力,一声闷响,那心碎成了肉沫! 守真子,缓缓倒地。 小道士惨叫:“师兄!” 太一子惨叫:“师父!” 大将军也在惨叫,他的鬼身上似蒙上了一层金衣。他伸出双手,拼命地想扯去这薄衣。可手都消融了大半,那金光却一丝都未曾减弱! 当金光侵袭到他小腹时,那处忽地爆开一个大洞,洞中现出一团墨玉似的黑球。黑球一现,那金光似有灵性般地缠了上去,一时龙净虎斗。 大将军的气息迅速削弱,鬼身由有形再化为无形,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定定地看着自己身上,那缠斗在一起的金光和黑光。 太一子连滚带爬地扶起守真子,大哭叫道:“师父,师父。” 他拼命地伸手去堵那窟窿,可那洞口太大,他一只手竟遮不住。 守真子勉强看着他,那刚硬如石的脸上想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可微笑还未绽放,他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太一子抚尸痛哭! 许若雪挣扎着过来,扶起小道士。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守真子的尸身,也不由地,淆然泪下。 这时,许氏女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她呆呆地看着大将军,眼里的神色复杂莫名。 大将军看到她,回过神来,他说:“大小姐,我李猪儿真的很喜欢你,打小就非常喜欢。” 许氏女说:“我知道。当年不管多漂亮、多尊贵的女人,你玩过一次后就会赏给手下。只有我,你不准别人多看一眼。” “某是个粗人,不像张秀才那样生着一张利嘴。某喜欢你,却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你,只好用蛮力霸占你。大小姐,若还有来世,某必向大小姐赎罪。” 许氏女沉默不语。 小道士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猪儿,你滞留阳间多年,又罪孽深重,必定再没转世投胎的机会。事已至此,李猪儿,你可曾后悔?” 大将军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后悔,后悔个球!想某不过是一区区家生奴,在别人眼里猪狗不如的东西。只因为喝醉了酒,说了些胡话,就要被主家活活晒死。某下贱若此,活着有个屁意思!” “男人活着,就得求个痛快!要不得痛快,还不如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若不是杀官造反,某再喜欢大小姐又能怎样,不过是看着她在别人的身子底下浪荡。若不是杀官造反,某怎能为所欲为,想要得到谁便能得到谁,想要谁死谁就得死。虽然这一世某只快活了一年,但这一年,抵得过别人活的十生十世!” “你问某后不后悔,某告诉你,某绝不悔,至死不悔!哈哈,哈哈!” 笑声转淡,大将军魂体终于,魂飞魄散,再不现于天地间。 许氏女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也不逃走。 墓室中,只有太一子痛不欲生的嚎哭声。 恢复了几分精力后,小道士捡起铜钱剑,说道:“许氏女,我不明白,我死都不明白。明明我救了你,你却反倒陷害我。明明你与那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却反倒要帮他。” 看着守真子的尸身,小道士不禁怒发欲狂,他大喝:“若不是你,我师兄怎会身死?告诉我,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许氏女凄然说道:“因为我怕他,我从骨子里、心底里怕他。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一天,我就反抗不了他。” “可那时他已深受重伤,我定然可以除掉他。你为何放弃这报仇的大好机会,并将我等置于死地。” “可他毕竟只是受了重伤,毕竟还没死。”许氏女摇头说道:“只要他没死,一切都有可能。他最擅长的,就是做出别人认为最不可能的事!” “他说,他要杀了我爹爹。然后他当着我的面,一斧子砍了我爹爹的头,还一脚踢得看不到边。他说,他一定要杀了张秀才。然后,他逼得张秀才咬舌自尽,还将他砍成肉酱。他说,他一定要得到我。然后,他当着我夫君的面,破了我的身,干得我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他说了,他就做到了。他想要的,他都得到了。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家生奴,身份再低贱不过。可最后,他一个人,带着一把斧子,生生地打下了一座城。在那城里,他杀了好几百的男人,玩了好几十的女人,他占了最大的豪宅,抢了最多的钱财。所有人都跪在他脚下,没人敢违逆他。这世上可有人想过,一个家生奴竟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在主墓室那,他叫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了。因为我不相信他会失败,因为我从骨子里怕他。”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许氏女,他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人怕另一个人,竟能怕到失去理智,怕到没了思想,形同傀儡! 许氏女看向小道士,说:“仙长,在进古墓前,我是真想帮仙长除掉他。可真遇见他后,我才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的许氏女,已在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彻底地死去。现在留在这世间的,不过是一具木偶,随他摆布的木偶。” “仙长,万幸他现在已经真的消失了。他已死了,那我这尊木偶也没必要再留在人世了。” 她拜倒在地:“恳请仙长,请超度我。” 小道士长叹一声,心中对她的恨意已经消散。人可以生另一个人的气,却生不了一具木偶的气。 他说:“许氏女,你可要想好。你跟李用不同,李用有功无过,而你惹了罪孽。你这一去,便会彻底消失,再不能重新做人。” 许氏女淡然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凄苦而已。即然如此,活上十世、百世又有何益?我意已决,请仙长成全。” 小道士无奈,只得和太一子一起念起了超度经文。 一为超度守真子,二为超度许氏女。 经文声中,许氏女渐渐地,彻底消失! 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非常的淡然。无喜也无悲,无畏更无惧。 也许这人生对她来说,的确只是,凄苦而已。 墓室中,最后只剩下三人,相顾长叹! 正文 183 谋逆大罪,当诛三族 “哎!”小道士长叹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切从尘中来,一切回尘里去。太一子,你且节哀吧!” 太一子双目痴呆,抱着守真子的尸身,只是无言。 两个时辰过去了。 形同痴呆地太一子终于起身,放下守真子,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问:“师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道士说道:“先将师兄的遗体安置在此吧。我等回去后,多找几个人来,再将师兄好生送回九宵宫。” “嗯!” 两人给守真子除去身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道袍,移到干躁的地方,然后从盗洞那爬出去。 一路小心,待钻出盗洞时,外面正是艳阳满天。 在封闭、黑暗的墓室中呆了许久,这一出来,三人无不长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直觉得连阴郁的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小道士正待说话,许若雪却忽然挡在他身前,手按在血海剑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一群兵丁,看其兵服,竟还是御前军,将三人团团围住。 一个都头模样的军官排众而出,大大咧咧地一指三人:“尔等三人,跟某走!” 说完,他那贪婪的目光就死盯在许若雪身上,嘴里啧啧连声,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小道士大怒,但见这些兵丁个个刀出鞘,弓上弦,也只得忍气吞声。他上前一步挡住许若雪,遮住众兵士火热的目光。他拱手说道:“这位军爷,我等都是神宵派的正经道士,有度牒、戒牒在身。不知军爷找我等有何贵干?” 神宵派大名远播,那都头才收起了那份放肆,但依旧强横地说道:“道士就道士,聒噪个鸟,叫你们走就走,恁的多些事。” 说着他一挥手,众兵丁齐齐呐喊一声,持枪握刀,上前逼近一步。 顿时,剑拔弩张! 太一子迟疑地看向小道士,小道士不想触怒官兵,正待点头答应,却听身后的许若雪说道:“且慢!你这军爷,真真好大的威风!我等可不是小民,能任你鱼肉。想要我等走,你得说出个所以然。不然,呵呵,官兵了不起啊!” 她这一发威,那都头再不敢强横。大宋从来重文轻武,兵士地位低下。尊重他们的,会叫声“当兵的”,不尊重他们的,叫的就是“贼配军”。而面前这三人,两位是神宵派的道士,另一位只看衣着,便知必是出身大户。 当下这都头不敢再强行拿人,犹豫了一下后,终狠狠地瞪了许若雪一眼,回去禀告去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竟是,竟是上百名兵丁急急跑来,将这片山崖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个个如临大敌。几十柄刀枪齐举外,还有二十几张的弓弩对准了三人。 然后人潮分开,走出两人。 一人正是李知州,另一人是位军官,品秩不低。 李知州大笑:“三位别来无恙?” 小道士没笑:“却是不好。当日李大人亲上九宵宫,说兴元府这有恶鬼横行,袭杀乡民,惹得天怒人怨。要大人声称,我神宵派是道教大派,所学雷法诛邪除魔,无所不能。所以请我神宵派急万民之急,派人前来兴元府,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 说到这,小道士忽然大悲:“我等应李大人之请,不远千里来兴元府除鬼。来时道士有八人,回时,回时道士只剩两人。就连,就连我九宵宫的监寺,守真道长都殒命在此。我等拼了六条人命,力尽艰辛,才除尽了恶鬼,再下到这古墓深处,断了恶鬼造孽的源头。” “我等以为,付出了这等代价,立下了这般功劳,怎么着,也当得起李大人的一声谢。可现在,” 小道士手指着周围的众兵丁,嗔目大喝:“这,就是李大人的感谢吗?” 定军山下有恶鬼,这事兴元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兵丁一听说要前往定军山,无人敢去。也是头顶上的大人信誓旦旦,说恶鬼已被除尽,这才提心吊胆地过来。过来两日后,果然风平浪静。 这时一听小道士所说的,心中便信了。于是刀枪放下,弓弩松弦。 李大人一见,暗暗皱眉,他大笑道:“几位劳苦功高,立下此等奇功,本人不才,正要向朝廷奏请,将几位的义行彰告于天下,以为天下之楷模!但是,几位万不该,” 说到这,他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几位万不该,私入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辱我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辱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当诛三族! 这句话,声声惊雷,字字诛心!小道士再是淡然,也被惊得,心胆欲裂! 呆了好一会,小道士才跳了起来,他通红着眼,大喝道:“不可能!全西县的百姓都知道,这处是许家墓,墓的主人姓许。远在五个月前,这墓就被盗墓贼盗尽,当时王知县有行文州府,州府还派人前来查探过。怎么现在好好的许家墓,就变成了庆国公王墓?” 李知州悲悯地看着他,同情地摇了摇头:“你说的不错,西县人的确是说,此处是许家墓,此墓的确在五个月前被盗。但是天一子,此等大事,你觉得某敢信口雌黄吗?” “当年太祖开国,皇位传于其弟太宗。太宗一系出了九代皇帝后,皇位再回到太祖一系,再传至当今圣天子。” “此墓的主人,庆国公赵令譮,是先帝孝宗的祖父。当年因病在兴元府去逝,因其一生尊崇诸葛武侯,故在临终前立下遗言,要务必葬在定军山下,好与武侯比邻而居。此事当时西县人人皆知。” “再后面建炎南渡,金国欲进犯兴元府,兴元府顿成军事重镇。西县百姓于是人人恐慌,争相外逃。其后史斌造反,在西县更是杀戮惨烈,本地的百姓几死伤殆尽。这样,等局势稳定后,庆国公后人前来祭拜时,却发现,当地已无人知晓王侯墓所在。” “因西县离抗金战场太近,当时先帝孝宗又未即位,所以宗室将计就计,四处宣称此墓为许家墓。以防金兵得知此消息后,派精兵潜入,破坏王侯墓。” “此事就此成绝密,连兴元府本土官员知道得都甚少,几位不知情,实在情有可原。” “虽是无意,但是,此罪可是谋大逆,罪同谋反。在西县王县令上文禀告此事后,本官立即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哎,这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李知州在那长吁短叹,似痛心不已。 大变骤起,小道士心中大乱,此时极力缓过神来,说道:“此事不对。西县王县令就算先前不知情,但墓被盗后,他也当察觉。那他怎会再叫人持手书前来,叫那人带我等来此,还说什么除恶务尽?” 李知州皱眉:“竟有此事,那人何在?那手书又何在?” 小道士瞠目结舌。 那张神棍早就走了,那书信自然也被他带走了。小道士当时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可在此时,却分明地成了,口说无凭! 找不到证据,他如何证明自己等人,不是私下庆国公王墓? 李知州叹道:“各位为我兴元府立此大功,却无意中犯下此大错。兹事实在太大,本官不敢隐晦,只能秉公从事,还请各位理解本官的迫不得已。”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武官:“张大人,还请你派人下去一探。王侯墓先前虽经盗窃,但主墓室密封完好,庆国公遗体无恙。若是王侯墓依旧如前,那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若是不然,就可惜可叹了。” 小道士大急,他叫道:“我等受李大人所托,前来除鬼。又受王县令所请,来此墓消除后患。从盗洞这下来后才知道,有盗墓贼已于五个月前死于主墓室那,受墓中阴气所侵后,已化成僵尸。这僵尸力大地穷,三两下便毁了主墓室。我等侥幸逃脱,还斩了那僵尸,总算除尽了定军山的恶鬼。我等立有大功,何罪之有?” 李知州闻言大惊,跺脚叹道:“主墓室竟毁了?这么说,庆国公的遗体也,也……哎,祸大了。事已至此,天一子,你等这就随本官回利州,将此事解说清楚。你等放心,本官上表朝廷时,必会为几位开脱。” 李知州手一挥,张大人一声令下,众兵丁持枪围了过来。 小道士再是机警,此时也无计可施。他长叹一口气,闭上眼,束手就擒! 最前几名兵丁见状,长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直一声不吭的许若雪忽然出手,猛力将小道士和太一子二人,往盗洞那拽去。 那几个兵丁一声呐喊,持枪刺来,却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长枪从中齐断,断口处,光滑如镜。 众兵丁吓得急急后退,就这下耽搁,三人已消失在盗洞那。 那武官大怒:“犯了此等滔天大罪,竟然还敢拒捕。来人,围住此盗洞,某看他们往哪里逃!” 众兵丁应诺。一时此僻静处,杀气沸腾! 正文 192 被推入火炕的女人 小道士这话一说,许女侠侠义心肠发作,当即拔剑而起,怒道:“若真如此,我必定一剑割下那李半仙的狗头!” “夫君,为妻这就陪你去,英雄救美人。” 小道士摇头:“若雪,这次就你去。” “那李半仙必然养有多个小鬼。白天还好说,小鬼不敢现身。到了晚上,他身边但有风吹草动,必逃不过他耳目。今天你也看到了,有众多乡民被他乱了心智,视他如仙,竟甘愿为他赴死。我若去了,一旦被发现,那些愚民一旦围上来,若雪你怕是会被逼得大开杀戒!” “所以若雪,你就化妆成农妇,自己孤身前往。这样既便被发现了,脱身便是。我再给你一些辟邪灵符,可保你万无一失。” 许若雪摇头:“可是夫君,我舍不得离开你。” 小道士笑道:“救人要紧,你我要厮守一生,何必强求这一时。” 许若雪还是摇头:“为什么要化妆成农妇,好丑好丑的,我不要。” “不是有好些人见过我俩。你若不化妆,怕是没到村口便会被人认出来,这岂不误了大事。” 许若雪还是不依,小道士劝了半晌,她才不情不愿地出门去准备。 小道士心中奇怪,这女侠往日不是极豪爽的吗?有这等行侠仗义的好事,她怎么不欢呼雀跃,反倒还扭扭捏捏,这不像是她啊! 足足半个时辰,许若雪才提着包裹进来,然后关上门。好一会儿后。门一开,许若雪倚门而立,得意地问:“怎么样?夫君。” 小道士以手抚额,长叹一声:“我说姑奶奶,你这乡姑生得可真美!这样一走出去,怕是全定县的百姓都会疯了似地过来看你。你就不能稍微低调点,化得丑一点吗?” 许若雪一嘟嘴:“我才不!在夫君面前变丑,会被夫君嫌弃的。” 小道士好说歹说,才将她推进屋,重新来过。 接下来半个时辰,门开了又关了,关了又开。许若雪兴致勃勃地,一套接一套地换过。不但换了衣服,还变了发型,还化了淡妆,还摆了造型。于是乎,一次更比一次漂亮。到得后面,那娇滴滴的清纯小模样,让见惯了她女侠样子的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大流口水之余,小道士终忍不住把她推倒在床上,很是揉捏了一通。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小道士看了下日头,长叹:“若雪啊,这样可不行,再随你折腾下去,等你赶到时,吴李氏只怕连李家的娃都生下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小道士出门,用锭碎银买了身旧衣服,然后亲自出手,将许若雪的头发打乱,再用猪油调了点锅底灰,将许若雪的脸弄脏。 好了后,小道士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对嘛!开玩笑,装扮的那般漂亮,安不安全且不说,给别的男人看了,自己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这般绝色的美人儿们咱就得藏起来,偷偷地自个儿欣赏。哪能放到外面去,招蜂引蝶! 岂料许若雪对着铜镜一看,先是一愣,那眉尖儿就是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剑锋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 小道士愣了!我去,自打把清白女儿身托付给自己后,曾经的恶婆娘可就生生地变成了现在的小娇妻,这“铮”地一声的待遇,可是,好久好久未曾尝过了。 许若雪怒气冲冲,眼里分明杀气腾腾:“你个死道士,竟敢把姑奶奶我化得这么丑,是不是想尝下云淡风轻?” 小道士苦笑:“若雪,将你化得越丑,你便越是安全,这也越就说明,夫君珍惜你,你说是也不是?” 许若雪冷哼:“不行,毁了我的花容玉貌,便是再心爱的夫君,也绝对不行!” 小道士柔声说道:“夫君自然知道,我的若雪是天下一等一的侠女,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等事情了结后,夫君亲自出手,必定帮若雪化一个美美的妆。这样可好?” 许若雪眼圈一红:“可这也太丑了。我,我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小道士搂着她:“这不过是行侠仗义,所要付出的一些代价罢了。” 一跺脚,许若雪借力一旋身,却是用脚尖勾起被子,蒙头蒙脑地盖了小道士一身。 小道士闷声闷气地问:“夫人,这是为何?” 许若雪嗔道:“我现在太丑,不想给夫君看。” 说完,这女侠脚尖一点,竟是运足了全身的功力,一闪即没。 小道士苦笑着把被子拿开,叹道:“再是女侠,也是女人啊!是我糊涂了,这女人哪有不爱美的。越美的女人便越是爱美。” “以后可得切记,身为男人,千万不能妄图挑战女人的美丽!” 出门租了辆大车后,许女侠便到了李家村。虽然早有预料,但甫一进村,她还是大吃一惊。 村里到处贴有符篆,飘有黄绸,布有法器。那是处处有香火,时时有爆竹。人来人往的村民,竟十有六七身着道袍,彼此见面打招呼,也是拱手为礼,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就连四五岁的小孩,也不例外。 我去,这哪像是个村庄,分明就是间道观。虽然这道观的面积,未免大的太过于吓人。 村里香火最鼎盛、人烟最稠密的地方自然便是李半仙的住处。到了后,有人问明了所求何事,就发了个号牌,引进一间屋子里等着。 那屋里坐满了前来求子的妇人,竟有十六七人之多,吴李氏自然也在其中。 等了好久,直到天黑,那李半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但见他骨瘦如柴,那一般道袍披在他身上,就如挂在了一根柱子上,让人看了好不可笑。 在香案后坐下,众妇人依次上前,速度却是不慢。不过投几贯钱,问几句话,再画道符。 轮到吴李氏时,那李半仙却忽然摇头长叹。有信众就问他叹什么气。李半仙说道:“哎,你必是吴李氏了。你夫君与我福缘深厚,他苦于子嗣艰难,请我出手相助。只是,贫道先看你的生辰八字,再观你的面相,这屈指一算,却算到今生你若想再得子,已是不可能。并且依贫道推算,你那唯一的幼子必然体弱多病,命运不乖。若没有高人出手相助,怕是活不过十二岁。如此一来,你吴家的万贯家财,必会落入旁支之手。这实在是,让人叹息啊!”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信徒就替吴李氏救情,那李半仙只是端着不肯。在众人的一再催促下,吴李氏无奈跪地拜请,李半仙这才长叹一口气,说:“罢了罢了,你且沐浴更衣,去那边静室等着。贫道晚点会亲自前去,上书祷告苍天,再请神下凡,为你施法解除此厄。” 众信徒纷纷羡慕吴李氏好运,大赞李半仙仁慈。只有吴李氏神色凄苦。 吴李氏之后,李半仙更加快了速度。轮到许女侠时,连问都不问,草草画了张符就了事。想来是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急着要去享用美人。 等众人散去后,许女侠运起轻功,来到那处静室,从屋顶揭了片瓦,偷眼看去。果见吴李氏正在其中,显然已沐浴过,还换了身轻松的衣服。她长发如墨,白衣如雪,跪坐当场,那姣好的脸上,有着无限的哀婉,更有着无尽的悲凄,让人一见,立时心生无限怜爱。 一会儿后,那李半仙进来,见到这美人,口水竟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咳嗽一声,一擦口水,再道貌岸然地烧了张符纸,往桌上的法碗那一丢。就端着那碗水,叫吴李氏喝下。可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吴李氏只是不肯。 李半仙恼了,冷笑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吴李氏浑身剧震,眼里的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掉进碗里。 李半仙再催了几下,吴李氏终神色木然地端起那碗水,一口喝下。喝下后,便一声不吭,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半仙见状,终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笑声中,他一扯道袍,那道袍掉落,落出了一身的排骨。 他笑着,向吴李氏走去,嘴里还说道:“真是个绝好的美人儿!能尝到如此美人,贫道三生有幸啊!哈哈,吴家那小子忒大方,这样的美人儿都舍得往别的男人身下送。他既然如此大方,贫道可就,不客气喽,哈哈。” 看到这,许女侠再忍不住,仗剑就要飞身下去,先使出招云淡风轻,去了那孽根再说。 可当此紧要关头,许女侠忽觉身后一寒,然后她身上猛地爆起四团火光,火光中,似有黑影从她身上,透体而过。 然后,许女侠只觉得浑身一僵,全身上下竟再动不了一根手指头,连叫都叫不出声。 这下变起突然,她大惊,急急提气。可任凭她怎么拼尽全力,全身上下依旧,纹丝不动!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半仙大笑着,轻轻地一拉,拉去了,吴李氏身上的那件白袍。 而吴李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半仙大笑着,向自己身上压来。 …… 正文 194 为夫我要自寻死路 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就是也! 话说这许女侠,平时有些大大咧咧,可这时怎地如此精明?真比狄仁杰更要狄仁杰! 女扮男装,调戏良家道士的事,是小道士一生中挥之不去、不敢触及的污点。自然是打死他,也绝不敢让枕边人知道。 无奈许若雪双目如剑,剑指本心。在这样的逼视下,大感心虚的小道士竟不敢撒谎。眼看着许女侠眼中的杀气越来越盛,小道士情急之下,指天发誓:“若雪,我向三清道尊起誓,今生今世,这是第一次帮女人化妆。” 时人极重誓言,许若雪自然便信了,只是眼中的狐疑还是未曾消退。 小道士叹道:“若你问这技艺是从哪学的,自然是有人教的,还是男人教的。这里面牵扯到一桩隐秘,我是不会说的。若雪,你莫再问。” 说到后面,他语气很是不忿,显然被逼起誓,已让他心中大恼。 见此,许若雪不敢再问,只得收回了血海剑,自然脸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好的蜜里调油,这回终生出了一些嫌隙。 小道士心中难受,暗叹:“老虎就是老虎,哪怕她当了一段时间的猫,但终究心里还是有虎。哎,自己却是得意忘形了。敢说出那四条规矩的女人,会是好惹的吗?” 许若雪更是不堪,一时心中有气,直欲拍马远离,一时又心中有愧,只觉自己做得太过分。天底下贤良淑德的女子,哪个会把剑架在夫君的脖子上,哪个会逼得夫君指天发誓? 这样沉默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小道士和许若雪终忍不住同时说道:“那个,” 这一说,两人便笑了。 小道士说:“若雪,你先说吧。” 许若雪说:“夫君,你是一家之主,你请说。” 小道士不再推让:“奇怪,吴七步和吴李氏怎地还不回来?” 许若雪皱眉:“是啊!自己的妻子遇到了那种事,就算吴七步对那骗子再怎么深信不疑,也得先带吴李氏离开吧?难道……” 难道之后的话,因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许若雪不敢说,小道士也不好问。 小道士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终下定了决心:“若雪,既然知道那人可恶,就不能再放任他。你我这就前往李家村,见机行事,铲除这祸根。” 许若雪犹豫道:“可是那等愚民,愿意为那骗子赴汤蹈火的人无数。这一去可大是凶险啊!” 小道士叹道:“我也在头疼这问题。那帮愚民已被洗了脑,似沦为了傀儡。只要那骗子稍一煽动下,他们定然敢杀人放火。但我想了很久,事再艰难,也总得要人去做。若人人视而不见,那祸患只会越积越深,最后爆发时,危害定会越大!” “所以我若也视而不见,于心实在不安啊!这样,你我都化妆前去,小心行事。若事可为便为,若事真不可为,哎,也算尽了心力。” 许若雪点头。 于是许若雪扮成了村姑,小道士扮成了村夫。化好妆后,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对彼此的些许怨气,就此烟消云散。 租了辆牛车,天黑时分到了李家村。 下了车,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李家村岂止是变成了一座大道观,看这情形,这大道观里正在准备一场大法会。 许若雪找人一问,那人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你都不知道?外地人吧。李家村的李神仙,每年七月十五都会做一场大法会。附近四县几十乡的百姓都会赶来。那叫一个热闹。” 小道士和许若雪相视苦笑,自己的运气还真个好啊。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一天多,村里便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神台,台上供奉还极盛。小道士看了看,中规中矩。这骗子,倒有几分真本事。 许若雪使了银子,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得以靠近神台细细观看。 等了没多久,便听法铃一声响,瞬间锣鼓喧天,钟鼓齐鸣。 那骗子风骚登场,真真好大的声势! 前后左右,竟团团簇拥着二十几人,皆身着道袍,将他围在正中。其中便有吴七步,看他神情亢奋,便知其极感荣幸。 站定后,那骗子一扬手中拂尘,左掌立胸,喧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只这一句,便听四周无数声“福生无量天尊”,便见四周如落潮似地,有无数人跪拜。不少人行的竟是,三叩九拜大礼! 而李骗子在台上,竟也坦然消受。 法会开始! 今天是七月十五。七月十五是道教中元节,宜忏罪度亡。一年中有罪过的人,可在中元节这天通过这种法会,去请求天地人的宽恕。这是忏罪。七月十五又是一年中阴气最盛之时,这一天是地宫圣诞,而地宫掌冥府之门。冥府洞开,已故祖先可回家团圆。所以也是鬼节。 这场法会,便是先忏罪,再度亡。 台下的无数乡民想已得到过指点,人数虽多,但丝毫不乱。个个神色恭敬,礼敬神灵。个个痛悔己身,以洗罪孽。 整个仪式*肃穆,小道士受其感染,竟也有种跪地忏悔的冲动! 这骗子能得四县数十乡村无数村民的信服,果真有些道行啊! 忏罪仪式后,休息小半个时辰。 当六个道士小心翼翼地捧着六个孩童雕像供于神坛前时,小道士双目就是一凝! 这六个孩童雕像,必是小鬼的寄身之所。 好家伙,一养便是六个。真真是,利令智昏,自寻死路! 度亡法会开始。 到了这刻,小道士自然明白,今晚的法会,前面的忏罪不过是掩人耳目,顺便再塑造番“神仙形象”,其真正的目的,却是在一年中阴气最盛的这一天,用这场浩大的法会,来供奉他养的小鬼,借以增强小鬼的灵力! 果真是,好深的谋算,好大的手笔! 只是如人养虎,虎已欲噬主。在此时还给虎插上翅膀,这分明就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 仪式继续进行! 越到后面,小道士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越强烈。在他的法眼中,有五尊雕像全无动静,唯独中间的那尊,其顶上阴气竟增长的极是神速。 想到前晚袭击许若雪的小鬼,小道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那小鬼当时必受重伤,他灵智已生,便干脆在今晚法会前,将其它五个小鬼一一袭杀。这样一来,整场法会中所有的供奉,便会被他独占。 近千人的法会,又值阴气最盛之时,这等供奉何其强大!被他一鬼占了,他伤势尽复之余,必然鬼术大增! 果然,那雕像散出的阴气,初时淡薄如烟,渐渐漆黑如墨,再后面凝如实质,到最后,那阴气竟化成了孩童模样,似虚空中有把无形的刻刀,正细细雕刻。 当那阴气凝成的孩童轮廓尽现,四肢宛然时,小道士再也坐不住。 这小鬼鬼术大成后,必第一时间反噬其主。可在杀死李半仙,挣脱了束缚它的牢笼后。以它的暴戾,定然会大开杀戒。李半仙是死不足惜,可别的乡民却无辜啊! 一念至此,小道士苦笑道:“夫人啊,你切记,呆会儿万不可冲动。真迫不得已,也只能伤人,绝不可杀人。切记。” 许若雪疑道:“夫君,你要做什么?” 小道士长叹:“你夫君我要,自寻死路。” 说完,他提气,大声叫道:“李半仙,还不速速中止这法会。你养的小鬼已化身厉鬼,杀了别的五个小鬼。现在正借法会之力,修为大增。若再继续,你必克制不了它,定会被它反噬!你自找死路不要紧,可别害了众乡民。” 当此时,整个李家村一片寂静,于是小道士的这声大喊,声惊四座。 四周一静,然后,大哗! 无数的乡民大惊、大叫、大怒:“这是何人?敢扰了这神仙盛会。” “将那满嘴胡言的惫赖货赶出去。” “围住,别让这混帐东西跑了。” “一起上,打杀他,杀了他!” 叫着、嚷着,上百愚民齐齐站起,往这边奔来,一时场中大乱。 许若雪心中叫苦连天:“我去,夫君,你还真是自寻死路啊!这等马蜂窝也敢捅?四下尽是人,这下往哪跑?” 来不及抱怨,许若雪急急关上院门,持剑在手。 见情势危急,小道士大叫道:“李半仙,你也是有几分道行的人,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你真要执迷不悟,断了自己活路?” 他这一说,所有人齐齐看向李半仙,连那正跑来的人,也不由停住脚步。 火把下,李半仙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这等大型法会极耗心力,先前他全神贯注,虽隐隐觉得不对,却未及深思。可在此时,他凝神一感知,哪还会不知,大事不妙。 以往和他心意相通,如臂所使的六个小鬼,有五个已断了联系,有一个对他的召唤,竟不理睬! 小鬼反噬的后果,他自然清楚,当下就有心中止法会。可看着下面那无数双,渐渐带上了几分狐疑的眼,这个决定,他怎么都不敢下。 自己耗费了一生的心血,才成就了这“神仙”的美名,并从中获取了无尽的好处,若是此时中止法会,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不是神仙,他只是用了邪术,养了六个小鬼的邪道人? 神仙的外衣一被撕毁,前功尽弃不说,自己的性命,必也难保啊! 一念至此,李半仙一咬牙,手一指,喝道:“此人妖言惑众,乱我法会,坏了众人的功德,惊了众人的祖宗,其罪至大,不可饶恕!” 他这话一说,无数人一声吼,足足好几百的汉子通红着眼,如潮水般向小道士和许若雪,齐齐杀来! 一时,情势失控,凶险万分! 正文 194 为夫我要自寻死路 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就是也! 话说这许女侠,平时有些大大咧咧,可这时怎地如此精明?真比狄仁杰更要狄仁杰! 女扮男装,调戏良家道士的事,是小道士一生中挥之不去、不敢触及的污点。自然是打死他,也绝不敢让枕边人知道。 无奈许若雪双目如剑,剑指本心。在这样的逼视下,大感心虚的小道士竟不敢撒谎。眼看着许女侠眼中的杀气越来越盛,小道士情急之下,指天发誓:“若雪,我向三清道尊起誓,今生今世,这是第一次帮女人化妆。” 时人极重誓言,许若雪自然便信了,只是眼中的狐疑还是未曾消退。 小道士叹道:“若你问这技艺是从哪学的,自然是有人教的,还是男人教的。这里面牵扯到一桩隐秘,我是不会说的。若雪,你莫再问。” 说到后面,他语气很是不忿,显然被逼起誓,已让他心中大恼。 见此,许若雪不敢再问,只得收回了血海剑,自然脸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好的蜜里调油,这回终生出了一些嫌隙。 小道士心中难受,暗叹:“老虎就是老虎,哪怕她当了一段时间的猫,但终究心里还是有虎。哎,自己却是得意忘形了。敢说出那四条规矩的女人,会是好惹的吗?” 许若雪更是不堪,一时心中有气,直欲拍马远离,一时又心中有愧,只觉自己做得太过分。天底下贤良淑德的女子,哪个会把剑架在夫君的脖子上,哪个会逼得夫君指天发誓? 这样沉默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小道士和许若雪终忍不住同时说道:“那个,” 这一说,两人便笑了。 小道士说:“若雪,你先说吧。” 许若雪说:“夫君,你是一家之主,你请说。” 小道士不再推让:“奇怪,吴七步和吴李氏怎地还不回来?” 许若雪皱眉:“是啊!自己的妻子遇到了那种事,就算吴七步对那骗子再怎么深信不疑,也得先带吴李氏离开吧?难道……” 难道之后的话,因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许若雪不敢说,小道士也不好问。 小道士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终下定了决心:“若雪,既然知道那人可恶,就不能再放任他。你我这就前往李家村,见机行事,铲除这祸根。” 许若雪犹豫道:“可是那等愚民,愿意为那骗子赴汤蹈火的人无数。这一去可大是凶险啊!” 小道士叹道:“我也在头疼这问题。那帮愚民已被洗了脑,似沦为了傀儡。只要那骗子稍一煽动下,他们定然敢杀人放火。但我想了很久,事再艰难,也总得要人去做。若人人视而不见,那祸患只会越积越深,最后爆发时,危害定会越大!” “所以我若也视而不见,于心实在不安啊!这样,你我都化妆前去,小心行事。若事可为便为,若事真不可为,哎,也算尽了心力。” 许若雪点头。 于是许若雪扮成了村姑,小道士扮成了村夫。化好妆后,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对彼此的些许怨气,就此烟消云散。 租了辆牛车,天黑时分到了李家村。 下了车,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李家村岂止是变成了一座大道观,看这情形,这大道观里正在准备一场大法会。 许若雪找人一问,那人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你都不知道?外地人吧。李家村的李神仙,每年七月十五都会做一场大法会。附近四县几十乡的百姓都会赶来。那叫一个热闹。” 小道士和许若雪相视苦笑,自己的运气还真个好啊。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一天多,村里便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神台,台上供奉还极盛。小道士看了看,中规中矩。这骗子,倒有几分真本事。 许若雪使了银子,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得以靠近神台细细观看。 等了没多久,便听法铃一声响,瞬间锣鼓喧天,钟鼓齐鸣。 那骗子风骚登场,真真好大的声势! 前后左右,竟团团簇拥着二十几人,皆身着道袍,将他围在正中。其中便有吴七步,看他神情亢奋,便知其极感荣幸。 站定后,那骗子一扬手中拂尘,左掌立胸,喧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只这一句,便听四周无数声“福生无量天尊”,便见四周如落潮似地,有无数人跪拜。不少人行的竟是,三叩九拜大礼! 而李骗子在台上,竟也坦然消受。 法会开始! 今天是七月十五。七月十五是道教中元节,宜忏罪度亡。一年中有罪过的人,可在中元节这天通过这种法会,去请求天地人的宽恕。这是忏罪。七月十五又是一年中阴气最盛之时,这一天是地宫圣诞,而地宫掌冥府之门。冥府洞开,已故祖先可回家团圆。所以也是鬼节。 这场法会,便是先忏罪,再度亡。 台下的无数乡民想已得到过指点,人数虽多,但丝毫不乱。个个神色恭敬,礼敬神灵。个个痛悔己身,以洗罪孽。 整个仪式*肃穆,小道士受其感染,竟也有种跪地忏悔的冲动! 这骗子能得四县数十乡村无数村民的信服,果真有些道行啊! 忏罪仪式后,休息小半个时辰。 当六个道士小心翼翼地捧着六个孩童雕像供于神坛前时,小道士双目就是一凝! 这六个孩童雕像,必是小鬼的寄身之所。 好家伙,一养便是六个。真真是,利令智昏,自寻死路! 度亡法会开始。 到了这刻,小道士自然明白,今晚的法会,前面的忏罪不过是掩人耳目,顺便再塑造番“神仙形象”,其真正的目的,却是在一年中阴气最盛的这一天,用这场浩大的法会,来供奉他养的小鬼,借以增强小鬼的灵力! 果真是,好深的谋算,好大的手笔! 只是如人养虎,虎已欲噬主。在此时还给虎插上翅膀,这分明就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 仪式继续进行! 越到后面,小道士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越强烈。在他的法眼中,有五尊雕像全无动静,唯独中间的那尊,其顶上阴气竟增长的极是神速。 想到前晚袭击许若雪的小鬼,小道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那小鬼当时必受重伤,他灵智已生,便干脆在今晚法会前,将其它五个小鬼一一袭杀。这样一来,整场法会中所有的供奉,便会被他独占。 近千人的法会,又值阴气最盛之时,这等供奉何其强大!被他一鬼占了,他伤势尽复之余,必然鬼术大增! 果然,那雕像散出的阴气,初时淡薄如烟,渐渐漆黑如墨,再后面凝如实质,到最后,那阴气竟化成了孩童模样,似虚空中有把无形的刻刀,正细细雕刻。 当那阴气凝成的孩童轮廓尽现,四肢宛然时,小道士再也坐不住。 这小鬼鬼术大成后,必第一时间反噬其主。可在杀死李半仙,挣脱了束缚它的牢笼后。以它的暴戾,定然会大开杀戒。李半仙是死不足惜,可别的乡民却无辜啊! 一念至此,小道士苦笑道:“夫人啊,你切记,呆会儿万不可冲动。真迫不得已,也只能伤人,绝不可杀人。切记。” 许若雪疑道:“夫君,你要做什么?” 小道士长叹:“你夫君我要,自寻死路。” 说完,他提气,大声叫道:“李半仙,还不速速中止这法会。你养的小鬼已化身厉鬼,杀了别的五个小鬼。现在正借法会之力,修为大增。若再继续,你必克制不了它,定会被它反噬!你自找死路不要紧,可别害了众乡民。” 当此时,整个李家村一片寂静,于是小道士的这声大喊,声惊四座。 四周一静,然后,大哗! 无数的乡民大惊、大叫、大怒:“这是何人?敢扰了这神仙盛会。” “将那满嘴胡言的惫赖货赶出去。” “围住,别让这混帐东西跑了。” “一起上,打杀他,杀了他!” 叫着、嚷着,上百愚民齐齐站起,往这边奔来,一时场中大乱。 许若雪心中叫苦连天:“我去,夫君,你还真是自寻死路啊!这等马蜂窝也敢捅?四下尽是人,这下往哪跑?” 来不及抱怨,许若雪急急关上院门,持剑在手。 见情势危急,小道士大叫道:“李半仙,你也是有几分道行的人,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你真要执迷不悟,断了自己活路?” 他这一说,所有人齐齐看向李半仙,连那正跑来的人,也不由停住脚步。 火把下,李半仙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这等大型法会极耗心力,先前他全神贯注,虽隐隐觉得不对,却未及深思。可在此时,他凝神一感知,哪还会不知,大事不妙。 以往和他心意相通,如臂所使的六个小鬼,有五个已断了联系,有一个对他的召唤,竟不理睬! 小鬼反噬的后果,他自然清楚,当下就有心中止法会。可看着下面那无数双,渐渐带上了几分狐疑的眼,这个决定,他怎么都不敢下。 自己耗费了一生的心血,才成就了这“神仙”的美名,并从中获取了无尽的好处,若是此时中止法会,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不是神仙,他只是用了邪术,养了六个小鬼的邪道人? 神仙的外衣一被撕毁,前功尽弃不说,自己的性命,必也难保啊! 一念至此,李半仙一咬牙,手一指,喝道:“此人妖言惑众,乱我法会,坏了众人的功德,惊了众人的祖宗,其罪至大,不可饶恕!” 他这话一说,无数人一声吼,足足好几百的汉子通红着眼,如潮水般向小道士和许若雪,齐齐杀来! 一时,情势失控,凶险万分! 正文 192 被推入火炕的女人 小道士这话一说,许女侠侠义心肠发作,当即拔剑而起,怒道:“若真如此,我必定一剑割下那李半仙的狗头!” “夫君,为妻这就陪你去,英雄救美人。” 小道士摇头:“若雪,这次就你去。” “那李半仙必然养有多个小鬼。白天还好说,小鬼不敢现身。到了晚上,他身边但有风吹草动,必逃不过他耳目。今天你也看到了,有众多乡民被他乱了心智,视他如仙,竟甘愿为他赴死。我若去了,一旦被发现,那些愚民一旦围上来,若雪你怕是会被逼得大开杀戒!” “所以若雪,你就化妆成农妇,自己孤身前往。这样既便被发现了,脱身便是。我再给你一些辟邪灵符,可保你万无一失。” 许若雪摇头:“可是夫君,我舍不得离开你。” 小道士笑道:“救人要紧,你我要厮守一生,何必强求这一时。” 许若雪还是摇头:“为什么要化妆成农妇,好丑好丑的,我不要。” “不是有好些人见过我俩。你若不化妆,怕是没到村口便会被人认出来,这岂不误了大事。” 许若雪还是不依,小道士劝了半晌,她才不情不愿地出门去准备。 小道士心中奇怪,这女侠往日不是极豪爽的吗?有这等行侠仗义的好事,她怎么不欢呼雀跃,反倒还扭扭捏捏,这不像是她啊! 足足半个时辰,许若雪才提着包裹进来,然后关上门。好一会儿后。门一开,许若雪倚门而立,得意地问:“怎么样?夫君。” 小道士以手抚额,长叹一声:“我说姑奶奶,你这乡姑生得可真美!这样一走出去,怕是全定县的百姓都会疯了似地过来看你。你就不能稍微低调点,化得丑一点吗?” 许若雪一嘟嘴:“我才不!在夫君面前变丑,会被夫君嫌弃的。” 小道士好说歹说,才将她推进屋,重新来过。 接下来半个时辰,门开了又关了,关了又开。许若雪兴致勃勃地,一套接一套地换过。不但换了衣服,还变了发型,还化了淡妆,还摆了造型。于是乎,一次更比一次漂亮。到得后面,那娇滴滴的清纯小模样,让见惯了她女侠样子的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大流口水之余,小道士终忍不住把她推倒在床上,很是揉捏了一通。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小道士看了下日头,长叹:“若雪啊,这样可不行,再随你折腾下去,等你赶到时,吴李氏只怕连李家的娃都生下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小道士出门,用锭碎银买了身旧衣服,然后亲自出手,将许若雪的头发打乱,再用猪油调了点锅底灰,将许若雪的脸弄脏。 好了后,小道士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对嘛!开玩笑,装扮的那般漂亮,安不安全且不说,给别的男人看了,自己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这般绝色的美人儿们咱就得藏起来,偷偷地自个儿欣赏。哪能放到外面去,招蜂引蝶! 岂料许若雪对着铜镜一看,先是一愣,那眉尖儿就是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剑锋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 小道士愣了!我去,自打把清白女儿身托付给自己后,曾经的恶婆娘可就生生地变成了现在的小娇妻,这“铮”地一声的待遇,可是,好久好久未曾尝过了。 许若雪怒气冲冲,眼里分明杀气腾腾:“你个死道士,竟敢把姑奶奶我化得这么丑,是不是想尝下云淡风轻?” 小道士苦笑:“若雪,将你化得越丑,你便越是安全,这也越就说明,夫君珍惜你,你说是也不是?” 许若雪冷哼:“不行,毁了我的花容玉貌,便是再心爱的夫君,也绝对不行!” 小道士柔声说道:“夫君自然知道,我的若雪是天下一等一的侠女,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等事情了结后,夫君亲自出手,必定帮若雪化一个美美的妆。这样可好?” 许若雪眼圈一红:“可这也太丑了。我,我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小道士搂着她:“这不过是行侠仗义,所要付出的一些代价罢了。” 一跺脚,许若雪借力一旋身,却是用脚尖勾起被子,蒙头蒙脑地盖了小道士一身。 小道士闷声闷气地问:“夫人,这是为何?” 许若雪嗔道:“我现在太丑,不想给夫君看。” 说完,这女侠脚尖一点,竟是运足了全身的功力,一闪即没。 小道士苦笑着把被子拿开,叹道:“再是女侠,也是女人啊!是我糊涂了,这女人哪有不爱美的。越美的女人便越是爱美。” “以后可得切记,身为男人,千万不能妄图挑战女人的美丽!” 出门租了辆大车后,许女侠便到了李家村。虽然早有预料,但甫一进村,她还是大吃一惊。 村里到处贴有符篆,飘有黄绸,布有法器。那是处处有香火,时时有爆竹。人来人往的村民,竟十有六七身着道袍,彼此见面打招呼,也是拱手为礼,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就连四五岁的小孩,也不例外。 我去,这哪像是个村庄,分明就是间道观。虽然这道观的面积,未免大的太过于吓人。 村里香火最鼎盛、人烟最稠密的地方自然便是李半仙的住处。到了后,有人问明了所求何事,就发了个号牌,引进一间屋子里等着。 那屋里坐满了前来求子的妇人,竟有十六七人之多,吴李氏自然也在其中。 等了好久,直到天黑,那李半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但见他骨瘦如柴,那一般道袍披在他身上,就如挂在了一根柱子上,让人看了好不可笑。 在香案后坐下,众妇人依次上前,速度却是不慢。不过投几贯钱,问几句话,再画道符。 轮到吴李氏时,那李半仙却忽然摇头长叹。有信众就问他叹什么气。李半仙说道:“哎,你必是吴李氏了。你夫君与我福缘深厚,他苦于子嗣艰难,请我出手相助。只是,贫道先看你的生辰八字,再观你的面相,这屈指一算,却算到今生你若想再得子,已是不可能。并且依贫道推算,你那唯一的幼子必然体弱多病,命运不乖。若没有高人出手相助,怕是活不过十二岁。如此一来,你吴家的万贯家财,必会落入旁支之手。这实在是,让人叹息啊!”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信徒就替吴李氏救情,那李半仙只是端着不肯。在众人的一再催促下,吴李氏无奈跪地拜请,李半仙这才长叹一口气,说:“罢了罢了,你且沐浴更衣,去那边静室等着。贫道晚点会亲自前去,上书祷告苍天,再请神下凡,为你施法解除此厄。” 众信徒纷纷羡慕吴李氏好运,大赞李半仙仁慈。只有吴李氏神色凄苦。 吴李氏之后,李半仙更加快了速度。轮到许女侠时,连问都不问,草草画了张符就了事。想来是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急着要去享用美人。 等众人散去后,许女侠运起轻功,来到那处静室,从屋顶揭了片瓦,偷眼看去。果见吴李氏正在其中,显然已沐浴过,还换了身轻松的衣服。她长发如墨,白衣如雪,跪坐当场,那姣好的脸上,有着无限的哀婉,更有着无尽的悲凄,让人一见,立时心生无限怜爱。 一会儿后,那李半仙进来,见到这美人,口水竟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咳嗽一声,一擦口水,再道貌岸然地烧了张符纸,往桌上的法碗那一丢。就端着那碗水,叫吴李氏喝下。可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吴李氏只是不肯。 李半仙恼了,冷笑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吴李氏浑身剧震,眼里的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掉进碗里。 李半仙再催了几下,吴李氏终神色木然地端起那碗水,一口喝下。喝下后,便一声不吭,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半仙见状,终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笑声中,他一扯道袍,那道袍掉落,落出了一身的排骨。 他笑着,向吴李氏走去,嘴里还说道:“真是个绝好的美人儿!能尝到如此美人,贫道三生有幸啊!哈哈,吴家那小子忒大方,这样的美人儿都舍得往别的男人身下送。他既然如此大方,贫道可就,不客气喽,哈哈。” 看到这,许女侠再忍不住,仗剑就要飞身下去,先使出招云淡风轻,去了那孽根再说。 可当此紧要关头,许女侠忽觉身后一寒,然后她身上猛地爆起四团火光,火光中,似有黑影从她身上,透体而过。 然后,许女侠只觉得浑身一僵,全身上下竟再动不了一根手指头,连叫都叫不出声。 这下变起突然,她大惊,急急提气。可任凭她怎么拼尽全力,全身上下依旧,纹丝不动!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半仙大笑着,轻轻地一拉,拉去了,吴李氏身上的那件白袍。 而吴李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半仙大笑着,向自己身上压来。 …… 正文 232 一夜春风梨花开 一室皆惊! 李老失声叫道:“怎可能?小女心地善良,与世无争。我李家在村里向来也是多行善行,从不惹人嫉恨。怎地会有人,竟对小女下此毒手?此事断无可能,小娘子定是看错了。” 许若雪肯定地说道:“这个却绝不至于错。” “我自小就对江湖上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极感兴趣,这方面见识绝对广博。你等且注意一下,” 她指着李三娘的脸,说道:“这些红肿看似是一大片,但一细看,却是一片一片的连在一块。而这一块块的红肿,看起来像不像一朵朵梨花?花瓣艳红,花蕊处却有一点乌黑。” 众人得她指点,连连点头。 李老便信了几分,问:“小娘子既然说是中了毒,却不知是中了什么毒?” 许若雪答道:“如我所料不差,这中的是‘一夜春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一夜春风!” “这种毒,名字虽优雅,毒性却极烈。毒发前是毫无异样,但一觉醒来后,脸上便是一脸梨花。这梨花初始是红,慢慢由红转白。过得三日后,红肿会全消,脸色变得惨白。再三日后,却由白转黑。渐渐地,这脸会腐烂,越烂越深。最多不过十一、二日,这脸会变得,比世上最恐怖的恶鬼,还要更可怕十分!” 一个姿容出众、艳压黔州的美人,不过半月功夫,就会变得人见人怕,鬼见鬼惊。这滋味,谁能消受? 只听李三娘“嘤咛”一声,便软倒在绣床上,瞬间泪如雨下,只是颤抖着身子,叫道:“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李老一揖到地,哽咽道:“垦请小娘子出手相助!若有所求,我李家必无不允!” 许若雪皱眉说道:“这毒用来毁人容颜,无声无息,端地厉害。只是这毒据说是出自三苗,炼制极是不易,世间绝少流传。却不知,这黔州何人竟会这等法门?” 看李三娘伤悲,她安慰道:“妹妹无需担心。刚毒发,梨花还是红色时,这毒是能解的,解后全无异样。若是等到梨花转白,这毒再无药可救。妹妹好运,不过是今晨毒发,还有得救。” 李三娘大喜:“天可怜见,姐姐就在奴家身边。若是缓得一两日,奴家只能投缳自尽了。姐姐救命之恩,妹妹终生感激不尽!” 许若雪再想了想,却说:“这解毒的法子,我虽然听过,但当时只是当成了一桩趣事,便没有用心记下,当中怕有谬误。真若有所差错,误了妹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那岂不可惜?所以为今之计,最好还是找到那下毒之人。” “调这毒那得用活物,必须现调。所以,下毒之人必在妹妹身边。我们将那人找出便是。” 李老一听大怒,对管家喝道:“速速封锁我李家家宅,任何人,不可进亦不可出!若有闪失,我唯你是问。” 管家领命离去。 许若雪说道:“这毒调出来后,色呈粉红,有异香。所以要下此毒,最好的方法便是,调在女子用得香粉中。妹妹想想,这两日有没用过此物?” “粉红,异香,香粉,”李三娘嘴里喃喃念道,然后忽然脸色大变,她看向李二娘,眼里、脸上,是无尽的惊恐和无尽的诧异:“姐姐,你……” 这话,她虽未说明,但内里意思,自清晰无疑。 室内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李老的儿子,李大郎怒道:“小妹你说得什么话,难不成你还怀疑大妹?” 李二娘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淡然笑道:“小妹可是认为,姐姐前日送你的香粉有问题?” 说着,李二娘走到梳妆台那,拿起一盒香粉,打开。那香粉雪白中稳带粉红,闻来,有淡香扑鼻。 李二娘镇定自若地拿起香粉,敷在脸上,笑道:“这香粉啊可是秘制的,据说还是皇室贡品。姐姐好不容易得来后,自己都不舍得用。看妹妹喜欢,便都给了妹妹。” 擦完后,她一指自己的脸:“你看,这不没事吗?真若有毒,我自不敢往自己脸上擦,是也不是?” 她的这番举动,立时打消了众人的疑心。李大郎怒道:“小妹,你好不懂事,尽听别人胡说,没得冤枉了自己的姐姐。” 李三娘大是羞愧,正想道歉,却听许若雪一声长叹。 许若雪叹道:“哎,李二娘,你还是心存侥幸。既然我有听过‘一夜春风’,那么,有关此毒的一件最有意思的事,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夜春风敷在脸上后,毒性便不会立时发作。但中毒之人一旦吃上几个李子或杏子,那数个时辰内,毒必发!” “这时节杏子还未成熟,所以李三娘吃得,必是李子。李三娘,我说的对也不对?” 李三娘“啊”地尖叫,她迅速揭开床头的水果盘。那盘里,赫然放着几个新鲜的李子。 她颤声说道:“这李子,这李子,也是姐姐昨日送来的,姐姐还陪我吃,吃了几个。” 众人大惊! 李老怒道:“二娘,这是怎么回事?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娘手捧香粉,那泪珠儿滴滴滚落,她颤声说道:“怎么回事?女儿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她手指着许若雪,大哭道:“她不过一区区外人,她不来时,家里一切平安。她这一出现,家里就出了这等大事。在出事后,她还一个劲地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是不知,她内里怀了怎样的心思?” “爹爹、小妹、大哥,我陪伴大家十余年。平时里我性子怎样,为人如何,谁不一清二楚?为什么这一出事,大家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这样对我而言,公平吗?公平吗?” 说着,李二娘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李三娘手中的果盘。她拿起一个李子,哭着说道:“不就是几个李子吗?我吃,我全都吃完。” “吃完后,我自会离开李家。既然这个家不把我当自己人,我还呆在这干嘛,还呆在这干嘛?” “呵呵,可笑啊!这十年来,为了让这个家容纳自己,我是时时小心、处处在意,我是用尽了诚心,使尽了力气。可没曾想到,到最后,这个家,终究还不是自己的家。” “捡来的,到底是捡来的啊!比不上亲生的啊!哈哈,哈哈!” 大笑声着,李二娘就将手中的李子往嘴里送去。 这时一人窜过去,一把将她手中的李子打掉,却是李大郎。 李大郎眼通红、脸通红,他叫道:“大妹,不可。” 然后他霍地转身,竟直视他爹爹,喝道:“爹爹,你……” 他终究自幼熟读诗书,终不敢目无尊者。可对许若雪这个外人,他却无此顾虑。 手指许若雪,李大郎嗔目怒道:“你个毒妇,在此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居心何在?你,给我速速滚出李家!” 这事本是别人家的家务事,许若雪在旁冷眼旁观,心中还在暗赞这李二娘着实了得,这番表演真真到位,情深意切不说,还正正直击人心坎。 却不提防,李大郎竟将怒火倾泄到自己身上。她向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当下便是一愣,一愣后大怒,二话不说,“铮”一声,血海剑出鞘! 便是,剑光迷离,室内一片惊呼! 再“铮”一声后,血海剑归鞘! 却见,李大郎还保持着那个,戟指怒骂的姿势。只是他前伸的左手,从手腕到左肩,竟已是清洁溜溜,片缕全无。而他的人,却不伤分毫! 如此神技! 众人目瞪口呆中,许若雪冷喝道:“笑话!我若要对你等不利,选个月黑风高之夜,潜进来全杀了便是。何必要花这等力气,用上下毒这等手段。” “若非昨日与李三娘相谈甚欢,你李家的事,与我何关?这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许若雪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小娘子且慢!”李老急步上前,竟深施一礼:“犬子无礼,冲犯了小娘子,小老在此赔礼。还请小娘子大发慈悲,助我李家逃过此劫。” 长者这般卑辞托请,许若雪自不好再离去,当下气鼓鼓地站住。 李大郎见状,悲道:“爹爹你,你竟真得怀疑大妹?” 李二娘更是惨笑一声,神情惨然,脸上无声泪下,见者无不怜悯。 她刚说的那番言辞,极是犀利,寻常人听后哪敢再让她吃下这李子?可李老自不是寻常人,他宦海沉浮数十年,岂能被这等小事难倒? 当下李老长叹一声,面露悲凄。他凄声说道:“女儿啊,我怎会疑心于你?” “你在李家十年,所言所行,我尽看在眼里,内心大感欣慰。你虽不是我亲生,可村里谁不知道,我待你可比待三娘、大郎更要好上三分。” “今日事起突然,不是爹爹要疑心于你。只是此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们李家众人谁不心里有个疙瘩?三娘若是无事还好,若真有事,有这个疙瘩在,你我家人怎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和和美美。这时日一久,那是必起嫌隙,必有纷争啊!” “爹爹我断然是相信女儿的,可正因为相信,为以后计,才垦请女儿吃下这李子。爹爹的这番苦心,女儿能理解吗?” 李大郎听了,一拍脑袋,说道:“是极!大妹既然绝计是清白的,那不妨就吃下这李子。不就是几个李子吗?又甜又脆,好吃的很。来,我来陪大妹一起吃。” 连李大郎都这般说了,李二娘再无办法,她只能挤出一丝苦笑:“爹爹的心意,女儿自是明白。女儿这就吃。” 说着她接过果盘,拈起一只李子,往嘴里送去。 正文 232 一夜春风梨花开 一室皆惊! 李老失声叫道:“怎可能?小女心地善良,与世无争。我李家在村里向来也是多行善行,从不惹人嫉恨。怎地会有人,竟对小女下此毒手?此事断无可能,小娘子定是看错了。” 许若雪肯定地说道:“这个却绝不至于错。” “我自小就对江湖上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极感兴趣,这方面见识绝对广博。你等且注意一下,” 她指着李三娘的脸,说道:“这些红肿看似是一大片,但一细看,却是一片一片的连在一块。而这一块块的红肿,看起来像不像一朵朵梨花?花瓣艳红,花蕊处却有一点乌黑。” 众人得她指点,连连点头。 李老便信了几分,问:“小娘子既然说是中了毒,却不知是中了什么毒?” 许若雪答道:“如我所料不差,这中的是‘一夜春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一夜春风!” “这种毒,名字虽优雅,毒性却极烈。毒发前是毫无异样,但一觉醒来后,脸上便是一脸梨花。这梨花初始是红,慢慢由红转白。过得三日后,红肿会全消,脸色变得惨白。再三日后,却由白转黑。渐渐地,这脸会腐烂,越烂越深。最多不过十一、二日,这脸会变得,比世上最恐怖的恶鬼,还要更可怕十分!” 一个姿容出众、艳压黔州的美人,不过半月功夫,就会变得人见人怕,鬼见鬼惊。这滋味,谁能消受? 只听李三娘“嘤咛”一声,便软倒在绣床上,瞬间泪如雨下,只是颤抖着身子,叫道:“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李老一揖到地,哽咽道:“垦请小娘子出手相助!若有所求,我李家必无不允!” 许若雪皱眉说道:“这毒用来毁人容颜,无声无息,端地厉害。只是这毒据说是出自三苗,炼制极是不易,世间绝少流传。却不知,这黔州何人竟会这等法门?” 看李三娘伤悲,她安慰道:“妹妹无需担心。刚毒发,梨花还是红色时,这毒是能解的,解后全无异样。若是等到梨花转白,这毒再无药可救。妹妹好运,不过是今晨毒发,还有得救。” 李三娘大喜:“天可怜见,姐姐就在奴家身边。若是缓得一两日,奴家只能投缳自尽了。姐姐救命之恩,妹妹终生感激不尽!” 许若雪再想了想,却说:“这解毒的法子,我虽然听过,但当时只是当成了一桩趣事,便没有用心记下,当中怕有谬误。真若有所差错,误了妹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那岂不可惜?所以为今之计,最好还是找到那下毒之人。” “调这毒那得用活物,必须现调。所以,下毒之人必在妹妹身边。我们将那人找出便是。” 李老一听大怒,对管家喝道:“速速封锁我李家家宅,任何人,不可进亦不可出!若有闪失,我唯你是问。” 管家领命离去。 许若雪说道:“这毒调出来后,色呈粉红,有异香。所以要下此毒,最好的方法便是,调在女子用得香粉中。妹妹想想,这两日有没用过此物?” “粉红,异香,香粉,”李三娘嘴里喃喃念道,然后忽然脸色大变,她看向李二娘,眼里、脸上,是无尽的惊恐和无尽的诧异:“姐姐,你……” 这话,她虽未说明,但内里意思,自清晰无疑。 室内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李老的儿子,李大郎怒道:“小妹你说得什么话,难不成你还怀疑大妹?” 李二娘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淡然笑道:“小妹可是认为,姐姐前日送你的香粉有问题?” 说着,李二娘走到梳妆台那,拿起一盒香粉,打开。那香粉雪白中稳带粉红,闻来,有淡香扑鼻。 李二娘镇定自若地拿起香粉,敷在脸上,笑道:“这香粉啊可是秘制的,据说还是皇室贡品。姐姐好不容易得来后,自己都不舍得用。看妹妹喜欢,便都给了妹妹。” 擦完后,她一指自己的脸:“你看,这不没事吗?真若有毒,我自不敢往自己脸上擦,是也不是?” 她的这番举动,立时打消了众人的疑心。李大郎怒道:“小妹,你好不懂事,尽听别人胡说,没得冤枉了自己的姐姐。” 李三娘大是羞愧,正想道歉,却听许若雪一声长叹。 许若雪叹道:“哎,李二娘,你还是心存侥幸。既然我有听过‘一夜春风’,那么,有关此毒的一件最有意思的事,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夜春风敷在脸上后,毒性便不会立时发作。但中毒之人一旦吃上几个李子或杏子,那数个时辰内,毒必发!” “这时节杏子还未成熟,所以李三娘吃得,必是李子。李三娘,我说的对也不对?” 李三娘“啊”地尖叫,她迅速揭开床头的水果盘。那盘里,赫然放着几个新鲜的李子。 她颤声说道:“这李子,这李子,也是姐姐昨日送来的,姐姐还陪我吃,吃了几个。” 众人大惊! 李老怒道:“二娘,这是怎么回事?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娘手捧香粉,那泪珠儿滴滴滚落,她颤声说道:“怎么回事?女儿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她手指着许若雪,大哭道:“她不过一区区外人,她不来时,家里一切平安。她这一出现,家里就出了这等大事。在出事后,她还一个劲地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是不知,她内里怀了怎样的心思?” “爹爹、小妹、大哥,我陪伴大家十余年。平时里我性子怎样,为人如何,谁不一清二楚?为什么这一出事,大家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这样对我而言,公平吗?公平吗?” 说着,李二娘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李三娘手中的果盘。她拿起一个李子,哭着说道:“不就是几个李子吗?我吃,我全都吃完。” “吃完后,我自会离开李家。既然这个家不把我当自己人,我还呆在这干嘛,还呆在这干嘛?” “呵呵,可笑啊!这十年来,为了让这个家容纳自己,我是时时小心、处处在意,我是用尽了诚心,使尽了力气。可没曾想到,到最后,这个家,终究还不是自己的家。” “捡来的,到底是捡来的啊!比不上亲生的啊!哈哈,哈哈!” 大笑声着,李二娘就将手中的李子往嘴里送去。 这时一人窜过去,一把将她手中的李子打掉,却是李大郎。 李大郎眼通红、脸通红,他叫道:“大妹,不可。” 然后他霍地转身,竟直视他爹爹,喝道:“爹爹,你……” 他终究自幼熟读诗书,终不敢目无尊者。可对许若雪这个外人,他却无此顾虑。 手指许若雪,李大郎嗔目怒道:“你个毒妇,在此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居心何在?你,给我速速滚出李家!” 这事本是别人家的家务事,许若雪在旁冷眼旁观,心中还在暗赞这李二娘着实了得,这番表演真真到位,情深意切不说,还正正直击人心坎。 却不提防,李大郎竟将怒火倾泄到自己身上。她向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当下便是一愣,一愣后大怒,二话不说,“铮”一声,血海剑出鞘! 便是,剑光迷离,室内一片惊呼! 再“铮”一声后,血海剑归鞘! 却见,李大郎还保持着那个,戟指怒骂的姿势。只是他前伸的左手,从手腕到左肩,竟已是清洁溜溜,片缕全无。而他的人,却不伤分毫! 如此神技! 众人目瞪口呆中,许若雪冷喝道:“笑话!我若要对你等不利,选个月黑风高之夜,潜进来全杀了便是。何必要花这等力气,用上下毒这等手段。” “若非昨日与李三娘相谈甚欢,你李家的事,与我何关?这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许若雪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小娘子且慢!”李老急步上前,竟深施一礼:“犬子无礼,冲犯了小娘子,小老在此赔礼。还请小娘子大发慈悲,助我李家逃过此劫。” 长者这般卑辞托请,许若雪自不好再离去,当下气鼓鼓地站住。 李大郎见状,悲道:“爹爹你,你竟真得怀疑大妹?” 李二娘更是惨笑一声,神情惨然,脸上无声泪下,见者无不怜悯。 她刚说的那番言辞,极是犀利,寻常人听后哪敢再让她吃下这李子?可李老自不是寻常人,他宦海沉浮数十年,岂能被这等小事难倒? 当下李老长叹一声,面露悲凄。他凄声说道:“女儿啊,我怎会疑心于你?” “你在李家十年,所言所行,我尽看在眼里,内心大感欣慰。你虽不是我亲生,可村里谁不知道,我待你可比待三娘、大郎更要好上三分。” “今日事起突然,不是爹爹要疑心于你。只是此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们李家众人谁不心里有个疙瘩?三娘若是无事还好,若真有事,有这个疙瘩在,你我家人怎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和和美美。这时日一久,那是必起嫌隙,必有纷争啊!” “爹爹我断然是相信女儿的,可正因为相信,为以后计,才垦请女儿吃下这李子。爹爹的这番苦心,女儿能理解吗?” 李大郎听了,一拍脑袋,说道:“是极!大妹既然绝计是清白的,那不妨就吃下这李子。不就是几个李子吗?又甜又脆,好吃的很。来,我来陪大妹一起吃。” 连李大郎都这般说了,李二娘再无办法,她只能挤出一丝苦笑:“爹爹的心意,女儿自是明白。女儿这就吃。” 说着她接过果盘,拈起一只李子,往嘴里送去。 正文 233 十年恩情一日尽 “且慢!”许若雪却出声喝止,她冷声说道:“二娘,听你的意思,这毒却是我下的。好,你需自证清白,我也要自证清白。” “我方才说过,毒发可要数个时辰。在此期间,‘一夜春风’的毒自然可化解。化解后,那是全无异样。所以吃了这些李子后,我会看住你数个时辰。到时再来瞧你,脸上有没有这梨花开?” 李二娘一听盛怒:“你,当真欺人太甚!若你趁机给我下毒,那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许若雪冷笑道:“你就呆在这房中,我只在门外看着,离你远远的,这样如何下毒?你若还不放心,可叫李家大郎盯住我。” 李二娘将手中的李子掷于地上:“你逼迫我就算了,还防贼似地看着我。这等羞辱,我消受不起!” 许若雪拍掌笑道:“呵呵,不过是吃几个李子,再在房中呆上几个时辰,这算得了什么?怎么着,你害怕了?心虚了?不敢了?” 李二娘痛哭:“今生今世,我何曾这样被人遭践过?我,我不活了!“ 说完,她便一头往墙壁那撞去,吓得一旁的李大郎死死抱住她。两人抱头大哭。 李老却上前,捡起地上的李子,说:“女儿啊,你就依她所说。爹爹也会在旁看着,必不致女儿被人冤枉。此事过后,为表歉意,李家的事爹爹便全部交给女儿。这样可好?” 李大娘哭道:“爹爹啊!难道你真信不过女儿。” 李老竟深施一礼:“爹爹垦请女儿自证清白!” 他这一礼,逼得李二娘再无话可说。 李大郎也只能接过李子,塞给李二娘。他长叹一声,说道:“大妹啊,爹爹都亲自求你了,你就听爹爹的话。今日事后,哥哥我负荆请罪,任凭大妹惩罚。” 李二娘看着手中的李子,脸上阴晴不定,表情极是挣扎。 看她这神情,李老眼神渐渐凌厉,渐渐冰冷! 室内,一时寂静! 寂静中,李二娘忽然跪倒在地,泣声说道:“女儿一时糊涂,请爹爹宽恕,请爹爹恕罪啊!” 见她跪倒,李大郎下意识地就去扶她。待听清这句话后,他浑身就是一震,任凭他从来珍爱的大妹软倒在地。 李三娘猛地从床上坐起,失声叫道:“姐姐?竟真的是姐姐,怎可能会是姐姐。” 李老眉毛、胡子一阵乱抖,他嘶声叫道:“竟真是你,竟真的是你!说,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你说!” 李二娘泣道:“女儿为何如此,爹爹难道真的不知?前些时日女儿求过爹爹什么,爹爹真忘了?” 李老呆呆地看着她,忽然一声长叹,叹声中,是无尽的苦涩:“是为了那知府之子谢衙内。你苦苦哀求,说要嫁给谢家公子。我断然拒绝后,本以为你会放下这等奢望。却不曾想到,你竟为了此事,竟下了如此毒手!” 一听这话,李三娘震惊地叫道:“姐姐!” “是!”李二娘抬起头,哭道:“谢家公子与女儿情投意合,曾向爹爹明言,愿娶女儿为妻。女儿也愿嫁他,向爹爹苦苦哀求,可爹爹只是不准,断然拒绝!女儿无奈,才一时糊涂,犯下这等大错,求爹爹饶恕啊!” 李老涩声说道:“也是!我李家和谢家婚约已定,若三娘忽然容貌尽毁,变得人不如鬼。为向谢家交待,老夫迫不得已,也只能将你嫁过去。二娘,你当真是好算计!” “只是,我李家待你如何?大郎视你为妻,事事依从;三娘视你为姐,倾心相敬;我视你为女,只想着百年之后,将偌大的家业竟数托付于你。可你,可你竟如此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竟使出如此手段。你的良心何在,良心何在啊!” 说到这,李老悲不自抑,竟至泣不成声! 李二娘大哭,连连顿首:“爹爹,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女儿,女儿的清白,已经交付给了谢公子。女人的清白只有一次,今生今世,女儿除谢公子外,再也不能另嫁他人了啊!女儿垦请爹爹成全,不然,女儿再没脸面活在这人世间,只能以死,向小妹谢罪!” “什么!”李大郎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伸手指向李二娘,颤声说道:“你,你,你我即将成样,你怎地竟做出这等事?你,你是我的妻啊,是我的妻啊!” 李老呆呆地看着李二娘,眼里的泪,却收了回去。 他张口,声音渐转严厉:“李二娘,我观你平时行事,从来都谋定后动。每逢重大决定,必会思前顾后,所以你从来都很少犯错。” “女子的贞节,事关一生,这等人生大事,依你的性格,岂可能草率从事?换句话说,你在托付清白前,必已有了万全的把握。” “你应该知道,婚约已定,你若求我,我大有可能不会应允。所以在那时,你便已下了决心,当事与愿违时,就下此毒手,毁掉三娘的容颜,逼我不得不从你所愿。” “你事做了便做了,现在又在这虚言骗我,你真当老夫老糊涂了,会被你这小女子蒙骗?” 说到是后,李老戟指怒目,声色俱厉! 李二娘任是再怎么聪明狡黠,也和年方十七,见识终究有限。这心里最隐秘的心思被当众点破后,一时张皇失措,吓得连哭都忘了。 李老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悲道:“十年前的冬天,下了场大雪。那雪可真大,地上盖了厚厚的一层。” “那天老夫外出,见路边堆了一个雪人,堆得极好,跟活人似的。老夫见了心喜,就上前细看,才发现,那竟真是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在这大雪天里,生生地被冻死了。这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女人把几乎全部的衣物都盖在这女孩身上,所以她死了,女孩还有幸活着。” “老夫心性怜悯,请良医将那女孩救了回来,养在了家中,那女孩便是你,李二娘。” 李二娘泣道:“爹爹大恩,二娘没齿难忘。” 李老不理她,自顾自地说道:“你刚来时,性子偏激,做人做事常怀恨意,老夫见了心中很是不满。却不料数月之后,你的性子竟慢慢地转变了过来,越来越乖巧伶俐。” “老夫子嗣艰难,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见你实在惹人喜欢,与大郎和三娘相处的也极好。老夫就当了念,想将你收为女儿。有人劝老夫,说你已七岁,性子已养成,这样恐怕将来惹出事端。老夫不听,还特意祭拜了祖宗,郑重其事地将你纳入了族谱。” “自那以后,老夫扪心自问,真拿你当成了亲生女儿。大郎和三娘有的待遇,你一定有,并且经常还要胜上一筹。自你开始管事后,老夫更是对你信任有加。这一年多来,凡你经手的,老夫概不过问。哪怕心中有别的想法,也绝不多嘴。老夫这番对你的心,自问问心无愧,可表天地!” “可老夫万万料不到,结果竟是这样。李二娘,老夫问你,你如此丧心病狂,可曾问过自己的良心?” 听到这番话,李二娘怔怔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抬头,而这时,她脸上的凄婉、悔恨、哀求尽皆不尽。有的,只是深深的仇、深深的恨! 她冷笑道:“爹爹真扪心自问过,真把女儿当成了你的亲生女儿?” 李老盛怒:“好,老夫问你,除了这次之事,这十年来,老夫什么事不曾依你?” 李二娘冷声道:“所以女儿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女儿,为这个家时时尽心,事事尽力。所以女儿也一直对爹爹、大哥、小妹心怀感激,从来都小心讨好。” “可若爹爹真将女儿当成是亲生的,女儿便是李家的长女。联姻之事,本就应落到女儿身上,哪会轮得到三娘?别说什么婚约已定,六礼中才过了三礼,有什么改不得的?既然谢家公子有意娶女儿,女儿也愿嫁他,爹爹若是真心疼女儿,就该应了,为何却断然拒绝?” “这事正如当头棒喝,让女儿从十年的美梦中惊醒。原来捡得毕竟是捡得,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捡得表面上对她再好,可在心里却依旧比不得亲生的。哪怕这捡得,比亲生的要好上十倍百倍!” 这一下,李老直气得眉毛、胡子齐动,手哆嗦着指着她,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大郎和李三娘大惊,急急过来帮他抚胸捶背。李二娘只是冷笑,起身,站立不动。 顺过这口气后,李老缓缓坐下。他闭上眼,眼中滚落了几滴泪。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满是疲惫:“原来你竟是这般想得!原来在你心里,对你千依百顺,才是对你好。若有一事不顺,以前的千好万好,便都不是好。” “呵呵,十年前,你跟随母亲乞讨为生,受尽了人间苦楚,所以那时的性子偏激冷漠。十年后,老夫只以为,哪怕你的心是冰做的,这十年来日日温暖,也暖和了过来。却不曾想到,你的心竟是万载寒冰,只要有一时那火没烧上来,就会生生地冻死人!” “李大娘,若是你心里有一点感恩,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且问你,你就真不念我李家的半点情?” 正文 234 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二娘的脸上一阵挣扎,忽然咬牙说道:“感不感恩,念不念情,我自有分寸。” “哼,这十年来,我心中可有一本帐,一件件事,帐本里记得正清楚。我心中还有一杆秤,我得到多少,付出了多少,可也衡量的分明。” “想我刚进李家时,那时年幼不懂事,做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结果怎样?爹爹那时可是动了念头,要将我送去村东杨家。杨家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去了后能讨得到什么好?” “当时我心中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还不算笨,终于想起了母亲平时的教诲。于是从那天起,我再不敢任性妄为,那是时时琢磨爹爹的心思,处处迎合爹爹的心意。我委屈了自己,这样才得以讨好了爹爹,最后留了下来。” “这十年来,我丝毫不敢大意,一味地小心谨慎,为人做事都务求完美。我付出了无数的努力,这才换得了眼前的一切。” “所以爹爹、大哥、小妹对我的好,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换过来的,是我花了无数的心血才得来的。你们之所以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对你们更好。我若不付出如此之多,你们还能对我这般好吗?” “就比如李家的大小事务,我要是不打理得井井有条,爹爹会放心交给我吗?哼,那许多的事,我做起来费心费力,暗地里可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汗?这些,你们谁又知道!” “我很羡慕小妹,她可以整日里读书、画画、弹琴,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轻松。我也羡慕大哥,他明明身为男儿,却可以万事不管,每天里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自在。可我不能那样,我必须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在这个家呆下去。我毕竟只是养女,不是嫡女!” “所以,并非我不感恩,不念情,而是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委屈了自己、辛苦了自己换来的。我得到的问心无愧、心安理得!” 她这话说出,一室人目瞪口呆! 李老叹道:“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原来父女情、兄妹情、姐妹情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把所有的情义都当成了冰冷的秤砣,在心里一个劲地衡量值不值!” “可是你有没想过,在这个家里有谁逼着你去做那些事?有谁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你把所有的事都藏了起来,自个儿在那里一点点的算。可你再怎么计算,也不过是自以为事!” “哎,我曾问过你,要不要请名师授你琴艺,你说不要,自己对琴棋书画全无兴趣。我曾劝你,田庄、店铺的事太过繁杂,你实在不必事事费心,交给掌柜、管事便是。你说毕竟是外人,那样大不放心。” “你在这家里做的每一件事,我只以为都出乎你本心。你本来就是一个小心细腻、思虑周全的人,你本来就不喜欢那样悠闲度日,非得要事事操心。我何曾会想到,原来这所有种种,你竟都不甘都不愿!” “可你的不甘不愿,什么时候表露了出来?你的辛苦委屈,什么时候对人诉说过?人心隔着肚皮,谁能知道你心中所想?” “哎,这十年来,我等将你当成了血肉亲人,以亲情来待你。你自然可以悠闲自在,逍遥度日。可你自己没把自己当成家里人,在那冷冰冰地算计,这能怪得了谁?” 李二娘沉默不语。可看她脸上的倔强和狠厉,就知李老的这番话,便没有打动她。 旁边李大郎凄声说道:“这么说,大妹,你说喜欢我,愿意嫁我为妻,为我生儿育女,这也是假的?” 李二娘冷冷说道:“自然是假的!你何德何能,值得我这样的女子,下嫁于你!” “论人才,你最多不过中人之姿,而我天香国色,是人世间罕见的美人。” “论天姿,你读书不行,习武不能,而我天资聪颖,还在三娘之上。” “论能力,你为人粗心,做事马虎,而我年仅十七,就能打理好偌大的李府。” “你我相差何止十倍百倍,你说,我怎可能会真心喜欢你,怎可能会甘心嫁与你?” 这话毫不留情,李大郎瞬间直似万箭穿心。他闷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可他一咬牙,强自稳住。他嘶声叫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嫁我?” 李二娘沉默。 李老冷笑:“她嫁你,自然是为了我李家的万贯家业。我只一儿一女,女儿终会出嫁,你这儿子又对她百依百顺。我身子骨不行,活不了几年。待我走后,这偌大的李家,那还不是尽属于她?” “李二娘,老夫说得,对不对?” 李二娘沉默。 李老叹道:“你幼时受尽苦楚,后来长在我李家,怕是以为,李家便是占尽了人家的富贵。可遇到谢衙内后,你才发现,谢家如果是坐山的话,李家不过就是个小土包。所以你才动了别样的心思,想弃了这土包,去投那座山。老夫说得,是也不是?” 李二娘一咬牙,说道:“跟谢公子相比,大郎那是乌鸦比于凤凰,不过就是个乡野村夫。跟谢家相比,李家的荣华富贵也只是个笑话,不过就是个乡间士绅。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么做何错之有?” 李老厉声喝道:“就算如此,你也不必将话说得如此狠毒!我儿对你如何?那是可以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放在地上任你踩。你这般伤他的心,试问,你于心何忍?” 李二娘依旧不语,依旧倔强,依旧狠厉! 李老长叹一声,一时心丧若死。他挥了挥手,颓然说道:“罢了,罢了!吃穿用度,给你是最好的。金银财宝,凭你随意取用。大事小事,你一言即可定夺。都这样了,我李家非但不能让你承份恩、领份情,反倒还要遭你怨,惹你恨。呵呵,这事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李二娘忍了又忍,毕竟年轻,终忍不住。她冷笑道:“你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可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 “你非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富贵人家,再非要逼我这个养女嫁给这个蠢夫,你这是再给女儿争取荣华,再给儿子寻求平安。至于我,我这个养女,再你眼里不过是枚棋子,一辈子就只能为你李家作牛作马!” “你这主意打得是极好,可我偏偏不让你如意!你要阻我荣华富贵,我还非得争上一争!” “你!”李老气得手指着她,哆嗦着身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既然说出了口,李二娘干脆就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今日所有,种种桩桩都是我努力所得。既然这样,我凭什么要承李家的恩、领李家的情?” “哼,生平第一次,我苦苦哀求于你,你却断然拒绝,我为什么就不能怨你?这一生我只能嫁给谢家公子,你却执意不肯,这明明就是将我往绝路上逼,我怎么能不恨你?” 哪怕心中已清楚,但耳听到这番话明明白白地从李二娘嘴里说出来,李老也经受不得。他弯着腰,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等止住后,他一把推开李三娘,惨笑道:“当年我三弟劝我,说你初来李家时,遇事偏激,待人冷漠,为人狠毒。后来却变得那般乖巧可爱,改变如此之快,怕不过是一时的伪装。他垦请我三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易,真若留你在家,日后定有祸端!我当时不信,还呵斥了他。” “去年我三弟劝我,说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我李家对你实在太好,这样反倒大不好。你会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反倒不会知道感恩。如此一来,一旦哪日有某事,我李家不顺从你的意,你怕是会反目成仇。当时我是大怒,这时却知道,原来竟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这事算我咎由自取,我无话可说。只是李二娘,你真以为,只要老夫应允,你就能嫁进谢家?” 李二娘大声说道:“你若不阻我,我定能依我所愿!谢家公子是君子,他即发了重誓,又取了我的清白,定然就会娶我为妻!” “娶你为妻?”李老看着她,嘴里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眼里脸上,满满的就全是嘲讽:“谢知府当年受了老夫的大恩惠,老夫为子孙计,厚着脸皮托人去提亲。他不得不允,硬着头皮答应。” “谢知府这人,素好礼节,极重尊卑。你李二娘虽然入了我李家族谱,但毕竟非我嫡女,只是养女。老夫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以养女换嫡女代嫁的事,谢知府断然不会答应。他若说‘不’,谢公子那等软性子的人,也绝对不敢二话!” “再者,谢家在官场上正春风得意,而老夫却已致仕,还后继无人。所以此次联姻,谢家实在有些不甘不愿。连嫡女他都不满,更何况是区区养女?此事我若真敢提出,谢知府必然会觉得深受羞辱,他必然会借此取约婚约。试问,这等不智的事,老夫要糊涂到什么程度,才肯去做?” “所以这事,根本就不可能,一丁点可能都没有!正因如此,老夫才会那般断然拒绝,不给你留一点念想。却万万料不到,你为了这完全不可能的事,陪上了自己的清白不说,竟还下了这等毒手,与我李家彻底决裂!” “李二娘,你自诩聪明,却在这等大事上,犯下了如此大错!这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卿卿性命!” 正文 235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可能!”这一刻,李二娘平时的大方、镇定、从容,尽皆消失不见。 她娇美的脸上,此刻尽是惊恐,看上去大有几分可怖。 她叫道:“绝不可能!谢郎和我山盟海誓过的,谢郎亲口向你求娶过我的。老匹夫,你骗我,你敢骗我!” “呵,老匹夫?呵,骗你?”李老冷笑道:“是,你那谢郎的确求娶过你。但他求得是什么?你知道吗?” 看着李二娘,李老的眼里、脸上满是无尽的嘲讽,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求得是,愿娶三娘为妻,愿娶二娘为妾!” “听明白了吗?你的谢郎,娶你不是为妻,是为妾!是妾!” 李二娘尖叫一声,踉跄了几步,坐倒在地上:“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妾?他,他怎么敢说让我为妾?我,我怎么可能为妾?这绝不可能!” 李老冷笑道:“在李家人眼里,你与嫡女无异。可在外人的眼里,养女终是养女,连庶女都不如。试问,谢家公子怎可能迎你为妻?” “李二娘,我李家是官宦世家,是黔州一地有名的望族!虽然大郎是差了些,但别支中中举做官的可也不少。有他们扶持,我李家自会更见兴旺。要不然,谢家的嫡长子怎可能会与我家结亲?那些早已过去的恩惠,真正能顶得了多少作用。” “你好好的李家主母不做,竟痴心妄想去攀附谢家。却不曾想,谢家只是视你为妾。你百般算计,到头来只是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归宿。你真是,可怜可笑复可叹!” 李二娘失魂落魄地呆立着,嘴里喃喃念道:“不可能,怎么会是妾?怎么会是妾?” 恨她如此主忘恩负义、狠毒无情,李老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快意:“谢家规矩那般森严,妻便是妻,妾便是妾。谢知府曾有三妾,一妾被其妻虐待死,一妾被自己杖责死,仅活着的一妾活得比狗都不如,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得先行个礼,唤声‘七郎’” “你既然执意要去谢家,老夫便答应你。以后,你便好好地当你的妾吧!”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李二娘痴痴地说着,然后她似忽然惊醒过来,“噗通”声跪在地上,大哭道:“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犯下这等大错。女儿垦请爹爹原谅,女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老看着他,眼里现出了几分怜悯。可犹豫了下,他终究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再求饶、哭泣还有用吗?” 李二娘“通通通”连磕几个响头,求道:“求爹爹看在女儿这十年来,尽心尽力的情分上,饶了女儿这次。自此以后,女儿必定一心一意,为李家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哎,做牛做马?”李老叹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我李家少的是一个女儿,我李家从不少牛和马。” “老夫算是看明白了,真若把你留下来,这留得哪是牛和马,分明就是一头狼,还是一头‘养不亲喂不饱的白眼狼’!一头受了再多的恩惠也记不得,稍有不如意便会翻脸咬人的白眼狼,谁肯留在身边,谁敢留在身边?” “李二娘,你和我李家缘份已尽!看在你这些年辛劳的份上,老夫自会给你一笔金银。从此以后,你爱去哪便去哪,与我李家再无瓜葛!” 看李老决心已定,李二娘膝行几步,抱住李大郎的大腿,哭道:“大郎啊大郎,求你帮我说说好话,求你请爹爹收回成命!二娘求你了,好不好?” 李大郎看着她,手中拳头紧握,脸上阴晴不定,却终究,一声不吭! 李老叹道:“李二娘,你在我李家顺风顺水惯了。只以为,人人便应无条件地对你好,人人便应无理由地包容你。可你却不知,这世上有些事做不得,有些错不能犯。若做了,底线便破了。若犯了,脸面就烂了。底线都破了,脸面都烂了,那还聚在一起做什么?” “李二娘,看在大家曾经好聚一场的份上,就好散了吧!” 李二娘不肯。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大郎,颤声说道:“大郎,从小到大,你对我从来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我这般求你,你怎能不答应,你怎可以不答应啊!” “大郎,你说过的,任我犯了多大的错,你都会原谅我。你说过的,你永远会不离不弃,哪怕我老了残了、身材没了、容貌毁了。大郎,这都是你说过的话,你说的话怎能不算数嘞?” 李大郎痛苦地摇了摇头:“二娘啊!我可以原谅你很多很多,甚至你失了清白丢了贞节,这等事,我都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该,你万万不该下毒害三娘。那可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啊,是视你如姐,对你百般尊崇的小妹啊。这样,你都下得了手?” “二娘,爹爹说得对,有些错误无法原谅!就算是我,也无法原谅!” 这一刻,李二娘彻底地惊了,彻底地慌了,彻底地害怕了,她叫道:“不可能!你那般地爱我,那般地顺我。你,你怎么可以不原谅我!” “这个世间,尽都是财狼。若,若离开了李家,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活得下去?不,我不要这样。我绝不可以像母亲一样,那样的一个美人,再被赶出寨子后,最后竟活活地被欺凌死,被冻死!大郎,我那样,你可忍心?” “大郎,我这次真错了,大错特错。我只求你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对你百依百顺,以后我尽心服侍你,绝无二心。你那般爱我,你会答应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李大郎痛苦地摇着头:“你错了,二娘!” “我爱的,是从前的那个二娘,是那个思虑周详,为人和善,孝敬爹爹,友爱兄妹的二娘。那个二娘,哪怕她老了残了、身材没了、容貌毁了,我也一样会爱她。因为我爱的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人!” “可我爱的那个二娘,却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另一个二娘,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一个让我感到很恐惧、很害怕的二娘。这个二娘就是头美人蛇,虽然外表美丽依旧,可内里冷漠无情!” “二娘,我不可能娶一头美人蛇为妻的。因为那样,我睡觉都得睁大双眼睛!” “所以,对不起!” 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李二娘便如一团泥似地瘫倒在地。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待看到李三娘时,似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膝行过去,抓住李三娘的手,哀求道:“小妹,小妹,你向来最是心软。你定是见不得姐姐被逐出家门,落得个生不如死,是也不是?小妹你是当事人,只要你肯原谅姐姐,那一切尚有挽回余地!小妹,姐姐求你,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三娘泪流满面,看着这位“姐姐”,心心极是挣扎。好一会儿后,她一咬牙,终将手缓缓抽出。她哽咽道:“姐姐,李家的确已不适合你再呆下去。姐姐离开也好,凭姐姐的聪明美貌,小妹相信,姐姐到哪都能活得很好。” 竟连三娘都不肯原谅自己?李二娘不敢置信地看着屋内的一众人,坐倒在地,形若痴呆! 李老长叹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站住!”李二娘猛然大喝道,她抬头,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男人,男人一个个的全不是东西,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尽在骗人!谢家狗如此,小蠢猪如此,你个老匹夫也如此!” “好,好,你们既然这般心狠,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李老霍然转身,戟指怒道:“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莫非,你真要将最后的一点情意,都要磨灭的一干二净!” 李二娘起身,冷声道:“别忘了,这个该死的女人说过,她并没多少把握能解得了这毒?解这毒方法大是复杂,中间但有一丝差错,呵,三娘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定会毁了。到那时,我看你们怎么像谢家交待?” “你!”李老脸色铁青,怒道:“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李二娘喝道:“这十年来,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现在既然一拍两散,那好,我要拿回应属于我的一切。” “哦,老夫倒想问问,你要什么?” 李二娘冷哼一声:“一半,我要李家财产的一半。李家有多少财产,我心里可清楚的很。所有的一半,全折换成现银给我,少一两都不行!” 李大郎怒极:“李二娘,你痴心妄想!” 李二娘冷笑连声,只是抱胸不语。 旁边的许若雪再忍不住,叹道:“李二娘,你这主意打得挺好。只是你却忘了,我先前可没说过,‘解毒的法子没记住’,我说的是,‘当中怕有谬误’。” “可不好意思,李二娘,我的记性向来都极好。现在仔细一想,这解毒的法子,我倒是完完全全地记起来了。” 李二娘大惊,失声叫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许若雪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听好了,” “草木灰十克,和蛋清三个,桐油一勺,涂于脸上,这毒即不会恶化。然后每日取公鸡冠上的鲜血,涂抹个遍。一日为十次,坚持三天后,毒彻底可解。” “我说的,对不?” 李二娘嘴里大叫道“不对,完全不对”,可她脸上抑制不住的惊恐和绝望,却分明地告诉了众人,这法子,确凿无疑! 李老一声长叹! 叹息声中,李二娘“啊啊”大叫三声,其声如鬼嚎。然后,她晕倒在地! 许若雪摇了摇头:“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惜了,一个大好的佳人!” 正文 236 一身红衣化厉鬼 回到客房,许若雪将所有的事一一道出。小道士听后也是一声长叹:“真真是,可怜复可恨、可笑又可叹。哎,可惜了一个这般美貌的佳人!” 两人感叹良久。许若雪感慨地说道:“夫君啊,我一直都知妻妾之别,有如天壤。今天看这李二娘,为了做谢家妻,那是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可听说是做谢家妾后,却宁死都不肯去。这妻妾之间,区别真那么大吗?”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心里再一声长叹:“同一件事,我叹的是佳人不再得,你叹的却是妻妾之别。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怎么能差得这般远?” 李家出了这等大事,小道士和许若雪自然不好再呆下去。李老挽留不得,奉上钱财许多,两人坚辞不受。 出了黔州,两人继续前行。 自上次一场厮杀之后,这些天一直风平浪静。便连城里的海捕文书,在贴了一些时日后,也纷纷下了。 于是小道士和许若雪渐渐放下心来。 行不了多远,许若雪却是来了天葵。可能前些时日风餐露宿的大是辛苦,这一次许若雪分外地不舒服。看她脸色苍白,小道士心疼,便在县里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一住就是四天。这期间,小道士偷偷将柔儿唤了出来,大大地“双修”了一场。许若雪装作不知,只是借故发了通脾气。 等许若雪身子好了些后,两人正准备赶路,不料县里风传出了一个消息:扶柳村出了大事! 村中赫赫有名的李家,竟闹恶鬼!一家数十口人,被困在府中,寸步不敢离! 两人大惊:我去,这才离开几天,怎地出了如此变故? 即有恶鬼现身,小道士自是义不容辞。于是两人返回。 进了村,便见村中气氛大是不同。大白天的,家家户户木门紧闭,正值午饭时分,都见不着几缕炊烟。 短短数日,这原来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竟变成了一片鬼域! 两人策马来到状元第,见大门紧闭。小道士上前敲门,却无人开门。敲得用力了,门内隐隐地还传来哭声。 担心有事发生,许若雪一脚将侧门踢开。一声巨响后,便听不远处有人大哭,边哭边跑道:“鬼啊!鬼来了,鬼杀上门来了。救命啊!” 他一路大哭,一路疾跑,于是原本死一般寂静的李家,顿时炸开了锅。大哭声、大叫声连连,一时鸡飞狗跳。 小道士又好笑又好气,大声喝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是我,张天一来也!” 这一声喊后,不一会儿,一人匆匆赶来,正是李老。 不过数日,原来精神尚健的李老,已形容枯槁。这一急了,走起路竟摇摇欲坠。小道士怕他摔着,连忙迎上前扶住他。 李老站稳后,跺脚叹道:“你这后生好不懂事!你还来这做什么?此地已成死地,你快快离去,快快离去!” 小道士笑道:“正因知道此地已成死地,小子这才前来,要救李公于危险之中!” 李老再一跺脚,不由分说地推着小道士就往外走。 旁边的许若雪说道:“李公且勿着急,可别忘了,我家夫君正是道士。他最擅长的,便是捉鬼!这世上,可还没有我夫君捉不了的鬼!” 李老一听,上下打量着小道士,眼里狐疑不定。 小道士见了苦笑,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自己这没长胡子的男人,到哪都会被人看清几分! 他摇头笑道:“李公且宽心。若没几分把握,小子岂敢毛遂自荐?小子年纪轻轻,娇妻在侧,活得正是春风得意,是万不会闲自己命长的。” 李老一想也是,便伸手请见正堂。他连呼几声,才有一个丫环颤颤巍巍地端着茶过来。茶还没放稳,人便跑得不见了影。 李老脸上一红,叹道:“倒让郎君见笑了。哎,老夫自信对下人管教极严,却不料闹鬼才区区三日,这人人自危之下,下人竟约束不得了。倒是让郎君看了笑话。” 小道士说道:“倒也难怪。这命悬一线的感觉,最是折磨人心。” 李老苦笑:“说得极是啊!不过区区三日,昨天晚上便有一个丫环寻死,幸发现的及时。今日清晨再有一男一女精神不对,怕是要疯。哎,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天,不用那恶鬼出手,我庄中五十几人,必会死绝!” 小道士问:“小子来得急忙,还不知此事原委。却不知这恶鬼是何时出现,为何死咬住状元第不放?” 李老神色立时惨然,眼中流出两行热泪,他涩声说道:“这鬼,这鬼,哎,正是李二娘啊!” 这一下,小道士大惊,许若雪更是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李老不答,双手捂面,淆然泪下。 小道士长叹一声,心里不禁想道:那李二娘芳华正茂,年纪轻轻的,怎地会想到寻死?莫不成在我走后,这李家人对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李老似知他所想,说道:“郎君定是以为,我李家因前次之事,深怀恨心,这才生生逼死了李二娘。” “哎,且不说李二娘在我家一呆十年,之前相处极是和睦。便说我李家再怎样也是书香传世,太过严苛的事,却是做不出的。” 他解释道:“那日醒后,李二娘便一味哭求,请求原谅,老夫只是不理。后面她见老夫心意已决,便说要与老夫谈谈。” “老夫去后,她便跪请,请老夫出面,将她许配个好人家。老夫问她有何要求,她要求却极高。” “老夫就拒绝了。哎,小郎君,非是老夫心硬,实在是李二娘贞节已失。就算老夫舍了这张面,让她以嫡女的身份出嫁,嫁给富贵人家为妻。可到洞房之时,她失身的事还是瞒不过去的。到那时,老夫该怎么跟人家交待?那样,岂不是害了她又害了自己。” “老夫当时也跟她解释了,还说,若她想为妻,那便只能嫁给邻近小户人家。这样别人看在我李家情面上,才不会太过计较。” “她不肯,一味苦苦哀求。老夫便说,愿比同嫡女,为她置办嫁妆。陪嫁纹银三百两,再加县里上等商铺一间。如此,她方才罢休。” 纹银三百两,再加县里上等商铺一间,这份嫁妆自是丰厚!小户人家得了后,那是鱼跃龙门。再加李二娘本就聪慧美貌,背后还有李家撑腰。这样哪怕她失了贞,过去之后地位自也稳如泰山,谁都不敢小觑。 李老的这番计较,实在是用心良苦! 可李老眼中又滴下几滴浊泪:“老夫只以为,这番作为已是尽心尽力,真真问心无愧,可谁知,谁知,” “谁知当晚,李二娘便留书一封,投缳自尽!”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一惊,小道士和许若雪还是非同小可。 李家都如此了,那李二娘为何还要寻死?她哪来的那么大的仇,那么大的恨? 李老哆嗦着,从怀中取出书信一封,递给小道士。小道士接过一看,见其上文字娟秀,可称清婉。但那话中的怨恨却透纸而出,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这李二娘,至死都,不知悔改! 她坚持以为,自己虽然一时糊涂,可李三娘最后不也无事?这只是小过。她为李家付出极多,哪怕功过相抵,李家还欠她许多。但李家却以此事为借口,将她逐出家门。这是卸磨杀驴,是大不仁、大不义! 她本就应是李家的当家主母,执掌李家所有的一切。可李家忘恩负义,以区区些许银钱就想打发她。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去那小户人家,她岂能心甘,岂敢情愿? 所以,她要报复! 她要身化厉鬼,让李家所有的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死尽死绝! 她得不到李家,那就要,彻底地毁掉李家。如此,方能一消心头之恨! 看完信,小道士心中,对那美貌佳人的最后一丝遗憾,就此烟消云散。 只是,小道士看了看许若雪。按她的说法,那“一夜春风”的毒极是诡秘,世上知道的人没几个。既然如此,李二娘这个小女子,又是从何处得知此种秘术?这事大有蹊跷! 当时若能探究个明白,说不定便能免去此次灾祸。此可惜,那时在场的人是许若雪。这女侠向来喜欢动手,不喜欢动脑。 “李公,”小道士便问:“按天地法则,人死后,魂魄即刻离体。魂魄无形无质,哪怕起初尚保有几分神智,但阴阳相隔,却再也影响不得阳世间。这世上含冤而死、含恨而死的人何其多,若是都化成厉鬼,那这阳世间,早就天下大乱。” “所以李二娘死前,必是用了什么秘术,其身死时必有几分异样。李公请给小子说说。” 李老说“正如如此”,当下恭请小道士去了李二娘的闺房。 小道士见去一看,出来后叹道:“于阴月阴日子时上吊,身着红巾红衣红裤红鞋,双手还拇指相抵,抵于阴都。其悬梁处以香灰引路,直抵槐木片所设的鬼门关。在死时口中再憋口生气,激起满心怨恨。这样死去,不化厉鬼也难啊!” 李老说道:“正是。当日众人见房中布置奇怪,李二娘悬于梁上,脸上笑容极是诡异,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最后只是将李二娘解下,草草放于绣床上。” “老夫当时便知大事不妙,急急命人去请和尚道士。只是未等和尚道士到来,当天晚上,厉鬼便现身害人!” 小道士冷哼一声:“她若自寻死路,便随她去。可化成了厉鬼想要害人,这个,却要问,道爷我答不答应!” 正文 237 困住你逼疯你吓死你 小道士这话,说是豪情万丈。许若雪听得双目异彩连连,直在心里感叹:“夫君虽然长得像女子,可这番豪气,天下男儿中仅有!” 只是,李老听了却毫无反应,连个表情都欠缺。 好吧,小道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是年轻惹得祸! 正屋,大堂。 一把大师椅丢在一旁,而在它原本所在处,却放了口醒目的漆黑楠木棺材。这般情形,看着极是诡异。 推开棺材盖,一张美人脸,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脸若银盘,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正是,李二娘。 虽然已死去四日,可李二娘看起来,竟和生前几无二样,不过是脸色苍白了些。凑近点一闻,别说尸臭味,竟似还有股淡淡的美人香。再伸手一摸,终发现异常,触手冰冷,其寒如冰。 “好浓的阴气!”小道士惊道。 看着这张美人脸,小道士不由叹道:“哎,大好佳人,奈何作鬼。” 正说着,不提防许若雪伸出纤纤玉手,温柔地掐了他一下。小道士苦笑,这女侠,竟能死人的醋都吃! 一旁李老涩声说道:“二娘啊二娘,你心中有恨,杀了老夫便是,为何连大郎和三娘都不放过?我一家三口,你不放过便罢了,为何连庄中五十余毫不相关的人都不放过?好,你就算想杀我们,杀光便是了。你却不杀,偏偏困住不放,只是看着我们一点点地饿死、渐渐的疯癫,最后死尽死绝!” “二娘啊,你哪来的这么大的恨,这么深的怨。老夫我,真看不懂啊!” 小道士劝道:“李公,这世上总有些丧心病狂、不可理喻的人!她即布了张罗网,小子便持剑,将这网劈烂就是了!” 李老不置可否。 偏厅。 厅中有桌,桌上摆满了美酒美食,竟还大是丰盛。 席间,还有李大郎和李三娘作陪。李三娘是大家闺秀,按礼节自然不当出现。可生死当前,谁还管那些俗礼? 酒过三巡,李大郎醉醺醺地说道:“大妹昨晚来找我,和我玩棋。” “记得第一次和她玩双陆,我赢了,当时她大哭。我不在乎输赢,只想看她高兴,于是以后每次下棋,我都会让着她,所以总是输,总被骂做笨蛋。可昨晚上我不让她了,结果连赢她三盘,气得她差点儿掐死我。呵呵。” “哦,原来姐姐先去了哥哥那。”李三娘说道:“她也去了小妹那,和小妹下了盘围棋。姐姐下棋,向来攻势凌厉,寸子必争,寸步不让。小妹向来不喜争胜,每次都是防守。所谓久守必失,小妹也总是输。昨晚上小妹心中却有气,于是守中带攻。姐姐久攻不得,一时心烦意躁,走了步大昏招,最后一子之差,全盘皆输!” “姐姐当时沉默了一会,说了句,我只以为状元第中,只有我是聪明人。却没想到,原来只有我是傻子!” “姐姐这话,当时小妹不明白,现在这明白了。想姐姐的一生,也实在是太过聪明。哎,她若傻点,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老皱眉说道:“她竟去找了你们兄妹。哼,她若来找老夫,老夫定骂她个狗血淋头。” 李大郎傻笑道:“事到如今,还骂她做什么?所谓一死百了,我还盼着,和她能在黄泉下做对好夫妻嘞?” 李老一听大怒,就要开口呵斥。小道士问道:“李公,不知这李二娘,这几日里可曾出手杀人?” 李老叹道:“哎,她死后的第二晚,我等正在布置灵堂。当时月黑风高,忽然有人敲门。看门的老张骂骂咧咧地去开门。门才开到一半,老张就是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然后众人便看到,她施施然地走进来,站在自己的灵堂那,说,从此刻起,但有人离开状元第,她必杀之。” “当时众人大恐,尖叫着四下逃窜。李家婆娘吓得狠了,直往大门外跑去,她看着,站在那冷笑着不动。李家婆娘才刚跑出大门,就见她身子一闪,从灵堂那消失。然后李家婆娘一声惨叫,身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在地上不过挣扎了几下,便即死去。可怜李家婆娘,从小看她长大的。她下手,竟也毫不留情!” “这么一来,众人吓死了,再不敢出府,一个个地缩在灵堂那,放声大哭。而她,就那么守在门口,放声地笑。” “直到天亮她才消失。见她不在,有胆大的便往外逃。可到了晚上,逃走了二十三人,回来了一十七人,都是被她找到的。还有五人未曾返回,我等原以为他们逃出去了。可没想到昨天,陆续有人抬来五具尸体。那些人神色惊恐,把尸体往门里一丢,就二话不说,疯了似地往回跑。都没人敢留下来说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于是,庄中再无人敢逃,只能坐这等死!” 小道士本是随口一问,可听到这,他的神色却郑重了起来。 自己,大意了! 人含恨而死,若成厉鬼,刚开始时,最多只能惑人神智,吓唬吓唬常人。若说可出手杀人,几不可能。非得领悟鬼术,苦修之后,方能拥有诸多鬼通。 这是世间常理! 可李二娘,竟完全不同! 刚身死,刚化鬼,她就能在众人面前现身,能让常人看到她的容,听到她的音。不止如此,她竟能在一瞬间出手杀人,生生地在人身上掏出一个窟窿。如此鬼通,已似阴神! 可天地间,哪有人刚化鬼,便成阴神? 这完全的,违背了常理! 她必然用了某种秘术。可什么秘术,能如此神奇? 夜渐深,状元第,后花园。 园中有桥,桥弯半轮圆月,横跨一汪凌波。波上有亭,亭中有一美人,美人纤手虚按琴弦。 这情景,当入画! 可此时,画中的李三娘却黛眉紧蹙,满腹心思。 李三娘现在心情极复杂! 她该恨,恨李二娘。可在此时,她发现,自己的爱恨竟不分明! 当上午那小道士找上门,说要除鬼时,她是大感好笑的。没看到李家请的那么多和尚道士,到今天为此,一个现身的都没有?这小道士虽然生得很好看,可好看能顶什么用? 难不成是要舍身相救,以男*惑李二娘,让她放下仇恨,与人双宿双栖? 只是下午,亲眼看到小道士一身法衣,在园中施法后,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以貌取人了。 这小道士,竟真真是个有大修行的厉害道士! 便见,他念完那种莫名其妙的咒,走完那种更莫名其妙的步,手中铜钱剑只凌空一点,他剑下的八张桃木符竟无风自动,神乎其神地落在草木花丛中,形成正正的八卦方位。 就这一手,她再养在深闺,也知,这世上真没几人能做到! 于是李三娘知道,撞在小道士手上,这一次,李二娘真的会,魂飞魄散! 当明白这点时,她的心乱了。她忽然发现,自己便不希望李二娘就此消散。毕竟,那是她相伴十年,情投意合,虽不是亲生却更胜亲生的姐姐! 哪怕这姐姐做出了再过分、再狠毒的事,可十年的情意,终究不能在一朝一夕中,彻底抹去! 可,小道士也说了,姐姐现在速度极快,也只能趁姐姐全无防备之时,将她诱入这迷魂阵中,让她神智迷失。如此,藏身在后花园外的小道士才能及时赶到,用六合阵困住姐姐,阻她逃跑。 这次若是失败,让姐姐有了防备,以她的速度如果一味游走,小道士也将毫无办法。 怎么办?该怎么办? 想到爹爹的一再嘱托,再想想姐姐这段时间的所言所行,李三娘的心一时便硬了起来。可想起往日的种种,想起这十年的深情,李三娘的心一时又软了起来。 正犹豫不决时,亭外一声轻笑,李二娘现身,笑容宛然,款款行来。 她笑道:“小妹一向守信,倒是姐姐我失约了。说了子时来这听小妹弹琴,结果却害得小妹苦等。这是姐姐的错,还请小妹谅解。” 这般熟悉的人、这般熟悉的笑、这般熟悉的话,落入此时正犹豫着的李三娘心中。完全不假思索地,李三娘叫道:“姐姐且慢!” 李二娘立时止步,刚刚站在迷魂阵外,问:“小妹这是怎么了?” 话一说出口,李三娘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见李二娘警觉了,李三娘立马就慌了神,茫然不知该怎么办。 李二娘何等精明,她凝神一感知,便发现了端倪,她怒道:“不对,这四周隐隐有种我极不喜欢的气息,此处定布有陷阱。李三娘,是也不是?” 听她厉声喝问,李三娘更是惊慌失措,她“我,我”了几声,却说不出什么。 李二娘冷笑:“原来你李家竟请来了高人!我一时大意,将差点中了你们暗中布下的杀招。这么说,你李家是要彻底反目,将我诛杀于此了。好,好,既然你们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说完,李二娘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李三娘颓然坐倒在锦凳上,愣了一下后,她急急起身,就往亭外跑去,她要将这消息告诉小道士。 她再犯了一个错:静夜之中,只需大喊几声,即可示警,实在用不着出这亭子。亭中小道士有做布置,自可保她无恙。可她一时情急,却主动离开了这安全地。 李三娘匆匆行了没多远,忽觉一阵胆战心惊。她立时转身,正看到李二娘堵住了后路,正冷冷地盯着她。 冷笑声中,李二娘浑身忽然黑气大盛。那艳如桃李的脸,渐渐漆黑,渐渐恐怖! 李二娘张开手,手上竟窜出根根尖刺。她一晃身,那鬼爪直向李三娘的心口,掏来! 一爪摘心! 正文 238 用你命,来换她命 李三娘不过区区深闺女子,这时能做得了什么?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闭上眼。 可,眼前蓦地火光一闪,李二娘猛地一声鬼叫。 李三娘睁开眼,正看到李二娘疾速退后,脸上迟疑不定。 “好个狡诈的人,原来这陷阱竟不在地上,竟在你身上。”李二娘怒道。她浑身上下黑气翻腾,显见受了伤。 “我,”李三娘莫名其妙。然后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张符,小道士给的辟邪符。定是那符,救了她一命。 可辟邪符,只有一张!李三娘大是惊恐。 李二娘知她甚深,看她神色,便已猜出了事情大概。她立即尖叫一声,张开鬼爪,扑了上来。 李三娘撒腿想跑,可她身子发软,哪移动得了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爪掏心。 正这时,园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尔敢!” 伴着喝声飞来的,是一道符。 鬼爪眼看就要掏心,那符已经飞来,李二娘素来小心,当下避开。那符一挨到她身上的阴气,腾地暴开一团火光,正砸在李三娘身上。 李三娘惊叫一声,却见火光虽亮,自己却半点事都没,只是身上热了一热。 而李二娘却是鬼叫一声,她只挨到了一点,就觉鬼体剧痛,痛得大叫。 小道士再手一甩,六张慑鬼符飞出,正正组成一个六合阵。 可李二娘已知他厉害,哪里还敢停留?六合阵,便即落空! 小道士大急,浑身法力疯狂地输入三清铃中。“铃”一声,三清铃响。铃响处,李二娘鬼身一僵。 可,李二娘毕竟已离得远了,鬼身一僵后,还没待小道士有所反应,便即恢复正常。便见她鬼影连晃,倏忽间消失不见! 小道士追了几步,只能停住,跺脚长叹。 而此时,许若雪等一众人才赶到。李老急急问道:“仙长,那恶鬼可曾灭掉?” 小道士摇头。 李三娘下拜,哭道:“对不起,都是奴家的错,是奴家的错!” 听她将事情一说,李老盛怒:“三娘啊三娘,你念旧情,心慈手软。可她何曾念过旧情,何曾手下留情?你,你气死老夫了。” 小道士劝道:“李公,这事小子也有错。小子只想着,这李二娘不知使了什么鬼术,任状元第的人离得再远,都能找到。所以小子不敢靠得太近,怕她察觉。如此一来,便将重任都压在了三娘的身上。三娘毕竟经历太少,面临这等大事,神色间难免会露出破绽,这才致功亏一篑!”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一阵尖叫,李老神色大变:“不好,是灵堂那。” 众人急急赶去,远远地便见到李二娘身化黑烟,绕着灵堂疾转。见小道士赶来,她鬼叫一声,遁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见灵堂中众人无事,小道士叹道:“这李二娘真真睚眦必报,刚吃了亏,便来这杀人泄愤。她若直闯进来,我这在暗中也布有符篆,说不定就能重伤她。可她实在小心,察觉到一点不对,就不肯冒险。她若是仗着自己的速度快,一味逃避,我却是毫无办法!” 虽然小道士不能灭杀李二娘,可有他护着,李二娘也休想再伤一人。于是,此事便成僵局! 这样一晃四天后,小道士心中焦急。他在李家自是他吃得好、喝得好,但柔儿的事怎么办? 这一天,近黄昏时,柔儿现身。 照例先去看了下自己的肉身,见安然无恙后,柔儿飘到小道士身边,一声轻叹。 小道士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劝道:“柔儿不需着急,道士哥哥定能想到办法,灭了那恶鬼。” 柔儿连忙说道:“没事的,奴奴相信道士哥哥,奴奴可以等的。” 她如此乖巧,小道士更是羞愧,就在那想啊想的,看能想出什么。 可还是一筹莫展。自那晚后,不知李二娘用了什么秘术,小道士身处何处,她一清二楚。这样一来,任小道士使尽招数,也拿她毫无办法。 柔儿也歪着小脑袋在那想啊想的,好一会儿后,她忽然一拍手:“有了,奴奴有办法了。” 小道士大奇:“哦,我的乖乖柔儿,什么时候这般聪明了?” 柔儿扭着小身子,好一阵不依后,才说道:“李二娘速度不是很快吗?奴奴的速度也很快啊。只要奴奴缠住她,道士哥哥自然就能灭了她。” 小道士一听摇头:“柔儿,你这主意是好。可那李二娘身上颇有些古怪,柔儿若是一个不小心,追她不成,反被她给制住了,那该如何是好?” 柔儿嘟着小嘴说道:“道士哥哥就是小瞧奴奴。奴奴现在可有本事嘞,上次不就帮了道士哥哥的大忙。” 说着她微垂着头,羞涩地说:“再说了,这几次和道士哥哥双修以后,奴奴可比上次要厉害了许多。奴奴进步,很快很快的。” 小道士听了心中一荡,银笑着说道:“宝贝柔儿,你得双修过几十、上百次后,道士哥哥才肯放你独自对敌。柔儿可得抓紧哦!” 柔儿还是想帮道士哥哥的忙,一个劲地娇嗔痴缠,无奈小道士就是不允。后面柔儿生气了,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中。 到得晚上,李二娘再来,只是李家众人已不害怕。聚在灵堂那,该睡觉的睡觉,该聊天的聊天。甚至还有好事者,凑了一桌叶子牌,就在李二娘的尸身旁,玩得不亦乐乎。 李二娘见状大怒,化成那狰狞模样,鬼叫连连。只是她的这番模样,现在连小孩子见了都不怕。 李二娘气得七窍生烟,好些次想冲进去,还是忍住。 眼见这一夜又要这么过去,小道士打了个呵欠,准备稍稍合下眼。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 怀中鬼珠一动,柔儿从里面窜出,向李二娘扑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道士大叫“回来”,想都不想,他剑冲去。 李二娘见小道士追来,冷笑一声,转身飞去。柔儿在后紧追不放。 小道士心中焦急,可他哪跟得上?追了两圈后,只能停住,看着那两条鬼影,悠忽间飘来飘去。 柔儿追李二娘不上,小道士大叫她回来。可柔儿却追出了性子,只是不听。 这样几圈后,李二娘似乎慢了下来。柔儿大喜,更是使出了全力。 眼看就要追上了,小道士忽然觉得不对,大叫道:“柔儿,停住!” 可已经晚了! 李二娘蓦地转身,向柔儿扑去。 柔儿只顾着发力猛追。这下事发突然,哪还来得及反应。 好在经过这些时日的苦修,柔儿的确进步许多。情急之下,她双手以虚化实,刚刚挡住。 只是,一个是全力猛击,一个是匆促应对,于是高下立判! 柔儿一声惊叫,整个魂体被击得远远飞去。还未等她站稳,眼前鬼影一双,李二娘那对锋利的鬼爪,已架在了她脖子上。 见柔儿落入李二娘之手,小道士急急手往腰间一抹。驱鬼符还未飞出,就听李二娘一声大喝:“住手!” 小道士苦笑一声,手一松,驱鬼符飘落在地。 李二娘用鬼爪挑起柔儿的脸,啧啧赞道:“原来我以为,这世上的美人,最多不过如我和三娘般。待见到了尊夫人后,才发现,竟有人比我和三娘更美。于是就以为,尊夫人便是世上最美的。却不曾想,这小美人竟比尊夫人还要美上一分。小道士,你身边有这两位绝色相伴,真是艳福齐天啊!” “哎,这等我见犹怜的美人,实在是让我都不舍得伤害。这可怎么办嘞?小道士。” 见柔儿身陷囹圄,命悬一线。小道士心中焦急万分,他紧握拳,指甲直掐入肉中。这剧烈的痛,才让他清醒了几分。 小道士嘶声问道:“李二娘,你想怎样?” 李二娘抚摸着柔儿的脸,蹙眉道:“对哦,我想怎样?你的心尖儿肉肉现在可掐在了我手中,若不好好利用一下,我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小道士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却怎么也无法浇熄,心中的焦灼和沸腾!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一边是,一个至亲至爱的亲人;一边是,五十个不算亲近的外人。选了这边,那边必死。选了那边,这边必死! 这,该如何选择? 小道士不知道。 此时,他很想问天一子,问醉道人,问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可此时没人能回答他。他只能问自己。 沉默,好一会儿的沉默。 李二娘尽情地欣赏着小道士的痛苦和挣扎,看够了,她冷声喝道:“要拿什么,来换她一命。你说!” 被她一逼,小道士脱口而出:“放开柔儿,李家的事,我再不插手,就此离去!” 当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后,小道士瞬间脸涨得通红。一股极强、极烈的羞耻占据了他全部的身心,让他禁不住的,浑身颤抖! 他很想开口,追回自己所说的话。可张开了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泪如雨下! 终究,小道士无法坐视柔儿香消玉殒!哪怕因此,大违了自己的本心。哪怕因此,抱撼终生,自责终生,悔恨终生! 此事过后,他岂敢再以“天一派唯一嫡传弟子”的身份自居,他岂有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天云真人? 小道士只以为,自己已做出了天底下最大的牺牲。可谁知,李二娘听到他的话后,放声大笑:“哈哈,笑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事你本就不该插手。若非你多事,李家人早已死尽死绝。” “你就拿这个,来换美人的命。小道士,我该说是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愚蠢?” 小道士盛怒,喝道:“你想怎样?” 李二娘冷冷地说道:“我不想怎样,我只想要,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正文 239 可人儿的绝地反击 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好!”小道士应道,他答应的竟毫不迟疑:“放了柔儿,再饶了李家数十人,我这条命,你自可拿去!” “夫君,不要!”纵身跃来的许若雪惊道。 “仙长,不可!”李老喊道:“我等得仙长庇护,已多活了数日,已感深恩。我等岂敢要仙长以自己的命,换我等的命。此事断不可行!” 一直沉默的柔儿,大惊抬头。她的小脸原本羞得通红,却在这瞬间变得惨白。她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小道士知她性子,大叫:“不可!” 却只能看着,柔儿猛地向鬼爪撞去。她竟是,自寻死路! 好在小道士叫得及时,李二娘一发现不对,鬼爪瞬间化成了纤纤玉手。柔儿见机正要逃跑,李二娘却已抱紧了她。 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 李二娘也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后,赞道:“好个烈性的女子,好个痴情的小人儿!” 柔儿怒道:“哼,奴奴不听道士哥哥的话,自作自受。奴奴死了便死了,你却休想拿奴奴来要挟。” 李二娘笑道:“小美人,这可由不得你哦!啧啧,你越是这般情深意重,你那道士哥哥便越是舍不得你,这事便也越是有趣。呵呵。” 小道士果然说道:“我即已应了你,你说,要怎样才能放了柔儿。” 李二娘却道:“我和李家仇深似海,怎么可能放过李家?这样可好,我不要你的命,李家的事你也不得再管,你再帮我做件事,我就放过这美人。” 小道士断然拒绝:“这不可能。我岂能贪图自己的性命,置五十余人的生死于不顾?再说,你要我做得,必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 李二娘奇道:“你这道士倒是怪了,对别人的命看得太重,对自己的命却又看得太轻。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再退一步,李家的人,我只要三条。这是我的底线,你若再不从,哼,那我便灭了你的小美人。” 小道士还在犹豫,李老却答道:“好,只要你肯放过无关的人,老夫并大郎、三娘的命,你尽管拿去!” 小道士一咬牙,问:“先说说,你要我做得是什么事?” “我要你去荆湖西苗寨那,帮我取一样东西。那地方很是诡异,我现在是鬼体,进去不得。你道术精深,却不会费多少功夫。” 小道士惊道:“原来你竟是苗女。” 李二娘傲然说道:“正是。我母亲是荆湖西三十二大寨的第一美人及第一巫师!” 小道士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这些稀奇古怪的秘术。只不过现在三苗的巫术竟这般了得,人刚死,便能修得如此鬼通。” 李二娘昂首说道:“自然不是。我母亲说我体质特殊,是天生的巫女。若修巫术,可成大巫。若修鬼术,可成鬼神。” 小道士想了想,却不信:“巫师在三苗中,地位尊崇。你母亲即是第一巫师,你母女又岂会沦落至此?” 李二娘一听,脸上的骄傲尽去,化成无穷的怨毒:“那些蛮人无知,竟因为些许过错,就将我母亲生生赶出了苗寨,并不许我母女在荆湖立足!我母亲匆促逃离荆湖,身上半点东西都没有,一身本事无从施展。一路上是乞讨为生,受尽欺凌,最后竟至活活冻死!” “哼,待我鬼术大成,取回那件法器后,我誓要血洗三十二苗寨,如此方能一泄我心头之恨!” 小道士叹道:“只是些许过错?只看你现在的模样,便知你母亲是何等样的人?不然,堂堂第一美人、第一巫师,岂能会被寨子驱逐?” “你母亲害了自己不算,却又将一身害人的巫术和满脑子坏人的想法,尽数都传给了你。你那时不过七岁,就学了个十足十。只可惜,你学得越多,死得便越快!” “哎,你母女本都可以逍遥快活,最后却个个落得个凄惨,这能怪得了谁?” 李二娘一听,盛怒、怒极,她尖声叫道:“我母女有何错,这都是你等的错,是这人世的错,是这天地的错!” 见她如此不可理喻,小道士懒得再争辩,说:“既然叫我做事,那你定然有办法控制我。说,你要怎样?” 李二娘冷笑道:“我有神术,可拘你一魂。你有一魂在我手中,我才肯放心。” 拘魂? 哪怕小道士素来心大,也不禁心中发麻。 许若雪更是吓的心惊胆丧,她拦在小道士身前,哭道:“夫君,你万不可上她的恶当。她这人绝不会给你讲信用,你真若被她拘了魂,那定是沦为傀儡,一生受她摆布。” 小道士叹道:“若雪,我怎能眼看着柔儿魂飞魄散?” 许若雪怒道:“夫君只顾着她,却忘了,我还是你的妻子。你那样,想过我没?” 小道士苦笑:“若雪,为了救你,我也可以不惜一切。” 许若雪叹道:“夫君,为了救你,若雪也可以不惜一切。所以夫君,请不要怪若雪。” 小道士大惊:“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觉腰间一麻,身子一软,就倒在地上。 持剑守在小道士身旁,许若雪冷声说道:“我是不会让夫君受人要挟的,李二娘,那个女人你想怎样便怎样。” 这下变起匆促,李二娘一惊,然后大怒:“好好,既如此,我先杀了这小美人,再杀了你。” 许若雪这才想起,若没有小道士在,这里没人能制得了李二娘。她大悔,就要去解开小道士的穴道。李二娘岂肯让她如意,她猛地在柔儿身上重重一击,再闪身扑去。 她速度极快,许若雪才刚弯下腰,李二娘便已扑到。好个许若雪,危急关头身子不动,一声清叱,血海剑反手刺出,化作万点梅花。 李二娘只以为自己是鬼体,刀剑不能伤。却哪曾料到,这血海剑是天下一等一的煞兵。剑气是不能伤她,煞气却可以! 李二娘便觉,就像一勺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她体内瞬间炸开了锅。李二娘一声鬼叫,身子猛地后退。 就这一耽搁,许若雪已伸指,在小道士身上点了几下。 李二娘见阻之不及,就向柔儿扑去。只要柔儿在她手中,她自是无惧。 柔儿受她重重一击,躲在地上动弹不得。见她过来,柔儿却不惊不惧。她展颜,竟露出了一个,极可爱、极纯真的微笑! 在这个时候,她竟,微微一笑! 这一笑,是李二娘平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笑! 她笑什么?李二娘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觉自己的神识一阵恍惚。恍惚中,她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脑海中,尽是那个盛开着的笑。 小道士腰间穴道一解,便手就往腰间一抹,驱鬼符在手。 可那时,李二娘已扑到了柔儿身边。 小道士只以为已经又来不及。却见不知为何,李二娘身子猛地一顿,竟就停在柔儿的身边,还茫然地晃着脑袋。 好机会!小道士手中驱鬼符飞出! 阳气刺得鬼体生疼,李二娘立即惊醒,便见一张符篆当胸击来。李二娘惊叫一声“不”,就要闪身躲开。 却哪里,还躲得开! 一团火光炸开。 李二娘一声凄厉鬼叫!她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跑,可受创甚重,行动滞涩,鬼体才刚展开,便见第二团火光炸开,再是,第三团,第四团,第五团! 当火光散尽,地上空中,已再无一物! 李二娘已被击得,彻底魂飞魄散!在天地间,再不留下丝毫痕迹! 这一下变起匆促,尘埃落定时,众人都未曾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大叫了一声,李家众人才猛地暴发出一阵欢呼,从灵堂中跑了出来,在月夜下,拼命地大叫,拼命地大笑。 第二天,晚上。 热闹了整整一天的状元第,终于恢复了平静。 喝得醉醺醺的小道士拿出鬼珠,凝神唤了几声,柔儿飘了出来。 “柔儿,你怎样了?”小道士关切地问。 昨晚受了李二娘的重重一击,柔儿受伤非浅。不过她现在的魂体似乎很些特别,不过区区一晚,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有气无力,却再不是那副绵软似泥、连话都说不出的模样。 “道士哥哥,奴奴好了很多。奴奴可以在鬼珠中慢慢调养,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 小道士摇了摇头:“也不差在这一两天,等你恢复得好些了,再说吧。” 虽然柔儿是魂体,不是肉身。多休息两日,对她其实并无帮助。可若不如此,小道士总觉得心里别扭。 “对了,柔儿,昨晚你忽然学会的,是门怎样的仙术?看起来,好了不得哦。” “那是,”柔儿骄傲地说道:“当时奴奴深恨自己没用,恨不得即刻死去。待看到那恶鬼要再来挟持奴奴,奴奴满心的就一个想法,定住她,定住她。然后自然而然地,奴奴就学会了这门仙术。” “这仙术名叫摄心术,可以通过眼神、表情和声音来迷惑神智,对人对鬼都有用的。越修炼到后面,用处便是越大。有了这门仙术,以后打起架来,奴奴也能帮得上忙。” “那是,我的乖乖柔儿,可是最了不起的。”小道士赞道。 “哼,说这话也不嫌肉麻。”许若雪进门,刚好听到这话,当下冷哼道。 小道士讪讪一笑。 在床边坐下,许若雪犹豫了下,说道:“昨晚为了夫君,我置柔静县主的生死于不顾。你帮我问问,她可会恨我?” 正文 240 性命捏于他人之手 柔儿听了便说:“奴奴才不会怪你。奴奴也不愿意道士哥哥那么做。这次你做的很对,对极了。” 听小道士转述了柔儿的话,许若雪狐疑地看着小道士:“她当真这么说?” 柔儿便拿起筷子,在桌上摆了个“+”字,这意思就是肯定了。 许若雪见了,沉默了会,却说了声:“谢了,柔静县主!” 得她一声谢,柔儿羞涩地绞着小手,脸上却笑开了花。 小道士见了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这两个女人破天荒地竟然没有闹起来。这样和谐的场面,怎么就让道爷我那般期待啊! 许若雪再问:“夫君,我擅作主张,差点害了大家。夫君可会怪我?” “怎么会?”小道士笑道:“夫人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岂敢再怪责夫人。” “这样啊,”许若雪也笑了:“谢了,夫君,你真是若雪的好夫君!” 小道士于是更是得意。得意忘形之下,他一把将许若雪搂入怀中。 许若雪脸上的笑便消失,眼里渐渐凌厉:“夫君,你这样,是想一床双好吗?” 小道士看了看左手边搂着的许若雪,再看了看右手边抱着的柔儿,腆着脸笑道:“一床双好为夫自然是不敢的,不过左拥右抱嘛,这个还是可以考虑的。” 许若雪冷冷地看着他。无奈小道士这会儿的胆子壮得狠,一个劲地赔着笑,却是不肯撒手。 许若雪伸手在小道士的腰间狠狠一掐,背转身去,不再理他。 小道士得寸进尺,一把将许若雪再搂入怀中。许若雪挣扎了会,慢慢便安静了。 于是,小道士得意地笑,很得意地笑! …… 一觉醒来,小道士只觉得神清气爽。许若雪却是冷着张脸,不想理他。 小道士厚着脸皮,屁颠屁颠地去碰软钉子,碰的不亦乐乎。直到许若雪烦不胜烦,一脚将他踢出门外。 中午,李老来访,却告诉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朝廷有来人,坐镇黔州府城,暗令官府打听一男一女的下落。听知情人形容,好像便是小道士和许若雪。 许若雪便骑马去了府城,前去探察个明白。 结果这一去,久久未归。 一天过去,小道士心中焦急,李老也再派了得力人手。 到得晚上,许若雪还是没回。小道士心神不宁,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正在房中焦急地踱来踱去时,眼前一花,却是柔儿。 “怎样了?”小道士急急问道:“乖乖柔儿,有没有看到若雪?” 柔儿答道:“奴奴找到了那个,许,许姐姐。只是道士哥哥,许姐姐身受重伤,情况极是不妙。道士哥哥快去救她。” 什么! 许若雪,竟身受重伤? 这剑术通神,在小道士心中可媲美不败战神的绝世女侠,竟身受重伤? 小道士立马冲到马廊那,翻身上马。 在柔儿的指引下,小道士举着火把,不顾天黑,策马疾奔。 万幸一路无事。 离状元第约二十里,柔儿指着一处说道:“奴奴就是在那发现许姐姐的,当时她骑在马上都摇摇晃晃,嘴里还在不停地流着血。” 小道士急急跑去,却哪里有人。 和柔儿分头寻找。找了片刻,不见佳人。小道士正心急如焚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他急急跑去,见柔儿指着小山坡的转角处,叫道:“在这。” 许若雪,却已昏迷! 小道士急忙将她抱在怀中,打马奔回。 到了李家,李老早已惊醒,见状迎来。小道士顾不得理他,抱着许若雪冲进客房。 解开许若雪的衣襟,小道士一看,见背心处有一掌印,深竟逾半寸,色呈乌黑。再看许若雪,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小道士心疼欲裂。他不懂冶伤,情急之下别无它法,只能取出悟玄真人送得灵药,外敷内服,给许若雪用上。万幸这药甚是神效,只一会,许若雪的情况便大是好转。 小道士无比庆幸,好在上次在李家村,许若雪有先见之明,偷偷将这灵药藏起了一些。不然依自己的性子,定是全部都拿来救人。若那样,现在怎么救自己的夫人? 小半个时辰后,许若雪嘤咛一声,终醒过来。 一睁开眼,她紧张地看向四周,待看清小道士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叫道:“夫君快跑,快跑,迟则生变,快!” 说着,许若雪扯着小道士就往外跑。可她重伤在身,这一用力,就觉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小道士泪都流出来了,他一把抱住许若雪,说道:“若雪别急,你受伤非浅,好好养伤便是,万事有为夫在。为夫但有一口气在,定不会再让人伤到若雪。” 许若雪怒道:“我武功如此高强,尚且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顶个屁用?你赶快跑,我持剑断后,这样还能争得一线生机。” 李老在旁劝道:“小娘子,且稍安勿躁。若是连小娘子都逃不掉,打不赢,那仙长定然更不是对手。这样,跑终究不是办法。依老夫的愚见,贤伉俪不如就藏在庄上。这黔州地界上,老夫自信,还没人敢擅闯状元第。” 许若雪说道:“李公的盛情,小女子铭记在心。只是,这次来的,却不是一般人,而是朝廷控鹤司的东供奉和西供奉。” “控鹤司?”李老皱眉:“老夫在朝多年,怎不知有这衙门?” 许若雪答道:“这控鹤司,是朝廷专为压制江湖人士而设,挂得是武职。在朝廷中向来不惹人注意,但在江湖中却是鼎鼎大名。” 李老坚持:“我李家虽不算显贵,先父也曾官至尚书右仆射,老夫好歹也做过南京路副使领司事。老夫虽然已经致仕,但一点簿面,想来这控鹤司的人,还是要给的。有老夫挡着,贤伉俪应无恙。” 许若雪却摇头:“李公有所不知,这控鹤司的人虽然挂了官职,但大多出身江湖,行的还是草莽之事。若是他们一味强来,李公怕是阻挡不及!” 李老说道:“哼,既然入了朝廷,任他什么出身,规矩就是规矩。规矩可是铁打的,绝对不会是纸糊的。” 许若雪再劝:“李公,控鹤司在朝中关系复杂,据说直接受内廷管辖。我夫妻二人留在庄上,自是大好。但就怕万一不济,会连累李公一家老小啊!” 这话说后,李老沉思了许久,却终究一挥大手:“若非贵夫妇出手相助,我李家早已死尽死绝。现在全庄上下都承了仙长的活命之恩,那再大的干系担了又何妨?顶破天,不过是将这数十条人命还回去。” “老夫意已决。现在只看贵夫妇的意思。” “老夫自是想护得贵夫妇周全,但无奈庄中人多嘴杂。老夫虽然自信,这数十年来对府中人尽心尽力,也算深得众望。可人心隔肚皮,若真面临生死,老夫也不敢担保,绝无人泄密。” “所以此事,还请贵夫妇仔细斟酌!” 许若雪便在犹豫。小道士却立即说道:“李公既然敢拿身家性命、全庄数十条人命一博,小子自然敢以我夫妻二人的性命相赌。此事,大谢李公。” 说完,小道士起身,郑重一礼。 李老正色还礼,两人相视一笑。 计议已定。但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 暗夜里一片喧嚣,惊醒了许多人。众人便见许若雪躺在马车上,小道士骑在大黄马上,匆匆出了府。 马车行了一段,停下。小道士抱起许若雪,和车夫挥手告别,纵马离去。 行了不远,小道士就在许若雪的指点下,尽可能地消去了踪迹,再悄悄地返回状元第。在李大郎的带领,躲进了,李三娘的闺楼。 到此时,小道士方才有空问,许若雪是如何受的伤。 许若雪很是懊悔:“哎,这次实是我大意,小瞧了天下英雄。” “到府城后,不过半日,我便打听到想要知道的一切。本来悄悄返回即可,我却自恃轻功了得,非得要去看下,控鹤司这次派来的是何人?” “却不曾想,来得,竟是东西供奉。” “东供奉浪翻天李若海,一手翻云掌,凌空往水中一击,可击起水浪三尺。西供奉鬼见愁许不离,一双峨眉刺下少有三合之敌。并且此人极擅追踪,据说鬼见了他都逃不了,所以人称鬼见愁。” “这二人,正是控鹤司中,声名最广,武功最强的二人!” “我一见后,就知大事不妙。若是单打独斗,我还有三分胜算。可若是这两人联手,我必败无疑。当下我就想溜出去,只是那鬼见愁耳目实在灵敏,我身子刚动,他便听到声音,一柄飞镖就是扎来。” “我不敢恋战,飞身就逃,自然惊动了控鹤司的一众高手。我连败两人,却被浪翻天一掌击中后背。好在我借力远遁,逃了出去,却深负重伤!” 小道士皱眉:“那鬼见愁既然极擅追踪,那你我的这番布置,能否瞒得过他?” 许若雪断然说道:“若是别人,当大有把握。可换了是他,绝无此可能!” “所以夫君,现在我们只能看,李公能不能拦得住,这控鹤司的人。” “哎,没想到有一天,你我二人的性命,竟捏在别人的手中!” 正文 241 一盘死棋三手妙招 天未亮。 控鹤司的人,来了。 来得好快! 听着府中隐隐传来的喧哗,小道士倒是淡然。既然现在身不由己,那还管那么多干嘛? 许若雪却极不淡定。黑暗中,她手持血海剑,剑身出鞘。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身子绷紧如弦。 她已身受重伤,姿势摆得再好,也完全无用。许若雪明知这点,还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哎,许若雪长叹了一口气。她一直以为,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害怕。可现在她才明白,她的无所畏惧,只是建立在一身高深武功的基础上。失去武力后,她不过也是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许若雪不由地靠向自己的夫君。却发觉,夫君的呼吸极是轻缓。 许若雪愕然,然后笑了。 这小道士,竟已睡熟了! 在这等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他竟然睡着了。睡得还,非常地香。 黑暗中,许若雪轻轻地嗔道:“好个不知死活的死道士!”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觉得,充盈在自己心中,那似无穷尽的焦虑和不安,竟奇迹般地迅速消逝。 不一会儿,她也睡去了。 许若雪被吵醒。 只听李老怒道:“状元第全府上下,你等都看了个遍,就连小女的闺楼也没放过。这该的、不该的都搜过了,你等还想怎样?” 一个声音说道:“李公息怒。全府上下,可还有贵女的寝室未曾看过。此处若没有,我等必转身走人。” 李公气得声音都变了:“好,好,好个控鹤司!我大宋立国数百年,可没见过那个武人,有你等这般大的胆子。” 他喝道:“这里面,可是小女的闺房。小女尚未出阁,你们这群大男人这一闯进去,小女的名声还有吗?小女还能嫁得出去吗?李家的脸面还在吗?” “看在刑部行文的份上,老夫容了你们的放肆,却容不得你们的羞辱!” “李家人听好,手持器械守住这。若有人敢强闯,誓死反抗!” “老夫倒要看看,你控鹤司,敢不敢杀光我李家上下数十口人!” “此事,我李家定会不依不饶!老夫倒想看看,你控鹤司,敌不敌得住这满朝文官的攻诘!” 那人语气也硬:“某的这双招子,还从未出过差错。那两贼子必定就藏在贵府中,应该就在此楼里。李公若不服,可敢与某打个赌?” 另一人连忙劝道:“许兄的这双眼,兄弟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那两个贼人身怀武功,离去后又偷偷返回,这是很有可能的。李公不通武功,不知情也是应当的。” 即是“许兄”,自然便是鬼见愁许不离。他怒道:“李兄的意思是,我等就这样离去?” 李兄,浪翻天李若海说道:“许兄,闺房之地,我等实在不应进去。这样吧赵四娘,你是女子。你去看看,再和李府千金说几句话。至于我们这帮男子,就在外面守着便是。这样处置,李公怎无话可说吧!” 许不离冷“哼”了一声,不再吭声。 李公怒道:“我女是大家闺秀,难道还敢在闺房中私藏男人不成?闺房中有许多私密之物,她要进去,可以。但只能看,绝不能东翻西找。不然,老夫定会翻脸。” 于是,便听室内响起了两串脚步声。轻些的,便是赵四娘。重些的,自是李老。 这一刻,纵是心大,再是淡定,小道士和许若雪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口上! 看这情形,李老根本无力阻止,想来对方必有所倚仗。如此一旦被发现,二人性命不保不说,李家定然也会惹来一场弥天大祸! 再且闺房之中,哪有隐秘所在?两人现藏身所在,不过是个大衣柜。衣柜还正摆在西墙正中,只要柜门一拉,两人再无所遁形! 这般情形,恰如千钧一发,谁敢不提心吊胆? 有陌生人闯入,李三娘大是慌张,怯怯地叫了声“爹爹”,声音微见颤抖。 李老柔声劝道:“我儿莫惊!” 然后他喝道:“就这点地方,看一眼便行,没得吓坏我儿。” 赵四娘笑道:“这个自然,自然。” 脚步声响,赵四娘转了两圈,真只是看了一看。她终究不敢激怒李老,细细搜查。 看不出什么,她便问李三娘:“这些天不是有一个小道士并一个小娘子借住在你家,这两人现身在何处?” 想来是李三娘看了下李老,李老就说:“我儿但说实话。” 李三娘便答道:“是有两人。那小道士道术精深,救了我一家老小性命。只是这两人,昨晚便匆匆离去。” “哦,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听小瑶说得,说是那小娘子身子骨似乎不好,躺在马车上没下来。那小道士骑着一匹黄马跟在车后,车左另有匹黑马。”顿了顿,李三娘补充道:“马车出大门时,奴家在闺楼上,远远地有看了一眼。” “哦,”赵四娘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声音却蓦地转厉:“小娘子,你撒谎!” 这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得李三娘“啊”地一声惊叫,她讷讷地分辩道:“奴,奴家才没撒谎,奴家说得是实话。” 李老便怒道:“你做什么?” 赵四娘起身:“多有打扰,某问完了。” 出来后,许不离问:“怎样?” 赵四娘答道:“方才的对答,许供奉不是都听到了吗?此处,便无那两人。” 许不离大怒:“怎么可能?如果不在此处,那又在何处?” 李若海劝道:“四娘擅察人心,她既然敢肯定,那两贼子定然就不在此处。许兄,想那许若雪是堂堂青城剑派的掌门千金,年纪虽轻,却实在是位老江湖。她身上有些特别的手段,也是应该的,能瞒过我等,想来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么看来,那两个贼子已然离开了李家,不过是在此地布下了个迷阵。” “李公,此次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有得罪之处,万请海涵。” 李老余怒未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说”。 一行人,即下了闺楼。 黑暗中,小道士和许若雪长吁了一口气。 哪怕以小道士的淡然,这口气出完后,也觉得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苍天有眼,自己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小命! 这衣柜再显眼不过,大小也能藏人。若是赵四娘敢冒些风险,随便一拉柜门,两人哪里还能躲得过去? 但这也不全是幸运,昨晚商量过后,三人共安排了三重布置。 先大张旗鼓地离开,下马车策马行一段后,将马交给李家人,由那两人骑着四处绕圈。自己再小心地掩去痕迹,潜回李家。 这样故布疑阵,却是没能瞒得过去。鬼见愁就是鬼见愁,也不知道他是怎生识破的,直接杀到李家,竟是一点功夫都没耽搁。 两人潜回李家后,不惊动任何人,只在李大郎的带领下,进入闺房。因为只有这,李老才能找到绝对充分的理由,阻止控鹤司的人进入。 只是却不提防,那群人里面还有赵四娘这位女子。闺房阻得了男子,自然阻不了女子。好在鬼见愁没能进来,不然,以他的本事,两人必死无疑! 最后一层小心,却是小道士请李大郎出面,先行引走了李三娘和她的贴身侍女。所以李三娘是真不知道,自己的闺房中竟多了两个大活人。不然以李三娘的心性,在赵四娘的突然恐吓之下,定然会露出老大的破绽。哪里还能歪打正着,让赵四娘确信闺房中并无他人。 如此布置,再加上几分运气,二人终逃过一劫。 可也只是暂时逃脱。小道士不会天真地以为,控鹤司的人真会就此退却。自是会留一些武功高手,在暗中盯着。 所以,两人依旧呆在大衣柜中,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李三娘在那一时读书,一时抚琴。 初时小道士还听得大是有味。这听得久了,便觉,哎,闺房中的女子还真真可怜。整天整月整年地困在这方寸之地,不得自由。每时每刻都在重复上一时、上一刻所做的事,实在是乏味至极。 这样的日子,别说一年、十年,就是一天、十天,自己也过不下去。 只是,躲在暗处偷听,也有些意外之喜。比如,美人换衣。再比如,美人如厕。 当那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想到李三娘的娇美,小道士心中免不了多了几丝绮思,就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这自然瞒不过就贴在他怀中的许若雪。于是,小道士腰间的嫩肉,饱受了一番摧残。 中午,李大郎借故将李三娘支走。二人这才从柜中出来,用了些清水、干粮,活动了下身子。 下午,重伤未愈的许若雪,睡去了。 小道士正昏昏入睡,忽听脚步声走来,他还未及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亮。 木柜门,被拉开。 他霍然抬头,看到的,正是李三娘那双睁到极致的眼! 看到李三娘的嘴越张越大,那声刺破云宵的尖叫即将脱口而出。情急之下,小道士看也不看,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塞进了李三娘的嘴里。 李三娘呜呜了几声,终反应过来。她毕竟不傻,立马取下口中的衣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是,小道士脸上一红,他情急之下随手抓得,竟是一件水绿色的肚兜! 李三娘也注意到了,惊呼一声,闪电般地将肚兜藏到身后,脸大红。 小道士大觉不好意思,不知该说什么。 李三娘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我,我。” 小道士一咬牙,老实承认:“昨晚我和夫人就藏在这。” 李三娘一声轻呼,踉跄着倒退几步。似想到什么,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得似要滴出血。 她颤声问道:“你,你都听到啦?” 小道士乖乖点头。 这一点头,他头上飘下一物。他一看,竟是一条,粉红色的亵裤! 亵裤飘下时,他还禁不住地一闻。似乎闻到了,一种别样的异香。 这一下,李三娘哪经受得了,她羞得“嘤咛”一声,软倒在地! 正文 242 送君一曲《思良人》 这番动静,终于惊醒了许若雪。 这女侠“嘤咛”了一声,眼看就要醒来。 这一声后,软倒在地上,一滩水似的李三娘,竟猛地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绣床上,一把拉过锦被蒙住头。然后,女子的低泣声就隐隐传出。 许若雪一看这情形,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地上那水绿色的肚兜和粉红色的亵裤,她双眼立时如剑,狠狠刺向小道士。 这个黑锅,可万万不能背啊!小道士吓得双手乱摇:“夫人,为夫可没这个爱好。这是无意中掉到我身上的,可不关我的事。” 许若雪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出来。” 小道士乖乖出来。 “闭眼。” 小道士乖乖闭眼。 一阵窸窸窣窣,衣柜里,不该有的东西全被清除。 “进去。” 小道士乖乖进去。 “砰”一声,衣柜门被狠狠关上。然后小道士便听见,许若雪细声细气地在安慰李三娘。 良久后,小道士偷偷拉开一条门缝,便见许若雪正搂着李三娘,躺在绣床上。两女脸对脸的,亲亲密密地在说着什么。 小道士看了那叫一个眼红:啊,我不要呆在这又硬又小又闷的大衣柜中,我也要呆在又大又软又香的绣床上,我还要搂着那又软又香的大美人。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夜渐黑。 小道士推开衣柜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哪怕以他的定力,在衣柜中呆了整整一天,也再坚持不住。这往冰冷的地上一躺,舒服的那是*了一声。 他立时睡去。 小道士醒来。 此时天刚蒙蒙亮。晨光穿窗而入,房间的一切,隐约的带上了种别样的美感。 于是,伸了个懒腰的小道士,身子猛地僵住了,双眼猛地发直了。 绣床上,那继续酣睡的两个美人,生生地夺走了他所有的心神。 许若雪自是绝色,李三娘也别具风情,当这两张美人脸贴在一起,在晨光的朦胧中,美得岂止惊心动魄! 不由自主地,小道士走近了几步,他俯下身,细细地看着,贪婪地看着。看着看着,他的眼便也朦胧。他低下了头。 两种淡淡的体香,融合在了一起,化成了一条小蛇,钻进了他的鼻中,在他的心上狠狠一勾,勾起了,他满腹的心火。 小道士的头,便低得更低。低到,就要挨上。 于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李三娘的身子蓦地一颤,再一僵。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的呼吸,迅速变得急促,也变得,滚烫。 烫了她的身,更烫了他的身。 她醒了! 可依旧装作没醒,哪怕明知,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她醒了! 他也没有逃离。他死死地盯着那双红唇,看着那双唇在娇喘,在,张开! 于是,他知道了,这一刻,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而他想做什么,许若雪都不会察觉。一天多不眠不休,这女侠这一睡过去,怕是天塌下来,都不会知晓! 所以,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哪怕就在自己妻子的身边,他,要了她的贞操! 当明悟了这点时,似有一团火,在小道士心中炸开。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丝低吼,他的身子,就要压下! 可不由自主地,他扭头,看了许若雪一眼。 这一眼后,似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小道士浑地猛地一颤,竟然清醒了过来。 用尽全身力气,他用力一挣。明明身周空无一物,可小道士却分明觉得,自己从一个粘稠的泥塘中猛地挣了出来。 头也不回,小道士狼狈地逃回大衣柜那,“砰”地一声,关上了柜门。 狭窄的黑暗中,小道士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时汗出如浆! 君子慎独,君子慎独! 小道士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却是明白了。 道心坚固如他,在静室中,竟也动了邪念,竟想着在自己妻子身边,要了人家女儿的清白! 天!这般丧心病狂的想法,是怎么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 正自责时,那双娇喘着,张开的红唇,却又莫名其妙地,划过了他的脑海。 小道士心中便又一热:哎,这情不自禁的,岂止是他! 天亮了。 小道士从衣柜里出来,却不料,李三娘方一见到他,脸瞬间便是通红,身子晃了一晃后,醉酒似地倒在了床上。 向来心大的小道士在自责、警醒了一个时辰后,已将方才的旖旎给忘了大半。这时一见之下,头皮便是一麻:三娘啊三娘,你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吧?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夫人,你我之间,大有奸情! 果然,许若雪冷哼一声,“铮”,血海剑便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说,死道士,你对人家小娘子做了什么?不会是趁我睡熟了后,偷了香窃了玉?” 小道士哪敢承认:“夫人啊,再借我十个狗胆,我也万不敢在夫人身边做出那等事。我不过是,不过是在那柜子里实在待得闷了,就偷偷地溜了出来,在地上睡了一觉,却不小心被三娘发现了。” 许若雪收起长剑,啐了一口,骂道:“你个傻道士,懂不懂礼?三娘尚未出阁,这事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你想害死她啊!” 小道士苦笑:“不敢不敢。夫人清楚,我本来就是个不知礼的傻道士。” 许若雪一愣,也是哦!这死道士若是守礼,自己怎会落在他手中? 再转念一想,许若雪更怒:“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死道士,你是不是想逼得三娘只能嫁你,然后你再休了我,来娶她?” 小道士大惊:“夫人,这个可更不敢。不是为夫爱夫人的心,就夫人手中的长剑,为夫也心中怕怕啊!” “不敢是吧!”许若雪手一指,怒道:“那就乖乖地滚回衣柜里去,不得我呼唤,不许出来。” 好吧,小道士垂头丧气地,做回了衣柜里的男人。 好在不久,李三娘便借故带着侍女们外出,小道士才得以解脱。 这晚,李三娘便和侍女同睡,让出了绣床。小道士见了,心中有几分怅然,却更多了几分轻松。 这样两天后,许若雪和柔儿一并查探了一番,确信暗中盯梢的江湖高手已离去。此次危机,已安然度过。 于是,两人向李老告辞。李老迟疑了下,却说:“控鹤司的人临走前,跟老夫说了一事。老夫不知其中是否有诈,所以不知要不要告知贤伉俪。” 许若雪便答道:“老公但说无妨。” 李老问:“不知许小娘子可是青城剑派许掌门的千金,人称血海飘香的许若雪。” “正是。” “这样啊。控鹤司那姓许的贼厮说,朝廷下发诏令,青城剑派挟武自重,横行川蜀,大有不轨之嫌。着令,成都府路各处官兵,并力前行,剿灭青城剑派!” “什么!”如晴天霹雳,许若雪起身,大惊喝道。 李老叹道:“那贼厮放言,二十天后,五千官兵灭青城。他说,许女侠若肯束手就擒,青城剑派此祸可免。不然,剑派中数百人,定死无葬身之地!” 许若雪一听,哪还忍得住。“铮”一声,血海剑出鞘,就向外冲去。小道士急急喝道“夫人”,许若雪不听。小道士再喝道“若雪”,许若雪终站住,浑身上下发抖,显见激动至极。 小道士过去拉着许若雪的手,柔声劝道:“若雪,稍安勿躁,且先打探清楚,,再做行动不迟。不然,这般匆匆过去,定是自投罗网。” 许若雪深吸了一口气,血海剑终归鞘。 小道士宽慰道:“若雪,你不是常说,青城剑派是川蜀第一武林大派,向来声名赫赫。派中常驻弟子有六百,在外门人更上千。如今我大宋周边不宁,这成都府路虽不直面金国,但旁有蕃部,下有大理,内有蛮夷,也是大不安稳。青城剑派向来安分守己,朝廷诸公自不敢在此时对剑派用兵。不然,若是逼得两千江湖高手起兵逆反,那就是一场动摇国本的弥天大祸!此事连我这方外之人都看得明白,朝廷诸公岂会不懂?” 听他这么一说,许若雪好受了很多,但还是说道:“夫君,道理是如此。但我们大宋的朝廷,做得错事傻事莫名其妙的事,又岂止上千?夫君,我必得前去查探一番。” “这是自然。” 许若雪即已离去,小道士自不好再呆在李三娘的闺楼中,只能和李大郎同住一屋,听他打了一晚的呼噜。 第二日,许若雪匆匆返回。一问,两地毕竟相隔太远,确切的消息是没有的,但也有一些风言风语传来。 于是,两人正式辞行。 李大郎和李老相送。离别时,小道士悄悄地问道:“大郎,昨日在你房中,我看到了一张灵牌,上面写得却是,亡妻李二娘之位。哎,大郎,事已至此,你竟还是放心不下。你何苦来着?” 李大郎沉默了下,答道:“不管她生前如何作恶,但死后,我还认她是我的妻,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妻!” 小道士只能长叹。 两人坐马车,出了状元第。车未出门,便听闺楼上,传出一阵琴声。 琴音,极是幽怨! 是李三娘,在弹琴! 许若雪说:“这是古曲《思良人》” “思良人?” “嗯,思良人。”许若雪叹道:“女子一生中,最紧要的,就是求得一个好归宿。只可惜,李三娘纵是蕙质兰心,芳姿绝妙,可这归宿,哎。” 这一声叹息,听得小道士心猛地一疼。 便听得许若雪说道:“她要嫁的人,是她不想嫁的人。” “她想要嫁的人,却已经有了夫人。” “她无可奈何!只能在离别时,弹上一曲,《思良人》” 正文 243 春宵一刻值千金 马车渐远,琴声渐消。 小道士问:“不是说,那谢家公子性情温婉,一表人才吗?” 许若雪冷声道:“向三娘提亲,却和二娘上了床。这种人,说他德行浅薄还是轻的。三娘嫁过去,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小道士听了,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似压了一块铁。 许若雪叹道:“其实三娘已向李公言明,不愿嫁给那谢家公子。李公却说婚约已定,执意不肯。三娘无可奈何,只能暗中流泪。哎,这些大家闺秀啊,看着是过得富足,只可惜一生不得自由,不过是,养在金笼子里的鸟。待养大后,便送了出去,为家族换份福利。” “其实,”许若雪用莫名的眼光看了小道士一眼:“我清楚三娘的心思,她心心念的,是想嫁给你。便是李公,在此事上也绝无不愿。只可惜,你却早已有了妻室,并定然不会休妻。堂堂状元第家的唯一嫡女,自然不能嫁与一个小道士为妾。不然,整个李氏家族都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三娘的这番情意,也只能付之于东流。”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说:“夫人,我和三娘之间清清白白的,真没什么。” 许若雪瞪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你和她之间没什么,不然,我岂会这般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我气得是,你这死道士明明不解风情的很,偏偏却能轻轻松松地夺得女子的心。哼,柔静县主的事都不知道如何解决,你这又东一下、西一下的,惹出一身情债,惹得人恼怒!” 小道士不敢吭声。 车行辘辘。 许若雪看着那两条河,叹道:“扶柳有双绝,两条大河是一绝,两个美人是一绝。只可惜,两条大河从古至今风景依然。而这两个美人,哎!” 喟叹声中,马车离去。 数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处庄园处。 还未进门,便见一人迎出,却是李大郎。 李大郎笑道:“我爹爹命我前来,听凭贵人差遣。” 小道士大是感动,连声道谢。 大黄马和大黑马,早两日前便养在了庄中。稍事休息后,许若雪便骑马匆匆离去。 一日后,许若雪才返回。回来后,脸上神色仓皇。小道士一见,便知大事不妙。 果然,许若雪怒道:“夫君,这天杀的朝廷竟真的调动了数千官兵,围剿青城剑派。那该死的官府,还暗中广邀江湖同道,说要为民除害。” 小道士大惊:“这消息当真?” “当真!我连夜拜访了一位武林前辈,他与我爹是至光。此等大事,他绝不至于骗我。” 五千官兵灭青城!朝廷诸公,是谁下的如此决断。难道真不怕激得两千剑客,血洗川蜀吗? 哎,竟如此不智! “又是江湖高手,又是官兵,这如何是好?”小道士问。 许若雪说:“青城剑派是川蜀第一大派,向来威声远播。自前年一战剿灭川西祝家庄后,那更是威名赫赫。所以武林同道可以不用管它,没谁有这个胆子,敢冒犯青城剑派的虎威。只是官兵这,却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小道士一听,心里却有了几分疑问:“官兵说有五千,但能战的,估计也不过两三千。这大宋的官兵,除了边军外,能战的有几人?两千青城剑客对阵两三千官兵,这个还用得着担心吗?难道青城弟子,苦习剑法多年,就这般不堪一战?” 许若雪苦笑:“真若生死对决,莫说成都府路的官兵,就是我大宋最精锐的边军,青城弟子自也不怕!哼,我剑派教得可不只是剑法。剑阵之道,更是重中之重。两军对决,这剑阵那也是有大用的。” “可问题在于,这一次朝廷有明发诏令,来进犯的也的确是官兵。这般情形下,我青城剑派若不想起兵谋反,怎么敢反抗?” “可若说谋反,所谓‘穷习文,富习武’,这上山习武的青城弟子,家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底子。叫他们闯荡江湖,江湖中有名有利,他们自是愿意手捧青城这杆大旗,去做那生死之博。可要是叫他们杀官造反,哎,我爹爹心中,怕是连一分把握都没。” 小道士一想,深以为然。这穷山恶水中的愚民,说反了便反了。可青城剑派向来家大业大,此时正活得滋润,又岂敢痛下这个决心?那些剑派弟子个个见多识广,可哄骗不得。 他便问:“那该如何是好?” 许若雪沉默,脸上阴晴不定。 小道士便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当下说道:“若雪,你若是想自投罗网,以自身性命换得剑派平安,这个我却绝不答应。此事因我而起,若说要去赴死,也是我去,还轮不到你。” “更不用说,你若真有事,你爹爹定是不会袖手旁观。他号称天下第三剑,更是青城剑派的掌门人。如此,背后筹划的人,岂能放过你爹爹,留下这个天大的隐患?所以你即便牺牲自己,也救不得你一家人。” 许若雪一听,大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该怎么办?” 小道士叹道:“我把柔儿叫出来,我们三人商量下吧。” 客房内,将当前的情形向柔儿道明后,三人尽皆沉默。 现在,却是左右为难。 一边是,东去临安,助柔儿求见当今皇后,以解国公府危局。不然李国公一脉必大祸临头,抄家流放那都是轻的。此事自然十分紧急,刻不容缓! 另一边却是,西回青城,助许若雪解剑派之围。剑派此次大劫,全因他二人而起,自然也绝不能置之不理。这事更是重大,一个不好,许掌门一家性命不保不说,青城山上,怕也会落得个尸横遍野! 所以,问题来了:三个人,要分两处去,且哪一处都不能不去。 那该怎么办? 于是三人只能沉默,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谁也不好说些什么。 许久后,许若雪说:“夫君,我知你左右为难,你且出去一下。柔静县主,你不是会拉我入梦吗?你我在梦中商谈一二。” 啊,小道士大惊,正待否决,柔儿却说:“好!” 出了门来,小道士只觉心中苦闷至极。 他长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原本璀璨美丽,在九阴山上时他最喜欢看的星空。此时看来,黑的,黑的太深觉,亮的,亮的太耀眼。这一看过去,就像整片天就要倒下来,压在他身上,生生地压死他、闷死他。 取出紫竹箫,星空下,小道士吹出了一夜哀怨。 这一等,等了许久,正当小道士想不顾一切,去唤醒许若雪时,许若雪终于推门出来。 小道士急急问:“怎样了?” 许若雪说:“夫君明日便知。” “那你俩谈了什么?” “这是秘密,不能说。” “你!”小道士气结,正想追根究底时,许若雪却长叹一声,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却是流下了几滴泪。 这女侠,竟是哭了! 小道士大惊。只是还没等他问出口,许若雪已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唇:“夫君,一切明日便知。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 “夫君,你我好些时日未曾恩爱过。请夫君,好好宠爱若雪!” …… 一夜疯狂。 清晨,小道士看向怀中的美人。见佳人的脸上隐带潮红,嘴角有勾起一丝幸福,眉头却是紧蹙着。 哎,也不知此时,许若雪的心里,有多少种滋味! 也不知两女之间谈了什么,竟让许若雪反常至此。 昨晚,这女侠可是极至疯狂。若非她重伤未愈,小道士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这两人,到底谈了什么? 等许若雪醒来后,非拉着小道士,骑马去外游玩。 这一玩,便是一天。玩得自然大不尽兴。期间小道士数次说要回来,许若雪硬是不许。说得多了,她还大发脾气。 小道士完全莫名其妙:在这等节骨眼上,浪费这个时间干嘛! 这样回到李家别院时,天已黄昏。 还未进门,小道士便发现了异常。 正门处,竟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放眼望去,不过一日之间,整个庄园竟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渲染出了,好大的一片喜庆! 小道士大惊,回头要问许若雪,却发现,刚刚还陪在身边的佳人,竟消失不见。 心中有了几分明悟,可小道士不敢置信。怀着忐忑的心,他推开了大门。 大门开处,满院的站满了人。一见小道士,齐声恭贺:“恭喜仙长,贺喜仙长。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人群中,李大郎大笑着走出,当胸便是轻轻一锤:“还傻站着干什么?赶快换喜服啊!” 说着,这个向来憨厚的汉子,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问:“怎么样?你夫人给你的这份惊喜,大不?” 小道士愣愣地回道:“自然大!真是大惊,又是大喜!” 洗了澡,换了衣,一身喜服的小道士去宴席那敬了两杯酒,便在侍女的带领下,去了新房。 看着新房外,那崭新的大红喜字,小道士只觉得心怦怦乱跳。他甚至不敢推门,先停了下来,用手指狠狠地掐了下大腿,已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果然很疼! 颤抖着手,小道士推开门,便见新房中布置一新,还有大红烛,合卺酒。 而新房中,那绣床上,正端坐着一位身披大红嫁衣、头戴凤冠霞帔的新人。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小道士一时口干舌躁。他张开嘴,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叫道: “柔儿!” 正文 244 一夕愿尽一世欢 “柔儿!” 这声叫出,绣床上的人儿身子便是微微一颤。 “夫君!”,她应道。 这声“夫君”,却是唤得,那叫一个轻,那叫一个柔;那叫一个羞,那叫一个涩。直唤得,小道士魂飞天外。 等魂魄归位后,小道士才惊觉,自己竟已坐下,正在用手揭那盖头。 他马上屏住呼吸,一点点地,揭开那大红盖头。 于是,柔儿一点点地,显现了出来。 于是,小道士忘记了呼吸。 他呆呆地看着柔儿,一时痴痴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飞来飞去:美,好美,美死人了! 柔儿本就是集天地间数千年的钟灵毓秀,而精心造就的绝色美人儿。因为她实在太美,太精致,所以为她妆扮的人,想来不敢在她脸上乱画,只能随着心意,小心地妆上几笔。 可这几笔,恰恰好地,为这绝色的美人儿,再添上了一分颜色。便让这极致的美,美至虚幻! 所以,小道士彻底看傻了。他傻笑着,说道:“美,好美,美死人了!” 柔儿羞羞一笑,柔柔地说道:“夫君,奴奴任是再美,也只属于夫君。奴奴的心,只依附于夫君。奴奴的身子,只凭夫君享用!这一生这一世,奴奴都是夫君的。” “柔儿!”美人的这番深情,让小道士感叹的直欲流泪。轻轻地,他将这可人儿搂在怀中,痴痴地看着。而柔儿,自也痴痴地回看着他。 两人,彼此凝望,似要望尽三生! 也不知多久后,红烛一声爆响,小道士才惊醒过来。 牵着可人儿的手来到桌前,小道士夹起盘中的一片牛肉,送至那红唇中。柔儿咬过,也同样夹了一块,送到小道士嘴里。这便是“同牢”。 木杯两盏,杯足各系有一红一绿的同心结,小道士和柔儿将杯中酒自饮一半后,再交换杯子,一口饮尽。这便是“合卺”。 持一剪刀,柔儿在小道士的鬓角剪下一缕长发,再在自己额前剪下一缕长发,将这两缕长发揉成一绳,置于香囊中,随身戴好。这便是“合发”。 三礼完毕后,小道士手持两只木杯,小心再小心地掷于床下。柔儿紧张兮兮地看着,看到那两只木杯一仰一合,大喜着叫道:“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谐,大吉大利。夫君,奴奴和你真真相宜嘞。” 小道士也大是高兴:“那是自然。” 然后他笑容忽地一变:“柔儿,现在还要和夫君,做些什么嘞?” 此话一说,一直微微红着脸的柔儿,脸瞬间便通红。那娇娇俏俏的身子,也抖了起来。抖得啊,像是要化成一滩水,钻进地里不见。 小道士见了心中不忍,就说:“柔儿,先让为夫吹了红烛。” 柔儿却说:“不需。” 她竟取了火石,点燃了床边的四盏红烛。于是,屋中大放光明。 看着烛光中羞怯的可人儿,小道士再忍不住,一把抱起。只觉得怀中的美人,娇软如绵,腻滑如玉。 小道士心火顿时大炽,正要将柔儿压在身下,柔儿却说:“夫君,且让奴奴,先伺候夫君宽衣!” 羞红着脸,颤抖着身,柔儿一点点地,帮小道士宽着衣解着带。她明显从未曾伺候过人,那叫一个笨手笨脚。可神情,却专注至极。只是越到后面,她的脸便越是殷红。当小道士的“真身”完全袒露时,她已羞得,几欲昏厥! 小道士再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丝低吼,就要饿虎捕食时,柔儿却跪坐在床上,竟在小道士火热的注视中,再一点点地,除去了自己的,衣物! 她羞涩至,似乎下一瞬间,便会生生羞死去。可她依然执拗地,让自己的身子,在小道士的眼中,慢慢盛开! 当最后的亵衣飘落时,柔儿用尽最后的一丝勇气,说:“夫君,请细细地看清奴奴的身子,看清每一丝每一毫。再请牢牢地记住奴奴的身子,记住每一丝每一毫!” …… 天,大亮! 小道士睁开眼。 他看向怀中的可人儿。却见不知何时,可人儿已穿上了衣服,还穿戴的整整齐齐。 看着可人儿脸上的羞涩和幸福,小道士不由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小脸,笑道:“柔儿啊,你可总是让夫君我,大吃一惊啊!” 这一惊,的确是,非常小可! 那般娇俏的可人儿,那般羞涩的可人儿,昨晚一夜激战的结果,却是小道士大输特输,无力再战,无奈投降! 这个,怎可能啊! 要知道,小道士可是至阳之体。那方面的能力真真是,举世难逢敌手。没看见,连许若雪这绝世女侠,也只能在他身下雌伏吗? 可结果,他却败给了一个,那般娇柔羞涩的可人儿,还是一个,“碧玉初破瓜”的可人儿! 这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嗯,柔儿这丫头,有前途,有前途啊!我喜欢! 心中喜欢的小道士于是贼兮兮地笑道:“宝贝柔儿,起床啦。若再躺着,我可就当你,是在挑战为夫哦!” 边说着,小道士的手边不老实了起来。 可不老实了好一会,柔儿竟还是未曾醒来。 小道士停住手。 他的脸色渐渐凝重。 不对,大不对,再怎么样,柔儿都不应全无反应?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了小道士的脑海中,他身子猛地一颤,手立即按在了柔儿的额头上。 然后,他的手,闪电般地收回。 他颤声说道:“柔儿,我的宝贝柔儿,你,你的魂体怎地不在肉身里?这样不乖哦,一大早就跟道士哥哥玩捉迷藏。”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几乎连滚带爬地拿起桌上的鬼珠。 他凝神一感知,鬼珠中,竟也是空荡荡一片。竟也是,没有那可人儿! 小道士如遭雷击! 现在近值正午,阳气大炽,柔儿的生魂不在肉身里,也不在鬼珠里,那去了哪? 她去了哪? 似想到了什么,小道士匆忙地披上衣服。他冲出新房,大喊道:“若雪,许若雪,你在哪,在哪?出来,你给我出来!” “我在这!”声音,却是在头顶上响起。 小道士抬头一看,这女侠竟是坐在屋顶上,身旁还乱七八糟地放着好些酒瓶。 见她丝毫没有自己下来的意思,小道士气冲冲地爬上屋顶。 等他好不容易上去,还不待开口喝问,许若雪就当头说道:“柔静县主不是我逼走的。我许若雪再是胆大,也不敢碰触你的逆鳞!” 柔静县主不是我逼走的?柔儿竟,竟真的走了! 这一下,小道士又急又怒又慌,他急急问道:“柔儿去了哪?” 许若雪抬起朦胧的醉眼,醉笑道:“还能去哪?自然是临安。” 小道士颓然坐倒在屋顶上,苦笑道:“我真是傻。是啊,不是临安,还能是哪?” 他呆呆地看着东方,一时还不敢相信:昨晚一夜风流,恩爱无限。可一觉醒来后,心爱的人儿却已远赴天边! “哎,此去临安,何此千里!柔儿不过是芊芊弱子,若是路上遇到风险,她,她可怎生是好?不,不行,这样绝不行。” 许若雪打了个酒嗝:“你以为柔静县主跟你一样傻!她说了,会先去巴州,找柳清妍。柳清妍似她如妹,定然会出手相助,护她前去临安。” 得知有柳清妍,小道士心中放心不少。只是想到上次再见时,柳清妍只能飞出鬼索两根。想她实力巅峰时,可是能飞出鬼索六根。这样实力锐减之下,能护得住柔儿的周全? 他心中担忧,急怒交集之下,不由说道:“若雪,柔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为何要答应她,为何还要帮她瞒我。你啊,糊涂!” 许若雪怒道:“这事可不是我提出来的。前晚刚一见面,柔静县主就说了这主意。我当时迟疑,柔静县主却说,你我二人现在身处凶险之中,自身都难保。她若和柳清妍一起前往临安,反倒安全得多。再说,你我即便去了临安,也不能助她求见当今皇后,去了其实也顶不得大用。死道士,她说的难道就没道理。” 小道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细一想,无奈点头。这两女都是魂体,柳清妍若是不惹是生非,此去临安,那是当真安全。 许若雪喝了一大口酒,冷冷地看了眼小道士,说道:“柔静县主告诉我,不知为何,她若是以生魂之身修炼仙术,修为越精深,生魂便越难回归肉身。但是,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她又不得不苦修仙术。这一次她侥幸还能回魂,可此去临安,再回来时不知要多久,那时,她定然再做不得女人。所以她求我一件事,她求我许她,一夕之欢!” “我自然大怒,一口回绝。可她说,即已与你拜堂成亲,那今生今世,不管我怎么想怎么做,她此心即属你,此身亦属你。若我执意不肯,不过是让你和她,在心中留下永远的遗憾。若我高抬贵手,让她将这一生的清白,托付给这一世的爱人。此恩,她定会铭记在心。” “听她哭得可怜,说得动情,我一时心软,便,便答应了!” “呵呵,我竟答应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般羞涩的柔儿昨晚说:“夫君,请细细地看清奴奴的身子,看清每一丝每一毫。再请牢牢地记住奴奴的身子,记住每一丝每一毫!” 怪不得,那般娇柔的柔儿昨晚如此疯狂,疯狂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她定是想,在这一夕之中,用尽一生,所有的*! 明白过来后,小道士不由地,潸然泪下。 柔儿啊柔儿,我那情深意重的可人儿! 正文 245 三生福分或十世孽报 看小道士伤心至流泪,许若雪不喝酒了,冷冷地看着他。小道士丝毫不觉,还在那黯然泪下。 却不提防,许若雪一把将酒瓶扔得远远的,两手提住他的脖子,一下扯到自己眼前。 许若雪怒道:“好,好个死道士,真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喝道:“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你的夫人!” “我和你拜堂成亲,可比她早。我向你托付贞节,也比她早。可现在,你只想着她,却不曾想想我。” 她指着自己的心,泪水却流了出来,她哭道:“死道士,看清楚了,我这里也很疼,伤得也很重。” “以前你和她未曾洞房花烛,我心里多少总有几分念想。可现在你取了她的红丸,那以后我和她怎么办?谁做你的夫人,谁又含恨离去?” “这,我……”小道士哑口无言。 许若雪哭着喊道:“答应她,许她一夕之欢时,你知道吗?我的心有多疼!” “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取了别的女人的贞节,你知道吗?我的心有多疼!” “我的心很疼啊,疼得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啊!死道士。” 听着许若雪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一刻,小道士只觉得自己,实实在在是禽兽不如,真枉生为人! 他一把将许若雪抱在怀中,嘴里不停地说道:“对不起,若雪;对不起,夫人!” 屋顶,有一男一女,抱头痛哭! 当心中激荡的情绪稍微平缓后,小道士擦去了许若雪脸上的泪。他看了看四周,见狭窄的屋脊上,东倒西歪地放满了空酒瓶,怕有十六七瓶那么多。 他心中大疼,问:“若雪,昨晚你就在这,喝了一晚的酒?” “是啊!昨晚我就在这,听了一夜的欢声,流了一夜的泪,喝了一夜的酒!” “若雪,你何需如此,又何苦如此?” “是啊!我何需如此,又何苦如此。我明明知道,这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可就像着了魔怔,我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依在小道士怀中,醉醺醺的许若雪傻笑道: “知道吗?夫君,很多时候我在想,今生得遇见你,是我许若雪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可昨晚我却想,今生得遇见你,是我许若雪十生十世得来的孽报。” “那么夫君,你告诉我,今生得遇见你,到底是我三世的福分,还是十世的孽报?” 小道士唯有长叹。他真,无话可说! 所以,他举起了酒瓶:“若雪,不管是福分还是孽报,今日,还请夫人与为夫我,共谋一醉!” “好!夫君,今日,若雪陪你共醉!” …… 第二天,得人送信,李三娘赶到了庄园。第三天一早,李三娘便带着柔儿的肉身,和李大郎一起返回状元第。 有李家相护,再得李三娘照顾,柔儿的肉身自会无恙,小道士自可放心。 只是,许是已知道,在许若雪这大夫人的首肯下,小道士以妻礼,纳了他口中的这个“妹妹”为“妾”。所以这次,李三娘不肯与小道士相见。只是在临别前,隔着车帘,互道了声“珍重” 告别了李家兄妹,小道士和许若雪一人一骑,急赴青城! 马不停蹄地疾驰了三天,小道士尚能勉力坚持,那两匹马却再受不得。 眼看着再跑下去,马便废了。许若雪任是心急如焚,也只得勒住马。 这番奔波后,两人却是进了嘉州。 顾不得休息,许若雪先去打探消息。去时还行色匆匆,回来时,却是斯斯然地洗了个热水澡,倒头便睡。 等她睡醒了,小道士问起。许若雪伸了个懒腰,说道:“夫君,不需着急。我打听明白了。虽然朝廷诏令以下,但成都府的官兵分散各地,这要聚集起来,却是个大麻烦。再说,朝廷还要派来一个什么正将,来统领这路大军。这样一拖再拖,等官兵真正开赴青城,最少得一个多月后。” 小道士叹道:“若雪啊,这道理我跟你说了多次,奈何你不听,非得赶这么急。这一路可真苦了我。” 许若雪脸一红:“好啦,是若雪错了。夫君你也知道,若雪向来性子急。这样吧,以后的行止,夫君说了便算。” “那就好生歇息几天吧!想想也知道,那幕后主使之人要的是你和我,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去捅青城剑派这个大马蜂窝。所以这前往青城的路上,必布下了重重埋伏。你我若是自己乱了分寸,定是正中他的圈套。所以为今之计,你我就在这圈套外慢慢游走。待到时机成熟,再觑个空隙,溜往青城。这样,方才稳妥。” 许若雪听了细细一想,一拍大腿:“坏了。这几日只顾策马狂奔,根本来不及隐匿形迹。以鬼见愁那贼厮的本事,定能摸到你我的去向。夫君,这城里我们不能再呆了,速速离去。” 两人立即出了城,慢慢行去。数个时辰后,远远的,却看到一尊大佛。 许若雪见了,欢呼雀跃地说道:“夫君,夫君,那定是鼎鼎有名的大弥勒石像。据说这石像,高达百丈,前后修了近百年。夫君,我要去看看。” 此时自是不宜去人烟稠密之处,小道士便不想答应。可看着许若雪脸上那少有的,孩童似的欢欣,他心中一软,便点了点头。 两人随着人流前行。一会儿后,到了凌云寺。 小道士是道士,不想进庙宇,便在外面闲逛。许若雪自去上香。 凌云寺外,却有三个算命小摊,摊主都是道士装扮。 小道士见了心中不喜。他幼时曾随天云真人行走江湖。当囊中实在羞涩时,天云真人也会立起这样的算命幡。所以对这行,他倒有几分了解。深知,十个算命的里面,倒有九个是骗子。而这九个骗子,十有八九打得还都是道家旗号。 这样辱没道家声名的事,小道士自然反感。可再反感,他也不想多事,就想快步离去。 当经过正中的小摊时,小道士停住脚步。 这三个妇人中,有一个身上,竟带有几分鬼气。 不是阴气,而是鬼气。此人,定是被鬼上了身!那鬼,还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勉强算有了些修为。 小道士便走过去。 有妇人在算命。小道士听了下,这摊主用得却是“四柱法”,用得还合规合矩。且他每发一言,多有所中,听得那妇人大是信服。 小道士不由地多看了摊主一眼,见他一身道袍,头扎道髻。这个平常。稀奇的是,他明明白须拂胸,却是肤色红润。脸上肌肤,竟有几分婴儿般的嫩滑。 这老道士,倒真有几分本事。至少道门五术中,这卜之一术,是要强过自己的师尊天云真人。有这番本事在,收些卦金,那是理所当然。 第二个妇人,却是来求药的,求的是仙丹。 一听仙丹两字,小道士便眉头大皱。 世人愚昧,惯喜欢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所以便有好多人,用这“包冶百病”的仙丹来骗人。可世上,岂可能有“包冶百病”的仙丹? 道家练丹,有外丹、内丹之分。凡外丹,有以草木精华入丹,但更多的,却是以金、银、朱砂、雄黄、云母等物入丹。甚至,还以稀奇古怪之物,如女子经血、童男大便等入丹。 天云真人曾说过,道门中确有精于炼丹的大能,比如悟玄真人。但此等高人,如凤毛麟角,少之有少。这世上凡说”包治百病”的,全是骗人骗己之徒。他们所炼之物,服之无益,反倒有害!其中,尤以金属、石头入丹者,危害甚烈! 所以外丹之术,在唐时大盛,到得本朝时,却式微了许多。无它,害人太多了。 可这世上,总有许多人信这一套,所以也有好些人,借这一套行骗。 小道士向来便痛恨这种害人利己的行为,当下就盯住这老道士,看他能拿出什么。 却见这老道士庄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丸。那妇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神情欢喜的,竟似要流下泪来。 这丹丸,却是草木所制。小道士已到了嘴边的斥责,便咽了回去。 那妇人递给一小锭银子,没口子地谢道:“老神仙慈悲,多谢老神仙开恩。” 她对身边的两人说道:“这老神仙,是真灵啊!我四年前便成了亲,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婆婆大怒,要将我赶出家门。我丈夫虽然不愿,可也无话可说。这个时候,我求到了老神仙这,得老神仙赐了一粒仙丹。我用了后,果然,不过三个月,我就怀上了身孕。我婆婆说,还是男孩。老神仙真是,救了我一命啊!” 说完,这妇人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欢喜地慢慢离去。 听了这番话,最后一个妇人脸上更多了几分期待,她泣道:“求老神仙救我。” 那老道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贫道观你,形容槁枯,神色恍惚。你这是,撞了妖邪啊!” 那妇人大哭:“正是,正是。十天前夜里,奴家有路过一片荒坟,当时就觉得,四处阴冷,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奴家。奴家心中怕极,匆匆回家,回去后就病了一场。自那日起,奴家便觉得大不对。身子无端发冷,手脚不时颤动,白天没半点精神,身子酸疼的厉害。到了晚上,却是精神十足。” “今天一早,鸡鸣过后,奴家睁开眼时,竟是发现,自己却已离家十里。昨晚是怎么过来的,期间做了什么,奴家却是一无所知。” “奴家的这些怪状,已再瞒不了人。村里人现在正在找奴家,要将奴家活活烧死,这样好除去附在奴家身上的鬼怪,免得那鬼怪再害了别人。” “奴家得人相告,这才偷偷地跑出来。求老神仙救命,不然,奴家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啊!” 说完,那妇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时,引得众人恻目。 正文 246 变个女人来玩玩 那老道士急忙扶她起来,嘴里说道:“区区小鬼,不过是一道符而已,当不得娘子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区区小鬼?那鬼虽然不成气候,但没几分道行,可真对付不了。这老道人难不成还是个真正的高人?小道士当下目不转睛地看他画符。 嗯,画符的器具,颇是讲究。画的是破邪符,倒也对路。画符的手法,还说得过去。等等,这破邪符不对啊。符头、符脚都没问题,可符心那处应是一弧,却被他化成了一撇。这一变化,虽是细微,但破邪符的功效,却已是没了。 画好后,老道士用笔头撞符纸三次,然后用金刚剑指敕符。他拿符在手,看了看,捻须微笑,显是极满意。 小道士却是恨不得一拳打过去。什么嘛,这符根本一点灵气都没,压根就是废纸一张,还是一张关键部位画错了的废纸。 这张纸拿去,能驱得了鬼,那才真是见了鬼。可若不能驱鬼,最多不过两三日,这妇人就算不被村里人烧死,也得被恶鬼害死! 拿这等假货去骗人,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看那妇人喜滋滋地掏钱,小道士再忍不住,冷哼一声,就要开口说话。 那老道人看都不曾看小道士一眼,却似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下说道:“娘子,这符要发挥神效,还得需檀香三柱。贫道这却是没香的,那儿倒有,还请娘子买来。” 那妇人连连点头,急急离去。 看她走了,老道士才抬起头来,看了小道士一眼:“小郎君,你似乎有话对贫道说。” 小道士冷声说道:“那妇人被恶鬼缠身,生命危在旦夕。你用这等假符来骗她,如此作为,也不怕折了阳寿?” 老道士淡然说道:“小郎君,贫道观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天庭发灰,有牢狱之灾。人中发乌,更是有性命之忧。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还来这管贫道的闲事。呵呵,岂不可笑!” 小道士正色说道:“修道之人驱鬼除魔,当为己任。我的确大难临头,但哪怕明日便死,今日当救人时,还是得救!” 听他这一说,老道士神色便肃穆了几分,他深深看了小道士一眼,说:“贫道观你气质清朗,有出尘之姿,有飘逸之意,想来也是个道士。既然你说,贫道的符是假符。那请说说,这假在何处?” 小道士懒得分说,从怀中取出一张破邪符,放到老道士身前。 老道士接过一看,浑身便是一震。他急急将符贴于眼前,细细看了起来。 看他神色迷惑,小道士便拿过符,往符心处一点。老道士一看皱眉,他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后,忽然一拍大腿,叫道:“错了,竟真的错了。哎,可笑我画了上百张破邪符,自以为画得不差分毫,却没成想,竟真是错的!” 小道士说道:“既便这符画得不差分毫,可你并无一丝内力注入,这符便是徒有其形,没有其神,根本没用。” 一听这话,老道人大惊抬头,失声叫道:“怎可能?怎会没用?那人明明说了,只要形对了,符便有用。那人可是有大修行的人,他自然不会骗我。” 小道士解说道:“符如人,需得精、气、神。其形对,便如人有了肉体,其精自生。在画符时,以自身内力灌注符内,符即有灵气,其气则生。在画符时,以意念存想依附于符内,其神则生。如此,精、气、神都足,符才得用。” “只是形似,三者只得其一。这样的符,对付孤魂野鬼,或许还有些用。对付恶鬼,却是点用都没。” 老道人一听,失魂落魄地说道:“你说的,怎和他说的不一样?你说的听来是对的,可他,他是真正有修行的人,也是个真正的好人。我,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他怎会骗我?” 小道士见那妇人正往这赶来,不想多说,从怀中再取出张宁神符,递了过去:“你有几分眼力,当知我画的符,要胜过你画的符。这宁神符并破邪符,请交给那娘子。” “宁神符贴身戴着,可保她神智不失。到得晚上,等附在她身上的鬼作恶时,将这破邪符往自个身上一贴,便成了。我观她身上鬼气,那鬼道行也不怎样,这破邪符是灵符,足可灭杀。” 老道人叹道:“你能观人身上的鬼气,我却只能察人神色。你能画出灵符,我画的却是假符。你,我,哎!” 小道士一拱手,正待告辞,那老道人却说:“等等!贫道德一子,一生痴迷道术,虽不曾得过真传,但走南闯北几十年,学到的东西却着实不少。符篆之道,贫道的确远不及小郎君。可有些东西,贫道倒也十分自信。” 说着,他往怀里一掏,掏出一个锦盒。再小心地打开,从里面抽出四贴,嗯,狗皮膏药! 他自信说道:“此药,名叫‘倒转乾坤’!” “男为乾,女为坤。倒转乾坤,就是逆转阴阳,也就是,化男为女,化女为男。” 倒转乾坤,就是逆转阴阳,也就是,化男为女,化女为男! 小道士大惊,惊道:“这怎么可能?便是传说中的神仙,可也做不到。” 老道士干咳一声:“其实也没那么神。要知道男人和女人,从外表上看,最明显的区别只两点,一为喉结,一为嗓音。” 他指着一张狗皮膏药说道:“这张为红,红为阳,男人用。将它贴在颈部两日后,男人喉结附近的肌肤便会肿起,这样,喉结便隐了起来。并且,男人说话的嗓音也会因此变得清脆,神似女声。” “这张为白,白为阴,女人用。将它贴在颈部两日后,女人喉部的肌肤会肿起,形似喉结。并且,女人说话的嗓音也会变得粗犷,大似男声。” “呵呵,小郎君,你本就男生女相。肌肤柔腻,胡须也未长出,连喉结都不甚明显。你若是稍一妆扮,再用上此药,这天下十成十的人,定会将你当成女人。” “啊!这,这……”小道士嗔目结舌。 老道士呵呵一笑:“小郎君,贫道观你面相,有大灾。看你形容,有化装。所以,你定是在躲人追杀。” “请问这世间,能有什么化装之术,比得上,将一个男人生生地变成一个女人,来得更是神妙?” 是,是啊!若是一个大好的男人,忽然变成了女人。这世上,自然也没人能找得到这男人。可,可这样好吗?自己好好的男人不做,却,却去做一个女人?小道士心中还在犹豫,那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这四张狗皮膏药。 此时,那妇人已走了过来。老道士压低嗓音,急急说道:“倒转乾坤,一贴可保一个月。中间若是想变回来,贴黑色膏药即可。” “小郎君是心善之人,既赠了贫道灵符两张,贫道便还以此神药,助小郎君逃过此劫!” “哦,我,多谢!”小道士只觉得脸上发烧,他匆匆拱手一礼,急急转身逃去。那身形极是狼狈。 老道士于是大笑。 在凌云寺外等了一会,许若雪出来。小道士本想说下“倒转乾坤”的事,可话到嘴边,却是羞涩了。 于是一路游览大佛时,小道士心神不宁。许若雪问他,他也不肯说,搞得许若雪也没了游兴。 下了大佛,两人一路东行。 官道上,许若雪正纵马疾奔。忽然前方大树后,却猛地窜出一人。 好在许若雪骑术了得,立即一勒马缰。大黑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那碗口大的马蹄,差点踢到那人脸上。 可那人竟不管不怕,他死死地盯着大黑马,眼神狂热,他叫道:“好马,真好马!想不到川蜀一地,竟能出现如此宝马!此马,当冠绝川蜀。” 许若雪盛怒:“你这人,明知有快马跑来,还往马蹄下冲。今日我若反应稍慢一点,你必死无疑。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却听而不闻,只是两眼发光,在大黑马身上这摸一下,那摸一下。边摸浑身竟还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那神情,似在抚摸一个绝世美人! 大黑马如许若雪般,性子高傲,哪受得住别人在自己身上乱摸,当下张口就咬。那人嘻嘻一笑,闪手躲过,然后伸手在马脖子某处捏了几下。说来奇怪,那般烈性的大黑马立即安静了下来,还半眯上了眼,任他摸个不停。 许若雪便看明白了,不过一个马痴而已,也就懒得理他。 那马痴对马上的绝色美人儿视而不见,只是围着大黑马打转,边摸边叹道:“啧啧,鼻大口阔,三府平齐。前额饱满,胸股浑厚……” 正说着,大黑马马屁股上某处一动,那马痴见了叫道:“要放马屁了。” 小道士以为他会躲开,可哪曾料到,这马痴竟然一闪身,站在马的,嗯,那处后。然后,闭上眼。 便听,一串屁响,一阵气嘶。就见,那马痴额头的短发,“呼”地被吹向两边。再见,那马痴闭上眼,竟深深地,长吸一口气。 小道士见了,只觉心中一阵恶寒! 正文 247 尽情鞭打我吧,女王 看那马痴在那细细品味,小道士很想问上一句:“兄台,不知这马屁味道如何?听其声,看其势,想来极是酸爽!” “这马屁的味道,不好,大不好!”那马痴睁开眼,叫道:“太酸、太臭、太涩,显然,”他指着小道士和许若雪,愤怒地说道:“有如此宝马,你俩竟不知爱惜。这两天定是不惜马力,一味策马疾奔。甚至喂得还是普通的草料,竟连点黄豆都不曾加过。这真真是,” 他心疼的直捶足顿胸,怒道:“这真真是,暴殄天物!实在是,罪不可恕,其罪当诛!” 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这马痴,真真高人啊!这手闻马屁的功夫,实在是旷古绝今! 被他说得羞愧,小道士正想解释下,却不料他还未开口,那马痴就大手一挥:“闭嘴!某不想跟你这暴殄天物的家伙说话!” 然后他看向许若雪,神情一愣,却是此时才注意到这个绝色的美人儿。可任是美人儿,他说话也毫不客气:“如此美人,对如此宝马,竟也不爱惜。罢了罢了,这等宝物放在你那,实在是,明珠暗投,让某心疼的要死。这样,你开个价,这宝贝,某买了!” 许若雪理都懒得理他,拍马就走。 那马痴急急拉住马缰,叫道:“纹银五百两,某出!” 许若雪眉头都没皱一下,一挥马鞭。 见大黑马走起,那马痴怕伤到马,不敢用力扯马缰,竟猛地向前一扑,抱住马脚,叫道:“某再加良田百亩田。” 这个可比纹银五百两,值钱多了。哪怕以小道士的淡然,听了都大惊,只觉不可思议:这世上竟有人为了一匹马,甘愿付出如此代价! 大黑马一阵急走,拖得那马痴东倒西歪。可他还不肯放手,犹自叫道:“再加上等华宅三重,占地十亩,可抵两千金。” 这下,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许若雪,也大惊,不由勒住马。 那马痴还在加码:“再加极品男子一个,资容绝佳!” 说到这,他终觉心疼,哽咽着说道:“某已是倾尽所有,便连亲弟弟都卖了,只为了求得这生平仅见的宝马。还请娘子开恩,可怜则个!” 再加极品男子一个?小道士一听大怒,我去,这是把我当什么来着?传说中的面首啊! 许若雪自然不开恩:哼,竟敢用男色来诱惑我,本女侠是那种人吗? 当下不由分说,她一鞭抽去,正中那人手腕。那马痴惨叫一声,不由松手。待发觉不妙时,大黑马已撒蹄就跑,还扬了他一脸的灰。 小道士自然紧紧跟上。 两人都跑得远了,还听得到那马痴的大叫声:“马啊马,某的宝马啊,别跑,回来,回来!” 天渐黑。 “夫君,前面有座小庙,你我前去借宿下。” “好!” “夫君请先去,我去喂下马。” “嗯,辛苦夫人了。” 看路边有块大好的青草地,小道士便翻身下马,将马交给许若雪,自己信步往那小庙走去。 这庙香火却很不好,甚是冷清破败。连庙门都破了一个小洞,还那么大开着。 小道士施施然地进去。 进去后,却是一愣。这庙里,竟已或坐或站了十几二十人。 我去!这些人怎地都不发出一点声音?小道士上前,一拱手:“今日却是错过了宿头,想在此地暂住一晚,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一汉子眼一瞪:“眼瞎了不?没看到这已住满了人?小子,从哪来就滚哪去。” 他这话一说,便有一个老者说道:“这话好没道理,这庙又不是你家的,你能住的,别人为何就不能住?小郎君,且别理那浑人,随意便是了。” 再有两三人附和这老者,那汉子语结,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去没人出声帮他。这汉子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小道士再一拱手,笑道:“如此,多谢各位了。” 于是他坐下。 刚坐下,他右手一人却笑道:“哟,这小郎君,生得好生俊俏。” 声音略显沙哑,却是女声无疑。 小道士大奇:想不到这一大堆男人中间,竟还杂了个女人。只是这声音听来很有点熟悉,好像前不久有听过。奇怪了,在哪听的? 小道士正在冥思苦想,却听一个男人笑道:“呵,怎么着,无尾蝎,看上了这小郎君?要不要哥哥帮衬帮衬下。” 无尾蝎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得奴家好像很风流似的。奴家可是,好生自重着嘞。” “还奴家。”一众人大笑。 听到这,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声音。 是在,状元第的大衣柜中! 那么,这帮人就是,是…… 我去,是控鹤司的人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道士几欲跳了起来。 我去!这千躲万躲的,结果倒好,竟钻进了贼窝里。这真叫,自寻死路,自投罗网! 怎么办?该怎么办? 因自己化了点装,又是孤身一人,这一大帮人才一时没认出来。可等许若雪一进来,一男一女,一大黑马一大黄马,这帮老江湖要是再辨不出,那就是一群大蠢猪! 小道士心急如焚,正在想办法时,却听一人说道:“奇怪,这人我觉得有几分面熟,不知在那见过。去,小子,抬起头来,让大爷我好生瞧瞧!” 这一说,便是将小道士生生地,架在了刀山火海上! 于是小道士原本沸腾的心,立时冷静了下来。 他眼珠子一转,一抬头,却是看向身旁的无尾蝎。他眼睛蓦地一亮,大叫道:“啊,这位姐姐。” 无尾蝎疑道:“小郎君,姐姐我怎么了?” 却听小道士惊喜地叫道:“这位姐姐,竟生得,如此美丽!” “啊!”无尾蝎大惊,惊得,目瞪口呆! “哈哈。”一众汉子大笑,笑得东倒西歪:“我去,竟有人说赵四娘生得美丽,哈哈,笑死个人了!” 小道士大怒,眼一瞪,喝道:“不许笑姐姐。” 然后他看向赵四娘,眼里,深情款款;话里,柔情依依。他伸出手,似要摸向眼前的那张“美人脸”。他痴痴地说道:“姐姐,瞧姐姐这张粗犷的脸,阳刚中带着温柔,温柔着透着阳刚。瞧姐姐这健壮的胸,有山般的挺拔,有海般的宏大。瞧姐姐这对粗壮的腿,那般有力,只需轻轻一夹,定能生生地夹死小弟。” 说着,小道士双手摊开,抬首望天,发出了一阵梦呓般的*:“啊,姐姐,你是多么的丰满、多么的有力!啊,这庙,必是传说中的月神庙。啊,小弟三生有幸,才能在这月神庙中,得遇见这,梦寐以求的姐姐!” 这番情话,那般粗犷的赵四娘何时听过?一时激动的,一线滚圆如铁锅的大脸,烧得通红通红的,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众大汉先是大愣,然后大笑: “是极是极,赵四娘的这对*倒是不错,能活活压死个人。” “哈哈,想不到男人婆无尾蝎也能被男人当众求爱,笑死个人了。” “呵呵,这话倒错了。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说不定,这小子正好这调调!” 小道士完全无视这些嘲笑,他半跪在地上,拾起赵四娘手边的,嗯,长鞭。 将长鞭贴在自己脸上,还温柔地磨了几下,小道士继续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姐姐,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有一天,会有一位雄伟的姐姐,穿着皮衣,手持长鞭,狠狠地鞭打着我。打得我跪在她的脚下,哭泣、*!” “苍天庇佑,天可怜见,这个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 “啊,姐姐,请不要怜惜我,请使劲地摧残我,请用力地征服我!” 他这话一说,一众大汉尽皆恶寒,齐齐打了个寒颤。 可是赵四娘听了,却是,连眼都红了。她喘着粗气,颤声说道:“好,好,就让姐姐好好地怜惜你,就让姐姐好好地摧残你。我的小郎君,你怎地这么趁姐姐的心意。姐姐我,我受不了了!” 说着,这赵四娘竟一把抱住小道士,就要往,往神像后拖! 小道士彻底傻了、愣了、呆了,我去啊,死了死了死了。我,我只想恶心恶心她,哪曾料到,她,竟,竟真的好这调调! 这林子大了,还真什么鸟都有啊!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咬牙,小道士正想拼死护卫贞洁时,众人中一个和尚口喧佛号,怒道:“赵四娘,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在此行这污秽之举?” 赵四娘心火正炽,这老大一盆冷水倒将下来,哪里受得了?当下一声虎吼,扬鞭就打。 却见一个红脸老者,伸出只蒲扇大的手,凌空就是一击。掌风烈烈,无尾蝎的长鞭立时如被击中了七寸的长蛇,软巴了下来。 那老者怒道:“赵四娘,你闹够了没?” 见这老者动怒,赵四娘狠狠一跺脚,却是说了句:“不敢,李老!” 李老?看其双手奇异,此人必是,东供奉浪翻天李若海! 东供奉在此,那西供奉何在?会不会就在附近?那人,可是鬼见愁啊,极擅追踪! 小道士心中正焦急时,却听庙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却是,毫不知情的许若雪,正往庙里来! 小道士头一晕,只一个念头在脑中打转:死了死了!这下死了! 正文 248 冠绝天下的绝招 耳听得,许若雪便要进得庙来,小道士灵机一动,大叫道:“婶婶,烦请将我包里的玉如意取来,我要将它献给赵四娘赵姑娘。” 赵四娘这三个字,他特意说得很重。 庙外的脚步声,停住了。顿了一顿后,再转身离去。 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吐完,一个大汉蓦地窜到他面前,叫道:“小子,抬起脸来,让老子好好瞧瞧!” 小道士大惊,一急之下,他眼珠子一转,嘴里嘤咛了一声,一头扎进了,嗯,赵四娘的那对肉山中。 那大汉劈手就去拎他的衣领。却不料赵四娘冷哼一声,骈指如箭,一指点在他虎口上。 那大汉痛叫一声,怒道:“无尾蝎,你做什么?” 赵四娘也怒道:“王三箭,老娘看中的人儿,你也敢抢?你真真活得不耐烦!” 那王三箭愣了愣,解释道:“无尾蝎,某不想拿这人怎样。某只是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 “像谁?” “这个,你也知道,某眼力极好,记性却不行。这一时半会儿,某还真想不起来。你让某仔细看看,某定能想起。” 小道士哪敢让他“仔细看看”,当下忍着恶寒,埋首在赵四娘的肉山中,头就是一阵乱晃。学着柔儿撒娇的小模样,他不依地说道:“姐姐救我,可要救我。这粗鲁的汉子,定是看上了弟弟的身子,想要采了弟弟的,的嫩菊。求姐姐救命!” 王三箭一听盛怒,就是一掌击来:“某劈了你这张鸟嘴!” 却不提防,那睡在地上的长鞭,如蛇般跳起,再如枪般直刺他双目。这一刺,竟杀气凛然。 见赵四娘下手毫不留情,王三箭哪肯示弱,后退几步,就要去摘背上的长弓。 赵四娘怎会让他取到弓,当下欺身上前,鞭走如蛇,招招不离他要害。 王三箭一身功夫尽在弓上,这赤手空拳的,怎么会是赵四娘的对手?好在赵四娘也不敢伤他,只是耍猴似的,将他戏弄了个够。王三箭气得七窍直生烟,却只能左挡右支,连开口说话的功夫都没。 一众大汉嘻嘻哈哈地在旁看热闹,也没人劝止。闹得正欢时,还是浪翻天李若海沉声喝道:“好了,都给我老夫住手。” 赵四娘占够了便宜,笑眯眯地收鞭后退。王三箭哪里肯依,伸手就要去取长弓。 李若海大怒,喝道:“老夫说,住手!” 王三箭气极,满脸通红,脖颈青筋根根暴起,却无可奈何。 这猛一静下来,小道士便隐约听到庙外有马蹄声。他看向赵四娘,说道:“婶婶也是的,叫她去取个玉如意,都得这般久。也罢,我亲自去取来,再亲手送给姐姐。” 说着,他还不忘温柔一笑:“姐姐,稍等等我哦。小弟可想请,姐姐怜惜嘞!” 赵四娘一听这话,那张大圆脸都笑成了一盘向日葵,她连连点头:“弟弟快去快回,姐姐我,真真等不及了。” 小道士羞涩地白了她一眼,扭扭捏捏,娉娉婷婷地就向外走去。围着他的汉子见状尽皆恶寒,忙不迭地避开。 小道士状似娇羞,可一颗心,却忍不住地提到了嗓子口上。 正当这关键时刻,王三箭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某想起来了,原来是你。臭小子,拿命来!” 这一声喊,惊得小道士魂飞天外!他一声不吭,加快脚步,向庙门外走去。 王三箭飞身扑来,不料眼前人影一闪,一人挡在身前,正是赵四娘。 王三箭大怒,喝道:“让开。” 赵四娘更怒,喝道:“滚开。” 王三箭怒极,一拳就要打来,却听李若海骂道:“你个浑人,他是谁,还不快说!” 被这一点醒,王三箭才醒悟过来,他指着小道士,叫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个小道士张天一!” “张天一”这三个字才刚说出口,小道士本就紧绷如弦的身子,猛地一松,似箭般向庙门冲去。那声早就含在口中的呼喊,也立时脱口而出:“夫人!” 这一下,众人哪还会怀疑,齐齐起身。 王三箭反应最快,不料他身子甫动,还没反应过来的赵四娘想都没想,一掌就是击来。王三箭未曾防备,被打得腾腾腾倒退几步,他怒道:“你猪啊你!” 赵四娘这才明白过来,连忙闪身退到一旁。看着身旁人影晃动,都向那最趁自己心意的小郎君追去,她一时心中茫然。 好在被她一阻,离得最近的王三箭被逼后退,等其他人追来时,小道士已冲出庙外。 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小道士埋头狂奔。可他的速度再快,哪快得过这些江湖高手。不过十几个呼吸间,身后的喝叱已近在耳边。 眼看就要落入敌手,关键时刻,马蹄声大响,许若雪已策马冲来,抓住他的胳膊,猛力就是一甩。啊啊惊叫声中,小道士已落在马上。这下措手不及,他身子一歪,不由往左倒去。 好在小道士反应了得,想都未想,右手一捞,正正勾住马脖子。再猛一用力,终翻身上马。 就这一耽搁,轻功最了得的一人已冲到许若雪马前,一双铁钩直取她咽喉。好个许若雪,身子似未动,身前却猛地暴出一团剑光。 一阵刺耳的嘶鸣,那人手中的铁钩竟被生生地割成了无数碎片。他急急抽身后退,看看手中残留的铁把手,再看着策马离去的许若雪,一时目瞪口呆! 官道上,两马狂奔! 这真真是,死里逃生! 大是兴奋的小道士于是赞道:“夫人,你真厉害,那一剑使出,当真了得!” 他这话才刚出口,却听马上的许若雪一声闷哼。嘴一张,一口血箭猛地喷出! 小道士大惊,就要勒住马。许若雪急忙叫道:“走,不要停!” 小道士无奈,只有咬着牙,看着许若雪嘴角的鲜血,慢慢往下流。 待跑得远了,看许若雪在马上已是摇摇欲坠,小道士终忍不住,勒住大黑马。 扶许若雪下马,眼见着佳人面色惨白,小道士急急取出灵药,喂她服下。 休息了会,许若雪脸上终有了丝血色。 小道士急忙问道:“若雪,好点了吗?怎么会这样?这几天你不是好好的吗?” 许若雪苦笑:“上次中了一掌,不过休息了一两天。后面再饮了酒,再一直赶路,这伤哪可能好得了?平时看着是没事,可只要一运功,内伤便会立即复发。” 小道士皱眉:“原来如此。哎,是我太天真了。若雪,既然青城暂时无恙,你大可以安心养伤。养好伤再说。” 许若雪摇头:“我所习的天罡神功对养伤大有助益,这点伤,只要静心调养,辅以灵药,不过十数日便可痊愈。只是,现在你我已露了行踪。以鬼见愁的能耐,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找来。他若找来,我内伤复发,却是动不得手。所以你我只能先行逃命,逃得了一时便是一时。” 小道士手持长剑,说道:“可这样下去,夫人的伤怕是会愿来愿重。夫人请放心养伤,若有敌人来,交给为夫便是!” 许若雪看小道士神色肃穆地看着身后,笑道:“暂时却也无妨。刚在青草坡上,我看到有五匹大马在吃草。待听得你示警后,我回去牵马时,顺便就将那几匹马的马缰和马蹬都割断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定是追不来。哼,若不是怕惊动了那帮人,我早就将这些马都给杀了,那就省事多了。” 小道士这才放下心。 小半个时辰后,运功调息的许若雪收功。 两人不敢再耽搁,骑马远去。 一路前行,行了一段后,看许若雪脸色不对,小道士扶她下马。 “哎!”长叹了一声,许若雪愁道:“夫君,这样真不是办法!” “这次夫君遇到的只是浪翻天李若海,若是鬼见愁也在,夫君一进那庙,定然就会被发觉,绝无幸理!” “可是江湖中人,自有联络的手段。此时李若海定然已经通知了许不离。有鬼见愁出马,你我根本就逃不了几天。” 这话说得极是!可怎么办? 小道士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物。 他犹豫了好久,终于一咬牙,说道:“若雪,既然逃不了,那就干脆不逃。” 许若雪苦笑:“夫君怎地傻了?别说几天时间根本养不好伤,便是养好伤了又能如何?控鹤司东供奉和西供奉联手,我根本不是对手,必败无疑!” 小道士说道:“夫人,我所要的,不过是区区两日。最多两日后,你我便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到时这天下间,必无人再识得你我。” 许若雪不信:“夫君说得是什么话?这世上哪有如此神奇的化装之术?我化装的技艺也算高明,可也只能瞒过一般人。在有心人眼里,还是免不了有破绽。” 小道士一挺胸,昂然说道:“一切都有可能!哼,真将道爷我逼上绝路了,道爷我只能使出绝招!真将你我变成另一个人,包管站在那鬼见愁面前,他也不识得。” 这死道士,好像还没撒过谎嘞!于是许若雪便信了几分。 她问:“这般了得!夫君,此招是什么招?” 正文 249 男人女人大变身 这话一问,原本豪气万丈的小道士,立即泄了气。他欲止又止了几次,终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道:“若雪,我刚不过是在说大话。” 许若雪一听便怒了:“夫君,都这等时刻了,你还将法螺吹得溜溜响,真是的!” 被自己的夫人责备,小道士气得脸都红了。可一想到“倒转乾坤”的神效,他到了嘴边的反驳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许若雪毕竟不是傻子,看出了几分端倪,便说:“夫君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我命在旦夕,都这等时刻了,也不知道夫君在顾虑什么?” 小道士犹豫了几下,终从怀中掏出那四张,嗯,狗皮膏药:“若雪,在凌云寺外我有遇见一个高人,得他赠送此神药。” “此药之神,神在,能将若雪你一个女人,生生地变成一个男人!敢问这世间,能有什么化装之术,能比这更来得神妙?” 许若雪先大喜:“真的?若真如此,哪怕我就站在那鬼见愁的面前,他定也不敢相认。” 然后她又大疑:“这药可真如此神奇?夫君啊,这看着是狗皮膏药,可别真的是狗皮膏药。” 当此时,小道士只能一咬牙,信誓旦旦地说道:“那人可是道门中的高人。道术嘛,总有几分神奇之处,若雪信我便是了。” 许若雪自然信他。 若有所思地看了小道士几眼,许若雪忽然笑了:“我现在明白了,夫君为何刚刚不肯说。这药即能将女人变成男人,那自然也能将男人变成女人。” “想想,夫君这么一个大男人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女人。哈哈,有意思,这事可真有趣,有趣极了!” 小道士立时满脸通红! 天,蒙蒙亮。 跑了一夜的马,两人疲惫至极。可哪怕是重伤未愈的许若雪,也只能咬牙坚持。 “倒转乾坤”虽然神奇,可也得等两日才能发挥功效。在此期间,两人自然得先找个安全所在。 正策马缓行时,忽然前方一处庄园那,猛地窜出一人,嘴里还大喝道:“好马!” 这人出现的突然,许若雪一个分神,竟不及勒马。好在大黑马当真了得,自己人立而起,堪堪避过一场大祸。 许若雪大怒,我去,昨天才碰到一个疯子从树后突然窜出,今天又碰到一个疯子从门后突然窜出,现在的疯子都不要命了? 许若雪怒叱一声:“找死!”手中马鞭就要打去。 却不料,和那人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叫道:“是你!” 这时小道士赶到,也叫道:“咦,怎么又是你?” 这人,却正是那马痴! 这番偶遇,许若雪是大惊,那马痴却是大喜。他“嗷”地一声再抱住马脚,看这架式,却是死都不肯放了。 许若雪冷哼一声,扬鞭就要打,小道士却叫道:“若雪且慢!这两匹马,不如就借给此人,喂养些时候。” 许若雪一听便怒:“夫君说得什么话?大黑和大黄可是我亲手从小喂养到大的,怎能借给他人?” 小道士附耳过去,悄悄说道:“若雪,你也不想想,这两匹马实在太过招摇。若是跟在你我身边,那我俩再怎么装扮,也能被人一眼认出。” 川中少马,更何况,是一黑一黄的如此两匹高头大马,这见到的人,自然稀奇,自会留意。这样,还说什么隐迹匿踪? 这个道理许若雪自然明白,可真要将马借出,她却还是犹豫。 小道士一指那片连绵的屋宇,劝道:“若雪,这人家资豪富,将马借给他,不用担心要不回。再者,这人如此痴迷宝马,必然会精心照料。这样,若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若雪无可奈何,只得翻身下马,将马缰一递:“给,这两匹马借你喂养些时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有人捡得,然后你花钱买得。” 那马痴一听愣了一下,然后狂叫一声,抱住马脖子连亲了几大口。 看他左手大黑马,右手大黄马,二话不说,牵了就走。许若雪实在放心不下,追上去说道:“听好了,这马只是借给你喂养,过些时日我自会来取。我再说一遍,是借你可不是送你,是借,借,懂吗?” 那马痴好不耐烦地挥挥手:“明白,是借不是送。这马跑了好久,得先去遛遛。这位好人,有空去我家坐坐,某先不奉陪!” 看他牵着马走远,许若雪愣愣地说道:“夫君啊,我怎么有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感觉!” 小道士也不自信了:“这个,嗯,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夫人无需担心。” 许若雪看着那片连绵的华宅,“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她恶狠狠地说:“他要是敢不还我的马,哼,我就烧了他的屋,绑了他的家人!” 小道士苦笑! 双手抱着一个大包裹,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包裹,小道士“哎哟”一声,躺在草地上,一个劲地叫苦:“我去啊,这一辈子还真没这般累过!” 许若雪歉然地说道:“辛苦夫君了,谁叫夫君不让我分担些。” 小道士大手一挥:“若雪可还伤着嘞。对了,这处地方可够安全?” 许若雪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俩又是爬山又是过河,东绕西绕地跑了这么远,现在连马都不要了,还故布疑阵地折腾了大半天,最后才找到这么一处隐蔽的山谷。这样下来,任是鬼见愁的本事再强,五六天内,也绝找不到你我。” “好!”小道士拍掌说道:“现在就只看,倒转乾坤,逆转阴阳的神奇了!” 月上中天。 小道士来到一处山洞旁,想了想,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 洞中,便传出许若雪的声音:“呵,是夫君吗?” 这声音,柔和中带着几分嘶哑,听来甚是奇异,一时让人竟辨不出男女。 小道士粗着嗓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许若雪说道:“夫君的声音,也变了哦。这逆转阴阳的神奇,若雪原本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听小道士不吭声,许若雪笑道:“夫君想来是不好意思说话,也罢,就听若雪说吧。” “想想也神奇,再过一日,夫君就要由大男人变成小女人了。这般变化,夫君想来是不愿意的。同样,若雪也将由小女人变成大男人,这般变化,若雪愿意吗?” “刚刚,若雪一个人呆在山洞里,想了很多,想起了许多事。” “若雪一岁时,母亲即病死,父亲大悲,抱着若雪痛哭,说,奈何你却不是儿子!” “若雪三岁时,手持一柄木剑,跟着派中的师兄弟练剑。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剑却耍的似模似样。父亲见了便说,可惜你却不是男子!” “若雪七岁时,父亲为了传宗接代,再娶了一位妻子。当时若雪很不高兴,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整天。父亲一剑劈开房门,说,哎,你若是男子,那该有多好!” “若雪十三岁时,父亲逼我弟弟习武。弟弟他不肯,父亲用棍子压着他学,却怎么也教不会。父亲无奈放弃,对若雪长叹,你若是男子,我青城剑派下一任的掌门人,定然是你!可惜。” “若雪十六岁时,剑派比武夺得第一。众长老齐叹,哎,你若是男子,我青城剑派岂止称霸川蜀,定能独领武林!” “呵,从小到大,你若是男子这句话,若雪都不知听了多少遍。听得多了,也就深恨自己不是男子。我若是男子,爹爹便少了许多遗憾,青城剑派便多了许多希望。我若是男子,自己也少了许多约束,定能快意武林、笑傲江湖,成为无数江湖传说中,最耀眼的一个!” “可惜,我却不是男子!” “后面,刘姐姐开导我,她说,这世上最美的,便是女子。男人是泥做的,又脏又臭;女人却是水做的,又清又柔。她还说,江湖看着是好,其实却不过是片烂泥潭。表面看来处处鲜花锦簇,但一脚踏进去,却是污浊不堪,还能生生吃得死人。” “刘姐姐说,我本就生得美,要是能学会做女人,那便是绝代佳人。于是,她教我化妆、教我弹琴、教我画画,她教了我很多很多。这样久了,我就觉得,做女人其实很好,非常好。” “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却是从来不曾忘记这句话,可惜,你却不是男子!原来在我心中,却是一直藏着一个梦,那就是梦想有一天,能抛开一切,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地,做一回男子!” “若我是男子,那当如何?” “若我是男子,我当如何?” “呵呵,我忽然很期待哦!” 再一日后。 水潭边,小道士呆呆地坐着。 他已化好了妆。 曾经,重庆府的兔儿巷那,“重庆府第二美人”春二娘“怜惜”他,把自己的“独门绝技”倾囊相授。那种绝技,他用过一次,发誓再不会用第二次。 可现在,小道士看了看身旁的香粉、口红等物,却是苦笑一声。 哎,他原来只想草草地化个妆,让人不至于一眼看出是个男人即可。可谁知这一动起手来,却是情不自禁地,越化越用心。 结果,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他倒比上次的他,更要美上三分。 看看天色,已不早了,许若雪现在也应妆扮好了。 当下,小道士往山洞那走处。 心中羞涩,心中更忐忑的他,心里却不由地多出了几分好奇: 不知这变成女人的男人,和变成男人的女人,再见时的情形,该是怎样的可笑? 正文 250 世间再无男儿 山洞中,却不见许若雪。 小道士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呼唤时。他耳边,忽听得一阵剑鸣。 铮!铮!铮! 其声清鸣,其音悠悠。 小道士循声过去,便是一呆。 山谷,最高的大树,最粗的树杈上,许若雪正写意地,躺着! 她左手血海剑,以剑为琴,清鸣铮铮。 她右手小酒壶,便和着这琴,大口大口饮酒。 她喝酒,喝进去的少,倒出去的多。 但喝进去的,都是一种洒脱;倒出去的,都是一种不羁! “好酒”,许若雪叫道,这声音柔和低沉,分明就是男声,还是很好听的男声。 “可惜!却少了。”她叹道。举起小酒壶,对着阳光,许若雪眉尖一挑,嘴唇一笑,她一用力。 “啪”,酒壶碎成了无数片,纷纷扬扬地,零落如雨。 她大笑! 笑罢,她鸣剑吟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剑鸣声声,弹去了,无尽的豪气,无尽的霸气。 于是,这原来青葱郁然的小树林,竟变得,杀意凛然! 于是,这眉目明明极致精细、身段明明极致柔和的人,却分明成了,一个绝世的侠客,一个绝世的男儿! 好一个绝世的男儿! 问这世间,有几人,能如此豪气,能如此霸气! 有如此豪气,有如此霸气,她不是男儿,谁,是男儿! “铮”,最后一声剑鸣,消逝! 双手抚剑,许若雪慨然叹道: 若我是男子,世间再无男儿! 她说: 若我是男子,世间再无男儿! 若我是男子,世间再无男儿! 这轻轻的一句,却如一道晴天霹雳。 本就目瞪口呆的小道士,立时,心神剧震! 他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心神剧震之下,他本来可以大叫:我去,兄台这扮相真好,道爷我服了。 再不济,也应该说上一句:夫人,你做女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他偏偏,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这一声娇柔的惊呼,自然吸引了许若雪的注意。 许若雪当然知道,小道士就在树下。可从始至终,她都不曾瞟他一眼。她只顾在那,放肆地演绎着她的潇洒,挥洒着她的豪气。 可这声惊呼后,她情不自禁,往下一看! 然后,她目瞪口呆! 再然后,她直直地从树上,栽下来! 前一刻,还侠客风范十足的她,这一刻,似桩烂木头,从树上,直直栽下。 好在她武功毕竟高强,在即将摔个狗吃屎的那一瞬间,许若雪一挺腰。她踉跄了一下后,终站稳。 站稳后,许若雪再看了小道士一眼,一怔后,她一拱手,彬彬有礼的问道:“这位小娘子请了,却不知为何在此?” 她这拱手的动作,使得潇洒干脆。任谁见了,都得大赞一声:好一位翩翩公子! 可小道士听了,却惊讶地看着她。我去,怎么又是这样?怎么跟天玄子一个德行? 见到他脸上的惊讶,许若雪一愣,她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脸上的惊讶,也越来越浓,当浓到极致时,她忽然放声大笑。 她笑得如此厉害!小道士敢保证,若非自己这么笑,定会生生笑死! 在这样的大笑声中,小道士脸红了。不止脸红了,到后面,他都想哭了。 拼命地止住笑,许若雪看着小道士,勉强说道:“原来我竟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夫人!” 小道士怒了,他反驳道:“我才不是你夫人,我是你……” 是你夫君,这几个字,他却再说不出口。 哎,这世上,谁能用这般娇娇柔柔,温柔动听的声音,说出,“是你夫君”这几个字? 所以,小道士只能握紧拳头,气呼呼地看着许若雪。 可是,他却不知,此时的他,这般“气呼呼”的模样,看在别人的眼里,非但没有一分杀伤力,反而有七分诱惑力。 于是许若雪邪邪一笑,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再微一用力,抬起了,他的头。 用低沉柔和的声音,许若雪说:“叫夫君!” 生平第一次被人调戏,小道士慌乱了。他的这番惊慌失措,更为了增添了三分诱惑。 于是,被诱惑了的许若雪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双微张开的红唇,吻了过去。 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一刻,他脑海中,尽是一片空白。 等惊醒过来后,他才发觉,一条香舌正在他的口中,翻江倒海。 小道士立即挣扎。 可在变成“女人”后,他的心性,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便连他的力气,似乎也弱了很多。 他竟挣脱不开! 无奈,他放弃反抗。 他开始享受。 他渐渐沉迷! 许若雪,更是沉醉!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动作,越来越急迫。不知不觉中,她将手,探入了他的衣内。 不行,绝对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惊醒过来的小道士,正想用力挣开时,却听到了一阵鼓掌声。 掌声中,有人说道:“林中戏美,兄台果真好雅兴。” 有人?有人! 小道士大惊,回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后竟出现了,嗯,一大堆人。 这一大堆人,正个个两眼发光地看着,鬓散钗乱,再加衣襟凌乱的,嗯,自己。 小道士傻了! 似早已知晓这群人存在的许若雪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冷冷说道:“既然知道是雅兴,还出声打扰,这可真是大不雅!” 一人怒道:“哼,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敢出言不逊,找死是不?” 先前说话那人,手一扬,止住了手下的出言不逊。他嘿嘿一笑:“小郎君,行走江湖最紧要的,是一双招子,可得要亮!” 许若雪淡然说道:“哦,若我眼睛不瞎的话,尊驾便是鬼见愁许不离。这边这位是,浪翻天李若海。两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又是朝廷控鹤司的东西供奉,岂会跟我这后辈计较。” 鬼见愁许不离,小道士大惊。他万万想不到,这精瘦如猴,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竟就是鬼见愁。 他再一看,果然便看到了浪翻天李若海,便连赵四娘也在。控鹤司的三十好几人,竟已将这山谷,围了个水泄不通! 虽说对“倒转乾坤”的神效很是自信,可此时,小道士依旧紧张的,汗流浃背。可表面上,他却绝不让人看出一点端倪。依旧是一副,一些羞涩,再加数分惊恐的,可爱小模样。 李若海上下打量了许若雪一番,说:“江湖中成名的少年侠客,老夫多已见过。小郎君如此人才,老夫却想不起是谁。敢问尊师何人?” 许若雪傲然说道:“在下,崆峒派出云剑。” 李若海闻听大惊:“原来是,崆峒派掌门独子,向来不走江湖,只喜寻幽,只爱美人的出云剑李不欢。” 许若雪更加傲然地点点头。 许不离在旁冷声说道:“依某看,小郎君不是崆峒派的,却是青城派的。” 许若雪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拨剑出鞘,一剑刺去。 这一剑,淡薄如雾,飘渺似烟。 李若海拍掌赞道:“好一招‘远岫出云’,这使来真真是,毫无一丝烟火气。许兄,‘出岫十三剑’可是崆峒的不传之秘,小郎君必是崆峒派的侠士无疑。” 许不离死死地盯着许若雪和小道士,眼中迟疑不定,终不再吭声。 许若雪淡然说道:“此谷本极幽静,在此赏泉品美人,也是一件雅事。只可惜现在清静不在。各位,我失陪了!” 一拱手,许若雪搂着小道士,施施然走去。 李若海一拱手:“好说,好说,李兄请。” 他一挥手,控鹤司众人分开一条路,眼看着许若雪和小道士离去。 死死盯着这两人的背影,许不离眉头紧锁。他一咬牙,就要冲上去。一旁李若海拦住他,正色地摇了摇头。 许不离一跺脚,嘶声叫道:“这两人有问题,必有问题!” 李若海叹道:“许兄,这世上可有什么化装之术,能将一个男人变成一个女人,或将一个女人变成一个男人?许兄实在多心了。” 许不离怒道:“不对,此事必有蹊跷!想那张天一,本就生得有几分女相。那许若雪,也天生杀气惊人。说不定这两人,正是他二人所扮。” 李若海摇头:“若是男扮女装,或是女扮男装,其中必有破绽。可这两人,不管听其声音、观其神情,还是察其形态,都分分明明,就是真正的男人和真正的女人。这里,绝无问题。” “哎,许兄,是男是女,我等就算分辨不出,难道许兄也没这自信吗?” 许不离无话可说。 一个说道:“许老大是多虑了。那李不欢虽然长得像女人,但身上的那份豪气和洒脱,啧啧,天底下可没几个男子能有。”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再说他身边的美人,那叫一个美。看得某一直都在硬起,就没软下去过。若说那样的美人是男人,某打死都不信。” 说着,他嘿嘿一笑:“许老大,既然你心中有疑问,我等干嘛不将那两人拿下?那个大美人是不是真女人,脱了裤子,试一下就知道了。呵呵,这事就交给某了。” 他这话一说,众大汉便是一阵大笑。叫好声中,有人便猴急地要冲出去。 李若海一声冷哼,喝道:“谁敢乱动!李不云可是崆峒派掌门人的独子。若真动了他的女人,便是控鹤司都保不住你等。真真是一群,见了女人就挪不动腿的东西。” 许不离没有理会身边的这出闹剧,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他狠声说道:“某的感觉定然不会出错!” “不管你俩用了什么手段,某定要,让你俩现出原形!” 正文 251 带着夫君品花魁 嘉州府城。客栈。 门关上。小道士再忍不住,兴奋地叫道:“此事真是神奇,我俩竟然在控鹤司那么多人的包围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毫发无伤!” 许若雪摇头笑道:“相比某事,这事却算不得什么?” “是哦,那倒转乾坤实在神奇,竟真能逆转阴阳。啧啧,若不是亲身体验,别人说来,我这是不信。” 许若雪继续摇头:“相比某事,这也算不了什么?” 哦,还有什么事竟能更神奇。小道士正冥思苦想,却见许若雪忽然凑身过来,捏住他的下巴,轻轻一吻,然后在他耳边笑道:“这世上最神奇之事,莫过于,你竟是个如此美人!竟能这般的漂亮,这般的迷人。” 许若雪细细地端祥着小道士的脸,见那白皙的脸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红云。她叹道:“这初看起来,是要比我逊上一筹。可细细看起来,却似跟我不相上下。这看得久了,竟觉得比我还美上一分!” “哎,你不做女人,实在是太可惜了。要不,你我以后姐妹相称?” 我去,姐,姐妹相称? 小道士不羞涩了,他怒了,大怒。他想大声抗议,再郑重声明,他才是男人,还是她的夫君。却不料,许若雪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定定地看着小道士,许若雪眼中的神色,复杂莫明。 她正色说道:“在我心中,一直藏着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我能抛开一切,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地,做一回男子!” “而现在,这梦想,竟成了真!” “所以,我请你,垦请你配合我,让我好好地、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地,做一回男子!” “我请你,让我放纵一次,只这一次。此生,仅此一次!这次过后,我心中,再无遗憾!”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感觉着她身上那浓浓的、不可名状的情绪。 莫名地,他忽然想起了师父曾经提到过的一样东西:烟花。 烟花制作极是不易,据说百枚中能成功的,不过一枚。可若是成了,它便会一飞冲天,然后在空中绽放出,这世上最美丽的,刹那芳华! 现在的许若雪,就如那烟花。她想让她的遗憾在空中炸开,她想放肆地向世人展现出,她本不可能绽放开的,刹那芳华! 这样,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她? 所以,小道士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需得答应我,此事过后,便当此事不曾发生过。不管在何时、在何地、向何人,你都不得再提起。否则,我定然翻脸!” 许若雪郑重地点头,说:“这是自然。” 她伸出手,小道士也伸出手,两人击掌为誓。 击掌之后,许若雪笑了,她笑得非常开心、极其开心。 她笑道:“来,我的小美人,叫声‘夫君’来听听。” 啊!小道士羞涩了。 许若雪一挥手,霸气凛然地说道:“刚刚才答应过的。美人儿,且快点,不然,”她一双眼睛贼溜溜地上下打量着小道士,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小道士慌乱了。 “还不叫!那就,别怪为夫了。”许若雪银笑着,整个身子慢慢压来,小道士于是心中大乱,不由地叫道:“夫,夫君!” “哈哈。”许若雪大笑。 她大笑,张狂地笑,得意地笑,放肆地笑。 而小道士,幽怨了。 一阵嬉闹后,小道士问:“夫君,那崆峒派的不传之秘,你怎么都会?” 这声夫君,小道士被逼着连叫了十几次后,再叫出来时,已很是自然。不得不说,他的心够大。或者说,嗯,适应能力非常强。 许若雪傲然说道:“这天下的剑法,只要别人愿教,我愿学,那还真没有学不会的。” “我十四岁时,崆峒派的那个老头子来拜访我家老爷子。一见我,对我喜欢的不得了,一定要我嫁给他家的小胖子。” “我说,要我嫁可以,但你需得教我崆峒剑派的绝学,出岫十三剑。他说,要我教可以,但我只教三遍。你学会了第一剑后,我再教下一剑。你若是一剑都学不会,那就不要怪我。” “我说,好。他就开始教。” “出岫十三剑极是复杂。他以为,只是教三遍,我定然学不会。他却不知,我在剑术上的天赋着实非同小可。这样连学六剑后,他极是心疼,就暗中耍赖,教得不详不实。这样第七剑,我自然就没学会。” “我大怒,就找他家的小胖子切磋武艺,一连切磋了十三次。那小胖子再受不了,趁着他爹爹不注意,哭着鼻子跑下了青城。” 听到这段故事,小道士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酸味:“哼,你答应嫁那家伙干嘛?” 见到他吃醋时的可人模样,许若雪笑道:“是,是为夫错了。” 然后她傲然说道:“我不过是虚言骗那老头子罢了。哼,我是何许人,岂能嫁给那人为妻?” 小道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觉得不对。 一个怀拥“美人”,英气勃发的“男子”,却说出“我岂能嫁给那人为妻”那样的话。这情形,似乎很奇怪哦。 第二日,许若雪和小道士下楼去用餐。一笼上等的小肉包,两人正吃得不亦乐乎时,身旁却多了一人,却是,鬼见愁许不离。 许若雪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 许不离不以为忤,自顾自在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肉包,咬了一口,叫了声“好”。 吃了两个包子后,许不离说道:“城外三里处许家集,集上的成衣铺李掌柜那,四天前夜里丢了三套衣服。那衣服,现在正在两位身上吧。” 许若雪淡淡说道:“是又如何?这衣服再好,最多不过值六两银子,我却留下了纹银十两。尊驾若觉得此事不妥,大可以拿我去见官。哦,对了,你们控鹤司大小也算是个衙门。要不,许供奉现在就锁了我?” 许不离笑道:“岂敢岂敢。那衣服其实只值四两银子,李掌柜多赚了六两银子,现在恨不得李少侠日日去他那。” “只是,”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死死地盯着许若雪,一字一顿地说道:“李少侠向来风流潇洒,身边华服定然是不少。却为何要夜入成衣铺,不问自取?” 许若雪微微一笑,捏起一旁小道士的下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见河水清澈,一时兴起,和我这美人鸳鸯戏了下水,弄脏了身上的衣服。”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许不离无言以对。 他只能问小道士:“是吗?” 小道士适时地、羞涩地,低下了头。 许不离看不出半点不对,心中郁闷。一口吞下一个小肉包后,他起身一拱手:“某不告而来,打扰之处,还请见谅。这早点某便请了,以为赔罪。小二,再上一笼包子,并切半斤牛肉。” 看他离去,小道士轻叹:“此人果真了得!你我都变了个人了,他竟然还能咬住死死不放。” 许若雪冷声道:“他要玩,那便陪他玩。左右青城暂时无事,我正好在此好好养伤。” 于是自这日起,许若雪和小道士便在嘉州城中四处游玩。所地处,留下了数段风流侠少和绝色佳人的传说。 当然,这不过是假象。一关起门来,许若雪片刻不敢耽搁,全力疗伤。这样十来日后,她伤势终告痊愈。 这天下午,有两人联袂来访,却是李若海和许不离。都过去这些时日了,这两人竟还呆在嘉州,不肯离去。 见许若雪神色不悦,李若海哈哈笑道:“今日我等来此,却是有一桩大好的消息,要告知李少侠。” “哦?” “川蜀第一花魁笑西施,明日芳驾光临嘉州醉薇楼。如此盛事,某特邀李少侠,前去相会。” 这话一说,许若雪果然大有兴趣。她双目放光,抚掌笑道:“此事总少得了我李不欢。明日我必前去,一品花魁!” 许不离说:“李少侠向来风流不羁,某就知道,你定感兴趣。如此,某明日在醉薇楼,恭候李少侠。到时,再一睹李少侠和花魁的风采。” 说着,三个男人相视大笑。 小道士却纳闷了,这品花魁,跟风流不羁有什么关系? 他心中实在疑惑,不由问道:“这花魁不就是花吗?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话一说,李若海和许不离的笑声戛然而止。两人奇怪地看了看小道士,再看了看许若雪,想了想,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李若海便竖起了大拇指:“李少侠果真教妻有方。这花魁,呵呵,却不是花。只有青楼中色艺双全,最是出色的女子,才有资格被评为花魁。” “啊!”小道士大惊,他叫道:“花魁竟然不是花!那上次在太平湖……” 怪不得上次自己老觉得哪不对。原来如此! 我去,枉费自己盯着那盆花,看了老半天,结果却是,出了个老大的丑! 于是他恼羞成怒:“好啊,你骗我。” 许若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上次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个误会了,能怪得了谁。” “你!”小道士生气了:“哼,不许你去。” “哦?”许若雪看着他,眼里却渐渐凌厉,渐渐锋芒如刀:“我说,我定要去!你,还要陪我去!” 正文 252 天下风云出我辈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车行辘辘,小道士坐在马车中,嘴里碎碎念。 “哎,”许若雪叹了一口气:“夫人啊,你都念叨了一路了,烦不烦啊!” 小道士气呼呼地说道:“可是我生气,我更委屈!我明明都说了,不许你去。我明明也说了,不跟你去。可你偏偏就要去,偏偏竟还要带我去。” “哼,你怎能如此霸道?你做夫人时,我可从来不曾这般霸道。我做夫人了,你就能这般霸道?” 许若雪被他说的烦了,没好气地说道:“因为我从来就是一个霸道的人!因为你本来就打不过我!”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小道士无话可说,他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心头的怒火那是蹭蹭地往上窜。 见他真生气了,许若雪只得柔声解释道:“夫人,你如此聪明,怎地想不明白?” “李不欢生性风流,若是连川蜀第一花魁笑西施的盛会,他都不去参与,那岂不是露出老大的一个破绽?” “更不用说,控鹤司的人邀我前去醉薇楼,本就没安什么好心。那许不离一直怀疑我是女扮男装,若我如他所料真是一个女人,那自然不能品花魁。若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那当然容得了放纵。” “夫人,这就是许不离对我最后的试探。这一关若过了,许不离再无话可说,只能离开嘉州。都已经在此呆了十来天,怎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的疑心,让控鹤司的三十好几人在这呆一辈子吧。” “所以这醉薇楼,我还真是非去不可。我去了,你一个人呆在客栈安全吗?别说控鹤司的人,若是有人图你美色,硬闯进来,把你裤子一扒。这事,真真就好玩了。” “夫人,你说是不?” 若是有人图你美色,硬闯进来,把你裤子一扒。这话确实吓到了小道士,一想到那后果,他浑身猛地一颤,只觉一阵恶寒。 可尽管如此,小道士心中依旧别扭。以他的聪明,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可道理是道理,难道他就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人当着自己的面,去,嗯,勾搭别的女人? 这个,当然不行啊!虽说自己的夫人勾搭的不是男人,但就算是女人,一样不行。 所以,小道士生气地问:“可若是那什么花魁看上你了,你怎么办?难道真做她的入幕之宾?” “看上我?”许若雪摸着自己的下巴,笑道:“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现在的我,可是天地间少见的美男子。如我这般貌比潘安、武功高强、满腹诗书、琴技高明的绝世好男人,便是我自己见了,也会大为心动,想要自荐枕席。那花魁看上我,那是自然而然,再应该不过的事。” “这就难办了!若那花魁非要跟我翻云覆雨,那我是上嘞,还是不上嘞?” “上的话,感觉好生对不起你。不上的话,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的人,这男人不是真的男人。” “哎,难办啊!” “罢了罢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勉为其难,牺牲下色相,就上了她!” 啊!晴天霹雳! 小道士一声“娇呼”脱口而出:“不要!” 川蜀第一花魁笑西施光临醉薇楼,这自是盛会。对某些自诩“风流而不下流”的男人而言,这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盛会! 所以今日的醉薇楼,才进黄昏,便已是嘉宾云集。别说嘉州府,便是成都府,都有几个自信能当得了入幕之宾的才子豪客,不远千里赶来。 这番热闹,便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守备大人都暗自咋舌,将心中一亲芳泽的念头,悄悄地掐灭掉。 此时,醉薇楼中的高台上,各色绸缎逶迤拖地。那如浪般起伏的红绿之间,隐约可见一佳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川蜀第一花魁笑西施! 尽管此时看不见美人的芳容,但光是看着那或隐或现的曼妙身影,台下坐着的男子便个个心中火热,看向周围男人的眼中,就带上了几分杀气。 一声钟鸣,丝竹之声轻响。在男人们火热的注目中,直面台下的绸缎,缓缓拉开。 然后,一片惊叹! 高台上,不过几画几花,一榻一案,却巧妙地布置出了一个闺房。 闺房中,一白衣丽人,正斜倚榻上,凝神看书,看得正津津有味。 她的面容,自然是极美的,一点一滴皆可入画。她的身段,自然是极美的,一起一伏足以勾魂。可此时,最吸引男人的,却是她的气质! 其气至清,就是满腹经纶,出口定是绝世佳句的才女;其气至真,就是养在深闺,平生未曾沾过红尘的佳人! 竟如此气质! 台下的众男子无不自惭形秽,只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又浊又臭又笨,就该离那等女子远远的,免得自己身上的浊气、臭气、傻气玷污了,那份真和那份清。 可,这些男子又明明知道,这女子看似可望不可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只要自己银钱洒得够多够爽,那便能尽情近观,可大胆触及,甚至,能随意亵玩! 于是,众男子个个呼吸粗了,眼睛红了! 醉薇楼的老鸨看在眼里,大喜,暗道:“若非花魁娘子坚持,自己必是不会如此布置。可现在看来,啧啧,花魁便是花魁!” 当下,她风摆杨柳般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正待开口说话。却不料,一个滚圆滚圆的胖子站了起来,用粗如猪蹄的手一指老鸨:“兀那老娘,休得聒噪。某出纹银五十,哦不,一百两,给花魁娘子做缠头!”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往四周一顾,深为自己一出场便力压群雄,而感到骄傲。 却谁知,他话音刚落,醉薇楼中便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有人笑道:“哪里钻出来的土老冒,区区百两银子就敢在这里现?某出,出纹银,两百两!” “哼,也不过两百两。某出纹银,三百两。” “去,某出纹银,三百八十两。” 那胖子大羞,羞得脸大红,一时直欲掩面而逃。可看看台上的花魁,他咬了咬牙,用双手捧住那张肥脸,埋头坐下。 可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声音,他目瞪口呆,一时竟连羞涩都忘了。 乖乖个天啊!这还只是打个茶围,连那只纤纤玉手,都不定能摸到。这帮人,疯了,真全疯了! 可这,还只是开始! “某献宗室名家赵大年真迹《杜甫诗意图》,价值千金。” “某献西域夜明珠一颗,大如鸡蛋,暗室自生光,价值数千金。“ “某献东海骊珠六颗,大如鸽卵,色泽如一,表里通透,价值无可估量!” 那胖子只听得汗如雨下,正当他长叹一口气,就想悄悄溜走时,却听正门那,蓦地响起一声清喝: “我献,鲜花十二朵,以敬佳人!” 声音清朗,直震全场,一时人人恻目。 那胖子心中大喜:有比我更不知趣的人来了。鲜花十二朵?呵呵,路边的野花,老子随随便便能采一箩筐。这是从那钻出来的土老冒? 他抬头看去,便见,正门处,夕阳中,施施然地走来一人。当时,恰几缕红的、橙的、紫的霞光正投在人身后。那炫起的迷离中,唯见此人风度翩翩、潇洒从容若嫡仙。 他进门,一声轻笑,身子一展,如鸟儿般腾身而起。他脚尖一点柱子,人如惊龙,悠忽间窜到墙那。便“铮”一声,有剑出鞘。长剑如针,细细密密地往墙上的大红蜡烛那一织。就几个呼吸间,竟不知刺出了多少剑。然后长剑一点,儿臂粗细的上等红烛,烛头飞出,如流星般,往笑西施那飞去,正正落在她榻前的果几上。 众人,齐齐惊呼! 惊呼声中,这人身形不停,朗声吟道: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吟唱声中,他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白衣飘飘间,便在醉薇楼内游走一圈。剑光点处,共计十二只大红蜡烛,烛头都如道道流星,飞至笑西施几前。 当这诗吟完时,他的人,也正正落在笑西施面前。 这一落,便是天外飞仙! 而这人,也恰似神仙。 他眉眼精致处,竟比笑西施,更胜上一筹。他收剑含笑,只是一站,身上自然逸出的洒脱和豪气,让人见之心折,为之神醉! 台下众男子,个个目眩神迷! 于是,醉薇楼中,一片寂静! 寂静声中,却响起了一声惊呼。 却是,笑西施惊叫出声! 这女子,一直斜倚榻前,便是价值千金的《杜甫诗意图》,价值数千金的西域夜夜珠,价值无可估量的东海骊珠,也不曾让她的眉眼,泛起一丝波澜。 而此时,她伸手掩唇,忘情惊呼,就连手中的书,也掉落地上。 这只因为,她几前正盛开着的,十二朵,玫瑰!于几个呼吸间,在大红蜡烛上,用长剑雕成的,大红玫瑰! 玫瑰艳红,花开数重。每一重都簿若蝉翼,簿得竟似能照的出人!而十二朵玫瑰,正正组成一个大大的心,正摇曳着,迷离的烛光! 于是,醉薇楼里,一室皆暗,唯她面前,大放光明! 笑西施呆呆地看着,这绝美的一幕。眼中,有泪滴落。 她不曾拭去这泪,她抬头,看向这男子,叹道: “今日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豪迈的诗,竟有那么神奇的剑,竟有这等飘逸的人!” 正文 253 高山一日遇流水 叹息方落,笑西施便听到台下一阵惊呼。她看去,又是动容。 却见,醉薇楼中,正羞羞怯怯地走来一位美人儿,一位极清秀、极好看、极耐看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就如一只进了狼窝的小白兔,脸上大见仓皇。众男人看了,直恨不得化身为狼,群起扑上去,将她活剥了、生吞了。 这美人儿,自是小道士。 小道士很委屈,非常委屈,极其委屈! 他万万想不到,许若雪竟甩开他,就那么潇洒、那么豪迈地,一剑飞入醉薇楼。 于是,傻在门口的小道士尴尬了。 回去?不行啊!若是控鹤司的人一棍子将自己打晕,来个验明正身,那该如何是好? 不回去?天啊!这个是青楼啊。难道要自己这样的“弱女子”,在那么多大男人的注视下,步入这风尘之地? 左思右想,小道士一咬牙,决定,还是进去。 不去不行!许若雪入场的那种潇洒、那般豪迈,就是自己见了,眼中的红心也是一个劲地往外冒,更别提那花魁娘子了。 自己不在一旁盯着,哎,天可怜见,就今天晚上,自己头上的这帽子,说不得就得变了颜色。 虽然是还没琢磨明白,这夫人勾搭上了别的女人,算不算是赠了夫君一顶绿帽子。但总归这事大不好,,对不? 所以,小道士只能羞羞怯怯、委委屈屈地,进了醉薇楼。 于是,一众男人大饱眼福。 这可是青楼啊!青楼之中,风尘女子自然不少,可良家女子,谁个敢进?更何况,还是一个这般羞涩如此美,资容竟不在笑西施之下的良家美人? 看着这美人,笑西施叹道:“这是何家女子?” 许若雪笑道:“这是我的美人。” 笑西施一听,眉眼间便尽是幽怨。她幽幽地说道:“公子人才,奴家平生仅见。却不想这等大好郎君,今日不是来捧奴家的场子,却是来砸奴家的场子!” 许若雪大笑:“这却是我的夫人。” 笑西施一愣,“噗嗤”一笑。她眼波一横,瞬间风情万千:“公子真真是,奴妻有方。便是进了青楼,也能让夫人随身陪侍。公子此等魅力,奴家却是,佩服的紧。” 许若雪骄傲地一扬头:“那是!” 然后她伸手,在笑西施那嫩如鹅蛋的脸上,轻轻一捏。美人娇嗔声中,她身子似不动,却已向台下飞去。 落得地来,她顺手一抄,身子再一转,便将小道士拦腰抱入怀中,坐于身旁空椅上。 这一桌,已坐了两个商贾模样的人。许若雪冷哼一声,双目一扫。这两人相视苦笑,狼狈退去。 许若雪自顾自地,吃果品茶。时不时地,调戏下怀中的“美人”。真真是,旁若无人。 一会儿后,丝竹声歇,笑西施登台献艺。 案前,笑西施凝神闭目,然后,双手一按。 “铛”一声后,便听筝声悦耳,弹得却是《高山流水》 出手端是不凡,台下众人大叫一声“好”。这一声“好”后,人人屏气凝息,静静聆听。 《高山流水》,高山有四段。一个大撮后,便有琴音加入。琴音甫响,许若雪忽地大喝道:“慢!” 这一声突如其来,众人刚刚听得入味,便被打断,自然怒目相向。说连笑西施,也凝手不弹,疑惑地看向许若雪。 许若雪摇头:“筝是好筝,琴,却差了。” 她长身而起,手一挥,喝道:“琴来!” 笑西施一听,美目涟涟。她吩咐一声,便有侍女奉上古琴,置于榻前几上。 许若雪飞身上台,姿态飘逸若仙。台下的众人看得,个个眼红,个个心酸。直恨不得将这个不守规矩的小子,从半空中拉下,狠狠揍上一顿。 哼,生得好看且不说,剑法竟然还如此高明,最过分的是,还会讨女人欢心。这般下去,这入幕之宾,妥妥地便是他了。 许若雪哪肯理会,背后无数直欲杀人的目光。坐在榻前,她虚按琴弦,道了声:“请!” 只这一按,笑西施双眼便是一亮。当即强提十二分的精神,手便是一弹。 于是,琴筝合鸣! 《高山流水》,琴曲、筝曲韵律略同,而风格却大异。此时,这种不同的乐声,却水*融。 高山四段,以琴曲为主,其声浑厚优美,山之巍峨便如在眼前。流水八段,以筝曲为主,水之婉约便如在耳边。 这一曲,只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便连笑西施弹罢后,也片刻无言,之后却是一声轻叹,竟似不敢回首看身后的“俏郎君”。 而台下的众人,就连吃醋的心思都没了。只觉得台上的这一男这一女,实实在在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只有小道士,心中的酸水冒得,都要从嘴里喷涌而出:哎,苦也苦也,我头上的帽子啊! 许若雪下台后,笑西施再弹了一曲筝,吹了一曲笛。之后,有醉薇楼的女子上台献艺。这些虽然也算精彩,但跟之前的《高山流水》相比,却似少了几许神韵。于是台上的人表演的有些漫不经心,台下的人看的也有些心不在焉。 天,渐黑。 笑西施早已下台,回小楼去。每隔小半个时辰,便有她的侍女来请,请座中的豪客,前去与她相会。 去了的豪客,回来时,个个脸上的表情,又见大喜,也是大恨。 喜的是,这笑西施实在迷人至极,这次银两花得再多,也觉得值。恨的是,花了这么多银两,却也不过是打了个茶围,不得一亲芳泽。 笑西施是川蜀第一花魁,自是不能像寻常妓窠里的女子,只要花钱便能上。一个月中,她若有两三晚肯留客,那便算难得。这样,走在最后的还有几分机会,走在前面的,那是半点机会都没。 许久后,台下贵客,只剩下许若雪,和那个,敬献东海骊珠的高壮汉子。 那人心中焦急,终按捺不住,带着几个护从过来,拱手说道:“小郎君,某东海李三侯。今日小郎君若肯相让,某愿奉上纹银千两,以表感激。” 许若雪连眼都懒得抬,淡淡地说道:“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干嘛?” 见他不受利诱,李三侯便压低身子,恶狠狠地说道:“小郎君,某家家资无数,某父是当今朝廷重臣,某祖曾位列三公。尔莫要惹某,不然,大宋虽大,也无尔立足之地!” 他话音刚落,便听“铮”一声,他喉间,已多了一柄剑。 李三侯身边的几个护从,显然都是武林高手。在他说这话时,已全神戒备。可尽管如此,剑鸣刚响,这剑已架在李三侯喉间。这几人,竟都反应不及! 这一剑,竟快至此! 许若雪头都未抬,冷冷地说道:“就算你富有天下,权势滔天,可这命,却终究只有一条。命没了,一切便都没了。所以,你莫要惹我,不然,我只需一剑。” 李三侯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好,某知道了。这次是某错了,请见谅!” 许若雪淡淡一笑,将剑移开。 身边护从,急忙将李三侯护在身后。有人持刀就要砍来,李三侯却喝住,转身离开,却回原位坐下。 许若雪微微一笑,赞了句:“倒有几分见识,也有几分胆色。” 不一会,有丫环来请,请的却是,李三侯。 李三侯深深地看了许若雪一眼,一抱拳,随丫环离去。 这样,有资格进小楼的,只剩下许若雪。 小道士心中大不安,终忍不住牵了牵许若雪的衣袖,说道:“我们回去。” 许若雪笑而不语。 我去,难道这恶婆娘铁了心要上那花魁?小道士怒了:“哼,你若再不回去,我就当众翻脸。” 许若雪淡淡说道:“你若当众翻脸,我就当众亲你。” “你!”小道士气极,却无可奈何,徒自在那跺脚不依。 大半个时辰后,那丫环来请。 许若雪自得地一笑,施施然起身。小道士连忙拉住她衣角,弱弱地说:“我也去。” “啊!”那丫环大惊。 许若雪笑道:“便让她去吧,我可奈不得自己的夫人,被这群臭男人色迷迷地给盯着。” 贵客坚持,丫环自是无奈。只是行走间神色恍惚,许是想不通,这世上竟会有男子,带着自己的夫人去品花魁。即难得与花魁娘子静室独处,这世上竟还会有男子,愿意带自己的夫人陪同。 到小楼那,门口有守着醉薇楼的老鸨,见了许若雪后,脸上笑开了花。对他身后的小道士却视而不见,果然是老道。 许若雪不待她开口,一锭金元宝就是丢了过去。这钱自是不多,没看出了两百两纹银的那个胖子,连小楼的门都不得进。那老鸨接过了,却是眉开眼笑,颇有捡到钱的感觉。 刚进门,便见笑西施正等着,她笑道:“小郎君原来不止是个绝世剑客、文雅妙人,竟还是个大好的豪客。” 许若雪见笑西施手中捏着一颗大大的珍珠,便知,她是担心自己身上银两不够,被老鸨刁难,所以才特意等在此。于是谢道:“娘子却是有心了。” 笑西施抿嘴一笑,眼中秋波荡漾。她一礼,道:“李公子,请!” 她再一礼,道:“妹妹,请!” 许若雪回礼,小道士却装作没看见。 看着楼梯,小道士心中一声长叹: 哎,这下好了,真陪着自己的夫人来品花魁! 正文 254 我的夫人要纳妾 上了楼,小道士便是一愣。字画不多,尽是大家真迹。摆设不多,个个价值连城。放眼望去,唯见素雅,满鼻书香。可哪有,一丝半点的脂粉味。 见了许若雪,笑西施眼中,便现出几分若真若假的情意。道了好后,她袅袅一低身,胸口便惊现一抹娇挺。她柳腰轻折,一手拈广袖,一手提茶壶,壶口三点,点出三杯清茶。 捧茶至额,笑西施嫣然一笑。这一笑间,她眼波流转,其中媚态百生。她道了声“请”,声音娇腻欲滴。 这番动作,她明明使来浑不带一点烟火味,但其中却隐隐蕴含着,七分的媚意,三分的春意,让小道士看得,心中猛地一热。 他只能感叹,这女人,真真了不得!单论资容,许若雪自不在她之下,柔儿和柳清妍更在她之上。可这份柔媚,生平所见诸女中,她为第一! 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有如此境界,难怪她能名震川蜀,日进斗金! 品了茶后,笑西施坐在筝前,笑道:“奴家与郎君合奏一曲后,一直念念不忘。奴家斗胆,请与郎君再奏一曲。” 许若雪却笑道:“我却没这雅兴了。” “哦,却是奴家冒昧了。”笑西施低垂螓首,淡淡地说道。她语气便不哀伤,可身上,却自然散发出一股幽怨。 连小道士见了,也不由地叹了声:“女人终究是女人,真不会怜香惜玉。舍得让如此美人伤心,也只有女人方能办到。” 却不料,许若雪微微一笑,说道:“你雅擅音律,而我这夫人极擅吹箫。不如便请二位美人,为我合奏一曲,让我饱下眼福,也饱下耳福。” 笑西施大喜:“如此,有劳妹妹了。” 小道士大恨,可见笑西施已准备妥当,期待地看向他。他只得从怀中取出紫竹箫。 笑西施问:“却不知小郎君想听何曲?” 许若雪想了想,忽然起了兴致,一挥手:“笔来!” 执笔在手,她笔走龙蛇,片刻间写出一曲。 笑西施持曲一看,大惊,讶道:“此曲是?竟能如此脱凡脱俗,好不新奇,好不豪迈!” “此曲是我一个刘姓姐姐所传,写这曲的,却不知何人。曲名,《笑傲江湖》” 笑西施叹道:“好一个《笑傲江湖》,谱这曲的人,当是世间天才。” “此曲当用琴,奴家琴艺略逊,请见谅!” 记住曲谱后,笑西施净手弹衣,正色坐下。闭目蕴酿足足片刻后,她方道了声“请” “铮铮,铮铮铮”,数声琴鸣,再紫竹箫响起。于是琴箫合鸣。 初起,拨琴为引。再即,箫声温婉吹来。曲调初激扬冲越,似大瀑急泻,傲气尽显,意在杀伐。但一现即收,接着便峰回路转,有如娓娓道来,尽诉前尘。最后曲风再转,自然平和。待曲终处,天下光明。 这番合奏,真真是酣畅淋漓。听来洒脱而不流于欢快,不羁而不坠于放浪,清越而不耽于高标,豁达而不失于粗疏,其间琴箫应和又默契相通,情境出世但不避世厌世,不为世事所牵却自有情义在其中。 许若雪听得几声后,终奈不住心中的豪气迸发。她长立拨剑,和着韵律,唱道: 问苍茫大地,谁能得逍遥? 问浩瀚苍穹,谁能最骄傲? 叹那岁月悄悄却消掉了无数风流妖娆, 叹那江海滔滔却荡尽了无尽英雄侠少。 …… 琴箫合鸣中,许若雪边轻歌,边剑舞。 于是,雅室中,有妖娆美人在击琴;有清秀佳人在吹箫;有风流郎君轻歌剑舞! 一时,室内三人,心神俱醉! 曲罢歌罢舞罢,许若雪哈哈大笑。她长剑一挑,桌上酒壶飞起,飞至半空,酒出如泉。许若雪张口饮下,大喝道:“痛快!” 话音落,酒壶碎,剑归鞘,许若雪一个旋身,拦腰抱起美人,往室外便走。 笑西施惊呼:“郎君何去?” 许若雪答道:“今日兴尽已,我去也!” 笑西施脱口而出:“何不留宿?” 许若雪笑道:“你真留我?” 笑西施一愣,莞尔一笑,深施礼:“奴家恭送郎君。明日午时,还请郎君一会。” 许若雪大笑:“有如此美人,我必来也!” 小道士被许若雪拦腰抱起,闻着她胸前好闻的淡香,一时也是魂不守舍,脑海中只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转着:完了,完了,这般下去,道爷我非得爱上,这变成男人的夫人! 第二日,雅室间。 桌上,有美酒佳肴,有时鲜水果。桌旁,有两美人。两美人中间,是许若雪。 被自己的夫人左拥右抱,小道士心里有气,于是化悲痛为食欲。而笑西施,却是巧笑倩兮,伺候的那叫一个细致周到。 便见她,有鱼,便小心地去了鱼刺,用银勺舀了,送到许若雪嘴里。有肉,便精选了半肥半瘦,吹去热气,用银筷夹了,喂到许若雪嘴里。估摸着油腻了,就取了水果,剥去果皮,用玉手拈了,放到许若雪嘴里。 满一桌子的菜,吃了足足一个时辰,从头到尾,她就未曾自己用过。一直嘴上不停,讲些趣事笑话;手上也不停,压根不用许若雪动半根手指头。 小道士看得大是艳羡:如此享受,怪不得世间的男子爱喝花酒。 话说,这才是真正的品花魁啊!哪像上次那样,吴七步好心花了偌大的代价,自己却光顾着赏花、逗夫人去了,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哎! 这顿饭吃完,许若雪和笑西施之间,已是情潮暗涌。 饭后,那一“男”一女,便谈诗论文。 小道士听得诧异了。 他早知许若雪文才不错。却不曾料到,这个一直以“侠女”面貌出现的佳人,文才竟大是不凡。 有多了得?笑西施说的话,十句里小道士听不懂八句。而许若雪听懂了十句不说,还能间或回上一二句。 于是,小道士觉得自己很多余。 于是,相谈甚欢的那对男女,便越聊越是尽兴。聊着聊着,连诗词也渐渐变了味。 一开始,谈得还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到后面,便是“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再到后面,更是“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当许若雪深情款款,轻声吟道: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笑西施听了,情动到极。再也忍不住,“嘤咛”一声,就倒在许若雪怀中。而许若雪,更是毫不客气捧起怀中美人的螓首,一口吻下。 真真的吻下,还不是浅尝,而是,深吻! 小道士,立时目瞪口呆!连手中的瓜果,都掉落地上。 他心中狂呼:我去啊!你是我夫人啊,是我的女人啊!你怎能,怎能当着我的面,亲别的女人? 呜呜呜,我这是,被戴了绿帽子吗? 他有心出声阻止,却不知怎地,当看到那一对娇俏的小舌头,在自己眼前痴缠时,他脑中“轰”地一声响,那阻止的话,竟说不出口! 等他明白过来后,已是口干舌躁,只知道,目不转睛地,看着。 当看到许若雪的手,禁不住地向笑西施衣内探去,小道士本已瞪到极致的眼,再瞪大了一分:啊,啊,我去,当着我的面,我的夫人竟真个的,要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 受不了了,小道士正待出声怒喝。却不料笑西施先惊醒过来,她一把抓住许若雪的手,哀求道:“郎君,不要!” 许若雪住了手,疑惑地看向她。 笑西施颤声说道:“若是郎君只求一夕之欢,奴家自然尽力侍奉。可若是,若是郎君对奴家真有几分情意,还请不要贪恋一时。” 看着笑西施眼中的情意,和脸上的紧张,许若雪迟疑了一下,说:“我岂会只求一夕之欢?” 笑西施一听,蓦地睁大了眼,喜道:“郎君是愿,愿纳奴家为妾吗?” 什,什么?纳妾?纳妾! 晴天霹雳啊,小道士只觉眼前一黑:我去,你是我夫人啊!你是女人啊!你怎能纳妾?你用什么来纳妾? 可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便见许若雪竟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竟然,点头答应! 笑西施狂喜:“如此,大谢郎君。” 她羞涩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奴家还得去楼下,应付下那些俗人。明日奴家休息下,便请后日,后日郎君晚些时候前来。奴家到时定好好,好好侍奉郎君。” 许若雪大笑:“好,我便后日,再来一亲芳泽!” 笑西施满脸春意地站起,正待帮许若雪整理下衣饰,却看到身旁呆呆地还在发呆的小道士。她神色一怔,显是方才情动之下,却是忘了,这小郎君的正牌夫人,可就在身边。 她躬身一礼,赫颜说道:“姐姐刚多有得罪,还请妹妹见谅!” 见谅个屁啊!小道士气呼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果,洗都不洗,便是狠狠一口咬去。 哼,这对狗男女!错了,这对狗女女! 正文 255 被塞到床底听墙角 回去的马车上,小道士一言不发。他真生气了,这事,已超出了他容忍的底限。 许若雪逗了他几次,见他神色依旧冰冷,无奈说道:“哎,又何必放在心上。我不过是在做一场梦。人在梦中,自然会放肆一些,会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会做一些平日不敢做的事。” “但即便是在梦中,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便再是大胆,再是放纵,也定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毕竟梦终究会醒,我终究得做回自己。我没那么糊涂,万不会为了一时的快意,而毁去一生的幸福。所以,你大可放心。” 听她这么一说,小道士心中百味交集,也不知是何滋味。沉默了会后,他长叹:“我只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知我性子,虽然对许多事都看得极轻,但真要惹到我,却是再倔强不过。” 许若雪正色点头:“我知!” “后日,你陪我一同去!” 却等不到后日。当天晚上,便有人拜访! 来人三十出头,长相儒雅。 有随从敲开门后,那人斯斯文文地进入。看到许若雪后,他就是一愣,叹道:“嘉州城中早已传遍,郎君之美,可追晋时潘安,可比楚时子玉。某不信,今日见了,却信了!” 许若雪说道:“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贵干?若是只为了看李不欢,那便请回吧。” “自是有事打扰。”那人说道:“某也姓李,家排第四。某今日,是为了谢氏凌芳而来。” “却是为了花魁娘子而来。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李四郎长叹:“她果真将自己的闺名告知于你。数遍川蜀,知道笑西施芳名的,怕是没几人。哎,旁人说得没错,她对你果然大是不同。” “哦,她对大人,怕也是另眼相看吧?” “那是,”李四郎傲然说道:“别人不知,某岂会不知?笑西施此次前来嘉州,便是为某而来。” 许若雪神色不见丝毫波澜:“愿闻其详。” 李四郎似陷入了缅怀之中:“某与她,相识在沪州,当时一见之下,两情相悦。彼此厮守十余日后,极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 “无奈欢宵苦短,某是官身,逼不得已要离开沪州。临行前,她大哭,说,自身命运不济,被卖入青楼。哪怕再是不甘,也只能苟且偷生。空负了一身色艺,却是辱没了祖宗。她深恨,故从来洁身自好,坚持以艺示人。出道至今四载,真正伺奉过枕席的,不过区区五人。” “她痛求,要某怜她,为她赎身,纳她为妾,以救她于苦海。” “某当时大是心动,可思索良久后,却犹豫了。” “哎,并非某拿不出这些许银两,更非某不中意于她。只是,只是她再怎么洁身自好,可终究出身青楼,声名有污。而某年纪轻轻,仕途正得意。单纯与她交往,那不过是段风流佳话,无关紧要。可真若纳她为妾,对某清名却是大有损害!” “某就说,纳妾之事,需得征得父母同意。某回嘉州后,自会筹谋一番,到时再纳她进门。” “回来后,某向家人说明此事。某妻子向来温婉,虽然心中不快,但见某意志坚决,也只能点头。可某老父却坚决不肯,某力争数日,终不得不退让。此事,就此搁下。” “她在沪州苦等数月,不得音讯,终按捺不住,来了嘉州。在嘉州她惹得全城轰动,其实某知,她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某现身,纳她为妾。” “所以,初时听到她与郎君的故事时,某不过一笑置之,只以为,这是她为了激某,使出的小手段。直到坊间传的厉害了,某才动了疑心。” “待当面见到郎君,某却是信了。郎君如此人才,确实能让向来心高气傲的她,一见倾心。某自信魅力非凡,可在郎君面前,也不敢自信。” 许若雪依旧神色淡然:“今日相聚时,她约我后日相见。现在想来,这也是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却不知,你会作何选择?” 李四郎看着许若雪,眼神渐转凌厉:“若是某选择,请郎君离开她嘞?” 许若雪呵呵笑道:“我这人,向来随心所欲惯了。这世间能让我改变主意的人,可还真没几个。你,定不在其中。” “你与她相识在前,我便也给你这个选择。你若肯纳她为妾,明日便自去醉薇楼。不然,如此佳人,我却是不客气了。” 李四郎神情变幻了几下,终叹道:“郎君剑术无双,嘉州城中无人能敌。既然某强求不得,那就只得多谢郎君。某回去自会好好考虑,某告辞。” 看着李四郎离去后,小道士问道:“不知他会作何选择?” 许若雪摇头:“男人啊就是这样,即舍不得美人,又不肯付出代价。他都犹豫了这些久,那再多上一天,又能有什么用?” 小道士弱弱地分辨道:“别说男人就是这样,我才不是。为了喜欢的人,我可是连命都不要。” “是极,是极!”许若雪点头赞道,然后语气忽然一变,恨声说道:“所以你才能左拥右抱,落得个风流。” 小道士立即噤声不言。 许若雪却不肯放过他,邪邪一笑,手勾起了他的下巴:“夫人啊,你且莫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你这般激为夫,是想要为夫也来个左拥右抱,再来个大被同眠吗?” 小道士,…… 第三日,醉薇楼。 小楼上,笑西施笑靥如花。 缓缓行来的许若雪看了,却叹道:“哎,你双眼红肿,显然昨日不知哭了有多久?他终究没来,是不?” 此话一说,笑西施浑身便是一僵,她强笑道:“原来郎君已经知晓了。” “嗯,前日他有找过来。” 笑西施浑身再是一颤,涩声说道:“原来如此!” 说这话时,她心中满是苦涩。身在欢场中,她自是见惯了各色男人。深深知道,男人不管好坏,不论有本事或没本事,对女人的独占心理,却尽都一样。 她本就出身欢场,贞洁早失。现在又被心仪的郎君知道,她曾芳心许他人,还为此追到嘉州。这样一来,这天下间还有哪个男子会接纳她? 哎,苦寻四载,终有两个可值得她托付的男人。可谁知到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笑西施正在那自怨自艾,许若雪已走到她面前。 许若雪伸手,抬起笑西施的下巴,柔声说道:“昨日他让你伤心了。” “今日,我来了。” “他没来,我来了,这便行了。” 笑西施浑身剧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眼中,泪水涌出。 她哽咽道:“郎君休得哄奴家开心。郎君真,真不嫌弃奴家?” 许若雪笑着摇头:“你性本高洁,虽身处污垢之中,却气质清雅。如此,我嫌弃你做什么?” 这一下,真出望外,笑西施不禁大叫一声,然后一头扎进许若雪怀中,放声大哭! 走在身后的小道士见状,头就是一晕,他心里悲痛万分,大叫道:“你个傻女人,你就没发现,你现在抱着的胸,太挺了些,也太软了些?” “死了死了,看这模样,今晚上这傻女人,被我夫人给吃定了。” 想到此,小道士抬首望天,只觉两眼酸涩,就想流下泪来。 这女人怎么吃女人,他是很好奇,很想知道,但却绝对绝对不愿意,亲眼看到。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小道士,满心欢喜的笑西施拉着心爱的“小郎君”进了雅室。 坐定后,笑西施浑身上下似没了半点骨头,整个地粘在许若雪的怀中,痴痴地说着她的安排。什么上下已打点好,只要银子使出,不过五六日,她定可脱离贱籍。什么这几年来她存了好些私房银子,定不会让小郎君花费太多。 许若雪却极是善解人意,说那些私房银子便留着自个儿用,不过几千两纹银,小菜一碟。 这话一说,笑西施别说人了,连魂都没了,一时“亲亲郎君”地叫个不停。 小道士却是大怒,那四十来锭金元宝哪怕不算是国公府的,也是国公府给他这个女婿的。定然不可能是,国公府给他这个女婿的夫人,用来赎身纳妾的。 这事,真真岂有此理! 盛怒之下,小道士不吭一声,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倒想看看,许若雪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要做些什么? 他看到,这两人越说越情热。再说得几句后,笑西施终忍不住,腻声说道:“郎君稍等等,奴家,奴家先去净身更衣,再来好好,侍奉下郎君。” “侍奉下郎君”这几个字被她腻声说了,屋里,便荡起了满室的春水。 笑西施起身,这才看到气呼呼地坐在角落里的,小道士。她惊呼一声,却是说道:“却是疏忽了妹妹。郎君若是,若是想三人同行,还且待下次。” 说完,她羞不自禁,匆匆离去。 三人同行,且待下次,这话入耳,小道士再忍不住,他愤愤起身,正想大声控诉,却不提防,许若雪出手如风,在他喉间点了点两点。小道士嘴里“呃呃”两声,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小道士怒极,一拳便打去,却哪里是许若雪的对手。 许若雪身子只滴溜溜一转,小道士就觉身上数处一麻,浑身软绵绵的,再使不上半点力。 许若雪便扶着他,对门外侍立的侍女说道:“我先叫辆马车,送我夫人回客栈去。你等退下,无需在此伺候。” 侍女应了一声,径自下了楼。 许若雪飞身出去,确定左右没人后,她呵呵一笑,却是,却是将小道士再扶回雅室,再将他,将他一把塞到,嗯,床底下! 这一下,本已悲愤欲绝的小道士,气得,七窍生烟,直欲吐出一口老血。 我去啊,这恶婆娘,这该死的恶婆娘,这该杀千刀的恶婆娘,给道爷我戴绿帽子不说,竟还将道爷我塞到床底,来听她的墙角! 天下,竟有这样的夫人! 啊!啊!啊! 正文 256 夫人泡妞夫君吃 黑暗之中,小道士动弹不得丝毫。只能乖乖地,听着。 他听到,许若雪一声惊呼:“娘子这身装扮,好生诱人。” 他听到,笑西施羞羞地嗔道:“郎君莫要再看。可不许,不许盯着奴家这儿看。” 他听到,许若雪弹起了琴。琴声中,笑西施起舞。 舞着舞着,便见,那薄如蝉翼的衣服飘落地面。先是,素白的轻衫。再是,水绿的中衣。最后,一件艳红的肚兜,飘落到了小道士的手边。 许若雪的琴,于是乱了。 再舞了几下后,笑西施终“嘤咛”一声,倒在了许若雪的怀中,娇喘吁吁的叫道:“郎君怜我,郎君怜我!” 然后,便是“啧啧”之声! 我去,竟,竟真亲上了。啊,啊,啊!这恶婆娘,她竟来真的!她竟当着自己的面,不对,当着自己的耳朵,来真的! 这一刻,小道士出奇的愤怒,却也,出奇地,兴奋! 想一想,是两个美人啊,还是两个绝色的大美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夫人! 我去,该死的!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更刺激的,来了! 一声*,绣床一阵晃荡。 然后,床铺的挣扎声、女人的娇吟声、“男人”的喘气声,近在咫尺,声声入耳! 小道士无敌地愤怒了,也无敌地兴奋了。他脑中只一个念头在转着:我定要,休了这恶婆娘。休了这恶婆娘之前,我定要,狠狠地拿她泄下火! 这该死的! 好一阵折腾后,床下的小道士受不了了,床上的笑西施更受不了了。这花魁娘子已顾不得害羞,急急地叫道:“郎君,快,快给奴家,快。” 许若雪却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她喘着粗气,说道:“且让我灭了这红烛。” 笑西施等不及,叫道:“郎君不要,快!”声音里,已带上哭音。 许若雪起身,手指连点。几缕指风过后,雅室中彻底一团黑暗。 正听到关键时刻,她却多此一举,小道士大怒。正生气时,一股大力拉来,他身不由己,从床下飞出。然后便觉一只手在他身上连点几下,他全身力气,忽然尽复! 小道士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再一股大力推来,身不由己,他凌空飞去,飞向那张,绣床。 他身子落下,正陷在,一团温香柔腻中!立时,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他。一双脚,死死地缠住他。 电光石火间,小道士终于明白了恶婆娘的打算。她竟是,竟是这般想。 可这时候,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小道士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 他身子,狠狠压下! …… 将这些时日,所有的委屈、郁闷和愤怒,酣畅淋漓地发泄了个尽后,小道士搂着身边已经睡死了的笑西施,只觉,人生处处是惊喜! 正回味时,黑暗中一人上前,往笑西施身子一点。然后,火折子亮起。 依旧男装打扮的许若雪,点亮了红烛,细细地看了几眼羞涩的小道士,和身无寸缕的笑西施,眼便通红。 她嘶声叫道:“死道士,你让她丢了三次,你最少得让我丢上五次。不然,我必云淡风轻。” 说完,她的身子,狠狠压下! …… 天,蒙蒙亮。 小道士睁开眼,只觉得,腰酸背痛。 生平第一次啊,尝到了腰酸的滋味。 昨晚,实在是疯狂。 他先摧残死了笑西施,再被男装的许若雪给催残死了。他不服,反客为主,再催残死了女装的许若雪。最后犹不解气,还当着许若雪的面,再催残了番,已“死了”的笑西施! 这一生,他从未如此放纵,其结果便是,腰酸了。 一会儿后,怀中的许若雪*了一声,醒了过来。 小道士狠狠地瞪着她,这个初醒时风情无比的绝色美人。 可这美人儿一开口,却是男声,她眼一瞪,喝道:“瞪什么瞪,死道士!” 被这男人的声音一说,小道士心中所有的勇气,立时消了大半:“哼,看你做的好事!” 他本想恶狠狠地说,说出几分气势。可听到自己娇滴滴的声音后,好吧,他所有的勇气都散了。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是啊,我做的好事,让你得以左拥右抱,大被同眠。怎么着,你还不满意?” 小道士苦笑:“不敢!” 许若雪一指笑西施:“哼,我自己辛辛苦苦勾搭上的女人,却拿来给你享用,让你享尽了艳福。这天地间,还有比我更好的夫人吗?” 小道士听得一愣,细细一想,此话有理,大有道理,简直是,天地至理! 如笑西施这等美人,若自己亲自出马,那定然是铩羽而归。有自己的夫人出马,先给勾到床上,再让他给吃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小道士继续苦笑:“那是那是!” 许若雪一瞪眼:“知道我的好就好。天亮了,还不乖乖滚下去?” 好吧,小道士摸了摸鼻子,钻回了床底。 哎,前一刻还在香软的绣床上,左拥右抱,大被同眠,享尽人间的艳福。这一刻,却是如做贼般,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这一躺,便是数个时辰。 便听到,被许若雪彻底地征服了心,再被小道士彻底地征服了身的笑西施,在醒来后,对许若雪的无尽痴缠、无尽腻歪。 床底下的小道士直听得大翻白眼:我去,你是我的女人啊!干嘛这般粘乎我的另一个女人? 这好不容易,等到许若雪勾得笑西施下了楼,小道士正待起身,却听到脚步声响,竟是侍女前来整理。 听着侍女们发出来的尖叫声,小道士心中大是得意:那是,也不看看道爷我是谁,纯纯正正的至阳之体,百年难得一遇哦! 这一得意这下,他便连腰间的酸疼也给忘了。 只可惜,他没能得意多久。 因战场实在过于“惨烈”,侍女们整理起来自然费事。等到这雅室恢复到往日的一尘不埃之后,又是过了许久。 好不容易等到房中没人,小道士刚钻出一个头,就听到脚步声响,却是笑西施回来了。 小道士只能乖乖地,缩回了头。 这般耽搁下来,已到午饭时分。 绣床上,笑西施依偎在许若雪怀中,柔声道:“这是沪州李家的金线果脯,可好吃了,奴家喜欢的很。这次来嘉州,就带了三小盒,这却是最后一盒了。郎君,张嘴,啊!” 许若雪美滋滋地吃完:“嗯,是大好,只是吃完后,却是有些渴了。” 笑西施嗔道:“坏郎君!” 便自己端了酒杯,一口饮下,再嘴对嘴地,喂许若雪喝下。 这两人,便在那浓情蜜意着,一顿饭就似永远也吃不完。却苦了,床底下的小道士。 昨晚盘肠大战,一战就是一宿。之后,他是滴水未喝,滴米未进。到得此刻,饿得岂止是,前胸贴后背?那是,腹中绞痛、头昏眼花,便连呼吸,都有气无力。 当这时,再一闻到,那香甜的果脯味,诱人的鸡腿香,这哪能忍得住? 小道士正在考虑,要不要爬出去,抢点东西先吃了再说。却不提防,他的肚子“咕噜”一响。 这一声,惊到了笑西施,她讶道:“咦,好像床下有人。” 这一声,也惊到了许若雪。她只以为小道士早已离去,却哪知,竟还躲在这床下。哎,饿了这么久,万幸还活着。 看笑西施探身就要往床下看去,许若雪连忙苦笑道:“娘子,却是我肚子饿得狠了。” 她邪邪地一笑:“娘子也不想想,昨晚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喂饱了娘子。娘子是饱了,我这肚子,可就真饿了。” 笑西施一听大羞,一阵娇嗔不依后,这往床底下看看的事,自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两人在那打情骂俏,小道士却气得咬牙切齿。许若雪也真是的,明知自己的夫君饿得狠了,也不想想办法。正心中大骂时,却见一只鸡腿从床上滚落,再被许若雪的脚轻轻一踢,正正掉在他嘴边。 小道士拾起一看,见鸡腿上沾满了灰尘,心中更怒:“哼,我又不是叫花子,岂能受这等吃食?” 心中还在发狠,鼻中却闻到一股浓香。身不由己地,小道士一口便咬去,连灰尘都不曾拭去,就一口咬了半个。 他不敢出声,小心地吃完。然后再挪了个位置,让自己的嘴正正地对准许若雪的脚。眼巴巴地盼望着,另一支鸡腿横空飞来。 哎,一点肉食哪里够?这不吃还好,吃了便觉肚子更饿了。 这,便是偷香窃玉的下场啊! 登徒子,果真做不得。 …… 得许若雪相助,小道士最后终逃之夭夭。 回到客栈,大吃了一顿后,小道士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许若雪正躺在他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看着她,小道士心中滋味复杂难明。实在不知,是该夸她体贴夫君,是当世妻子之楷模;还是该骂她,胆大妄为,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 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只能长叹一声,问:“那笑西施,你打算如何安置?” 正文 257 送夫君一个美妾 许若雪笑嘻嘻地说:“自然是,纳她为妾!” 小道士大惊,失声叫道:“真要纳她为妾?” 许若雪眉头一皱,语气便有些不好:“怎么?吃都吃干净了,提起裤子就想走人?” 小道士讷讷地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事你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 许若雪奇道:“我为何要瞒一世?”然后她明白过来,笑道:“你以为是我要纳她为妾?傻瓜,自然是我为她赎身,你纳她为妾。” “啊!”小道士更惊,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问:“是我?” 许若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哼,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笑西施虽然命运不济,沦落青楼。但其情其性、其貌其艺都是天下少有。如此佳人给你作妾,怎么,你还敢不满意?” 满意,再满意不过。那等女子,看着便能勾人魂,用着那更是销人魂。是男人,岂能不满意? 想着前日夜里,笑西施在床上的万般风情,小道士一时口干舌躁。可当这番迷醉消退时,他忽然觉得不妥。 许若雪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口水都似要流出来了,心中自有几分酸气和几分怨气。却不料,认真想了片刻后,小道士却正色说道:“我不想纳她。” “什么?”许若雪失声惊叫,这一惊,真真非同小可,她只感匪夷所思。 如此佳人,便连穿上了男装的自己,也为之心动。可自己的夫君却说“不想纳她”。我去,他还是男人不? 小道士已想得明白,他说道:“我不想纳她,是因为我虽然迷恋她,却并不爱她。笑西施会爱现在的你,却绝不可能爱现在的我。” “既然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那我纳她为妾做什么?”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他,惊讶的连“夫君”都叫了出来:“夫君,你不会以为,这天下的男男女女,彼此之间心中有爱,才能在一起。彼此之间心中若没爱,便不应在一起?” 小道士摇了摇头:“我管不得别人,但得管好自己。若是彼此无爱却强求在一起,我心中会不自在。我做事但求本心,这等不自在的事,却是不肯做的。” 许若雪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莞尔一笑:“我的夫君真是天下仅有的奇男子!” 小道士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我的心很小,装了你和柔儿两个便够了。” “嗯!”许若雪乖乖点头,依偎在他怀中。 两人一时柔情蜜意。 只是,一个天生豪气的男子却偏偏小鸟依人,一个看着便小鸟依人的女人,却偏偏搂着那豪气的男人。这情形若落在外人眼里,定是吓得死人,也笑得死人。 第二天,有人来访,却是李若海。 李若海一进门便大笑:“啧啧,李郎君的威风,实在是让某羡煞啊!” “哦,此话怎讲?” 李若海给了她一个“男人,你懂得”的微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某昨日有偷偷问过侍女。侍女说,李郎君床上好生生猛,竟将好好地一间雅室,折腾的,嗯,实在不可描述。年轻人果真是年轻人,我们这些老男人,那是只有羡慕的份。” 这话题,好生生猛,许若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却见李若海一拱手,正色说道:“某等奉朝廷诏令,南下前来缉拿贼人。” “某那同伴向来最是多疑,这些天里对李少侠多有打扰之处,实在是冒昧。他已知错,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前来道歉。某就厚着这张老脸,为我们控鹤司,向李少侠说声对不起。有得罪之处,还请李少侠海涵!” 许若雪笑道:“我们江湖中人,行事不拘小节。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李若海笑道:“李少侠大人有海量,实是我辈楷模。那两贼人据说有在重庆现身,某等现在便即赶去。李少侠,你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李若海走远,小道士叹道:“这次危机,终于过了!” “那是,”许若雪一扬头,骄傲地说道:“要如何向别人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世上最好的方法便是,勾搭上一个女人,然后在床上彻底征服她!” “哎,这般香艳地度过这次危机,我许若雪怎么那么聪明!” 休息了一日后,许若雪便带着小道士,再去醉薇楼。 不过一夜之间,江湖侠少李不欢要为川蜀第一花魁娘子赎身的消息,已不胫而走。无数的男人,尽皆惋惜悲痛。 许若雪走在路上,便收到了无数敌意的目光。好在她“剑术无双”的美名也人尽皆知,这才得以,施施然地到达醉薇楼。 笑西施再不登台献艺,这醉薇楼的生意自冷清了许多。那老鸨大是恼火,看到二人,直接给了一个后脑勺。 许若雪不以为意,上了小楼。笑西施正等着。 不过一日多没见,对这女子来说,已是如隔三秋。见到许若雪后,那叫一个欣喜,便是一个乳燕投怀,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水涟涟,直呼“郎君真真忍心,真真狠心”。 痴缠了一阵后,笑西施这才放过许若雪,上前对小道士见礼。 既然决意嫁进“李”家,笑西施便再怎么心高气傲,也不得不对小道士这位大“夫人”笑脸相迎。言语神情中,诸多讨好之意。小道士心中好笑,强自忍住。 只是,待许若雪如厕时,笑西施却收起了笑脸,叹道:“哎,奴家自认心比天高,却无奈命比纸簿。自小便被卖入青楼,从此任怎么挣扎,也再无能为力。” “即入了这污浊之地,一生悲剧就已注定。依奴家的才貌,若是肯嫁给一农人,自然可得正妻之位。可奴家习惯了富贵,这样岂会甘心?可若是嫁给上好的良人,便如此时一般,只能屈身为妾。哎,如之奈何?” 这女人不简单啊,还没进门,就开始挑战正妻的权威。小道士心中大感有趣,便问:“你心有不愿吗?” 笑西施正色说道:“嫁给李郎这等良人,是奴家的三生荣幸,奴家自然千肯万肯。但若说为妾,奴家虽然认命,这心里,却终有几分不情愿!” 说着,她一挺胸,道:“奴家资容绝佳。” 小道士笑道:“我却也不逊色。” 笑西施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奴家雅擅古筝,师从赵子良赵大师。” “我精通洞箫。” 笑西施再点头。 “奴家善于书法,一手赵体楷,冠绝沪州!” “我擅长吹箫。” 这个你说过了啊,笑西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似明白了过来,羞涩一笑。 “奴家也精填词,有三首佳作,可称传世。” “我擅长吹箫。” 啊,笑西施纳闷了,疑惑道:“第一次,你吹得是洞箫,算数。第二次,你品得是,嗯,*,这个,也勉强算数。这第三次,却不知吹得又是什么箫?” 小道士尴尬了:“这个,我,我只会吹洞箫。” 其实我最厉害的,却是捉鬼,这个不好说。再一个厉害的,嗯,你已经体验过了,这个更不好说。 笑西施看着他,“噗嗤”一笑。这一笑,小道士的脸便有点红。 见小道士羞涩了,笑西施却不笑了。她定定地看着小道士,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一时意兴阑珊。 小道士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笑西施叹道:“其实,夫人只需说,我出身清白,以贞节侍奉夫君。而你出身青楼,已是残花败柳。夫人这句一说,便是奴家资容绝世,才艺无双,也再无话可说。” 听她自怜,小道士却说道:“我便不这么想。身陷泥垢之中,这不是你的错。既然你没错,又何必以此来苛责?我看人,向来只看本心。你本性高洁,那便高洁。别的,无足道哉。” 笑西施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忽然有泪。她哽咽道:“夫人真,真如此想?” “当真!”小道士正色说道。 笑西施愣愣地看着他,她识人无数,自然清楚,小道士语出至诚。正因如此,她才倍感震撼。 于她而言,这世上,最珍贵、最难得的,便是这份尊重。 所以,她起身,大礼至地:“今日只凭此言,日后奴家必以夫人为尊。” “妾谢氏拜见夫人!” 小道士目瞪口呆。愣了一下后,才手忙脚乱地扶起笑西施。 看他慌张的模样,笑西施抿嘴一笑。 这一幕,正落在许若雪眼中。她哈哈大笑,笑道:“两位美人相处和睦,夫君我艳福非浅啊!” 三人并肩坐下。 到此时,小道士也放开心思,学着笑西施般,巧语逗乐。 两个美人左右簇拥,还争着献媚,许若雪心中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这番“男人瘾”,过得那叫一个舒爽! 正得意间,却听楼下有人大叫:“笑西施,某娶你来了。” 笑西施一听,浑身大震,急急跑到楼外。 却见,楼前空地上,不知何时堆满了小山般的各色彩礼。彩礼之间,正站着一个男人,正是那李四郎。 李四郎大声喊道:“笑西施,某已想得明白,下了决心。某昨日长跪家中一天,终求得老大人应允。” “今日,某提重礼上门,欲纳你为妾!” “笑西施,请你应某。今生今世,某必待你如初,绝不相负!” 正文 258 世上最真最美的梦 小楼上,笑西施发出一声惊呼,猛地捂住了嘴。可随即她回头,看了眼许若雪。 她笑了,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你却晚了两天。今生今世,奴家身已有所属、心亦有所属。” 许若雪笑道:“此人倒有几分情义。” 笑西施给了她一个秋波:“郎君休得说这话。奴家这就下楼,跟他解说清楚。” 许若雪沉吟了下,却叫道:“且慢!” 笑西施讶然地止住脚步,看向许若雪。 许若雪正色说道:“凌芳,这是你一生中的大事。女子终身,不可错付,岂能这般草率?不如你再认真考虑一晚,明日再回复他。” 笑西施嗔道:“郎君何必再来试探奴家,奴家岂是三心二意之人。这样,今日过后,奴家与他永生再不相见。这样可好?” 许若雪摇了摇头:“我岂会这般无聊。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一点,免得日后后悔,到时确是迟了。” “凌芳,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这认真考虑过了,至少以后不会轻易后悔。你说对不?” 见许若雪说得认真,笑西施便点了点头,说:“好,奴家便依郎君。” 下楼后,笑西施对李四郎说了什么。李四郎不肯,笑西施婉言相劝了片刻,李四郎这才离去。 回来后,三人照旧饮酒作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一直到天黑。 天黑了,要入睡了。 小道士拉了两次许若雪的衣袖,示意该回去了,许若雪只是不理。 笑西施看在眼里,便明白了,脸渐渐红了。许若雪于是贼笑兮兮地看着她,她一跺脚,嗔道:“好个狡猾的郎君,怪不得叫奴家明日再答复,原来却是,却是存了这等主意。” 她一咬牙,说道:“既然郎君要看奴家的诚意,奴家便豁了出去。反正,反正不过是迟早的事。” “今晚,奴家便与夫人,一起侍奉郎君!” 看着笑西施羞涩地前去沐浴更衣,小道士讶道:“你疯了!真要三人同欢的话,她又不是傻子,定能看出端倪。” 许若雪说:“我这般做,正是要给她一个机会,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那我便是在骗她。往后她得知真相,说不定就会怨恨我。恨我害她,错过了与李四郎终生厮守的机会。那样绝我所愿。” 小道士想了想,点了点头:“这番顾虑,自是对的。” “哦,”许若雪似笑非笑:“你真赞成?要知道,她知道事情真相后,大有可能舍我选那李四郎。这样,这到了你嘴边的肥肉,可就真飞走了。”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如此美人,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虽然现在我只是迷恋她的容颜与风情,但往后相处久了,想必也会真心爱上她。” “只是真若骗了她,你不忍心,我于心又何能忍?我做事但求顺本心,合天意,这让自己想来就羞愧的事,却是不肯做的。也罢,那就给她一个选择吧。她若真选了他人,我也只能祝福她。” 一会儿后,笑西施沐浴进来,依旧穿着那身簿如蝉翼的衣服,真真是诱惑力十足。 当着小道士的面,她却是放不开。等许若雪沐浴回来后,她更是一个羞涩,脸红的就要滴出血来。 许若雪便笑道:“凌芳何不蒙上眼?” 笑西施一听,便取了一方丝巾,细细地折好,再小心地蒙住眼。 一片黑暗中,面对即将到来的侵袭,笑西施就少了几分羞涩,却多了几分刺激。于是几个呼吸间,她已,很是动情。 雅屋中,红烛照得纤毫毕现。于是这分明羞涩,又隐隐放浪的美人,更是诱人。 争先恐后地,小道士和许若雪同时扑了上去。 …… 天亮了。 小道士醒来。 看了看怀中的笑西施,再想了想昨晚的极乐销魂,小道士一时心中大是后悔:哎,这等美人,自己就是骗了又怎样,总好过落到别的男人手中。哎,昨晚不该答应若雪。 一念之后,小道士便警醒过来,立马大是羞愧,只觉自己这想法,实在是自私至极,真禽兽不如。 他叹道:都说财色最易动人心,此言诚不虚。便是道心坚固如我,一时不察,也被*所迷。怪不得,世人大多沦落其中,挣扎不得。 两人穿好衣服,装扮好后,许若雪就解开笑西施的穴道。笑西施“嘤咛”一声,醒转过来。 醒来后,笑西施初时很是羞涩,直为自己昨晚的情不自禁,而感到大不好意思。可在用了早餐后,笑西施却渐渐心神不宁。到后面,她久久沉默。 小道士见了,心中长叹:她发现不对了! 昨晚忘情之时,两人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许多破绽。笑西施当时神魂颠倒中,自然看不出什么。待冷静下来后,以她的聪明,岂会察觉不到其中的蹊跷? 许若雪似也对昨晚的决定有些后悔,她过去,笑道:“凌芳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笑西施转身,奇怪地看着她,忽然踮起脚尖,猛地搂住她的脖子,倾尽全力,就是一吻。 好一会儿后,笑西施才松开双唇,却死死地抱住许若雪,埋首在她怀中。 许若雪长叹一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久后,笑西施抬起头来,脸上,已泪流满面。 她流着泪,走到小道士面前,也是奇怪地看着他。小道士强装镇定,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僵硬。 流着泪的笑西施,忽然“噗嗤”一笑,她笑着叫了声:“夫人!” 她踮起脚尖,也搂住小道士的肚子,倾尽全力,也是一吻。 小道士浑身僵硬,任由一只柔腻的香舌在他口中翻滚,却不敢回应。 好一会儿后,笑西施松开双唇,再紧紧地抱住小道士,埋首在他怀中。 这次没多久,笑西施便松开他。抬起头时,她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难明。 她摇头,苦笑:“原来你就是她,她却是你!” 原来你就是她,她却是你! 两吻再两抱之后,笑西施,已明了真相! 小道士心中羞愧,哑口无言。 许若雪轻叹一声,从身后搂住笑西施:“凌芳,你听我说……” “且住!”笑西施忽然喝道,她转过身,看着许若雪。她流着泪,却郑重说道:“奴家深信,以李郎和夫人的心性,必不会存心欺骗一个可怜人。两位既这么做了,必有自己的苦衷,有不得已的理由!” “可这些理由、这些苦衷,奴家却是,不想知道!” “这么些年来,奴家心中一直有个梦。在梦中,有位俊俏的郎君骑云而至,将奴家解救出苦海。从此他与奴家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 “奴家一直在做这样的梦,可奴家也一直清楚,这只是梦。而梦,当不得真!” “可这几天,这梦,竟成了真!” “真有一位俊俏似神仙的郎君出现,他乘剑而来,一剑为奴家削了十二朵玫瑰,再和奴家弹了首《高山流水》” “他为人豪迈,举止潇洒,即武功绝世,也通晓诗词,实实在在是这浊世间,第一的男儿。” “更紧要的是,他怜奴家、惜奴家、懂奴家,他没有看轻奴家,和奴家几番缠绵,无尽恩爱。他所有的一切,每一点每一滴每一丝每一毫,都无不贴合奴家的心意。” “他还说,要为奴家赎身,要纳奴家为妾,要和奴家过这一生一世!” “瞧瞧,奴家那做了十几年的美梦,不都成了真?” “既然成了真,那就,请不要告诉奴家,这一切都是假的,好吗?” “就算它是一场梦,也请让奴家知道,曾有那么几天,奴家活在了,这世上最真、最美的梦中!” 不过是,一场梦,而她愿活在,这梦中! 怜惜、愧疚、自责、心痛等等诸多情绪,萦绕在许若雪心中,于是她无言,只能无言! 笑西施凄然一笑,摇了摇头。走到窗边,她看着院中小山似的各色彩礼,也是沉默。 室内,一时寂静。 一会儿后,许若雪正色说道:“此事,我是对不住你。但以剑为誓,我认认真真地说两件事。” “其一,这事事出意外,但从始至终,我绝无害你之心。我的确怜你惜你懂你,此心可彰天地!” “其二,你若随我离去,我必给你一个极好的归宿,保你今生平安幸福!” 笑西施点头,说:“我信!” 她嘴上说“信”,却并未回头,依旧看着小院。 许若雪于是叹道:“哎,凌芳,你真做出了选择?” 笑西施终转身,涩声说道:“李郎,这梦实在太真、太美,所以奴家不愿醒来。哪怕奴家后半生,都活在对这梦的回忆之中,也是心甘、也是情愿!” “凌芳,莫非你信不过我的承诺?” “奴家深信不疑。只是身处那种地方,奴家早已习惯,要抓住眼前的好处,不去管将来的承诺。那怕这是,李郎的承诺!” “这么说,你决心已定!” 听得这话,笑西施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有两行清泪滴落: “是,奴家,决心已定!” 正文 259 大梦一场、大醉一场 三人尽皆沉默。 这时,有丫环上楼,说:“姑娘,李家四郎正在前楼等候,却不知,姑娘见还是不见他。” 笑西施答道:“请他稍等片刻,奴家自去相见。” 丫环答应退去。 小道士心中长叹,最后深深地看了眼这川蜀第一花魁娘子,说:“我先下去。” 笑西施却移步上前,踮起脚尖,轻闭眼,轻张唇,轻声道:“夫人,请再吻奴家一下。” 小道士一把抱紧她,就是一吻。 唇分,小道士转身离去。下楼时,惊觉自己的眼角,有泪流下。 哎,这换了女装后,自己便也如女人般,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小道士叹道。 看他离去,笑西施一头扎进许若雪怀中,泪又如雨下。 她紧紧地抱着许若雪,嘴里喃喃说道:“李郎,李郎,奴家的绝世李郎,奴家的梦中情人,奴家的今生爱人。” 许若雪心中大悲、大疼。 笑西施放开她,也说:“李郎,请再吻奴家一下。” 许若雪倾身,倾情一吻。 唇分,笑西施笑道:“奴家的李郎,来时乘剑而来,是那般的洒脱、那般的豪迈。却时,也请如此洒脱、如此豪迈地,乘剑而去。好吗?” 许若雪深深地点了点头。 她身子一晃,便已站在栏杆上。她最后看了笑西施一眼,“铮”一声,长剑出鞘。这“铮”声未绝,她人已如离弦之箭,衣袂飘飘间,向远处射去。 来时,她乘剑而来。 去时,她乘剑而去。 来时,她口中吟得是: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去时,她口中吟得是: 三夕欢长,一世离殇,虽是梦一场,不相忘。 此心能向谁诉?鸳鸯枕上,泪千行;相思被里,余冷香。 只空恨,情深不好,销得魂碎,却无药方。 唯倚阑干,看,天蓝了天苍,叶绿了叶黄。 吟声尚在耳边,人却已消失不见。 笑西施捂着嘴,踉跄了几步,终跪坐在地。 她哽咽着,说道: “唯倚阑干,看,天蓝了天苍,叶绿了叶黄。” “呵呵,好词啊!“ “无愧是李郎,奴家的,绝世李郎!” …… 大街上,一男一女,相依而行。 久久不发一言。 良久后,许若雪叹道:“我一生行事,向来极少后悔。可这一次,我真后悔了。” “哎,自己一时任性,贪图一时快意,却生生伤了一位姑娘的心。我,我,哎!” 小道士劝道:“你终究圆了她一个美梦,终究曾带给她无尽的欢愉。人生在世,能大梦一场,能大欢一场,纵使最后留下了遗憾,怎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强。” 许若雪摇头:“虽然人生得意需尽欢,可一时的得意,却要付出一世的心伤。这其中的得失,谁能说得清?” 小道士沉默。 再行一段,许若雪再叹:“其实,她的选择错了。” “男人,都是这副德行,便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而得到后,初时的新鲜劲一过,却又纷纷弃之如敝履。” “想那李四郎,犹豫了这般久,想来是对她的出身和过往,大是介意。他最后答应,也不过是看到自己的禁脔,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心中大是不甘。如此,她进了李家门又能得到什么好?女人以色事人,终不能长久啊!” “若是她随我而去,我知夫君的性子,定然不会轻视于她。有你我真心待她,她以后必得平安幸福,这样岂不大好?” 小道士说道:“她如此聪明,这些道理岂会不懂。即敢嫁过去,心中定然有七分自信,能拢得住那李四郎的心。” “若雪,你给的承诺虽美,可承诺是否能变成现实,她无法把握。这样,还不如抓住自己,能抓得住的幸福。” “哎,她能成为川蜀第一花魁,自然聪明,自然自信,意志自然坚定。她决心即定,谁能改变得了?” 许若雪苦笑:“事到如今,我只希望李四郎真能待她如初,绝不相负!” 小道士叹道:“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便由她走下去吧!” 这一声叹后,两人又沉默。 晚上,许若雪提了两壶酒,和小道士对酌。 酒过三巡,许若雪醉醺醺地说道:“夫君,我不想再做男人了,明日我便变回女人。” 小道士大惊:“你不是一直深恨,自己不是男子。这好不容易得此机会,可以化身为男人。这离一月之期,可还有足足半个月,你怎么忽然就不想了?” 许若雪说:“我一直都以为,做男人极好。少了许多枷锁,多了无数自由。可以大口喝酒,可以尽情喝肉。可以风流快活,可以随意闯荡。便同是行走江湖,也方便了太多,快意了太多。” “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做男子远没有我想象中的好。虽然的确少了许多枷锁,多了无数自由。可也少了许多轻松,多了无数负担。” “就比如笑西施,我自是能放肆地摘了她的芳心。可之后,我却得负责她的一生。一个人的一生太过沉重,我的双肩柔弱,却承担不起。” “所以,做男子很多时候还不如做女子。至少女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男人后面,或者无聊,但可以轻松地过此一生。” “这世道,对男女到底是公平的。不过是,有所得,有所失。有所失,有所得。” 小道士默然,只能举杯,与许若雪对饮一杯。 两壶酒喝完,许若雪已大醉。 斜倚在小道士,她醉眼惺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忽然把酒杯往地上一丢。 酒杯碎裂。脆响声中,许若雪哈哈大笑:“罢了,罢了,终究是大梦一场、大醉一场!” “不过区区数日,我洒脱过、豪迈过、霸道过、风流过。我爱过,悔过;我乐过,伤过。做男人的种种滋味,不过区区数日,我尽已尝尽。如此,我还有什么遗憾?” “大梦一场、大醉一场,待醒后,我依旧是我,依旧是绝世女侠许若雪。” “明日,就做回我吧!” 第二天一早,小道士和许若雪出了嘉州城。 出城时,身后人群喧嚣,有人奔走相告:“大消息、大消息,李家四郎要纳川蜀第一花魁笑西施为妾,现在用了四抬花轿去接嘞。” 小道士和许若雪止步,看了眼这番热闹,然后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黄昏,两人回到了那个山谷。 一切从这儿开始,自然,一切从这儿结束。 从隐蔽处找出藏好的包裹,两人取回自己原来的衣物。 拿出黑色膏药,小道士说:“若雪,将它贴于喉间,两个时辰后,倒转乾坤的神效便会消去。” 许若雪定定地看着这黑色膏药,神色复杂难明。好一会儿后,她才伸手接过,转身离去。 “两个时辰后,你我水潭边相见。” 明月初挂树梢。 山谷,最高的大树,最粗的树杈上,许若雪正躺在那! 她左手血海剑,右手小酒壶,对着明月,饮了一口酒。 “若我是男子,世间再无男儿!”她轻笑道,笑着笑着,这笑意便慢慢扩大。眼看轻笑就要变成大笑,这笑却又慢慢地敛去,最后化成了一丝苦笑。 她眼前,又出现这十几日来的种种,从一剑飞来,直到一剑飞去。 她叹道:“我是男子,自是绝世好男儿。可惜,我却不愿再做男子。” “大梦一场,大醉一场,许若雪,终究还是那个许若雪。” 说完,她飞身跃下,进了山洞。 两个时辰后,小道士往水潭边走去。 此时的他,已恢复了平日的装扮,便连道髻,也精心打理过。 此时,明月大好。 小道士心情更好。 这些时日,他的经历虽然香艳的,足以让天下的男人流尽口水。离奇的,足以让天下的文人瞪碎眼球。可他心中,却一直有种浓浓的别扭,和深深的委屈。 而现在,好了,一切都恢复正常。 于是,样的月夜下,一路轻快走着的小道士,很想吟上一首诗。 可惜想了会后,依旧,吟不出。 “有负这轮圆月啊!”他叹道。 他的感叹,戛然而止! 他目瞪口呆! 月夜下,便见水潭边,有一美人,在临水梳妆。 她刚浸香而浴,沐香而出,头发犹是湿的。那发梢的水滴落,将她一身的轻衫,打湿了大半。 她轻衫下,已再无一物!于是那身纯白,干了的地方,若隐若现。湿了的地方,纤毫毕现! 小道士一见销魂,他上前一步,嘶哑着嗓子唤道:“若雪!” 许若雪却没应声。 她依旧侧坐着,两只雪白的玉足浸入潭中,荡起几多涟漪。 有长发,拂过她的左手,应着月光,如发光的绸缎,一泄至腰。她雪白的右手,有拈起一把牛角梳,正温柔地一划。那梳子便从温柔的眉间,划过丰隆的胸前,滑到纤细的腰间。 这一刻,这月光下、水潭边的美人,即清纯如仙,也娇媚如妖! 这如仙如妖的女子,引得小道士神魂俱醉、神思恍惚地走去。 近了,再近了,他伸手,摸向这,如梦般的美人。 这美人,便似现在才知道他的到来,抬起头来,叫了声:“夫君。” 这声夫君,便如此时谷中的月、潭中的水,温柔的,让人心醉,几欲心碎! 然后,她取了红绳,拢了长发。再从潭中收回双足。她直接,跪坐在小道士身前。 她抬头,眉间温柔依旧。她开口,却说: “夫君,奴家请为你品箫!” …… 正文 260 强抢民女张天一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在小道士的脸上。 眼珠子转了几下,小道士醒了过来。醒来后,他往怀中一搂,却搂了个空。 啊!若雪嘞。小道士清醒过来。 他起身,却看见佳人正在水潭边洗漱。他蹑手蹑脚地过去,双手就是一抱。 那手已触到了衣衫,却不料,轻衫忽然一滑,身前的美人消失不见,小道士自然扑了个空。于是,“噗通”一声,他掉进了潭中。 潭水虽不深,却挺冷,小道士打了个寒颤,怒道:“若雪你故意的,是不?” 许若雪吐出口中的牙粉,眉尖就是一挑:“便是故意的又怎样?大清早的动手动脚,找抽是不?” 小道士一愣,再一细看,心中叫苦连天:衣服还是这身衣服,人还是这个人,可现在的许若雪跟昨晚的许若雪相比,却似换了个人。 昨晚的她,就像是许若雪的肉身里,装进了笑西施的灵魂,变得那叫一个温柔,那叫一个妩媚。那样的风情,生生地能勾得死人。 而现在,好吧,那绝世女侠许若雪,又回来了!依旧霸道,依旧生猛,眉尖一挑间,杀气不减一分。 哎,小道士心中长叹:好好的花魁不去学,干嘛要变回女侠? 哎,大清早的,这当头浇下的一盆冷水,可比潭水冷得多,真真地能冰死个人。 他垂头丧气地“噢”了一声,有气无力地爬上岸,哀声叹气地去换衣服。 身后的许若雪一直冷冷地盯着他,待他走远了,却是“噗嗤”一声娇笑:“哼,你个死道人惯会讨女人欢心,若是我总像昨晚般那样讨好你,哼,你还不整天地往家里带女人。” “青城县的陈家娘子说过,男人就是贱,给他根竿子,他便能爬上天。所以男人惯,是万万惯不得的。” 第二日。 “是这吗?”小道士问。 “定是这。”许若雪肯定地说道。 小道士便上前敲门。 门开了,出来一个老人,问:“二位贵人,有何贵干?” 小道士一拱手:“长者,劳烦行个方便,禀告下贵府主人。就说两匹宝马的主人,前来取马。” “哦!”那老人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个小孩忽然一路小跑着,一路大叫着,往里屋跑去:“大伯,大伯,取马的人来了,要你命的人打上门来了。大伯大伯快逃啊!” 小道士和许若雪面面相觑。 那老人讪笑道:“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两位贵人见谅。” 小道士呵呵一笑,正想说“没什么”,却听“嘭”地一声,这老人竟狠狠地关上门,再听脚步声响,却是急急跑了。 然后,便是喧嚣声四起。原本平静的宅院,瞬间炸开了窝。 小道士和许若雪再面面相觑。 小道士说:“夫人,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许若雪说:“夫君,我也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去,那马痴不会拐了我们的马吧?” 这还了得!这是,揭了逆鳞啊! 许若雪二话不说,“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就要一剑劈去,将门劈成两半。 恰此时,门打开,一个女人出来,看到眼前剑光一闪,惊叫一声。 一柄利剑,生生地悬在她眉尖。 许若雪冷冷说道:“那马痴嘞?哼,我的马他也敢吞,真真是,寿星爷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那妇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剑尖,勉强笑道:“岂敢岂敢,我家家大业大,是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的。” “那马正在牵来,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一会儿后,马蹄声响,有人牵马过来,正是“大黑”和“大黄”。 许若雪见这两匹马,这些天里养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看着真是神骏无比,当下大喜:“请问你家郎君何在,多劳他费心了,我需当面向他道个谢。” 那妇人讪笑道:“这个倒不必,贵人牵了马回去便得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院中忽然,嗯,爬出一人,竟五花大绑着,便连嘴里,也塞上了一块毛巾。那人这般绑着,竟还像条虫子似的,在地上一翘一翘地蠕动着,速度竟还不慢。 看他披头散发,脸上泪流满面,嘴里呜呜大叫,许女侠侠义之心发作,只当这家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要拨剑上前。 却见,那人身后忽地窜出两个妇人,不由分说地,手拿扫把就往他身上打去。边打边骂: “天杀的,竟敢抛妻弃子,连祖宗家业都丢了,就要带着那两匹死马跑路。你怎地不去死啊!” “你个要马不要命的马痴,整天陪着马吃,陪着马玩,还陪着马睡。你干嘛不娶匹母马,生几匹马驹,你娶我们娘儿几个干嘛,你生那几个小崽子干嘛?” 那开门的妇人更是二话不说,弯腰脱下脚下布鞋,光着脚冲了过去,抡起鞋帮子就打:“妹妹们,使把劲,打死这天杀的。我们就是守寡,也比守着这东西强。” 看着这三个女人,使尽了浑身解数,在那,打,打,打。看着那被痛打的男人,犹自不管不顾,挣扎着往门这边爬,小道士和许若雪再面面相觑。 有心上去相救,这人却实在,哎,罪有应得。可不上去相救,这看着,好可怜哦! 实在于心不忍,小道士和许若雪便翻身上马,策马逃去。 身后,响起了那马痴凄厉至极的呜呜声! 再数日后,小道士和许若雪已出了嘉州,进了丹棱。 丹棱已是成都府地界,离青城山不过数日行程。 旅途艰幸。这一日太阳有点烈,马儿跑了半天经受不得,两人只能按辔缓行。 行了不远,看见前面有个大茶肆,布置还甚是雅致。两人大喜,立即拴了马进去。 点了茶,喂了马,切了牛肉,用过了后,这浑身的疲惫,便消去了大半。 许若雪看了看小道士,叹道:“这些时日赶路太急,倒害得夫君消瘦了。” 小道士说:“我是男人,吃点苦倒没什么,只是苦了夫人。夫人也瘦了。” 许若雪一听,立即紧张兮兮地问:“啊,我瘦了点。那我是,瘦了点好看,还是不瘦点好看?” 小道士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是该小的地方小了些,该大的地方嘛,呵呵,更大了。” 许若雪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却又紧张兮兮地问道:“夫君,那我黑了没?”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果然越是美的女子,便越是爱美:“夫人啊,你头披面纱,身着裙衫,这全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哪里能晒到一丝半点?” 许若雪不自信,捋起了长袖,伸出只嫩如青葱、白如莹玉的手,放在小道士的眼皮底下,再问:“夫君仔细看看,可黑了没?” 小道士看得吞了口口水,很想捧起这只玉藕,舔上一舔,再咬上一咬。他正欲放肆地夸奖一通,却听身后“哎呦”惨叫,却是那店小二光顾着看纤纤玉手,脚不小心踢到了桌子上。 许若雪狠狠地瞪了小二一眼,正待起身结帐,茶肆外却一阵喧嚣传来,一大群人走来。 这群人明显地是去接亲,还抬着花轿,担着嫁妆。只是,这接亲路上定是出了意外。那骑着毛驴、长得肥胖的新郎倌,左眼乌青,右眼青肿,便连牙齿都断了两颗,还在那哭喊连天。 有几个汉子进了茶肆,叫了碗茶,咕噜噜地一口喝完,然后或解下草帽,或扇起衣角,在那解热。 那掌柜的便凑过去,问:“咦,这不是陈老爷家的花轿吗?上午才过去的啊,出了什么事?” 一个汉子怒道:“出了什么事?老虎坡那冒出伙贼人,将那新娘子给抢了。我去!” “什么?”掌柜的大惊:“老虎坡那平静了十几年,怎地又冒出伙贼人?” 那汉子说道:“可不是?哎,可怜咱们这方圆几十里最好看的小娘子,这下掉进了狼窝。可怜陈老爷那满满的十几大箱彩礼,这下全打了水漂。” 听得这话,那新郎倌跳了起来,放声大骂。他两颗牙齿断了,嘴里漏风的厉害。说了什么,别人一句都听不懂。但只看他嘴里流血,眼中流泪,满脸委屈、神情悲愤的凄惨,众人无不心生同情、心中怜悯。 许若雪哪见得这等人间惨事,当下侠义心肠发作,“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 她怒道:“老虎坡在哪?谁带我去。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毁人清白,坏人姻缘,此事,我却容不得!” 一个汉子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这般娇滴滴的娘子去老虎坡?这不是,送菜上门吗?” 许若雪冷哼一声,纤手一扬,那汉子便觉头上一凉,然后一柄长剑,正正搁在他眼皮底下。 长剑上,躺着一缕刘海。这自不稀奇,稀奇的是,十数根长发竟是一般长短,在剑上还排得整整齐齐。 好神奇的剑术! 那新郎倌一见,立时狂喜,扑上来,跪在地上,嘴里哇哇大叫。 许若雪一皱眉:“别瞎嚷嚷的,来个人带我去便是。” 人群沸腾,有好几个人跳了出来,自告奋勇。 许若雪便随便点了一人,一马当先,小道士跟在后头,三人气势昂扬的向外走去。 受这情绪感染,人群激动了起来,纷纷叫道: “女侠,求杀光那伙贼人,一个不能留,省得乡邻遭祸害。” “女侠,求好生救出小娘子,万不能让她被贼子糟蹋。” “女侠,求一剑割了那张天一的鸟脖子,剥了那死囚的一身皮!” 小道士正在豪情万丈,猛听到最后的那句话,身子立马一顿。 不会吧,张天一!我去,这不是道爷我的名号吗?该死的,天下这么多名字不用,这贼子怎么偏偏跟道爷我同名同姓! 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于是小道士转身,问:“那贼子真叫张天一?” 却万万料不到,这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正是张天一!” “是那,天一派的死道士张天一!” 啊! 正文 261 又见,贱人的贱招 天一派的死道士张天一! 啥?我,小道士心中悲愤交集:啊,啊,这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听到张天一这名字,众乡民那叫一个义愤填庸,那叫一个同仇敌忾。 “那小道士下贱至极,就连村东小花的小糖人也抢。可怜那小花今年才六岁,可怜那小糖人花了整整十文铜钱。" “那小道士狠毒至极,就连村东的张秀才也打。张秀才可是三里八乡闻名的老好人,六十好几的高寿了,却被生生地打了两拳。” “那小道士好色至极,就连村南李家的那对姐妹花也不放过,不只用眼睛看,竟然还,还用手去摸。可怜李家大姐已经自尽了三回。” …… 村民们说的那叫一个群情激愤,小道士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我去啊,他们说的是张天一吗?是天一派的小道士张天一吗? 抢六岁孩童的小糖人,暴打六十岁的老好人,当众非礼良家妇人,强取人家正成亲的夫人,这些事,都是天一派的张天一做的吗? 啊!啊!啊!这是哪个混蛋在往我身上泼脏水,不,这哪里是在泼脏水,这是在灌毒水! 还不只是对付我一个人,是污蔑死了整个天一派! 啊,师父,徒儿对不起你! 这一刻,小道士只想长跪在地,向头顶的苍天,向脚下的厚土,声嘶力竭地喊上一句:我冤枉啊! 自己的夫君这般被人冤枉,许若雪哪受得了?“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她飞身上马。立时杀气冲天,众村民一见,人人噤声。 “你,带路。”许若雪一把拎起一个村民,丢到大黄马上。小道士上马,两人并骑,策马离去。 等他们走远,那茶肆的店小二却是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马行飞快,不一会儿,三人来到一处小山坡,这便是老虎坡了。许若雪翻身下马,仔细观察了片刻,说:“往这走!” 行不了多远,便见一间破屋前拴了一匹马。那村民眼尖,叫道:“这马便是那贼子张天一的!” 许若雪在马上一剑飞去,将木门劈得粉碎,却听到里屋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三人冲了进去,正看到一个女人裏着被子,在那尖叫连连。 那村民指着这女人叫道:“这就是陈老爷家的新媳妇。”叫声未停,他忽然目瞪口呆。 被子下,这女人竟是身无寸缕。而在床边,还有一个男子正拼命地套着裤子。 村民指着那男子叫道:“啊,你,你不是村北的李二郎吗?” 他指指那女子,再指指那男子:“你,你们两个,哎!” 那女子大羞,羞得满脸通红,正待解释,却听后面传来一声大喊:“谁?敢来坏我青城侠客的好事!” 喊声未绝,“咻咻咻”地窜出三名大汉。 两帮人正对面,各自大惊。 那三人却是,青城六贱中的,三贱! 剑三惊喜地大叫:“啊!大姐大。” 剑四更惊喜的大叫:“啊!大姑爷。” 剑五最惊喜的大叫:“啊!大姐大和大姑爷。” 许若雪却不领情,“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个青城剑派的大侠,连强抢民女,毁人清白的事都做了出来。” “哼!我青城剑派什么时候教了你们这个?” 三贱大惊,齐齐叫道:“冤枉啊,大姐大。” 许若雪怒道:“事实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剑三讪讪地一笑:“那个,大姐大,我们能不能出去再谈,免得打扰了人家小两口的洞房花烛。” 盛怒的许若雪这才注意到,那女子已是羞得躲在被窝里嘤嘤直哭。而那男子,实在是过于紧张了,穿了老半天,裤子竟都没穿上。隐隐可见,有不文之物在胯下晃荡。 许若雪脸一红,啐了一口,闪身消失不见。 青城三贱贼笑着,将那对男女打量了好几下后,这才哈哈大笑着离去。 出得门,许若雪血海剑一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剑三一昂首:“我等真真是在行侠仗义。” 剑四一挺胸:“的确是在救人一命。” 剑五一挥拳:“还是在成全一对苦命鸳鸯。” 许若雪恨得直咬牙:“恁多废话!剑三你说。” 见大姐大动了真怒,剑三不敢再迟疑:“这小娘子其实是不愿嫁入陈家,她与那李二郞是青梅竹马,早就私订了终身。” “却不料,小娘子的母亲重病,迫不得已之下,她向陈家借了二十两银子。到还钱时,却还不起。” “陈家的二郎贪图她的美貌,趁机说,若嫁入陈家,不但二十两银子不要,还另给聘礼纹银一百两。” “这话一说,小娘子的爹娘就动心了,想着嫁入富贵人家为妻,总比嫁进穷人家受苦要好多,于是棒打鸳鸯,强行拆散了这对璧人。” “那李三郎伤心至极,却又无计可施。一时想不开,竟至投崖自尽,好巧被我等六人救下。” “问明情况后,我们老大就出了个主意。由他假扮贼人,先半路劫了那小娘子,再由我们青城五侠出面,救下她。救了之后,再送到此,与李二郞洞房花烛。这样生米煮成熟饭后,由不得她爹娘和陈家人不认。” 生米煮成熟饭! 真,好个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主意! 看那三个贱人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得意模样,小道士和许若雪对视一眼,皆,无话可说! 小道士想了想:“这事却不太妥当。一个清白的女子被贼人给掳去,便是没发生什么,名声也都毁了。这样岂不害死人?” 剑四笑道:“我等做事岂能这般不牢靠?当时官道上可有好多人,打跑了接亲的人后,我等五侠立马出现,当众演了出好戏,包管旁人以为,我等是好事做到底,在救了李二郎后,非得要成全他的心愿。这样处置,谁能说得了什么?” 这样处置,陈家自然有话可说。可这事最后还能怎样?新娘子都跟别的男人入了洞房,难不成,还八抬花轿再抬回去? 这主意虽极贱,但,确实管用。 正说着,那对新人羞红着脸,出了门。 青城三剑立马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问:“怎么样?生米有没煮成熟饭?” 这话问的,那新娘子埋首在李二郎,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剑三依旧不依不饶:“有没有?到底有没有?你倒是说啊,如果没有,那就进去再补上一枪。” 李二郎无奈点头。 剑四说道:“你点头是几个意思?是有,还是没有?” 李二郎是个老实人,实在被逼得急了,通红着脸说道:“见,见了红了。” 三贱大笑,齐齐一击掌:“此事成矣!” 徐若雪在旁看不下去了,冷哼道:“那我请问,小娘子欠人家的二十两银子咋办?” 三贱哑口无言。 剑三说:“老四,这银子你出,哥哥的银子落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剑四说:“老五,这银子你出,哥哥的银子掉进酒窑里去了。” 剑五怒道:“凭啥又是我出?我,我的银子被牌九不小心给吞没了。” 三剑面面相觑:“啊!那怎么办?” 说着“怎么办”,三双眼睛却齐齐地看向许若雪。许若雪抬头看天,只装作没看见。 三剑没办法,只得掏钱袋。可掏来掏去,便连衣角里的铜板都搜出来了,最后只凑得,嗯,纹银约一两,铜板约五十个。 剑三羞涩地捧着这些钱,送到李二郎面前:“哥们几个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留不得银子。这钱是不够,晚点我再找那三个哥们凑一下,怎能多出一些。” 李二郎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几位恩公成全了我一生的心愿,我已感激不尽,怎敢再要各位的钱财?不就是二十两银子,我把家里的老宅卖了,再借点,怎能还上。” 小道士实在看不过去了,拿出三锭银元宝塞了过去。 李二郎大惊:“这怎生使得?” 小道士正色说道:“这钱对我来说,随便就能拿出。对你来说,却是关系到一生的幸福。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怎得要用到该用的地方。” 李二郎和小娘子感动的伏地大哭。 看李二郎和小娘子千恩万谢地离去,三剑立即收起了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小道士。 剑三说:“姑爷真叫一个豪爽!” 剑四说:“那是,姑爷对兄弟们最好了!” 剑五说:“以后姑爷就是我们的大哥大!” 小道士哪能不明白三剑的意思,当下从包裹中取出三锭金元宝。 金元宝啊,十两足重,金光灿灿的金元宝啊! 幸福来得太快,三剑立时双眼发光,口水一个劲地往下流。 幸福却走得更快,只听许若雪冷哼一声:“多了!” 小道士收起了两锭金元宝。 徐若雪再哼一声:“再多了。” 小道士便将一锭金元宝换成了三锭银元宝。 三剑见了,便似这心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再被捏碎了,碎成肉沫了。 怕极了许若雪再说出“多了”两个字,三剑伸手便去抢。 却不料眼前剑光一闪,小道士手中的银元宝飞上了半空。剑光再一闪,银元宝齐齐被分成了两半。 许若雪身形如电,弹了三下,然后三小锭碎银子落入了三剑手中。 好吧,三锭金元宝变成了三粒碎银子。 三剑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许若雪眼一瞪:“怎么?不满意。行,我再劈。” 三剑立时回过魂,赶紧将碎银子收入怀中,齐声说道:“大姐大,你够狠!” 许若雪说道:“夫君,吃喝嫖赌,这六人每人最少占了一样。就是给他们再多的银两,也是不够花的。夫君以后万不能如此。” 小道士点头称是。 同情地看着三剑,小道士正想安慰几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叫道:“等等,你们中是谁,冒充我张天一的名号,做下了诸多坏事?” 正文 262 传说中的无妄之灾 “你们中是谁,冒充我张天一的名号,做下了诸多坏事?” 这话一问,三剑齐齐一怔,彼此对视一眼,忽然发一声响,转身就跑,还是极有默契地,往三个方向分头跑。 “哼!”许若雪一声冷哼。 这声冷哼,清脆动听。可再听了后,三剑正飞奔的身子,齐齐一滞。 哎,三剑长叹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脸上苦的,苦水直流。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喝道:“说?是哪个贱人。” “是他!”三剑大喝,手指齐齐指向对方。却是,剑三指向剑四,剑四指向剑五,剑五指向剑三。 许若雪眉尖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 三剑大恐,齐齐叫道:“是老大!” 许若雪怒道:“果然是他!六贱之中,他最贱。剑四,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要出卖老大啊!剑四心里苦水翻滚,可看了看盛怒中的大姐大,他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 “上次青城大婚,死道士,哦不大姑爷,那个,一不小心迷了路,没找着新房后,我等六个羞愧难当,直觉得自个实在罪大恶极。于是在大姐大下山以后,我等也留书一封,下了青城。发誓,便是寻遍天涯海角,也得找回大姐大和大姑爷。” “可江湖天大地大,怎么找都没找到。老二就说,哥们几个看来是要在江湖上浪荡一辈子,再回不去青城了。老大就说,便是如此,我等也绝不能辱没了青城的名号。以后哥们几个做事,凡是好事,就报青城六侠的名号。凡是坏事,就报天一派张天一的名号。就是找不着那家伙,我等也得恶心死那家伙。” “这事便这么定了。可是大姐大,天可怜见,我等虽是报了大姑爷的名号,可真真地没做什么坏事啊。顶多也就是,吃完饭不给钱、喝醉了去打人。” 小道士大怒:“什么叫,还没做什么坏事?我且问你,村东小花的小糖人是谁抢的?哼,连六岁的孩童都不放过,你等简直是,丧心病狂!” “小糖人?”三剑一想,然后剑四、剑五手一指剑三:“是他!” 剑三头乱摇:“才没有强抢,没有的事。我去,我青城侠客岂能如此下作。” “那小女孩的糖人做成了猴子模样,实在是好看。我见了有趣,就跟她说,用三十文铜钱换她的糖人。她同意了。这,这都能算是强抢?” 剑四点头:“此事我就在一边,可以做证。” 剑五说:“定是那女童把铜钱都花了,怕父母责骂,所以才撒了个谎。” 看三剑神情不似作伪,小道士便说:“好,这事便算了。可村东的张秀才是谁打的?哼,连六十多岁的老人家都不放过,这般行为,天地不容!” 对这“天地不容”的行为,剑四和剑五却争先恐后地举手说道:“是我打的,是我。” 剑三看两人迷糊,解释道:“那张秀才着实不是个好人。当时我等三个听到暗处有女子在哭,便悄悄潜过去一看,却看了个正着。” “别看那张秀才人模人样的,却着实禽兽不如。都那么大的年纪了,竟连自己的孙媳妇都不放过。那可是他的亲孙媳妇啊,那老东西都下得了手。” “老四和老五当时就窜了出来,一人给了一拳。我本想再加上一脚,怕闹出人命,这才作罢。我等本想把这事说出去,是他孙媳妇苦苦哀求,说这事若传出去,她定然活不了。我等看她实在可怜,这才将此事给吞进肚里去。却不成想,那老东西竟倒打了一耙。” “哼,那家伙表面老好人,背地里还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当时真该一拳打杀了他!” 许若雪一听大怒,骂道:“几个糊涂蛋,那等祸害还留着干嘛?让他再继续祸害下去?他家在哪,晚点我去一下。” 小道士一看,便知许若雪动了杀心。他暗叹一声,却未出声阻止。 “那村南李家的姐妹花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人家小娘子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被你们当众羞辱?” 小道士这话一问,剑四和剑五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剑三却拍手笑道:“这是他俩做的好事。” “那对姐妹花是一胎双生,长得真是一模一样。这两人无聊,就打了个赌。赌注是,帮对方洗脚十次。赌的是,看谁找不同,找得最多。” “这两个混蛋就死死地盯着人家小娘子看。待说了几处后,老五说下巴不同。老四不信,老五就冲过去,将那两姐妹的脸凑到一块,说明明不同,一个尖些,一个翘些。老四仔细看了看,认了,却说,胸也不同,一个大点一个小点。” “老五怒了,说哪不同。老四一急,也学老五,把将那两对胸,嗯,也凑到一块儿。两个人在那头挨着头,细细对比。” “哎,可怜的姐妹花突遭如此横祸,直被吓傻了,都忘了哭了。” 许若雪盛怒:“哼,女人的清白,岂容得你两个开玩笑?” 她收剑归鞘,抡起剑鞘就打。剑四和剑五不敢反抗,打得像猴子似地,在那跳来跳去。剑三在一旁大声叫好,鼓掌不停。 待消完气后,许若雪问:“剑一何在?我岂能饶过这个罪魁祸首。” 剑四挨了打,一听手一指:“在那,转过那个弯便是。” 一行人便走去。 走了几步,许若雪问:“许久未见,我爹爹怎样了?” 剑三苦笑:“我等也未回青城,实在不知山上如何?” 许若雪说:“这就跟我回去吧。哎,我青城剑派这次说不得,要遭受一番劫难。” 剑四大惊:“怎会如此?” 许若雪便将三千官兵围青城的事,细细一说。这一说,自然越走越慢。 小道士却没注意,依旧气势轩昂地走着。待转了一个弯,正看见一颗大树下坐着三人,正是剑一等人。 小道士过去,一戟指,开口便要骂,兀那贱人,为何出了这等恶毒主意,陷害了他张天一不说,还污蔑了天一派。 却万万没料到,小道士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剑一眼睛一亮,指着他大叫道:“死道士!” 啊,还骂我“死道士”,小道士更怒,就想骂回去,忽见眼前一花,那三个人竟然如同一人般,同时从前左右三个方向扑来。 小道士还未及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黑,一只拳头已砸在了他脸上。然后,再一只拳头砸在他胸上,再一只拳头砸在他小腹上。 接连三重击,小道士便连惨叫都不能发出,他张大口,茫然地往地下倒去。 还未挨到地,两双如铁柱般的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脖颈和小腿,然后一块破布闪电般地塞进了他嘴里。 这样不过几个呼吸间,小道士已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浑身上下剧痛! “妙极!”剑一大叫一声,和剑二、剑六同时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一击。 剑二笑道:“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等辛辛苦苦地寻了他一年,没想到,在这好好地坐着,我去,这死道士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剑六笑道:“是极是极,有这死道士在,哪怕还没找着大姐大,我等也有脸面回青城。啊,青城,美丽的青城,我回来啦!” 想起久违的青城,剑一、剑二、剑六齐齐发出一声梦呓似的*!眼中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小道士眼中,流下了悲伤的眼泪。他哪会料到,刚一见面,这三人竟连半句话不说,直接上来就打,绑了就走。 这顿打,我挨得,忒冤枉啊!小道士在心中大哭。 兴高采烈地,剑二、剑六抬死猪一样地抬起小道士,跟在剑一屁股后面,晃晃荡荡地往剑三那走去。 刚转过弯,剑一眼睛再一亮,大叫道:“大姐大,是大姐大!” 他一跳三尺高,身子窜了过去,他手往后一指,叫道:“大姐大,你看我把谁给逮回来了?” 许若雪一见他,那火就直往上窜。可看到剑一脸上的狂喜,她心头一软,那火便迅速熄灭了。 顺着剑一的手指,许若雪往他身后看去。 她眼蓦地圆睁! 见大姐大看过来了,剑二和剑六得意地晃啊晃啊,把死猪样的小道士晃来晃去。 这两家伙,在表功嘞。 剑一也在挤眉弄眼,就差直接对许若雪说:大姐大,你表扬我啊,你快表扬我啊!辛苦了那么久,今儿个,我终于把死道士给你逮回来了! 可挤了几下眼后,剑一忽然发现不对:大姐大这表情,不像是惊喜,倒像是惊怒?啊,不对,是狂怒。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了剑一的脑海里,他全身就是一激灵,心里叫道:不会吧?苦也! 怀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剑一看向他的三个兄弟。却见,剑四和剑五脸上满是幸灾乐祸,而剑三看他的眼神,就如在看死人! 我去啊! 剑一猛地跳了起来,还在空中便是刷刷两脚,踢飞了正在洋洋得意的剑二、剑六。然后他脚一挑,挑起了小道士,抱在怀中。 他看向许若雪,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个,大姐大,我把大姑爷给你抱过来了。” 正文 263 这软了身,就软了心 许若雪眉尖一挑,嘴上却是露出一个微笑:“剑一啊,仔细想想,我们许久未曾练过剑了。今日我忽然有了雅兴,这就请吧。” 剑一眼泪都似要流出来:“大姐大,小的资质愚钝,怎当得起大姐大的虎威。这个,就免了吧。” 许若雪淡淡一笑:“这个,还由得你吗?去那边吧,省得吓坏了我的夫君。” 许若雪一人一剑,袅袅地当先而行。剑一、剑二、剑六哀声叹气,一步一移地跟在后面,脸上,满是生无可恋的绝望。 不一会,那处便传出许若雪的清叱声。再一会,便是剑一的惨叫声。然后,惨叫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那情形热闹的就像是在杀猪,杀的还不是一头猪,是好多好多头猪。 剑三哀求道:“大姑爷,求你行行好,去求个情。再打下去,老大、老二、老六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无端端地遭了场无妄之灾,小道士心中恼火,只当没听见。 可耳听得,那惨叫声一声比一声更凄厉,小道士也害怕了:我去,若雪该不会真要活活打死,这哥三个吧。 叹了一声,小道士便想前去救命。才走了几步,惨叫声戛然而止。 剑三叫道:“惨也,惨也,老大他们没了。” 剑四、剑五再不敢犹豫,飞身过去。还没走到转弯那,就见夕阳下,许若雪款款而来。她左手拖着剑一,右手拖着剑二,走得那叫一个潇洒。 剑一和剑二如死尸般动也不动,哪怕身下就是尖利的砂石,自己后背的外衫已尽数磨破,也是不动。 拍了拍手,将剑一和剑二往小道士面前一丢,许若雪便扎了个马步,双手拄剑,凌空坐着。 不一会,剑四和剑五抬着剑六过来,也是往小道士面前一丢。然后还站着的三剑,和地上躺着的三剑,排成两排,摆出一副乖乖听训的姿势。 许若雪起身,“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她怒道:“装死的,都给我起来。再不起来,以后就不要起来。” 剑一等一听,立即挣扎着起身,垂头丧气地站好。 许若雪长剑一个一个地点过去:“你们六个贱人,直真地贱无可贱,死有余辜。” “瞧瞧你们做的好事!我大婚之时,若不是你们从中作梗,我怎会落得那般下场?刚刚拜堂成亲,还没洞房花烛,就生生被夫君抛弃。这种羞辱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因为那场变故,我和夫君劳燕分飞。中间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得以夫妻合好。可即便合好了,却也是回不到从前了。” 说到这,许是想起了柔儿的事,许若雪声音颤抖,眼中隐隐有泪。 见从来生猛无比的大姐大气得都哭了,六剑骇然,便连脸上大有不愤之色,想出声反驳的剑三也紧紧地闭上了嘴。 许若雪将眼泪生生收了回去,怒道:“上次的帐,我还没和你等算。却不料你等不但不知悔过,反倒那般污蔑我夫君。不止污蔑我夫君,竟还将他打成这般模样。” 手指鼻青脸肿的小道士,这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许若雪一时激动,“铮”一声,手中血海剑出鞘,一指六剑,喝道:“夫君且说,这帮贱人要如何处置,是要断了上面的大头,还是要割了下面的小头?” 六剑大惊,齐齐看向小道士,眼里脸上满是哀求。 小道士看了看剑一等人的脸,看着实在凄惨,这走在路上,定会吓得路人惊叫一声“猪头怪”。当下他摇了摇头,说道:“若雪,你即已教训过他们,这事便就这么算了吧。” 许若雪怒道:“夫君忒好心,不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们还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这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饶不得。” 六剑齐叹了一声,齐低下了头,显是认了命。 不料峰回路转,小道士上前一步,温柔地搂住许若雪,柔声说道:“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真不依不饶,定会伤了和气,岂不是大不好?” 见这男人竟敢当众搂住大姐大,六剑骇然,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可让他们更不敢相信的是,被这般温柔地一搂,温柔地一说,许若雪竟是,乖乖地点了个头。 六双眼珠子,掉了一地。六颗心,碎了一地。 剑一*一声:“我的个天啊,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举世无双的血海飘香,竟然,竟然会雌伏在一个男人的身下?” 剑二痛心疾首:“我那生猛霸道的大姐大啊,哪去了?怎么一头野老虎,竟生生地被驯服成了一只小花猫?” 剑三双眼发光:“真人不露相。原来大姑父才是真正的英雄啊!伏虎英雄,请受小的当头一拜。” 剑四满脸羞愧:“六百青城剑客的大姐大,竟被一个不通武功的小道士降伏。哎,我等以后再不敢自称英雄。” 感受着这种种的羡慕、嫉妒、恨,看看怀中小鸟依人的绝色美人,再想想刚刚青城派大姐大的威风霸,小道士一时只觉自己便轻了十分,都飘啊飘的,飘到了九宵云外! 这感觉,怎能这般舒爽! …… 客栈里。 “夫君,可好了没?”许若雪心疼地问。 “好了,好了,青城派的药果然大好。不仔细看,这些青肿真看不出一点痕迹。”小道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了,青城六剑怎样了?” “那六个贱人皮粗肉糙的很,休息了两天,肯定好了。” 看小道士眼里满是怀疑,许若雪脸微微一红:“夫君,别看上次我打得狠,心里自有分寸。那几个贱人看着是惨,可实际上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小道士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便拿了伤药送去。 来到六剑的房间那,正准备敲门,却听剑一大叫道:“好酒,这酒大妙,老四你这找酒的本事,着实了得。” 剑四得意洋洋:“那是,有我在就不怕没好酒喝。就像有老三在,就不怕没好女人玩。” 六人于是大笑。 好吧,都能喝美酒能想女人,估计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自己果真是白操心。 这伤都还没完全好,就开始喝美酒想女人,自己果真是瞎操心。 正要离开,就听剑六贼兮兮地问:“你说大姑父是使了什么招,竟将大姐大驯服的服服贴贴。要知道大婚之时,大姐大可是真要砍了大姑爷的。” 剑一神秘兮兮地说道:“这还不简单,你们难道就没发现,大姐大身上起了什么变化?” 剑二银笑道:“那自然是,由女孩变成了女人。” 剑四晒道:“岂止这样,你们就没发现,大姐大的眸如春水,脸若桃李,双唇红润有光泽。尤其是,那夫妻宫处隐现潮红,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剑五、剑六着急地问道。 剑四银笑道:“这说明,大姐大被大姑父满足的极好,好极!你们可别不信,这是我多年来御女的心得,定是十成十地准。” “哦!”众贱人齐叫。 剑一抚掌大笑:“老四果然是高人!你我英雄所见略同。” “那是,”剑四得意洋洋:“咱们大姐大嘛,床下功夫再强,终也是抵不过大姑爷的床上功夫强。” 剑一笑着补充:“正是。这女人们,有本事搞得她身子软了,她的心便自然软了。” 一众贱人放声大笑。 小道士在外面听得,满头冷汗直冒:我去啊,这世上有些人,真真不能同情啊!怎么就能这么贱?这才刚被教训过的啊! 握紧拳头,小道士就想一脚踢开门,却忽觉身边有异。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却是许若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将那一番下流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干净。 于是,那柔如春水的眼,满是寒霜;那艳若桃李的脸,涨得通红。那红润光泽的唇,咬得发白。 看她气得全身直发抖,小道士心中长叹:得了,你们几个作死的功夫实在无敌,道爷我也救不了你们了。 你们几个死了便死了,世上少几个贱人也好,大好! 许是许若雪身上迸发的杀气实在惊人,房中的大笑声戛然而止,随即便是“砰”地一声大响。 许若雪一脚碎门,却已来不及。但见窗户洞开,那六个贱人已消失在人群中。 眉山驿站。 青城六贱愁眉不展,个个哀声叹气。 剑六哭丧着脸:“怎么办啊?这次又将大姐大往死里得罪了。” 剑三长叹道:“是啊,这次怕是大姑爷说话,都不管用了。” 剑四看了自己的,嗯,胯下一眼,叹道:“别的都好说,就是脑袋掉了,也不过是个碗口大的疤。我只求大姐大,千万别使出云淡风轻!这招一出,我还不生不如死。” “云淡风轻”四字一说,六贱齐齐一震,尽皆默然。 剑一一拍桌子:“怕个球,难道大姐大还真能杀了我等不行?大不了,大不了我等跪下来,给她磕几个响头。” 剑五也是一拍桌子:“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生死关头,向大姐大磕头求饶倒也没什么。青城山上这般做的,以前就有好些,以后定也不止我们哥们几个。” “嗯!”众贱人对视一眼,一咬牙,齐齐点了点头,下了决定。 “小二,拿酒来。”剑一一时豪气干云。 小二上了酒。倒好酒后,六贱一举碗,正要大喝一声:“干!” 这时,却异变突生。 官道上,一伙官兵如神兵天降,竟将驿站,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文 264 一个臭屁引发的血案 青城六剑见过不少官兵,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兵。 先是十余骑如风般驰来,将驿站左右遥遥封死。再是数十官兵迅速而至,快步行走间,队型竟大致齐整。到驿站后,自然而然地各归其位,一切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让人见了,直叹,我大宋也有如雄兵。 当年岳爷爷的岳家军,不过也如此吧! 只是,现今宋金边境还算太平,哪来的这种百战老兵?并且如此精锐,不在利州路,跑来这成都府,是为何事? 青城六剑正心中迟疑时,官兵簇拥中,有两名武将按辔驰来。 下马后,领头的刀疤脸一按腰间的长剑,喝道:“众人听着,某等奉朝廷号令,来此缉拿要犯。为防走漏风声,所有人等即刻不得离去。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剑五脾气最是暴躁,一听盛怒,就要拨剑。却不料其它弟兄知他性子,将他按得死死的,便连嘴都给堵上。 那刀疤脸冷冷地看了剑五一眼,啐道:“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江湖人。” 按剑坐下,刀疤脸问:“那两贼人,定是会从此处路过吗?” 他身旁的络腮胡答道:“由丹棱至成都,此是必经之路!据探子回报,最多小半个时辰,那两人必会来此。” 青城六剑本就心中怀疑,这时一听,“两贼人”,“由丹棱至成都”,我去,这,这说的,不会是大姑爷和大姐大吧! 当下六剑不敢吭声,竖起了耳朵细听。 却听那刀疤脸冷哼道:“也不知上面的大人怎么想的,区区两个贼人,竟调动我选锋军。真是,杀鸡用牛刀。” 络腮胡苦笑道:“刘将军却不得大意。这两人中,一个武功稀松平常。另一人,却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怕还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刀疤脸冷笑道:“论单打独斗,她自能称雄。可在我选锋军的战阵之下,别说江湖第一年轻高手,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又能如何,不过是土鸡瓦狗。” 听到这,青城六剑哪还有怀疑,自然确定,这帮官兵是要在此伏击,大姑爷和大姐大。 在大姐大的神威面前,一般的官兵便是来个数百,怕也顶不了什么用。可这群官兵? 络腮胡苦笑:“某知道刘将军了得。可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不然阴沟里翻了船,这责任却也不小。” 刀疤脸傲然说道:“哼,三千先锋军,我将其中最精锐的两百精兵尽数带来,其中有披甲战士五十人。这且不论,我还带了上等弓弩七十张,其中神臂弓二十张,便连重型床弩也有十张。这等阵仗,就是一千金兵某也以破得。区区两人算得了什么?” 络腮胡笑道:“将军说得极是。但那两人有良马,一人更是轻功了得。这一不小心未竟全功,岂不可惜?” 刀疤脸一想,也是,便说:“嗯,你去安排吧。” 络腮胡大喜:“好,某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管教那两人只要踏进驿站三十丈内,必死无葬身之地。” 当下,这络腮胡便发号施令,哪里安排神臂弓,哪里埋伏披甲战士,那里布置重型床弩,哪里布置精锐弓兵,安排得真是滴水不漏。 青城六剑只听得汗流浃背,心中确定,只要一进这包围圈内,别说武功稀松的大姑爷,便是剑术无双的大姐大,定是必死无疑! 毕竟剑术再高,内力再强,可终究是肉身,在强弩劲弓面前,能顶得了多大用? 六人心中焦急万分,可此时,驿站已被包围的死死的,别说出去通风报信,便连走动都不能。这种情况下,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忍了又忍,终于等到刀疤脸和络腮胡离开。 剑三压低声音说道:“怎么办?” 剑四说:“哥们五个打掩护,老二你轻功最好,出去报个信。” 剑二大眼一瞪:“最少有十几名官兵死死盯着,你溜出去试下。别说是轻功,就是会钻地,会飞天,我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忽然玩消失吧!哼,都怪老五一时冲动,惹起了那两个家伙的注意,不然可能还有些许机会。” 剑五脸一红,咬牙说道:“我舍了这条命,杀将出去便是。” 剑一低声叱道:“胡闹!别说百战老兵,就是数十个毛贼,凭你的功夫,也只有打草惊蛇的份。” 剑六向来机灵,眼前一亮,问:“老大,你不是有我们青城剑派的穿云箭?官兵在此埋伏,大姐大定然就在附近。只要有名兄弟想办法放出穿云箭,大姐大定能警觉。” 剑五立即说道:“这个主意大好。就这么办,我和哥们几个打上一架,然后假装生气出去,再寻个空隙放起箭。” 剑一叹道:“这主意是好。只可惜,穿云箭却没了。” 啊!剑四大惊:“怎地如此!” 剑一羞愧地说道:“这玩意儿制作极其不易,我身上也只有一枚。可是上次打闹时,兄弟几个把我丢下河去。等我上岸后,才发现穿云箭沾了湿气,却是不能再用了。” 哎!六剑齐齐叹气,再无计可施。 一会儿后。 看刀疤脸和络腮胡安置妥当,往驿站这走来,剑一一咬牙,恨声说道:“便是我等示了警,若不明情况,依大姐大的脾气,定会一头扎进罗网,来解救我等,那样有个屁用。” “若要救大姐大,只能生光这帮官兵,除此再没别的办法。要不,拼了?” 说到“拼了”这两个字,他自己都似吓了一跳。看了五剑一眼,他狠心问:“兄弟们,拼不拼?” 五剑尽皆默然,“拼了”这两个字,已到了嘴边,却似被什么堵住,却说不出口。 眼看刀疤脸已到驿站门口,剑二叹道:“罢了!老子这一生,天南地北的美食都吃遍了,至少做不了饿死鬼。” 剑三一撇嘴:“老子这一生玩的女人多了,再玩下去,下辈子定是会投胎做头母猪,就这样了结也行。“ 剑四笑道:“老子这一生,喝过的美酒能倒满数个池塘。酒这玩意儿太伤身,老子正当壮年时离去,好极!” 剑五看着哥们几个,苦笑道:“拼吧,这种拿到银子在赌场潇洒半个时辰,然后苦上一整个月的日子,老子过得憋屈。无数次说要砍了这双手,每次都狠不下心,这次干脆就砍个彻底吧。” 只有剑六哭了:“我去,你们五个,吃喝嫖赌每样最少占一样。只有我,年纪最轻,还最老实,就连女人都没碰过。这般就去了,我,我死亏,亏大了!” 剑四笑道:“你小子,要不现在赶紧用手来一发,将就一下,就当破了这童男身。” 他这笑话放在平日,定会引起一阵大笑。此时,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剑五说道:“老六,你说的对,你就留下吧。咱们青城六剑的招牌,以后怎得要有个人来扛。” 剑六哭道:“青城剑阵少了我一个,哥哥们怎么使得出。哥哥们都走了,小弟我又怎能独活?哎,这就随哥哥们去吧。哎,下一世投胎,我定要早早地学会吃喝嫖赌。” 剑三正想再劝,剑一看刀疤脸和络腮胡已走到跟前,当下手一挥:“就这么定了,兄弟们准备杀个痛快,杀出咱们青城六剑的威风。” 刀疤脸坐下,络腮胡问:“将军,这番布置可有问题?” 刀疤脸拍了下他的肩,笑道:“你小子倒真有一套!这样别说一个血海飘香,便是十个血海飘香,也是必死无疑。” 络腮胡说道:“传说血海飘香是江湖排名前三的美人。哎,可惜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却要刀剑穿心,白白身死。” 刀疤脸银笑道:“那要不要某叫兄弟们小心点,留她一口气。到时,赏给你乐呵乐呵。” 络腮胡笑道:“多谢将军!这却不必了。” 笑声未绝,有人忽然一拍桌子。十几名官兵循声望去。 只见,剑三人站起,指着几个兄弟骂道:“我去,是谁放得屁,臭得死人。” 剑三怒道:“果真好臭。老四,是不是你?这屁听着不响,闻着却能熏得死人,实在是阴险至极。这般阴险,正是老四你的风格。” 剑四更怒:“屁话!老子要放臭屁,定会用手接着,偷偷地丢到你的嘴里。这屁如此之臭,老子怎么可能会白白浪费?老五,是不是你放得?” 看众人看向自己,剑五一急,脑中灵光一闪:“不对,这儿有穿堂风。风是从你那儿往我这边刮得。若这屁是我放的,那怎么可能是你最先闻到臭味?由此可知,这屁怪不到我头上。” 他这一说,青城六剑便齐齐地看向刀疤脸和络腮胡。 这两人正自看戏,一边看一边还在心中鄙夷。却不料,这戏却唱到了自己头上了。 刀疤脸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啥?这屁是我放的? 剑一大手一挥:“屁乃人体之气,在腹中滚来滚去,苦闷至极。这好不容易找了个洞,自然是要钻出去,好生溜达一番,这样才能对得起它短暂人生。所以放屁,没什么大不了的。活人才能放屁,不能放屁的人是什么?是死人!” 剑二谄笑道:“老大说得对,不就是屁吗?屁大点事,提它干嘛?再说,这屁臭得无敌,这说明,放它的人,也必定极是威猛。将军,这屁可与你相配得很嘞?” 这话貌似谄媚,可听到耳里后,感觉怎么就,老不太对? 刀疤脸于是大怒,长剑抽出,剑尖一指,怒道:“兀那几个贼人,找死是不?” 正文 265 剑阵冲战阵 见他动怒,剑一大惊 见他动怒,剑一大惊,一巴掌就拍在剑五头上:“贼鸟厮,屁大的事都不敢担当,你那心眼儿,真比*还小!” 剑五盛怒,梗着脖子叫道:“按道理来说,这屁不可能是我放得。老大,你可以杀我,但你不可冤枉我。” 剑五一见情形不对,一咬牙,站起,大声说道:“别说了。这屁,是我放得。” 说这话时,他眼中饱含热泪,一脸的绝然和决然。那表情任谁见了,都得大赞一声:“好一个义簿云天,为兄弟两肋插刀,担当屁责的英雄好汉!” 被他情绪所激,剑三也站起,说:“错了,这屁分明是我放得。” 然后剑二站起,说:“不要争了,这屁就是我放得。” 然后青城六剑一齐站起,同时大声喝道:“大人,这屁,是我们兄弟六个,一起放得。” 这屁,是我们兄弟六个,一起放得! 这掷地有声的一喝后,整个驿站中,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中,终于有歇脚的商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这一声过后,驿站中猛地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便连四周原本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的十数精兵,也笑得东倒西歪。 大笑声中,刀疤脸的脸,却涨得通红,再至青紫。 旁边络腮胡一见,急忙拉住他的手,劝道:“大人,且息怒!” 刀疤脸怒极攻心,哪里肯听,一剑刺去。 剑四闪身躲过,怒斥道:“大人,这屁我等兄弟都认了,大人竟还不依不饶,真是好讲道理。” 剑五接着叫道:“大人的剑原来不是刺向金兵,却是杀向我等良民。大人使得一手好剑。” 驿站中有胆大的看不下去,轻声说道:“这位大人的心眼,确实小了点。”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女童抢着说道:“比*还小。” 这脆生生的几个字一说,便是明知不妥,众人也是哄堂大笑。 笑声中,刀疤脸的眼通红,他再不迟疑,一剑杀去。 他之前的一剑,不过是虚张声势。而这一剑,却是快、准、狠,是真正的,杀人之剑。 只是,一剑甫出,便被剑五挡下,然后“铮铮铮”数声,刀疤脸脖子上,便多了五柄长剑。 变起突然,驿站里的兵丁大喝一声,齐齐围来。那络腮胡更是厉声喝道:“尔等做什么?想杀官造反吗?” 剑一一挥手,青城六剑收剑归鞘,齐后退一步。 剑五冷笑道:“大人的剑术通神,杀起我们这等小民来,那是一剑一个人头。造反,我等真不敢哦!” 他这阴阳怪气地话一说,刀疤脸虎吼一声,又要扑来,却被络腮胡死死抱住。 络腮胡怒道:“众兵士听令,将这六人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青城六剑大怒,剑一喝问:“我等所犯何罪?” 络腮胡说:“某怀疑,尔等跟那两个贼人是一伙的,在这故意捣乱,欲坏我朝廷大事。” 刀疤脸红着眼,嘶声叫道:“恁地那么多废话,儿郎们,拿下便是。若有不从,杀!杀!杀!” 这几声“杀”字出口,众兵士大喝一声,持刀挺枪,就要扑来。 剑五叫道:“你心眼如此之小,落入你手中,那还不是肉在砧板上,任你宰割!左右不过是一死,我等拼了。” 剑四拨剑怒道:“来得好,爷爷手中的宝剑,可正渴得很,要喝人血。” 他一拨剑,“铮铮铮”六剑齐出,六人脚步变幻间,组成一个剑阵。 见这六人胆敢反抗,众兵士便犹豫了,看向刀疤脸。刀疤脸骂道:“看个屁,选锋军听令,给我,杀!杀!杀!” 军令一下,众兵士再不迟疑,发一声喊,数柄长枪刺来。 剑一大喝:“起剑!” 剑二大喝:“杀!” 剑阵一转,数柄长枪齐齐斩断,再寒光连闪,那数名攻来的兵士,手腕齐根而断! 只一下,便是见了血! 见了血,选锋军的兵士眼就红了,喊杀声中,奋不顾身地攻来。 见了血,六剑再不犹豫,结成剑阵,放手便杀。 这六人二十几年来吃住尽在一起,彼此之间不敢说心意相通,但配合默契至极。这一全力施为,不过十几个呼吸间,攻上来的十数名兵士,尽皆或死或伤。 可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号角声中,选锋军的兵士,已源源不断地围了上来。 “杀出去!”剑一大喝。 剑阵移动,却是移向选锋军早已设好的包围圈中,于是立即陷入重围。 只是六人的剑阵实在了得。但见剑光闪烁凌乱,脚步移动纷乱,却是乱中有序。 一名兵士持枪刺向剑五,眼前忽然人影一闪,剑五消失不见,再是剑影一闪,却是被剑四一剑割喉。他旁边兵士痛叫一声,一刀砍向剑四。这一刀,却被剑三挡住。而剑四理都不理,从侧面再是一剑,再断一人咽喉。 如此威力,围上来的数十兵士,竟然阻挡不住这剑阵。便如滔天巨浪,在礁石面前,再是声势骇人,也不过纷纷粉碎。 六人一时势不可挡,缓慢却坚定地,向外移去。 于是,血雨纷飞,惨叫声不绝,六人杀得,痛快淋漓。 剑三大笑:“好,好,痛快,杀得真痛快!今日这般大杀一场,爷爷我死而无憾!” 剑二大笑:“孙子们,来啊,上啊。有不怕死的,二爷我送你们下黄泉。” 可这番得意,却没持续多久! 初时的震憾后,刀疤脸终清醒过来。 他万万没料到,这六人竟敢当真反抗;他万万更没料到,这六人结成的剑阵,杀伤力竟如此之强! 不过区区六人,杀出的声势,竟比千军万马;不过区区六人,杀死的好儿郎,更胜千军万马。 看着自己手下的儿郎,红着眼冲上,再红着眼倒下,刀疤脸心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心剧痛之下,他发热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他开始指挥战局。 于是,形势立变! 青城六剑忽然发现,眼前的敌人再不如方才般,咬着牙没头脑地往前冲。而是三人成一组,三组成一队,结成十数个小队。每一队,或围攻、或阻击、或防御,各自进退有度,有条不紊。 立时,青城六剑压力剧增,再不复之前般,势如破竹。 六剑咬牙猛杀。正战至激烈时,一声号响,众兵士竟毫不迟疑,如潮水般退却。 六剑一愣,正待追过去,定晴一看,却是大骇! 这会儿功夫,原本埋伏在外的精兵,已全数调了回来。 前方,已出现五十战士。这五十战士皆身披甲。披的,还不是普通的皮甲,竟是步人甲,是全身重甲。 五十披甲士着重甲,持长枪、大刀、巨盾,在号角声中,浑如一人般,一步一步地,杀来!每一步,沉重若山。一脚踏下,便见地上石子,微微颤动! 不过五十人,这样如墙般推来,却带来了,如山般的重压! 六剑何曾见过这般声势?剑三吞了口口水:“好,好生厉害,这回真死定了!” 剑四苦笑:“我大宋若有三千这等披甲士,金国算得了个屁!” 剑一叹道:“想那些做什么?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 说话间,披甲士已杀至身前七丈许。六剑深深呼吸,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却不料,一声号响,披甲士齐齐停下。 六人莫名其妙。 剑六向来最是机敏,一想,脸色忽然大变,叫道:“不好,他们要放箭!” 话声未落,长号声响,无数的弓箭、弩箭,如雨射来。 还不是普通的箭雨,是神臂弓射出的,箭雨。 神臂弓射出的箭何其之快,弦刚响,箭便至! 六剑大喝一声,手中长剑舞得水泼不进,将箭雨,竟数挡住。 可是,箭雨连绵不绝。 挡了两拨后,六剑只觉体内的内力如潮水般退去,舞剑的动作,不可避免地,缓了一缓。 正这时,忽听十声巨响,便见,十根手臂粗细的弩箭,呼啸着电射而至。 这一下,六剑惊得魂飞魄丧。都来不及发一声喊,六人分散飞出。 可,终究不能躲过。 一声惨叫,剑四躲过了巨弩,却没躲过弓箭,身上已是中了两箭。 而剑六,视线刚好被哥哥们挡住。待听到呼啸声响,已是反应不及。 弩箭临头,他用尽全力,猛地刺出两剑。 第一剑,一弩箭碎。 第二剑,一弩箭偏。 可巨弩之力重逾千钧,剑六终究挡不住。 第三支弩箭,直接穿身而过! 剑六的身体,被这股巨力带得飞起。人在空中,他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胸前,忽然出现的一个大洞,他裂嘴一笑。 “我去!”他说。 “老六!”其余五剑心中巨怮。剑四不顾身上箭伤,就要扑上去。剑六大叫:“不要,散开,扑上前!” 剑一明白过来,叫道:“近身肉博,快。” 左右后方,一片空阔,正是弓弩发威的大好场所。只有前方七丈处,有披甲士守着。披甲士后,才是弓弩手。 只有近身肉博,让弓弩手不敢放箭,才能争得一丝生机。不然必成肉靶子,被活活射死。 当此关头,剩下五剑忍住心头剧痛,分散开,闷声向披甲士杀去。 此时相距约七丈。若在平时,这点距离不过是几次纵身。可此时,这七丈,却是生死! 弓弩声不绝,间中夹杂着巨弩的呼啸。好在弓弩手终究不多,箭不到两轮,五剑已杀到。 五剑大喜,可这时,剑二一声惨叫。 他刚闪身躲过一只巨弩,再勉强躲过一轮箭雨。却不料前方刀疤脸手持一柄雕花大弓,当头就是一箭射来。这一箭,箭似流星,剑二再避无可避。 关键时刻,他极力一扭身,险险避开心脏要害,利箭正穿透左肩。 剑二强忍剧痛,扭身扑了上去。 可一身号角后,弓弩声停,五十精锐甲士齐齐一声大吼,巨盾砸地。然后盾牌中间,长枪猛地刺来。 瞬间,五剑面前便多了面盾墙。盾墙中间,刺来丈八长矛。长矛之后,长柄大刀高举。大刀之后,是全身重甲的披甲士! 五剑,便被挡在这盾墙之外,不得寸进! 正文 267 事已至此,何苦来着 长枪扎来,五剑大喝一声,身子忽地后退。待长矛去势已尽,五剑腾空而起,脚踩长矛,飞身翻过盾墙。 却不料,盾墙后有十几柄长刀迎面斩来。这一斩蓄势已久,五剑身在空中,或剑击刀,或以掌击刀,竭尽全力,勉强躲开。 这下力竭,身子落地。可双脚还未着地,众持盾持矛的甲士已弃了盾弃了矛,抽出腰刀,飞身扑来。 只这一下,五剑便身陷重围。 匆促之间,五剑反击。可这些披甲士,竟不闪不避! 这下变起突然,待长剑刺到对方身上,刺之不动时,五剑才惊觉,这不是江湖决斗。这些人身着重甲,寻常刀剑,刺进去哪管半点用? 一着之差,满盘皆输! 剑四本已受伤,当下被两柄腰刀迎头劈中,狂吼一声,倒地殒命。剑三刚强提内力,一剑刺偏三柄腰刀,听到这声惨叫,分心一看,下一刀便再避不开,右手齐肘斩落。 只这一下,一死一伤! 剑一大叫:“不要缠斗,冲出去,冲出去!杀弓弩兵。” 剑二和剑三同时狂吼:“你们走!” 狂吼声中,运起最后的内力,剑二和剑三身形如游鱼,在十数披甲士中一转,手中长剑散出万道剑花,每朵剑花都刺向,披甲士不着甲片的双眼处。 包围圈中立时一乱,现出一条缝隙。剑一和剑五身子一闪,跳出这包围圈。 披甲士外,便是弓弩兵。 对江湖高手来说,威胁最大的,便是强弓劲弩。若没了弓弩,寻常兵士和披甲士再多,也构不成致命威胁。这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 跳出包围后,剑一和剑五回身一看,剑二和剑三已身陷重围。两人本已受伤,自是必死无疑。 剑一和剑五痛叫一声,左右分开,向弓弩兵杀去。 这一下出其无意,那些兵士哪能料到,这弦刚松开,这弩刚放下,敌人便已杀至。五十披甲士,竟阻不了几下。于是弓弩兵大乱,四散逃窜。 剑一和剑五心里痛极、恨极,运起身法猛追,一剑一个,绝不留情。所过处,倒下一串尸身。 刀疤脸也是痛极、恨极,指挥兵士四处围堵。却无奈吃过大亏的剑一和剑五身法游走不定,绝不在一地停留一下,便连自己连射三箭,都箭箭落空,普通兵士又能如之奈何? 可这般游走,终究大耗体力、内力,再杀了一人后,剑一身子猛地一滞。却是全身内力已尽数耗光,体力也几已耗尽。 就这一缓,耳边破空声响,身上已是中了一箭。 剑一痛叫一声,就地一滚,滚到一株大树后,坐起,只觉眼前发黑。 他闭上眼,深呼吸,待听得耳边脚步声起,他大喝一声,猛地窜出,就是一剑。 一剑便杀一人,剑一咬紧牙关,脚步不停,就是杀!杀!杀! 也不知杀了几人,待一剑刺下,如中铁板时,剑一才勉力睁大眼睛一瞧,视线的晃动中,模糊地出现了一具步人甲。 那披甲士发一声喊,来不及举刀,合身猛力一撞。剑一此时哪还避得开,“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跪在地上,剑一喘气如雷,他呵呵想笑,却笑不出。他裂了裂嘴,吐了一口血沫,举起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的长剑,无声地呐喊一声,再合身扑去。 那披甲士动也不动,只是用大刀挡住了自己的脸。待软绵绵的一剑刺到自己身上时,他从下飞起一脚,踢得剑一如虾子般跪下,张口,又吐出几口鲜血。 这一下,剑一好一会后才缓过来。待他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已被披甲士团团围在正中,已是再无生机! 剑一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将手中的断剑小心地放到地上。他一屁股坐下,看着眼前的刀疤脸,嘶哑着嗓音问:“我的兄弟们都死光了吗?” 刀疤脸看着他,眼中的神色极是复杂,即是痛恨,也有敬佩。他点了点头,说:“是,你的兄弟都已死光!” 剑一呵呵一笑,摇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将我这大好头颅砍了便是,我怎能让我的兄弟们久等。” 刀疤脸却没动手,他叹道:“一直以来,某都对江湖中的武功高手不屑一顾,总觉得所谓的绝技,也就单打独斗时有用,真上了战场,除了拖累同伴外,半点屁用都没有。可事到如今,某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嘶声叫道:“某自认练兵,在大宋首屈一指。某费尽苦心,花了整整十年,才练出三千选锋军。这次某奉命南下,从三千选锋军中,再选出两百百战精锐。” “两百百战精锐,配上当今世上最好的甲、最好的弓和最好的弩,可一战之下,竟折损四五十人。而对手不过区区六人。呵呵,区区仅仅六人啊!” 剑一晒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等也曾以为,六人结阵,便是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大将首级,也不过是探囊取物。可最后还不是在两百兵丁包围中,尽数身死。” 刀疤脸叹道:“是啊!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沉默了下,问:“某只想问你一件事。” “那两人,真值得你六人如此做?不惜身死,不惜反抗朝廷,也必要维护那两人。” 剑一一脸疑惑地说道:“哪两人?今天这事,不过是一个臭屁引起的血案,又关别人什么事?这事是我兄弟六人做的,我六人拿命来偿便是,可不能怪罪到别人身上。” 刀疤脸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个做什么?你等故意用一件屁事来激怒某,所为何事,当某真是傻子?” 剑一不语。 刀疤脸深呼吸,说:“好,某知你便是死,也不会让那两人跟这事扯上关系。那某就问你,” 他正色问道:“青城剑派大小姐,血海飘香许若雪,和天一派小道士张天一,是不是死有余辜、犯下谋大逆重罪的恶徒?” 剑一一听大怒,怒极之下,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从地上蹦起,大声说道:“放屁,放的全是臭屁!” “青城剑派许若雪是当世绝世女侠,生来侠肝义胆。自行走江湖以来,行侠仗义。所做的事,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可比我们这六个混蛋,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天一派道士张天一,在山野之中苦修道术十八年,擅于捉鬼,行事但顺本心,合天意。下山以来,不知救过多少百姓性命。现在数府中,有无数百姓为他立下长生牌。他若不是好人,哼,这天下,便再无一个是好人!” “无奈这世道黑暗,容不得好人。他二人不过是在驱除恶鬼,解救苍生时,得罪了当朝权贵,最后才被这般污蔑。他二人,何错之有?何罪之有?” 刀疤脸看着他,脸上满是苦涩:“你说的,可是真的?” 剑一怒道:“爷爷便连死都不怕,死前还说虚的做什么?我所说的,你等一问就知真假。我要是说了假话,死后定下拨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刀疤脸闭上眼,再睁开眼,声音里满是苦涩:“你六个都是铁打的汉子,你这话,某信!” 他摇头苦笑,忽然怒气勃发。他指着四周的兵士,怒道:“如此以来,那某的数十儿郎,岂不白白身死?” “某练兵十年,付出了一切,练出了这等精兵,本想着用来杀尽金兵。却不料,我的儿郎未曾死在战场上,却白白死在,死在此地!” “某一时糊涂,听信了那些文官的话,依了军令而行。结果,却害得自己弟兄白白送死。十年心血,几毁了一半。” “某恨,某深恨啊!” 听到这番话,剑一苦笑道:“你也是一个英雄好汉!是,大好男儿,不与金兵拼杀而死,却自相残杀,死得何等冤枉。这事,哎,何苦来着?” 刀疤脸看着他,长叹一声,手一挥,意兴阑珊地说道:“你走吧,某不杀你!”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惊。 那络腮胡急道:“将军,这事定瞒不过人。我等损失如此之重,将军若放跑了此人,上头的大人怪罪下来,将军怕是担当不起啊!” 刀疤脸意兴萧索地说道:“我等是选锋军,是边军。那些大人擅动边军,深入腹地追杀无辜之人,可曾得了朝廷的号令?” “他们便是怪罪下来又如何?哎,就算某练出十万、百万精兵,可兵权不握在我们当兵的手中,尽在文官的手中。文官心里不想着怎么杀金兵,却尽想着杀自己人。那请问,某便练出绝世雄兵,那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这样,还不如归去!” 络腮胡再劝:“将军,我等领命而来,死伤狼籍,那许若雪和张天一却是分毫未损。这事,可轻易被人大作文章啊!” 刀疤脸眼一瞪,怒道:“这里闹得偌大的动静,便是傻子,定也惊动了。再说,弓弩兵死伤大半,没了强弓劲弩,失了战阵,我等要再填上多少人命,才能擒得住那两人?哼,某却是不肯白白牺牲手下的儿郎,却捉那无辜之人。那群文官想借某的刀杀人,却没那么简单。” 见他意已决,络腮胡长叹一声,便不再劝。 刀疤脸丢下一句“通风报信的人,是丹棱一个茶肆里的店小二”,转身离去。 包围圈中一兵士哭道:“将军,这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真要放他一条生路,那不是让黄泉下的兄弟寒心?” 刀疤脸停住脚步,说:“此人心已死,苟活在这世上,不过是比死更痛苦十倍、百倍。既然如此,杀他跟不杀他又有什么区别?此人也是好汉,今日死伤实在太多,某不忍这世上再少一位英雄。”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你等若有谁放不下这恨,愿杀便杀吧。” 正文 268 剑客的剑和贱人的贱 选锋军的兵士开始打扫战场、安葬死者、救治伤者。 围着剑一的兵士渐渐散去。 也有好些人手持兵器,来到剑一面前,眼中杀气凛然。可最后,这些人或是狠狠地骂上两句,或是往他身边吐上一口口水,或是在他身上擂上一拳。可终究没人下手,割去他颈上人头。 剑一再等了一会,笑道:“既然没人来杀我,好,那我也收拾下我兄弟的尸首。” 于是驿站前,这恐怖的修罗地狱里,出现了极诡异的一幕。 方才还舍生舍死,死命相博的双方,竟各忙各的,相处平安无事,便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可遍地的血腥,一大堆的尸首,还有时不时响起的,压抑不住的哭声,却分明地诉说着,此处,曾发生过怎样惨烈的血战! 剑一此时已身重欲死,却挣扎着将五剑的尸体集中到一起。只是其它四剑都找到了,可剑三却怎么也找不着。 剑一大急,叫道:“各位军爷,有谁看到过我家老三的尸体。” 叫了几声,无人理他。 剑一正想再搜寻一次时,脚步声响,一兵士过来,将一人的尸首放到他脚下,正是剑三。 剑一大喜,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壶,递了过去:“谢了,军爷。” 那兵士不过十八九岁,恨恨地看着他,嘶声叫道:“我不喝,你杀了我哥,我嫡亲的哥哥,是一剑封得喉。” 剑一一愣,继续将酒壶递去,说:“军爷若是恨我,待我安葬了兄弟之后,一刀砍了我便是。只是最后记得,要把我和兄弟们葬在一起。” 那兵士看着面前的酒壶,呆了一呆,接过。打开壶塞,他就着眼中的泪,一口将酒饮尽。再掷壶于地,转身离去。 剑一长叹一声。 数了数,剑一笑道:“这下好了,我们兄弟又聚齐了。” 这一笑后,他再撑不住,便和兄弟并肩躺着,就像从前般,还搂着一人的脖子,脚架在另一人身上。 驿站里,渐渐寂静。选锋军的兵士已整队离去。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马蹄声响。官道上飞速驰来两骑,正是许若雪和小道士。 许若雪一看到地上的青城六剑,浑身剧震。她飞身下马,还未及落地,便是一脚踢去。 踢了两脚,见六剑纹丝不动。许若雪大哭,泪如雨下:“你们几个贱人,起来啊,快起来。在这装死做什么?吓唬人啊!起来啊。” 小道士急忙过来抱住她,安慰道:“若雪,别这样,不要这样。” 许若雪不听,一把挣脱开,边踢边骂:“你们几个贱人,不就是说我敌不过我夫君的床上功夫,我认了便又怎样。你们若是起来,我便不打你们。你们若敢再装死,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她这话刚说完,剑一忽然睁开眼,笑道:“啧啧,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竟然还会哭鼻子,竟然还自认自己功夫比不上别人。啧啧,稀奇,真是稀奇!” 许若雪立即破涕为笑:“就知道你们在骗我。装得这般像,真真吓死我了。” 说完,她在剑二、剑三身上再踢了一脚:“好了,都说起来吧。本女侠说话算数,说不怪罪就定然不会怪罪。” 剑一苦笑:“大姐大,不用再踢了,除了我能起来,他们确实是起不来了。” 许若雪一听,脸上血色尽去。她俯下身,一个一个地细细看去。越看全身便越是抖得厉害,看到后面,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说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剑一叹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等在驿站中,因为一个臭屁,与一群选锋军的兵士发生了冲突,一时气不过,双方动起了刀。” “我们六人自作自受,实在不值得同情,大姐大就别哭了。女人哭起来大是难看,若是因此被自己的夫君嫌弃了,那就好生不妙!” 许若雪大怒,冲上去就是一脚,骂道:“你当我傻啊!我路上遇到了一伙商人,问了个明白。你,你休想骗我。” 说着,许若雪再踢了一脚,忽然就蹲下来,抱着剑一的头,放声大哭:“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傻!为了我和夫君的两条命,赔上自己的五条命,值得吗?” 被许若雪抱着,剑一浑身就是一僵。然后他笑道:“这说得什么话,你可是大姐大,真要拼起命来,自己是我等小弟先去拿命拼。做大姐大的,动不动就自己提剑杀去,那岂不是让别人小瞧我青城剑派。” 许若雪怒道:“就算你们要救我,也要等到我到来后,再一起动手。那样胜算自然会多出不少,又怎么会落得五人身死?” 剑一苦笑:“那些人可不是江湖上的混混,那可是正宗的官兵,还是边军。这一动起手来,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谋反大罪。我等六人既然已经下了水,自然就要将大姐大给摘出去。” 许若雪哭道:“可这样,值得吗?” 剑一笑道:“值,当然值,别说你是举世无双的青城剑派大姐大,就凭你是青城剑派大小姐的身份,也值得我们以命相护。” 他说:“想我六人,不过是六个孤儿,被青城剑派慈幼局救上山,不但好酒好肉的养着,还给教读书习武。这番大恩,我等粉身碎骨也不能相报万一。这次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刻,岂能怜惜性命!” 看许若雪哭得伤心,剑一劝道:“大姐大,我六人从小在慈幼局中一起长大,向来吃则同食,穿则同衣,睡则同床。我等早就发过毒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真能一起赴死,对我等来说,也是人生幸事。” 小道士也来相劝,好一会儿后,许若雪这才慢慢收了声。只是依旧悲伤不可抑止。 回到驿站。小道士骑马去买棺材,许若雪找了把锄头去树林里挖坑。 等棺材送到后,三人合力将剑二等人下葬。小道士还买了香烛三牲,念了两个时辰的超度经文。 这样不知不觉中,已是天黑。 剑一点了火把,坐在兄弟们的坟前,喝着酒,絮絮叨叨地说着,曾经的一点一滴。而驿站中的许若雪,在用血海剑削木为灵牌。 小道士去做饭,做好饭后,叫许若雪吃。许若雪不肯,一心一意地刻着手中的灵牌。只是刻着刻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正待劝解一下,却发现桌前,赫然摆着五张灵牌。 五张灵魂都刻好了,还写上了名号,那许若雪手中刻得第六张,却是给谁? 小道士大惊,问起,许若雪不吭声,只是哭得更厉害。 灵牌刻好后,许若雪拿起毛笔,沾上浓墨,写上却是“先兄剑一之灵位”。 小道士见了大怒,喝道:“若雪你糊涂了,这人活得好好的,你立什么灵位?” 许若雪不答,哭得更是厉害,眼泪滴滴落下,打湿了灵牌。 “你!”小道士气极,抢过她手中的灵牌,就要摔碎。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猛地一震。 放下灵牌,小道士疯了似地,往树林那跑去。 近了,看剑一正好好地坐在那,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说道:“剑一兄,吃饭了。” 剑一一动不动。 小道士的心猛地一抽,那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他颤抖着嗓音再叫了几声,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定睛一看,浑身剧震:剑一的心口,正正地插着一柄短刀,短刀直没入柄。竟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小道士的眼泪,疯狂涌出。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驿站,许若雪头都未回,问:“他去了吗?” 小道士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若雪伏桌痛哭。 小道士跳了起来,叫道:“他,他怎么可以去死?他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为何还要去死?” 许若雪哭道:“他们兄弟六人,从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做什么都是一起。现在兄弟五个都去了,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自然会随他的兄弟离去。“ 小道士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生命如此宝贵,怎能轻易舍去?” 许若雪摇了摇头:“夫君,你不是江湖中人,你不能理解江湖男儿心中的那份义气,和刀口上的那份豪情!” “可我能理解。当看到剑一叫那掌柜,再送一副棺材来时,我就知道,他死意已决。这世间,再无人能阻得了他。” “所以,我也没阻他。” 小道士唯有长叹。 擦干了眼泪,许若雪收起了桌上的灵牌,说:“走吧,时辰不早了,将剑一也安葬了。再耽搁下去,便是明日了。既然说了要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就不能错过时辰。不然几个哥哥,定会生我气的。” 剑一已给自己挖好了坑,准备了棺材,两人就将他安葬,立上墓碑。 此时,夜已深。 天上无星、无月,有乌云。树林里漆黑不见五指,只有火把发出的些许微光。 朦胧的黑暗中,有六座新坟,一字排开。有六座墓碑,整齐竖立。 这六人,生前是孤儿,有三个甚至不知自己名姓。自练剑以后,便自号“青城六剑”。此后,便以剑一到剑六相称。 所以,墓碑上写的是,“兄剑一之墓,妹许若雪敬上” 写的是,剑客的剑。而不是,贱人的贱! 正文 269 若得义气,何惜此命 这一夜,许若雪便在六剑的坟前,呆呆地坐了一晚,而小道士也陪了她一晚。 天亮后,许若雪说“夫君,我累了”,便倒在小道士的怀中,几乎是瞬间便已睡去。 这向来强横、从来生猛的女侠,这一刻,却是无比的脆弱。便是抱着她的小道士,只觉得,怀中的不过是一堆羽毛。 这一睡,睡到下午,许若雪才醒来。 醒来后,她抽出血海剑,对着午后的阳光,细细擦拭。 擦好后,她收剑归鞘,站起,身上的柔弱立即不见,眉间眼里,杀气凛然。 小道士一见,心中长叹,他拦在门口,问:“夫人要去做什么?” 许若雪冷冷说道:“自然是去杀人。” “杀谁?” “为六剑报仇。” 小道士叹道:“夫人,剑一也说过,那选锋军也是奉命行事,依军令而行,不过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柄刀。选锋军的人最后能杀剑一,却没杀。就连你我,都不管不顾。夫人,你又何必不依不饶?” 许若雪怒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他们杀了我的兄弟,我便得杀光他们。” 小道士劝道:“夫人,剑一都不怪罪他们,夫人又何必强出头?想那将军练兵十年,练出此等精兵,也不过是为了抵御金兵,卫我大宋。我大宋精兵本就少,良将更是少,不说夫人此去,会不会凶多吉少,便是真杀光了他们,那也是一件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夫人这般聪明,如此不智的事,定是不会做的。” 许若雪手持血海剑,忍了又忍,说:“好,那我就放过他们。” 小道士大喜,正想夸上几句,却听许若雪说道:“我去杀了那店小二。若非他通风报信,我六个哥哥怎会落得个这般惨死。” 小道士一愣,苦笑道:“那店小二是有错,但错不至死。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许若雪大怒,恨声说道:“官兵你不让杀,好,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我便不杀。可这店小二明明该死,你也不让杀。” 许若雪长剑出鞘,剑指小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夫君,我定要杀他。你,真执意要阻我?” 小道士知她心里悲愤,自己真要强行阻止,说不定许若雪一时偏激之下,这夫妻之情怕是就没了。 可那店小二,不过是贪图钱财,他哪分得清,海捕公文上的人,哪个该死,哪个不该死。他的确有罪,但其罪,真不至于死。 小道士心中犹豫,可看着许若雪眼中的冷意越来越盛,他长叹一声,终于让开。 黄昏时,许若雪才回来。 回来后,便一个人呆在驿站的大堂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后,小道士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睡得正熟时,却被许若雪摇醒。 醒来后,小道士问:“夫人,怎么了?” 许若雪就埋首在他怀中,说:“夫君,我好累,我好怕,求夫君安慰。” 小道士怜惜地说道:“那要夫君如何安慰?” 许若雪倾身吻了过来,昵声说道:“就这样安慰。” …… 醒来后,小道士只觉神清气爽。这两日萦绕在心中不去的悲痛、郁结,在一夜风流之后,便消散了大半。 此事,果是化解郁结的最佳药方。 他起身,叫道:“若雪,若雪。” 却没人应。 小道士只当许若雪在洗漱,可等了好一会儿后,还是不见人。 小道士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边叫边找。 可驿站之中,竟空无一人! 小道士返回房间,这才注意到自己枕前,放着一封书信。他打开一看,信上写着: 夫君,当你看到此信时,为妻我已策马远离。 想那幕后之人,心狠手辣,布局周详。便在此地,都调集了边军精锐,来截杀你我。不问可知,青城山那,情势定然更是危急。 想青城六剑,为了我许若雪,为了青城剑派,慷慨赴死,毫无怨言。而我,身为青城剑派掌门人之女,自诩绝世女侠,又岂能让剑派数百弟子,上千门人,因我一人之故,而陷入一场生死浩劫? 那幕后之人,要的人只是我。青城剑派势力雄厚,若我束手就擒,他定然不愿多事。如此,以我一人之身,换得剑派安危,我岂能怜惜性命。青城六剑能死得,我为何就不能死得? 此去,为妻自忖必死,不过是,求仁得仁。 夫君不谙武功,去了无益,不过白白送了性命。为妻敬请夫君远离青城,以保平安。夫君能得平安,为妻黄泉之下,瞑目矣! 柔静县主乖巧可人,痴爱夫君,夫君自可将她立为夫人。如此,算是了了夫君的心病。若柔静县主魂魄不能回归肉体,还请夫君另娶他人,以为张家开枝散叶。反正以夫君之能,大好女子随手可得。 为妻去也!夫君切勿前来自投罗网。 切记。 另,若有闲暇,还请夫君挂念下若雪。若有幸,请夫君勿忘此段姻缘! 许若雪绝笔! 手执书信,小道士呆若木鸡。 愣了好久,小道士才如梦初醒。他发一声喊,拨腿就跑。 到了马廊那,别说大黑马,就连大黄马,也消失不见。 小道士跺脚长叹,苦也!没了马,如何去追夫人? 不对,没马有钱啊!买不了好马,驽马怎能买得到吧。 可打开包裹一看,小道士欲哭无泪:夫人出手真狠,数十锭金元宝尽数拿去不说,便连碎银子,也没留下几块。 这点银子,就是走路到青城,定也不够。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几圈后,小道士才发觉自己脸上有异。取了铜镜一看,镜中出现的,竟是另一张脸,还是一张很丑很丑,让人看了第一眼,绝没有兴趣看第二眼的丑脸。 如此以来,别说招不了蜂引不了蝶,便连安全也多了几分。 自己的夫人,还真是思虑周详啊!小道士长叹。 左思右想,实在无计可施,小道士只得去树林那与青城六剑告别,然后背着行囊,焦急万分,却又无奈万分地,往青城赶去。 一日后,小道士在路边唉声叹气。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骑着大黄马,一日千里,此时再迈开双腿赶路,任是心中急死,人走得累死,可一天下来,才走了多少里路? 这般走下去,许若雪万一真遇不幸,待自己赶到时,怕是她坟头的草,长得都比自己要高。 无可奈何,小道士只能期望能拦下一辆马车,载自己进城。 可也许是他如今的扮相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别说马车了,就连牛车都对他不屑一顾。 小道天仰天长叹:这些天杀的,只知道看脸的俗人! 这样走到天黑,小道士才终于进了县城。 找了个大通铺凑和了一晚,小道士便去找马。结果一问掌柜,却说,大宋少马,良马基本被征为军用。别说附近几个州县,怕是要到成都,才能买到能骑乘的良马。 小道士无可奈何,只能去租马车。这已是最快的方法。只是一问价格,再一数手中的银子。别说能到成都,便连临邛都到不了。 人穷志短啊,小道士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钱,再耐着性子,讲了好半天的价,用省下的几十文铜钱,买了十几个粗面镘头,就这样凄凄惨惨地上了马车。 出了城,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小道士一见傻眼了,我去,这就是传说中的“特快”?这速度,比牛车也快不了多少啊!这得晃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青城? 他心中着急,一个劲地催促。车把式一开始还耐心解释,说是这段路不好,若赶得急了,车子指不定就会散架。待路好了,自然会快些。 可催得多了,车把式就怒了,把银两一丢,马鞭一甩,喝道:“下去下去,某不载你了。若要赶得急,你找别家去。” 小道士傻眼了。捧着银两,想了一下,的确一路行来,马车都行不快,这车把式已经算是赶得急的了。他无可奈何,只得再笑脸相求。 行了一日后,小道士心中焦灼稍减。看车把式始终板着一张脸,他长叹一声,运起一张巧舌,哄得了车把式的开心。车把式是个老实人,心情一舒畅,便把自己的咸菜分了他一点。小道士啃馒头啃得很怀疑人生的嘴里,也终于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车行辘辘,每到夜间休息时,小道士便四处打探一番,看附近可有谁家家里遭了鬼。可无奈问过去,这世道却是太平。 小道士很是幽怨,不想遇鬼时,鬼自己撞过来,来得还都是恶鬼。想借除鬼驱邪来赚点银两时,鬼却一个一个的都消失不见。 哎,忒欺负人! 这样行了足足五日,马车才抵达临邛。小道士一开始心急如焚,连强抢匹快马的心都有了。可一路行来,却发现竟是自己赶路的速度最快。他无可奈何,渐渐的,心便麻木了。待到了临邛后,心已如死水。 一人双骑,最多不过两日,许若雪便能驰达青城。现在已过去了整整五日,便是自己现在肋下生了翅膀,飞了过去,定也是来不及。 既然再赶过去,也于事无补,那还急什么? 不过是看个结果,可那结果,自己着急知道吗? 所以小道士不急了,他听天由命了! 正文 270 吸女人精气的色鬼 站在临邛的街头,小道士苦笑。 他身上只剩了六文铜钱。这钱还是车把式看他实在可怜,临别前留给他的。 买了三个粗面馒头,吃了个饱,小道士仰天长叹,这下,真真的身无分文了。 正感叹时,忽听远处有人议论: “都几天了,不知那色鬼有没被收拾掉?” “是啊,那人话说得满上天,却原来只会说大话。” “哼,看他那模样,哪像是个捉鬼的。倒像是个,呵呵。” 色鬼?现在对与鬼有关的事,小道士那是十二分地上心。当下,他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问明白后,大街上,小道士狠狠地一握拳。 苍天开眼,终于来了只鬼,撞在了贫道我的刀口上。 鬼哥哥,你别跑,道爷我来也! …… 县西李家。 李老爷在临邛那是鼎鼎有名。因为,他是当朝进士。 进士啊,多了不起。要知道,川蜀这边可比不得江南,整个四川路,十年间能出几个进士? 临邛出了色鬼这等事,官府不好出面,李老爷自然而然,责无旁贷。 李府。 小道士,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神色肃然地进了大门。 这打扮,一看便是顶尖高人。虽然这高人的脸,忒寒碜了点。 守门的仆人引进门。小道士一拱手,口中喧道:“福生无量寿福,贫道……” “出去!”一声脆生生的冷哼,生生地截了进来,将小道士口中的话,干脆利落地斩成两断。 小道士愕然,定睛一看,屋子正中,大摇大摆地坐着,嗯,一个姑娘。 这姑娘轻衫蒙面,看不清相貌如何,但看那身材,啧啧,真真是。 小道士悄悄地咽了口口水。这身材,火爆,忒火爆了。该细的地方,可比柔儿还细。那该大的地方,我去,竟比许若雪还大。 一只手,定是不行的。得要两只手,一起拢! 这身材,看了一眼,不行,得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无量寿福,道心,道心啊! 小道士屏息凝气,不敢再看。他视线上移,看向那层,面纱,问:“娘子可是这的小主人?不知有何指教?” 那姑娘“噗嗤”一笑:“你这人,倒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丑,不讨女人喜欢,就忍住了不看。不错不错,姑奶奶我生平最恨,男人色眯眯地盯着我不放。” 小道士暗叹道:“小娘子啊,你身材如此火辣,穿得还如此,嗯,清凉。男人见了,便是想不看也不行啊。你自己惹得祸,怪得了谁?” “嗯,”旁边一老者轻咳一声,待小道士看去时,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个,这小娘子却不是我家的人。” 这老者,定是李进士。小道士于是上前见礼,说:“李公,贫道……” “我说了,出去。”一声娇喝,然后小道士便见眼前寒光一闪,然后一缕头发从他的额头,晃悠悠地飘落。 小道士大怒,转身喝道:“你又不是此家主人,有何资格叫我出去?” 那姑娘笑道:“哟,这人长得丑,脾气倒挺大的。也不知你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回到现在。” 你!小道士气结。 那姑娘头一昂,冷哼道:“你是道士,来这自然是要捉鬼。可是不好意思,那色鬼已被姑奶奶我包了。” 啊!被你包了。 小道士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番她那副火爆的身材,心中不由想到:这小娘子难不成,还看上了那色鬼?啧啧,这品味,可真真,独特的很啊! 那姑娘想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怒,冷哼一声,手一扬。 这一次小道士终于看清,刚刚割断他额前头发的是何物? 却是一柄奇形怪状的小刀。小刀中间突起,两头形如蝠翼,各弯出一个优美的弧。 “呜”地一声,小刀飞起,在空中旋转,转出一个圆盘,划出一个圆弧,从小道士的额前飞过,再割下一缕长发,然后再划了一个圆弧,神乎其神地回到那只纤纤玉手中。 我去,这是什么暗器啊,好生了得,实在是太好看、太神奇了。相比之下,自己夫人的柳叶飞刀,倒像是,嗯,乡下的土老财。 见小道士大吃一惊,那姑娘得意洋洋地说道:“丑道士,你若是再不识相,哼,本姑奶奶的回旋镖,下一次,便断了你的咽喉。” 小道士是洞庭湖的麻雀,见过大风浪的,怎会怕她。当下便说:“小娘子,做人要讲道理。” “讲道理?好,姑奶奶我就教你一个乖。江湖规矩,一件悬赏若有人接了,除非这人完不成或自己退出,不然,别人不得中途插手。不好意思,丑道士,这事是姑奶奶先接的。所以,你从哪儿来,便滚回哪儿去。” 小道士惊道:“你,你是个道士?” 那姑娘一挺,好生挺拔的胸,怒道:“你看姑奶奶我哪里像个道士?” 小道士奇道:“你即不是道士,更不会是个尼姑,那你来捉什么鬼?” 那姑娘冷哼道:“有谁规定,这世上只有和尚道士才能捉鬼。姑奶奶我有这个本事,你管得着?” 这话倒是!小道士无奈,只得看向李老。 李老说道:“小娘子,你看你这捉鬼,整整捉了六天,想来也辛苦的很。不如请小娘子休息两天,让这道长试试。道长若是失手,再请小娘子出马,你看行不?” 那姑娘一撇嘴:“自然不行!哼,这丑道士虽然长得丑,但看他这身装扮,倒还真有几把刷子。这鬼若是让他给捉了,那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姑奶奶我比不上他?哼,这个风险,姑奶奶可不去冒。” 她这话,小道士可不爱听,怒道:“你捉不了鬼,又不许别人捉鬼,这岂不是任那鬼害人吗?” 那姑娘反驳道:“姑奶奶我不来时,色鬼已害得三个女人身死,五个女人疯癫,数十个女人虚了身。姑奶奶我来了后,鬼只能躲在老鼠洞中,再不敢出来害人。你说,我有没这本事?姑奶奶我既然有这本事,我不答应,看谁敢插手!” 李老苦笑道:“小娘子,可这事就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和道长一起试试,若捉着了鬼,赏金你俩一人一半。这样可好?” 那姑娘摇头:“不好!不过才区区六天。哼,本姑奶奶就和他耗上了,反正也无聊的很,就在这呆上过六十天。若是六十天还不行,姑奶奶我自会另找帮手,却是用不着你们操心。” 小道士懒得理她,向李老一拱手:“李公,你才是发出悬赏的人,你自可决定,贫道可不可以参与进来。” 李老还在犹豫,那姑娘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姑奶奶我做事最讲规矩。可若是有人不讲规矩,那便是看不起我,就是狠狠地得罪了我。得罪本姑奶奶的下场,呵呵,可是不太妙哦!” 这话一说,李老额前清晰地有冷汗冒出,他讪笑着说道:“岂敢岂敢,大家自然都讲规矩。” 说完,他看向小道士,一拱手,无奈地说道:“道长,劳你白跑一趟,实在抱歉。” 小道士大是懊恼。他现在真正地身无分文,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没钱,他怎么赶去青城? 要知这色鬼,祸害了整整半个县。为除此害,县中士绅凑了足足两百两纹银,悬了花赏。两百两纹银啊,便是分一半,也足够他租辆最好的马车。 就这么离去,小道士大不甘心。无奈之下,他对那姑娘说道:“小娘子,要不贫道帮你打下下手吧。待捉到那鬼后,你分些赏金给贫道便是。” 那姑娘一昂头:“不需要。” 想了想后,她又说:“晚上一个人在那守着,实在无聊。这样,你到时陪姑奶奶我解解闷。等捉了那鬼后,姑奶奶我发发善心,随便赏你点银子,怎样?” 发发好心,赏点银子,这是,嗟来之食啊!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道士也只能捏着鼻子,闷闷地说了声:“好!” 那姑娘于是笑道:“姑奶奶我姓朱,芳名嘛,生得这般丑的男人没资格知道。丑道士,你可得小心伺候好。不然,姑奶奶我老大的一个巴掌,将你扇上天。” 见事情定下,李老大喜。他也是有几分眼光的人,早就看出这道士大不简单,当下便张罗起了一桌酒席。 连续吃了五天粗面馒头,看着眼前的大鱼大肉,小道士便是肚子已经饱了,也狼吞虎咽个不停。 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自然惹来了朱小娘子的鄙视,小道士只装作没看到。 酒足饮饱后,天近黑,小道士便和朱小娘子来到一处空地。 这空地,便无丝毫异常啊!开了法眼,再拿罗盘测了下,小道士心中奇道。 朱小娘子一昂头,骄傲地说道:“看不出什么,是不?这就对了。哼,任你道术精深,也比不得姑奶奶我的天赋惊人。我可是一出马,就找到了那色鬼的老巢。” 她竖起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最多在此等半个时辰,那色鬼定会现身。” 小道士看了她一眼,心暗:“有这般火爆的身材在,那色鬼自然会现身。” 当下,两人便等着。 约半个时辰后,小道士的法眼中,隐约可看到,那片原本全无异常的空地上,忽地泛起,浓浓阴气。 色鬼,即将现身! 正文 271 平生最喜以理服人 色鬼,即将现身! 朱小娘子死死地盯着那块空地,双眼发光,脸上满是跃跃欲试。那神情活像是,见着了肉骨头的饿狗和扑向了花魁的嫖客。 小道士见了长叹:我去,那可是色鬼哦,是专吸女人精气的色鬼哦?你就不怕被它给吸干?或者说,你正巴不得被他吸干? 呵,怪不得那色鬼只能躲在地下。这般“饥渴”的女人,便是色鬼见了也得逃吧。 朱小娘子双手一动,短袖中悄无声息地滑出一对短剑。剑身一长一短,剑柄上各雕着一只神鸟朱雀,竟是一对鸳鸯剑。 这对剑,做工实在精细,看着哪像杀人的凶器,分明就是一对珍品。 小道士心中叹道:死在这对鸳鸯剑下,便是死了,怕也会多几分开心吧! 见他那惊讶的样子,朱小娘子一昂头,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好看不?” 小道士晒道:“怕是剑如其人,中看不中用。” 朱小娘子一愣,然后笑道:“敢挑衅姑奶奶我的人,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丑道士,你的胆量和你的脸一样,让人一见难忘。” 说话间,阴气已越来越浓。一会儿后,那片空地上只见阴云滚滚。 朱小娘子正色说道:“他要出来了。丑道士,你守这边,我守那边,切勿让他给逃了。哼,玩了六天,这游戏,也该结束了。” 说完,朱小娘子身子一晃,便如一缕轻烟般飘去,这速度,竟似比许若雪,还要快上一分! 小道士见了一怔,了不得啊,她浑身上下哪处都娇小,唯独那胸前,却是堪称巨大。如此体型,行走间能保持平衡已是不易,她却还能跑得如此之快。 果然,人不可貌相! 小道士正遐想中,恶鬼出现。 那恶鬼分明是个男人,还是个颇为壮硕的男人。但看他鬼体凝如实质,身上黑气含而不落,显然修为很高,已近阴神。 一出现后,那恶鬼吭都不吭一声,直直往朱小娘子那急急扑去。果然是,一副色鬼风范。 小道士哪敢怠慢,手持铜钱剑,一声大喝,埋头冲去。 他不得不冲。恶鬼现身所在,在小娘子那边,离他却是远了,便是飞符,也飞不过去。 色鬼理都不理小道士,鬼爪一张,左右向朱小娘子抓去。竟是,毫不怜香惜玉。 朱小娘子却是呵呵一笑,身子滴溜溜一转,已转到色鬼身后,身法真是快极。 色鬼鬼叫一声,反身又是两爪。朱小娘子身子一退,鬼爪落空。但见她丝毫不见紧张,反倒扮了个鬼脸,笑道:“耶耶耶,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六天了你都抓不到我,真是,笨、笨、笨!” 色鬼大怒,合身一扑,朱小娘子身子再一转,转到色鬼右侧,然后嘴一嘟,竟是,再做了个可爱至极的鬼脸。 距离近了,小道士手一扬,两张驱鬼符便飞去。他大叫道“缠住他”,手一摸,六张桃木符已在手中。 只要再近一些,六张桃木符便能组成六合阵,将色鬼困在当场。只要困住他,别的,自然好办。 不料那色鬼小心至极,感知到两张驱鬼符中阳气十足后,他鬼叫一声,竟舍了朱小娘子,转身就跑,跑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小道士见了大急,再叫道“缠住他”,朱小娘子这才反应过来,手一摸,再一摸,第三摸,终于摸出了两张驱鬼符。一扬手,驱鬼符射出。 色鬼却是躲也不躲,生生地挨了这两张符,痛得鬼叫了一声后,往地下一钻,竟消失不见。 这一躲,真真恰到好处,小道士的六张桃木符正正飞到他落身处,却已无用。 小道士呆了一呆,捡起地上的桃木符,气冲冲地走到朱小娘子面前,厉声问道:“你为何不缠住他?你只要拖得了一下下,他定然逃不掉,必死无疑。” 朱小娘子眼睛一瞪,更大声地说道:“你眼睛瞎了,没看到姑奶奶我飞了两张驱鬼符吗?” 小道士更怒:“是,你是飞了两张符,可你让他跑了。” 朱小娘子理直气壮地说道:“丑道士,你搞清楚,姑奶奶我不是道士,不是和尚,我哪来的手段缠住他?”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朱小娘子,终于明白了过来,颓然地长叹一声。 原来,是他误会了。 他只以为,这朱小娘子道术精深,法术高明,直杀得那色鬼屁滚尿流,只敢躲在地下,做了整整六天缩头乌龟。他却哪曾想到,这小娘子竟是仗着自己轻功高明,在这调戏了色鬼整整六天。 真要正面对决,朱小娘子根本伤不到色鬼,色鬼却有本事杀了她。 这误会大了。于是一时不察,大好的机会白白浪费。 可这也怪不得小道士。谁能想得到,自信满满,看似牛气冲天的朱小娘子,捉鬼的手段,却是如此不堪! 小道士长叹一声,转身便走。 朱小娘子却不乐意了,她闪身拦在小道士面前,喝道:“怎么着?是不是在心里鄙视姑奶奶?” 小道士淡淡地说:“不敢!” 朱小娘子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的轻身功夫高不高明?” “自然高明。” “好,这么神妙的身法,需不需要修习内家心法?” “自然需要。” “那我问你,这世上可曾有一人,即学了内家心法,又能学了道家心法?” 啊!这个,小道士哑口无言。 朱小娘子头一昂,理直气壮地说道:“哼,你看我使出那般高明的身法,自然便应想到,姑奶奶我的道术定然寻常。你想不到,让那色鬼跑了,自是你的错。姑奶奶我宅心仁厚,不责怪你,你倒怪起我来。真真是,岂有此理!” 小道士一向自诩口才了得,凭这三寸不烂之舌,他也是数次转危为安。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有人的一张嘴,竟比他还要利上三分。 瞧瞧,色鬼明明是在她手上逃掉的,被她一说,错倒全在了自己身上。这功底,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小道士向来生性恬淡,最不喜欢与人争斗。明知朱小娘子讲得“道理”中,大有不合理之处,可也懒得反驳。 没看到,这小娘子眼中满是跃跃欲试,分明心里正想着:来啊,来啊,你来与我争啊!看姑奶奶我怎样说服你。 小道士于是一抬手,说:“好,贫道多谢小娘子的宅心仁厚,胸怀宽广。” 朱小娘子皱眉说道:“哼,你说宅心仁厚便是了,加上句胸怀宽广,却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看了看她的胸,笑道:“宅心仁厚这四个字,小娘子还真不一定敢受。胸怀宽广这四个字,小娘子那确实当之无愧。” 这样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小道士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回到李宅,李老问起,小道士满以为朱小娘子会来个恶人先告状。却没料到,这小娘子头高高地一昂,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自顾自地离去。 小道士和李老相视苦笑。 第二天,再混了一餐早点后,小道士告辞。 昨夜险些魂飞魄散,那色鬼得了教训,这几日想必不会轻易外出。小道士现在急着赶往青城,哪里还有这个时间与他干耗。 李老还未相劝,朱小娘子却说道:“丑道士,你虽然长得难看,本事倒还真有一点。有你打打下手,姑奶奶我定能灭了那色鬼。现在恶鬼未除,你就拍拍屁股走人,这算什么?” 小道士晒道:“小娘子你道术精通,有你在,哪有贫道的用武之地?贫道确实身有要事,不敢在此耽搁,还请小娘子见谅。” 朱小娘子冷哼一声,拉着小道士的衣袖走到一边。李老看得一呆,摇头叹道:“男女授受不亲啊!现在这世道,哎,世风日下!” 那一边,朱小娘子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丑道士,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以姑奶奶我的道行,最多也就只能缠住那色鬼,不让他出来害人。跟你说实话吧,姑奶奶我早五天前就发了讯息,请人来相助。却不知为何,那人没能赶来。” 她这话一说,小道士倒对她高看了几眼:“原来你却不是为了那赏金来的。” 朱小娘子嘴一撇:“不过区区两百两纹银,算得了什么?姑奶奶我哪天不花个几十两银子,岂会在乎这点小钱?姑奶奶是看这里的女人可怜,一时发了善心,想灭了那色鬼。” “那色鬼已经害死了好几个女人,再有好几十个女人,被他害得虚了身子不说,还被人道尽了闲话。丑道士,你身为道士,明知道恶鬼害人,却要一走了之。哼,你师长便是这般教你的吗?” 小道士被她说得心中羞愧,讷讷地说道:“我,贫道的确是有急事。我夫人现在生死未卜,贫道急着赶过去,实在是没功夫在这耽搁。要不小娘子再多坚持些时日,等贫道得了夫人的消息后,不管怎样,贫道必会以最快速度赶来。” 朱小娘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鄙视道:“就你的这副鬼样,还找得着女人?还夫人?去,想骗姑奶奶我,没门!” 小道士…… 朱小娘子没好气地一挥手:“看你心中再急,也要混顿早点,就知道你现在穷成了什么鬼样。哼,你来这不就是为了那赏金吗?姑奶奶答应你,必然尽力将那色鬼除去,早日让你得到赏金。丑道士,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你没了银两,便再是心急,又能顶得什么用?” 这话大有道理啊,小道士犹豫了。 将他不肯立即答应,朱小娘子不多的耐心立即耗尽。 她双手一晃,手一扬,那对鸳鸯剑便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 “丑道士,姑奶奶我平生最喜以理服人!” “你可别逼姑奶奶我,以力服人!” 正文 272 天生阴阳眼 什么叫威逼,什么叫利诱,这便是了! 小道士看着朱小娘子,心中那叫一个悲愤交加。 以前,只觉得许若雪霸道不讲理,动不动就喜欢眉尖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啊,这天下的女人个个都不讲理。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女,就没一个讲道理的。 哼,亏她还好意思说,平生最喜以理服人! 想想也是,真若娴良淑德,哪个女人会学什么武功,整日地舞刀弄剑,上窜下跳。 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鸳鸯剑,本就心中犹豫的小道士,干脆利落地,从了。 可果然如他所料,这一晚色鬼没有出现。 第二天,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娘子,若今晚色鬼还不现身,那无论如何,明日贫道必走无疑。你再怎么强留,也是留不住的。哼,贫道还真不信,为了这等事,你真敢放手杀人!” 朱小娘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事明天再说。哎,又熬了一个通宵。真是的,不知道睡不好,对女人大不好?就这几天,姑奶奶我都不知道老了几岁。” 她这般肆无忌惮地伸着懒腰,小道士自然大饱眼福,看得吞了一口口水。待听到她那句“睡不好,对女人大不好”的话,小道士更是狠狠地愣了一下,心中长叹:我去啊!这女人是女人吗?怎么跟我见过的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女人? 天渐渐黑了。 小道士从入定中收功。他现在心中焦灼,也只能用靠静坐,来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用了晚饭,再等了一会,朱小娘子才打着呵欠慢腾腾地走过来。 随手抓了两个馒头,朱小娘子说:“好了,走吧!” 小道士看了看她手中的两个小小的馒头,再看了看她胸前的两个大大的馒头,不由心中暗叹:这女人身上的肉,可真会长地方!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那片空地处。 见小道士依旧紧闭着嘴,一副“我不说话,打死都不说话”的表情,朱小娘子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我说丑道士,你再怎么长得丑,可终究也算男人吧。男人嘛大气点,怎么老跟我这小女子计较。来,说几句好听的,来哄姑奶奶我开心。” 小道士给了她一个白眼。 这个白眼却是给错了。朱小娘子立马两眼发光,跳了过来,用尽浑身解数,开始逗小道士说话。 坚持了一会,小道士终忍不住,怒道:“小娘子,你再这样,贫道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朱小娘子指着他,大笑道:“小道士,你怎么个对我不客气法?你打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就是用钱砸,你身上也找不出一个铜板。你说,你能奈我如何?” “你!”小道士气结。 朱小娘子笑到一半,忽然以手掩嘴,作出一副大吃一惊、花容失色的模样:“啊,难道你是,你竟是要*我?啊,不要啊,好可怕怕的!” 边叫着,她还边一个劲地往后退。 小道士,气极! 气归气,看朱小娘子直往空地中间退去。而那儿,早已阴气弥漫,小道士还是好心提醒到:“喂,你小心点,那儿危险,你赶快回来。” 朱小娘子更惊,她仓皇失措地叫道:“你,你想干嘛?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叫了,我就很大声、很用力地叫了!” 我去!这是什么人?这世上怎会有这等女人?小道士额头上冷汗,滚滚落下。 可这时,异变突生! 在朱小娘子身后,那阴气浓郁的地方,忽然鬼影一闪,色鬼现身! 一直提着心的小道士见状,失声叫道:“危险,回来!” 见他神色郑重,朱小娘子停下脚步,神色茫然地看着她。 在她一怔时,那色鬼,已猛扑了过来。 小道士大急,拼了命地冲去。可他再急也没用,那恶鬼真个狡猾,正正站在朱小娘子身后,便是飞符,也伤他不着。 小道士只能往右边跑,指望着,还能有机会救得小娘子一命。 可自然再无机会! 在小道士猛然睁大的双目中,色鬼的鬼爪,已狠狠地向小娘子后心掏去。 眼看着,这女人便要香消玉殒,可这时,异变再生。 依旧茫然中的朱小娘子,身子在间不容发之际,却忽然神乎其神地往前轻轻一飘,避过了一爪。 然后她迅速转身,一直握着的手中,忽然出现了数张驱鬼符。 数张符飞去,距离如此之近,那色鬼哪能避开,张张挨个正着,疼叫几声。 到此时,色鬼自然知道自己落入圈套。见小道士正迅速赶来,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朱小娘子哪肯让他跑掉,双手一滑,从袖中滑出两柄桃木短剑。她清叱一声,身形飘转间,剑不落空。一时零落如雨,几个呼吸间,也不知刺出多少剑。 便是绣花针,这般刺到人身上,也能疼死个人。那色鬼凄厉惨叫,却是再怎么疼,也不管不顾,直往地下钻。 于是等小道士的符飞到时,色鬼又已消失不见! 朱小娘子气极,啊啊尖叫着,手中桃木短剑直往色鬼消失的地面处猛刺。 小道士看得心疼至极,怒道:“这是上等的法器,你这般糟蹋干嘛?” 朱小娘子更怒:“这是我的东西,姑奶奶我想怎样便怎样。便是拿来当柴烧,也与你无关。” 可说归说,朱小娘子终究将桃木短剑收好,还细心地擦去上面的泥土。 犹有余怒,她狠狠地往地上猛踩,嘴里骂道:“没脸没皮的东西,就知道往地下钻钻钻,姑奶奶我就要踩在你头上。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踩得累了,朱小娘子满意地拍了拍手,一身的怒气尽皆消失不见,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小道士叹道:真是小孩子的心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见事不可为,朱小娘子取出回旋镖,无聊地在手上转啊转。转了一会儿后,她叹道:“哎,亏得姑奶奶我以身犯险,不惜牺牲色相,诱那色鬼上钩。却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真真亏大了。” 小道士本就猜到她是故意为之,听她这么一说,也是心中长叹。 朱小娘子伸了个懒腰:“我说丑道士,你都生了几天气了。气性再大,也该消了吧。长夜漫漫,左右无聊,要不你我聊聊。” 说着她看了小道士一眼,晒道:“我这人平生最喜欢生得好看的人。哼,要不是实在无聊,你长得这般丑,姑奶奶我才懒得看你一眼。你啊,赚大了。” 这番她想出此等奇谋,骗得那色鬼上了当,小道士心中于是怒气大减。 “我说,你身上是不是有些奇异之处?”小道士问,这话他闷了两天,实在不吐不快。 “哦,你看出来啦。”朱小娘子笑道。 小道士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废话!你修习不了道家心法,自然开不了法眼。鬼是无形之物,法眼不开,平常人哪能看得到鬼?可这几日我发现,你分明是能看得见鬼的。这说明,你必不是常人。” “那你猜猜,我身上有何奇异之处?”朱小娘子将头凑了过来。 一股极好闻的女子清香于是扑来,小道士心中便是一荡。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挪开,迟疑了下,问:“该不会是,你天生阴阳眼吧?” 一听这话,朱小娘子头猛地一昂,得意洋洋地说道:“正是!” “姑奶奶我,天生阴阳眼。” 啊!小道士大惊。哪怕心中早有猜测,可当这事实摆在眼前时,他还是免不了大吃一惊。 天生阴阳眼啊,真真是稀罕。虽然不如自己的至阳之体,数百年难得一遇,但也是稀少至极,一代人中,怕都出不了一个。 看小道士吃惊的模样,朱小娘子的头昂得更高,高得是,鼻孔真朝了天。她更得意地说道:“姑奶奶我不但是天生阴阳眼,还天生对阴气极是敏感。这天地间的阴气但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姑奶奶我的感知。” 说完,她鼻孔继续朝天,双手负于身后,那脸上的表情,分分明明地就是在说:来,夸我啊,使劲地夸我啊! 小道士却只是“噢”了一声。 他这般淡定,朱小娘子便生气了,说道:“哼,你个没见识的丑道士,天生阴阳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姑奶奶我无需修炼道术,便能比这天地间任何一人都能看得清鬼魅之物。任何鬼怪在姑奶奶我的眼中,那是清清楚楚,无所遁形。哼,这本事,世上可只有我一人独有!” 小道士淡淡地说道:“阴阳眼是了不起,可在贫道面前,却也算不了什么。贫道我不但是天生至阳之体,还是天生至阳之命。我这本事,可比你的阴阳眼强多了。” 朱小娘子先大惊,随即怒道:“我去,你个满嘴胡说的丑道士,还至阳之体,姑奶奶我还是至阴之体。哼,嘴上只会说,有本事,你证实给姑奶奶我看。” 小道士皱眉道:“这个却不好证实。” 似想起了什么,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番,朱小娘子那极具诱惑的身材。他不怀好意地笑道:“至阳之体倒有一桩好处,女人体会的最是分明。要不,你我来试试?” 朱小娘子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待一想后,脸忽然大红。 然后,一只粉嫩粉嫩的拳头,便往一脸银笑的小道士脸上,狠狠地砸去! 正文 273 神级败家子 小道士的银笑,戛然而止。 他捂着鼻子后退,伸手一看时,惨叫道:“啊,啊,出血了,出血了,你个刁蛮女。” 朱小娘子得意洋洋地吹了吹那粉嫩嫩的小拳头,晒道:“敢调戏姑奶奶我,丑道士,你还真真是,色胆包了天。” 捂着鼻子坐在一旁,生了一会儿闷气,小道士按捺不住,问:“喂,我说小娘子,你能知道贫道是在调戏你,这就说明,你身边必有人精通道术。” “你即是天生的阴阳眼,又天生对阴气极为敏感,身边还有如此明师在,你这般好的修道条件,简直是得天独厚。便是比贫道,似乎还要好上几分。” “既然如此,你不好好修你的道术,却去学什么武功?这分明就是,暴殄天物!” 朱小娘子说道:“同样的问题,我爹当年也曾问过我。他说,以我的天赋本事,再有他的悉心教导。最多二十年后,姑奶奶我必成天下第一道术高人。” “记得那时,我问爹爹,这天下间,是人多还是鬼多?” “我爹爹说,自然是人多。阳世间鬼物虽不少,但有神有识的鬼,却实在稀罕。” “我再问,那天下间,是恶人多还是恶鬼多?” “我爹爹叹道,自然是恶人多。人心可是这世上最最复杂的东西,人要是做起恶来,根本没有下限,也没有极限。” “我最后问,若学了道术,遇到了恶鬼,我自然可用道术灭了它。可这世上,人比鬼多,恶人更比恶鬼多。要是遇到了恶人,我只会道术不会武功,那该怎么办?” “我爹爹说,你身边自会有人保护,便是这世间最恶的人,爹爹也敢自信,定然伤不到我女儿的一根毫毛。” “我摇头说,我不喜欢有人跟在自己身边,那样太受约束。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所以我决定,我不学道术,我要习武!” “我爹爹叹道,以你的天赋,若习道术,定可成天下第一道术高人。可若是习武,你最多不过是一流高手。你有这般得天独厚的天赋不用,着实是暴殄天物。你真的决定,要弃道而从武?” “我断然说道,是,我要习武。鬼又少,还无形无质,欺负起来太没意思。人极多,又各种各样,欺负起来才有成就。” “见我决心已定,我爹爹长叹了一声,于是答应。” 这番话,朱小娘子说得是得意洋洋,小道士听得是怒气填膺。 上天厚爱,于无穷无尽的人中间,将如此惊人的天赋,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可她倒好,却生生地给浪费掉了。 小道士发誓,若是能打得过,他说不定就会抽出长剑,一剑生生刺死她。 浪费可耻,你懂不? 还有她那爹爹,小屁孩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还真就由着她的性子,顺着她的意这般乱来?心疼女儿也不是这么一个疼法啊! 真是,可恨至极! 看不得朱小娘子的得意模样,小道士冷冷说道:“哼,你就高兴吧你,活该哪天忽然冒出一只鬼,生生地吓死你。” 朱小娘子不屑地说道:“我去,不就是鬼吗?从小到大姑奶奶那是见的多了。” “姑奶奶我可是用尺子量过吊死鬼的舌头,长一尺三寸到一尺六寸。姑奶奶我可是没事就把大头鬼的头拧下来当球踢,还不小心害得我家的二头,从此再也找不到他的头。这世间无论什么鬼,可吓不到你姑奶奶我。” 说到这,朱小娘子终于有些意兴阑珊:“正因为各种奇形怪状、恶形恶状的鬼见得多了,所以姑奶奶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好看的大活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好看便行。” 说着,她恨恨地瞪了小道士一眼:“像你这般生得比鬼还丑的,姑奶奶我再是讨厌不过。丑就是丑了,偏偏你还没自知之明,跑出来吓唬人。” 小道士,无语问苍天!这一刻,他真有种强烈的冲动,一把撕去自己脸上的伪装,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这个只会看脸的女人,道爷我,明明生得极好看! 可忍了又忍,小道士终于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为了一时意气,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实在是,为智者所不为。 强忍了这口恶气的小道士,再不理那让人生气的刁蛮女,自顾自地到一旁坐下。 这一等,便是好久,色鬼再没现身。 实在无聊的小道士终忍不住,再问道:“你那对桃木剑是一对上等法器,世间罕见。这剑,可是你爹爹送你的?” “这个不是,是管家赵伯给我的。赵伯无儿无女,对我可好了。” “当年赵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从一伙人手中抢到了一截千年桃木心。将桃木心雕成此剑后,再精心蕴养了二十年,最后便成了我的及茾之礼。” 好吧,赵伯,又是一个不懂事的人! 将这等法器,交给一个不通道术的人,别说不能发挥其威力,就说只靠法器本身的法力,能用得了几次?几次用完后,依这姑奶奶的心性,怕是一不开心之下,真的当柴给烧了。 看着小道士脸上掩饰不住的心疼,朱小娘子大是高兴,于是更卖力地刺激他:“这桃木剑不算什么,姑奶奶我那百宝箱里,大大小小的法器可有十几件嘞。有三件,品质更在这桃木剑之上。” 小道士怒道:“胡说,若有如此宝贝,你怎会不用?” 朱小娘子起身,轻盈无比地转了个身:“你看看,姑奶奶我身上就这点衣服,怎能藏得住东西?那些法器虽好,带着麻烦,姑奶奶我才不要。” “我一人一马,有几柄剑和几枚镖,再加一些银两和一叠符,这样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有多好。带那么多累赘做什么?” 好吧,这理由很好很强大,果真是她的风格。 再狠狠地受了番刺激,小道士立即闭上了嘴,可朱小娘子却是不肯放过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符,送到他面前。 小道士一看,眼皮一跳,果然不出所料,一整叠的,竟全是灵符! 普通的符,对阴鬼几无效。能凭自身蕴含的法力,让几近阴神的色鬼感觉到一疼的符,自是灵符。 想想这几次杜小娘子洒铜钱似地乱洒灵符,小道士的心疼得一抽,抽得人一颤。若是换了自己出手,质地如此好的灵符,一符就可将色鬼重伤,三符便能让色鬼彻底魂飞魄散。哪会像朱小娘子一样,只会让色鬼“啊啊啊”地叫了几声。然后灵符就被阴气所污,成了废纸。 朱小娘子笑嘻嘻地说道:“这符可好了!普通小鬼两张符甩过去,管保烟飞灰灭。便是再厉害的鬼,打出去,也能让他痛得鬼叫。” “再是一不小心,身上的银两花完了,这符还可以拿来卖钱。” 说着,朱小娘子捡起一张镇宅符,炫耀道:“这种符最好卖,值一两银子。那辟邪符差点,可换七钱银子。这驱鬼符就可惜了,不识货的人太多,最多换换五钱银子。” 小道士听得头一晕,我去,这可是灵符啊,你拿来换钱? 想当年道爷我刚下山时,用师父传下的一张灵符换了三锭金元宝,就这,还被天玄子教训了一顿。哪怕是现在,手中有神物永佑笔在,自己便能画得灵符,可身上再没钱,自己可没想过用灵符去卖钱。 实在不能忍啊!小道士怒道:“这等灵符,是用来换那阿堵之物的吗?” 朱小娘子听了,认真一想,然后点头说道:“嗯,是不止用来换银两。” 她兴冲冲地再摸出一张宁神符:“上次姑奶奶我嘴馋,用这符换了一个好大的糖人哦!” 她咂了咂嘴,强调道:“是可好吃的大糖人哦!” 小道士…… 受不了了,真到极限了。小道士摇摇晃晃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旁,躺下。 他发誓,从今往后,再不与这小娘子讨论类似话题。 自己找虐的事,做一次便行了,再多做两次,他非得借别人的口,生生地将自己给活活虐死! 天大黑。 守了大半夜,实在困了的小道士想休息下,可检查了下自己手中的符篆,他问:“小娘子,你那还有没辟邪符?我这数量不够,怕护不了周全。” 听他好不容易开口,却说得是这事,朱小娘子没好气地答道:“要那么小心干嘛?那色鬼本就胆小,今晚再被姑奶奶我狠狠地重伤了,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现身。哼,你个没胆鬼。” 小道士想了想也是,便只随手布了四张辟邪符。 渐渐地,小道士睡去。 睡得正香时,无声无息中,异变悄然而生! 阴气弥漫的那片空地上,有几丝形如烟雾的黑气,悄悄地、慢慢地,向小道士和朱小娘子身上,如蛇般缠去。 小道士做了一个梦。 自学会睡仙大法后,他极少做梦。更别说,做这种梦。 便是在梦中,小道士也在疑惑:不应该啊!夫人才离去不过几日,自己就已经这般憋不住了,竟生生做起了,嗯,春梦! 是的,生平第一次,小道士做了个春梦。 这梦中,自然有柔儿,有许若雪,有笑西施,这等情理之中的人。 可是,不只如此。 这梦中,竟然还有,女道士、李三娘、柳清妍,这等出乎他意料的人。 还不只如此。 这梦中,最后还有一个小道士完全意想不到,甚至让他感到惊恐的人: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 我去啊!这等刁蛮的女人,我对她还有兴趣?我都没能看到她的脸啊。 难道只凭一对胸,这女人就已经征服了自己?不,不可能,道爷我哪可能这般下贱! 可不管情愿或不情意,小道士的这个梦都做的无比香艳。香艳的,完全出乎他的想象。 原来,那事竟可以和那么多美女,同时进行。 …… 不过是场梦。春梦一场,醒后无痕。哦不,最多留下一些湿痕。 所以小道士便放开胸怀,放心大胆地享受起来。 只是这春梦,却为何如此真实? 真的,好真实啊! 正文 274 春梦留湿痕 朱小娘子也在做梦! 在梦中,有一个她看不清容颜,只觉得极好看极好看的男人,在对她做一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事。 这些事真的奇怪,好看不懂哦。可是这些即奇怪又看不懂的事,却让朱小娘子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刺激、好享受! 例如,这男人为什么要把他的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为什么别人都把舌头伸进了自己嘴里,自己非但不觉得恶心,还觉得,好享受? 再比如,这男人为什么要脱自己的衣服,自己没手吗?难道还需要别人来脱衣服?还有,为什么他往死里地揉自己的胸,难道是要揉得更大?可自己的胸已经够大了,大得都不方便走路了,干嘛还要变得更大? 可在这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事中,朱小娘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积累、在酝酿、在爆炸! 她忽然很想抓住什么东西,然后狠狠地撕碎他。或者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然后狠狠地被撕碎! …… 在小道士和朱小娘子陷入春梦中,无法自拨时。阴气翻涌的空地上,鬼影现身。 正是,色鬼! 可此时,这色鬼的状态非常不好,极为不好。 他身上直直地分出数根黑线,黑线的另一端,正连在小道士和朱小娘子的身上。 维持这黑线,色鬼想来极是吃力。本已身受重伤的他,此时浑身黑气翻滚,那魂体明显摇摇欲坠。更有好些黑气再不受他的控制,直接消散在天地间! 这般情形对他来说,自然极是危险。一个控制不好,他便彻底魂飞魄散,在天地间从此再不留下丝毫痕迹! 尽管如此,这色鬼依旧极力坚持着。他用极其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小道士和朱小娘子,一点点地,向这二人移去。 他觉得自己实在该恨。 自鬼术小成后,这一年来,他在临邛一地过得那叫逍遥快活。借鬼术与女子在梦中鬼交,不但尝尽了艳福,而且修为还大增。只待鬼术大成后,他便能离开这困了他几十年的鬼地方,从此消遥自在,在天地间遨游。 可这关键时刻,来了个臭小娘子,生生地搅和了他的好事。 臭小娘子便也罢了,再怎样也真伤不到他。可更没想到的是,又来了个臭道士。这臭道士厉害至极,若非他生性机警,甫一照面,就已死在这道士的手下。 尽管他一再小心,今天晚上也还是惨遭暗算,被那臭小娘子生生地击成了重伤! 躲在地下,他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这对狗男女。可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机会。 也许是之前他的机警,被人理解成了胆怯。再加上他又受了重伤,于是那对男女大意了,都没布下几张符篆,就在他的地盘上睡去。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这其中,风险很大。 他毕竟还不是阴神,还不能自如地运用鬼术。用鬼术对付些常人,那当然为所欲为。可对付这两人,怕是力有不逮。便何况他身受重伤之后,鬼术威力自然会有所削弱。 犹豫了很久后,他决定试一试。 一试之下,那臭道士果真了得,心思纯净,道心坚固。他费尽了浑身解数,才成功挑动起了臭道士的一点欲念。 哎,实在太难了,他当时都想放弃了。可没想到,那臭道士看似心思纯净,道心坚固,可在这方面嘛,却着实却了不得。他不过是点着了一点火,那臭道士自己就把火烧了起来,还越烧越旺。 喜出望外之后,他立即去引诱臭小娘子。 如他所料,他没费多少力气就侵入进了臭小娘子的心防中,让她欲念大动。 然后,问题出现了。 这臭小娘子,竟然是个,是个无比纯洁的雏儿! 雏儿没什么的,临邛县的大家闺秀,他生生地吸干了一个。可别的雏儿再怎么纯洁,只要一挑动起欲念,不需要他教,便自然而然地知道该怎么做。可这个雏儿竟完全不一样,哪怕心里已经天雷勾动了地火,火烧得旺旺的,可她竟然还是茫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该做什么? 这样怎能让她沉迷? 深觉自己命苦的色鬼,逼不得已,只能在她的梦中幻化出一个男子,引导她去怎么做。 这真要了鬼命了! 他本就还没修成阴神,运起这等鬼术本就大是吃力,现在重伤之后,再做这种极费心力的事,色鬼真心怀疑,这极可能是再一个的陷阱。这陷阱如此狠毒,就是要他自投罗网,然后生生力竭而亡! 可最终,他还是成功了。 这一男一女沉醉在春梦之中,再无法自拨! 他,大功告成! 色鬼狂喜,于是现身,一边勉力维持着自己的鬼术,一边小心地绕过辟邪符,慢慢向那二人走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 当站在臭道士的身后时,色鬼浑身激动的直发抖。 这两人依旧一无所知,丝毫不知自己已死到临头。 此时,臭小娘子不知不觉中,已褪去了那层面纱,露出了那张绝色的脸。色鬼死死地盯着这张脸,浑身的邪火忽忽地直往上窜,他心里疯狂地叫嚣着:你是我的,你马上就是我的。我发誓,我要疯狂地摧残你,我要彻底地吸干你! 鬼爪以虚化实,色鬼狞笑着,鬼爪往臭道士的后心,慢慢插去! …… 春梦,春梦大好啊! 平生第一次做春梦的小道士心中大喜,啧啧,在这梦里,一些平时不敢想的人、一些平时不敢做的姿势,都是,随手可得,随便可做! 刺激,忒刺激了。这梦好的,跟柔儿的神交术有得一拼。 完全沉醉在春梦中的小道士,浑然忘了一切。自然不知,一只鬼爪,正向他的后心慢慢插去! 近了,近了,挨到了! 大功告成之际,色鬼再是镇定,也不由地心神一乱。 这不由自主的心神一乱,让已陷入必死之境中的小道士,挣得了一丝生机! 色鬼勉力维持鬼术,本就已至极限。鬼爪以虚化实,更是再分去了好些心力。这时他这心神一乱,那几根黑线不由地就是一动。 这一动,让小道士的心中,起了一丝警觉。 小道士立马惊觉:这梦太过诡异,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警觉,多年来苦苦修来,极是凝练的道心,瞬间便让小道士从春梦中,抽身离去。 于是马上,小道士就惊觉,自己身后阴寒渗人。 竟有恶鬼,近在咫尺! 危险! 而几乎是同一瞬间,色鬼已挨到小道士后心的鬼爪,猛地用力! 关键时刻,在这等关键时刻,小道士生死之间练就的极速反应,救了他一命。 根本来不及思索,小道士大喝一声:“临!” 在鬼爪即将破开他身体的时候,小道士的身上蓦地闪过一层光罩。这光罩纯白,似鸡蛋壳般将他护住。 “嘭”的一声巨响,出现的同时,这光罩便告碎裂。却在破碎的瞬间,白光猛地炸开。色鬼措手不及,被击个正着! 小道士睁开眼。 他眼前,眼对眼地,出现了一双大大的眼。 这眼,好大、好清、好纯,便是凝着不动,里面也有波光在粼动。波光清澈如镜,映得自己的脸,纤毫毕现! 波光倏地晃荡,这眼眨了一下。 只一下,小道士的心便醉了。 再一下,小道士的心便化了。 似中了魔怔,小道士迷迷糊糊地想着,就为了守护这份世间最难得的纯净,自己纵是死了,却也心甘! 只可惜,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这双眼蓦地瞪大,然后迅速离去。 于是小道士才注意到,眼的下面,那娇俏的鼻;鼻的下面,那小小的嘴。最后是那,略圆还明显带着婴儿肥的,小小的脸。 真真,好可爱!极可爱!超级无敌地可爱! 这可爱,不同于柔儿的,小女人的可爱;这可爱,分明只是,小女孩的可爱。 可爱的让人见了,便想轻轻地搂她入怀中,再轻笑着,往她脸上轻轻地吹上一口气。 可爱的让男人见了,根本就起不了一丝邪念。在这样的可爱面前,再是禽兽,也定会变得禽兽不如! 这脸,继续离去。 于是小道士的眼里,忽然跳入了一对丰盈。这对丰盈,还在剧烈地晃荡着。 眼前,还残留着那份极致可爱的童颜,可马上,眼里又跳入了一对剧烈晃荡的,嗯,丰盈! 这种极致强烈的对比,让小道士的心就是一乱。不由自主地,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向前猛地追出了一步。 可仅仅只一步,小道士立马清醒过来。身后刺骨的阴寒提醒着,还有一只恶鬼,正贴在他身后。 小道士急转身。转过身时,驱鬼符已在手中。他扬手,便要将灵符飞出去,却猛地一怔。 色鬼正在地上翻滚着,他无声地极力嘶吼,那表情,痛至极致。他浑身黑气乱窜,原本凝练的鬼体分明正在崩溃中。看这情形,哪用得着小道士出手。最多一时半刻,他必会魂飞魄散。 这是怎么回事?小道士纳闷了。 还没待他想明白,眼前一花,朱小娘子瞪着那双超级大的眼,挺着那双更超级大的胸,恶狠狠地说道: “丑道士,你刚对我做了什么?” 正文 275 传说中的童颜那个乳 这个误会了不得啊! 小道士急急分辨道:“是色鬼!” 朱小娘子更怒,两柄剑就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她大叫道:“去死吧,色鬼!” 然后,她手用力一割。 一剑割喉! 这一下,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感到咽喉处的疼痛之后,他脑中只一个念头在疯狂地转着:死了、死了、这下真死了! 可没死! 小道士这才发现,朱小娘子手中拿着的是桃木剑。咽喉处的一疼,怕是连皮都没割掉。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朱小娘子见状,一咬牙,手中桃木剑一收,手再一动时,抵在小道士咽喉处的,赫然是枚回旋镖。 小道士哪敢迟疑,大叫道:“姑奶奶,是真的鬼,是色鬼搞得鬼,不关贫道的事啊!” 朱小娘子看了眼身后,躺在地上正垂死挣扎的色鬼。 她手一指,怒道:“就他这副鬼样,能搞什么鬼?” 小道士欲哭无泪:“正是因为他搞了鬼,所以他才变成这副鬼样。这个就像是,像是,”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大叫道:“就像是练功中的走火入魔。对,定是这样。这色鬼还不是阴神,鬼术定不能运用自如。他以重伤之身强行运用鬼术,将你我二人诱入春梦中,要击杀你我。可在万分紧急的最后关头,贫道醒了过来,用了八卦镜,给了他重重一击。结果就像练功时走火入了魔,他便成了这副鬼样。” 这个,倒是大有可能,朱小娘子便犹豫了。 小道士急急说道:“姑奶奶,你熟知道术,可知天下哪种道术,能将人诱入春梦中?可鬼不一样啊,他本就是色鬼,惯会迷人神魂,与人梦中神交,借以吸人精气。这事他熟的很,贫道可真心不懂啊!” 朱小娘子终于信了。手一动,抵在小道士喉间的回旋镖便消失不见。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直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软了。不是他胆小,荒郊野外的,若这小娘子一时冲动,将他给杀了,他到哪说理去。 怒视着色鬼,朱小娘子冷哼一声,夺过小道士背上的包裹,随手一摸,拿出副罗盘,往色鬼身上就要砸去。 小道士大惊,叫道:“姑奶奶,使不得,这个易碎,使不得啊!” 见朱小娘子不理,小道士急急递上了拷鬼棒:“姑奶奶,用这个,这个硬。” 朱小娘子接过,双手抡起拷鬼棒,高高扬起,“啊”地一声大叫,猛力砸下。 一声巨响。 小道士看得那叫一个心疼:呜呜呜,上等法器啊,上等法器哪是这么用的。败家子啊败家子。 看朱小娘子手再一伸,小道士不敢怠慢,乖乖地递上法印一枚。 这样一样一样的法器递过,朱小娘子砸得那叫一个痛快,色鬼痛得那叫一个惨叫,小道士心疼的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等铜钱剑都砸出去后,色鬼终于再禁受不住,彻底化成漫天黑烟,弥漫在天地之间。 许小娘子满意拍了拍手:“哼,敢惹姑奶奶我,能死得有多惨,姑奶奶我就让你死得有多惨!” 见她终于完事了,小道士眼含热泪,急急收起地上的各色法器,用自己的道袍擦去上面的泥土,小心地放入包裹中,然后背在身后,防贼似地看着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冷哼一声,道:“那个色鬼已经魂飞魄散,姑奶奶要跟你这个色鬼,好好算下帐。” 小道士大怒,喝道:“你还想怎样?都说了,这不关贫道的事。” 朱小娘子怒道:“好啊,敢这般大声跟姑奶奶我说话,找死啊你。” 手一扬,小道士便见眼前寒光一闪,咽喉处便是一凉。却是回旋镖。 怒上心头,小道士一引铜钱剑,一剑便向朱小娘子刺去。 这一剑极快、极准、极狠,朱小娘子眼睛一亮,叫了声:“来得好。” 桃木剑从她袖中滑下,左剑轻轻地粘在小道士的铜钱剑上,朱小娘子身子一晃,右剑刺向小道士的咽喉。 小道士冷哼一声,铜钱剑滴溜溜一转,猛地一刺,直指朱小娘子咽喉。 他手长,剑也长,这一剑自然不会拼个两败俱伤。朱小娘子无奈,只得身子急退。 自己竟被逼退了?朱小娘子脸一红,清叱一声,身形晃动。一时之间,便似有六七个朱小娘子同时向小道士攻来。 一时剑光纷落如雨,小道士他凝神静气,手中一柄铜钱剑运转如飞,生生抵住。 可终究抵挡不过。 十几招过后,他咽喉处一疼,一柄桃木剑架在脖子上。 打了这么一架,朱小娘子心情大好。她收了剑,笑道:“丑道士,没想到你道法高超,剑法竟也不简单。能在姑奶奶我手下走上十几招,了得!” 小道士苦笑:“那有什么用?你若是运足内力,直直一剑刺来,我怕是连一招都挡不住。” 朱小娘子点头:“正是!这就是姑奶奶我当年弃道习武的原因。不习道家心法,任我天赋天下第一,道术也只能学到皮毛。不学内家心法,你剑术练得再好,也不过是花架子。遇到真正的高手,立马抓瞎。“ “幸好姑奶奶我当年英明,不然岂不是跟你一样,欺负得了鬼,却净被人欺负。” 小道士苦笑:你也知道,你是在欺负人啊! 两人回李府。 许是已被小道士看到了真容,朱小娘子便卸下了伪装。不但面纱都懒得戴上,就连走起路来,都一蹦一跳的,跟个孩子似的。 放才春梦正炽,结果却被强行打断,小道士心中自还留有几分荡漾。这会儿,那双眼便忍不住了,偷偷地往小娘子脸上、身上瞧去。 看着看着,他便感叹:这脸长得可爱,果真是,优势大啊! 自己明明被她误会了,被她欺负了,可这才看了几眼,心中的却再找不出一丝一毫。 哎,这张脸,怎么能生得这般可爱! 瞪着大大的眼,嘟着小小的嘴,生气时的她,是极可爱的! 眼里发光,嘴角含笑,将剑舞成了凌落的雨,打架时的她,也是极可爱的! 便是瞪圆了眼,皱着鼻,咬着唇,用法器砸鬼时的她,竟也是极可爱的! 怪不得她爹爹和什么赵伯对她如此之好,可爱真真无敌啊! 再走了一段,小道士受不了了,停住脚步,叹道:“小娘子,能不能烦请你将面纱带上,再拜托你好好地走路,不要一蹦一跳的。” 朱小娘子奇道:“为什么啊?” 小道士心中悲愤,为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很妖孽啊! 单看那未语含嗔的脸,那叫一个可爱、纯洁,让人见了,只想用尽一切,去呵护她、守护她。 可再看那蹦蹦跳跳的胸,那叫一个诱惑、魅惑,让人见了,直想拼尽一切,去折磨她、撕碎她。 这样上看看,下看看,小道士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想当圣人,一下子又想当禽兽。这样折腾了几回,小道士觉得,自己的神魂要裂成两半了。 所以,还是只看一样的好。 许是看懂了小道士的眼神,朱小娘子脸一红,大大的眼一瞪,小小的嘴一嘟,怒道:“色鬼!” …… 第二天。 朱小娘子打了个哈欠,伸着大大的懒腰,出了门。 守在门口的小道士立马一脸谄媚地说道:“小娘子早。” 朱小娘子警惕地看着他:“一大早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 小道士心中苦笑:“好一个一大早?不知昨天晚上,是谁大半夜的吵醒了李公,生生地拿走了两百两的赏银?” 他谄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贫道急着赶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赏银。” 朱小娘子鄙夷地看着他:“就这点事?哼,生得丑也就罢了,是个色鬼也就算了,竟还是个财迷?丑道士,你干嘛不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小道士脸上的笑容便是一滞,他咬了咬牙,装作不听到,自个进了屋。 朱小娘子再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要赏银没问题,不过在此之前,你我之间有笔帐要算下。” 小道士听了身子一僵,心中一个劲地直叫苦。早就料到,这钱进了她的手,再要她拿出来,怕是不简单。这不,问题就来了。 他苦笑:“小娘子你说?” 朱小娘子一指自己脸上的面纱,正色说道:“昨天晚上,你看到了姑奶奶我的脸,按照我家的规矩……” 她话还没有说完,小道士就失声惊叫道:“啊!难不成看了你的脸,我就得娶你?”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道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时脸色惨白。 他双手乱晃,急急地说道:“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便是打死我,贫道也绝不敢答应。” 朱小娘子大怒:“我家怎会有那样的规矩?” 再一想,她更怒。冲上来,不由分说地扬拳就打:“你个丑八怪,你个色鬼,你个财迷,你这是什么意思?姑奶奶我嫁给你,难道还亏了你不成?难道还委屈了你不行?你怎么敢做出这副死样子?” “我去,姑奶奶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你?你那般丑,那么色,那么财迷。便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光了,姑奶奶我正眼瞧你一下,也会生生地挖了自己的眼。” 这就好,不嫁给我就好。真是的,说话也不说清楚,吓死个人了! 挨了几拳的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家里已经有一个生猛的女侠,若是再来一个刁蛮的女侠,苍天啊!自己还能活不? 看他那如释重负的样子,朱小娘子气得啊,胸前那对丰盈剧烈起伏,直欲裂衣而出,生生砸死那丑道士。 闭上眼,紧握粉拳,朱小娘子好不容易才冷静了几分。 睁开眼,看着小道士,朱小娘子冷声说道:“面纱的事,不过是个引子,不提也罢。现在我俩进入正题。丑道士,你不是要赏银吗?” 转身,她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托盘,将其上的红布揭开。 二十锭雪花银,整整齐齐地码在盘中。 小道士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看清楚了,纹银二百两。”朱小娘子正色说道:“这些,全都是姑奶奶我的。” 然后她一伸手,手心中放着一小锭,比花生米略大,比枣子略小的,碎银子:“这个,才是你的。” “什么!”小道士一蹦三尺高,失声叫道! 正文 276 被人往死里欺负了 “你,你,你!我,我,我!”小道士哆嗦着手,指着朱小娘子,颤声说道。 然后他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他笑道:“小娘子你生得如此可爱,定然不会这么狠的。你是在开玩笑,对不?” 朱小娘子竖起一根青葱似的手指,摇了摇:“不不,姑奶奶我是认真的。” 她手再一指:“这盘银子是我的,那锭银子是你的,姑奶奶我确定以及肯定。”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既然都撕破脸了,小道士再无顾忌,他冷笑道:“小娘子处事,果真是公道!” “你我心知肚明,就你的那点道行,根本拿那色鬼无可奈何。若不是贫道出面,这赏银你能拿到手?” 朱小娘子笑道:“要讲道理是不?好!姑奶奶我平生最喜以理服人。” “我且问你,当时你说要打下手,姑奶奶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小道士一回想,心中立马有了极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听朱小娘子说道:“姑奶奶我当时说得是,晚上一个人在那守着,实在无聊。你到时陪我解解闷。等捉了那鬼后,我随便赏你点银子。我是不是这样说的?” 小道士心中发苦,苦得像吃了黄莲。大意了,自己实在是大意了! 朱小娘子双手负在身后,昂着头,挺着胸,那神情,要有多得意便有多得意:“当时你可是亲口应了的。既然应了,那就得按规矩办。” “按规矩,你要陪姑奶奶我解闷。可这几个晚上,你做了什么?板着张死人脸,话都没说上几句。就你这表现,姑奶奶我不给你一钱银子,说得过去吧!” “你!你!”小道士气得直欲吐血。 见他气成这般模样,朱小娘子心里乐开了花:“姑奶奶我当时说得是,随便赏你点银子。那赏多少,自然是姑奶奶我说了算。按你的表现,本来不给银子也是可以的。但无奈姑奶奶我实在宅心仁厚,还是多少给了你一点。怎么样,还不谢谢姑奶奶?” 小道士紧握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说:“贫道说的话,自然算数!哪怕是一时不察,上了某人的恶当,贫道也绝然不会食言。” “只是小娘子莫要忘了,昨晚那色鬼可是用鬼术迷住了你我,若非贫道及时醒转过来,小娘子你定已落入魔掌之中。那样,还不知道会如何凄惨。被吸成人干,怕还是最轻的。” “小娘子,这是真真正正的救命之恩!小娘子出身富贵,这条命便是拿万金来换,贫道想,也不为过。哦,自然,命是你自己的,小娘子若是觉得它不过只值三五钱银子,贫道也无话可说,这就取了这三五钱银子。” 朱小娘子笑道:“相处几日,到今时才发现,你的这张嘴,倒是挺利落的。” “不错,昨夜若非你及时醒转,姑奶奶我已落入魔掌。只是丑道士,你当时醒了过来,是为了救姑奶奶我吗?自然不是,你不过是自救而已。至于救了我,那都不算是顺便的事。” “所以这份恩,姑奶奶我可以领,也可以不领。领了,自是给你万金都不为过。不领,呵呵,我们一事归一事,这三五钱银子可与那无关。” “原本姑奶奶我还领你的情,想着分润你几锭银元宝。只可惜丑道士,你刚刚狠狠地得罪了姑奶奶我。所以,不好意思,银元宝却是给不了哦。” 你!小道士气极,怒道:“小娘子可别忘了,那色鬼是因为贫道才魂飞魄散的。若是没有贫道,哼!” “什么!”朱小娘子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惊道:“那色鬼明明是姑奶奶我,用法器生生砸死的。当时你可是站在一旁发呆,什么都没做哦!丑道士,你可别睁眼说瞎话。” 小道士大声说道:“那色鬼已走火入魔,便是你不去动他,他也自会消散。” “这样啊!”朱小娘子苦恼地说道:“可这事不好证实啊!丑道士,你道术精深,要不你将色鬼再变回来,让我俩看看,姑奶奶我若是不动他,他会不会自己消散?” 你!小道士长叹一声,二话不说,从小娘子手中一把抢过,嗯,那锭碎银子,转身便走。 “丑道士,你干嘛?”朱小娘子叫道。 小道士头也不回:“今儿个贫道认栽!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以后,永无瓜葛!” 就听朱小娘子在身后叹道:“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稍微有趣点的,没想到才逗了几天,这人便翻脸走人。哎,忒不像是个男人!” …… 临邛县。当铺前。 “仙长,你的这些物件,也就这铜钱剑和这墨玉宝盒还算值钱。别的恕老朽直言,怕是当不了几个铜板。”掌柜的说道。 小道士一咬牙,说道:“就当墨玉宝盒。” 掌柜的拿起算盘算了算:“请问道爷,你是要死当还是活当。” “活当,自然是活当,最多一两个月,贫道我定会拿银两赎回来的。” “好,活当月息三分。墨玉宝盒可当纹银一百两,铜钱剑可当纹银一百十一两。” 啊!小道士大吃一惊:“贫道的墨玉宝盒,可是用整块上等的墨玉精心雕成的。不说它是上等的法器,光就这材质,怕也值好几百两银子吧!” 掌柜的笑道:“道爷有所不知,当铺的规矩和别处不同。这宝盒材质的确非凡,若是请名家在上面雕些花鸟虫鱼,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只可惜这宝盒上面雕着的,却是些稀里古怪的符篆。如此一来,这宝盒想要卖出去,有谁肯要?定是卖不出好价的。所以,道爷要当,最多只能当纹银一百两。” 小道士听了心中那叫一个纠结,一百两纹银,如果是乘马车到青城,自是足够了。可若是想买匹马,却远远不够。 要不把铜钱剑也给当了?可没了铜钱剑,这一两个月里若是遇到了厉害的恶鬼,自己拿什么来对敌? 正纠结时,耳边忽听得“噗嗤”一声娇笑。 笑声很是熟悉。 他循声看去,却是朱小娘子。 这小娘子左手牵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这马气势非凡,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宝马,当不在许若雪的大黑马和大黄马之下。 这且不说,这小娘子右手竟还牵着匹大白马。这白马相比红马,是要逊色的多,可也是匹能骑乘的高头大马。 小道士的眼红了。 我去啊!我在这想马想的要死,这小娘子竟还一人双骑!要不要抢了一匹就跑?可是,呜呜,我跑不过她更打不过她。 朱小娘子嘻嘻一笑:“丑道士,你可真是傻,这等上等法器在当铺里能当出什么好价?” 小道士怒道:“要你管。” 朱小娘子慢悠悠地说:“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姑奶奶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典当法器,定是听得有人说,东市有一匹良马出售。呵,不好意思,那马姑奶奶我已经买了,便是我右手边的这匹。” 小道士一听怒极,闪电般地从掌柜的手中抢回铜钱剑和墨玉宝盒。 他剑指朱小娘子,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他悲愤万分地控诉道:“你明明知道我急着赶路,你明明知道我在找良马,你还偏偏将这唯一的一匹给买走了。你,你安得什么心?” 朱小娘子诧异地说道:“我安得什么心?姑奶奶我不过是轻轻松松地赚了两百两纹银后,想体会一下一人双骑,快马走江湖的滋味,就动了买马的心思。” “这马就在那,谁能出银子谁便牵走。姑奶奶我花自己的银子买匹马,碍着你什么事了?” 小道士无语问苍天! 他无奈地说道:“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匹马让给我?” 朱小娘子奇道:“奇怪了,姑奶奶我缺钱花吗?这马我刚买的,为何要卖掉?” 看小道士抓狂到一副想杀人的表情,朱小娘子眼珠子一转:“你身上最多五钱银子,别说马了,怕是马毛都买不了几根。也罢,这马我不会卖给你,但可以租给你。只是这租金嘛?有点贵哦!” 明知道有把刀横在面前,就要狠狠地宰他一刀。可当此之时,小道士还有什么办法? 他长叹一声,认命了:“说吧,这租金怎么个贵法?” “按时辰算,早上开始出发时计时,到晚上准备住宿时为止,中间一个时辰就收,”朱小娘子想了想,手一挥:“知道你穷得要命,姑奶奶我就发发善心,马马虎虎地意思意思一下吧。一个时辰就收纹银十五两!” 什,什么?一个时辰十五两银子? 小道士跳了起来,指着朱小娘子骂道:“你,你抢钱啊!就算杀猪也没这么狠吧!” 朱小娘子叹道:“哎,没办法,谁叫某人给我脸色看,拍拍屁股就敢走人。某人一天之内得罪了姑奶奶我两次,姑奶奶我不狠点,这心里可不痛快啊!”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小道士只能拱手致歉:“是贫道错了,小娘子大人有大量,请原谅贫道则个。那银子,还请少收点。” 朱小娘子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大人有大量?姑奶奶我除了胸大眼大,哪儿还大了?” 看小道士气结的模样,她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姑奶奶我就再开开恩,就收你,一个时辰二十两银子吧!” 好啊,这一开恩,从一个时辰十五两变成了,一个时辰二十两。 小道士这个气啊,手指着朱小娘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朱小娘子淡淡说道:“丑道士,你手再指一下,可就是一个时辰三十两银子了。” 小道士闪电般地收回了手,叹道:“好,贫道认输了。这银子,我出!” 骑着价值万金的“宝马”,小道士眼看青城方向,眼中热泪盈眶: “夫人啊,夫君我被人欺负了,被人往死里欺负了,被人欺负死了!” “夫人啊,没了你在夫君身边,夫君这日子过得,好生凄惨啊!夫君现在是,真真想死你了。” “夫人啊,已过了整整八天,不知你现在到底怎样?是否还安好?” “你若是安好,你我从此再不分离。你若是,若是不幸,夫君我倾尽一生,为你报仇雪恨!” 正文 277 黑云压城城欲摧 青城剑派,祖堂! 许掌门领一众长老,长跪于蒲团上。 许掌门顿首,泣道:“青城剑派历代先师在上,弟子许不二教女无方,以致为剑派惹来一场弥天大祸。现今五千官兵围青城,剑派实面临生死存亡。还请历代先师在天有灵,大发神威,佑我青城剑派度过此场浩劫。弟子许不二叩首。” 许掌门声音哽咽,行五体投地大礼。他身后众长老,一齐行礼。 礼毕,众人坐下。 许掌门叹道:“我剑派自创建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生死考验。当此之时,还请众长老同心协力,以共度此次难关。我剑派源远流长,断不能在我等手中葬送啊!” 众长老纷纷称是。 许掌门起身,向神案前供奉着的十数灵牌一拱手,说:“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某请各位秉持公理,有话直说。现在官兵围山,上山下山的各条道路都已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该如何处置?各位长老,请说说吧!” 无人吭声。 许掌门苦笑道:“那还是某先说吧!” “此次大祸,全因小女许若雪而起。某教女无方,以致小女刁蛮任性,在外得罪了权贵,这才引来此祸。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番劫难,某其罪第一,不敢再厚颜腆居掌门之位。” “出了此门后,某会宣布,辞去掌门之位,以谢某之罪。” 这话一说,众长老大惊。六名长老中,有四人齐齐惊呼:“掌门不可!” 这其中,六长老性如烈火,他向来极是尊崇许掌门,当下起身怒道:“二哥说得这是什么话?二哥持掌青城二十年,剑派发展如何,大家眼睛都没瞎。” “在外,青城剑派可从未曾有过,像如今般的声望。那是真正的笑傲川蜀,威震江湖。江湖上一提起我青城剑派,谁不高竖起大拇指,奉上七分尊敬。” “在内,我剑派上下一心,二十年来绝无内讧。平日里众弟子苦练剑术,勤练剑阵,一派和谐。外出行走江湖时,弟子之间也能相护守望。” “青城剑派从所未有过的兴盛,这其中二哥你高居首功。二哥你德高望重,人人敬服。你若去了这掌门之位,谁有资格、谁有能耐敢坐上这个位置?” “二哥,老六还请你三思啊!蛇无头不行,若没了二哥,我剑派纵是一条青龙,以后怕也就成了一条青蛇!” 他这话一说,众长老齐齐点头。 许掌门见了,眼中有泪:“能得各位师兄师弟的认可,某这二十年来的付出,值了,真值了!” “只是现在朝廷明发号令不说,官兵更是直接围住了青城。虽说他们应不敢围剿我青城剑派,但看这等声势,小女许若雪他们定是自在必得。” “如此以来,某再恋栈不去,青城剑派定会被当今朝廷所忌。现如今我剑派实力雄厚,这是大好事。可若被朝廷猜忌,这却是大祸事。朝廷自会担心,数千剑道高手,一旦做起乱来,整个川蜀怕是会毁于一旦。有此顾忌,朝廷说不定真会尽起大军,彻底剿灭我剑派!” “再说,我青城剑派是白道门派,向来遵从朝廷法度,听从朝廷号令。现在岂能因我父女之故,而与朝廷真的为敌,与官兵真的刀枪相向?” “所以,某这掌门人之位,不是某想不想辞,也不是各位想不想留,而是不得不如此。想某为剑派呕心沥血二十年,怎能让列祖列宗创下的大好基业,因某父女之故,尽皆粉碎?所以,还请各位师兄弟理解下某的苦心。” “此事,某意已决,不得再议!” 见许掌门言辞坚决,说得又是实情,众长老无不脸上悲愤,却是只能默认。 许掌门再说道:“今日真正所议的,是两件事。” “山下都总管大人派人传信,说我青城剑派若是允了他两件事,他即刻提兵离去,绝不相犯。” “其一是,要某辞去掌门之位,再自去军营请罪。” “其二是,要我青城剑派尽发门下弟子,一月内,缉拿许若雪和张天一归案。” “什么!”他这话一说,众长老盛怒。 六长老更是站起,跺脚怒道:“掌门真是的!这等无礼之言,理他做甚么?为什么不将送信人的人头给砍下来,挂在我剑派山门上?” 许掌门眼一瞪,喝道:“坐下!这说得什么话,难道你还真个要造反不成?” 看六长老气呼呼地坐下,许掌门苦笑:“要某辞去掌门人之位,这个好说。要某自去军营请罪,某便舍了这张脸,弃了这条命,也无不可。但是,要我青城剑派尽发门下弟子,捉小女归案,这个却是,呵呵。” 三长老怒道:“别说两件,便是一件,也绝不能答应!” “大家心中清楚,我们江湖中人最重颜面。颜面若没了,任你武功盖世,也是人人鄙视,个个唾弃。” “现今掌门人为了青城安危,自请辞去掌门之位,我剑派已是颜面大失。若是掌门人再被逼得自去军营请罪,这事传出去,江湖中人会怎么看我青城剑派?怕是人人都会吐一口口水,骂一句孬种!真若如此,以后我等谁还敢自称青城弟子,以后我等还如何再行走江湖?” “江湖中人,命可以不要,气却不可不出,脸却不能不要。这事,绝无可能,便是死,也定无可能!” 四长老怒道:“若雪这孩子是我等看着长大的,说她有时霸道,说她有时任性,这我认。可若说她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别说我不信,山上的六百弟子谁个肯信?” “这世道黑暗,若雪这孩子又是天生的侠义心肠。此事不问可知,她定是在外行侠仗义时得罪了当朝权贵,这才惨被冤枉。” “各位皆知若雪是我青城剑派的大姐大,在年轻弟子心中的声望之隆,就是掌门也有不如。现在她身处险境,流落在外,生死不知,青城弟子谁不心中焦急?这些天来,便是压着他们不去下山,老夫已是费尽了心力,险些压不住。若是我等答应,亲自带弟子去捉若雪。呵呵,一夜之间,数百弟子定会离开青城,与我青城再无瓜葛!” “我等再怎么委屈求全,也是为了保全青城剑派。可若是一旦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我剑派立即会土崩瓦解,那这样,我们还求什么全,还委屈个屁!” “此事绝无可能!官兵真要强求,他们攻上来便是。数千官兵而已,若是边军,我剑派还怕不敌。州府的那些兵嘛,哼,别说数千,便是上万又如何?” 一时六位长老,个个义愤填膺! 许掌门伸手,止住了喧嚣。他皱眉说道:“各位长老说得在理,可是官府那怎么办?” 这话一说,众人沉默。 迟疑了下,大长老说道:“要不,我们去谈谈吧?” 六长老一听大怒:“谈,还有什么好谈的?真是反了,我剑派还不一定覆灭。就是灭了,也能争得偌大的名声。可要是答应官府,我剑派不说马上消散,便是苟活了下来,也不过是个躯壳。别说众弟子,我老六第一个就会离开!” “哼,大师兄,你说此话,怀的是什么心思,真当老六我不明白?大师兄不就以为这掌门之位本应是你的,二师兄去了后,自然会由你来持掌青城。” “我老六是个粗人,说话向来耿直,这事,我不服!” 大长老一听怒极,可还没待他发火,许掌门就喝道:“老六你说得什么话?大师兄向来宅心仁厚,这二十年来为我剑派付出极多。你说得这是诛心之言,实在太过,还不向大师兄赔礼?” 说着,许掌门正色一拱手:“大师兄,我等几个兄弟相交几十年。你也知道老六的脾气,这火要是上了头,嘴上就乱屁。还请大师兄大人大量,饶了他这一回。” 大长老冷冷地说了句“好说”,恨恨坐下。 许掌门打圆场道:“某知大师兄的意思。大师兄是想要剑派动用关系,向那都总管大人施压,请他收回成命。大师兄,是也不是?” 大长老说道:“还是掌门知我。我的想法是,先师在世时,曾与朝堂中多位大人交好。我剑派又在青城立足数百年,在本地士绅中声望极高,就连川中官府,向来也甚是敬重我派。那都总管大人再怎么嚣张,也是外官,还是武官。只要我剑派舍得,发动朝堂里的关系,请动那些知府大人,那都总管想来也会做些让步。” “只是掌门向来思虑周详。我能想到的,掌门定是早已想到。既然现在还没动静,此路怕是不通!” 许掌门叹道:“是啊!自消息传来后,某就骑快马,带上重礼,三日之间连续拜访了川中多位大人。可这些大人,或者避而不见,或者避而不谈。竟是,竟是没一个肯为我剑派出头。想来是这潭浑水,实在深得很,那些大人不敢下去,怕被淹死。” “至于朝中的关系,剑派是有些,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这次,只有靠我们自己。” 一众人商议良久,终究下不了决定。 起兵谋反,自是不愿,也不敢。可若是答应官兵条件,也是不愿,更不能。 这真真是,左右为难! 最终只能商定,先不理那鬼屁都总管。待到官府重兵压境,剑指青城时,再阵前定夺。 若是官府肯稍做退让,许掌门便自入军中,随官兵离去。 可若是官府一味强硬,那说不得,只能,拼上一拼! 正文 278 甲光向日金鳞开 青城山下青城县,县衙中。 “总管大人,”一门武将推门而进,抱拳叫道。 “张都监前来,不知有何贵干?”高踞长案后的成都府路副都总管赵德言一见来人,皱眉说道。 成都府都监张立犹豫了下,说道:“末将听闻,大人命人向青城剑派投书,不知可有此事?” 赵总管冷冷说道:“是有此事。不知张都监有何指教?” 张都监一咬牙,说:“以末将愚见,此事怕是会激怒青城剑派。要知江湖中人最好颜面,所谓‘生死事小,面子事大’。若是逼之过及,末将实在担心,事与愿违啊!” 赵总管将身子靠在大师椅椅背上,淡淡地说道:“本官听闻张都监未从军前,是半个江湖中人,对江湖中诸事颇为熟悉。正因如此,朝廷才将张都监调在本官麾下,命你我二人主持此事。” “本官本是文官,因不得上进,才转为武职,所以对军中之事不甚精通,对江湖之事更是不甚了了。张都监又是武职,又出身江湖,不知有何教本官?” 此时文尊武卑。在文官眼中,江湖中人出身草莽,惯会以武犯禁,实在个个该杀。所以他这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内里的意思,不过是用他曾经的文官身份,来压张都监这现在的武人,曾经的江湖人。 张都监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当下脸上怒气就是一闪。可此事非同小可,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道:“总管大人腹中自有谋略,末将岂敢说指教?只是末将当年的确在江湖中厮混过一段时间,所以深知,青城剑派实力雄厚,绝对容不得小觑。” “其派中仗剑之士上千人,分散各地的门人两千人。凡剑派弟子,数十年如一日,个个苦练剑法。单论博杀之术,我大宋的普通士卒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再一个,其派中掌门许不二,一身剑术出神入化。虽自称‘天下第三剑’,但实力实是有望问鼎‘天下第一剑’。更了不得是,此人思虑周详,处事公允,虽是侠客,却有君子之风。所以在剑派中,声望卓隆,极得敬服!” “许不二持掌青城二十年,剑派实力此时正处于巅峰之时。别说川蜀一地,便是整个天下武林,能与之并肩的,怕也没有啊!” “所以依末将愚见,我等此行,只能缓缓图之,却切忌操之过急!” 赵总管冷着脸听着,听后冷冷一笑:“青城剑派派中仗剑之士上千,这个本官信。外在门人两千,呵呵,我大军围山之时,怎地不见一人回山来救?” 张都监答道:“这是因为我等是奉朝廷号令而行,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师。许掌门为人机警,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召集门人,正面与我大军相抗。” “说得好!”赵总管一拍长案,长立而起,大声说道:“我等奉朝廷号令而行,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师。青城剑派若不想犯上作乱,起兵谋反,那只能大开山门,束手就擒。本官请问,他许不二敢造反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敢造反,青城剑派数千人,敢跟着他造反吗?” 张都监答道:“当今我大宋在圣天子治理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青城剑派身处天府之国中,民众富庶。真若起兵谋反,谁敢附从?所以他许不二不敢反,剑派众人也不敢反。” 赵总管坐下:“即是如此,那张都监担心什么?哼,有朝廷大义名分在,漫说本官麾下有五千官兵,便是本官只带五人前去,他孙不二、他青城剑派一样也只能俯首帖耳,乖乖地让本官处置。” 张都监说道:“大人所言极是!谋反大罪,谁敢担当?” “可是大人有所不知。江湖中人过得是刀口喋血的日子,向来生死为小,义气为重。江湖中因为一时意气,拨刀相向,闹出血雨腥风的事,那是层出不穷。所以对付这等江湖大派,切记要保全他们的颜面,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此次大军围山,青城剑派中人已大是不满。若再要拿去深得他们敬重的掌门人,这不满再加三分。若是还要拿去在年轻弟子心中,威望无以复加的青城女侠许若雪,这不满加得岂止是三分?这样以来,剑派弟子便是再不想反,一时激愤之下,怕也会拨剑而起,力抗官军!到得杀戮一起,青城剑派不想反,也只能真的反了!” “大人,如今我大宋周边不宁,我成都府路虽不直面金国,但旁有蕃部,下有大理,内有蛮夷,其实身处众敌环伺之中。好在我川蜀一地,地形复杂,如此成都府才得以平安。可若是青城剑派数千弟子真的起兵造反,这天府之国怕是会由里到位捅个稀巴烂,到时引得外敌入侵,这便是一场足以倾覆大宋的弥天大祸!” “大人,此事不得不谨慎,不得不三思啊!” 张都监拜伏于地,说得情深意切,让人动容。 可赵总管脸色丝毫未变,他说道:“张都监怕是杞人忧天吧!” “漫说官兵压境,青城剑派诸人绝不敢反。便说他反了又如何?本官手中有五千虎狼之师,还怕他小小的一个江湖门派。” “他不反还说,反了,呵呵,不过是为白白为你我送上一份天大的功劳!” 一听此言,张都监猛地抬头,大惊失色到“啊”地惊叫出声。 怎地这般沉不住气,亏得还是武将?赵总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教训道:“本官虽是文官出身,但转了武职后,也是狠读了一通兵书。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官问你,青城剑派诸人有甲胄不?有弓弩不?” 张都监答道:“朝廷律令,私藏全副铠甲者处死,私藏不成副的铠甲杖五十七,私藏枪或刀弩者够十件之数的处死,私藏弓箭十副者处死。朝廷严令之下,青城剑派强弓或有一二,便劲弩却绝无、甲胄更绝无。” 赵总管拍手笑道:“正是如此!我手下兵士有皮甲一千,铁甲四百,步人甲五十。有强弓八百,劲弩五百。我以盾牌护于前,以甲兵护住盾牌,盾牌中布以长枪阵,阵后再以强弓、劲弩疾射。青城剑派弟子武功再高,可身上无甲,手中只有剑,以区区肉身来抵挡我的强弓劲弩,任他个个武功盖世,能挡得了几个回合?” 这番话说完,赵总管极是自得,想来自认自己这番兵书,实在没白读。 却不料张都监苦笑道:“大人刚刚上任,军中有些龌蹉,大人不是很清楚,想必被那奸吏给骗了。” “到到如今,未将只能实话实说。大人若看帐册,兵员自然是足数的,兵备自然是齐备的,但实际上,呵呵。” “五千官兵,其实足数最多不过三千。除去老弱病残,可用之兵最多不过两千。其中能战之士,估计也就数百。” “再是,皮甲一千,铁甲四百,步人甲五十。强弓八百,劲弩五百。这些不过是帐上的数字,库房中真正能拿出来的,最多不过半数。而这其中,又有一半,老旧绝不可用。真正完好,可算精良的,怕是十中无一!” 一听此话,赵总管大惊,失声叫道:“怎会如此?某早知军中龌蹉,却想不到不堪至此。哎,武夫害国啊!” 张都监脸上一抽,终忍不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大人,军中武职向来只负责行军打仗,这管军籍、管后备的,要么就是文职,要么就是上头文官硬塞进来的人,他们十个里面,倒有九个不曾舞过刀兵,却是算不得武夫吧。” “大人雄心壮志,欲一雪军中宿弊,末将深感敬佩。末将愿不惜此身,将那些蛀虫硕鼠,从军中清除干净,以还我军本来面目。” 发了一声感叹后,赵总管对张都监的话却不置可否,他淡淡地说道:“此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下的事。” 张都监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应道:“是!” 赵总管正色说道:“哪怕我军军备不整,但其实力,也远非区区一个江湖门派所能望其项背。挟朝廷正义名义,以数倍兵力,以优势兵备对付数百江湖草莽,这样都不能胜,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张都监,本官就跟你说句实话,想我等兴师动众,调动了一路精兵,费了诸多心力,花了无数银钱,若只是提了许不二一人的人头回去复命,这不是大功,这是大过!” “许若雪和张天一现在杳无音讯,急切之中,找寻不得,所以要将这大过变成大功,那必得借青城剑派数百反贼的人头一用。” “于川蜀腹地,剿灭隐藏已深的青城乱贼,将一场足可动荡社稷的大祸消弭于无形,张都监,这份功劳送上去,你我可不止加官一级啊!” 原来,他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竟是想生生逼反青城剑派,借以成全他的“大功”。 张都监急急劝道:“大人,切莫小看敌人啊!青城剑派弟子与别派不同,素来研习剑阵,绝非单打独斗、只顾逞个人之勇的乌合之众。正面对决,其实力怕是不比当年岳爷爷的‘背嵬军’差啊!” “好教大人得知。去年因许若雪之故,青城剑派与当时川蜀黑道总派把子,川西祝家庄火拼一场。那次大战,黑道中死三百人,伤六百多人,可剑派自身损失极轻,据说甚至无一弟子战死!” “大人,青城剑派可是猛虎,绝非病猫。人若戏虎,虎可噬人啊!” “末将肯请大人三思!” 见自己连心底深处的隐秘心思都直言相告了,张都监还是不听,赵总管终于大怒,再没耐心和这个武夫耗下去。 他冷冷说道:“张都监从前行走江湖时,想必与青城剑派交好。后来出任都监,镇守成都府时,想必与青城剑派也来往的也不少。” “张都监,你需知,你现在是官,可不再是贼。请你认请自己的身份,莫要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 这话,诛心至极。张都监听了盛怒,额头青筋直冒。他手捏拳头,握得咯吱直响。可终究不敢得罪顶头上司,张都监只能一拱手,说道:“多谢大人提点,末将知道了!这就告退。” 说完,他转身离去。 身后,赵总管一声冷哼! 正文 279 一派敌一国 “且慢!”赵总管忽然出声叫道。 张都监头都不回,冷冷地说道:“大人还有何指教?” 赵总管却从案后走出,过来牵住他的手,满脸笑容地说道:“你我共负重责,同领大军,有功同赏,有过同罚,正该齐心协力。若是你我之间都起了嫌隙,那未战这败局已定。某刚一时失言,还请张兄切勿见怪!” 张都监心中冷笑,好个“有功同赏,有过同罚”! 你等文官,稳坐中帐,或高居后方,可争起功夺起利来,那是个个奋勇上前、不择手段。只看那嘴一说,笔一写,十成的功劳就能变成十五成的功劳,然后落入自己口中十二成。剩下的三成,才轮到我们这些拼生拼死,冲杀在前的武官! 可要是有过,呵呵,你等文官却又是个个逃之夭夭、避之唯恐不及。再嘴一说,笔一写,十成的过错就能变成四成,其中三成错是我们这些舍生忘死、流血流汗的武官,最多再有一成才轮到你们文官。这都算是好的。若再遇到心狠的,那一成过反倒会变成三成功。至于错吗,关文官什么事?全是武官的错! “有功同赏,有过同罚”,我大宋什么时候有过这玩意儿? 可正因如此,张都监却不敢真个翻脸。赵总管虽然现在是武职,可出身文官。冲锋陷阵是不行,排除异己、拉帮结派、耍手段、搞阴谋的本事,甫一上任便让大家见识的真切。自己今天若是真一走了之,以后的苦头,可就吃到天上去了。 于是借坡下驴,张都监坐了回去。 赵总管亲自倒了一杯茶,笑道:“张兄,我麾下数千精兵,虽然领军的人是我,可其中大半将士,倒是出自成都府的禁军,所以此次,你我二人还得同心同德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鸟人,竟对一个我这么一个“武夫”,低声下气。 成都府路名义上的禁兵、厢兵、土兵是不少,可别的州府吃空饷吃得那叫一个厉害,兵员十不存三。便是拉过来的这些人,其实大多是地痞无赖,根本顶不得用。也只有成都府在张都监的管辖之下,可用之兵十中有六。所以这次出兵,能派得上用场的人,十成中倒有八成出自张都监旗下。 心中鄙夷,嘴上张都监笑道:“刚刚是末将一时冲动,险些误了大事。末将在军中厮混得久了,这脾气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赵总管笑道:“哪里哪里,某就喜欢张兄这直性子。” 于是两人一时你好我好,浑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闲聊了一会,赵总管说:“张兄,此次兵围青城,按律说,军帐应设在城外。可那李知县不但腾出民房,还将县衙让给你我。你知这是为何?” 张都监笑道:“自然是大人的面子。” 赵总管神秘地一笑:“某的面子是有些,可再怎样也当不得李知县,背负起满城的骂名。某就跟张兄透过底吧,张兄心中有数后,自然会知道,此次某为何要誓在必得。” 说着,赵总管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张都监。 张都监打开一看,这信不过平常,可最后的落款,却是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震。 他一时沉默,然后叹道:“原来如此!” 赵总管笑道:“正是如此!要羁押许不二,要许若雪死、要张天一死的人,可不正是他!” “当今我大宋,自是圣天子高高在上。可朝堂中,真正主宰朝纲的,却是此人!” 说着,赵总管站起,在室中走来走去,激动地说道:“那青城剑派实力再是雄厚又如何?需知与他们对阵的,是这位大人。而这位大人的身后,是整个的大宋!一派之力对阵一国之力,此战,青城必输!” “所以这次,你我只管放手去做。别的,呵,便是这天被捅了个窟窿,也有人会将这窟窿给补上!” “张兄,这等良机,你我岂能错过?这事若办得好,升官发财就在明日?” “人生在世,能得几回博。张兄,此时不博,更待何时!” 张都监想了一会,终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赵总管哈哈大笑:“某已传书青城剑派,声明,最迟酉时,必得答应某的条件。否则明日,某亲帅大军齐上青城,杀他个鸡犬不留!” “张兄就在这等着吧,等那许不二前来负荆请罪!” 赵总管说的得意,却不料,半个时辰,没人来,赵总管自嘲地呵呵一笑。 一个时辰后,还是没人来,赵总管皱眉不语。 两个时辰后,依旧没人来,赵总管脸色铁青。 酉时时分,终究没人来,赵总管气得浑身发抖,恨声说道:“好,好,好个顽劣之徒!” 看着赵总管怒气冲冲地离去,张都监沉默了一会,仰天一声长叹:“总管大人,若是这天被捅了个窟窿,说不定还真会有人将它补上。” “可若是这天翻了,到时死的,第一个就是你和我啊!” 第二日。 旌旗飞舞,号角声声。 数千官兵次第前进,齐上青城。 辰时出发,直到午时才进了山门。小半个时辰的山路,硬生生地,被官兵们走了一个半时辰。 好不容易上了山,赵总管催促手下将士立即摇旗呐喊,准备进攻。 可众将却齐齐叫苦,只说午饭时间已到,这赶了大半天的山路,手下儿郎又累又饿,不吃饱饭,休息好,怎么打仗? 赵总管大怒,亲自去阵前催促。却万料不到他刚一说明身份,众士卒就大哗。 这个说:“说好的只是在山上住下两晚,绝计不会打仗。现在却是要我等真刀真枪地上去拼,这不是骗人是什么?想骗我等去死,门都没有。” 另一个说:“哼,当时只说,行三天军,给八钱银子,饭管饱。可这三天,我等吃得比猪不如,住得比狗还差。这且不说,现在还要我等去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啊,别说八钱银子,便是八十两银子,爷爷我也不干。” 再一个说道:“某是成都府的人,这山上住的可都是侠客啊。有他们在,没人敢欺负我们这些穷人。那些侠客都是好人,干嘛要去杀他们?坏人不杀杀好人,我们不像是官倒像是匪。这事某可不干!” 还有人说道:“全四川路的人都知道,青城山上的剑客武功高强,个个以一敌千。这山上可有好几千剑客,我们这些人上去,他们一人都用不着出两剑,就能将我们全杀光光。这等送死的事,老子不干,宁愿当个逃兵!” 一时群情激愤,“回去,回去”,“走啦走啦”,“逃去逃去”的叫声不绝于耳。 赵总管目瞪口呆,一时手足无措。天地良心,他是来激励士气的,可看这情势,我去啊!这仗都还没开打,兵卒就要散了啊! 好在关键时刻,张都监赶到。他在成都府禁兵中威望甚高,由他出面,军心才勉强定了下来。 到得此时,赵总管再不敢说什么“即刻鸣金”,乖乖地吩咐下去,有好吃的尽管送上,饭菜管饱。 回到中军后,原本自信满满,满以为只要他大手一挥,数千虎狼之师立即狂啸着压上,将对面“反贼”碾压得粉碎的赵总管,再没了那份自信。 哪怕他再不知兵,也知道,带这群乌合之众与那群江湖高手厮杀,九成九,怕是会输得很难看。 无可奈何,他只得请教张都监。 张都监答道:“末将说过,若真正生死对决,我等这数千大军,还真不是数百青城剑客的对手。但这事要解决,其实也简单。” “需知我军最大的优势,不在于战力多少,而在于,我军是奉令而行,师出有名的堂堂朝廷正军。青城剑派的人只要不想起兵谋反,就不敢当真抵抗王师。” “末将再看此处地势狭小,实在摆不下多少士卒。我军人数众多,这本是大大的坏处。到得此时,却成了绝佳的好处。如此,只要我军将所有齐备的兵备、所有可战的精锐兵士都布于阵前。这样,定可给人造成我军威武,不可力敌的假象。” “有此假象在,再佐以朝廷大义,只要我等不苦苦相逼,凡事多留有余地,青城剑派除了屈服以外,别无他路!” “好!”听得张都监这么一说,赵总管大喜:“此事,便有功张兄了。” 辰时上山,直到申时,官兵阵势才摆开。 当先的四百官兵,手执利兵,踏进青城山门。 将数千官兵的家底全部凑上后,这四百官兵看上去端地不凡。一眼看去,个个神精气足,身上甲胄齐全。但见前方是五十盾牌兵,手持上好铁盾,中间是一百长枪兵,手持丈八长枪。最后再有二百五十名弓弩兵,手持强弓劲弩。 站在这等雄兵中间,赵总管的自信心又膨胀了起来。他拍马出阵,大声喊道: “青城剑派众人听着,今朝廷王者之师在此,尔等立即放下手中兵器,出来听命!” “若有不从,今日,本官便,血洗青城!” 正文 280 青城青城青城 “哼,好一个,血洗青城!”赵总管话音刚落,一声冷哼,悠悠响起。 这一声,声音浑厚动听,语气气定神闲,只是远远的一声轻哼,让人听来却似近在耳前。相比起赵总管声嘶力竭、脸红脖子粗的嘶吼,那叫一个云泥之别,高明到不知哪去了。 赵总管只觉颜面大失,厉声吼道:“是谁?敢对本官如此无礼。” 他话音未落,一声钟鸣! 然后“砰”地一声,只一声,青城剑派正堂那四扇大门,忽地齐齐打开。 便见,无数身着青衣的青城弟子,分成四列,左手捏剑诀,右手长剑贴于手背,如旋风般忽然而至,再猛地立定。 数百弟子,行走时悄无声息,更快逾奔马;立定时整齐划一,竟如一人! 一时,官兵这边大哗! 赵总管眨了好几下眼,才确定自己便没有眼花。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广场上,不过十几个呼吸间,竟真得出现了数百青衣剑客。 但看这些人,个个挺直如松,目光似鹰,细看是数百不同的人,可粗看却分明是同一个人,是一个绝世剑客! 这数百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那,不言不语不动。但观其气势,时而如山,如山般凝实、坚不可摧;时而如斧,如斧般锐利、无坚不催! 赵总管看看自己身边所谓的“雄兵”,个个神色仓皇,有一多半的人眼神直往后瞧,想来是在找逃路的路线。他一时只觉得心中发冷。 这真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自己从五千精兵中选出的四百雄兵,跟青城剑派的剑客相比,便如蹒跚走路的孩童比之壮硕如山的猛汉。 这能比吗! 于是方才的满满自信,被这当头的一盆冷水浇得,一丝不剩! 这个时候,赵总管才相信,张都监所言不虚:青城众人,不可力敌!就自己手下这帮,还没开战,便险些散伙的乌合之众,别说三千,就是一万,那又如何? 可不能力敌又怎样,事到如今,他还有退路吗? 赵总管清了下干涸的嗓子,正想说些什么,又是一阵钟鸣。 钟鸣方落,数百青城弟子忽然齐声大喝:“恭迎掌门!” 数百人齐声大喝,一时,“恭迎掌门”,“恭迎掌门”,“恭迎掌门”的喊声,在整个青城山回荡,在整片天地间回荡,绵绵不绝,声传十里! 喝声中,中间两排弟子长剑上指,结成剑林。然后便听正堂那“铮”地一声剑鸣,然后一人从高高的屋脊那飞身跃出,如一只巨鸟般落在剑林上。就见他脚步不停,踩着这剑林,飞身而至。 人还在空中,他蓦地一声清啸,手中长剑倾尽全力,往下一劈。 嘶! 赵总管便见,自己身旁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剑痕。 而那人,还在空中,还在数丈之外! 这是什么?是仙术吗?是邪术吗?赵总管看不懂。 可旁边的张都监明白,他不顾一切地失声叫道:“是剑气,这是剑气!是可杀人于十丈外的无形剑气!天,这世上,竟有人真能使出剑气!” 他这一喊,原本就骚动不安的众士卒更是大乱,如林的长枪缩回了大半,如墙的盾牌倒下了大半。 赵总管大怒,喝道:“稳住!” 深吸了一口气,赵总管排众而出,对那一人一剑,独立官兵面前,面不改色,依旧潇洒从容的俊朗中年男子说道:“可是青城剑派许掌门当面?” 许掌门捻须微笑:“正是不才。” 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赵总管顿时恼羞成怒。 他终究绝非草包,甚至不能算是庸才。只是初入武职,诸事不明而已。深吸了一口气,再摸了摸怀中那人的书信,赵总管笑道:“久闻许掌门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掌门笑道:“不敢当此谬赞。某七岁习剑,苦练三十五年,不过仅仅只能万军丛中取敌首级。” 赵总管立觉脖子一凉,他干笑了两声:“久闻许掌门治理有方,青城剑派在许掌门带领下好生兴旺。今日看贵派众弟子的表现,真是名不虚传。” 许掌门再笑道:“也不敢当。数百青城弟子习剑十年,习剑阵五年,若是上阵杀敌,也不过只能杀得数千精兵。” 他这一说,士卒又是一阵大乱。 赵总管再深吸一口气,一咬牙,蓦地大声说道:“许掌门说得好。只是,” 他一手指着头顶的天,喝道:“这天,是我大宋的天!” 他一手指着脚下的地,喝道:“这地,是我大宋的地!” 他一手指着青城弟子,喝道:“这人,是我大宋的人!”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某等奉朝廷号令,率堂堂王师前来,代表的就是朝廷,代表的就是大宋,代表的就是这天、这地、这人。许掌门,莫非你还敢反抗王师不成?” 许掌门看着他,眼里露出了一丝赞赏,他叹道:“某不敢!” 赵总管怒道:“你不敢?可某看你的这番作派,很敢!” “许掌门,哪怕你剑术通神,哪怕你青城剑客能以一敌百,可就算你一剑割了某的头,就算你青城杀光了我数千官兵。哼,敢问许掌门,你杀得光我大宋百万精兵,你堵得住我大宋千万百姓悠悠之口吗?” 许掌门正色说道:“我等皆是大宋良民,向来奉公守法。所以习武,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大人这话却是言重了,我青城剑派从前、现在、以后都绝无丝毫谋逆之心!” 赵总管手一指众青城弟子,喝道:“那请问许掌门,这是何意?” 许掌门一指众官兵,也喝道:“那请问赵总管,这又是何意?” 他怒道:“想我青城弟子,向来行侠仗义,在川蜀一地声名远播。而如今数千官兵围山,欲要血洗青城。某身为掌门人,试问,我青城所犯何罪,当得起大军刀兵相向?” 他转身看向一众弟子,朗声喝道:“青城,是我等的青城,是先师传下来的青城。我等本无罪,今日若是惨遭杀戮,苍天不容,我青城男儿也绝不容!” 他话音刚落,数百青城弟子齐齐扬剑,大喝三声:“青城、青城、青城!” 喝声如雷,声声滚动,众士卒听闻,无不骇然失色。 赵总管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方才一时口快,喊出了“血洗青城”这四个字,生生地激起了众怒。实在是,大错特错。 情急之下,他手抱拳,向北方一揖,说道:“当今圣天子在位,事事皆明,青城诸人有没罪,难道圣天子会不知道?” 他抬出大宋天子,许掌门立即噤声不敢言。 赵总管大声说道:“诸位,朝中有人上书,说青城剑派私藏军械、窝藏匪徒,多行不义,还有不轨之心。朝廷派我等来此,是要调查明白,不放过坏人,可也绝不能错杀好人。朝廷可没说过,诸位有罪。” 许掌门大是鄙视这心口不一、见风使舵的家伙,他问:“哦,原来如此,却不知大人调查的怎样?” 赵总管犹豫了下,终说道:“这些时日,某问过当地士绅、附近百姓,已经查探清楚,青城剑派中人向来行侠仗义,从不曾行过不义之事。” 到得此时,赵总管终放下了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何曾想到,麾下五千精兵,竟至这般不中用。他何曾想到,近千青城剑客,竟如此了得!他更不曾想到,青城剑客面对朝廷大军,竟真敢冲冠一怒,血洒青城! 现在,别说借“青城剑派数百反贼的人头一用,以谋大功”,他但求能平安地带走许掌门,问出许若雪和张天一的下落。 看他服了软,许掌门说道:“某等是江湖中人,身上多多少少惹了些江湖恩怨。赵大人要某等放下兵器,听从发落。某等自会担心,从前招惹的是非会带来祸患。” “赵大人,某等是剑客,从来剑不离身。还请赵大人体谅一二。” 这是打蛇随棍上啊!赵总管心中大恨,若是自己手中有数千披甲雄兵,那还用说什么?直接大手一挥,血洗青城,将这些乱臣反贼通通杀尽,将所有财物一扫而空,哪用得着受这等龌蹉气! 可现在力不如人,徒呼奈何?赵总管只能大笑道:“既然某已查清,诸位都是侠士,从来都不曾行过不义之事,那放下兵器之说,自然大可不必!” “某,以朝廷名义宣布,青城剑派私藏军械等事,纯属子虚乌有。只要众弟子不反抗朝廷,某担保,一切就如往昔!” 听得此言,许掌门长松了一口气,终于将剑派从这个漩涡中摘了出去。 随即,他又长叹了一口气。朝廷花费了偌大的心血,征集了五千大军,自然不可能是上青城来赏风景。 现在,轮到自己付出了。 他说:“那不知赵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赵总管脸一板,正色说道:“朝廷召令,青城剑派女弟子许若雪,和其夫君张天一,数月前私入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辱我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但念及事出有因,是误入王侯墓,惊醒僵尸,与其大战,才致主墓室崩塌。所以朝廷特从轻发落,免去其谋大逆大罪,着其自行归案。” “但二人自恃武功高强,拒不从命。为正朝廷法纪,特发海捕文书,令各府县全力缉拿此二贼归案。若青城剑派袒护二贼,可调集成都府路一路官兵,围剿青城!” “许掌门,你现在知道,某前来,所为何事!” 正文 281 只一人一剑 直到此时,许掌门才知道,许若雪所犯何事。 辱及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他心中发苦。便是平民百姓,先人遗体被打扰,也是大仇。更何况被欺辱的,可是当今天子! 天子手握天下,谁敢辱他? 许掌门只觉得口中发干,哎,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惹祸精。上一次下山,惹出与祝家庄的一场惊世血战,死三百多人,伤六百多人。这一次下山,更是了不得,竟牵扯上谋大逆的罪名。 谋大逆,当诛三族,罪不可赫! 看许掌门神色怔怔,赵总管只求心中快意,他冷笑道:“朝廷已将许若雪和张天一的罪名,从谋大逆大罪,降为死罪,已是仁至义尽。今我大军已至,你青城剑派难道还要反抗王师,包庇罪犯?” 许掌门说道:“不敢!” 赵总管拍掌叫道:“好,如此,请将许若雪并张天一交出来。” 许掌门摇头说道:“小女自上次离开青城后,这大半年来一直杳无音讯,某实在不知她下落。大人要我等交人,人都不在青城,我剑派怎么交?” 赵总管淡淡地说道:“哦!是吗?” 他看着前面那高耸绵延的屋舍,一时心中犹豫,暗道:口说无凭,派兵进去搜查一下,那是再应该不过。这其中好处无数,要不要取一下? 可看看自己面前,虎视眈眈的众长老,和杀气腾腾的数百弟子,赵总管心中长叹:哎,力不如人啊! 他说:“许掌门既然如此说,本官也信。只要这次贵派应允两个条件,本官这就率大军下山,绝不停留!” “大人,却不知是哪两个条件?” “其一,许掌门即刻辞去青城剑派掌门之位,这就随本官离去,听从有司审问。” “其二,青城剑派立即派人,协助官府缉拿许若雪和张定一,以自证清白。” 这两个条件,比之前信中所提的,已宽松了很多。不但给自己留了颜面,关键是若雪那里,只是“协助官府缉拿”。协助而已,随便派两个人应付便是。 自己一夜苦思,精心布置,让弟子那般震撼地出场,果然有效!许掌门于是便要答应。 却不料,他身后的弟子一听,个个大怒。 这几日官兵围山,上不来也下不去,众弟子不知所以,只风传,是大姐大在外惹了事,官兵是来拿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官兵拿得,可不止是大姐大,还有许掌门! 这还了得! 这数百弟子,正当热血的年纪,久居山上,最敬佩的人,莫过于,青城剑派大姐大许若雪和青城剑派掌门人许不二。 而现在,官兵要带走,正是这两人。 一时之间,众弟子大乱,竟压制不住。 有数十弟子直接拔剑,喝道“杀了,杀了”,直接杀上来。 许掌门大急大怒,提声喝道:“尔等想做什么?退下。戒堂弟子何在?” 三长老便一众执法弟子,守在阵前,这才险险压住这场躁动。 尽管如此,众弟子手按剑柄,看向官兵的眼里,竟是个个杀气腾腾。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杀将上来。 官兵这里,自然又是一阵骚动,好在张都监见机得早,处置得当。不然,怕是有人转身就做逃兵。 赵总管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压低声音,说道:“许不二,本官就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和你女儿,本官志在必得!这是本官的底线,也是朝廷的底线。” “你孙不二若是肯辞去这掌门之位,好生配合下朝廷,朝廷自不会拿你怎样,顶多羁押个几年。断不会冒触怒无数江湖高手的风险,真要了你的命。” “想朝廷数千大军开上青城,若是无功而返,本官头上这乌纱帽不保不说,少不得还要问罪下狱。你孙不二真要将本官逼到那份上,好,本官豁出去了,定会挥军来攻。到时就算本官血洒青城,你剑派数千弟子,也必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还得落个反贼的骂名!” “孙不二,你要不要试一试!” 许掌门看赵总管眼神疯狂,满脸狰狞,就知他说的还真是“掏心窝子的话”。真要将他逼到“丢官问罪”的份上,他真会不惜一切,拼死一博! 许掌门长叹一声,提声喝道:“青城弟子,各归其队,不得出声。” 见有弟子还在大叫大嚷,许掌门盛怒:“哼,此刻某还是青城掌门,怎么,某的话这么快你等就敢不听?” 再有长老好言相劝,于是场中纷乱渐渐平歇。 许掌门回身,远眺青城,满怀感情地说道:“某六岁便上青城,一晃三十几年。某虽不生于此,却长于此,此生也只愿死于此。青城对某来说,就是某的根,是某的魂。” “得先师看重,某持掌青城二十年,自认鞠躬尽瘁,时时不敢松懈。幸得众师兄弟相助,幸有众弟子们争气,青城剑派发展大好,极是兴盛。某每每想起,只觉大是快意,自感极有脸面,去见历代先师。” “可如今,青城突遭大难。而这场劫难,源于小女和女婿,与青城无关。如此,某岂能因我父女之故,让青城惨遭灭顶之灾?” 说着,许掌门声音哽咽,对众弟子长揖至地:“各位,某知你等拳拳护我之心。只是,青城便是某的根,是某的魂,是某一生心血所系,是某一生得意所在。你等真或爱我护我,便请成全某对青城的这一份真心。切勿让青城因某之故,而毁于一旦。如此,某便是千死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说完,许掌门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众弟子听了,无不大悲大怮大痛。一时广场中,无数人拜伏于地,失声痛哭。 许掌门擦干眼泪,直起身,从怀中取出青城剑派掌门令牌,高举于顶,大声喝道:“赵德二何在?” 大长老急步上前,面向令牌,跪伏于地:“某在!” 许掌门正色说道:“今,青城剑派第十九代掌门许不二,传掌门之位于弟子赵德二。望尔秉承青城门风,将剑派发扬光大!” 双手持令牌,许掌门递了过去,哽咽着说道:“大师兄,一切,拜托你了!” 大长老看着掌门令牌,犹豫了下,伸手接过,却说:“某不敢受掌门之位,只是代为保管掌门令牌。待掌门回来之日,某定原物奉还。” 见大长老意志坚决,许掌门知他性子,也不强求,当下解下腰间宝剑,双手奉上,门说道:“青虹剑,历来是掌门配剑,也请大师兄一并保管。” 大长老含泪接过,却不敢佩在身上。 许掌门洒然一笑,起身,深深地看了众师兄弟和弟子一眼,再深深地一躬身,说:“青城剑派,便交给各位了!” 说完,他一转身,毫不犹豫地向官兵走去。 他身后,众长老和众弟子长躬身,个个银牙咬碎,或泪珠滚滚,或放声大哭。 一时场中,“掌门”“掌门”的呼声不绝,哭声更不绝。其伤悲之意,便连天上的鸟儿飞过,也是身子猛地一沉,然后迅速逃离! 见许掌门向自己走来,脸上镇定从容,便是赵总管,也不由地心中暗道:“此人果真看淡生死,果真一心为公。怪不得众弟子愿效死力。哎,可惜了!” 五丈、三丈、一丈。 眼看一切便成定局,赵总管正喜极,青城弟子正悲极时,空中,蓦地传来一声大喝:“谁敢伤我爹爹!” 喝声中,一人从山上纵身而下,脚踩山石如风,其速快逾利箭。待到要落地时,她身子一弓,在空中猛地翻出一窜身影,然后左脚点地,闪出一串残影,直直杀来! 正是,青城剑派大姐大,血海飘香许若雪! 众弟子狂喜,大叫:“大姐大!是大姐大,大姐大回来了。” “大姐大,请带我等杀退这群官兵,救回掌回!” 众长老和许掌门却是脸色大变,许掌门怒道:“来做什么?滚回去,滚,滚!” 可许若雪身子闪动间,已在阵前站定。 她眉头一皱,说道:“青城剑派和爹爹因女儿之故,遭此大难,女儿若置之事外,实枉生为人!所以,女儿不敢不来。” 见她出现,赵总管喜出望外,一挥手,立即,数百强弓劲弩齐齐对准许若雪。 许若雪“噗嗤”一笑:“爹爹,现在却是滚不回去了!” 许掌门跺脚大叹:“你,你,哎!” 见官兵如此,青城弟子无不大怒。一时“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有一大半的弟子拨剑冲了过来。 众长老和戒堂弟子手脚齐出,找得十数弟子惨叫退后,可哪里还拦得住? 眼看,一场血战再所难免。 许若雪霍地转身,怒道:“你们这般浑小子做什么?我许若雪的事,什么时候要你们管?都给我滚回去,谁要不滚,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她这一怒,神乎其神,喧嚣立止。便是已冲出来的弟子,也收了剑,乖乖地回去。 许若雪按剑,上前一步,说:“我来了,放过我爹爹,并青城剑派!” 赵总管犹豫。 许若雪盛怒,眉尖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 她剑指数百官兵,厉声喝道:“我说,我来了,放过我爹爹,并青城剑派!” 正文 282 结阵,扬剑,杀杀杀 面对数百强弓劲弩,这绝世女侠夷然不惧,只一人、只一剑,便喝出了血海腥风、便喝出了遮天杀气! 无尽杀气滚滚而来,有“雄兵”胆战心惊之下,手一松。 数支弓箭、弩箭,直朝许若雪射去。 如此近的距离,却射了个空。而许若雪更是眼皮都未眨一下,犹自剑指赵总管。 好个狂妄霸道的女人,她就不知,只要某一声令下,她立即会被射成马蜂窝?赵总管自然大怒,自当官后,何曾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可再怒,他终究不敢,一声令下。 他咬了咬牙,看着那双凛冽如霜的眼,想硬气地说上几句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好,只要许掌门远离青城,且不得因此事行凶杀人。” 许若雪看向许掌门,说:“爹爹,女儿不孝,爹爹的养育之恩,女儿今生无以为报,只待来世再报!” “爹爹,我弟还年幼,还需爹爹照顾。爹爹若也赴死,我青城怕是终免不了一场劫难。所以还请爹爹顾惜自己性命。” “这人活世上,很多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难。就请爹爹再怜惜女儿一次,让女儿去做容易的事。” 许掌门看着自己的爱女,脸上神色复杂,即有无尽的心痛,也有无尽的欣慰。 他拳头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终于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一转身,原本视生死如等闲的英雄,分明透出了几分英雄迟暮! 见状,赵总管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手一军,左右甲士上前,欲将许若雪拿下。 许若雪眉尖一挑,手一按,血海剑嗡嗡不绝。数名甲士大惊,止步不敢前。 赵总管大怒:“许若雪,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若雪懒得看他,说:“我来此前,本已打定主意,就在阵前挥剑自刎,了却了这段恩怨。哼,想我许若雪是何等人,怎能让自己落入宵小之手!” “可现在,我却不愿。” 赵总管勃然大怒,怒极反笑:“好,好个许若雪,想本官步步退让,最后却被你给生生戏耍了。好,好,尔等,真当本官是死人不成?” 许若雪依旧不理他,她长剑指天,厉声喝道:“我为何不愿?因为苍天不公!” “苍天不公!想我夫君为救天下苍生,不惜以身犯险,历经九死一生,终于得以斩鬼除邪。却哪里能想到,那祸害苍生的事,却是权贵暗中所为,欲借那鬼地养出天下无敌的厉鬼,为他所用。” “我夫君无意中坏了他的大计,这才招来一场大祸,被逼入一个古墓中。墓中有厉害无比的僵尸,我等十余人进去,最后出来的,却只剩我夫妻二人。” “出来后,还被诬为谋大逆重罪,被下发海捕文书、被官府追杀、被黑道高手追杀、被江湖帮派追杀、被朝廷控鹤司追杀。侥幸未死后,朝廷竟还发动数千大军,要围剿青城,欲逼我夫妻二人现身。” “试问,我青城何罪,我夫妻二人何罪?怎当得如此,怎能如此!” “这苍天,大不公!” 她眼泪热泪,语气悲愤。这番话掷地有声地说出来,青城剑派的人无不双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便是赵总管听了,也知许若雪说得定是实情。可当此关头,哪容得他同情心发作? 赵总管涩声说道:“其中是非曲直,朝廷自有公道。本官只问你,你要如何?” 许若雪剑指官兵,喝道:“我心中有恨,这恨不平,纵是身死,魂魄也不得安生!” “我心中有怒,这怒不消,纵是来世,我也要屠戮苍生!” “所以,我要尔等的命,来消这恨、来消这怒!” 赵总管大惊,他失声叫道:“你疯了!本官身边有数百雄兵,身后更有数千精兵,你区区肉身,能当得起本官的大军?” 许若雪傲然说道:“不过一死而已,怕它什么?” 说完她转身,面向许掌门和众长老。她双手举剑于眉齐,半跪于地,朗声说道:“青城弟子许若雪,自请逐出师门!” 一声出,无数人惊! 许掌门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怔怔地看着她,哽咽着说道:“好,青城弟子许若雪不遵门规,任性妄为,即刻逐出师门。自此以后,其所作所为与青城剑派再无干系,其是生是死与青城剑派亦无干系!” 许若雪惨然一笑,最后看了眼熟悉的众人,她起身。 可她尚未起身,青城众弟子中,忽有人大叫:“青城弟子李若海,自请逐出师门!” 这一声后,数百青城弟子,竟齐刷刷地,跪下了一半。 三百男儿,竟皆求死! 许掌门浑身剧震,他抖着手,指着这三百弟子,眼中热泪滚滚而下:“你,你们!” 他一跺脚,怒道:“好,你们这帮浑小子,都滚吧,都去死吧!”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有泪滚下。她一笑,擦去了眼中的泪,她笑骂道:“你们这帮浑小子啊!” 李若海等人笑道:“唯死而已,怕什么?身为男儿,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姐大孤军奋战!” 许若雪笑道:“不错,唯死而已。那各位,就请与我许若雪,并肩一战!” 众弟子齐行剑礼,大喝道:“战!战!战!” 赵总管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疑自己身在梦中。直到身边的号角声疯狂吹响,他才如梦初醒。 他嘶声叫道:“你等疯了,为了一个女人,竟敢对抗数千朝廷大军。这样便是死了,也只会留下骂名。你等清醒一下。” 可没人理他。 在这一刻,许若雪豪情万丈。 以女子之身,得数百男儿誓死追随,她此生,有何憾! 豪情万丈的许若雪大喝:“青城!” 三百弟子齐声大喝:“青城!青城!青城!” 许若雪再喝:“结阵!” 刷刷刷,人影闪动,几个呼吸间,三百弟子已结成数十剑阵。 许若雪再喝:“扬剑!” 铮铮铮,剑鸣声不绝,三百弟子齐齐举剑。 许若雪再喝:“杀!” 三百弟子齐齐大喝:“杀!杀!杀!” 喊声未绝,许若雪剑指官兵,弯身如弓! 三百弟子如一人,也半弓半箭步,箭指官兵! 数百利箭,蓄势待发。再刺出时,将一往向前,杀出,无尽血腥! 杀气,无穷无尽的杀气,扑天盖地的杀气,汹涌而来。赵总管只觉得脑中一时轰鸣,他傻傻地张大嘴,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蓦地,一声惊天动地地尖叫,在他耳边响起。似从一场梦魇中惊醒,赵总管终于眨了下眼,他眼前的天地似乎恢复了正常。 可只是似乎正常,因为他看到,自己前面的数百雄兵,忽然之间掉头就跑。逃跑的气势,直如山崩,直如海啸。赵总管那懵懂的脑袋还没明白过来,就已被海吞,已被山埋! 许若雪目瞪口呆! 青城剑派所有人目瞪口呆! 几乎就在瞬间,就在许若雪要刺出那惊天一剑的瞬间,就在数百青城弟子要掀起腥风血雨的瞬间,原来貌似镇静、呆立不动的官兵,就在那一瞬间,彻底崩溃! 崩溃的是如此之快,是如此的彻底,几乎是一眨眼,摆在他们面前的数百官兵就已消失不见。然后从他们消失的地方,喧嚣声炸起,还一直飞速地往后传递。整个青城山,在这一刻,只听得到震动天地的大叫声、大哭声。 而青城剑派广场上,却是寂静无声,所有人哑口无言。 许掌门最先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叹道:“哎,这群官兵啊,说是银样蜡枪头,还真真是抬举了他们。” 这一声叹息后,青城众人才明白过来,一时大笑声不绝于耳。 许若雪犹自不信地揉了揉眼,才恨声说道:“真是的,摆出那么一个吓人的阵势,害得我还以为今天死定了,却没成想,竟不能好好厮杀一场。” 许掌门一听就是曲指弹去:“哼,你就那么想死?” 许若雪笑道:“哪会哦,我还想活着去见我夫君,我竟还能活着去见我夫君。” 赵总管悠悠醒来,只觉浑身上下剧痛,也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大军崩溃,他这个文官没反应过来。于是数千官兵都跑了,唯独他们的统帅赵总管却留在了青城。 赵总管*着睁开眼,眼前却是俊朗潇洒的许掌门。 许掌门端起药碗,微笑着说:“大人醒了。大人请宽心,有我青城剑派的灵药在,最多三五日,大人便可下山。” 赵总管喝了药,吃力地问:“你女儿嘞。” 许掌门叹道:“小女顽劣,不听使唤。她担心自己夫君的安危,这会儿早就骑着快马,寻她夫君去了。” 赵总管怒道:“她犯了弥天大罪,你等怎地任她逃跑?” 许掌门笑道:“她已嫁了人,某自然再管不到她。她已不再是青城剑派弟子,某也自然不能号令她。她要走,谁能强留。赵大人,你说,某说的对不对?” 感受着许掌门一团和气中隐含的锋芒,赵总管沉默了下,叹道:“自然如此。本官自当以此,回复朝廷!” 正文 283 女大不中留 “无聊啊真无聊。”许若雪抽出血海剑,无聊地用这神兵,将桌上的瓜果切得粉碎,切出了一首无聊的歌。 许掌门推门见来,正看到这一幕,额头冷汗立即冒了出来。 “不行,我要去找我夫君?”许若雪起身。 许掌门一瞪眼:“好啊,天大地大,你去找好了。” 许若雪无力地坐下,抓狂地说道:“啊啊,夫君,你到底是听了若雪的话,去了临安府。还是放心不下若雪,要赶来青城?” “哼,你最好是来青城,自己的妻子生死未卜,你若真有那闲心去临安。呵呵,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感受着她话里的怨气,许掌门在心里再说了一句:“姑爷啊,这女人说的话,你有时得听,有时却万万不能听。若是你真听话不来青城,哎,说不定,我就得重新再找个姑爷。” 许若雪再长叹一声,可怜巴巴地说道:“爹爹啊,我能不能出去跑下马,在这房中呆了两日,我身子都锈住了。” 许掌门坚决地摇了摇头:“万万不可!这节骨眼上,女儿若是大摇大摆地现身,那就是在挑战官府,搞不好便要生出好些事端。你老老实实地呆着,官府哪怕明知你在这,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若雪无力地垂下头,说:“爹爹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这次的风波还没过?” 许掌门说道:“应是过了。” “上次我拜访李知府,奉上重礼,却连门都不得进。昨日我再上门,李知府不但好言相勉,临别前,还亲自送出了门。这,便是一个讯号。” 许若雪不相信:“这回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了?大宋官兵那么多,成都路的官兵跑了,可还有其它路的,可还有边军。” 许掌门摇头:“这次的雨可不小,是倾盆大雨。” “女儿,你和姑爷所犯之事,说小自然不小,可说大,却也绝不算大。为了你二人,朝廷已出动了数千官兵,这已是大大地犯了规矩,朝中自然会有反对之声。若再为了区区二人,调动整个西南的官兵,甚至惊动边军。怕是圣天子下令,这令也不得执行。此事绝无可能!” 许若雪大喜:“这样大好!” 许掌门捻须微笔:“嗯,此次我青城也算因祸得福。三百弟子不战而致数千官兵溃逃,川蜀于是大震。所有人这回心中明了,我剑派武力之雄。自此以后,谁敢小瞧我青城剑派。便连官府,也会收起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许若雪皱眉:“爹爹,女儿就怕众弟子骄傲自满,仗势欺人,那样迟早会为剑派惹来大祸。” 许掌门说道:“女儿的担心,为父岂能不知!所以昨日,我剑派就立下了严规,再封山半月。待磨去那番浮躁后,众弟子方可下山。” 许若雪叹道:“爹爹果然思虑周详,怪不得我青城能这般兴盛。” “那是!”许若雪的这记马屁,拍得许掌门自是大爽。 “女儿,昨日听你将所有事情一一细说了下。依爹爹的意思,解铃还需系铃人,这诸多事的源头既然是在朝堂,那想解决,还得在朝堂!” 许若雪正色点头:“这两日女儿也在深思这问题。又是官府、又是黑道、又是帮派、又是控鹤司,又是官兵,这追杀一波接一波,未曾断绝过。这样绝对不行!” “就好比两人决战,一方力胜,一方力弱。力胜的一方气势汹汹,力弱的一方只能拼命死守。但久守必失,要想翻盘,只能在进攻的一方露出破绽时,拼死一博,一剑割喉,这样才有胜算!” “想那幕后之人势力雄浑,手腕通天,若是坐等别人杀上门来,这样迟早必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女儿已决定,待与夫君会合后,就即刻杀向京城。先找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然后,一剑割了他的喉!” 许掌门欣慰地看向许若雪:“这般果决,我女儿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是!”这句盛赞,许若雪当仁不让地受了。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父女刚刚重聚,便又要分开。” “哎,此去京城,山高路远,你却不知何时才能返回青城。想爹爹以前整日都能看得到你,自你嫁人后,却是想见一面,都千难万难了!”许掌门叹道。 可他的这番媚眼却是抛开了瞎子看,许若雪已双眼迷离,陷入了无尽的遐思之中。 “又要和夫君一起闯荡江湖了,我怎么就那么开心嘞?” “夫君啊,你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可好,若雪我可想死你了。哎,我怎么能那么想你?” 许掌门眼角顿时一阵猛抽:“都说女大不中留,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这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家人相聚,却又整日地想着她的夫君。” “哎,为什么某忽然好想痛打那小道士一顿?” 小道士现在过得不好,很不好! 他不知妻子生死如何,心中焦灼万分。更可恨的是,他还正被人欺负。 “拿钱!”一只青葱的玉手伸到面前。 小道士白眼儿一翻:“麻烦小娘子往我身上搜搜,要是能搜出半个铜板,呵呵,我谢谢。” 哎,便连最后的四钱碎银,也被他买了粗面馒头。现在的他,再次身无分文。 “是哦!”朱小娘子啃着香辣猪蹄,鄙夷地看了眼啃着粗面馒头的小道士,更鄙夷地说道:“连猪都不会吃的东西,都能吃得那么香的人,口袋里自然是没有半文钱。” 小道士偷偷地看了眼那香喷喷的香辣猪蹄,口中立时馋涎涌出,于是抓紧时间,连咬了几口粗面馒头。 咽下去后,他正色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有没有能吃馒头的猪,贫道是不知道的。但想来这世上或许会有能啃猪蹄的猪,还是头小母猪。” 朱小娘子也不生气,“噗嗤”一笑,起身,扭扭小香臀,走了。 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啊,自己走得匆忙,水袋里忘记装水了。若没了香辣猪蹄的诱惑,这干巴巴的粗面馒头不就着水,能吃吗? 真真是,斩尽杀绝! 小道士一气之下,将这馒头想象成朱小娘子。这一口下去,咬她一只手,这一口下去,吃她一条腿,这一口下去,呵呵,可是一对大胸哦。 银笑着,小道士终于吃了个饱。 “拿钱!”一只青葱的玉手再次伸到面前。 小道士想哭了:“姑奶奶,贫道真没钱啊,咱欠着不行吗?” “不行!”朱小娘子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好了一日一付。” 小道士脖子一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朱小娘子拍手大笑:“好啊好啊,这是你说的。我可一直想找个人肉靶子,今儿个算是找着了。虽然这靶子是瘦了点,姑奶奶我将就也能用用。” 见她挥拳就要打,小道士急急叫道:“等等,等等,贫道以身相许,以身相许还不行吗?” 朱小娘子吓了一大跳,立马闪得远远的,警惕地说道:“丑道士,你想做什么?以身相许,你是要活活地恶心死我。你好狠啊你。” 说着,她飞起一脚,从地上挑起一块破布,丢到小道士面前:“丑道士,你拿这布蒙在脸上,姑奶奶我就少你三两,哦不,一两银子。” 啊啊啊,又被鄙视了!小道士心中悲愤。 朱小娘子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其实你没钱,可以拿东西来抵啊!你身上那些法器,姑奶奶我勉强还是能看得上眼。” 小道士立即将包裹死死地抱在怀中:“不给,早就知道你在打这主意。哼,贫道知道,什么东西到了你手中,那就休想再拿回来。” 朱小娘子笑道:“其实姑奶奶我很善良的。要不这样,这些法器你抵押给我后,还是由你保管。等到了青城,你有钱了,把银两给我,法器物归原主。怎样?” 有这好事啊!小道士狐疑地看着她:“那一件法器,比如说铜钱剑,贫道能抵押多少两银子?” 朱小娘子想了想:“铜钱剑嘛,五十两吧。” 什么!小道士一蹦三尺高:“当铺都能给一百一十两,你,你这黑心的女人,竟比当铺的掌柜还要狠。” 朱小娘子一听怒道:“别拿姑奶奶我跟那当铺掌柜相提并论。说起敲竹杠的水平,他跟姑奶奶我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不?” 你,算你狠! 小道士脖子一直:“不可能!打死贫道都不行。照你这么个算法,还没到青城,贫道全身上上下下什么都会是你的。” 朱小娘子想了想,笑道:“姑奶奶我平生最喜以理服人。这价格你觉得低了,那也好办。明日咱们就能到达一县城,你在那摆个摊。这些法器啊灵符啊什么的,你能卖出什么价格,姑奶奶我就给你什么价格。这铜钱剑你要是能卖上一千两银子,那也是你的本事,姑奶奶我也认。怎样?”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先别着急。咱们丑话可说在前面,你若是卖得价钱比姑奶奶我给的还要低,姑奶奶我到时却不会再这般好心。” “那是自然。”小道士正色说道。 他心中发狠:贫道的铜钱剑,由一百零八枚古钱编成,枚枚都年代深远。其中更有十几枚开元通宝,竟还有一枚明字刀。 这等宝贝,哪怕不当法器卖,当古物卖,最少也能值一千两银子。 哼,你狗眼看人低,到时,贫道必让你大吃一惊! 正文 284 小道士摆地摊 县城,最繁华的西街上,一个道士摆了个,嗯,地摊。 那道士,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看着真是好一副扮相。虽然脸是丑了点,可身上的出尘之气,却是再丑的脸也遮不住的。 于是一群女人一脸恭敬地围了上去。 “请仙长帮奴家算算姻缘。”一个长得很有“个性”的“少女”,羞答答地问道。 “这个,贫道不会算姻缘。”小道士羞涩地说。 “仙长,懂仙术不?帮某找下,我家前晚丢失的大肥猪,是被哪个狗娘养的给偷走了。”一位大婶声如雷吼。 “这个,贫道不会仙术。”小道士继续羞涩地说。 “仙长,签筒请拿来。老身替自家孙子问个前程。”一位大娘颤巍巍地说道。 “这个,贫道没签筒。”小道士还是羞涩地说。 当下这群老的、少的、不老不少的女人怒了:“你个道士,啥都不会,啥都没有,那你在这摆什么摊?” 小道士羞涩地指了指,地上一张烂草席上放着的几叠符篆:“贫道是来卖灵符的。” “去,什么都不会的死道士,卖的符还能管用啊!走走走。” 看着这群女人离去,小道士欲哭无泪:“其实,贫道很擅长捉鬼的。” 一旁,朱小娘子一粒一粒往嘴里丢着花生米,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时间不早了。 小道士的地摊前人来人往,可就没一人停下脚步,对这张烂草席上放着的几叠符篆表示下兴趣。 朱小娘子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哎,我说丑道士啊,你就不会学人家那样,吆喝一下。” 小道士苦着脸:“不敢,贫道会害羞的。” 朱小娘子更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这样啊,那你慢慢在这呆着,姑奶奶我先去找客栈睡一觉。反正啊,现在急的人又不是我。” 小道士一听急道:“别别,我喊,我这就吆喝。” 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小道士闭上眼,一咬牙,用尽全力喊道:“来一来,看一看,有上好的灵符卖喽。品质保证、价格实惠。各位大叔大婶,小弟小妹,可走过,可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 这一声喊,却是太太太大声,整个西街顿时一静,无数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小道士脸一红,羞得一个劲地往地下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地缝。 众人大笑,笑过后,却终于有人来了。 小道士急忙自信满满地介绍道:“来来来,听贫道讲讲,这符是镇宅符,往家中一贴,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进,可保一家老少平安。这符是辟邪符,能随身携带,但有阴邪之物靠近,此符可自己发动,击退阴邪,佑你一命。这符是宁神符,……” 他口才了得,解说的很好,再加上这些符用料上乘,笔法极佳,一看便知与众不同,于是众人大感兴趣。 有人便问:“这镇宅符某拿十张,要多少银两?” 小道士大喜:“镇宅符一张十两银子,十张价格从优,只收区区九十两银子。” “什么!”众人大惊。 那人怒道:“这从哪钻出来的野道士,想银子想疯了是不?城西道观里的镇宅符一张可只要五十枚铜钱,你这竟要十两银子。去死吧你。” 小道士大急,分辩道:“这位兄台,你说可是灵符啊,是灵符啊!天下道士几十万,能画出灵符的,最多不过十人。贫道若不是有神器相助,也必得在大型法会上,才有可能求得灵符。” 那人恨声说道:“你这鸟厮倒生得一张好嘴,能生生将根稻草说成黄金。可你若是真有本事,还会沦落到当街卖符?真当某等是傻子?滚滚滚。” 看他转身便走,小道士急道:“兄台,灵符太贵,也有普通的符。普通的镇宅符只要一两,哦不,只要七钱银子。只要区区七钱啊!” 那人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骂了句:“有病。” 围着的人也纷纷散去,边走嘴里还不干不净:“疯了疯了。就那鬼画符,哼,某用脚画得都比他用手画的要强。还十两银子,我呸,一个铜板都不值。” 小道士傻傻地站在那,只觉眼中一酸,有泪想落下来。 他强行忍住,对一旁笑得差点在地上打滚的朱小娘子说道:“呵呵,山野愚夫不识货。贫道的符卖给他们,那才叫明珠暗投,不卖也好,不卖也好。” 再等了一会,耳边有人问:“请问道长,这符怎么卖?” 刚受了重大打击的小道士有气无力地说道:“这符是真正有法力、有神效的符,价钱可不便宜。” 那人笑道:“只要确有灵效,价钱不是问题。” 小道士一听,抬头一看,却见眼前正站着位肉球似的商贾,看其浑身上下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便知这真是位不差钱的人。 小道士立时精神一震,笑呵呵地说道:“尊驾说得极是。需知这权再大、这钱再多,这命可只有一条。虽然普通人撞上阴邪的很少见,可一旦撞上了,保不准便丢了这条命。所以买些灵符有备无患,关键时刻那就是一条命。这个,可是花再多的银两也值得的。” 那商贾一笑:“你这嘴倒是挺利落的。说吧,这符值多少银两?” 小道士指着一叠黄纸符,笑道:“这叠是普通的符,虽说普通,可也是有法力的符。天下的道士百个里面,怕找不出两三个,能画出这种真有法力的符!这种符,七钱银子,哦不,五钱银子一张。” 他再指着另一叠黄纸符,笑道:“这叠却是灵符。灵符可是其中灌注有神仙法力的符。这种符只有在大型法会上,请得真神下凡,才有一些机会求得。所以灵符天下罕见,其效力比之普通的符篆,那是要强上好一大截。价格嘛,自然是要贵上不少。这种灵符,八两银子,哦不,七两银子一张。” 那商贾不置可否,问:“请问道长,这符请回去后,其灵效能持续多久?” 小道士犹豫了下,终老实答道:“最多一年。” 那商贾笑了:“若是道长说是可保数年,那某即刻转身就走。道长既然说了实话,某就信道长一次。” 说完他转身,说:“夫人,该你出马了。” 小道士这才注意到,这肉球似的商贾身后,竟还有位妇人。 这妇人极是瘦小,生得尖嘴猴腮,看那形象,便知定是,牙尖嘴利。 那妇人问:“道长,你说这灵符可值七两银子,可奴家看来,它最多值这个数。” 看她伸出四个手指,小道士惊道:“啊,四两银子,不行,贫道上次卖了一张,可是得了三锭金元宝,三锭金元宝啊!” 那妇人笑笑,随手捡了根树枝,沾了点泥水,在脚边一块破布上画了几画,然后说道:“奴家好运,曾学过三年仙法。这块布被奴家施了上等仙法,道长带在身上后,可逢凶化吉,万事如意。” “道长,你若是肯花七两银子买了奴家的这块神布,奴家便肯花七两银子买了道家的那张灵符。” 小道士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你随便一画,随口一说,这口说无凭,贫道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那妇人拍手笑道:“正是这个道理。道长你也是口说无凭,那奴家怎么知道,道长这灵符和村西老李画得,价值十枚铜板的符有何区别?” 小道士一愣,先是哑口无言,继而说道:“呵呵,娘子说是师从神仙,却是哪位仙家?那自是空口无凭。可贫道是神宵派支派天一派的唯一弟了,先师……”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待他说完后,妇人说道:“道长说得自有几分道理,但这事可不能这么算,需知……” 她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朱小娘子在一旁目瞪口呆,但见这两人便如两军对垒,你杀过去,我再杀过来,杀得好不热闹,好不惨烈! 只是,小道士毕竟只是口舌便给,哪及得上那妇人整日里身经百战? 朱小娘子便看见,那妇人双手叉腰,眼中发光,口中吐沫横飞,瘦小的身子一步一步地逼进,端地,好激昂的斗志,好旺盛的气势! 小道士于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后面他双眼发直,嘴巴张合了几次,却根本插不上话,只能眼看着妇人嘴里噼里啪啦个不绝,那语声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之不绝,还扶摇直下九宵,再从九宵落下。 再经受不得,小道士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双手乱摇,嘶声叫道:“别说了,贫道服了,服了!” 那妇人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乖乖地走到那商贾身后。他夫君对她点头一笑,状极满意。 这一边的小道士却双手捂脸,无力地问:“小娘子,这灵符贫道刚刚答应,多少钱卖了?” 朱小娘子同情地看着他,道了声:“四钱银子。” 好吧,一张灵符,从一开始的三锭金元宝,跌到十两银子,最终的价钱是,四钱银子! 啊!啊!啊!那是灵符啊,是灵符啊。 一道灵符,才四钱银子。 苍天啊,你降下一道神雷,劈死贫道吧! 正文 285 史上最狠的杀价 这一刻,小道士觉得自己是罪人,罪孽深重!不但对不起师尊,还没脸见同道。 到得此时,小道士哪还不知道,那妇人伸出四个手指是什么意思?却原来是,四钱银子! 果真是,世上一等一的高手! 那商贾笑眯眯地说道:“仙长,你这灵符虽然不知灵效如何,但做生意嘛,怎得冒些风险。那就,先来二十张。” 这话一说,小道士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立马跳了起来,双手乱摇:“不行不行,最多卖一张。贫道,贫道收摊了,对,贫道不卖了。” 这样啊,商贾笑道:“要不,某再加一倍的银两,八钱银子。八钱哦,二十张可就是一两半的纹银!” 小道士苦笑,手指朱小娘子:“说不卖便是不卖了,卖得再多又能怎样?呵呵,贫道租她的马,一个时辰就要二十两银子。区区一两半,贫道怕只能沾沾马屁股。” 商贾震惊地看向朱小娘子,见那蒙着面纱的女人得意地点了点头,他不由地竖起大拇指,赞了句:“这生意,做得!这生意能做成,了得!” 接过商贾递给来的一两银子,小道士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哪能找得开。 他只能苦笑着看向朱小娘子:“麻烦借六钱银子一用。” “可以啊当然可以。”朱小娘子拍掌笑道:“姑奶奶我借钱最爽快了,只是这利钱嘛却有点高哦!” “有多高?” “也不是很高。就是你借我多少,加倍还便是了。比如今天借一钱,明天还两钱,后天还四钱。就这样,真得不高。” “你!”小道士手指着她,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按这样算,若是她起了歹心,一棍子将自己敲昏,绑了起来。那用不了多少天,这利滚利的钱,自己三生三世都还不清。 便连那商贾,也一脸钦佩地看着朱小娘子,嘴里叹道:“啧啧,这才是不世出的天才啊!这竹杠敲得,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朱小娘子委屈了:“丑道士,这利钱真不高嘛,你想想,你也借不了几天。再说了,你身上最后的四钱银子,买了双小头皮靴,再买了十几个粗面馒头,可一点都不剩了。你若不想办法弄点钱,呵呵,以后的几天,吃什么?住什么?难不成,就饿死算了。” “你!”小道士喉咙一痒,那口老血已在口中翻滚。 就是那商贾,也看不下去了,说:“哎,某今日发发善心吧。道长,银子不用找了,剩下的六钱,某送你吧。” 拿着灵符,他拍了拍小道士的肩,叹道:“道长,听某一声劝,珍爱生命,远离那女人!” 小道士一时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啊!虽然这好人刚刚用四钱银子,买了自己的一张灵符! 见小道士收摊要走,朱小娘子好心提醒到:“灵符才四钱银子一张,普通的符篆,就算你抵一钱银子。丑道士,这样你身上所有的符篆加起来,怕都骑不了半个时辰的马。你还是卖卖法器吧。” 小道士一怔,长叹一声,将铜钱剑解下,并八卦镜等物,放到那张烂草席上。 却不料他刚放下,身前忽然一人惊叫道:“咦?” 却是一个官人,带着两个随从刚好路过。 那官人指着那铜钱剑,说道:“这,这,这些铜钱全,全都,是,” 这人生得一副好面相,可惜是个结巴。小道士同情地看着他,接口说道:“全都是古钱。” 那官人一拍大腿,大叫道:“正是!” 他手颤抖着,极小心、极温柔地拈起铜钱剑。一时满脸通红,两眼发光:“这些古钱,枚枚年代久远,个个完好无损。这等品质,本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指着那开元通宝,他惊叫道:“这,这可是开元通玉啊,距今足有五百年。这里有,有十二枚。天,本官竟在一柄铜钱剑上,同时见到十二枚开元通宝。” 小道士高兴了,这人原来不是结巴,只是一开始惊异过甚,说不出话来。这么说,呵呵,大生意来了哦! 小道士正高兴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却是那官人指着那枚明字刀叫道:“这可是明字刀啊,还是尖首刀。这,这个怕是有一千五六百年,竟还保存的如此完好,简直是奇迹!不对,这有道划痕,还是新划的。” “什么!”小道士急急凑过去一看,果见明字刀上有道极浅的伤痕。他转身怒道:“这铜钱剑贫道向来保管的极好,从不舍得碰半下硬物。小娘子,定是你用这铜钱剑砸那色鬼时,损了这枚古币。” 听他这么一说,那官人立即用直欲吃人的目光看着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却淡淡一笑:“丑道士,空口无凭。你若是当时发现,便是赔你一枚古钱那又如何?现在嘛,却是别来讹我。” “你!”小道士无可奈何。 那官人却是古钱币方面的行家,当下拿着铜钱剑,指着上面一枚枚的古钱,介绍其来历。小道士一时听得太是过瘾。 介绍完后,那官人似想到什么,颤声问道:“道长将这铜钱剑放在草席上,这架式,这架式可是要出售的吗?” 小道士点头。 那官人一见,这叫一个狂喜,他一把将铜钱剑抱在怀中,大声说道:“这个某要了,某要了。某出纹银一千二百两。” 啊!小道士大吃一惊,好,好多钱哦! 这一瞬间,小道士怦然心动:他忽然真的想将这铜钱剑卖了! 见小道士呆呆地不说话,那官人以为他出的少了,立即说道:“某再加纹银三百两,共一千五百两。” 好!成了。 小道士立即狂点头。 纹银一千五百两啊!呵呵,看那黑心的小娘子怎么说。 那官人大喜,马上吩咐随从去拿钱。小道士一见急叫:“且慢!” 那官人便问:“道长还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这铜钱剑,我压根就没打算卖啊。 钱虽然好,可再多的钱,凭自己的一身道术,也定能赚得回来。可铜钱剑这等绝佳法器,一旦失去,便是再多的钱,也定买不回来。 小道士正低头苦思,想个什么好办法回绝时,异变突生! 他身后的朱小娘子拼命地挥手,在成功引起了那官人的注意后,她猛地拉下了面纱,露出了自己那张,无敌可爱、可爱无敌的脸。 她眨巴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分明地透出几许焦急。她指向那铜钱剑,使劲地摇了摇头,从口中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假的!” 假的?竟是假的!自己竟是看走了眼。若不是他同伴好心提醒,自己可真准备倾家荡产,买下这件,假货!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害得自己空欢喜了一场,真真可恶至极! 这一刻,那官人大怒,狂怒,他冷声说道:“道长看来是不想卖,也好,某不要了!我们走。” 啊!小道士目瞪口呆。不就是一低头的功夫,怎么这事,就完全变了嘞。 难道我不该低头? 看这三人转身就走,小道士急急叫道:“有话好说。” “价钱可以少点,就一千二百两纹银。” “不行可再少,就一千两纹银。” 可他越是减价,对方便走得越快。当减到六百两时,那官人终于停住脚步,却是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五两银子,某可买!” 什么,什么?五两银子。 以小道士的心性,也不由地跳了起来,就想破口大骂。可还待他骂声出口,那三人已消失在街角边。 小道士无力地坐倒在地! 从一千五百两,还到,五两。这是还价吗?史上有这么狠的杀价吗? 苍天啊!不带这样的啊! 一时,小道士心丧若死。 身旁,朱小娘子的脸蓦地出现。 哪怕是隔着面纱,小道士也能清楚地知道,这小娘子在笑,她眼角眉梢全身都在大笑。 小道士长叹一声,随手推开了这张脸。在小娘子动怒之前,他颓然说道:“走吧,这摊我不摆了。已经浪费了两个时辰,贫道耗不起了。” 朱小娘子一听转怒为喜:“丑道士,如果你不继续摆摊的话,那按规矩,你身上的灵符,算四钱银子一张。普通的符篆,算一钱银子一张。铜钱剑可算五两银子,别的法器,姑奶奶我发下善心,统一算五两银子。这价钱,可比姑奶奶我给的,低得太多了哦!” “丑道士,你真得不再争取一下?” 小道士淡淡说道:“不就是银两吗?你说多少便是多少。还有,再借我一两银子,贫道想买些好吃点,再买壶好酒。” “没问题,姑奶奶我借钱最爽快了,只是这利钱有点高哦!” “不就是银两吗?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看小道士毫不在乎地从自己手中拿去银两,朱小娘子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暗道:“我去!这丑道士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吧。想着,反正都还不起,那欠多欠少有区别吗?” “这丑道士不会是想赖姑奶奶我的钱吧。哼,只要他敢要,姑奶奶我就敢给。这世上,敢少姑奶奶我银两的人,怕还没出生。” “呵呵,这游戏,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哦!” 正文 286 天下最会说谎话的人 火烧火燎的急赶之下,离青城终于不过两日行程。 所谓近乡情怯,越离得近,小道士心中便越是忐忑。 当最终的结果即将揭晓时,小道士发现,自己不敢面对! 于是,当朱小娘子说去前面茶肆喝碗茶时,小道士默认了。 喝了茶,结了帐,两人正欲离去,小道士忽然站定。因为他耳里,忽然飘进来两个字“青城”。 说这两个字的人,看其一身劲装打扮,明显是江湖人士。和小道士擦肩而过时,他嘴里正兴奋地说个不停。待坐下后,还是说个不停。 “啧啧,五千。朝廷五千大军围山,一声令下,攻上青城,所有人都以为,青城剑派这次必死无疑。” “是啊,五千大军!青城剑派投降是死,众弟子虽能逃得一命,但剑派定会被朝廷强令解散。可不投降,心一横干脆造反,呵呵,数百弟子能挡得住数千大军?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它杀得了五千,还能杀得了五万?迟早定也是个死。” “对极!江湖好汉都在长叹,青城剑派在许掌门的带领下,正好生兴旺,却没想到,也正是因为许掌门的爱女,血海飘香许若雪,青城剑派竟落到了个顷刻倾覆的命运,这就是所谓的,成也,成也……” 看他“成也”了几下后,不再往下说,便是旁听的那好汉,也在苦想“成也”后面是什么,小道士忍不住,就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那人一拍大腿:“是,正是这个什么何。”说完他眼睛朝小道士一瞪:“爷爷我说话,要你这鸟厮插什么嘴。” 朱小娘子一听大怒,便要起身。小道士大急,狠狠瞪了她一眼。这还了得,朱小娘子立时怒气转移,伸手掐住了小道士腰间的嫩肉。小道士只当这块肉不是自己的,忍着剧痛,竖着耳朵。 那人继续说道:“危急关头,许掌门决定牺牲自己。就在官兵面前,辞去掌门之位,主动束手就擒。” 另一人一拍桌子:“许掌门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这等英雄,便是老天爷都不会让他死去。” “是极!所以关键时刻,血海飘香许若雪杀到。这女侠可不像她爹爹,哪肯认命,竟一人一剑,直杀向那数千官兵。真真是,神了!” “是啊,更神的是,数百青城弟子为了她一女流之辈,竟自请逐出山门,跟在她身后,杀向官兵!” “想想那情景,某心中激动啊!数百男儿聚在一女侠的剑下,明知此去是死,也毫不犹豫,也勇往直前。这种豪情,这种气概,奶奶的,都是英雄好汉!” “是极,来,为青城的好汉干一杯!” 喝了酒后,那人谈兴更浓:“某当时听到这里时,还为这些好汉洒了把英雄泪。却万万没想到的是,数千官兵,在许女侠掀起的惊天杀气下,竟然,竟然是一箭未放,一枪未刺,当场就彻底崩溃,数千人屁滚尿流地滚下山。” “啧啧,数千人啊,在数百人面前,竟吓成了那副熊样。可想而知,当时许女侠他们,是何等的威风,是何等的霸气!” “对极!来,再干一碗。” 放下大碗后,那人却说道:“这数百好汉,自是极了得。可这数千官兵,可也是,真个窝囊。” 另一人长叹一声:“是啊,我大宋的官兵,哎!想我大宋,北有金国,西有西夏、吐蕃,算得上是强敌环伺。就靠这种官兵,如何护得住这大好河山。” 说起这话题,两人意兴阑珊,再不多言。 小道士心急,当下抱拳说道:“请问两位好汉,那青城剑派和许若雪现在怎样?可还安好?” 一人眼一瞪,喝道:“当然大好。连官兵都不敢招惹他们,川蜀大地上,谁还会嫌自己命长?” 另一人压低声音说道:“某昨日倒又得了个消息,说是那个成都府路的姓赵的什么总管,被青城剑派的人捉了,放回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成都府的张都监给抓了起来,参了他一个玩忽职守,致手下士卒不力,临阵溃逃罪名。这罪名据说可不轻,罢官流放都是好的。” 那人呵呵一笑:“当官的能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狗咬狗而已,随他们去。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终于得知了许若雪的消息,还是大好的消息,小道士喜不自禁。可在茶肆里,他怕被人看出破绽,不敢表露出来,当下急急跑了出去。 待看到四下无人,小道士放声大笑,笑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那叫一个痛快爽快! 朱小娘子奇怪地看着他:“丑道士,你疯了啊。莫名其妙地笑得这么高兴。” 小道士拍掌大笑:“太好了,好极了,我夫人平安无事。她还活着,她竟还活着!” “你夫人?”朱小娘子奇怪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过来,失声叫道:“你夫人!血海飘香许若雪是你夫人!” 小道士连连点头。 朱小娘子指着他,忽然也是大笑:“哎哟,笑死我了,你说,许若雪是你夫人?堂堂江湖群芳谱上排名前三的绝色美人,是你这个超级无敌丑八怪的夫人?能与江湖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李慕白,拼个两败俱伤的血海飘香,是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的夫人?” “丑道士,你一本正经说谎话的样子,真的好搞笑哎!” 小道士不笑了,他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他正色说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贫道说的都是真的,句句都是真的。” 朱小娘子笑道:“你说,你这张丑不啦叽,吓得死人的脸是假的,你其实生得很好看很好看,这话也是真的?” 小道士正色点头。 “你说,你曾给了别人黄金四百八十两修桥,还曾随身携带黄金三百五十两。是钱都被夫人拿走了,所以身上才没有半个铜板。这话也是真的?” 小道士正色点头。 朱小娘子怔怔地看着他,也正色说道:“丑道士,姑奶奶我平生极少服人,可现在,我服你。” “能将谎话说得自己都信以为真,并深信不疑的人,那不叫人才,那叫天才!” “丑道士,姑奶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无耻打败了我。” 你!小道士悲痛欲绝,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你去哪?”朱小娘子喊道。 “回青城,立即、马上回去,贫道一刻也不想和你多呆。” “也好,”朱小娘子笑嘻嘻地跟上:“早点回去,早点还姑奶奶我那七百八十六两银子。” 小道士一听,失声叫道:“不可能,才短短三四日,哪能有这么多?” 朱小娘子怒了:“丑道士,你什么意思?姑奶奶我向来诚信为人。你不信,好,我算给你听。” 小道士长叹一声,挥了挥手:“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朱小娘子笑道:“丑道士,你放心,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榨干后,姑奶奶我自会给你机会还钱。“ 小道士何等聪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过来:“呵,贫道原本还奇怪,你再是无聊,没事跟着一个男人瞎跑干嘛?现在贫道算明白了,原来你有求于我。” “求我自然是没问题,贫道为人最爽快了。只是这请我的价钱,不好意思,却是有点高哦!” 说到这,小道士羞涩地一笑:“其实也不是很高,随随便便打发个三五千两银子便成。” 朱小娘子看着他,“噗嗤”一笑:“行啊,长能耐了啊,敲起姑奶奶我的竹杠来啦。” 小道士继续羞涩地一笑:“贫道一向很好学的。” 朱小娘子也呵呵笑道:“你放心,丑道士,等姑奶奶我找你的时候,你必定连一两银子都开不出。” 小道士淡淡一笑:“哦,那你我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两人于是彼此凝视,笑容个个温柔,但眼中,却各自杀气弥漫! 冷哼一声后,小道士转身就走。 可没曾想才走了几步,一股大力忽然传来。身不由己,他一头栽进了路旁的小溪中。 这一吓,小道士魂飞天外,他不会游泳啊! 小道士立即拼命挣扎着,使劲扑腾着,可还是,身不由己地往下直沉。 死了,死了,这臭小娘们竟这般狠。不过一言不合,就要生生淹死我。夫人啊,万幸你还活着,可万不幸,你夫君我却要死了。 想到许若雪,小道士不知怎么的,头竟一下子钻出水面。他立即张大嘴,大叫了一声:“救……” 可还没等到那“命”字叫出口,溪水就猛灌进来。便见小道士嘴里吐出一串又长又大的气泡,一张脸,便慢慢地,往水下沉去、沉去。 透过清澈的溪水,小道士隐约看到,朱小娘子在岸上正笑得前俯后抑。他怒极,暗暗发誓:下一世,自己定要将这臭小娘们,先那个再那个。 这个念头刚转过,小道士便发觉自己脚竟踏在了实地上。他用力一踩,只听“哗啦”一声,小道士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竟已站在了溪水中。 那水,最多只齐他的胸,哪能淹得死人。 朱小娘子跃下水来,指着小道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道士怒道:“你做什么?吓我很好玩吗?” 朱小娘子笑道:“姑奶奶我不想做什么,只想做这个。” 说着她指出如风,在小道士身上迅速点了几下,小道士立时全身僵立,动弹不得。 我去啊!点穴。 夫人不是说,点穴是门很高深的功夫,江湖上会的没多少。可怎么我遇到的每个女侠,都会这招? “你,你想做什么?”这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道士紧张地说道。 “姑奶奶我,想做这个。”朱小娘子神秘地笑着,伸出一双雪白细嫩的手,就往,小道士的脸上摸去。 正文 287 丑道士变身美男子 这是要劫色吗? 小道士大惊:“不要啊!贫道是有夫人的人,贫道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夫人。” 这个自信真过了头的浑人!朱小娘子一下子气笑了。她眼珠子一转,娇滴滴地说道:“不要怕,姑奶奶我会很温柔的。” 小道士于是心一横,眼一闭:“对不起,夫人,我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实在反抗不得。夫人,请恕夫君不能为你,守身如玉。” 哎,女人啊,为什么都喜欢霸王硬上弓?明明是一件你好,我好的事,为什么偏偏不解风情? 柔儿是这样,许若雪是这样,便连朱小娘子也是这样! 闭上眼,想想朱小娘子那极致可爱的脸。再睁开眼,看看近在咫尺的那对丰盈,小道士忽然觉得心中大热。 嗯,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刚这般痛下决心,小道士就觉脸上一痛。他痛叫出声:“温柔点啊,你到底会不会?” 朱小娘子呵呵一笑:“放心,姑奶奶我会很温柔,温柔得让你爽死的。” 嘴上说着,她手上却再加了力,使劲地搓着。 小道士痛叫:“别搓了,再搓皮就掉了。” 朱小娘子惊叫:“咦,皮真得掉了。” 她仔细一看,那张丑陋的脸上,忽然现出的那小块洁白,她叫道:“啊,你,你这张脸竟是假的,原来你真的化了装。” 小道士怒道:“贫道早就说了。” 朱小娘子手下不停,在小道士啊啊的惨叫声中,将他脸上的那层妆容,竟皆搓去。 于是,那张丑不啦叽,吓得死人的脸,渐渐消去。一张眉清目秀,极好看极好看,是朱小娘子平生从未见过的好看的脸,渐渐显现。 那种感觉无比的神奇,就像是一块顽石,在她的手下,化成了一块巧夺天工的玉雕! 当这玉雕完全呈现时,朱小娘子呆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很乱,并且,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快、越来越快! 直到一双眼睁开,好奇地看向她时,朱小娘子才惊醒过来,叹道:“原来你说得竟是真的!” “你这张丑不啦叽,吓得死人的脸是假的,你其实真的生得很好看很好看。” 小道士自得地一笑:“那是!” 朱小娘子忽然长叹一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抛下木桩样地立在水中的小道士,径自坐在溪边的青石上,手撑着下巴,呆呆地发呆。 她心里忽然犯起了一些幽怨:哼,这可恶的丑道士,明明生得这般好看,竟敢装丑来吓我! 怎么办啊,以前以为他是个丑八怪,还是个脾气极好,也很有几分味道的丑八怪,所以自己才能狠下心,狠狠地欺负他,往死里的欺负他。可他现在变得这么好看了,呜呜,只看着那张脸,自己的心便软了,这还怎么欺负他? 害死人了,你个丑道士! 朱小娘子在那胡思乱想,小道士可就惨了。待看到一条水蛇游过来时,小道士再忍不住,放声大叫,终于将朱小娘子惊醒了过来,解了他的穴。 甩了几下手,小道士怒道:“你又又又欺负我。” 朱小娘子不甘示弱,头一昂,答道:“哼,便是欺负了你,那又怎滴?” 这话,听着气势十足。刚开始说的时候,也的确气势十足。只可惜才吐了两个字,那十足的气势便如瀑布般飞流直下,待到全部说完时,朱小娘子的头都埋进了那对高耸中,便连最后的一个字,也没了声音。 奇怪了,这小娘子怎么了?难道中了邪? 小道士正惊奇时,却听低着头的朱小娘子低低地说了句:“以后我不会再那般欺负你。” 什么!小道士大惊,他立马后退了三步,双手护在胸前,怒道:“哼,当我不知道,你嘴上说得好听,心中定然在转着什么恶毒的念头。哼,装出一副温柔可爱的模样,你以为就能骗得过聪明睿智的道爷我?” 你!朱小娘子盛怒,她头一昂,恶狠狠地说道:“好,以后姑奶奶我继续欺负死你。你这个,这个天生的……” 贱骨头这三个字,她终究还是吞了下去。 小道士于是笑道:“这才对嘛,这才是贫道认识的朱小娘子。” 他笑着在心中暗赞,道爷我真是很聪明,又一次识破了坏人的大阴谋! 一路前行。 小道士惊奇地发现,这小娘子似乎真转了些性子。以前她心里想的,要么就是怎么戏弄死他,要么就是怎么活活气死他,可现在,虽然也会戏弄也会逗弄,但感觉却“温柔”了许多。 还有,以前她总是面纱不离身。可现在四下无人时,她竟会将面纱摘下,在小道士面前露出真容。 于是小道士发现,他心中对朱小娘子积蓄起来的深深的、重重的、浓浓的怨气,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消退。特别是,当那张可爱无敌的脸出现在眼前时,他心里的怨气便会躲藏起来,任他怎么找也找不着。 空闲下来时,小道士会感叹,有这张可爱无敌的脸,这女人天生便应该刁蛮,便应该任性。若是不刁蛮不任性,性子也一样可爱无敌,哎,那她身边的人还怎么活!还不都成了周幽王,为博褒姒的微微一笑,而甘愿烽火戏诸侯! 所以这世上,有一个一眼看见,便能让人从骨子里喜欢的柔儿便够了。若再多出一个那样的朱小娘子,怕是老天爷也会觉得,这样对世人实在太过厚爱,也太过残忍! 所以一个*,可爱至极也诱惑至极的小姑娘,配上一个即刁蛮又任性的性子,这实在是恰到好处! 临近成都府。 看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小道士悄悄地下马,偷偷地溜到屋檐下,手一摸,摸出了一手的黑灰,他一咬牙,就要将黑灰往脸上抹去。 “你干嘛?”朱小娘子一扬手,鸳鸯剑便抵住了小道士的手。 “化装啊!”小道士幽怨地说道:“谁叫你把我脸上的妆洗去了。现在临近府城,这张脸若是被官府看到了,那贫道还不完蛋大吉。” “不准!”朱小娘子很干脆利落。 “啊!”小道士大惊:“什么叫不准?这脸可是我的,贫道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朱小娘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是,这张脸是你的,可你看得到吗?” “姑奶奶我早就说过,平生最喜欢的就是生得好看的活人,最讨厌的就是生得难看的活人。你明明有张好看的脸,却偏偏要藏起来,让姑奶奶我看张难看的脸,这就不行,绝对的不行!” 小道士想哭了:“姑奶奶啊,对贫道来说,这可是生命攸关的大事。不就是难看点吗?忍忍,忍忍便过去了。” 朱小娘子大怒:“这能忍吗?看着那张丑不啦叽的脸,姑奶奶我就会觉得不爽,会越来越不爽。不爽到最后,姑奶奶我会提剑杀人。丑道士,你是不是想我一剑杀了人。” 小道士欲哭无泪:“你讲点道理行不?贫道现在正被全大宋通辑啊!” 朱小娘子安慰道:“不就是官府吗?怕它做甚么。官府的人若来惹你,姑奶奶我再是不方便杀人,将他四肢打断了让你逃跑,这个还是没问题的。” “哼,可你若不依我,呵呵,少不得姑奶奶我现在就大喊一声,‘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在此,凡将其缉拿归案者,赏纹银一千两’” 说完,朱小娘子忽然出指如风,在小道士身上点了几下,小道士立马动弹不得。 “你,你想做什么?”小道士大惊。 朱小娘子摸着下巴,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纹银一千两啊,只要把你扛起,往府衙里一丢,一千两便到手。这钱这么好赚,姑奶奶我要不要赚下?” 小道士吓得亡魂大丧:“姑奶奶,贫道现在欠你一千五百七十三两银子,你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这一说,朱小娘子立即下了决定:“姑奶奶我有种感觉,你定会想办法赖掉这笔钱。我爹爹说,钱落袋才为安。嗯,就这么办吧。” 看她蹲下来,真要扛起自己,小道士眼泪真要出来了:“姑奶奶,我不抹脸怎行了吧?你想怎样便怎样,怎行了吧?” 胆颤心惊地走在成都府大街上,小道士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眼珠子不停地乱转,每走一步他都得想清楚,下一步自己该往那里藏。 朱小娘子见状长叹了一声:“丑道士,你没发现,你这样全大街的人都在盯着你,都在躲着你?你再这样,姑奶奶我也没办法,随你自生自灭吧。”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自己现在又没穿道袍,凭这张脸,天下能有几人认得自己? 于是小道士挺直腰。 却不料,他腰刚挺直,迎面却吵吵嚷嚷地走来,一大群的公差。 危急时刻,小道士的心静了下来,他恍若无事地和朱小娘子说着闲话,视前面的公差如无物。 两帮人,就要擦肩而过。 正当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时,异变突生! 那群公差中,一个年轻捕快指着小道士,忽然大叫道:“那人是天一派的张天一!” 话音刚落,便是叮叮当当,一连串匆促的拨刀声。 小道士却正好,被众公差围在当中! 正文 288 恶人还需恶人磨 两帮人同时大惊! 朱小娘子冷哼一声,竟真个鸳鸯剑持在手中,护在小道士身前。 小道士哪能坐以待毙,衣襟一撩,也是持剑在手。 气氛,立即凝固!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刀枪相见时,中间那捕头却是哈哈一笑。 他大笑着,当头就是一巴掌,打在那年轻捕快的头上。他笑道:“瞎了眼了是不?哪来的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这两人谁个是道士?” 那年轻捕快不服,正要开口说话,他旁边一中年捕快又是一掌打去,骂道:“你个兔崽子,下次再这般吓唬人,老子就叫你爹将你领回去。这什么眼力劲啊,净会惹祸上身。” 两巴掌下去,众公差都嘻嘻哈哈地收起了钢刀。那捕头还向小道士笑道:“没事了仙长,这兔崽子认错人了。” 看着这群公差嘻嘻哈哈地离去,小道士傻眼了。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他才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一战的余威! 此时青城剑派声威正盛,他身为血海飘香许若雪的夫君,谁敢真个去捉他,嫌自己命长了不是? 小道士摇头一笑,牵马向青城山走去。 进了青城县,小道士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夫人,他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朱小娘子见了,莫名地就觉得很不爽,当下一指青城山,说道:“丑道士,姑奶奶我可是将你安然无恙地护送回来了。你欠得那一千五百八十九两银子,现在就还了吧!” 小道士皱眉:“才多会儿功夫,怎么就多了十六两银子?好吧,随你,待上了山,该给多少,贫道定然分文不少。” 朱小娘子却是呵呵一笑,劈手将小道士身后的包裹夺了去。 小道士怒道:“你要做什么?” 朱小娘子冷笑道:“丑道士,你可别忘了,这里面所有的法器、符篆,都已抵了三百八十一两银子,早就是姑奶奶我的了。姑奶奶拿回来了银子,自然会完璧归赵。姑奶奶若是拿不到银子,呵呵,那不好意思哦!” 小道士怒道:“你就欺负我吧!论武功,贫道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哼,呆会儿自然有人,代贫道向你讲道理。” “哦,是谁?难道是你那传说中的夫人,血海飘香许若雪?她会怎样跟姑奶奶我讲道理?是这样吗?”将鸳鸯剑架在小道士的脖子上,朱小娘子笑嘻嘻地说道。 可这次小道士没理她,他的视线落在一旁。那儿,有一幢豪宅。 这豪宅,正是当日成亲之时,两人的新房所在。 看着这宅子,小道士有种很强烈、非常强烈的感觉,他的夫人,许若雪,此刻便在此宅中,便在那新房里,等着她夫君的归来。 所以小道士一点都不怕。他神秘地微笑着,他笑道:“小娘子,你最好现在、马上,把这剑移开。” 朱小娘子也笑道:“姑奶奶若不移开,那会怎样?难不成,你要开口叫人?” 小道士正色点头:“不错,贫道正是要召来救兵。” 朱小娘子哈哈大笑:“好,那你叫啊,你尽情地叫啊。你便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小道士于是双手拢在嘴边,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大叫。 他叫道:“夫人,救命啊!” 我去! 朱小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忽然放声大笑。她笑得腰都弯了,便连鸳鸯剑都拿不住了,垂在了膝下。 可笑声未绝,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啸。啸声未绝,一人蓦地现身,一闪间便即近身。然后便是,惊鸿一剑! 这一剑,其疾如电,其利如针,其重如山! 生死关头,朱小娘子用尽全身功力,鸳鸯剑猛地一架,堪堪挡住。她再使出浑身解数,想借力避开。 可终不能完全卸去那股力道,这一击之下,她的身子便如断线风筝般往后飞去。飞得太急了,就连脸上的面纱也飘落于地。脚沾到地后,她立足不稳,连退了几大步,终一屁股坐在地上。 朱小娘子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相信,只一剑,自己便败了! 这一剑之威,竟至如厮! 她看向那人。却见那人竟是个女人,还是个跟她年纪相差无几的女人。这女人姿容犹在自己之上,正手持宝剑,浑身上下杀气冲天。 朱小娘子脑中灵光一闪,她指着那女人,失声叫道:“你是许若雪,你便是血海飘香许若雪!” 许若雪看都懒得看她,转身面向自己的夫君,眼睛瞬间便红了。 她哽咽着叫了声“夫君”,便再忍不住,一头扎进夫君的怀中,竟是哭了起来。 小道士温香软玉抱满怀,一时也激动的不能自己,眼泪也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这一幕,朱小娘子看在眼里,那双本就瞪得极大的眼,瞪得更大。一时之间让人直怀疑,她那张小小的脸上,就只剩下了这双大大的眼。 我去!自己定是眼花了。刚刚还凶猛如虎的绝世女侠,一转眼便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小花猫?方才还杀气纵横的绝代凶煞,一变脸就小鸟依人? 还,还有,她刚刚叫小道士什么? 夫君! 朱小娘子跳了起来,惊叫道:“不可能!你竟真的有夫人?你的夫人竟真的是血海飘香许若雪?” 小道士抚摸着怀中美人的长发,得意洋洋地说道:“早就说了,贫道所说的句句是实,你却不信。” 朱小娘子还是不敢置信地叫道:“我去啊,大名鼎鼎的血海飘香许若雪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丑八怪、穷酸加色鬼?” 色鬼?这两个字落入许若雪耳中,立马就勾起了她十二分的警觉。她抬头一看,待看清了朱小娘子的脸,警惕之心立即大起。 冷哼一声,许若雪眉尖一挑,淡淡地问道:“夫君,请问,你为何不可以有夫人?再请问,这位美女,为何叫夫君你‘色鬼’”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小道士心中立马叫苦连天,急忙解释道:“夫人,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可什么都没有。她叫我色鬼、穷酸、丑八怪只是一时误会。夫人你清楚,我可是不穷不丑也不色。” “哼,”许若雪怒道:“你个死道士,我才离开你几天,你身边便多了一位如此美人。你怎地到哪都改不了,这拈花惹草的臭毛病!” “你和她之间清白?依我看,不是你不想发生什么,是还来不及发生些什么。要不我再离去几天,好成全下你?” 小道士苦笑:“夫人,为夫我不敢,也不屑!” 一旁的朱小娘子大怒:“哼,许若雪,别以为你是血海飘香,姑奶奶我就怕不成?你当这家伙是块宝,我当这家伙是根草。” “还有你个丑道士,你不敢还好说,这不屑是什么意思?姑奶奶我难道还入不得你的眼?” 说着,朱小娘子眼一眯、嘴一嘟,再胸一挺,于是瞬间,诱惑无敌。 小道士见了,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番动静,自然逃不过许若雪的耳目。立时,她眉尖就是一挑。再听到朱小娘子娇滴滴地说道:“丑道士,姑奶奶我为什么要叫你色鬼?那天晚上你和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敢不敢跟你夫人说下。男人就是这样,敢做不敢当!” 我去,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这臭小娘们,是要生生地害死我啊! 在许若雪的血海剑架在自己脖子前,小道士大声叫屈:“夫人,我都打不过她,哪敢欺负她。都是她欺负我,她往死里欺负我。” 朱小娘子眨巴着大大的眼,眼泪汪汪地说:“从来都只有男人欺负我,我,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我哪里能欺负男人?” 啊!这臭小娘们竟还会演苦情戏。 这一下,无可避免,血海剑终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 许若雪眼里冰冷如刀:“死道士,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道士长叹一声:“好,小娘子,便是我欺负了你。那这么说来,我包裹里的法器、符篆都是我的,我也不欠你一千五百八十九两银子,是也不是?” 朱小娘子傻眼了,愣了一下后,她跳了起来,怒道:“敢眜姑奶奶我银子的人,可还没出世!丑道士,你少我一分银两试下?” 许若雪何等聪明,立即剑指朱小娘子,喝道:“原来是你在挑拨离间,敢欺负我夫君,你找死。” 朱小娘子头一昂,得意洋洋地说道:“便是姑奶奶我欺负了他又怎样?我和他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了半个不字。” 小道士抓住机会,拉着许若雪的手,几乎是眼泪汪汪地将这些时日的悲惨遭遇一一说出。朱小娘子在旁听得津津有味,分明为自己的手笔,感到自豪! 许若雪却是越听越怒:自己的夫君自己都舍不得欺负,却被别的女人欺负成这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当下长剑一引,抱拳说道:“青城弟子许若雪,向小娘子请教,请赐教!” 看着浑身上下弥漫着无尽杀气的血海飘香许若雪,朱小娘子只觉得嘴里发干。她干笑道:“那个,有话好好说,打架的我才不要。那丑道士欠的钱,我可以算少点。这个可以谈,我们坐下慢慢谈。” 许若雪再不二话,一剑化鸿。朱小娘子惊叫一声,闪身便逃。 许若雪仗剑追去。一时之间,青城县里时而这处,时而那处,响起了声声清叱,铮铮剑鸣,还有,朱小娘子狼狈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听在小道士耳里,便是一曲动听的乐曲。他呵呵一笑:“哼,叫你使劲地欺负我!” “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落到了我夫人手中,呵呵呵,你的下场,可不要太惨哦!” 正文 289 被脱了裤子的小娘子 “啊!” 一声最凄厉的尖叫后,便是,寂然无声。 不会吧,难不成若雪一怒之下,真来了个一剑封喉?惨也惨也,这小娘子可杀不得!小道士大惊,急急跑去。 跑到一半,便见夕阳下,许若雪反手持剑,英姿飒爽地走来。那气势,真是,威风凛凛,霸气凛然! 只是,她的右肩上,扛着一位美人——真是在扛,跟扛沙袋一样。 夕阳下,一位大美人,雄赳赳地,扛着一位小美人。这画风,怎么有点不对? 小道士看得都傻了。 许若雪经过他身边,并不停留。倒是脑袋倒悬,正眼泪汪汪地朱小娘子一见到他,便如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仓皇地哀求道:“丑道士,哦不,帅道士,又帅又香又甜的好道士,求你救救姑奶奶,哦不,求你救救我。” 小道士看她羞得满脸通红,小脸上布满了恐惧,心中就是一软,于是说道:“若雪,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不求情还好,一说许若雪更怒。她冷哼道:“怎么着,心疼了啊!若要救她,你求我啊。” 这个,小道士迟疑了。 朱小娘子一听,急急求道:“天一哥哥,救救奴家。奴家再也不敢欺负哥哥了,以后换哥哥来欺负奴家。” 这声“天一哥哥”,朱小娘子叫得是又娇又糯又甜又软,小道士听得心里便是一荡复一软。再看了眼朱小娘子那梨花带雨,可爱无敌也可怜无敌的脸,他一咬牙,便要开口相求。 可就在即将开口时,小道士忽觉自己的心猛地一跳,他立时惊醒了过来。隐隐觉得,这一开口,定会有大大的惨事在等着他。 不顾朱小娘子的苦苦哀求,小道士死死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眼睁睁地着着,这可怜的小美人被自己的夫人,给扛进了那幢,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豪宅中。 “砰”地一声巨响,那门,被狠狠地关上,还被重重地锁上了。 小道士站在门外,一会儿后才回过味来。那朱小娘子根本是小孩心性,当着自己夫人的面,说什么“又帅又香又甜的好道士”“以后换哥哥来欺负奴家”。这简直是,寿星爷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而自己,似乎还没真正求过许若雪。若为了这个疑似与自己有“不正当关系”的美女,而放下这张脸,那就叫火上浇油。许若雪一怒之下,怕真得会对女人来个一剑封喉,对男人来招云淡风轻。 哎,小娘子啊,贫道我是爱莫能助了,你自求多福吧。 小道士正幸灾乐祸时,门里却传出, “你,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是朱小娘子惊恐至极的声音。 “呵呵呵,你叫吧,你尽情地叫啊。你便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是许若雪邪恶至极的声音。 “啊,你,你脱我衣服做什么,不要啊!” “我不脱你衣服,怎能让你爽一下?” “啊,你,你脱我裤子做什么,不要!” “呵呵呵,你可以反抗的,你动啊,你反抗啊!” “不要,不要,求你了。你解开我的穴道,我可以给你银钱,我可以给你宝贝,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求你不要这样,不要啊!” 听到这,小道士再忍不住,他死劲地敲着门,叫道:“若雪,若雪,你再做什么?不要这样!不能啊!” 许若雪冷哼道:“死道士,你再敢喊,我就割了你的舌。还有,不许进来,不然我一剑刺了你的眼。” 朱小娘子也叫道:“丑道士,不要进来,求你不要进来。” 小道士无力地坐在地上,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娘子定是已被,脱光光。 天,苍天,许若雪在做什么? 朱小娘子再忍受不得,放声大哭:“许若雪,许女侠,许姑奶奶,求你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不敢了。” 许若雪冷笑:“现在求饶,已经晚了。好好地享受吧,小美人。” 朱小娘子惊恐至极的哭道:“你不会真要这样,不要。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啊!” “不要,啊!” “啊”的一声后,便是“啪”地一声。 这两声后,屋里,忽然一片死寂。 死寂后,便是朱小娘子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和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痛,痛,好痛啊,好痛。呜呜呜,爹爹救我。” 许若雪冷笑道:“痛?这才是刚刚开始,小美人,你我慢慢玩!” 然后屋里,“啪啪啪”的声音,极有节奏地,连绵不断地,响起。 中间还夹杂着朱小娘子的惨叫:“好痛,不要,轻点,轻点啊!” “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停,停下。” “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肿了,都肿了啊!” 听着这种种声音,小道士自然而然地,想象出了那一副副的画面。 哎,自己这算不算是带了绿帽子?小道士苦笑。 此刻他的心情极是复杂,即有几分恼怒、也有几许刺激,还有很多不甘。 上次与笑西施的那番纠缠,小道士便觉得,自己夫人的心理怕是有些与众不同。可当时他只以为,那是用了“倒转乾坤”的缘故。就像自己化身为“女人”后,性情也明显地大变。 可现在看来,自己的夫人,还真得很与众不同!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她愿意和自己的夫君,分享自己的女人。 但是上次,真刀真枪上马的,可是自己。而这次,将朱小娘子破了身的,却是她! 哎,得妻如此,小道士实在是不知,自己是该大笑三声,还是该大哭三声! 他只能茫然地看向夕阳。 夕阳的余光洒下来,照得他头上一片色彩斑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道士便觉得,自己的头上有一抹绿,分外地刺眼。 …… 似乎好久,又似乎没多久,门打开。 许若雪一脸的满意,再加一脸的得意,英姿飒爽地出了门。看到小道士时,还自得地一笑,才潇洒地离去。 小道士拳头紧握:哼,让你得意,今晚上非得叫你好看! 连自己夫君都满足不了的女人,竟敢去强迫别的女人。若是不让你痛哭求饶,那还真对不起我这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身! 进了门,听着屋里传出的嘤嘤痛哭,小道士心中长叹。 看到他,朱小娘子大惊,叫道:“不要进来。” 说着,她将自己的脚一收。可已经晚了,小道士分明看到一抹雪白,一闪而没。 他一声长叹。 正要出声安慰,小道士再看到,那雪白的床单上,分明有一抹刺眼的嫣红。于是,他更,长长长长长叹! 他叹道:“事已至此,你,哎!” 朱小娘子大哭:“我不活了,姑奶奶我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欺辱!这般地被她折腾,我,我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我?” 听她哭得凄惨,小道士心中唯有长叹。 哪怕他再口才了得,这时也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见没人安慰,朱小娘子哭得更凄惨,嘴里直叫道:“爹爹啊,爹爹,你的宝贝女儿被人欺负死了。” 小道士听了于心不忍,他伸手,拍了拍朱小娘子半露在被外的香肩。 朱小娘子如遭蛇噬,立马身子一缩,怒道:“丑道士,你做什么?占姑奶奶我的便宜,想死啊你。” 小道士叹道:“以后你我之间,便是姐妹,哦不,是兄妹了。也不。哎,总之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别见外。” 这关系,忒复杂了。许若雪是我的夫人,而她又是我夫人的“女人”。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也会是我的“女人”。 我去,这个怎么称呼? 一家人?朱小娘子一听怒道:“哼,谁和你这丑八怪、穷酸、色鬼是一家人。” 说着,她一脚踢来。待踢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嗯,状况,立即又将脚收了回去。这下不可避免地触到了痛处。她痛哼一声,额头汗都出来了。 小道士关切地问道:“还痛得这般狠?” 朱小娘子怒道:“当然痛啊,要不你试一试?” 这个,我是男人,怎么试? 小道士安慰道:“没事的。女人嘛,都要经过这么一遭。第一次都是很疼的,后面多来几次,自然不疼了。” 朱小娘子奇怪地说道:“怎么可能?就算再来多少次,也定会很疼。” 小道士怕她从此畏惧这事,于是耐心解释道:“不是的。我夫人是没经验,她太直接、太粗鲁、太用力了,所以才重重地伤到了你。若是换了我,你定然不会这么痛的。” “这事怎么说?多经历几次后,你,嗯,你那儿定会松一些,便会痛中有爽。再多几次后,你就会觉得很爽。我保你到后面,定会喜欢上这种事的。” 朱小娘子呆呆地听着,起初完全莫名其妙,待忽然明白后,她脸蓦地通红。等听完后,她通红了脸,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直直地盯着小道士,嘴里别说吐出半个字,便连出气都不能。 小道士正担心她会不会就此憋死时,朱小娘子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呃”地一声。这一声后,她终活了过来。她闪电般地埋头在被中。然后,一阵悲怆至极的哭喊声从被窝里传出。 “天杀的,你在想什么?该死的,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夫人对我做了什么?”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这个混蛋,你龌蹉、下流、卑鄙、无耻……” 小道士傻了,愣了,呆了。 这个,貌似,自己误会了什么? 正文 290 小娘子的终极克星 “那个,我夫人对你做了什么?”小道士小心翼翼地问。 朱小娘子探出那张小花猫似的脸,恶狠狠地说道:“姑奶奶我不会告诉你。竟敢想得如此龌蹉!哼,你等着丑道士,姑奶奶我非得用鸳鸯剑,将你横切三块,再竖切三块!” 小道士眼珠子一转,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难以接受,你不承认是可以理解的。可这事总要解决。这样吧,我回去跟青城剑派许掌门说下,由他亲自前来与你相商。” 看小道士就要离去,朱小娘子再坚持不住,哭喊道:“回来,你个丑道士!姑奶奶我,我才没被你夫人那个。我只是,只是被她打了小屁屁。” 可小道士不信,他叹道:“哎,只是打了小屁屁,你怎会如此?再说,这床上的‘落红’又怎么解释?你不要再说了,我懂的。” “你个猪头,你懂个屁啊!”朱小娘子哭喊道:“那血,是我的大腿被你夫人的指甲给划伤了。我,我只是被她给,给脱了裤子打屁屁!” “脱了裤子打屁屁”这几个字一说,朱小娘子脸红得已似要滴出血,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滚,滚个不停。 小道士大愕、大惊,然后,大笑! 他大笑,疯狂地笑,笑得坐到了地上,还在拍着地面笑。 朱小娘子将头藏在了被子里,大哭,疯狂地大哭。 笑够了,小道士强忍着笑意,劝道:“说到底,也只是打了几下小屁屁。我夫人比你大了两岁,你就当是,姐姐教训了下妹妹。” 朱小娘子探出头,气呼呼地说道:“姑奶奶我才没有这样的姐姐。哼,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血海飘香许若雪,竟是一个这样的女人!亏得我以前还好生崇拜她。” 小道士笑道:“小娘了,我夫人很好的。只要不惹恼她,她还是很温柔、很善良、很讲道理的。” 朱小娘子怒道:“讲道理?她说她要打五十下,若是不想被活活打死,每少一巴掌,便得收我银子五十两。这个道理讲得,呵呵,果然是好!” 小道士一愣,脸上便有些发红。他讪讪一笑:“我说得是,‘只要不惹恼她’。可我夫人的性子就那样,你若是惹恼了她,便是天蹋下来,她也先一剑劈过去再说。至于道理什么的,呵呵,自然是暂时顾不得了。” “所以,你不要惹她便是了。” “你!”朱小娘子气结,然后她颓然躺到了床上:“姑奶奶我算是明白了,今儿个遇到了一生中的克星!” “我自恃剑法了得,可她剑术通神。比剑,我还真坚持不了几个回合。” “我身法高明,可她速度更快。短时间内我腾挪得了,时间一长,定会落入她的掌心。” “我虽然偶尔会强词夺理,可多少定会讲些道理。可她一发起火来,却是完全不讲道理。” “哎,这样算来,我被她吃得死死的。罢了罢了,姑奶奶我也不想报仇了,赶紧离开这伤心之地。” 看着朱小娘子仰天长叹,无语问苍天的模样,小道士心中的笑意,那是如狂潮般再度汹涌而来。 强行忍住,小道士匆匆地丢下一句“你好好养伤”,便匆匆逃去。出了门,他再憋不住,放声大笑。 在豪宅里找了一圈,小道士没见到许若雪。正纳闷时,却见到一丫环过来,正是许若雪的贴身侍女小绿。 小绿恭敬行礼:“姑爷,我家娘子请姑爷到外面闲逛下,约半个时辰后再回来。到时,我家娘子自会给姑爷一个惊喜。” 小道士一想,明白了许若雪想做什么。他心里立时充满了期待,喜滋滋地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回来。 此时天已黑,豪宅里却是处处张灯结彩,大放光明。 推门进去后,更见大红灯笼处处挂。也不知许若雪调动了青城剑派多少人,才在这短短时间里,布置的这般美轮美奂。 小道士沿着灯海,向新房走去。四周很静,恍若空无一人。可小道士知道,在那儿,定有一个绝色的美人,在等着她的夫君。 小道士推开门。 入眼处,一片喜庆,布置得极美。 但最美的,自是那,端坐在新床上的美人。 拿起桌上的玉如意,小道士挑起了红盖头。入眼处,是一张绝色的脸。 这脸,化上了精致的妆容,于是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夫人!”小道士深情地唤道。 “夫君!”许若雪依偎在小道士怀中,痴痴地应道。 两人心心相印,一切尽在不言中。 先同牢合卺,然后再,同床合欢。 所谓“久别胜小婚”,更何况这次一别,几成生离死别,所以这次云雨,自然极尽欢愉! 一夜缠绵后,待起来时,天已大亮。 小道士看着熟睡中的许若雪,禁不住心中的爱意,轻轻地吻了几下。却不小心,将佳人给吻醒了。 许若雪倚在夫君怀中,看着床边燃尽的红烛,说道:“若雪觉得,就像回到了拜堂成亲的那日。” 小道士笑道:“是啊!还是夫人聪明,想出了这个好主意,为你我二人,补了场洞房花烛夜。” 许若雪叹道:“不过是为了弥补下遗憾。哎,若是当日我不任性,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诸多事。你我厮守在青城,怕是孩子都有了。” 小道士伸出食指,压住了许若雪的唇:“过去的事,还说它做什么?想那时我和你相识不过半月,彼此本就了解不深。若没有经历过后面的种种风波,又怎能像现在这般,相处得宜,如水*融?” 许若雪笑道:“夫君说得极是。” 再缠绵了一会,两人便起床。着好衣后,许若雪似想到了什么,往鸳鸯绣花枕下一摸,却摸出条白巾。 将白巾铺在床上,许若雪想了一下,伸出青葱玉指,狠心一口咬破,挤出几滴血,滴在了那白布上。 小道士见了大是惊奇,问:“夫人在做什么?” 万万料不到,许若雪正色答道:“我记得,刘姐姐曾仔细叮嘱过,女子洞房花烛夜,最最紧要的便是,白巾上必得染上血。否则便是大不吉、大不利,必会夫家所唾弃。” “所以我就为白巾染上血啊!” 小道士大笑,凑过头去,将其中的原由细细解说一下。许若雪脸大红,和小道士相视大笑! 用过早点,两人携手去后花园。才走了几步,前面一瘸一拐地行来一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俩。却是,朱小娘子。 两人这才想起,自己家中还有客人在。小道士便问:“小娘子,可用过早点没,我叫人给你送上。” 朱小娘子瞪着双大大的眼,嘟着张小小的嘴,气呼呼地说道:“不用了,早气饱了。” 许若雪此时气已消,也有些后悔,昨日自己气极之下,做得却是有些过了。但她向来好强,自是不肯道歉。 朱小娘子便死死地跟着她,也不说话,就是狠狠地盯着她。许若雪无奈,干脆一晃身,径自离去。 注意到许若雪跃上围墙时,身子一晃,差点摔下地来,朱小娘子眼睛大亮,她伸出青葱似的手,捅了捅小道士,问:“丑道士,我看你夫人身上大有不适,是不是你昨晚帮我报了仇,也打了她的屁屁。” 小道士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后,强忍着笑意,点头正色说道:“正是,昨晚我也脱了她的裤子,‘啪啪啪’地很大声、很用力,打了她整整一宿!” “那她屁股红了没、肿了没?”朱小娘子大喜。 小道士猛点头:“红了,大红了。也有一处肿了。” “好!”朱小娘子拍手赞道:“丑道士,多谢你帮姑奶奶我报仇雪恨。辛苦你了。” 小道士立马表功:“是辛苦。我现在腰都是酸的,腿都是软的。但你是我朋友,为你报仇雪恨,再是辛苦,我也愿意!” “嗯!”朱小娘子狠狠点头:“丑道士,你真够义气。你这朋友,姑奶奶我交定了。”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这气消了些,肚子就饿了。姑奶奶我去找吃的了。” 看朱小娘子一瘸一拐地走远了,小道士再忍不住,趴在石桌上,放声大笑,笑得肚子生疼! 许是瞪眼瞪得累了,下午,朱小娘子告辞离去。 小道士随意挽留了几下,便带朱小娘子去马廊那,去牵她的小红。 进了马廊,走在前面的朱小娘子忽然停住,奇怪地问:“咦,那匹大黑马在对我家的小红做什么?” 小道士抬头一看,头便是一晕。 我去啊,大黑正趴在小红的背上,在那一耸一耸地,挺动得欢快。 朱小娘子看不懂,她饶有兴趣地凑前了几步。待真看清后,她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她歪着脑袋细想了下,忽地满脸通红。 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扭头就跑。跑得还那么快,即不瘸也不拐。 跑到马廊外,她猛地停住,抽出鸳鸯剑,转身,一脸的杀气。 正放肆大笑的小道士吓了一跳,双手乱摇:“使不得,使不得,大黑可是我夫人从小养到大的宝贝。你若真一剑将它杀了,那我夫人必定会一剑将小红也给杀了,还定会再脱下你的裤子打屁屁。” 朱小娘子吓得站住,犹豫了下后,一把丢开手中的鸳鸯剑。她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双手抱胸,放声大哭: “爹爹啊,你的宝贝女儿被那恶女人给欺负死了,就连你宝贝女儿的宝贝小红,也被那恶女人的恶小黑给欺负死了!” “爹爹啊,救救我啊!” 正文 291 你可以叫我朱雀儿 看着朱小娘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小道士不觉得好笑了。 他怜惜起这小娘子来。哎,自遇到自家婆娘后,她的境遇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也忒惨了些! 于是小道士便陪在朱小娘子身边,柔声安慰她。 见有人安慰,朱小娘子哭得更大声,逼得小道士,答应了她无数的条件。 小道士只哄得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挨到了,大黑发出了一声畅快至极的马嘶声,小道士这才急急脱身。 不离开不行了,不然怕是自己的三生三世都给许下了。 不顾小黑和小红这小两口的“事后温存”,小道士狠下心肠将依依不舍的小红牵走,交到朱小娘子手上。 朱小娘子翻身上马,看着小道士,“噗嗤”一笑:“丑道士,你刚许了我多少银两?” 小道士长叹:“怕是有好几万两吧,哎,这辈子是别想还清了。” “呵,你刚又答应了我多少件事?” “怕是有好几十件吧,哎,这辈子是别想做完了。” 朱小娘子小手一挥,头一昂,说:“你刚刚许的,全部都不算数。哼,姑奶奶我平生最是以理服人,才不屑于用哭鼻子来要挟人。” 小道士大喜,一拱手,谢道:“小娘子果然最最讲理。” 朱小娘子嫣然一笑,一扬鞭,小红迈开大步。 小道士见了,心中忽然泛起了浓浓的不舍:哎,这小娘子虽然刁蛮任性,可相处久了却觉得她,非但不可恨,倒十分地可爱。 这天大地大的,这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与她再见。怕再见时,她已嫁人生子! 正感叹间,朱小娘子忽然转身,朗声说道:“丑道士,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你,我姓朱,名雀儿。以后你可以偷偷地叫我雀儿!” 小道士大笑,挥手叫道:“雀儿,一路顺风!” 朱雀儿也笑道:“丑道士,跟你相处,雀儿很是开心。还有告诉你夫人,雀儿不恨她,但以后不想再见到她。” “张天一,你我后会有期!” 挥了挥手,朱雀儿策马扬鞭,马蹄声得得,迅速远去。 小道士含笑摇头,一转身,却惊呼出声。许若雪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小道士莫名地觉得心里发虚,他讪讪一笑:“夫人啊,我和她没什么的,道个别而已。” 许若雪冷笑:“是啊,没什么,不过就是知道了人家女子的闺名。雀儿雀儿,啧啧,叫得好亲热哦!” 小道士苦笑:“下次不敢了。” 许若雪长叹:“夫君啊,看这朱小娘子的作派,其家世便是比起我来,怕是还要强上几分。这等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屈身为妾?” “夫君,我知道你本性纯良,绝不会故意拈花惹草。可你这桃花运啊,也实在太旺了些,招惹的还尽都是些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子。” “夫君请别忘了,还有一位柔静县主在那等着,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招惹了两位你还嫌不够,非得再惹上第三位,说不得我许若雪只能含恨离去,由得你们三个在那撕扯!” 这话一听,小道士心中的一丝绮念立即消散无踪,他一拱手,正色说道:“必不想,也不敢!” 许若雪点了点头,转身:“希望你自有分寸。” “我爹爹马上就来了,你准备下。” 正堂。 小道士高居主位。 当许掌门执意请他在主位上坐下时,小道士心中,惶恐若惊! 一直以来,他都没品尝过“家”的感觉。以前虽然和师父宛若亲人,但九阴山上那几个阴暗潮湿的山洞,实在与“家”相处甚远。 之后拜堂成亲,却不曾和许若雪生活过片刻,便各自分别,从那以后便一直在江湖上闯荡。四海飘泊之人,天下之大,何曾有家? 可这一刻,小道士心中有了明悟,这里,此处,便是自己的“家”。 这幢豪宅,不仅名义上归属自己,事实上,也属于自己。他和自己的妻子,就生活在这里。 此处不为家,何处再是家? 想明白了后,小道士端坐在主位上,挺直了腰。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身上的责任,也多了很多。 客位上的许掌门问:“贤婿这里还缺什么,只管说,我一应会办好。” 小道士微弯身,恭敬答道:“有劳泰山大人费心了,家里一切俱全。” 许掌门点了点头:“贤婿好不容易回家,按理说,我应在青城山上大摆宴席,为贤婿接风。只是现在风波未停,倒是不好张扬,只好委屈贤婿了。” 小道士笑道:“本就应如此。说起来,倒是小婿失礼了。小婿久居山野,向来不懂礼节。现在想来,回青城后第一要务应是提些礼物,上门拜见泰山大人和丈母大人。” 许掌门一挥手:“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贤婿有心便成了。我等都是江湖之人,对这些俗礼向来不挂在心上。若是贤婿太过于重礼,倒显得生分。” 小道士点头称是。 一家人说了些闲话,许掌门在这用过晚膳后,便即告辞。小道士恭送出门。 进房后,小道士问:“夫人,现在家中还有多少银两?这次泰山又带了几个仆人过来,吃穿用度可还够?” 许若雪笑道:“银两自是管够。想来夫君还不知道,我的嫁妆有多少?可多着嘞。” “夫君,听了你这话,若雪心里高兴。你现在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小道士赫然一笑:“夫人,你知我身世。自幼便是孤儿,从小和浪荡江湖的师父生活在一起,何曾有人教过我这些。有些考虑不周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许若雪笑道:“我岂会不知。说起来,我也是这几日,才把这当成家来的。” 小道士也笑道:“是啊,夫人,此地、此处,便是你我的家。是你许若雪的家,也是我张天一的家。” 两人相拥,一时之间,只觉得彼此的心,更近了几分。 到得晚上,小道士难得地睡不着。他推门而出,在庭院里漫步。 看着头顶的星空,小道士喃喃说道:“师父啊,你看到了没?徒儿我有了自己的家了,再也不用浪荡江湖,四海飘泊了。” “我那生我养我,却未曾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父母,还请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佑我张家兴旺发达,好生开枝散叶!” 第二日,小道士和许若雪上了青城山。 姑爷上山,许掌门和许夫人自是十分高兴。 小道士送上了礼物,给许掌门的不过是柄玉如意。给许夫人和郑小娘子的,却是当初潼川府一帮衙内挑的首饰珠宝。那些衙内当时为讨他欢心,不计成本,费尽心思,送出的礼物自是不凡,喜得许夫人和郑小娘子眉开眼笑。 许夫人拉着许若雪的手,说些亲近的话。看得出对这个女儿,她是当真疼爱。可许若雪对这个后母,却是心有芥蒂,回答的客气而生分。 许若雪的幼弟名叫许天云,一直躲在母亲身后,怯怯地看着小道士,眼里满是好奇,却不敢上前答话。许掌门见了眉头一皱,轻叹了一声。 许夫人注意到了,脸上黯然,便一再请许天云过去,与姐夫见礼。许天云怯怯地走过来,紧张兮兮地道了声“姐夫好”。小道士就拉他到自己身边,讲起祭天山那古彝族祭祀毕摩的故事。他口才便给,讲得又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说的那叫一个紧张刺激。到后面,一屋子人都细心聆听。 待说到许若雪不小心中了阴气,动弹不得时,小道士自然是用了春秋笔法,一语带过,可许掌门、许夫人和郑小娘子还是听出了端倪,相视一笑。这才有些明白,为何剑术通神、心高气傲的血海飘香,会落在了不谙武功的小道士手中,从此不得翻身。 相谈甚欢。当晚两人便在山上住下。只是小道士独守了空房,许若雪陪她的刘姐姐去了,顺便再向对方请教下持家之道。 这样在家中呆了三日,每日里小道士和许若雪卿卿我我,两人柔情蜜意至极。 第四日一早,小道士起床,看着北方,怔怔出神。 许若雪便问:“夫君一大早地,再想什么?” 小道士欲言又止,强笑道:“没什么?” “你呀!”许若雪伸出玉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哼,你休想瞒得住我。说,是不是想柔静县主了。” 小道士苦笑:“不是想她,只是心里实在有些担心。” 许若雪嗔道:“哼,你担心她,自去找她就是。我留得住你的人,却留不住你的心,这样有什么意思。” 小道士赶紧求饶:“夫人,瞧你说得什么话?这里可是我家,我身为一家之主,怎能轻易离家?” 许若雪似笑非笑:“这么说,夫君打算长住在家,不去找你的柔儿妹妹了?夫君,你若是这么应了,为妻可就当真了。” 啊!小道士傻眼了。 许若雪伸出柔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叹道:“好吧,不逗你了。行装我已准备好了,明日你我便辞了父母,赶赴临安!” 小道士大惊更大喜:“夫人,此话当真?” 许若雪嗔道:“自然当真!我知你定然放不下你的女鬼妹妹,留你在家久了,你迟早心中必生怨恨。这样,还不如我随你同去。” “再说,夫君这般聪明,自也不会困居家中。坐等那幕后之人,再度调动起人马,一波波接连不断地杀将过来。” 小道士拍手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所谓是也!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临安,我还必得前去一闯。” “一切风云,既始于朝堂,那就,让它终于朝堂!” 正文 292 不讨喜的大喜事 “什么?你们这就出发,即刻赶往临安。”许掌门勃然大怒。 “泰山大人,是这样的。小婿若是久在青城,怕是……”见情况不对,小道士急忙解释道。 许掌门大手一挥:“你不用说这些。哼,我执掌青城多年,岂能连这个都看不清。” 那还生这么大的气干嘛?小道士心中腹诽。 却听许掌门骂道:“你这小道士,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宝贝女儿,一个不小心,十八天就被你拐了过去。好端端地,就成了张许氏。这就罢了。她出门在外,吉凶未知,我担心了大半年、等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来,结果怎样?她在家呆了不过十天,与我见了不过区区数面,你又要将她带往京城。” “此行凶险,又是路途遥远。这一去,下次再见我女儿,怕是,怕是我这老骨头,都埋进了土里去。” 听他一说,许若雪禁不住眼泪便流下来了,她哽咽着说道:“爹爹,你怎地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女儿此去,定会速去速回。到时再不离开,就守在爹爹膝前,伺候爹爹。” 小道士也觉得心中有愧。他知道,许掌门和他的前妻本是师兄妹,青梅竹梅,感情深厚。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在生下许若雪后不久,他的前妻便因病去逝。许掌门悲痛至极,就将对前妻的那份感情,转移到许若雪身上。便是后来,为延续许家香火计,他迫不得已续了弦,生下了儿子,对儿子的好也不及对许若雪的十分之一。 小道士便说:“泰山大人,是小婿顾虑不全。小婿这就请若雪上山陪泰山大人几天,去临安的事,迟些想来也无妨。” 许掌门却无力地挥了挥手:“哎,这世上有许多事,便坏在毫厘之间。你们要办得是正事,要去,这就去吧。” 许夫人嗔道:“都这个时辰了,吃了饭再下山吧。” 小道士自然应是。 只是这顿饭,他吃得是,胆战心惊! 小道士上前敬酒,许掌门抿了一口,说了句“好酸”,丢到一边。小道士上前敬茶,许掌门喝都不喝,说了句“不渴”,继续丢到一边。 别的菜,许掌门不曾动半下,一盘鸭脖子,却被他一人啃光。还边吃边盯着小道士的脖子,啃得咯吱咯吱响。小道士于是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阵阵地发凉,心中寒意那是一股股地往上直窜。 小道士悲愤十分:岳父大人啊,我是娶了你女儿,可没杀了你女儿,至于吗你? 许若雪心疼夫君,从桌下悄悄伸来一只手。小道士一捏她的手,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人家将大好的女儿嫁给了你,不就是给你一点气受吗?这算什么,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一场“鸿门宴”终于结束,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准备向二老告辞。却不料,许若雪忽然挣脱开他的手,急步跑到一边,干呕了几声后,竟是吐了起来。 小道士大惊:“怎么了?”急急上前轻拍背。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毛巾,擦了嘴,许若雪皱眉说道:“也不知怎的,这几日食欲不济,老是想吐,可能是着了寒吧。” 许掌门大怒,瞪着小道士,狠声说道:“我女儿身体一向极好,习得又是至阳至刚的天罡神功,可以说是百病不侵。” “哼,什么着了风寒,定是你仗着自己年轻,索求无度,害我女儿受了风。” 他这话一说,许夫人大羞,嗔道:“夫君说这些做什么?” 郑小娘子却在一旁若有所思,她凑了过去,对许若雪悄悄地问了句什么,许若雪脸一红,悄悄地回了句什么。郑小娘子大喜,又悄悄地对许夫人说了什么。 许夫人便大叫:“来人,快、快,请大夫来。” 许掌门皱眉:“怎么?我女儿的病情严重吗?” 许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啊”,然后凑头过去,附耳悄悄地说了什么。 许掌门大喜,捻须微笑。 小道士在一旁傻了眼,我去,什么情况?怎么没人悄悄地跟我说? 禁不住好奇,小道士开口相问,却不料众人都是一脸神秘的微笑,闭口不言。 不一会儿,大夫匆匆过来。诊脉再三,确定无误后,起身一揖,笑道:“恭喜恭喜,确是有了!” 一时,满室皆欢! 许掌门放声大笑,许夫人咯咯直笑,郑小娘子掩嘴轻笑,便是许若雪,也在大惊又大喜后,脸上的笑容,如花儿般绽放。 只有小道士茫然地站在那,心里很想哭:太欺负人了,就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许夫人看不下去了,在小道士的额头上敲了一记:“哼,怪不得我家雪儿叫你傻道士,果真有够傻。恭喜你,雪儿有了,有了身孕。” “什,什么意思?”小道士愣愣地问。 许夫人嗔道:“就是,你要当爹了,你个傻小子。” “啊,啊,”小道士茫然地重复了遍:“我要当爹了?” 说完后,他摇了摇头,这才明白过来。他一蹦三尺,大叫道:“什么?我要当爹了!” 许夫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在屋里转了两圈,一时之间还是不敢接受:“这么说,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许掌门怒道:“不是你的孩子,难道还是别人的孩子?” 小道士大叫道:“自然是我的孩子。这么说,我真的要当爹了?” 他看向许若雪,大笑道:“夫人,夫人,我和你有了自己的孩子。” 许若雪眼里含泪,微笑道:“是啊,夫君,我有了你和我的孩子。” 小道士欢呼一声,冲上去,就要抱起自己的夫人。 不料,温香软玉没有抱满怀,却一头撞进一个结实的胸怀中。却是许掌门挡在他身前。 许掌门怒道:“冒冒失失的家伙,这般鲁莽做什么?想害死她们母子不成。” 小道士探过头,却见,许夫人和郑小娘子正挡在许若雪的身前,将她护得死死的。便连许若雪,也是后退了一大步,双手前挡,一副距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好吧,小道士知道了,自己的夫人现在可珍贵了老珍贵了。 他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泰山大人,可以让让吗?小婿定会小心。” 许掌门让开后,小道士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问:“夫人,我们的孩子在哪?” 许若雪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小道士眼睛先往下一看:“做那事会生小孩,”然后他再往上一瞧:“可小孩却到了这里。奇怪,他怎么钻过去的?” 这话一说,三个女人大羞。许夫人啐道:“好个不晓事的姑爷。罢了,以后雪儿便住进我家,待她生产后,修养好身子,再回自家去。” 啊!晴天霹雳啊,小道士求助地看向许若雪。可许若雪犹豫了下后,坚决地点了点头。 于是,小道士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生出了几分怨念:我去,你个小崽子,就这么生生地抢去了我如花似玉的夫人? 这等喜事临头,许掌门高兴欲狂,大手一挥:“今日大摆宴席,与众人同乐。” 许夫人笑道:“这自是应该。只是若雪现在不方便露面,却得找个什么样的借口。” 许掌门问:“家里最近有没什么喜事?” 许夫人想了想:“就是雪儿的波斯猫小白,生了三个猫崽。” 许掌门一拍手:“好,波斯猫何等珍贵?这也算是一件喜事。就以此为借口,我许不二大宴群宾。我这就去写请贴,明日设宴,热闹个几天。” 看许掌门匆匆离去,小道士一头汗水:这理由,真,好生强大地说! 再看许夫人指挥着下人忙来忙去,郑小娘子绕着许若雪转来转去,小道士更是郁闷:哎,以往每次来,我这姑爷都算得上贵宾。这下好了,成多余的了。 这样直到晚上,小道士才得以和自己的夫人单独相处。 “夫君,请帮为妻倒杯水。” “夫君,这枕头太低了,请垫高一点。” “夫君,……” 看着半躺在床上,脸上挂着温柔而慈祥的微笑,双手轻抚着自己肚子的许若雪,小道士终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哀怨地说道:“夫人啊,自为夫进来后,你叫为夫做了九件事,却连正眼都未瞧为夫一下。” “夫人,这孩子还未出生,你就已经偏心成了这样。等孩子出世以后,为夫我的地位,怕是只能与大黑相提并论。” 许若雪“噗嗤”一声笑出声,她抬头正眼瞧了小道士一下,歉意地说道:“夫君莫怪,再过一两天,等若雪习惯了,自然就不会如此了。” 小道士叹道:“夫人啊,上山前你还是个绝世女侠,出门时好好的正门不走,非得要从丈二墙上飞过。可上山后,哎,瞧瞧,你现在连走路都要两个人扶。夫人,我不认识你了。” 许若雪笑道:“夫君,你有所不知。我继母说,怀了身孕的女人,前三个月最是危险。我爹爹说,当年我母亲就是在怀胎时遇上强敌,力斗之后动了胎气,所以才致使身体大亏,早早就去世了。所以夫君,我现在必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啊!小道士大惊:“那你我去临安的事,怎么办?” 许若雪看着小道士,眼里满是歉意,但语气极是坚决:“对不起,夫君,若雪不能陪你去临安了!” 正文 293 清白不保的小道士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许若雪,忽然跳了起来,大叫道:“什么?那我怎么办?” 只一瞬间,他便想出了最少十个理由,用来说服许若雪。可许若雪只用了轻轻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哑口无言:“夫君,你想让若雪落得个,和母亲一样的下场吗?” 好吧,小道士无力地坐下,委屈地说道:“夫人,你就在青城好好养胎吧。”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夫妻之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许若雪长叹:“是啊!夫君,若雪只希望,你我的孩子出世时,夫君能陪在若雪的身边。” 想到离别,许若雪便连腹中的小孩都顾不上了,她依偎在夫君的怀里,贪恋地汲取着这熟悉的气息。 温香软玉抱满怀,不一会儿,小道士便动了情。想着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和夫人共效于飞,他的手便不老实了起来。 哼,离别在即,这个必得争朝夕。 可没想到,许若雪坚决、坚定地按住了他的手:“夫君,万万不可!” 啊! 许若雪羞涩地说道:“怀孕期间,切忌房事。我继母特意叮嘱过不说,便连我爹爹,也云里雾里地说了这事。所以夫君,为妻实在不敢从你。” 小道士想哭了:“这些时日明明你比我还要主动,还要用力来着。怎么数日都没事,现在就不行?” 许若雪嗔道:“那不是,不是若雪不知道吗?现在知道了,就必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了。夫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小道士长叹:“好吧,为夫我就忍忍。” 许若雪却说:“我爹爹说,男人有种天生的本事能自己解决。夫君就请辛苦下。” “天生的本事,自己解决?”小道士左思右想、冥思苦想,终于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啊,我师父没教。” “要不?”许若雪红着脸,对小道士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 小道士摇头:“不要!那样不上不下的,更难受。” “要不?”许若雪一咬牙:“小黄和小绿是我的贴身侍女,姿色尚佳,还都是处子。为妻就让她俩服侍夫君,等以后生了子,再扶为妾。” 小道士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我在青城能呆得了几日?若为了一时之欢就取了她二人的清白,岂不是毁了她二人一生?这事我不会做的。” 许若雪笑道:“还是夫君最好了。既然夫君不肯受,以后我便将小黄和小绿放出去,给她俩寻个好归宿。只是如此一来,就苦了夫君了。” “没事,”小道士笑道:“前面十八年都过了,还差这一年半载。就当这是对我道心的一场磨砺吧!” 这样说着,小道士便乖乖地放开了许若雪。 哎,一个能看不能吃的绝色美人,对他这等食髓知味的人来说,可不敢碰啊! 两人手牵着手,说起了甜言蜜语。 只是片刻后,许若雪便困了,一会儿后就睡去了。看着自己夫人那睡着的脸上,挂着的满满的温柔和慈爱,小道士不由地叹道: 女人可真是神奇啊! 同一个女人,未出阁时,初为人妇时,做了母亲后,竟能截然不同,恍若三人! 小道士在山上陪了许若雪两天。 两天后,他不得不和妻子,洒泪相别。 临别时,许若雪便没有现身。 她说,自己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大哭,所以就不送。 小道士不好勉强,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他却不知,当自己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后,青城山的一处山坡上,许若雪埋首在郑小娘子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下了山,骑着大黄马,小道士左看右看,长叹一声。 哎,以前闯荡江湖时,身边要么陪着的是绝色女侠,要么陪着的是绝色女鬼。这一次,好吧,陪着的是六个大男人。 许若雪自然不敢让夫君独自上路,于是请了几位派中高手一路护送。领头的,人称飞云剑李立峰,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 飞云剑一抱拳:“姑爷,我等这就出发吧。” 小道士最后留恋地看了眼青城山,说道:“好!” 一行七骑,迅速离去! 马行甚疾。数日后,七人已出了成都府路。 去年青城闹鬼,小道士大展神威,“以一己之力,诛杀了几天下无敌的阳鬼”。自那以后,他便被青城众弟子视为“仙人”,再加上有青城剑派大姑爷的这层身份,飞云剑等弟子对他极是尊敬,彼此相处大是融洽。 这一日,数人进了涪州城。 进城后,小道士直接豪爽地一人发了一锭银元宝。六人大喜,便相约前去喝花酒。 小道士自然不想也不敢去,就在酒肆里等着。飞云剑和另一弟子随身护卫。 酒正喝得高兴时,飞云剑忽然失声叫道:“美女!” 另一弟子急急凑过去:“哪里?在哪。没啊!” 飞云剑再一看,长叹:“一转眼便不见了。可惜了,少看了几眼。” 小道士便问:“是怎样的美女?让李兄这般一见难忘。” 飞云剑闭上眼,一副陶醉:“隔得远了些,没看清容貌。但那身材嘛?啧啧,该小的地方很小,该大的地方嘛,那是,生生地能闷得死人。” 小道士一听,脑中立即浮现了一张可爱至极,极致可爱的脸。 他吓了一跳,不会吧,难道朱雀儿一直跟在我身后,伺机报那,嗯,打屁屁的大仇? 另一弟子一听说道:“昨日我听李三哥说,他无意中见过一个小美人,骑着枣红大马,戴着面纱,也是身子娇小,胸前巨大。莫不成,那美人便是此美人?” 好吧,这美人,十有八九,便是朱小娘子朱雀儿! 哎,这小娘子胸怀看似伟大,但实际上,却小的很。 于是小道士便多了几个心眼。 酒过三巡,三人都多少有了些醉意。 飞云剑骂道:“那四个浑小子,怎地去那么久?别人不敢说,李三哥不是出了名的快吗?哼,都完事了还不回来,在那干嘛?” 那弟子笑道:“李大哥不急,醉后品美人,才更有味嘛?” 两人大笑。笑声未绝,一人似喝醉了酒,踉跄着往飞云剑身上倒去。飞云剑赶紧双手拦住,骂了句“滚”。 那人便东倒西歪地走了,到下楼梯前,忽然回头,神秘地一笑。 飞云剑脸色一变,伸手往怀中一摸,大叫道:“我的钱袋,抓住他。” 飞云剑闪身抓去,那人脸色大变,从袖中滑出一钱袋,就是一丢,丢向窗边的同伙。那同伙接住,一个翻身,从窗户那跳了下去。另一青城弟子见状大怒,想都不想,提剑追去。 小道士起身,正想看看。可还没走得两步,后脑勺上忽然就是一阵剧痛。 眼前一黑,他勉强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大汉正手拿木棍,朝着他得意地笑! …… 小道士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柱子上,嘴里还塞了块布。 怎么了?出什么事? 小道士茫然地四处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我去啊,自己被绑架了! 在六个青城剑派高手的护卫下,就那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调虎离山之计,自己就被绑架了? 我去啊,这真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见他醒来,小黑屋里坐着的五名大汉围了过来。 当先的一名大汉,手中不停地抛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声声脆响。不用看,小道士便知道,这正是自己的钱袋。只不过,这袋里的金元宝,想来已不再属于他。 那大汉狞笑道:“啧啧,十锭金元宝,这趟收获可真不小。” 一大汉凑过头来笑道:“还是老大招子狠,一眼便看穿了,这小子是匹大肥羊。” 那大汉大笑道:“那是,川蜀道上,谁不知我过江龙的眼光辣。呵,这小子一行七人,每人一匹高头大马,就这等作派,川中几家能拿得出?更不用说,六名使剑的高手,护着这小子一人!” 他正得意,一人跑过来,叫道:“老大,老大,我等三个去偷马,却不料当头的剑客好生机警,发现不对,立即抛下李偷儿追了过来。我骑的那匹大黄马跑得快,好险才逃脱,李三儿两个却不走运,想来是被捉住了。老大,我等要不要换个地儿?” 过江龙笑道:“没事,这里远离涪州,偏僻的很。李三儿两个便是被捉,也不知道这处所在。那些人再是手眼通天,也寻不到这。” “老大,那李三儿他们?” 过江龙大手一挥:“不管他们,做大买卖的哪能不死人?完了后送点银子便是了。” 说着他大笑:“啧啧,老子我闯荡江湖多年,可没见这那样的宝马。那马价值最少千金,今儿个,咱赚大发了。” 他身边一人笑道:“老大,金元宝、宝马还不算值钱,最值钱的,可是那小子。” 过江龙一皱眉:“这小子马上就是个死人了,还值个屁钱?记住,我们只打劫,不绑肉票。” 那人笑道:“老大,你是没看过这小子的脸吧。” 手持火把,他一把捏住了小道士的下巴,银笑道:“这脸,可真俊啊,就是某见了也动心,老大就不想玩玩?” 过江龙一看,忽地眼睛大瞪。他猛地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小道士的脸。越看,他呼吸越重。越看,他眼睛越红。 他颤声说道:“好,好迷人,迷死人了。我,我受不了了,死了死了。” 旁边的一众大汉于是齐齐大笑:“恭喜老大。老大艳福齐天!” 正文 294 又要被她欺负啦 当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就连嘴都被堵住时,小道士心中狂呼:死了,死了,遇上绑匪了! 我去啊,连嘴都给堵了,没了这三寸不烂之舌,我怎么死里求生? 冷静,冷静,人都有贪恋之心,这帮绑匪在我这得了大好处后,定会想着拿我作人质,索要更大的好处。这样,我迟早会有机会开口说话。到那时,再让他们见识到,我张天一的绝招! 可当听到过江龙说“这小子马上就是个死人了”“我们只打劫,不绑肉票”,小道士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真死了,真死了,遇上劫匪了! 啊啊啊,我那可怜的孩儿,我那更可怜的夫人,还有我的宝贝乖乖柔儿! 我,不,想,死! 可当看到过江龙通红着眼,喘着粗气,流着口水,死死地盯着自己时,小道士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苍天啊,大地啊,求你降下一道雷,劈死我! 我要死,速度求死,谁能杀死我,快杀了我! 死前若要遭受这等污辱,我,我…… 可任他心里如何倍感屈辱,任他如何想拼命挣扎,他都,无能为力! 过江龙终忍不住,虎吼一声,都来不及拨出腰间的刀。他双手一用力,将柱子上的麻绳生生扯断。 他一把扛起那俊极了的“佳人”,大吼道:“老子的逍遥椅,快,快。” 感受到背上“佳人”的“蠕动”,他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向那挺翘的臀儿:“别动,宝贝儿,等下有你动的时候。” 那“佳人”受了这一掌,浑身猛地一僵,然后更是拼命地挣扎,过江龙更喜,笑道:“这定是一个雏儿,今儿个真真捡到宝了。” “我的逍遥椅啊,快,老子等不及了。” “好了好了,老大。” “都给我滚,老子要慢慢享用了。” 大笑着,过江龙温柔地将“佳人”放到逍遥椅上,三五下绑好。便见“佳人”的头侧着,无助地疯狂地流着泪。“佳人”的臀翘着,无力地疯狂地扭动着。 过江龙见了,那通红的眼更是红了三分。他大吼一声,竟等不及脱去衣物,一把就将裤子撕烂,露出毛茸茸的大腿。 他一手抓住了“佳人”的衣服,正待用力,将这讨厌的衣物给撕成碎布。可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咦”。 这声轻“咦”,很轻,很脆,很好听。声音里竟还充满了好奇,就像是有个小女孩昂着头在问:“这位哥哥,你在干嘛?” 过江龙猛地跳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的刀,大吼道:“谁,谁在那?” 这一声吼后,数名大汉冲了进来。好一番寻找后,却一无所获。 过江龙搔了搔头:“我去,老子肯定是听错了。滚,你们这般浑小子。” 然后他的手,从“佳人”的背上滑过,落到了裤带去。喘着粗气,他正要一用力,再一挺身,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咦,你脱他裤子干嘛?” 过江龙身子一震,猛一抬头,头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位小娘子。 这小娘子盘坐在横梁上,双手撑着下颌,好奇地看着他:“你这人好生奇怪,没事脱人家裤子干嘛?说,你是不是要做坏事?” 说着,这小娘子飘身落下,然后眼睛便是一亮,指着过江龙胯下那根晃来晃去的事物,问:“咦,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姑奶奶我身上没有。” 过江龙先是大惊,继而一愣,然后大笑:“你身上有样宝贝,有了那宝贝,我这东西,你要多少,便有多少。” “这样啊,”这小娘子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过来,“啊”地一声尖叫,然后迅速地捂住了双眼:“你个坏人,死坏人,快穿上裤子。” 过江龙狞笑道:“呵呵呵,小娘子,你不是没见识过吗?老子我好心,现在让你多见识一下。” 他大笑道:“兄弟们,快来啊,都脱了裤子,抓住这小美人。今儿个,我们兄弟几个一齐乐呵乐呵。” 那几名大汉立即冲了进来,一看到这身材极好,好极的小娘子,立即银笑着,争先恐后地脱了裤子,晃荡着那事物,齐齐围了过去。 那小娘子死死地捂着眼,叫道:“别过来,你们这群坏男人,死不要脸的死男人,都穿上裤子,穿上啊!” 这些大汉哪里肯听,纷纷银笑着,步步紧逼。那小娘子害怕至极,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嘤嘤痛哭:“不要,不要过来。我不看。我是好孩子,我才不要看,死都不看!” 她这一哭,那些大汉眼都红了,发一声喊,齐齐扑去。 却听“砰”地一声,数名大汉撞在一起,那小娘子却是一个飞身,身子轻盈至极从众人头上飞过,闪到一旁。 过江龙喘着粗气喝道:“都给老子丢下兵器,别误伤了这美人儿。这里就那么点屁大的地方,她逃不掉。” 于是众人猫捉老鼠般围了上去。 那小娘子轻功好生了得,便是闭上眼,只听风辨声,每每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无奈室内狭小,她又能躲到哪里去?于是险象环生,于是哭得更大声。 小道士心里急啊,恨不得扯着那小娘子的耳朵,用尽全部的力气大声吼道:“我去啊,朱雀儿,你明明武功比他们高得多,你便是看上一眼又如何?会死啊!” “你现在不肯看上一眼,呆会儿,定是不止要看,还要尝。说不定,就得死在这几根东西之下。” “苍天啊,大地啊,我的清白,怎么会系在这么一个糊涂蛋身上!” 可任他如何着急,依旧无能为力!只能耳听到,过江龙大笑道:“她逼到角落里了,她逃不掉了,兄弟们,上啊!” 小道士无力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他耳中蓦地听到一声直欲撕破耳膜的尖叫。尖叫声后,神乎其神地,朱雀儿忽然出现在小道士身旁。 她半弯着腰,左右手各握着一柄鸳鸯剑。剑锋上,有鲜血,点点滴落。 她身后,响起了“噗通”“噗通”的数声重响。然后,是过江龙死不瞑目的声音:“她袖中,有,剑!” 小道士提到嗓子口,疯狂跳动着的心,忽地落回了原地。 他很想流泪。 谢天谢地,朱雀儿,你终于聪明了一回,雄起了一回! 朱雀儿拉下面纱,露出了那双大大的眼。那眼里泪珠正滚滚落下。她抽着小鼻子,哽咽着,从怀中拿出小手帕,擦了擦鸳鸯剑。 将鸳鸯剑收回袖中,她再忍不住,扑在小道士身上,放声大哭。 小道士哭笑不得:“我去啊,明明是你杀了他们好不,怎么搞得,倒像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哭够了,朱雀儿擦了眼泪,随手便想解开小道士身上的麻绳。可手伸到一半,她想了想,忽然狡黠地一笑:“丑道士,你现在又落到了姑奶奶我的手中。你说,我若是不管,任你绑在这,你会怎么个惨法?” 看着小道士眼里流露出来的哀求,朱雀儿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喜滋滋地说道:“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趁机猛敲一顿竹杠,姑奶奶我怎么对得起自己?” 想了想,朱雀儿小嘴一张,一时滔滔之不绝,也不知她提了多少乱七八糟的条件。 小道士听得好笑,暗叹,真是小孩子心性,刚刚才经历了一番生死危机,刚刚还哭得死去活来,这会儿倒像是没事儿一样,那竹竿敲得是,梆梆梆地震天响。 只是,哎,她为什么连敲竹竿的表情,都这般可爱嘞? 好不容易说完了,朱雀儿挥了挥手,豪气地说道:“姑奶奶我平生最讲道理,才不趁人之危。刚刚说得,全部不算数,是拿来吓你的。” “真正的条件只三个。” “第一个,姑奶奶我闯荡江湖以来,就数跟你一路同行的那几天,玩得最是开心。姑奶奶我知道你要去临安,这样吧,青城剑派的那几个笨蛋你不要理他们,就由姑奶奶我亲自护送你去临安。” 跟几个臭男人同行,自然远远比不上,跟一个小美人同行。小道士于是狂点头。 “第二个,姑奶奶我一个月前,在一处奇怪的地方,遇到了一群好生厉害的鬼。姑奶奶我差一点点,就命丧在那群恶鬼的手下。姑奶奶我很生气,你需得陪我,灭尽那群恶鬼。” 这个更没问题,驱鬼除魔,本就是我的本分。 “第三个,第三个,算了,姑奶奶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时,你需得答应我。” 看出了小道士眼中的犹豫,朱雀儿一撇嘴:“哼,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姑奶奶我保证,第三个条件不会比第一个、第二个条件更难。” 这样就没问题了,小道士点头。 朱雀儿得意地一笑,抽出鸳鸯剑,割断了麻绳,再将小道士嘴里的烂布扯出。 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小道士用一生中最真诚的目光,用一生中最诚挚的语气,说了句: “谢谢你,雀儿!” 正文 295 别离最销人魂 “去,姑奶奶我才不稀罕你的这声谢嘞!”朱雀儿头一昂,很不屑地说道。 只是,说这话时,为什么她那大大的眼,笑得半眯了起来。小小的鼻,笑得都皱了起来? 实在是太可爱了,小道士忍不住便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于是不出意外地,大腿上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两人出了屋,外面再无劫匪。 小道士找到自己的大黄马,朱雀儿骑着自己的枣红马,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我说雀儿,你就让我去找下青城剑派的飞云剑他们吧。没了我的下落,他们不知该急成什么样子。” “不行!你若去了,他们必不肯放你走。那我一个人,可抢不回你。再说,他们六个害得你被几个小毛贼给掳走了,你还管他们做什么?活该他们着急。等到了前面驿站,你请人给青城剑派送封信,跟人夫人报下平安便行了。” “哦,好吧。可是雀儿,你总得帮我化化装吧。哎,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你我前方,怕是危险重重啊!” “不行!有看着养眼的脸不看,整天看一张丑脸有什么意思?这个,坚决绝对地不行。”朱雀儿斩钉截铁地说道:“至于前方的危险,呵呵,有危险才好玩,是不?” …… 小道士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上了艘贼船。 能下船不? 青城剑派。 许掌门站在庭前,神色凝重。 他手中紧紧地捏着封书信,信上的内容,便是镇定如他,看了也大惊失色,一掌将身前的几案,给击了个粉碎。 姑爷失踪,被一群劫匪绑走,生死不知!并且,那伙劫匪的首领“过江龙”,是出了名的留财不留命。他手下的肉票,从没人活过第二日。而飞云剑发来此信时,已整整过去十日! 十日已过,任是飞云剑六人,通红着眼,将涪州闹了个天翻地覆。可小道士,依旧杳无音讯! 万般无奈之下,飞云剑只能发信求救,并求死。 这等噩耗,许掌门自觉应告诉许若雪。可许若雪现在正怀有身孕,以她对自己夫君的那份深情,若得知这噩耗,怕是…… 可若是不告知她,等许若雪得知事情真相后,怕是会怨恨自己一生。 怎么办? 向来决断的许掌门,纠结的无以复加。 “爹爹,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在这站了半天。” 突如其来的声音,生生将许掌门吓了一大跳。想都不想,他手一翻,那封书信已被他收入了袖中。 “哦,没什么,不过是剑派中的一些杂事。女儿理这些做什么,安心养胎便是。” 许若雪却不信,她死死地盯着许掌门,一字一顿地问:“爹爹,可是我夫君出了什么意外?” 许掌门已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道:“你瞎想什么,姑爷平安的很,现在应已在涪州。” 他笑道:“这才离开半月,女儿便这般想你的夫君。你这样,为父心里可真有些不开心。” 许若雪深深地看着许掌门,低下头。她说:“这样啊,我夫君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只是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许掌门正色说道:“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腹中的胎儿才是最最要紧的。” “爹爹我忙去了,女儿切记不得胡思乱想,以免动了胎气。” 许若雪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淡淡说道:“有烦爹爹费心了,女儿知道。”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忙去了。” 看许掌门离去,许若雪的身子忽然猛地一晃。 “究竟是什么事,竟让向来决断的爹爹,在庭前呆立许久,就是我已走到他身边,他还丝毫不知?” “究竟是什么事,竟让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爹爹,在刚一见到我时,竟致脸色大变?” “爹爹急切中收起,不敢让我看的书信,上面说的到底是什么?” 低下头,许若雪的眼泪,忽然如珍珠般滴滴滚落。 “爹爹啊,女儿问你,我夫君有没出意外,你说没有。” “可是爹爹,你每次向女儿撒谎,你的右眼角都会跳一下。” “而这一次,跳得,最是厉害!” 第二日。 郑小娘子悄悄进了一房间。 许掌门问:“你姐姐今日可好?” “禀父亲大人,姐姐,姐姐并不好。她似乎想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却按捺不住的焦灼,还越来越焦灼。还有,午睡时姐姐说了梦话,大叫‘夫君,夫君你不走,不要丢下若雪不管’。” 许掌门苦笑,自己惊慌中一时失措,终究还是被女儿看破了端倪啊! 她之所以没有说穿,定是,她不敢面对! 犹豫了下,郑小娘子问:”父亲大人,是不是,是不是姐夫出了什么意外?” 许掌门长叹一声:“别的你不要管。你只需用心照顾好若雪便是。特别是,特别是一定要保住她腹中的胎儿,切勿让她动了胎气。” 第三日。 许若雪咽下一口稀饭,刚想吃第二口时,忽然一阵恶心袭来。她伏在榻边,大吐。 吐了几口后,许若雪一咬牙,竟生生忍住。她喃喃说道:“若雪,你定要坚强。如果夫君真不在了,那你腹中的孩儿,便是夫君唯一的血脉。你便是死,也必得保这孩儿无恙!” 郑小娘子急急走来:“姐姐,你怎地又吐了?前些时日不是还很好吗?怎地这几天反应这般大?” 许若雪苦笑,刚想说话,忽觉腹中一阵剧痛。 她大骇:“叫大夫!” “大夫,我女怎样?”许掌门问。 “大夫,我腹中孩儿怎样?”许若雪问。 大夫皱眉说道:“暂时并无大碍,吃两副药调理即可。只是,某观娘子气机逆乱,闭阻不通,想来是忧思过重。某愚见,不管娘子因何事忧愁,还请放下。不然,恐胎儿不保啊!” 许若雪紧握拳头,淡淡说道:“多谢大夫,我知道了。” 第四日。 花园中,许若雪躺在藤椅上,微眯着眼,静听着琴。 一曲完毕,许若雪笑道:“刘姐姐的琴,弹得果然比我好多。这首《梅花三弄》,若由我夫君,” 说到这,她猛地停住,只觉心中剧痛,眼中的泪,流了出来。 她喃喃叹道:“这一生,怕是再不能和夫君琴箫合鸣。” 刘姐姐大急:“若雪,你瞎想些什么?许掌门一再说了,姑爷平安无事,现在已出了涪州。” 许若雪欲言又止,叹道:“是,是若雪瞎想了。” 她起身,身子却晃了一晃。她努力地站稳,在心里一个劲地对自己说:“现在不能想夫君,不管夫君如何,万万不能再想夫君。” 可任许若雪怎么努力,那思念和恐惧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向她涌来,将她理智铸成的堤坝,冲击的摇摇欲坠! 不几下,她便觉眼前一阵发黑,便连刘姐姐焦急的呼喊声,也似远在天边,听来似有似无。 便是腹中,一阵阵疼痛也开始袭来。许若雪大急,可越急,她腹中,便越痛。 正这时,许若雪听到许掌门的大喊声:“来信啦,来信啦,姑爷平安无事。天可怜见,他平安无事!” 夫君平安无事!神奇地,许若雪瞬间清醒了过来,便连肚子,也不疼了。她看到,许掌门手里正高举着一封信,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青城剑派大名鼎鼎的许掌门,在这一刻,高兴的像个小孩子,跑得也像个小孩子。 于是,许若雪心中,泛起了无数的期待。 她颤抖着声音问:“爹爹说的可是真的?爹爹真不是在骗女儿,女儿的夫君真平安无事?” 许掌门笑得裂开了嘴,他将手中的书信急急递了过来:“真的,真的,是你夫君亲笔所书。” 许若雪一把抢过,待看清上面那熟悉的字,她瞬间,便泪如雨下。 她捂着嘴,哽咽着说:“我夫君的字,怎地还是这般难看,跟个鬼画符是的。” 许掌门催促道:“女儿,你快打开看看。” 许若雪颤抖着手,打开,细细一看。看完后,伏在藤椅上大哭。 许掌门一见大急,正想安慰她。刘姐姐却摇了摇头,说:“让她发泄下也好。” 看着哭得痛快淋漓的许若雪,刘姐姐叹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哎,谁能想到,青城剑派的大姐大,天生的女侠许若雪,在情之面前,竟如此地不堪一击!” 哭到一半,许若雪清醒过来。她赶紧收住泪,抚着自己的小腹,轻声说道:“孩儿哦,抱歉,为娘一时控制不住,又伤心了。不过为娘知道了,你爹爹终平安无事。为娘以后再也不会落泪,保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让我的孩儿每天也开开心心的,你说好不好?” 许掌门拍掌笑道:“好,好,好极。姑爷平安,我女儿也平安,我孙儿也平安。真是大好,这几日,可吓死我了。” 说到“吓死我了”,许掌门不笑了,声音哽咽,可见真吓得不轻。 “爹爹,前几日飞云剑发来的信,现在总可以拿来,让女儿看了吧。” 仔细比较了下两封信,许若雪叹道:“前后送出的间隔不过一天。到了我这,却迟了整整四天。哎!” 刘姐姐也叹道:“是啊,这信若是再晚来一天,最多不超过两天,若雪腹中的孩儿,怕是就保不住了。” 许若雪也心有余悸:“是啊,天可怜见,我的孩儿平安无事。若再迟两日,夫君平安,而他的孩儿却出了事。那样,我,我纵是不死,也再无脸面去见夫君!” 正文 296 我不想不想不想长大 许掌门怒道:“哼,飞云剑这六个混蛋,等回来后,某必饶不了他们。” 许若雪摇头:“他们六个也吓坏了,在信中一心求死。爹爹派人去接他们回来就是,不必苛责。” “那姑爷那?” “天大地大,现在谁知道那两个人去了哪?那朱小娘子武功高强,也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有她护着我夫君,想来也会无事。只是……”许若雪苦笑着,摇了摇头。 许掌门皱眉:“姑爷落入那小娘子手中,难不成是才脱虎穴,又入了狼窝?” 许若雪叹道:“不是我夫君入了狼窝,是那朱小娘子入了狼窝。” “这一路同行,至少需要数月。可怜朱小娘子的清白,想来定会毁在我夫君手上。” 许掌门一听大怒:“那浑小子若真敢负了我女儿,某必一剑劈了他。” 许若雪摇头:“爹爹,经此一事,别的我已顾不上,只要我夫君平安即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再说爹爹,我深信我夫君不会故意拈花惹草。只可惜,他天生的似能魅惑女人。与他亲近的女人,怕是会做只飞蛾,明知必死,也要玩火*!” 说着,许若雪面向北方,悠悠一声长叹: 夫君啊! “雀儿啊,咱能不能好好地赶路?”小道士满脸的无奈。 “不行!姑奶奶我非得捉一条大鱼。”朱雀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时,她正手执鸳鸯剑,站在小溪中,瞪大了一双大大的眼,死死地盯着溪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待看准了,她清叱一声,一剑猛地刺去。 然后,刺了个空。 小道士看得眼角直跳:“这等宝剑,竟用来刺鱼。哎,也不怕损坏了这等稀世奇珍。雀儿啊雀儿,你能不能再败家点?” 左刺刺,右刺刺,等得小道士都快睡着了的时候,朱雀儿忽地发出一声欢呼。 小道士睁开眼,便见,朱雀儿双手高高地举着一条大鱼。那鱼那么地大,比她的头都要大,正在两只短剑上,拼命地扑腾着。 朱雀儿大呼大叫道:“大鱼啊,好大大的大鱼啊。丑道士,快生火,姑奶奶我要吃烤大鱼。” 小道士笑道:“好!” 话音刚落,他叫道:“小心!” 可已来不及! 溪水湍急,本就难以立足。那大鱼又猛地一挣,朱雀儿终立足不稳,脚下一滑,便即摔倒。 好在她轻功着实了得,在身子入水的那一刹那,竟强行站住。可不料,却一脚踩在鹅卵石上,于是又是一滑。 这一下,朱雀儿再无能为力,惊呼一声,干脆利落地摔倒在小溪中,摔了个四脚朝天。 岸上的小道士,哈哈大笑。 朱雀儿气急败坏地挣扎起,怒道:“丑道士,不许笑!” 小道士果然不笑了,他双眼蓦地发直,喉中“咕隆”一声。 便见,朱雀儿本就单薄的衣物,被溪水完全浸湿了,那情形,啧啧,便连胸前的两粒突起,都隐约可见。 朱雀儿却一无所知,她还在抓鱼。到手了的那条大鱼跑了,她岂肯甘心。 她在溪水中左跳跳、右跳跳。那对跳得更欢的的丰盈,于是晃得小道士头昏眼花,口干舌躁。 那鱼毕竟已受重伤,逃了片刻后,终于还是被朱雀儿逮住。朱雀儿狂喜,高高举起大鱼,叫道:“我抓住了,我抓住了。哼,任你再狡猾,也逃不出姑奶奶我的手掌心。” 说到这,朱雀儿终发现不对:那丑道士为何眼红了、脸红了、脖子粗了?为何他还死死地盯着自己不放?好奇怪哦! 顺着那丑道士的视线看去,朱雀儿瞬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她迅即将大鱼挡在自己胸前,又羞又怒地骂道:“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你看什么看,还不转过身。” 小道士这才惊醒,一时大是羞愧,连忙转过身。 朱雀儿上了岸,气冲冲地将大鱼摔到地上。取了包裹后,她怒道:“丑道士,姑奶奶我去换衣服,你不许偷看。哼,你乖乖地呆在原地不动,姑奶奶我便原谅你。你若是敢跑去偷看,姑奶奶我一定刺瞎你的眼。”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小道士心里痒的啊,好几次便想蹑手蹑脚地溜过去,大饱下眼福。 好在他终非常人,一咬牙,眼观鼻,鼻观心。在深呼吸了十几次后,他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后,朱雀儿才回来。回来后,她绕着小道士转了两圈,奇道:“咦,你脚下的三片叶子还在原地,你竟真的没有动过?” 然后她嗔道:“你个色鬼,姑奶奶我换衣服你都不去偷看,还是男人不?哎,这下惨了,方才的仇,姑奶奶我不能报了。” 说着,她一晃拳头:“丑道士你给记住了,姑奶奶的身子可不是随便能看的。下次再这样,你就去休了你家的婆娘,再八抬花轿将姑奶奶我迎回家。不然,有人可饶你不得。” 这还了得!小道士吓一大跳,急忙说道:“要不雀儿,你我分道扬镳,我自去京城好了。这孤男寡女的,一路同行数月,怕会惹出事啊!” 朱雀儿怒道:“姑奶奶从来言而有信,说护送你去京城,便护送你去京城。哼,你若是心无杂念,孤男寡女又怎样?你将我当成你妹妹,不就行了?” 小道士看了看她的脸,心道,这个倒不难,的确是个好办法。待看了看她的胸,却暗叹:哎,这个当真,难比登天啊! 发了一通脾气后,朱雀儿看到地上的大鱼,拍掌笑道:“丑道士,差点忘了,姑奶奶我捉到了好大的一条鱼。你快点烤来吃,你鸡烤的那么好吃,烤鱼定也不差。” 小道士无奈,只得拾了柴火,收拾了鱼,拿木棍穿好,细心地烤了起来。 小道士在专心烤鱼,朱雀儿便专心地盯着那鱼。盯着盯着,口水便流了出来。然后一吸,吸了进去。过一会儿,再流了出来,再一吸。 好不容易等到小道士说“好了”,朱雀儿欢呼一声,伸手就去抢。小道士阻之不及,便听朱雀儿一声惨叫,手闪电般地移开。再一看,却是烫了好几个泡。 朱雀儿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盛怒之下,袖中滑下鸳鸯剑,一剑劈去。便见寒光一闪,那鱼齐腰而断,掉进了柴火堆中。 这一下,手烫着了,鱼也没得吃了,朱雀儿气极,将手中剑一丢,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小道士连忙哄她,她只是不管,哭个不停。小道士无奈,只能从包裹中抽出长剑,自去小溪里刺鱼。费尽心思后,他终抓了一条上来。只是这鱼却小了很多。 重新来过,慢慢再烤。 朱雀儿也不哭了,含着眼泪,流着口水,继续专心地看。 这一次烤好后,朱雀儿不敢再抢,乖乖地等鱼冷下来。小道士便拿出铜针,拉过她受伤的手,将水泡挑破,再敷上悟玄真人送的灵药。 朱雀儿也不抗拒,定定地看着小心翼翼地忙活着的小道士,大大的眼里,渐渐泛起了几许温柔。 敷好药后,小道士拿出铁筷、铁碗,精选了鱼腹上的鱼肉,递给朱雀儿。朱雀儿欢呼一声,接过,三两口便吃完。然后再要。 于是,小道士最后只吃了条鱼尾巴。 吃饱后,朱雀儿看小道士将勺、筷、碗、调料等通通装进小汤锅里,赞道:“丑道士,你这套器具倒是不错,哪买的?”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那是,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夫人的。这次我夫人不能随行,便将它给了我。” “哦,原来是你夫人的啊!”朱雀儿说道。说这话时,莫名其妙地,她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她忽然觉得,刚才吃的鱼其实不好吃。还有,丑道士的脸怎么就越看越难看。 夜渐深。 因为烤鱼实在是耽搁了太多时间,这一晚,两人只能在野外露宿。 守着那堆篝火,小道士和朱雀儿仰望头顶的星星。 小道士指着头顶:“这颗星星,叫牛郎星,那颗星星叫,咦,织女星去哪了?不管了,我和你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吧。” 小道士便讲起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这故事他以前跟许若雪也讲过,可许女侠全然不感兴趣,听得直打呵欠。而同样的故事讲来,朱雀儿却听得津津有味。 但见她,双手撑着下颌,一双大大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里一转一转的,满满的都是崇拜。每每讲到精彩的地方,她或羞涩地一笑,或惊讶地一叹,或挥舞着拳头一怒。 小道士觉得,给这个可爱至极的小美人讲故事,实在是件幸福至极的事。 夜,渐渐深了。 小道士为自己和朱雀儿铺好了幄幕。临进去前,朱雀儿忽然回头,嫣然一笑:“丑道士,你真好,就像我哥哥一样。” 小道士也笑道:“雀儿,你也真好,就像我妹妹一样。” 朱雀儿再一笑,进了幄幕。然后,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呆呆地看着帐顶,视线似投注进了那无垠的星空中。 她脸上的表情,时而高兴、时而幽怨、时而悲伤。 好久好久后,朱雀儿轻叹了一口气:“爹爹,你说,当什么时候,你的宝贝雀儿不再只是开心,而是心中有了很多的滋味,多的自己都分不清,那就说明,你的宝贝雀儿长大了。” “爹爹,我现在真的长大了!” “可我真的,不想不想不想长大!” 正文 297 林妹妹和薛姐姐 远行辛苦,这一日,两人抵达沅州。 沅州是座有名的大城,人烟稠密。只是进了城后,便是最有玩心的朱雀儿,也没那兴致去看什么热闹,直接找了家客栈,蒙头大睡。睡醒后,洗漱了,大饱一顿后,继续蒙头大睡。小道士见她累成这样,心中很是愧疚,不忍打扰她。 却没曾想,到了第二天半夜,小道士睡得正香时,敲门声响,将他吵醒。 开了门,却是神采奕奕的朱雀儿进来,笑道:“丑道士,睡好了没?” 小道士苦笑:“姑奶奶,你不来时,我睡得正好。你来了,我睡得不好。” 朱雀儿一撇嘴:“姑奶奶我睡得太好了,再睡不着了。不管你有没睡好,现在得陪姑奶奶我说说话。不然,长夜漫漫,如何度过?” 小道士叹道:“姑奶奶,长夜漫漫,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不好吧。” 朱雀儿冷哼一声,大大的眼一瞪,小小的鼻一皱。她身子一晃,一对鸳鸯剑便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哼,丑道士,你需得明白,便是十个你,也不是姑奶奶我的对手。姑奶奶我若是不愿意,难不成,你还强迫得了我?” 小道士一听,脱口而出:“若是你愿意嘞?” 朱雀儿一呆,然后脸大红,怒道:“你,你说得什么话?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道士一时冲动,说了后便大是后悔。他满以为朱雀儿会含恨离去,却不成想,这小娘子发了通脾气后,竟还呆在他房中,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正闲聊着,朱雀儿忽然神秘地一笑:“丑道士,你有艳福了哦,有个美人和你共处一室。” 小道士笑道:“那是,我们的雀儿,可是世上罕见的美人哦。” 朱雀儿却说:“咦,那美人到你床上来了。” 小道士一听,心中不由地一荡:我去啊,这小美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在暗示什么? 不行,不管她是明示还是暗示,张天一,你都得时刻谨记,你是有夫人的人。 血海飘香许若雪的绝学云淡风轻,是男人都试不得。 看小道士神色怔怔,朱雀儿明白了过来,顿时大羞。 她怒道:“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整天整天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那美人说的可不是我?” 小道士左看右看,室内明明就只有他和朱雀儿啊,哪来得第三人? 明白了过来,小道士手捏剑诀,往额前一点,口中默念真诀,便开了法眼。 果然,法眼看去,他右手边,离他不过一尺远的床上,正正地,端坐着一个鬼影! 这鬼影,依稀便是个女人。 虽然依稀只是个女人,可就淡淡的几分轮廓,也看得出,这定是个美人,还是个柔弱纤细的美人。 朱雀儿拍掌笑道:“看到了吗?呵,这美人可是美,这样貌,这神态,真真是我见犹怜!” 小道士大惊:“你竟能看得清?” 随后他一叹:“是了,你是天生的阴阳眼,天生就能沟通阴阳。阴间在阳世间的一切,在你的阴阳眼中,无所遁形。” 朱雀儿笑道:“那是!你的法眼,是后天修炼得来,靠得是感知阴气。若是孤魂野鬼,本身阴气不足,你的修为纵是再高,也看不分明。不像姑奶奶我,呵呵,那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说着她叹道:“啧啧,姑奶奶我这辈子见过无数的鬼,可还真没见过这般美貌的鬼。” 小道士奇道:“却是个怎样的美法?” 朱雀儿想了想,缓缓吟道:“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哎,西子捧心,不外于是!” 朱雀儿这一说,小道士再看那抹淡影,心中便多了十分怜惜。 朱雀儿叹道:“姑奶奶我平生最喜欢好看的人。这美人现在虽美丽依旧,可惜痴痴呆呆的,却是失了灵气,少了韵味。” “这美人显然刚刚身死,说不定魂去便只有片刻。哎,这沅州城却是来得晚了。若早来两三日,当是姑奶奶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这世上,美人和美玉,都稀罕难得。便是有了,也多藏在不为人知的所在,任那美丽,寂寞地盛放。听得朱雀儿的感叹,小道士心中也起了几分遗憾。 正遗憾时,忽听朱雀儿惊叫道:“不对,这美人似乎魂魄不全?” 小道士大惊:“怎么可能?既是新丧,三魂七魄便应齐整,哪有魂魄不全的道理?” 朱雀儿凝神细看,很肯定地说:“这美人定是被人用邪法所害,至少一魂一魄,被邪法摧残的淋漓破碎,所以才导致香销玉殒!” 小道士运起法眼,仔细端详,果见淡淡的魂体中,有些地方稀薄的几近于无。 朱雀儿起身,怒道:“此事,绝不能坐视不管!可恶,那恶人竟然这般狠心,如此美人也舍得加害。哼,姑奶奶我定饶不了他!” 见小道士犹豫,朱雀儿更怒:“丑道士,莫非你要袖手旁观?” 小道士苦笑:“姑奶奶,你若坚持留下,我一个人能去哪?罢了罢了,只希望此事不要耽搁太多的时间。” 听他答应,朱雀儿转怒为喜,笑嘻嘻地说道:“就知道你不会这般狠心。丑道士,你能不能施法,招了这美人的魂,将事情问个明白?” 小道士摇头:“新丧之人,若魂魄齐全,施展招魂术,我应有几分把握。可她如今魂魄不全,那便是再擅长此道的人,也无能为力。” 朱雀儿皱眉:“这就难办了。不过也好,你我可以慢慢自己调查。呵,想想这事,还真好好玩哦!” 好好玩?小道士唯有苦笑。 “啊,这美人要走了,跟上。”朱雀儿叫道。 鬼魂能穿墙而过,等小道士和朱雀儿出了房间,那美人已不见。 好在朱雀儿天生对阴气极是敏感,凝神感知后,指了个方向。果然,在她的带领下,就见那美人在前面飘飘而行。行不多远,却来到一片豪宅前。 小道士早非吴下阿蒙,可这片宅子连绵宽广,一眼竟似看不到边,让他不由咋舌。便连朱雀儿也赞了一句:“这家好大的富贵!” 那美人到此后,再不犹豫,往院子西边行去。 朱雀儿便要飞檐走壁,小道士拉住她,摇了摇头:“看四处游走的灯火,此府护院不少。现在潜进去,一个不小心,怕会惹出祸端。明日再说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朱雀儿便穿窗而进,叫醒了小道士。 洗漱后,两人行到那宅院前,见朱红大门上高挂一匾,上书“贾府”两个大字。 贾府显然排场甚大,一大早,便有衣着光鲜的两个家丁守在门外。小道士上前请通报,那家丁见只是个道士,又没使银子,就随口应下声,进了门后,却自去玩了。 等了好一会,朱雀儿不耐烦,正想催下时,侧门一响,一大群人簇拥着一顶轿子,行了出来。 走到小道士身边时,轿中一人叫道:“停下。” 便见轿帘掀开,一人探出头来。 这人,却生得极好。 但见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小道士看得便是一怔:单论容貌,此人要强过天玄子好几分,就是比自己也要胜上一筹。 那人上下打量了番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小道士,眼中也现出几分惊叹。他含笑问道:“一大早的,仙长站在我家门口中,却不知有何要事?” 小道士上前拱手为礼,说道:“可是此家主人?正好,贫道有一事相告。贫道昨日偶见一新丧女子的游魂,进了贵府西院,想来应是贵府的家人。今日见贵府不曾操办丧事,恐误了,所以特来提醒一下。” 他这话一说,轿子旁围着的众家丁大怒。一管事模样的人就叫道:“哪来的野道人,敢在我贾府门前胡说八道。来人,打将出去。” 那公子一听却神色大变,颤声问道:“西院?新丧女子?仙长能否细说。” 小道士便说:“看那女子容颜,生得极美。体态娇柔,眉目举止间,似弱不经风。” 那公子浑身猛地一震,脱口大叫:“林妹妹!” 这一叫后,他大哭三声,竟滚下轿来,连滚带爬、连哭带喊地往府中冲去。 这一下,骇得那帮子下人魂飞魄散,个个争着抢着护了过去。那管事进门前,猛一跺脚,指着小道士骂道:“祸事了,祸事了,惹哭了宝二爷,还那不心疼死老祖宗?小的,将那野道人围住,切勿让他给跑了。” 一众下人将小道士和朱雀儿团团围住,个个神情不善,面带惶恐。 不一会儿,整个贾府,忽然大哗。 然后,一管事出来,喝散了那群下人,上前深施一礼:“仙长请了,我家主人恭请仙长入府。” 两人进了贾府,却见府中下人奔走相告,个个悲伤。时有贵人行色匆匆,神色惊恐,俱都往西院行去。 那管事长叹:“仙长所言不虚,我贾府中,的确有大惨事发生。” “哎,西院主人林仙子,昨晚竟仙去了!” “哎,可怜我家宝二爷,哭得吐血三口,依旧大哭不绝!” 正文 298 花落人亡两不知 正说着,却见右边一美人急急前行,身后一群丫环紧追着,只是求道:“娘子慢些,娘子慢些。” 那美人不听,只是大哭,口中哭道:“我的林妹妹啊,我的好林妹妹啊!” 哭了几声,便是嘤咛一声,一头软倒在地。幸喜旁边的丫环防着,将她扶住,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娘子悲伤过度,生生晕过去了。” 那管事见状,捶胸痛道:“哎,西院仙子仙死,东院仙子哭晕,中院宝二爷吐血,这三人啊,这三人啊,哎!” 小道士正行到那美人左近,惊鸿一瞥间,就见这美人: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天生别具十分妩媚、百分风流。正是当得起,仙子之名。 朱雀儿见色心喜,挤了过去,叫道:“莫急莫急,姑奶奶我在此。” 她伸指只在那美人眉间、鼻下一点,伸手再在那莹润如白玉的脸上一摸,赞道:“好个腻滑柔嫩的脸!” 丫环们大怒,正待呵斥,那美人再嘤咛一声,睁开眼来。丫环们大喜:“娘子醒了,娘子醒了。”于是便簇拥着,这哭哭啼啼的美人离去。 那管事见状叹道:“府内突遭噩耗,现在四下纷乱。还请仙长去客房稍事休息,晚点,自有要事相托。” 小道士和朱雀儿便去了客房。 只是寻常客房,布置却极是不俗。但见,临窗长榻上铺着猩红洋毡,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两边另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不过是寻常的客房,却是好大的气派! 这一等,便是许久。 中午,侍女送上食盒,菜有糟鹅掌鸭信,腿炖肘子,汤有合欢汤,糕点有如意糕。这饭菜当真色香味俱全,小道士自是狼吞虎咽,被朱雀儿狠狠地鄙视了一顿。 只是对朱雀儿的嘲讽,小道士已能做到,左耳刚进,右耳便出。 吃完饭后,两人正在下双陆,宝二爷来访。 朱雀儿乍一看到这等美男,手中的棋子便落在了桌上。那双眼,就直直的,呆呆的、粘粘的、绵绵的。 宝二爷正待开口,却见眼前的小娘子伸出一只白如雪、莹如玉的柔荑,将脸上的面纱一拉,露出一张可爱至极、极至可爱的脸。 于是宝二爷的身子便一僵,就痴痴的看着那美人,眼里脸上,竟是迷醉! 一时,这一男一女,眼中便没了天、没了地,只剩了,那越来越近的,一抹绝色! 眼看着,这一男一女就要挨到了,一旁小道士的心里,忽地一股酸水就冒了出来。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抽出包裹中的长剑,将这两人间那粘粘乎乎、缠缠绵绵的纠缠,一剑斩断。 眼看着,这一男一女就要粘上了。这一粘上了,便似要永不分离了。朱雀儿却忽然惊醒了过来,她往后一跳,赞道:“好一个美男子!” 那宝二爷也赞道:“好一个美女子!” 朱雀儿再赞道:“丑道士,他可生得比你还要好看。” 宝二爷却摇头:“这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这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我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可惜这世间我一眼看去,污浊遍地。唯有这位道长,从里到外清爽逼人。” 他手指着小道士,笑道:“你那骨肉,定是女娲娘娘补天时,用剩下的五色土做的,于是天然便带着仙气。” 朱雀儿就问:“男人都是泥做的,那你嘞?” 宝二爷正色说道:“我也是泥做的,所以才整天整夜地厮混在脂粉堆中,指望着能沾些女儿香。” 朱雀儿指着自己:“那我嘞,我也是水做的?” 宝二爷痴痴地看着她,叹道:“你便是,集东海之水精,聚天河之水神,凝成的。” “我以为,这天下的女子,若总计有十分美丽,那我的林妹妹独占了三分,我的薛姐姐独占了四分,别的女子,共享三分。可如今林妹妹忽然仙去,那十分美丽,我便只能看到四分。” “我正自心伤,却没成想,小娘子忽然出现,于是我眼前的美丽,竟有了九分。” 说到这,他身子忽然一震,嘴里喃喃地说道:“林妹妹仙去了,林妹妹竟仙去了。” 说了几遍,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便是大哭。哭声如杜鹃啼血,便是旁人听了,也觉肚肠寸断! 小道士和朱雀儿目瞪口呆,然后齐声叹道:“好一个痴人!” 朱雀人见不得美男子伤心,当下摸出香帕,蹲下身来,细细地擦去他脸上的泪。 宝二爷任她作为,只是哭道:“妹妹便坐在我身边吧,不然我这心里空空的、疼疼的,可难受的紧。” 朱雀儿便应了,坐了下来。 宝二爷看着她,脸上就有了笑,不哭了。待低下头,念几句“林妹妹”,眼里就有了泪,又哭了。这样哭、不哭折腾了好一会儿后,他忽地站起,惊叫道:“天要黑了,林妹妹的魂儿要回来了。若是她寻不着我,定要又哭得吐血。” 他起身便跑,跑了几步,转身说道:“妹妹的香帕,能不能给哥哥?那香帕上,可有妹妹的几分体香,再有妹妹的十分怜惜,还有哥哥的几滴情泪。那真真就是,世上顶顶珍贵的宝物,不知妹妹可否割爱?” 朱雀儿点点头,将香帕给他。宝二爷接过,极小心地折好,收入怀中,也不告辞,径自踉踉跄跄地跑去。 朱雀儿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叹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情痴的美男子!能得他这样一番痴心,那林妹妹纵是香销玉殒,定也甘心!” 小道士却冷哼一声,说道:“也不知这宝二爷来这做什么?折腾了半天,就是大哭了一场,再哄骗走了一条香帕。” 朱雀儿一想,笑道:“也是!” 正说着,可巧一管事进来,当先行了个大礼,再低头弯腰,恭敬说道:“我家宝二爷是个痴人,小的怕他没将话说清,特来禀告下两位贵人。” “那西院林仙子自幼体弱多病,这次缠绵病榻小半年,府中人也以为寻常。谁都不曾料到,竟在昨夜,林仙子忽然仙去。” “林仙子性喜清净,病中不耐人声,所以丫环们皆远远避去。是故她这一去,合府上下,竟无人知晓!万幸仙长法力高深,得见林仙子芳魂,将此事告知,我贾府才知此噩耗。” “有感仙长神通,老祖宗亲令,便请仙长主持林仙子的法事。若能为林仙子积下功德,让她早日投胎富贵人家,我贾府必不吝重金!” 大户人家的法事,一办最少七天,小道士便犹豫了,可一旁的朱雀儿一口答应。 等管事千恩万谢地走了,朱雀儿说道:“丑道士,那奸人施邪法,不仅生生害死了那等美人,还害得这等美男子,心伤欲死。这人,必不可放过!” “丑道士,我知你本事,你便留下来,用心做几天法事。一则,好好超度下那可怜人,否则她魂魄有失,怕不能投胎转世。再则,你我也好暗中查探,究竟谁是那奸人?” 看着朱雀儿脸上的愤怒和眼中的哀求,小道士一声长叹,无奈答应。 朱雀儿大喜,笑靥如花,笑道:“还是你最好。” 小道士轻哼了一声:“哦,怕是在你心里,还是那位宝哥哥最好。这刚一见面,又是擦眼泪,又是送香帕的。” 朱雀儿缠了过来,粘粘地说道:“才不是嘞,还是张哥哥最好。” 即下了决定,小道士便叫管事的进来,仔细吩咐下去,要备些什么物事。 管事记得齐整,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出去采买。 也不知贾府中养了多少下人,不过一个时辰,所有物事便准备齐全。小道士细细检查过,样样的确是上品。 那管事躬身笑道:“贾府中,老祖宗最疼的两人,便是西院林仙子和中院宝二爷。林仙子忽然仙去,老祖宗悲痛万分。伤心之下,可正紧盯着林仙子的后事。所以仙长请放心,你吩咐的事,十成十地会办得妥妥的。” 小道士满意地点头,再叮嘱了一下,灵堂该如何布置,哪些该注意。这样忙活了一番,不知不觉中,天已黑。 用过晚膳后,管事的来请,说宝二爷发了痴,只是守在林妹妹的身旁,谁都不准靠近。管事想请小道士前去相劝。 小道士和朱雀儿便跟着管事,东转西转的,来到西院。 未近院门,便听宝二爷吟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手把花锄出绣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荒地老枯草长,何处可葬奴香躯?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方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浊陷沟渠。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吟完,宝二爷大哭三声: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林妹妹,昨日你葬花,今日,却是我葬你!” 正文 299 姐姐弟弟哥哥妹妹 “林妹妹,昨日你葬花,今日,却是我葬你!” 这话只一说,小道士便觉得无尽的苦楚,从自己的心中涌出。朱雀儿更是捂住嘴,直接泪如雨下! 一时之间,小道士竟不敢推开这门,打扰那人。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小道士长叹。 朱雀儿哽咽着说道:“这世间,不曾想竟有如此痴情的男人。以后我的夫君,若得了这番深情的十分之一,我定然一笑一生。纵是身死,也是无憾!” 小道士默然。 两人这番对谈,惊动了屋中的那人。就听宝二爷怒道:“去,去,远了些,别扰了我的林妹妹。没见着,她睡得可生安稳。” 小道士长叹一声,推门进去。 进去后,却是一愣。 他只以为,这屋中只有宝二爷一人,在守着他的林妹妹。却不曾想,竟还有一美人,正是那薛姐姐。 而宝二爷,整个人更偎在薛姐姐怀中,就连那张玉脸,也枕在一对丰盈之中。 他就偎在一个美人的怀中,向着身边已魂消的另一个美人,说着这世间最痴情、最凄情的情话。 乍一看上去,小道士只觉得,这情形大是诡异莫名。 见有外人来,薛姐姐一张银盘似的玉脸,瞬间一红。可她一咬牙,扭过头去,只装作没看见二人。 宝二爷却丝毫不觉得,这般做有何不妥?见到小道士,他大喜,问:“仙长,请救救林妹妹。” 一骨碌翻身起来,他抢上前,不由分说,跪地便拜。 小道士大惊,急急扶住他:“使不得。贫道怎能当此大礼?” 宝二爷抬起头,眼中泪珠滚落。他哽咽道:“若能救得林妹妹,别说几个响头,便是磕碎了这头磕去了那魂,那又如何?若能以我的这条浊命,换得林妹妹的那条清命,我又何惜此身?” “只垦求,仙长救救林妹妹啊!” 薛姐姐终看不过去,叹道:“痴人,人死若能复生,那天下帝王,岂不个个长生不老?” 宝二爷浑身一震,痴痴地说:“这么说,林妹妹真去了?那清秀灵幻的捧心西子,真真的去了,真真的再回不来了?” 小道士硬着心肠,狠狠点了点头。 宝二爷如遭雷击,踉跄着倒在地上,再猛地爬起,扑到林妹妹身上,嘴里大叫了一声“林妹妹”。便见他脸儿贴着脸儿,厮磨了几下,身子就是一软,竟是晕了过去。 薛姐姐大哭。还是朱雀儿走过去,在宝二爷身上点了几下。宝二爷呃了一声,醒转过来。 醒来后,他扑到薛姐姐怀里,放声大哭:“林妹妹去了,我的心,便裂了碎了烂了一半。薛姐姐,你可得时刻随在我身边,万不能让另一半儿的心,也裂了碎了烂了。薛姐姐,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薛姐姐泪如雨下,哽咽着拼命点头:“便是生剐了我零碎了我,我也必不会离开宝弟弟。今生今世,我的心便属于宝弟弟,我的身也自会随着宝弟弟。” 宝二爷一听大喜,这喜刚上去,他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大叫:“不好!” 他起身,拉着薛姐姐便跑,边跑边说:“薛姐姐,速速去老祖宗那,求她点头,让你我拜堂成亲。明日便即成亲,万万耽搁不得!” 薛姐姐呆呆地看着他:“怎么?” 宝二爷跺脚叹道:“迟疑什么?去去去。” “上次林妹妹倚在我怀中,求我与他成亲,我没立时答应。林妹妹便大哭,哭得都背了气,于是那病更重了三分。结果,结果林妹妹就这样去了。” “前次薛姐姐也倚在我怀中,求我与你成亲,我也没立时答应,薛姐姐便大气,拿着玉如意,生生地将我打将了出去。” “所以我和薛姐姐得立时成亲,不然薛姐姐也会去的。薛姐姐若一去,那我从前独占的七分美丽,就再占不得一分。人生若不得一分风流,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就随姐姐妹妹离去。” 薛姐姐哭道:“痴儿啊,你怎地又痴了三分?林妹妹刚去,你我怎能立即拜堂成亲?” 宝二爷一听,怔了一下,颓然撒手:“这样啊,薛姐姐你说的话总有道理的。你说不行,那便是不行。” “哎,这世间的规矩就那么多,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总是束缚的人闷闷的。恨不得就拿把锤子,往天上一砸,将所有的规矩都砸碎便是。这样,方能落得自由,方能得个清爽!“ 薛姐姐搂着他,哽咽道:“你是天上的人儿,自耐不得地下的规矩,便请还忍一忍。以后在自个的房中,你想怎样便怎样,我自不会束缚你半分。” 宝二爷偎在她怀中,说:“林妹妹往常总这样,我喜她更喜,我悲她更悲。过些时日我与薛姐姐成了亲,自然得了欢喜,那林妹妹定然也就得了欢喜。那样我便觉得,林妹妹还是在我身边。便像小时候一样,我们三个总在一起。你是姐姐,我是哥哥,她是妹妹。” “哎,我一直觉得,我们三个在一起,那便是世上唯一有滋有味的事!只恨后来长大,却得分开。现在可好,我们三个又在了一起,永远都在一起。” 偎在薛姐姐怀中,宝二爷嘴里喃喃地说着,不知不觉中便睡去。这一日他悲极痛极苦极,折腾到现在,身子再禁受不得。 薛姐姐小心地将他放下,为他枕上玉枕,盖上绸被。然后她用香巾净了脸,起身,深施一礼,正色说道:“让两位贵人看了笑话,实在失礼至极!” 小道士叹道:“无妨。这位二爷,哎,可真是世上最最奇特的人物。” 薛姐姐回首看了宝二爷一眼,眼中深情无限:“他便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一身纯真,晶莹剔透,所以才成了这世间最痴最真、最狂最傻的人。” 她长叹:“可叹尘世间规矩太多,他就只能厮混在胭脂堆里,整日里寻情弄爱。可叹尘世间污浊太多,他就只能今日发痴,明日发狂,整日里行为乖张!” 小道士叹道:“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即是大幸,也是大不幸!” 薛姐姐微微一笑:“自然是大幸!” “他要活在自己的天地里,我便给他一方天地。他要一心求得清静,那尘世间的污浊,我便纳了又如何?” 朱雀儿叹道:“宝二爷有你这样的姐姐,那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薛姐姐却说:“对我来说,他自是宝弟弟。可对林妹妹来说,他却是宝哥哥。这姐姐弟弟、哥哥妹妹,哎!” 说到这,她晒然一笑:“贵客当前,说这些做什么?却是又失礼了。” “仙长想来是来劝宝二爷的。趁他现在睡了,就悄悄地将林妹妹的身体移进冰棺里就是。” 朱雀儿愁道:“可这样一来,宝二爷醒来后,怕是又要大哭大闹。” 薛姐姐说道:“我自会安抚住他。” 然后她深施一礼:“仙长,林妹妹的后事,就交给仙长了。” 小道士还礼:“贫道自当尽力。” 待起身后,薛姐姐声音哽咽:“想初进贾府时,那时还年幼,我和宝弟弟,林妹妹三人终日粘在一起,虽然偶尔有些小孩子的脾气,但相处的真真和美快活。” “到长成后,宝弟弟依旧如故,我和林妹妹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团和气,但心里其实渐渐生分了。待到今日,林妹妹忽然仙去,我才乍然惊觉,以前的有些事,有些想法,大是不该!” “所以,还请仙长多多费心,务必让林妹妹早日投胎,以偿我平日的罪孽。” “这些年来,我辛苦也攒下了百十两银子,便一并付给仙长,以表寸心!” 小道士却不肯受:“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便是娘子不提点,贫道也自会尽力。至于娘子的体己钱,贾府即已有打赏,贫道就万不能再受。” 薛姐姐坚持,小道士只是不从。薛姐姐再三相谢后,便安排了几个粗使婆娘,将林妹妹的身体小心地移去。自己则将宝二爷搂入怀中,在他耳边细语,防他忽然醒来。 小道士见她指挥若定,行事得当,考虑周全,不由暗赞:这薛姐姐,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不一会儿管事来报,说灵堂已准备周全,小道士就动身前去主持法事。 路上,那管事犹豫了下,说:“仙长,这请来的道士中,有个叫天清道人的,在沅州城中极有名气。若说本事,他本事自然一等一。可若说为人,这人却是心高气傲,嘴里从来饶不得人。呆会儿仙长请还多担当则个,切勿因一时意气,而乱了法事。” 小道士点了点头,心想:这场法事我一人足矣,当他们不存在便是。 进了灵堂,小道士果然看到堂中有二十几位道士。众道士当中,一尖嘴猴腮的中年道士高高昂着头,看什么都是一脸的不屑。不用问,此人必是天清道人! 天清道人一见小道士,冷笑道:“我道是哪来的外来道士,竟压过了我等许多本地道士。这一见,却原来如此!” “看这副皮囊,生得果真是好,大好。怪不得能被宝二爷一眼看中,一力举荐。” 他这话一说,众道人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极恶毒,而又不可言说的意味。 “是啊是啊,都说贾府宝二爷最喜美人。却原来不止喜美人,也喜美男。” “贾府这次开得赏格如此之高,也不知他付出了什么,才能拨得这头筹?” “有着这大好的皮囊,你说还能付出什么?哈哈。” 正文 300 贾府风云起 哪怕小道士心性了得,听到这些混帐话,也经受不得。 他冷冷说道:“贫道可不曾说过,要请道士前来帮忙,是贾府自作主张。你等若是能守规矩,便在这好好地念几句经。若是不守规矩,便从哪里来就回哪儿去。这场法事有贫道一人即可,多你们不多。少了你们,也不少!” 这些人言语中对宝二爷大是不敬,那管事也怒道:“贾府花了银钱,是请各位来做法事的,可不是让各位在这搬弄是非的。谁若是再出言不逊,乱了这场法事,哼,我贾府可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那管事向小道士深施一礼:“仙长请见谅。我们贾府家大业大,若是作场法事,只请仙人一人。这传出去,必会惹出许多闲话。多些人,热闹一点也是好的。还请仙长担待则个。” 小道士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别的道士见管事发了火,自然不会二话。那天清道人却不是好相与的,他冷笑道:“一场法事一人便可,哼,贫道自幼修道,这几十年来,可还从未听人说过这等大话。” “敢这般大言不惭的,不用问,就知是一个只会花言巧语、招摇撞骗的骗子。这等骗子做的法事,贫道不敢看,怕污了自己的眼。” 说完,天清道人侧转过身,竟真的不看。 这举动自然极是无礼。可他在沅州城中声望甚隆,那管事也不敢得罪他,只能一个劲地向小道士拱手作礼,请小道士不与计较。 小道士也懒得计较,自顾自地布置神坛。 等了一会,天清道人就问:“天真子,他在做什么?” 天清道人身边一个半大的道童答道:“师父,那小道士在准备法事。可他神坛的布置,与师父平日办的法事,大不相同!” 天清道人冷笑道:“神坛的布置极讲规矩,差了一点,就是差了一大截。要是大不相同,呵呵,怕是超度不成,反会为那小娘子,平添无数罪孽!” 他这一说,众道士便议论纷纷。就是那管事听了,心中也惴惴。若不是看小道士听了这话后,神色依旧淡然,说不得他拨腿就跑,去请老祖宗发令,换天清道人作主持。 明白自家师父的性情,一会儿后,那半大道童天真子再禀告道:“师父,那小道士开始布置法器。他拿出了两枚法印,跟我家的好生相似哦。” 天真子说着,便跑到神坛那,细细观看。小道士自然不会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由了他。 天真子看了一会儿,跑到天清道人这,大叫道:“师父师父,那两枚法印真跟我家的一般无二,都是都天大雷火印和五雷使院印,可都是真正的法器啊!” 一听这话,天清道人的脸色便和缓了些,晒道:“哼,算他还有点好东西,不全是招摇撞骗。” 他话音刚落,天真子就叫道:“师父师父,他又拿出了一个罗盘。这罗盘好像很了不得哦。” 他又跑过去,回来后很肯定地说:“师父,你的罗盘跟他的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的罗盘,可是真正的法器!你的嘛,哼哼。” 天清道人脸上挂不住了,骂道:“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真正的法器何等稀少,别别人随便拿样东西,你就敢说是法器。” 天真子大声争辩道:“师父你一向夸我眼力好的。” “你!”天清道人气结,正想指点一番,天真子叫道:“哇,又多了副拷鬼棒。” 他跑过去,这次懒得再回来,就站在神坛那叫道:“哇,哇,师父,这拷鬼棒好了不得哦!你的一比之下,分明就是一根烧火棍。哼,亏得师父平日里总带在身上,也不嫌丢人。” 天清道人脸一红,怒道:“你个小兔崽子,回来。再在那胡言乱语,为师我将你逐出师门。” 天真子却忽然大叫道:“啊啊,师父,你将我逐出师门得了。道士哥哥他,他又拿出了,一、二、三,啊啊,整整八张桃木符。” “师父你不是说,桃木符比纸符要好得多。可怜你一张都没,道士哥哥这却有八张。” “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道士哥哥,你看我已被穷鬼师父给逐出了师门。你生得那般好看,心眼儿定也是很好的。要不你就收我为徒吧,我可乖可懂事了。” 这童言无忌的话一说,众道士无不大笑。天清道人的脸刷地一下通红,他恼羞成怒地喝道:“好,好你个死崽子,甭管你是不是我亲侄子,今儿个,贫道非生生地用藤条抽死你。” 可天真子不理会他的威胁。看清了小道士手中的事物后,他站在那一呆,然后跳将起来,跑过来一把拉住天清道人的手,往神坛那扯去:“师父师父,道士哥哥拿出了一柄铜钱剑。那上面的古钱,可枚枚都比师父你锁在柜中,都不敢拿出来的三枚古钱要强。” 天清道人跳了起来,怒道:“怎么可能?若真有这样铜钱剑,贫道一口就将他吃下去。” 说到这,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他的身子也猛地一僵,再也动弹不得丝毫。 天真子很同情看着他,叹道:“师父啊,你惨了,这么长的一柄铜钱剑,你怎地一口将他吃下去?” 天清道人顾不得理他,一把抢过神坛上的铜钱剑,颤抖着手,一枚古钱一枚古钱地摸了下去。那眼中放出的光芒,让人毫不怀疑,他真的会将这一百零八枚古钱,一枚接一枚地吞进去。 小道士淡然一笑,再从包中取出桃木剑。 天清道人的身子剧烈一颤,他颤声问道:“这可是千年桃木心?” “正是!” “这可是雷击木?” “正是!” 天清道人发出了一声重重的*,他指着神坛上琳琅满目的各色法器,颤声说道:“这些,可都是你的?” 小道士老实地说道:“不全是。” 天清道人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也是,别说只你一人,便是天下道门中那么多支派,怕也没两派,能拿得出这么多上等法器。” 小道士继续老实地说道:“就这桃木剑不是。” 就这不是,也就是说,别的都是。天清道人踉跄着后退一步,只觉心口一阵发闷。 可这还不算完。 当看到小道士迟疑着,向身后的包裹再摸去时,天清道人失声叫道:“你还有?” 摸到了那支天佑笔,小道士犹豫了下后,终一咬牙,拿了出来。这等神物,他自不敢让它随便现身。可这次法会用到的好些符篆,他平时便不会备在身上,得现场画出。 天清道人见他拿出桃木剑,都轻描淡写的很,可拿出这法器,表情却很凝重。当即知道,即将出现在眼前的,定是样了不得的东西。 可再心里有了准备,当看清天佑笔,特别是看清笔上的那枚朱红印鉴后,他还是觉得,有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将他炸得魂飞魄散。 晃了晃身子,摇了摇脑袋,揉了揉双眼,天清道人再定睛一看,确定看清后,他二话不说,当即跪地,朝着这天佑笔,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大礼。 大礼行毕,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再不敢停留。 这情形落在众道士眼中,自是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匪夷所思至极。当下众人连连发问,天清道人却嗔目喝道:“聒噪什么?贾府使了大把的银两,是让诸位来看戏的吗?该念经便念经,闲事少管。” 见他当先念起《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来,众道士也不敢迟疑。法会,正式开始。 至此,天清道人对小道士言听计从。让念什么,便念什么,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绝无二话。他都服了软,别的道士自是配合无间。 等到休息时,有相熟的道人憋不住,悄悄问起。天清道人只悄悄回道:“贫道不知此人身份来历。但他来头之大,定出乎你想象之外;道行之深,也必出乎你意料之外。所以什么都不要问,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第二日一早,贾母将天清道人唤了过去。 贾母笑道:“本想请道长主持这次法事,只是我那孙儿胡闹,倒是让道长受委屈了。” 天清道人应道:“那天一道长年纪虽幼,一身道术却远在贫道之上。贫道绝不敢说委屈。” 贾母于是问道:“如此说来,那天一道长真能办好此事?” 天清道人说道:“自然。不过贫道看这法事……” 说到这,他却迟疑了起来,似乎有些话不敢说。 贾母当即双目一凝:“这法事可有问题?哼,谁敢误了我那宝贝孙女的大事,我贾府可比不得寻常人家。” 天清道人急急摇头:“老夫人误会了。不过一区区度亡法事,对天一道长来说,信手便可为之。只是,贫道看天一道人这次,做的远不止度亡,还有迎神醮、功德醮,且似乎竟有水宫醮。” 贾母皱眉:“这是何意?” 天清道人不敢说,可在贾母的逼视下,他只得长叹一声,说道:“天一道长花费了偌大的心神,做这些,自然事出有因。如贫道所料不差,需要用到这些醮事的,那就说明,那位亡者,或者生前大奸大恶,或者死时有大冤屈。” 他这话一说,满室的人尽皆大惊! 贾母腾地站起,身子却猛地一晃,吓得几位妇人急急扶住她,又是捶背,又是揉肩。 缓过这口气后,贾母恨声说道:“老身那孙女最是良善,别说大奸大恶之事,便是鸟儿落了,她也得养着。花儿掉了,她还得大哭一场。” “既然绝不是生前大奸大恶,那就是说,她死时有大冤屈!” “好,好!”贾母缓缓坐下:“老身倒要瞧瞧,是谁,敢让我最心爱的孙女,含冤而死!” 正文 301 原来竟是她 忙碌了一夜,小道士正要入睡,有管事急急来请。 进了正厅,小道士便见当先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左右簇拥着的,是老的,少的,不老不少的,女人。 小道士心中腹诽:这贾府,可真真阴盛阳衰。 贾母品了一口茶,问:“天一道长,老身问你,我那宝贝孙女是因病而死,还是,含冤而死?” 小道士心思电转:贾母既然这么问,必是知道了什么?是了,定是天清道长看出了些端倪。 那自己,要不要如实相告? 想了想,小道士说道:“禀老夫人,贵孙女的确,死的不太妥当。” 听他亲口证实,室内立时叽叽喳喳声一片。贾母闭上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叹道:“你倒是好心,怜我孙女,暗地里做了许多。只是你为何不将实情相告?” 小道士答道:“贫道是修道之人,行事向来顺从天意。天意让我与贵孙女结缘,贫道就自当尽力,护她周全。至于别的,贫道实在不愿招惹是非,以免惹来大祸。” 贾母点了点头:“此是人之常情,老身理解道长的顾虑。若老身想要道长为我孙女申冤,不知长能否做到?” 小道士沉默,脸上犹豫。 贾母便问:“道长可有为难之处?” 小道士叹道:“老夫人,行那恶事之人,便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到时,怕老夫人不好处置啊。” 贾母犹豫了下,正色说道:“想老身持掌贾府多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做了实在太多。可此事,老身定要求个明白。不然九泉之下,老身定不得安心。” “道长只管放手去做,有老身护着,贾府中,没人敢动道长半根毫毛。” “一切,还劳道长费心。” 小道士就说:“既如此,贫道敢不尽力!” “贫道精通招魂术,今夜子时,贫道便在贵孙女房中布下招魂阵,施法召来她鬼魂。到时自可从她口中,得知一切实情。” “只是有一桩,因贵孙女魂魄受损,所以此术需连施三日,方才可行。在这三日内,任何生人不得靠近招魂阵十丈以内,以免阳气冲撞,让贵孙女不敢现身。再一个,便是这三日内,任何人不得损毁那招魂阵,不然必前功尽弃。而错过这几日,贵孙女想来就会下到冥府,到得那时,贫道再无能为力。” 贾母点头:“都依道长所言,老身即刻吩咐下去。” 小道士一拱手:“事情的真相,最迟三日,贫道定让它大白于天下。” 贾母还礼:“多谢道长。道长此恩,我贾府无以为报,愿奉上黄金五十两,以表心意。” 小道士淡淡说道:“这个好说!如此,贫道先告辞了。” 回到客房后,与朱雀儿说起这事,朱雀儿点着他的额头,嗔道:“说,你个丑道士,打得是什么鬼主意?林妹妹的魂魄分明已受损,便是召了她的魂来,你也问不出半个字来。你这般做,必有阴谋!” 小道士笑道:“不过是,引蛇出洞之计罢了。” “你我这两日也细细打听过,那林妹妹性喜清净,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就呆在她的西院里。纵有往来,也不过是与她的宝哥哥、薛姐姐,并贾府几个交好的姐妹。所以害她的人,必是贾府中人。” “即是贾府中人,招魂阵的事一传出去,此人定会作贼心虚,定会想办法毁掉招魂阵。到时自可瓮中捉鳖。” 朱雀儿撇了撇嘴,晒道:“这一看便是个圈套嘛?谁会那么傻,傻到往里面钻。” 小道士笑道:“所以我才为他创造了一个机会。想世人对鬼魂之事害怕十分,谁没事会往招魂阵那儿闯?更不用说还有贾母的严令在。所以到得晚间,招魂阵附近定然没人。既然没人,做什么都不怕被察觉,他怎么可能会忍得住,不去坏那招魂阵?” 朱雀儿点了点头:“此言所说极是!只要他一来,哈,你就冲出去,将他逮个正着。” 小道士却笑道:“不是我,是你。” “你想想,那人做那事,要防得第一个便是我。若不确定我不可能出现,那人岂肯往圈套里钻?可他防得住我,定防不住你。贾府中谁会想到,像你这么一个可爱至极的小姑娘,竟是个轻功高手?” 朱雀儿挥了挥拳头,恨恨地说:“你又指使我。” 小道士笑道:“能者多劳嘛。” “哼,懒得理你。” “对了,丑道士,你说,谁会对林妹妹下此毒手?” 小道士沉吟了下,说道:“林妹妹虽然性情清傲,敏感多疑,多愁善感。但贾府中人公认,她待人坦率真诚,性子最是良善。别说人,便是一花一鸟一草,她都不舍得伤害。所以害她的人,绝不是因仇、因财或因色。” 朱雀儿晒道:“你就直说,是因情生恨,恨而杀人。” 小道士叹了口气:“想来想去,也只有如此了。所以下此毒手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姐姐。“ 朱雀儿点头:“林妹妹和薛姐姐同时寄情于宝二爷。无奈这宝二爷却是个痴人,即痴爱林妹妹,也深爱薛姐姐。那痴人活在自己的天地里,总以为三人还能像小时那样,和谐相处。可随着年岁的增长,林妹妹和薛姐姐却绝不会这么想。能嫁给意中人的,只能一个,不是妹妹,便是姐姐。偏偏宝二爷又迟迟不肯决断。这样时日久了,姐妹之间骤起杀心,大有可能。” 小道士说道:“是啊,依常理推断,此事非常简单。谁最有行凶的动机,行凶后谁获利最大,谁便最有可能是凶手。如此说来,几可以断定,就是薛姐姐所为。” “可推断是推断。不说这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感情深笃。就说薛姐姐这人,极精于处世,极擅长于做人。贾府这等人心复杂的所在,唯有她,能博得上上下下所有人的一致称赞。想她自幼便进了贾府,若是生性狠毒,当不至于这么些年来,无一人能看出。所以,此事应不会是她所为!” 朱雀儿点头赞同:“这两日我问了好些人,西院林仙子,东院薛仙子,能在贾府中有如此声望,可不单是人生得美,更重要的是,心真如仙子!所以说这姐妹两人之间会互起杀心,怕是谁都不信。” 小道士笑道:“左右不过两三日时间,一切便水落石出,那多想无益,管它做什么?” 于是当晚,小道士便大张旗鼓,取了林妹妹的生辰八字和随身佩物,在她的闺房中,布了一个阵。 只是朱雀儿苦守了一晚,鬼是见到了几只,人嘛,却是没看到半个。 到得第二晚,眼看着都是四更了,依旧杳无人踪。 朱雀儿本就性子跳脱,再耐不住,就想出去走走。刚跳下屋梁,便听院中,忽地响起了一声脆响。 这声音极轻,可在静夜中却分外清晰。朱雀儿立时闪身躲入衣柜中。只是左等右等,等了好一会,房中再无动静。 朱雀儿就以为,那声脆响是野猫或是野狗踩断了树枝发出来的。她于是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柜门“吱呀”一声响,便听门外忽地响起了一声惊呼:“啊!” 是个女声。 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其中的仓皇紧张之意,却显露无疑。 这突来一声,倒把朱雀儿吓了一跳。她眼珠子一转,施展出飞檐走壁的功夫,上了屋梁。 这一下自然弄出了几声声响,门外那女子又是一声惊呼,只听脚步声慌乱,却是跑了出去。 朱雀儿大急,刚要追出去时,脚步声停了,然后悉悉索索地,那人竟是往房中走来。 近了,那人吹燃了火折子,点亮了灯笼。这才胆战心惊地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人又是一声惊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一步接一步地,小心地挪了进来。 谜底,即将揭晓!朱雀儿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探头看去,一见之下,大失所谓。 来人轻衫笼面,哪里能看得出是谁? 朱雀儿不急。她知道这房中,布的可不是招魂阵,而是,聚阴阵! 此时在她的眼里,只见房中阴气滚滚,更有数道鬼魂,在阴气中游走不定。 深更半夜,来此鬼地,还有鬼魂窥伺在侧,普通人谁敢不惊?大惊之下,岂能不露出破绽? 果然,那人进了房后,只觉不过一门之隔,内外竟截然不同。这房中真是阴寒浸骨,时有阴风不知从何而起,吹在身上,冷如刀刮。 再走了两步,就见手中灯笼中的烛火,竟暗了很多。待靠近那“招魂阵”时,烛火已如黄豆大小,眼看便要熄灭。 这么多诡异之处,那人岂能不惊骇欲绝?但见她浑身上下抖个不停,牙齿更是上下相撞,得得直响。 可已然如此,她依旧无比坚决、无比绝然地,来到房间正中,对“招魂阵”中林妹妹的那堆随身佩饰,一手扫去。 “哗啦”一声,“招魂阵”破。 那人大喜,刚松了一口气,便是浑身一颤,然后再是一颤。 梁上的朱雀儿一声轻叹:普通人误入聚阴阵阵心,自然会被鬼魂附身! 这一惊,那人当真惊得心胆欲裂,不顾一切地,她失声大呼。 可这声呼喊,到了喉边便淡了下去。出了嘴边,更是轻如蚊呐。 见喊不出声来,那人怕极,如溺水的人儿般,她手脚拼命地挣扎,她用尽一切地挣扎。 可越挣扎,她的身子便越是僵硬。没几下,她便如一块木头般直直倒下。 倒下后,她脸上的面纱,缓缓飘落。 她的真容,终于显现! 正文 302 曾经相爱而今相杀 原来竟是她! 可,本来就应该是她! 可,最后竟真的是她! 当得知林妹妹死得冤屈时,贾府中十人中怕有八人,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便会是她。可第二个念头想到的,却一定不会是她! 为什么? 这一刻,朱雀儿满脑子里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薛姐姐! 当面纱,从眼前飘落时,薛姐姐忽然一笑。 这一笑,虽然轻微,却似蕴含了,无尽的苦楚,和无尽的悔恨! 她轻叹了一声。 她闭上了眼。 两滴泪,从她的眼中滚落。 她问:“是你吗?林妹妹。” “你是要,取我性命吗?” 四周寂然,无人应答。 薛姐姐轻轻摇头,说道:“林妹妹,我知道是你。这数晚,我都会梦到你,梦到你在痛哭,梦到你在怒诉,梦到你身化厉鬼,将我撕成碎片。” “林妹妹,你既然来了,还请现身一见。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四周依旧寂然,依旧无人应答。 薛姐姐睁开眼,长叹了一声。 这一刻,她已完全放弃了挣扎,她已完全认了命。只是当心中不再那么恐惧时,她的神智却恢复了清醒。 她叹道:“哎,你怎肯与我相见?你心中定然已恨死了我。是啊,谁会原谅一个,生生害死自己的仇人。” “林妹妹,不错,是我雇了凶人,施邪法,夺了你的一魂一魄,要了你的性命!” 是我雇了凶人,施邪法,夺了你的一魂一魄,要了你的性命! 虽然心中已很肯定,可当这话从薛姐姐口中亲口说出时,朱雀儿还是浑身大震,差一点便从梁上摔了下去。 两行泪,从薛姐姐眼中流下,她苦笑:“林妹妹,你一定会问我,你我虽不是亲生姐妹,却胜似亲生姐妹。从何时,因何故,你我之间,竟至如此?” “是啊,我也不明白,为何我竟会狠下这等心。哪怕那些事明明已经做了,可这几日午夜梦回时,我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你我相杀。可梦醒后,你我依旧相爱!” 说着,薛姐姐闭上了眼:“林妹妹,知道吗?在这一刻,在临死前,我心里想得是什么?” “我想的,却是我们的从前。是你,我,和宝弟弟,相亲相爱的那些年。” 说到这,薛姐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微笑,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幸福、那么的满足。朱雀儿见了,也不由地也露出一个很纯净、很幸福、很满足的笑。 “那日我初进贾府,心里紧张,眼珠儿都不敢四处看。待听到凤姐儿笑道‘我家宝二爷来了’,我才一时好奇,偷偷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后,我竟再不挪开眼。” “那是怎样一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好看的一眼见了,便想将他搂入怀里,好生怜惜一番。” “我正心中赞叹,他也看到了我,立时身子一震,便痴痴地走了过来,盯着我的脸,痴痴地看了起来。” “我大羞,一时红云上了脸。凤姐儿等人就大笑。他怒了,说,笑什么?可羞到了我的姐姐。” “他再拉着我的手,说,姐姐羞涩的样子,虽然煞是迷人。可眼中含的泪,却是让弟弟心中一疼。姐姐不理他们便是。” “众人更是大笑。凤姐儿还说,我家的痴儿又犯痴了。只有我心里,觉得暖暖的、麻麻的、酥酥的。” “可我毕竟害羞,便轻轻地挣脱开了。他一叹,就跑了回去,回到了你的身边。”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原来一直跟着一个你,一个娇娇弱弱,柔柔怯怯的你。你已生气了,那泪已落到了地上,碎了。那模样,真真我见犹怜。” “他就去拉你的手,你打开他的手,转身跑了。” “跑了没多远,你便被他追上。隐隐约约地,我听到他在哀求道,我的林妹妹,好好的,你怎地又哭了?” “你哭道,去,去,什么林妹妹,你有了姐姐,哪还记得我这个妹妹。” “他急道,这说的什么胡话,我心里,何曾一时一刻忘了我的林妹妹。” “你怒道,你这人最是好色,以前我是最美的,你便整日地缠着我。现在来了个更美的姐姐,你还不粘着她去,陪着我做什么?” “再后面的话,便听得模糊了。只知道,你一路生气离去,他一路好言相求。” “我当时心里好笑,过后却深觉不安。这初来贾府便惹得你哭了,以后还怎生相处?” “于中第二日,我便央了丫环,提了礼物,去了你那。你本不想理我,但毕竟那时还小,在我的曲意逢迎之下,不一会儿,你便转怒为喜,和我谈起诗论起画来。” “到得下午,他也去了你那,于是你我三人,便以荷花为题,各画荷一朵,作诗一首。一时其乐融融。” “自那日起,我们三个便总在一起。两天里最少会有一日,他不在你那,便在我那,或者是,在你和我那。我们三人之间,虽偶有争执,你也时不时地发些小脾气,但相处的却极是融洽,不是一家人,分明胜却一家人。那时,我是真的,真的,将他当成了我的亲弟弟,真的,真的,将你当成了我的亲妹妹。” “可这一切,随着我们一天天的长大,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发生了变化!我不再视他为亲弟弟,我将他视为此生的夫君。我不再视你为亲妹妹,我将你视为一生的敌人。” “我知道,你对我,也是一样。只有他,只有那个痴人还相信,我们三人之间,依然如小时候那样,两小无猜,亲密无间。” “可就算如此,我也万万料不到,你我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做梦都想不到,曾经亲密无间的一对姐妹,到最后竟会生死相博!” “哪怕到了现在,林妹妹,我也不敢相信,那一天,你竟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而之后,我竟对你做了这样的事。” “那一天,那一天的事,如果没发生,那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那一天,你说,琼花开了,开得极美,你想邀我同去望江楼,登高远眺那片雪白。” “我欣然应从,也没带丫环,就和你一起登上了望江楼。” “上了楼顶,我以为,你会像往常一样,作一首诗,然后我再像往常一样,美言上几句,和你细细品味这首诗。” “可不是!” “上了楼,你怔怔地站在楼顶,便开始流泪。我当时好言哄你,劝了好一会,也不见你宽心。” “我正莫名其妙时,你忽然跪倒在地,拜下,哭道,姐姐救我,求姐姐救我。” “我当时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扶住你,嘴里说道,妹妹这是如何?便是天大的事,好好相商就是,何需如此?” “可你不肯起身,只是大哭,说,求姐姐成全,让我嫁给宝哥哥。妹妹知道,只要姐姐点头,宝哥哥定会娶妹妹。妹妹只求姐姐可怜则个,答应妹妹,好不好,好不好?” “我一听浑身剧震,这两年来,这事横在你我之间,便如一层窗户纸,虽然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敢捅破。而那天,你生生地,撕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不敢答应,扶你起来,你坚持不肯。我就也跪在你面前,说,林妹妹,你若求得是别的,不管是何事,我这做姐姐,就是拼了命也应了。可唯独这事,我万万不敢应。” “你大哭说,姐姐,这是为何?” “我也流了泪,说,你将一颗芳心托付在他身子,我又何尝不是。你心心念着要嫁与他为妻,我又何尝不是。你现在在求我,我现在也是在求你。” “你拜伏于地,哭道,可是姐姐,妹妹我已绝无退路。妹妹我,我一时糊涂,耐不住宝哥哥的痴缠,已将,已将此生的清白给了他。今生今世,妹妹我除了嫁他之外,再无退路。所以,妹妹垦求姐姐成全啊!” “这话就如晴天霹雳,将我击得眼前一黑。我软倒在地,哭道,这个痴人啊,好个痴人,他难道就不知,女人家的清白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贪图一时之快,却生生地害死了林妹妹,也生生地害死了我。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你也软倒在地。你呆呆地看着我,说,姐姐,难道你也,你也……” “我痛哭点头,说,抱歉,妹妹,姐姐我也同样没了退路。” “你看着我说,姐姐,你真不让?” “我说,我必不能让!” “你说,便是我用多年的姐妹情谊,跪着来求你,你也不让?” “我说,便是你用多年的姐妹情谊,跪着来求我,我也不让!” “好,好,你恨声说道,姐姐,你真好!” “你看着我,这些年来,第一次,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恨意。” “你凄声说道,姐姐,妹妹这个月的月事,已迟了整整十天。妹妹怕是,怕是已怀上了宝哥哥的孩子。这样,姐姐你都不让?” “你那眼神,和你说的话,彻底地激怒了我。我当时头脑一热,大声地喊道,未婚先孕,是为私奔。依大宋律,私奔为妾!所以你最好祈求,千万不要真给怀上,不然,你就等着,做你宝哥哥的妾!” “我这话一说,你几欲疯狂,你惨笑道,做妾?我堂堂林家的大小姐,给人做妾?宝姐姐,你这是生生地,将我往死里逼啊。你这是要逼死我,是要逼死我啊!” “那时,我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站起身,背对着你,看着那一片雪白的琼花。我说,我硬着心肠说,就算如此,也是你自做自受,怨不得谁!” “我话音刚落,就觉背上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我撞开了护栏,向下跌落!” “望江楼楼高十丈,楼下尽是青石。这一跌下去,我,必死无疑!” 正文 303 一念之差,身陷魔窟 说到这,薛姐姐停顿了一下。她的眼中珠泪滚滚,她摇了摇头,摇断了脸上的两串泪。她哽咽道:“生死之间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那一刻,我的脑中只是一片空白,我只是本能地伸出了手。” “万幸的是,望江楼虽称楼,实是塔。塔有五层,塔顶尖,塔底高。我这随手一抓,正正抓住了四层的挑檐。” “当时我只觉得手一震,然后剧痛。可也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忍住了这痛,竟抓住了那挑檐。那时我真如神灵附体,生生地从生死中,抢回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抓稳后,我第一个念头想的不是逃生,我看向了你。” “那一幕,我今生今世,不敢忘!” “你站在楼顶,双手还摆着一副往前推的姿势。你形如雕塑,就连脸上凝固着的惊恐,隔着丈多的距离,我也清晰可见!” “林妹妹,那一刻,我心如死灰。便是现在,我都不相信你竟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你我虽不是亲生姐妹,却胜似亲生姐妹啊!你怎地下得了手,将自己的姐姐,置于死地!” “你怎么忍心啊,林妹妹!” “你怎么忍心!” “那时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我竟然挣扎着,借着那挑檐,一点点地移到了楼边,然后跳了进去。” “我坐在地上,浑身汗出如雨。我只觉得手剧痛,痛得像是要裂了。我只觉得浑身剧痛,痛得像是要散了架。可这些痛,都远远比不上,我心中的痛!” “我靠墙坐着,没有哭,心里只有无穷的愤怒,和无尽的怨毒!一个念头在我脑中疯狂地转着,我要报复,我一定要报复。既然你不顾姐妹情谊,对我下了如此毒手,那我还顾虑什么?你要杀我,我就要杀你!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从望江楼上下来后,那里发生的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没人会信,一向最是柔善,连花落了都要大哭一场,然后葬了花的林妹妹,会做出这等事!便连我都不会信,便连你自己都不会信。” “我将这一切都吞进了肚子里,寻找着能置你于死地的机会。没隔几天,这机会,就自己跳到了我的面前。” “我抓住了它。所以林妹妹,我活着,而你,死了!” “我报了仇,我终于独占了宝弟弟,我可以和他拜堂成亲,为他生儿育女。” “可我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那一天,当你的死讯忽然传来时,我的心就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过,浇得整个人冰冰凉凉的,那寒意,彻骨!” “坐倒在地上,我放声大哭。那一刻,我心中所有的恨都没了,只剩下了,刻骨的悔!我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可当梦醒了,谁也无法挽回了,谁也无从挽回!” “林妹妹,现在我又落到了你的手中。我害死了你,你要杀我,理所当然。我不会反抗,也不会怨恨。” “可我想对你说,若不是那日,你将我推下望江楼,你我姐妹,何至于此,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我言尽于此,你要动手,便请动手!” 看着薛姐姐一脸平静地闭上了眼,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梁上的朱雀儿心情无比地复杂。 她向来心思单纯,她何曾想过,这世上竟有这般离奇诡异的事;她何曾想过,这世上竟有这般复杂难明的感情! 看着闭目等死的薛姐姐身上,阴气渐浓,而生气渐淡,朱雀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她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两张辟邪符,随手丢下。 遇到阴气,辟邪符自动激发,便见两团火光一闪,盘踞在薛姐姐身上的几个游魂立时凄厉鬼叫着,忙不迭地逃去。 薛姐姐便见眼前有火光一闪,待睁开眼后,却并无异样。然后她便觉得,自己原本越来越阴冷、越来越僵硬的身子,在迅速地恢复正常。而原本房中无处不在,阴寒刺骨的寒气,也在迅速地消退。 不一会儿,房中再无异样。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便如一个梦,梦去了,终无痕。 薛姐姐呆了一会儿,忽然大哭,她拜伏于地,哭道:“妹妹原来还念着往日姐妹情谊,不忍真取了姐姐性命。” “是姐姐错了,大错特错。而今大错已铸,姐姐无能为力,只能每日里三柱清香,祝妹妹早日投个富贵人家。” “妹妹,今生,姐姐欠你的,来世,姐姐再还。” 看着薛姐姐大哭离去,梁上的朱雀儿神色复杂,可终一动未动。 当听朱雀儿说完这一切后,小道士怔立良久,最后一声长叹。 朱雀儿苦恼地问:“丑道士,现在怎么办?” “若说这薛姐姐是坏人,可毕竟是林妹妹痛下杀手在先。可若说这薛姐姐不是坏人,林妹妹毕竟不曾真置她于死地,而她竟真取了林妹妹的性命。” “丑道士,你说,我们是该将真相告知于众,还是该当一切未曾发生过。” 小道士想了想,叹道:“我曾听师父说,这世上绝非非黑即白。再坏的坏人也会做好事,再好的好人,也会做坏事。在山上时我总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老觉得,好人便是好人,像秋娥姐。坏人便是坏人,像李里正。待下了山后,我才渐渐地有些明白。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地懂了。” 朱雀儿一撇嘴:“丑道士,我问的是,现在该怎么办?谁要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小道士想了想,说:“薛姐姐绝不会邪术,所以这件事里,必有一个会施展邪法的恶人。雀儿,这一两日还请你辛苦点。我料到受了这一惊后,薛姐姐定然会去找那恶人,到时你顺藤摸瓜,将那人给揪出来。” “哼,你又指使我,你个丑道士。”朱雀儿愤愤说道。 天近黄昏。 薛姐姐行走在后花园中,脸上愁眉不展,便是遇见了人,也不似往常那样,未语先笑,三言两语间,就哄得别人开心。可谁都不以为意,少不得还会停下脚步,安慰她一番。 行着行着,薛姐姐越走越偏,渐渐地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中。那里,有一幢孤零零的小木屋。 薛姐姐上前敲门,门开了,出来一个三十来许的男人,长得极是猥琐。 薛姐姐见礼,说:”贾六哥,小妹昨晚遇见一桩怪事,特来向贾六哥请教。” 贾六哥笑道:“好说,妹妹请进。” 待薛姐姐进去后,贾六哥盯着她行走间摇曳着的翘臀,脸上却是露出了,极银秽、极卑贱的一笑。 银笑中,他微眯着眼,反锁上了门! 薛姐姐进了屋,看了眼破旧的床上,胡乱堆着的那床臭气熏天的破棉被,强忍着恶心,咬牙坐了下来。 坐定后,薛姐姐埋头诉说着昨晚的经历。她实在心有余悸,浑然没注意到,贾六哥根本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一双贼眼,只在她身子上打转。看着看着,眼便红了,呼吸便粗了。 说完后,薛姐姐看向贾六哥,这才惊觉到他的异样。她心中猛地一咯噔,不动声色地起身,说道:“哎,我也真是的。急着过来,却忘了,这时正是休息的时候。便明日,我再来找贾六哥吧。” 贾六哥银贱地一笑:“是啊小妹,现在正是休息的时候,你就留下来,陪哥哥我休息休息吧。” 一听此言,薛姐姐霍地站起,一时气得满脸通红。她冷冷说道:“不敢打扰六哥,小妹告辞了。” 说着,薛姐姐急急往屋外走去。 贾六哥指着她,大笑:“今儿个你来了,还想着走?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薛姐姐身子猛地一震,她仓皇地扑到木门边,急急去开那门。 她的动作,却忽地凝滞,因为贾六哥大笑着,说了一句话:“你若是出了这门,我包管,你比你的林妹妹,死得惨上十倍、百倍!” 薛姐姐身子一僵,她艰难地转过身,脸上一时惨白如纸。她颤声问道:“贾六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妹我听不懂。” 贾六哥大笑,他疯狂地大笑,志得意满地大笑。笑够了,他说道:“小妹,有两件事,我骗了你。” “第一件事,被人施了神术,生生地摧残去了一魂一魄,你的林妹妹,绝对不会是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相反,她死得非常痛苦、极为痛苦。有多痛苦?她动弹不得,叫喊不出,只能在黑暗中,绝望地感受着,自己的一魂一魄被一点点地碾碎。哪怕她再痛得,恨不得立即就死去,她也死不了,也动不了,也叫不了。” “呵呵,这世人谁都不知道,死在这种神术下的人,到底是死于魂魄残缺,还是被生生地痛死、被活活地吓死!” “啧啧,死得真惨哦!你那可怜的林妹妹,那我见犹怜的林妹妹!” “你!你!”薛姐姐嘤咛一声,软倒在地上,放声大哭:“林妹妹,我的林妹妹,是姐姐我鬼迷了心窍,是姐姐我心里着了魔,竟听信了这恶人的鬼话,竟害得你如此凄惨。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她颤抖着手,指向贾六哥,她怒喝道:“恶魔,我跟你拼了。” 说着,这女子,一头狠狠地向贾六哥撞去。 可一个大家闺秀,如何是一个精壮男人的对手? 贾六哥毫不费力地制住了她,将这具丰润迷人的身子,死死地搂在怀中。 这个恶魔,他银笑着,在薛姐姐的耳边说:“美人,你现在不需要叫,不需要挣扎,你要留够力气。因为呆会儿,你就得在我身下,拼命地*,疯狂地挣扎!” “哈哈,哈哈哈!” 正文 304 一念之差,人便成魔 薛姐姐情急之下,一脚踩去。贾六哥痛得一声惨叫。薛姐姐趁机挣脱开,转身就跑,却被贾六哥一把抓住手臂,猛地一拉,摔倒在床上。 见贾六哥银笑着向自己走来,薛姐姐一把拨下头上的银钗,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她怒道:“我纵是身死,也定不会让清白被你所污。哼,我若是死了,贾府必会追究。到时,你必会为我偿命。” “今日之事,你若是放我走,我便当不曾发生过。否则你和我,不过是鱼死网破!” 贾六哥拍手笑道:“好个聪明伶俐的小妹,这时候竟还想着翻身。” “只可惜,你即入了我的网,便是生了七窍玲珑心,今天,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知道,你一直都嫌弃我的木床破,嫌弃我的被子臭。今儿个,我就要你乖乖地躺在这臭被子上,自己宽衣解带,脱得一丝都不剩。我就要你乖乖地跪在这破床上,翘着那香臀,求我狠狠地干你。” “哈哈,我这话,你信还是不信?” 薛姐姐又羞又气,满脸通红,她怒叱道:“你闭嘴!” 到得此时,她心中再没了一丝侥幸。她一咬牙,说:“若非你一力引诱,我岂会那么糊涂,犯下如此大错,害得林妹妹这般惨死!” “也罢,我就将这条命还给林妹妹,也让你这恶人,为我林妹妹偿命!” 说着,她手抬起,一用力,便要刺去。 贾六哥大惊,叫道:“且慢!” 蝼蚁尚且偷生,听得这声“且慢”,薛姐姐不由地就住了手。她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喝道:“你让开。” 贾六哥果然让开。只是,他冷笑道:“小妹,你以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 “你死了,却落得个身败名裂,被千人指,被万人骂,最后还祸及家人,这样,你敢死吗?” “你那么喜欢宝二爷,为了他甚至不惜害死林妹妹。可你一死,就会害得宝二爷也跟着身死。这样,你敢死吗?” 薛姐姐浑身剧震,就连手中的银钗掉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她都恍若未觉。 她失声叫道:“不可能,你休想再骗我,绝不可能!” 贾六哥笑道:“不可能?哈哈,我说,定会如此!” 他一时得意至极:“有两件事我骗了你。第一件事是林妹妹的死,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就是,施展夺魂神术,其实只需要扎一个草人就够了,根本不需要扎第二个草人!” 这话,便如晴天霹雳般狠狠劈下,薛姐姐失声叫道:“那第二个草人?不对,不可能,我明明亲手把第二个草人扔进了火盆里,亲眼看着它烧成了灰烬,你怎么可能用它来威胁我?” 贾六哥大笑,笑得都直不起腰:“哈哈,第二个草人上,有你亲笔写下的林妹妹的生辰八字,有你亲笔批下的‘祈求厚土,夺其魂魄’的祷词,有你亲手按下的血手印。这等实打实的铁证,任谁都无法辩驳的铁证,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留下?” “不错,第二个草人一直在你手中,从头到尾我都未曾碰过。可任你怎么小心,也不知道,那火盆旁的木盒里其实暗藏有机关,我借着施法的机会,悄悄地来了个偷梁换柱。只是这么一个障眼法,这要命的铁证,可就落在了我的手中。哈哈,哈哈!” 薛姐姐疯狂地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可能?”贾六哥摇头:“你呀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也好,我就让你,彻底屈服!” 说着,他从衣柜中拿出一物,然后双手缓缓摊开。 他手中,赫然躺着一个草人。 看着草人身上那熟悉的血手印,薛姐姐尖叫一声,软倒在床上。 然后她猛地跳起,疯了似地向贾六哥冲去。贾六哥呵呵一笑,将草人往衣柜中一丢,然后在衣柜某处一拍,把柜门一关。 薛姐姐疯了似地打开柜门,可是草人嘞?在哪,在哪? 她拉开一个一个的抽屉,她一处一处地找着,没有,都没有,草人在哪? 贾六哥一直在旁边笑,他笑着:“小妹,我担保,你便是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找不着那个草人。你找吧,你就慢慢找吧,哈哈,哈哈。” 薛姐姐啊啊尖叫声,张牙舞爪地向贾六哥扑去。可惜,贾六哥脚下只轻轻一挡,她便摔倒在地。 这一摔下去,薛姐姐所有的力气,都摔没了。她无力地躺在地上,无力地哀求道:“给我,求你给我,把那草人给我。” 贾六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你说,我若把这草人往宝二爷面前一送,那会怎样?” 薛姐姐拼命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贾六哥狞笑着,说道:“那是个痴人,是个至真至性的痴人,他绝对接受不了,他那般深爱的两个女子,他以为绝对完美无暇的两个女子,背地里却是,妹妹要杀姐姐,姐姐最后杀了妹妹。” “这般残酷的真相,他能接受吗?他接受不了,他会死的,他的心会慢慢地裂开,然后碎成无数无数片。他会从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然后捂着心口,慢慢地死去!” “小妹,你那么了解他。你说,他会不会死,会不会死?你说!” 薛姐姐躺在地上大哭,她哭道:“他会的,他会的。” 贾六哥俯视着她的脸,说:“宝二爷死了,你说,贾府的老祖宗将会拿你怎样?会对你们薛家怎样?你说,你慢慢地说!” 薛姐姐哭道:“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你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 贾六哥直起身,狂笑道:“我想怎样?我一开始就说了,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说着,他的声音忽转温柔:“小妹,我第一眼见到你时,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等美人。自那时起,我便日也想你,夜也想你,我整日整夜地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得到你。” “天可怜见,在我的精心谋划下,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我抓住了这个机会。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你一生一世都是我的,永生永世都是我的!” “你问我想要怎样?”他手指着那张破床,厉声喝道:“现在,给我乖乖地爬上床,躺在被子上,分开双腿。然后自己宽衣解带,脱得一丝都不剩。” “现在,马上,去!” 这一刻,薛姐姐已被彻底击垮,她再没了一丁点反抗的念头。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她乖乖地躺好,躺得笔直,还真地分开了双腿。 然后,她流着泪,疯狂地流着泪。她颤着手,疯狂地颤着手。她一点点地,解开了,第一粒,衣扣! 看着这一幕,贾六哥疯狂大笑。大笑声中,他的手拉住了左右衣襟,就要用力,将这身衣服撕碎! 可就在这时,就在这个时候,贾六哥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娇嗔:“哼,笑得可真难听,难听死了!” 贾六哥的大笑,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头,却见,窗户蓦地碎开,然后一个娇小的人影如风般飞至。贾六哥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影便往他身上点了几点。贾六哥嘴里呃了一声,便干脆利落地,直挺挺地一头栽下。 薛姐姐目瞪口呆! 不过几个呼吸间,方才还得意万分,还不可一世的贾六哥,就已如死鱼般倒在了地上,一动不能动。 这样的转折,实在是,快! 薛姐姐一怔之后,猛地清醒过来,她向衣柜扑去。 那小娘子在她身旁好心提醒道:“这里有机关的,你在衣柜里找,定是找不到的。” 薛姐姐不理她,疯狂地找着。 没有,还是没有。她还在找着,却听那小娘子说道:“在这哦!” 她抬头看去,见那小娘子手中握着那要命的草人,在那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薛姐姐不顾一切扑了上去。可眼前一花,那小娘子不知为何,已出现在她身后。她再扑,再是眼前一花。 那小娘子笑道:“我不给你,你是抢不到的。” 薛姐姐颤声说道:“给我,求你了,给我!” 那小娘子看着她,神色复杂,她叹道:“你这人啊,哎。这草人,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这样,我问下丑道士。” 薛姐姐这才注意到,窗户边还站着一个道士,正是那生得极好看的小道士。 小道士叹道:“做错了事,总要受到惩罚。雀儿,你拿着这草人先回去,我和她谈谈。” 朱雀儿应了一声,一闪身便即离去。薛姐姐尖叫一声,去拦她,可哪拦得住? 眼看着那要人命的草人消失在眼前,薛姐姐无力地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小道士看着她,长叹道:“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薛姐姐抬起泪眼,问:“你都知道了?” 小道士点了点头。 薛姐姐苦笑:“果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道士沉默。 薛姐姐抬头,看着头顶的屋梁,一时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她才幽幽地说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天性如此良善的林妹妹,在那一天,竟会对我下那等毒手。”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在某个时候,这个魔会钻出来诱惑你。你经受住了诱惑,那你还是你。你经受不住诱惑,那你就是魔!” “林妹妹从来都是好人,可那一刻,她成了魔。我也绝不算坏人,可那一刻,我也成了魔。” “不过一时冲动,不过一念之差!我和她,就由人,变成了魔!” 正文 305 我愿任你鱼肉 小道士叹道:“‘天道承负,因果报应’,人若成魔,岂能不被天道制裁?” 两行泪,从薛姐姐脸上滑落,她喃喃说道:“是啊,曾经看佛经,说‘业由心生,转消有道’,‘自作自受,不由于他’。这结了恶因,哪能不结恶果?” “所以,林妹妹香销玉殒。而我,今生今世只能任人鱼肉!” “不过一时冲动,不过一念之差!” 说着,她擦去泪,起身,问:“天一道长,那草人在你手中,我的性命便握在你手中。你说,你要我怎么做?” 小道士茫然地说道:“我,其实贫道也不知道。” 薛姐姐双眼一亮,哀求道:“天一道长,你将草人还我如何?我自知罪孽深重,可已醒悟了过来,只求道长赐我一个机会。我今生便是不报,来生也必衔草结环以报!” 小道士摇头:“贫道一直相信,做错了事便应受到惩罚。你害得林妹妹如此惨死,若就这般轻轻放过,天理都不容!” 薛姐姐叹道:“果然不行啊!” 流着泪,她摇了摇头。走到床边,躺下,将双腿分开。然后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小道士大惊:“你,你做什么?” 薛姐姐神色木然地说道:“那草人在你手中,我的性命便在你手中。我不过一区区弱女子,能拿得出手,笼络住道长的,想来也只有这具躯壳。” “若道长真讲慈悲,肯帮我隐瞒此事,那今生今世,我的一切便属于道长。道长想对我怎样,便能对我怎样。想叫我怎样,便能叫我怎样。” “道长一表人才,我委身于你,自比屈身于那个杀才,要好上太多。只要道长信守诺言,对道长,我便绝无怨言!” 听到这番话,再看看床上躺着的美人,一时以小道士的心性,也怦然心动! 这等绝色丽人,甘愿任自己为所欲为,还无怨无悔。而自己,足足一个月未曾尝过肉味! 只这一想,一股冲天的*便从小道士的心中涌出,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一步便扑到床边,死死地盯着这,可任他鱼肉的美人! 这美人一声轻叹,纤指拂动间,一粒衣扣,解开,然后再是第二粒,第三粒。 当一大片雪白浮现在眼前时,小道士终忍不住,颤抖着手,去解那,肚兜上的蝴蝶结。 近了,挨到了,拿住了,只需再轻轻一用力,自己就可在这具绝美的肉体上,尽情发泄!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的手闪电般地缩回。他迅速地转过身,颤声说道:“你,你快将衣服穿上,快!” 他毕竟非常人,道心坚定。虽一时被美色所迷,但关键时刻,终清醒了过来。 薛姐姐蓦地睁开眼,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声。她起身,将衣物系上。 她颤声说道:“道长真就这么,饶恕了我?” 小道士的心此时已静了下来。他转身,叹道:“你说得实在不错,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魔。在某个时候,这个魔会钻出来诱惑你。你经受住了诱惑,那你还是你。你经受不住诱惑,那你就是魔!” “哎,贫道自幼修道,自认道心之坚,天下少见。竟也一时经受不住诱惑,险险化身为魔。” “薛娘子,若我真对了做了这事,那贫道和贾六哥有何区别?” 薛姐姐一听满脸通红,羞愧地说道:“道长真是世所罕见的好人,是小女子看低了道长,妄图以这蒲柳之姿,败柳之身,来迷惑道长。” 小道士摇头:“好人吗?哎,怕是你会恨我这好人。” 他正色说道:“贫道已想明白了。你虽是一时糊涂,受奸人所诱,现在也已幡然醒悟,但你终究放下大错,害得林娘子那般惨死。你的错,必得罚!” “薛娘子,我可以帮你处理好贾六哥,可以帮你瞒住贾府的老祖宗。但是,但是你必得将这一切实情,告知宝二爷。这,就是你做错事的惩罚!” 薛姐姐花容立时失色:“不行,这绝对不行,宝弟弟定会受不了的,他会心碎而死。” 小道士说道:“这是你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宝二爷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薛娘子,你和林娘子之间的纠葛,即缘于宝二爷,那就由他来作个了断!” “此事若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宝二爷定会经受不起。但若是由你来说,贫道相信,他会伤心,却不至于身死。” 薛姐姐拼命摇头:“不行,就算宝弟弟不会身死,但他的心定会死。他定然不会再接受我,他定然会弃我而去。若是失去他,那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急切之下,薛姐姐忽然一把抱住小道士,她仓皇地用嘴吻着小道士,用手摸着小道士,她哭道:“求你了,天一道长,你是好人,可我不想你做好人。你做坏人好吗?我把自己给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不要逼我那么做。那样对我,对宝弟弟,都太残忍了啊!” 小道士硬着心肠将她推开,长叹道:“贫道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贫道相信,这是正理。” “做了错事必得受到惩罚,这是理。” “宝二爷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也是理。” “林妹妹那样惨死,你却和宝二爷拜堂成亲,这不是理。” “你和宝二爷即将结成夫妻,却还要委身他人,这更不是理。” “所以,抱歉,薛娘子,贫道坚持这样做。” “三天,贫道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后,若你不向宝二爷主动坦白一切,贫道自会拿着这草人,向他说明一切!” “你,好自为之!” 说完,小道士再不犹豫,转身离去。 身后,薛姐姐跪在床上,放声大哭! 回到客房,一进门,小道士就见眼前寒光一闪,鸳鸯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雀儿,你做什么?”小道士惊道。 朱雀儿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姑奶奶我一不小心,上了你的恶当。” “姑奶奶我方才想明白了,那草人在贾六哥那,薛姐姐便只能由得他摆布。这草人现在落到你这,那你还不是想对她做什么,便可对她做什么?” “你把姑奶奶我支开,叫我先回来,你一个人留在那,说,你是不是要做坏事?” 小道士脸微微一红,心里有些心虚:他还真真差一点,就做了坏事。 可表面上,他正气凛然地说道:“我可是天一派的唯一真传弟子,岂能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朱雀儿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色鬼哎,你一个色鬼会放过那样的美人?” 小道士怒道:“朱雀儿,请不要怀疑我张天一的本事。若真要做坏事,我怎么可能区区片刻便能完事,那最少最少也得半个时辰!”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换身衣服,去见贾府老祖宗。不然等贾六哥醒了,那又是件麻烦事。” 小道士换了衣服,气昂昂地推门出去,朱雀儿站在那继续纳闷:看丑道士说话的气势,他说得应是真的。 可为什么区区片刻,他就做不成坏事,非得要半个时辰?哎,真心不懂哦! 侧房内,贾母单独与小道士相见。 贾母问:“敢问仙长,我孙女的事,可曾查得明白?” 小道士恭敬答道:“托老夫人的鸿福,此事已水落石出。施邪法暗害贵孙女的,是贵府一个人称贾六哥的人,他住在后花园东南角一木屋中。” “贾六哥?”贾母想了想,说:“此人是贾府的远亲,年前来投,老身一时心软,就留他在园中做了名花匠。哎,老身一时好主,却万料不到,竟是引狼入室。只是这贾六哥,为何要加害我孙女?” 小道士说:“这人生性狠毒,贪色成性。自无意中见到林娘子的仙姿后,念念不忘。求之不得之下,于是一怒下了毒手。” “老夫人若是不信,现在可派人去他屋中,一查自会明白。” 之前小道士已注意到,贾六哥的屋中多祭坛、阴牌、佛童子等物。稍有道行的人一看就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用邪术来害人,历来是朝廷、民间的大忌。凭这些要定他的罪,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贾母便叫了管家进来,吩咐了几句,最后说道:“先割了他的舌,断了他的手,再持我贾府名贴,送至官府。省得这厮胡说八道,乱了我贾府清名。” 小道士听了心中暗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位贾府的老祖宗,心中想是已明了,此事应牵扯到身边至亲的人。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干脆就将此事彻底了断,省得再惹是非。 这倒省了小道士的一番口舌。 此事,小道士本以为已经就此过去。却不曾想第二天,有侍女来请,说贾母有些事,想再问下小道士。 小道士便随着这侍女往后花园走去。行不多久,那侍女指着湖上的一间凉亭,说:“仙长,老祖宗便在此亭中相候。。” 小道士点点头,便踏上那浮桥。 待走了一程,小道士看那凉亭中确实无人。他心中奇怪,正想回头问下时,他身后的侍女忽然面现狰狞,竟是合身往小道士身上撞去。 那架式,分明是要将他,生生地撞入深池中。 而小道士不习水性! 这,竟又是一次,蓄意的谋杀! 正文 306 且饮一杯鹤顶红 眼见着,小道士便要落入水中。他却忽然一侧身,那侍女一声尖叫,自己往池中跌去。 眼见着,她便要落入水中,小道士手探出,险险抓住,将她拉上木桥。 一屁股坐在桥上,那侍女浑身发抖,显是吓得不轻。 小道士怒道:“薛娘子竟如此大胆,邮派人前来行凶!我定饶她不得。” 那侍女分辩道:“我才不是我家大小姐叫我……” 话未说完,她便住了口,一时懊恼至极。 小道士叹道:“我家大小姐,哎!” 他转身离去:“回去告诉你家大小姐,一时糊涂还情有可原,一错再错却罪无可恕!” 回到客房,将此事说给朱雀儿听后,朱雀儿奇道:“丑道士,不错啊,你怎地一下子变聪明了,能未卜先知啊!” 小道士佯怒道:“别小瞧人。道爷我也是洞庭湖里的麻雀,见过大风浪的。” “那侍女过来时,神色慌张。走在我身后时,呼吸急促。若这样我都不能察觉不对,那死了也活该。” “哎,薛娘子情急之下,竟派出这等不经事的丫环来刺杀我,真真是自寻死路。” 朱雀儿便问:“丑道士,你真要将这事告诉宝二爷?要这么做了,十有八九,薛姐姐这美人就得身死。纵是不死,定也是生不如死!你真不怜香惜玉?” 小道士沉默了下,叹道:“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若薛娘子不依我所言,我要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可到了现在,我却下定了决心。” “薛娘子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她即已成魔,我只能除魔!” “便再给她多一天时间,就当这是我给她的,最后的仁慈!” 子时。 小道士一身道衣,左手铜钱剑,右手桃木剑,口念乞福咒,手掐聚魂诀,脚踏张使者罡。 但见他神色凝重,全身法力激荡,真是在全力施为,毫无保留! 他都如此,天清道人等三十余道士谁敢怠慢?哪怕法事已持续了整整四夜,众道士人人疲惫,可这时也强打起精神来,分成两拨,一拨念经,一拨走罡步。 蓦地,小道士口中念经之声大响,额头就见有汗流出,脸上更有青筋爆起,显然到了关键时刻。 他脚下步法不停,连走集神罡,护神罡,手中法诀更是变幻无穷,修为差些的道士,只看得眼花缭乱。便连天清道人,也渐渐不明所以。 到得最急处,忽听小道士口中一声大喝“魂来”,空中似有一道无形的涟渏荡过,那冰棺前便多了一道鬼影,窈窈窕窕、痴痴呆呆,正是,林妹妹。 小道士口中再一声大喝“神起”,便见神坛那的神像上,忽地金光大作。 金光一盛,却又一衰,小道士见状大急,不假思索,他往怀中一掏,神物灵宵神符飞了出去,与神物永佑笔并立在神坛上。金光于是一衰之后,又猛地大盛。 小道士手中指诀一引,那金光立时如烟如雾,袅袅地飞向林妹妹的鬼魂,轻轻地罩住了她,再渐渐地消散。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小道士就见林妹妹,本来淡如轻烟的魂体凝实了很多,且其中上下里外浑若一体。显然,那一魂一魄已修补完全。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他笑容未绝,却见林妹妹的魂体,忽地,轻轻地睁开了眼。 她是新生的鬼魂,阴气不足,小道士自然看不清她的容颜。可小道士就是知道了,她睁开了眼。因为在那一刹那,这魂体忽然生动了许多。虽似轻烟,却分明让人感觉,缠绵悱恻,幽怨轻愁。 林妹妹盈盈拜下,轻启朱唇,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小道士自然听不清,可他知道,林妹妹说得定是:“多谢道长!” 小道士叹道:“尘归尘,土归土。你即已仙去,那前生一切,与你再不相关。所以还请将前生恩怨,尽皆放下!” 说着,他一挥手:“你时辰已到!趁神灵之气未散尽,天地福气还在庇佑你身,请你速归冥府。如此,你来世投胎,必生富贵人家。去吧,快去!” 林妹妹想来明白了小道士的意思,再一拜后,身子渐渐消散。 小道士看着她消去的地方,微一摇头,再一轻叹。转身,他对天清道人说道:“幸不辱命,大功得以告成!现在我心力交瘁,先下去休息了。” 天清道人长揖至地:“仙长法力通神,小道实在佩服之至。剩下的些许琐事,小道自可完成,不敢劳仙长大驾。” 小道士点了点头,便收拾了法器,径自离去。他身后,天清道人依旧长揖至地,不敢起身! 第二日,怡红院。 未近院门,便听院里琴声铮铮,有男子低语,有女子浅笑。 宝二爷的丫环见到他,欲前来相迎,却被昨日的那位侍女拉住。那侍女笑道:“你且去准备些瓜果,这儿有我。” 待迎进门厅,见四下无人,那侍女跪倒在地,抱住小道士的大腿,低声求道:“求仙长饶过我家娘子。” “小婢虽然不知我家娘子为什么要那么做,但小婢跟在娘子身边已有十年,深知她心地纯良,绝非坏人。仙长你是神仙,神仙有大量,你就饶过她,好吗?” 小道士一叹,不听,迈步要走。 那侍女只抱着不放,哭道:“昨晚小婢回去后,我家娘子大哭了几声,就抱了琴,来到宝二爷这。自那时起便与宝二爷寸步不离,就连睡,都睡在了一起。” “她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这样实在大悖常理。现在外边想必已然传疯了,说什么的都会有。可小婢知道,我家娘子顾不得了。她,她已给自己准备了一包鹤顶红。仙长你若不宽恕她,她真会含泪自尽啊!” “求仙长开恩,发发慈悲!” 那侍女这般哭求,终引起了房中人的注意。便听宝二爷说道:“外边好似有人,你且去看看。” 听得有人出来,那侍女不敢再求,急急离去。 小道士便进去。 见去后,他便是一叹。 便见室中有一长案,案上有琴,琴旁有瓜果。 薛姐姐端坐案后,纤纤玉指伸出,一手抚琴,一手拈起一颗李子。只一松手,那李子便从自己丰盈的胸间滑落,正正落入宝二爷的口中。 宝二爷的头,就枕在美人的膝前,鼻子还磳在那丰胸下。但见他张口接过李子,嚼了几下,咕哝了句:“好香,好吃。” 薛姐姐一直在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闻言嫣然一笑,拈起案上的丝巾,小心地为他擦了嘴。宝二爷趁机在她手上一吻,薛姐姐脸上便微微一红。 这番情形,好不香艳,好不缠绵! 小道士心中长叹:这个痴人,若说他不痴情,分明愿与林妹妹同生共死。若说他痴情,哎,林妹妹的灵堂尚未撤下,他便与薛姐姐极尽欢愉! 听得脚步声响,宝二爷一看,立时坐起,喜道:“仙长来了。” 这话一说,他身后的薛姐姐全身猛地一震,那原本巧笑嫣然,艳如桃李的脸,瞬间血色尽去,惨白如纸。 小道士深深地看了薛姐姐一眼,说道:“敢教二爷得知,贫道此来,是有两件事。” 一听这话,薛姐姐的身子如水般软在了椅上,还簌簌抖个不停。一时之间,她脸上,满是无尽的绝望! 小道士狠下心肠不去看她,说道:“第一件事,却是件大喜事。” “得苍天厚爱,再承侥天之幸,林妹妹的魂魄已然圆满无缺!贫道有请得神灵之气,再请得天地福气,有此二气庇护,林妹妹定能投胎富贵人家,下一世必定大富大贵,好运相随!” 宝二爷大喜,失声问道:“此话当真?” “自当真!”小道士正色说道:“天清道人可为证。” “好,好!”宝二爷呆呆地叫了几声“好”,忽然一脚跨过长案,一头拜倒在地。 他哭道:“仙长护了林妹妹的周全,于我而言,这就是再造之恩。我若不磕上几个响头,此生定不安心。” 说着,他便要叩首。 小道士大惊:“贫道怎敢受此大礼?” 他正要扶起宝二爷,却见薛姐姐提起裙摆,急走几步,也是拜倒在地,哭道:“仙长护了林妹妹的周全,便是圆了我此生的遗憾,我便是立时死了,也再无怨言,绝无怨言!” 见他俩坚持,小道士只得长叹一声,直起身,任由宝二爷和薛姐姐,庄庄重重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将二人扶起后,宝二爷喜不自胜,一时痴痴呆呆。薛姐姐却是痴痴地看着他,忽然一倾身,死死地搂住他。 宝二爷便笑道:“林妹妹的事终得圆满,姐姐,你可高兴不?” 薛姐姐埋首在他怀中,泪如雨下,连连点头。 宝二爷抚摸着她的长发,喜道:“再过得几日,我便求祖奶奶,娶你为妻。姐姐,你可高兴不?” 薛姐姐声音哽咽:“高兴,这是姐姐一生所梦。” 宝二爷搂着她,笑道:“成亲后,你我每日便如今日般,恩爱缠绵。姐姐,你说可以不?” 听他这么说,薛姐姐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头。 宝二爷大笑:“好,大好,人生至此,极好!” 看着眼前这一幕,小道士心中复杂莫明,一时之间,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唯有长长的,长长的一叹。 听得这声叹息,宝二爷就看向他,说道:“仙长说是两件事,可不知第二件是何事?听这声叹息,只怕不是好事。” 小道士一摸怀中的草人,一咬牙,正要开口。 “且慢!”薛姐姐忽然叫道,她直起身,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宝二爷最后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端起案上的一杯酒。 这酒,色泽殷红,是上等的葡萄美酒。小道士却知道,这酒里,必放了鹤顶红! 薛姐姐凄声说道:“即不是好事,那说了又有何益?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承蒙道长大恩,我无以为报,谨以此酒,礼敬道长。祝道长仙福永享!“ 说着,薛姐姐颤抖着手,将手中的酒,往口中送去。 那葡萄美酒,于是荡起了重重嫣红。一时艳红如血,如美人的鲜血! 正文 307 枉凝眉 美酒如血,映得美人的泪,更显晶莹! 和着眼里的泪,薛姐姐一口便要饮尽,这杯鹤顶红! 而此时,小道士依旧在纠结。 这一生,他从未如此纠结过。就算那时在国公府中,他也不曾像今日这般,纠结的恨不得一斧子,将自己的头生生地给砍下来。 他脑中有两个声音在大吵。 一个声音说道:虽然她性本良善,但先是一念之差,害了林妹妹。再是丧心病狂,欲害了自己。这等人,死了便死了。能替她将真相给隐瞒下来,就已是天大的仁慈! 另一个声音说道:既然她性本良善,那为何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佛家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我道家就不能让人改过自新?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这两个声音便似已在他脑中吵了千百年。看那情形,还要再吵个千百世。 而就在他依旧纠结时,薛姐姐已欲,一口饮尽这鹤顶红。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大喝一声:“且慢!” 这一喝之后,原本纠结不休的小道士心中忽地有了明悟: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是什么,不过是,顺本心,合天意。现在既然不能决断,那何需考虑太多? 只顺本心,如此而已! 这声“且慢”,让薛姐姐的手便是一颤,那杯毒酒,便悬在她唇边。 她定定地看向小道士,本已彻底绝望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小道士叹道:“薛娘子,这杯酒却是不喝也罢。因为贫道想要说得第二件事,也是件大喜事。” 旁边宝二爷笑道:“姐姐怎地也成了林妹妹,不就是敬一杯酒嘛,怎地也掉了几滴情泪?” 看着小道士从怀中拿出那草人,用双手笼着,薛姐姐的心里,一时充满了希望,一时又是布满了绝望。在这样的煎熬下,她的身子直摇摇欲坠。 看宝二爷饶有兴趣地探手过来,要拿这草人,小道士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他正色说道:“这其实不是道术,只是我家乡的一个习俗,但据说极为灵验。” “凡家门迭遭不幸,则扎一草人,再用火将此草人焚尽,则祸患尽除,以后必家门和睦,再不生是非!” 宝二爷拍掌笑道:“果然大有味道。那便由我点这火吧。” 薛姐姐哪敢让他碰这草人,当下抢前一步,说:“还是我来吧!” 说着,她便颤抖着手,伸向小道士。 小道士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薛姐姐一眼,再郑重其事地,将草人递了过去。 薛姐姐几乎是抢似的,将草人紧紧地握在手中。这一刻,她极想大哭,也极想大笑。可这一刻,她只能死死地忍着,拼命地忍着。 再忍不住了,薛姐姐急急地说了句“我去找火折子”,便匆匆离去。 片刻后,她返回,眼睛已是红肿。 她取出松油,浇在草人上,将草人置于火盆中,用火折子点燃。“轰”的一声,十几个呼吸后,草人便化为灰烬,彻底消失在尘世间。 小道士正色说道:“此物即除,一切灾祸即消。薛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薛姐姐双目含泪:“是,此物即除,一切灾祸定消!” 然后她转身对宝二爷嫣然一笑:“我的傻二爷,仙长连送两份大礼,二爷就不想着回下礼?” 宝二爷拍掌笑道:“合该如此。” 看他离去,薛姐姐盈盈下拜,哭道:“仙长大恩,此生我无以为报,来生必为奴为婢,结草衔环!” 小道士说道:“那物存在一天,你心中的魔便存在一天。现在你即亲手将它除去,那以前的恩怨便尽皆随它而去。贫道只希望,你以后要好生相夫教子,以偿昨日之过。若是再起歹心,那就是贫道今日饶你之过。真到那时,贫道自会新帐旧帐一起跟你算。” 薛姐姐泣道:“一念之差,我已身陷无间地狱。若非仙长慈悲,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洗不清我身上的悔和痛。有前车之鉴,我怎敢重蹈覆辙?” 小道士点头:“如此最好!” 薛姐姐收了泪,哽咽道:“那一日,林妹妹一时冲动,将我推下望江楼。那时我侥幸得以幸免,呆呆地靠在楼壁上。” “然后林妹妹急急跑了下来,她的脸上,满是紧张、害怕和茫然。那般柔弱的模样,若是以前的我见了,少不得便要搂着她,好生安慰一番。” “可那时我没有,我心里只有刻骨的恨,和刻骨的痛。” “她呆呆地看着我,走了过来。她痴痴地说,姐姐你的手流血了,让妹妹我帮你擦擦,好不好,好不好?” “她向我伸出手,她的眼里、脸上满是乞求。我知道,她在乞求我的原谅,她乞求我饶恕她一时冲动。” “可我没有原谅。” “我打开了她的手,往她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我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她跪在地上,痛哭!” “这几日里,我无数次地想,如果那时我原谅了她,握住了她伸来的手,那会怎样?” “她会不会就此从这场纠缠中脱离开来?即使不会,她至少还活着,还会叫我姐姐,而我也不会化身为魔,最后将自己,折腾进了无间地狱!” “当自己身陷在无尽的悔恨之中,当自己即将面临最凄惨的结局时,我才真正明白,那时林妹妹的心情。那时的她,也必然像片刻前的我一样,无比的、无比的渴求原谅,无比的、无比的希冀宽恕!” “不同的是,那时的我没有选择宽恕,所以我最后身坠无穷尽的黑暗。” “而现在的仙长选择了宽恕,将我从最深的黑暗中拉了出来,让我重见光明!” “仙长此恩,恩同再造啊!” 说完这番话,薛姐姐再泣,再拜! 小道士双手虚扶,请她起来,叹道:“此事让贫道明白了一个道理,宽恕总比仇恨更要艰难,所以宽恕总比仇恨更有力量。” “所以贫道相信,你必能洗心革面,痛必前非,必能与宝二爷夫妻和睦、琴瑟相谐。” 薛姐姐再谢。 此时宝二爷匆匆跑来。他手中拿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谢”字。 将这“谢”字郑重其事的交到小道士手中,宝二爷正色说道:“这世上能用钱财衡量的东西都太俗,唯有人心最真最纯,于是最重。我就以此心赠予道长,以表谢意!” 小道士大笑:“二爷的心意,贫道笑纳了!” 之后小道士请告辞,宝二爷和薛姐姐虽不舍,不敢强留。 离开怡红院,小道士回首时,正见,薛姐姐正倚偎在宝二爷的怀中,眼中有两行清泪,脸上却无尽幸福。 而宝二爷搂着这美人,含情脉脉、深情无限。 看着这一幕,小道士微微一笑! 客房里,朱雀儿正等着,听小道士说完一切后,她嗔道:“虽然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去后,宝二爷和薛姐姐的下场定然极是凄惨。但像你这般轻轻放过,我却觉得心里老不太对劲。薛姐姐一错再错,难道就不该受到惩罚?” “哼,说到底,丑道士,你就是怜香惜玉,你就是个大色鬼。” 小道士笑道:“这世上的事绝非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有的时候,我们的选择不管怎么做,都是对;不管怎么做,也是错。到得那时,不妨就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这般轻轻放过,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至少,看着他俩最后幸福地依偎地在一起,我能够开心一笑,这便够了!” 朱雀儿叹道:“就是可怜了林妹妹。” 小道士点头:“林妹妹是可怜。不过我已费尽心力,为她补全了魂魄,为她请来了福气庇佑。对她,我问心无愧。” “哎,这样的结局,其实未曾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三人之间,不用永生永世、无穷无尽地再纠缠下去!” 说完,两人便向贾母告辞,贾母奉上黄金百两,小道士笑纳了。 临别前,贾母拿出宝二爷和薛姐姐的生辰八字,向小道士问吉凶。小道士装模装样地算了半晌,最后批出四个字:“金玉良缘”! 贾母于是大喜,朱雀儿却在一旁偷笑。 出得贾府时,却见众下人和道士正在灵堂那忙碌着,想来林妹妹后日便会下葬。 想起宝二爷吟得那句葬花诗: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小道士心中便是一叹。 春残了,春又来。花落了,花再开。可这绝色的美人,红颜未老,却已香销!再是美丽,不过最后一方泥土! 出得贾府,却听,不知是何人在府中弹琴。琴声悠悠,伴随着一阵轻唱,袅袅传来。小道士和朱雀儿呆立府前,细细聆听,听完后,各自一声长叹,终转身离去。 身后,犹自留有,那袅袅的歌声: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正文 308 谁是娥皇,谁当女英 离了沅州,一路苦行,两人抵达洞庭湖。 勒马站在湖边,远眺这浩浩荡荡的大湖,小道士和朱雀儿一时目瞪口呆。 这两人都生在川蜀,蜀中多山,何曾见过如此大湖! 朱雀儿手指着一望无际的洞庭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海吗?” 小道士一指轻弹,弹上她额头,笑道:“傻瓜,这是湖,这是八百里洞庭湖!” 朱雀儿痴痴地说道:“真大啊,湖都这么大,那海不是大的没边了。” 小道士笑道:“雀儿,想去看海吗?” “好啊,好啊!”朱雀儿跳跃道,跳了几下,她不高兴了:“可是丑道士,你会陪我去天边看海吗?” 小道士说道:“当然会啊,你能陪我从成都到杭州,我为何就不能陪你去天边看海。” 朱雀儿抬眼看来,眼中满是期待,她娇哼一声:“丑道士,你可不许骗我。不然,姑奶奶我可饶不得你。” 小道士柔声说道:“雀儿,这是我的承诺。终有一天,我会陪你去天边看海。” 朱雀儿轻轻“嗯”了一声。 戴着面纱的朱雀儿,平时里便如戴了张面具,眼里向来少有情绪波动。只有在摘下面纱后,她的那双眼,才变得灵动活泼。 可这时,戴着面纱的朱雀儿,那大大的眼里却泛起了阵阵涟渏。那涟渏还越散越大,一时水波荡漾,便似要溢了出来。 小道士看着看着,心中忽觉一乱,再一疼。他急急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却觉屁股上一疼。然后朱雀儿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小手,嗔道:“哼,你又弹我的额头。下次若敢再犯,姑奶奶我非得脱了你的裤子打屁屁。” 小道士笑道:“被我夫人,脱了裤子打屁屁的,可不是我哦!” 朱雀儿大羞,她恼羞成怒地一挥拳头:“哼,那恶女人有什么好的,你就该休了她。” 看朱雀儿生气离去,小道士摇头笑道:“我夫人那么好,我可不舍得休她,可也不敢休她。” 想到许若雪,小道士心中便是一叹:“离开青城已是一月有余,不知若雪她还可好?还会不会再吐,肚子有没有大起来?哎,真的好生想她。” 正想着,前面的朱雀儿招手喊道:“喂,丑道士,这里有个船夫,可以载我们去湖心玩,快来。” 一叶扁舟,在湖中飘荡。 立在舟头,小道士吟道:“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朱雀儿笑道:“哟,丑道士,想不到你还是个大才子,这几句听来蛮有气势的。” 小道士讪笑道:“这不是我写的,是范文正公写的。这篇《岳阳楼记》,我习字时学过,还记得些。呵,叫你不读书,露馅了吧。” 朱雀儿吐了吐舌头:“读书嘛,我最最不喜欢。谁让我是女人,女人可以不读书的。” 将手探入湖中,朱雀儿去摘那湖水。湖水清澈,轻轻地拍打着船帮,甩出阵阵水雾。朱雀儿便取了面纱,任那清凉的水雾扑在她脸上,嘴里咯咯直笑。 有一群海鸭排成人字,从舟旁经过。朱雀儿一见大喜,跳了起来,叫道:“追上,追上。” 她这一跳,这扁舟猛地晃荡了起来,惊得那船夫大叫:“小娘子莫动,小娘子莫动!” 身处深不可测的湖中心,朱雀儿一时慌张,怕掉下去,就扎起了马步,于是小舟晃得更厉害。那船夫急叫:“小娘子坐下,小娘子坐下。” 朱雀儿便坐下,不料船刚好一晃。她身不由己,正正坐在小道士的怀中。 小道士急忙搂住她,喝道:“不许动。” 朱雀儿脸一垮:“好吧,不动就不动。” 这话说了后,两人身子忽地一僵。小道士悄悄地松开了手,却没叫朱雀儿起身。朱雀儿羞红了脸,却也没想到要起身。 两人沉默,一个看向西边,一个看向东边。 那船夫见了,呵呵直笑。 不一会儿,扁舟靠近君山,朱雀儿终离开了小道士的怀抱。 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一时万分不舍,一时只觉庆幸。 只是行了几步,朱雀儿悄悄地问:“丑道士,你刚身下藏得是什么?初时还小小的,绵绵的,马上就大大的,硬硬的,还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硬。那刺得姑奶奶我老不舒服了,又疼又烫。” 小道士一听脸大热。他强装镇定,眼一瞪,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不需知道这个。” 朱雀儿一挺胸:“姑奶奶我哪小了?” 小道士正色说道:“你除了胸大、眼大,哪儿都小,脑瓜子尤其地小。” 朱雀儿怒道:“哼,又拐着弯说我傻,不理你了。” 看着朱雀儿气冲冲地离去,小道士心中苦笑:“身边陪着一个绝色小美人,又太久不知肉味。这样可如何是好?随时会化身为禽兽啊!” 朱雀儿是小孩心性,发了通脾气后,看看君山上,林木葱郁,繁花似锦,一下便又开心了起来,一时大呼小叫,一时东钻西窜。 看到湘妃斑竹,小道士便给朱雀儿讲了娥皇和女英的故事。朱雀儿先听得动情,动完情后,却忽然怒道:“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跟我讲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想效仿舜帝,也找两个夫人啊!哼,我倒想问问,你想要谁做娥皇,谁当女英?” 小道士瞠目结舌。只觉得,哎,平时挺懂事的一个小娘子,今天怎么老不乖巧了? 再看了柳毅井,小道士又讲了“柳毅传书”的故事。这回朱雀儿倒没生气,两眼发光地看着他:“我去,丑道士,看不出来,你倒有几分‘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的风范。” 小道士脸微微一热,他所知的故事其实不多。这两个不过是听师父讲过,还讲过一次、两次、三次。 难道,师父曾经也来过君山?小道士心想。 游完君山,那船夫说,洞庭湖的鱼又大又肥,味道极鲜美。他认识一户人家,烤得鱼那是好吃的很。他可以带过去,就是要花些铜板。 小道士便应了。不料过去后,却正是这船夫的家。好在他儿媳妇烤得鱼的确美味,小道士便一笑了之。 填饱肚子后,小道士坐在板凳上,吹着湖风,叹道:“能住在这,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那船夫说:“假如不发大水,的确是很好的。只可惜,哎,这洞庭湖可一年比一年小了。” “啊!”小道士大惊:“就这都小了?” 那船夫叹道:“总有人围湖造田,今天造十亩,明天造十亩。再一个,上游来的河沙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几百年,八百里洞庭,怕是最后会变成一个小泥塘。” 小道士看着眼前一望无限的大湖,怎么都不敢相信,几百年后,八百里洞庭,会变成一个小泥塘。 看朱雀儿玩的高兴,小道士就说,在这玩个三天,算是洗下征尘。朱雀儿听了极是心动,最后却说,再呆一下午,明日便出发。 小道士心中感动,一时情不自禁,握住了朱雀儿的手,道了声“谢谢”。 朱雀儿白了他一眼:“哼,又占姑奶奶的便宜。” 她脸上薄嗔,手却不曾挣脱开。 别了洞庭湖,再数日奔波后,两人抵达江州。 这一日,天已黑。 勒马站在山坡上,朱雀儿指着远方说道:“看,那有灯火,必有人家,今晚我们去那借宿下。” 小道士应了,拍马下山。朱雀儿叫道“好啊,你又抢跑”,扬鞭追来。 两人一时你追我赶,不片刻,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到了村口,蓦地,朱雀儿勒住马。枣红马一声长嘶,马蹄高高扬起。 小道士反应不及,跑出去一段后,才打马赶回,问:“怎么了,雀儿?” 朱雀儿一直西方:“丑道士,那儿好像不对。” 小道士知朱雀儿天生异禀,不敢大意,问:“你发现了什么?” 朱雀儿皱眉,想了一下:“那处的阴气大是不对,极浓、极盛,但却被什么给挡住了,出不来。不对,是要马上出来。” “那感觉就像是,有大水被堤坝给围住,水越积越高,越积越高。堤坝挡不住,开了裂缝,水便从缝中涌出。” “那裂缝眼看着越来越大,不好,有处被崩开了。啊,不好,堤坝彻底毁了!” “丑道士,走!那阴气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走,快走!” 到得这时,小道士也终于感觉到不对。开了法眼,他隐约也能看到,有朦朦的阴气,在向这边滚滚而来。 朱雀儿打马便走,小道士却叫道:“且慢!阴气不是洪水,淹不死人,不用急着跑。” “再说,”他一指那小村庄:“我俩这么走了,那些村民怎么办?普通人被阴气所侵,一时没事,时间稍久,必会伤身。更不用说,阴气浓郁之处,往往有诡异之事发生。一个不好,所有的村民尽数死光都不稀奇。” 朱雀儿嗔道:“你个丑道士,就你好心,姑奶奶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嘴上说着,朱雀儿却当先向小村庄冲去。 两人骑马,一路狂奔,一路大喊:“起来啦,出事啦,快跑啊!” 一会儿,小村庄里人人惊动,村民们纷纷跑了出来。 喊完一圈后,两人策马返回。 一个还提着裤子的大汉,骂骂咧咧地当先迎了上来:“兀那两个小兔崽子,老子裤子才刚脱下,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被你两个给喊了出来。找死是不?” 一妇人也叫道:“太太平平的,哪里有事?没事找抽啊!” 小道士和朱雀儿面面相觑,傻了眼。这才想起,这阴气暴发,普通人如何看得见?既然看不见,不知凶险,这黑灯瞎火的,谁会随自己逃命? 小道士大急,抬头看向西边。就这会儿,之前只隐约可见的阴气,已看得分明! 但见,阴气如山,如山崩般压来;阴气如海,如海啸般涌来。 这小小的村庄,在这山崩下,在这海啸下,转瞬间,便似要化为灰尘! 正文 309 阴气如潮,遮天盖地 就在小道士心中大骇时,那提着裤子的大汉已骂骂咧咧地行来,就是当头一拳。 朱雀儿大怒,戟指一点,那大汉的手便软绵绵地垂下。他大惊:“你这婆娘,使得什么妖法?莫非你是吃菜事魔?” 什么吃菜事魔?朱雀儿恼他出言不逊,就要一耳光扇去,小道士喝道:“莫管他,救人要紧。” 小道士翻身下马,急急说道:“各位父老,贫道出身神宵派,观气之术在派中首屈一指。” 他一指西方:“贫道观那处,有阴气暴发,请各位速速随贫道离开此地。迟则生变,怕有性命之忧!” 有人便说道:“这道长看着就是好人,想来不会吃饱了没事逗我们,不如随他过去。” 却有人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这突然跑出来的两个人,想做些什么?” 还有人附和:“是啊,大晚上的,跑到外面去忒麻烦了,明儿个我还要早起割猪草嘞。” 见村民们不听自己的话,转身就要散去。小道士大急,他一指自己的脸,问:“看看,贫道像是招摇撞骗的骗子吗?” 他打开包裹,亮出满满的法器,问:“看看,贫道是不是有大修为的道士?” 他再拿出钱袋,解开,一时黄灿灿的光芒,闪得人眼花:“看看,贫道是没钱的主吗?你等村民有什么,可值得贫道费心去骗?” 最后,他说:“即便今晚无事,不过是赶上小半个时辰路,在外面歇个半宿,这碍得了什么事?可若是今晚有事?各位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吧!” 听他这一说,众乡亲纷纷意动。小道士趁热打铁,大喝道:“不想死的,随贫道走。想死的,自己留下。走,走,快走!” 他翻身上马,一马当先,向东方跑去,有乡民便跟上。这人都有从众心理,于是好些人跟了上来。 也有些人放不下家中的财物,想要去捉鸡,去牵猪,小道士看了看那铺天盖地,疯狂涌来的阴气,急道:“走,快走。东西不要拿,人走了就行。” 见有人还不听,小道士急道:“今晚若是一切无恙,随同去的人,贫道赔偿每人纹银十两。纹银十两啊,买什么都够了。走,快走。” 朱雀儿也扯下面纱,露出自己那张可爱至极的脸,也是连声娇喝:“走,走啊!快走。” 她的容貌实在太有诱惑力。于是众村民再不怀疑,跑了起来。 一路小跑,可惜近百人,老弱病残孕都有,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去。 有小孩、老人、女人跟不上,小道士和朱雀儿便用马带他们一程。可既使这样也是太慢。看阴气涌来的速度,最多片刻,那狂潮便会将所有人,竟皆淹没! 这样不行!小道士冷静下来,一想后喊道:“雀儿,你仔细看下,哪处的阴气最为薄弱?” 朱雀儿勒住马,细细感知了下,一指那“滔天巨浪”的右侧方,说:“那儿!” 小道士估算了下,再一指自己右前方问道:“乡亲们,那儿有没有高点的地方,最后是高山,其次是山谷。” 便有人答道:“有个山谷。” “好,去那!” 一行人急急往山谷那走去。 可终究慢了些。 阴气如海,虽然未当头砸下。但先行的一些“巨浪”,已淹了过来。 先是,妇人怀中的小孩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哭。再是,体弱些的人感到阴气逼人,如万针刺骨。最后,一个妇人忽然尖叫着,挣脱开她丈夫的手,回头扎进了阴气潮中。 小道士大叫:“快,快,力气大的汉子,抱起小孩、女人,快。” 此时哪还用得他催,众村民哭喊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地往山谷中冲去。 进了山谷,一老人喊道:“仙长,谷中有个山洞,可有没用?” 小道士大喜:“有用有用,一起进去。” 那山洞不大,可当此之时,谁还顾得了那么多?人挤人,人贴人地挤了进去。 小道士急急取出桃木符,在洞口摆了个聚阳阵,再将所有的法器置于其中,借此来阻挡阴气。 做完这一切,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 这次忽然爆发的阴气虽然遮天盖地,但此处本就位于其最薄弱处,再有山壁相阻,再有山洞相阻,再有聚阳阵相阻,虽还有些许阴气进来,但必已无大碍。 直到此时,小道士才发现,不过片刻间,自己已汗流浃背。 直到此时,众村民才惊魂甫定。有妇人大哭,一时,人人流泪。 天亮时分,一众人出了山洞,就见山谷中,掉了一地的死鸟。 再往村子走去,行不到一半,看见一个女人倒在路上,已没了呼吸。 死状却极是诡异。看情形,却是她将自己的头浸在了一个小水坑中。那坑里的水虽只能勉强盖住她的脸,却生生地将她淹死! 这女人,正是昨晚忽然冲进阴气潮中的女人。 见到这般惨状,她丈夫跪地大哭,旁边有人叹道:“哎,可怜啊,家里卖了一亩地,才给他讨上一个婆娘。谁想得到这婆娘精神有点问题不说,这才进门多久,竟就死了。哎!” 回到村庄,村里的鸡鸭猪羊十成里已死了八成。众村民自此彻底相信,昨晚若非那两人相救,百余人能活下来的,怕没有几人。 有家老清点了下,说少了两人,是李家婆娘和张家大郎。再一找,这两人半祼着身子,已死去多时。 想来是昨晚偷情正欢时,异变突生,这两人实在不敢出来。等到村民们走远后,再想逃时,却已是来不及。 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等丑事,有哪个男人受得了?那李家汉子当场红了眼,二话不说,拿着锄头就要去刨张家的祖坟,自然惹起了一场纷争。 小道士哪有闲心管这等破事,他盯着死去的两人,叹道:“这下麻烦大了!” 朱雀儿点点头,指着李家婆娘说道:“这妇人是被鬼魂吸干了阳气而死的。数十阴魂一齐涌上,她连害怕都来不及,就已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 她再一指张家大郎,叹道:“这个更麻烦。他身上分明有数道伤口,伤口平整,表面惨白。这必是被阴鬼所伤!” 小道士点头:“昨晚阴气如此之盛,若是有阴鬼存在,却不知有多少。阴鬼既然有了,想来阴神也少不了。” 朱雀儿却笑道:“丑道士,这样正好,可以试下你的道行如何。姑奶奶我要你去的地方,那里的鬼可厉害的紧。” 小道士自信满满地说道:“雀儿,你可别忘了,” 朱雀儿抢着说道:“我可没忘,你师父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你是以后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一真人。你还是世所罕见的至阳之命,更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 “哎,丑道士,这些话我耳朵都听得起了茧,能不能拜托你,不要那么厚脸皮?” 小道士正色说道:“不能!” 朱雀儿愕然,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人笑着出了门,却见门外围了一大堆村民。 一见他二人,众村民便齐齐拜下,口中说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被上百人团团围住,同时跪谢,朱雀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当下一声惊呼,身子一闪,躲进屋中。 小道士却是淡定的团团一揖,垦切地说道:“各位父老请起,贫道身为道士,驱鬼除魔本是己任,怎当得了如此大礼?各位,请勿折杀了贫道。” 众村民便起身,各个没口子的道谢,小道士耳中一时只“嗡嗡”作响,却是一句话都听不清。 喧哗一阵后,那村老便问:“仙长,敢问我们这村子可还住得人不?” 小道士目视西方,那儿有处地方,便是大白天,依旧可见阴气蒸腾。 他正色说道:“依贫道愚见,这数日内还请各位远离村子。不然白天还好,到得晚上,怕是有不可测的事情发生。” 村老长叹:“故土难移啊!这么多人,哎。” 小道士手一指:“那儿,便是此次灾难之源。那里必有许多恶鬼。贫道今晚便会动身,力求将那祸患连根斩断!” “此事非一日之功,这几日贫道会暂居此地。长者可在白天派人前来一问,若诸事已定,众乡亲即可返回。若是,若是贫道万一不幸,各位也只能另寻新居!” 村老一听,涕泪纵横,跪下就要磕头:“小老儿活了几十岁,可从未见过仙长这样的人!仙长莫不真是神仙下凡?” 小道士急忙扶住他,好生将他劝走。 是夜。 朱雀儿盘膝坐在长凳上,嘴里大口地啃着一只肥鸡腿,边吃边赞:“好吃,忒好吃了。” 小道士暗暗吞了口口水,说道:“那自然。这母鸡必是村里养得最肥的,炒这道菜的妇人必是村里厨艺最好的,就连这一顿饭所用的油盐,也必是村里几家凑出来的。这可是村民的一份心意啊!” 好一会儿后,朱雀儿最后舔了舔光溜溜的鸡骨头,不舍地放下。 伸了个懒腰,她笑道:“呵,来得可真及时。这刚吃饱了,就自己送上门来,正好让姑奶奶我活动活动一下。” 两人出了门,果见阴气弥漫中,有十几道鬼影出现。 朱雀儿一见,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去,不过是些普通的恶鬼,连阴鬼都不是。” 她像赶苍蝇似地一挥手:“丑道士,上!” 小道士气结! 一气之下,他手持铜钱剑冲了上去。就连普通的符篆都懒得用,只一会儿功夫,便将那十几只恶鬼击得魂飞魄散。 小道士自得地一笑,就想向朱雀儿表一下功。谁知一看之下,惊得魂飞魄散! 只见朱雀儿如木头般僵立不动,便连眼,都不敢眨上一下。 而在她的脖子上,不知何时,不知何故,竟出现了一团小小的、极小极小的鬼影。 而那鬼影,正用鬼爪,向朱雀儿的咽喉那,勾去! 正文 310 宝宝无敌 来不及了,纵是自己速度再快,也已来不及! 这一刻,小道士手足冰冷。 可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 手一摸,神物灵宵神符已在手中。哪怕已救不得朱雀儿,他也要这鬼物魂飞魄散。 可这时,朱雀儿大大的双眼猛地眨了一下,然后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分明地左右移动了一下。 什么意思?这是叫我,不要出手? 就在他迟疑时,那鬼物的手,已勾上了,朱雀儿的咽喉。 然后朱雀儿,银铃般一笑。 什么情况?这不应该是,一爪割喉,血溅五步吗?怎么倒感觉像是在,挠痒痒? 小道士目瞪口呆。 在他发愣时,那团小小的鬼影继续艰难地,往上爬,爬啊爬的,终爬到了朱雀儿的头上,在上面惬意地打了个滚,然后顺着那头青丝调皮地滑了下来,最后悬之又悬地抓住了一缕长发,玩起了,荡秋千? 我去,什么情况啊!谁能告诉我? 荡了几下,那小小的鬼影一不小心,手一滑,摔到了地上。 可怜啊,摔死了没? 小道士正准备过去看看,朱雀儿已闪电般地趴在了地上。但见她,臀翘得高高的,胸压得扁扁的,急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伤着了没?” 然后,她蓦地浑身一震,发出了一声长长的*。 她脑袋一歪,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她眨巴着双大眼,痴痴地说道:“要死了,要死了,他竟然还会说话,他还会说话哎。” “呜呜,可爱死了,我好好好喜欢哦。” 说着,朱雀儿翻身跪起,双手捧心,充满期待地说道:“来,叫声姐姐。” “不对不对,你太小了,来,叫声,妈妈。”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然后双手依旧捧心,整个身子又软了下去。 这一刻,小道士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星星。 朱雀儿*道:“他叫我妈妈了,他真叫我妈妈了。要死了,要死了,真真可爱死了。就这一声妈妈,我的心都要化了。” 然后她再翻身跪起,问:“告诉妈妈,宝宝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啊!不知道啊。也是哦,宝宝还这么小。怎么办嘞?妈妈想知道你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小道士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叫道:“雀儿。”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朱雀儿便抬头看来,眼里瞬间发光。 她身子一闪,就如一只小猫般跳了过来。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这只小花猫扑倒在地。 压在小道士身上,朱雀儿伸手就去脱,嗯,小道士的裤子,嘴里还说道:“宝宝,你看好了,若是跟这丑道士一样,有根坏东西,便是男的。若是没有,那便是女的。宝宝注意哦!” 小道士呆住了! 他还在发呆,外裤竟已被脱去,朱雀儿灵巧的手一探,就要往他的鸟窝里,捉鸟儿。 好在小道士反应快,关键时刻,险险抓住了那只不规矩的手。他怒道:“朱雀儿,你疯了你?” 朱雀儿一瞪大大的眼,一嘟小小的嘴,嗔道:“忒小气了你。” 然后她回头说道:“宝宝不急,妈妈回去,让你看妈妈的。” “不管宝宝是男的还是女的,妈妈都爱宝宝,爱死宝宝了。” 小道士用手捅了捅朱雀儿,问:“雀儿啊,这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一柄鸳鸯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朱雀儿怒道:“什么叫什么东西?这是姑奶奶的宝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啊,那个,”小道士刚想解释下,朱雀儿却倏地收起了短剑,转身温柔地说道:“宝宝别怕,妈妈是在生这个丑道士的气,可不是生宝宝的气。” 好吧,被完全无视了。小道士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朱雀儿再趴在地上,温柔地问:“宝宝啊,你叫什么名字?” “啊!不知道啊。也是哦,宝宝还这么小。那,妈妈就帮你起个名字?” 朱雀儿一下跳起,围着她的宝宝,转啊转的,边转边凝神苦想。 想了好一会,朱雀儿一拍手掌,叫道:“有了,宝宝就叫可爱吧!因为妈妈觉得,上古仓颉造出‘可爱’这两个字,就是留着给宝宝用的。以后宝宝便叫可爱!” “妈妈我姓朱,以后你就是朱可爱。啊,不行不行,不好听,就叫可爱。姓可,名爱,故名可爱。” 说着朱雀儿将双手摊开:“来,可爱,妈妈抱抱。” 那鬼影便爬到朱雀儿的手中,朱雀儿小心地用双手捧起,一时陶醉的,起身时身子都摇摇欲坠的,跟喝醉了似的 “我说雀儿啊,”在朱雀儿眼睛一瞪,又要发怒前,小道士急急说道:“进屋去说吧,老趴在地上不好。” 说着他手一指,朱雀儿一看,脸便是一红,自己的那对高耸上,可不正印着两团圆圆的泥垢?那叫一个不雅。 她就是一脚踢去,怒道:“哼,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老盯着女人家这儿看,不正经。” 小道士欲哭无泪,是个男人,都得盯着你那儿看啊。没办法,忒辣眼睛了。 朱雀儿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宝宝,嘴里轻轻地说着什么,往屋里走去。 走了几步,“咚”一声,额头就是一疼,身旁的小道士无奈地说道:“门啊!” 再走了几步,“咚”一声,额头再是一疼,身前的小道士无奈地说道:“我啊!” 朱雀儿生气了,大眼一瞪,小脚一踩,小道士立即惨叫:“痛啊!” 半夜。 小道士睡得正香,忽然被朱雀儿摇醒。 朱雀儿小手一伸:“鬼珠嘞,拿来。” “哦!”小道士从腰间取下鬼珠,正要递过去,忽然警醒过来。 他说:“雀儿,先说好,这是借,可不是送。” 朱雀儿嘴一嘟,伸手就去抢:“恁地小气,不就是一颗破珠子,我家赵伯就有。给姑奶奶便是了。” 小道士立即双手死死地捂住鬼珠,叫道:“雀儿,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什么叫破珠子,鬼珠可是天地间,养鬼的至宝!” 朱雀儿的脸微微一红,嗔道:“好啦好啦,这珠子是挺稀罕的,世上都没几颗。” “行啦行啦,这宝贝的确是至宝。我赵伯的那一颗,也不知用了多少人命才得到。” “我去,丑道士,姑奶奶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是不给?” 小道士坚决摇头:“借可以,送不行。” 若是送你了,到时我的宝贝柔儿怎么办?小道士心里想着。 朱雀儿冷哼道:“丑道士,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啊!小道士傻眼了,一时大觉心疼。 可想了想后,朱雀儿却说:“只剩最后一个条件了,可不能这么用。哼,不过一颗破珠子,难看得很,白送给姑奶奶我都不要。” 一把抢过这“破珠子”,朱雀儿气冲冲地走了。 小道士忽然觉得,用一个条件,换一颗鬼珠,这买卖其实很合算。 第二天下午,朱雀儿才打了个呵欠走出房门。 小道士笑道:“雀儿,你的宝宝嘞。” 朱雀儿立即双手捂胸,警惕地问:“丑道士,你想做什么?” 啧啧,把鬼珠夹在双峰中间,果真是,好生贴身啊! 小道士觉得,自己有些羡慕那宝宝了。 “对了,雀儿,你那宝宝是什么?” 朱雀儿鄙视道:“既然叫我妈妈,那自然是个小孩子。难不成,姑奶奶我愿意做小猫小狗的妈妈?” 小道士无言以对。然后说道:“不对啊,就是刚出生的婴儿,也要比你家的宝宝大一圈。” 朱雀儿一脸怜惜:“是啊,宝宝好可怜的,这么小这么的小,两只手都能捧着。” “那,你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 朱雀儿笑道:“是男孩,是好可爱,无敌可爱,比我还要可爱很多的超级小小男孩。” “哦,男孩啊!”小道士意味深长地说着,然后捧腹大笑。 朱雀儿一开始还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待明白了后,大羞,脸一时通红。她狠狠地将手中的白面包子砸向小道士,躲进了房中。 晚上。 “哎,我说雀儿啊,别老盯着你家宝宝好不?时候不早了,你我得去那阴气爆发之地看看。” “哼,不要去了,他们来了。” 小道士大惊,急忙出去一看。果然,但见西方阴气腾腾,汹涌而来。 阴气中,竟有鬼影重重!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回屋取出法器,就在屋前,严阵以待。 来了,近了,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支鬼军! 是的,是一只鬼军,一只真正的军队。 但见无数恶鬼,整整齐齐地摆成数列。队列极是森严,行走间还无声无息,无数鬼恍如一鬼。 然后,一声号角响。 无数恶鬼立即无声止步,再凝立不动。一时之间,小道士只疑自己回到了藏龙谷中。 那时有大将军,在点将台上,点鬼兵,结兵阵,不过百多恶鬼,就列出了滔天的杀气。 只是那时,不过百多恶鬼,而此时,又有多少恶鬼? 并且那时,他身边还有守真子等道士,而此时,自己不过孤身一人! 小道士咽了口口水,平生第一次,竟动了不战而逃的念头。 他转身看了看朱雀儿,却见这小娘子,依旧只是盯着她手心里的宝宝,都懒得看对面鬼军一眼。 一个小女人,都能如此。自己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小道士羞涩了。于是昂首挺胸,持剑肃立。 再一声号角响,鬼军忽地分成两队,现出中间一条大道。 大道上,缓缓行来一鬼。 那鬼,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持羽扇,飘飘然真有神仙之姿。 他持扇一指,喝道:“兀那两个贼人,还不将太子放下!” 正文 311 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 啥?太子!哪来的太子。 见小道士一头雾水,那羽扇纶巾,穿着如戏台上的诸葛亮的鬼喝道:“自然是,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的太子!” 啥?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 小道士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事实在匪夷所思。 愣了一下后,他才反应过来,一指朱雀儿手心里的宝宝,疑道:“是他?” 那鬼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正是!” 然后他脸一变,忽然就笑开了花。他温柔地说道:“来,宝贝,到爹爹这儿来。” 啥?爹爹。 小道士一指那鬼,再一指朱雀儿,捧腹大笑。 朱雀儿这才惊醒过来,她抬头一看,立时吓了一大跳。 她挪到小道士身边,怯怯地问:“丑道士,怎么这么多恶鬼?” 小道士头一晕,我去,原来这姑奶奶不是淡定,而是,她压根就没看到。 小道士苦笑道:“雀儿,这些鬼是来找你的宝宝的。” 朱雀儿一听,顿时不怕了,她怒了:“我是他妈妈,这是我的宝宝。天底下任何人,还有,任何鬼,都不能从姑奶奶我的手中,抢走我的宝宝。” 那鬼一愣,指着朱雀儿,大笑道:“好,好,本王是宝贝的爹爹,你是宝贝的妈妈,那你岂不就是我夫人?” “虽然你是个生人,但看在你这般美貌的份上,本王就收了你这后宫娘娘。” “走,这就随本王回宫去,我们一家三口,好生打造这,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 朱雀儿愣愣地指了下自己,再愣愣地指了下那鬼,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你要我嫁给你?” 她一蹦三尺高:“哼,便是我瞎了聋了哑了瘸了,也万万不会嫁给你。” 她再一指小道士:“便是我嫁给他,也万万不可能嫁给你。” 小道士欲哭无泪:姑奶奶,好像我没惹你啊。瞧你这话说的,我是该笑,还是该哭? 那鬼脸一板,正色说道:“本王又如何?” 他羽扇一指自己:“本王乃是,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的开国之君。” 他羽扇一指身后:“本王身后,便是无穷无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无数鬼军!” 他羽扇一扫四周:“不久将来,这天下,这地上,就只有本王这一个王。本王必将一统三界,独霸宇内。” 说完,他一昂首,一挺胸,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在说:跪服吧,尔等这些凡人! 小道士和朱雀儿目瞪口呆。 那鬼一见,眉头一皱,羽扇再一指朱雀儿:“你,一凡人尔,不过多少有些姿色。本王能看向你,你何止是三生有幸?” “而今,这等天下地下唯一最好的机遇摆在你面前,你若不加珍惜,本王岂会强人所难?但你需知,不久之后,如你这样的女子,本王要多少便有多少。到时,你,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他上前三步,再一昂首,一挺胸,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在说:痛哭吧,求我娶你吧! 小道士和朱雀儿继续目瞪口呆。 足足呆了片刻,朱雀儿才大笑,她笑道:“丑道士,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脸皮比你还厚的家伙。这人,哦不,这鬼的脸皮厚得还真是,上天下地唯他独尊,怪不得敢自创上天下地唯他独尊国。” 那鬼大怒,喝道:“好胆!竟敢嘲笑本王,嘲笑我上国!” 看他怒气勃发,小道士本以为他会大手一挥,引军杀来。谁知他却冷哼一声:“你不过一俗世中的女子,怎能得知我上国的神威?怎能理解本王的风范?本王不与你这女子一般见识,你若好生交出我上国的太子,本王便放你一马,饶你不死。” 小道士看了看那肃立着的无数鬼影,心中不免惴惴。他低声问道:“雀儿,若是开打,你怕不怕?” 朱雀儿眼一瞪:“废话,姑奶奶我又不傻,当然怕。” “好!”小道士说道:“现在就我一人,势单力薄,真要打起来,那是凶多吉少。要不你先将可爱交出去,等我召集了同道,我们再一起过来,灭了这什么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 朱雀儿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绝对不行,要我将可爱交出去,便是杀了我都不行。” “他可是我的宝宝,我可是他的妈妈。这世上,会有妈妈会眼睁睁地,送自己的孩子去死?” 小道士劝道:“雀儿,那鬼对可爱可心疼的很,万不会伤了他。” “你不是平生最喜以理服人吗?可爱可是人家先发现的,你从人家那抢了过来,便成了你的,这行为,跟强盗有什么分别?” 朱雀儿怒道:“姑奶奶我今天就学下你那夫人,偏生就是不讲理。哼,要命有一条,要可爱没有。” 那鬼见二人争执不休,大怒:“本王已给过你二人机会,尔等若不珍惜,那就怪不得本王了。儿郎们,听令!” “且慢,且慢!”小道士腆着脸说道:“看大王如此风范,生前必是了不得的英雄,请问大王尊姓大名?” 朱雀儿一听,嗔道:“丑道士,你的脸皮真是厚的没边了,连鬼的马屁都拍。人屁拍得嫌不够,还拍起鬼屁来了。” 那鬼听了,却怒气全消,笑容满面:“你这道士,着实有几分眼力。且听好了,本王姓包,名熊。生前是一秀才,当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别说诗赋,便是兵书,也尽数读得。那身才学,就是在府里,也是人人皆知,个个闻名!” “后面本王屈才去了知县那担任幕僚,可恨那狗贼不知人不善用,非说本王徒有一张利嘴,却满肚子草包。本王一怒之下,和他大吵一架,愤而离去。” “再之后,那狗贼的仇家找到本王,要本王出面指证那狗贼。本王出于一时义愤,便应了。却不料事出不利,本王竟被那狗贼拿入牢中,一关六年,最后就在狱中,忧愤死去!可叹本王的那一身才学,生前未能得到使用,便尽付之东流!” “好在苍天有眼,不忍本王的一身所学被埋没,于是在百年之后,再给了本王一次机会。” “这三十年来,本王苦心练军,终于练得天下无敌、如臂所使的强军。再苦等了整三十年,身上束缚一朝尽去。本王出了那山,正要挥此强军,一扫宇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小道士鼓掌赞道:“包大王如此雄心,举世罕见。不才在此恭祝大王,早日得偿宿愿。” 包大王大笑:“这一日必不用多久。想本王即有诸葛之智,又有霸王之勇,取这天下,不过探囊取物而已。哈哈,哈哈。” 一边朱雀儿听不下去了,怒道:“丑道士,你这鬼屁拍够了没有?完没完了的,听得姑奶奶我都要吐了。” 小道士面上欢愉,却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奶奶啊,你人又不肯交,我打又打不过,我这不是在拖时间,想办法吗?” 朱雀儿喜道:“有办法了没?” 小道士依旧“笑着”说道:“没办法!别的好说,那数十阴魂却是个大麻烦。阴魂速度极快,你还有几分可能逃脱,我却十成十的跑不过。一旦我被阴魂缠住,后面的无数恶鬼扑上来,我纵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在劫难逃!” 朱雀儿说道:“这好办啊!” 小道士大喜,笑着赞道:“没想到你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刻,竟这般管用。说,你有什么办法?” 朱雀儿就说道:“姑奶奶我抱了可爱便跑,你在后面挡着,这不就成了?” 小道士脸上那真心的微笑,凝滞了。他叹道:“要命有一条,要可爱没有。原来,这要的命不是你的,却是我的。” 朱雀儿理所当然地说道:“丑道士,你是男人,我是女人,难道你要我一个女人挡住后面,让你一个男人转身逃跑?再说,你是道士,我可是普通人,难道你能指望一个普通人挡住鬼军,让你这个道士从容逃跑?” 小道士苦笑:“这话很有道理。” 朱雀儿继续说道:“还有,你别忘了,你还欠姑奶奶我一条命。即便你为姑奶奶我慷慨赴死,不过就是将这条命还了过来,这有什么不应该?” 小道士继续苦笑:“这话更有道理。” 朱雀儿踮起脚尖,满意地拍了拍小道士的肩:“丑道士,好好拼命。每年的今日,我定会为你多烧些纸钱。” 小道士还是苦笑:“谢了,姑奶奶。” 他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大王,你说的是豪气,可贫道却不敢信。这样,你我便学那三国典韦和许褚,阵前单挑。贫道若是赢了,将太子还你,转身便走。贫道若是输了,从此便拜于大王马前,甘效犬马之劳!” 包大王大喜过望:“好,好,看来今夜,本王即得一正宫娘娘,还要再得一不世虎将。” “只是杀鸡焉用牛刀,你还不值得本王亲自出马。左右护卫,你等前去讨教一下。” 见他羽扇点去,随侍左右的八名阴鬼便齐齐围了过来,小道士心中不由叫苦:我去啊,本想哄得这家伙亲自下场,然后我使尽解数,来个擒贼先擒王。可没想到,他竟这般小心。哎,这恶战少不了了。 一计不成,小道士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转身向朱雀儿喝道:“男人决战,你一个女人离得这么近做什么?还不退远点。” 朱雀儿便离得远了。 小道士一皱眉:“再远点,不然,刀枪无眼,非要了你这娇滴滴的小命不可。” 这样一退再退,直退到包大王眉头紧皱时,小道士才说道:“可以了。” 包大王的眉头才刚松开,便听小道士大叫道:“跑,雀儿,快跑!” 快跑!这话一说,包大王哪还不知道,自己上了恶当。 他怒极,羽扇一挥,喝道:“儿郎们,上,撕了他!” 这一声令下,无数鬼兵,鬼叫着,疯狂涌上! 正文 312 什么叫银样蜡枪头 无数鬼兵,鬼叫着,疯狂涌来! 而小道士,大喝一声,合身撞去! 既然无法逃脱,那就生死一博。左右生死一博,那又何必怯懦? 唯有,冲上前,杀过去,冲杀到,死而已! 浑身法力疯狂涌入手中铜钱剑中,小道士咬着牙,直冲向前的身子猛地一个斜跨,双手便抡着铜钱剑,划出一个半圆,向当先的两个阴鬼斩去。 砍个正着,如击木头。在这全力一击之下,第一个阴鬼,头齐颈而断。第二个阴鬼,铜钱剑却卡在了他脖子上,一时取不出来。 阴鬼尚未萌生真正的神智,不知道害怕。其它六个阴鬼见状,毫不犹豫地齐齐扑上。 小道士大喝一声,双手紧握铜钱剑,双脚离地,用力一蹬那阴鬼,铜钱剑终于拨了出来。 他身子落地,一时摔得后背剧痛,却也因此,避开了六个阴鬼的齐齐围杀。 小道士就地一滚,滚出包围圈后,半跪在地上,一声大喝,用尽全力,双手持剑猛地一刺,又正中一阴鬼后心。他咬着牙,抽剑、刺下,连刺了三下,才又一个“懒驴打滚”,滚了出去。 这一滚后,头撞到一物,耳边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哎呀”声。 小道士抬头一看,目瞪口呆,我去啊,这站在眼前的不正是朱雀儿吗? 小道士大怒:“姑奶奶,你跑回来做什么?跑啊,快跑!” 朱雀儿嘴一撇,脚轻轻地一踢,踢在小道士的头上,她嗔道:“哼,我们江湖侠女,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要讲义气。” “你是我同伴,你为了我舍命殿后,姑奶奶我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刚刚都是骗你的啦。” 说着,朱雀儿身子一晃,向阴鬼迎去,嘴里还不忘嘲讽道:“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忒难看了。难道这就是你夫人教你的青城派绝学?” 看着她的背影,小道士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赞她嘞,还是该骂她。他爬起身,正要持剑杀去,却又是一愣。 只见朱雀儿脚步腾挪不停,一忽儿便在五个阴鬼面前各晃了一晃。那五个阴鬼竟舍了小道士,齐齐向她追去。 不对啊!这些阴鬼也太差了些。小道士疑惑了。 以前遇到的阴鬼,他拼尽一剑,只能刺入几分。想一剑断头,却是想都别想。若被他一剑穿心,最少得刺个六七下,才能杀得消散。而这一次他不过才刺了三剑,便将先前的阴鬼给灭了。 还有,以前遇到的阴鬼,哪怕未能产生真正的神智,但真战斗起来,相互之间必然会有配合。而这些阴鬼,别说配合了,每次进攻时,取得要么就是脖子,要么就是胸口,都不带换花样的。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阴鬼竟傻到都追着朱雀儿跑。明明追不上还在追,明明小道士就站在这也不管。 这感觉就像是,像是以前遇到阴鬼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而现在遇到的这些阴鬼,却是随手送上战场的壮丁。 是了,之前的阴鬼,要么生前本就是上佳的战士,要么就是死后与同类久经厮杀。而眼前的阴鬼,必然是在一处阴气极为充沛的地方长大。每日里只需安安静静地吸收阴气即可,根本不需要经过厮杀,去抢夺阴气。 所以这些阴鬼,看其气势,的确是阴鬼。但其实力嘛,估计不到正常阴鬼的一半。 阴鬼都如此,哪些气势汹汹的恶鬼,又会怎样? 小道士忽然觉得,这次,自己还真的真的有可能,能活得下来。 想明白后,小道士心气大壮。他往腰间一抹,看准了,两张驱鬼灵符直直飞去,正中身前一阴鬼的后心。那阴鬼一声凄厉惨叫,浑身鬼体剧震,已是身受重伤。小道士再一个箭步向前,一剑刺去,轻轻松松地,将它杀得消散。 剩下的四个阴鬼舍了朱雀儿,向小道士杀来。 朱雀儿一声清叱,一身身法、剑法施展到极致,身子晃动间,就在五个阴鬼的身上各刺了一剑。她手中拿的,可是桃木剑,是一等一的法器。这五个阴鬼痛叫声中,再舍了小道士,又齐齐向朱雀儿扑去。 好啊,敢将后背对着我,那贫道我可就不客气了。小道士于是驱鬼灵符飞去,却是连两张都不舍得用,只用了一张。 两人便这般配合着,不一会儿,就将八个阴鬼,斩杀殆尽! 而这时,那浩浩荡荡的鬼军,竟还没走到跟前! 这些鬼军竟还如先前般,排得整整齐齐,走得齐齐整整,整齐的,无数鬼兵恍如一人。 只是这样一来,那速度自然很是,慢腾腾。 于是等它们走到时,那八个除包大王之外,最最厉害的阴鬼,已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包大王自然大怒,怒得那原本不怎么红的眼,都通红通红的。 他颤声喝道:“好,好,竟敢斩杀本王的八大将军,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好,好!” 他手中羽扇往左边,非常优美地划了个半圆,喝道:“左军出击。” 再往右边,非常优美地划了个半圆,喝道“右军出击。” 最后羽扇往中间,重重一顿,喝道:“中军待命。” 这三声令下,鬼兵们真如臂所使。左军依旧整整齐齐地往前走去,对身旁的小道士和朱雀儿却是不屑一顾。右军也是如此。 于是朱雀儿傻傻地看着忽然停下来的中军,悄悄地捅了下小道士,问:“我俩怎么办?” 小道士笑道:“好办!直冲中军,擒贼先擒王。不管鬼兵再多,王没了,也不过一盘散沙。” 说着,小道士一声大喝,弯腰,如箭般冲去。 朱雀儿“噗嗤”一笑:“这丑道士,看起来眉清目秀,跟个女人似的。叫他杀起人来,也是畏畏缩缩,跟个女人似的。可一旦杀起鬼来,却是豪勇无比,男人的不要不要的。” 这一杀进去,小道士便知道自己先前的判断无误。这些恶鬼看着个个实力不弱,可实际上,却是银样蜡枪头,完全中看不中用。 最主要的是,听话的很。说待命便待命,远点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杀得魂飞魄散,那叫一个纹丝不动。近些的被阳气所激,一阵骚动,却还是不肯主动进攻。只有剑到头上的,才象征性地反抗一下。 啧啧,好杀的不要不要的。 那包大王大怒,怒得跳了起来:“我方阵势未成,尔等怎么就杀了过来。这不对啊,这不合规矩啊,尔等这是十足的小人行径。” “本王当年熟读兵书,自悟得弈战之道。大军云集,摆动阵势,便如高手间弈棋,一举一动,自有规矩。尔等乱杀一通,就是不读兵书,不知规矩。” “需知……” 他在那滔滔之不绝,小道士和朱雀儿却是充耳不闻,埋头苦杀。眼看着中军都被杀透一大半了,包大王终于急了起来。他习惯性地左右一点,才想起,以前环伺在侧的八大将军已经个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看那可恶的道士杀起他的“精兵”来,如斩瓜切菜般那么简单。那气势真真是,挡者披糜,手下绝无一回之将。而自己的左右两军,还在整整齐齐地往前走,依旧“出击中”,而自己的中军还是纹丝不动,依旧“待命中”,任凭那一人,杀得痛快淋漓! 包大王犹豫了再犹豫后,终于从腰间解出号角,一长一短,吹了两声。 号角声响,所有的恶鬼忽然齐齐动了起来。 便见那左右两军,眨眼间便分崩离析,就如一座沙子堆成的城堡,轰然间倒塌。然后那两大团乱沙,一多半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小半不知所措的四处游走,只有很少些,闻到活人气息后,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普通的恶鬼绝非阴鬼。阴鬼鬼术有成,对阳气并不惧怕。而这些“精兵”却不行。于是中军这,挨着小道士和朱雀儿的恶鬼,倒有一多半鬼叫连连,拼命逃窜。 这样,逃出去的,冲进来的,便狠狠地撞到一块。 一时,有那么多的恶鬼,似乎无穷无尽的恶鬼,可真正向小道士杀来的,却没几个。 小道士目瞪口呆。 需知称的上恶鬼的,必是受阴气侵袭已深,神智早已磨灭,胸中生有一股厉气的。活人身上散发的味道,对恶鬼来说,便是无上的美味。它们一旦遇到,本能地便想前去饱餐一顿。但活人身上的阳气,又是鬼魂之物天生的克星。所以阳气足的人,恶鬼便再是嘴馋,也无可奈何。而阳气虚弱的人,就有可能被恶鬼所侵,生气被夺。 若是真正的恶鬼,此时小道士身上法器散发出的阳气再盛,它们最多是不敢靠近。有些厉害些的,更是会不管不顾,直接扑上来。而此时这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的精锐鬼军,竟有一多半被阳气吓得四散奔逃。这种表现,哪像是恶鬼,分明就是孤魂野鬼。 不用看了,这些强军,生前不过是些普通百姓,在死后被阴气浸淫太久,才化成了恶鬼。外表上看着是像,可骨子里,绝大多数不过是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还不好对付? 小道士于是取出所有的法器,分了朱雀儿一半,两人浑身上下披带整齐,大摇大摆地,向包大王走去。 一时,万鬼丛中,这两人却是闲庭信步。 那包大王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气急败坏地喊道:“废物,全都是废物,都操练了几十年,还是废物!” 他盛怒,羽扇一指那二人,喝道:“好,好,尔等非得逼本王亲自出手。” “好,那就让尔等见识一下,本王的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十三扇,就让尔等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霸王之勇!” 正文 313 程咬金的三板斧 这一刻,小道士只觉自己,化身成了长坂坡上赵子龙,直欲杀个七进七出! 正当他杀得痛快,要张口狂呼时,却见眼前一空,竟是已杀到了包大王身前。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正其时也! 小道士喝道:“雀儿,你去挡住杀来的恶鬼,我去斩杀那包大王。” 朱雀儿自然应下。小道士大喝一声,弯腰挺剑,一剑刺去。 正是,王对王。 包大王呵呵冷笑,一脸不屑地看着小道士,对小道士刺来的铜钱剑视而不见。只见他手中羽扇一举,朗声喝道:“风起!” 一声“风起”,包大王身边疯狂涌动着的阴气忽地一滞,再一凝。瞬息间,那无形的阴气就化成了数道旋风。旋风如柱,呜呜旋转着,向小道士扑来。而柱的边缘,无数突出,锋利如刀! 好了得的鬼术,小道士大惊,心中再不敢有丝毫小觑。 见六道旋风迎面扑来,速度甚疾,小道士大叫了声“小心”,急急闪避。 朱雀儿也大吃一惊,好在她身法灵便,在围来的三道旋风中腾挪闪动,轻松的很。 小道士却没那么好的身法,一时险象环生,避开了五道后,终躲不过。 看着呜呜急速旋转着的旋风边缘,那锋利的风刀,小道士心惊胆战,情急之下,他解下拷鬼棒,浑身法力疯狂涌入。 白色的法鞭狠狠打去,那道旋风就是一颤。见有用,小道士大喜,连抽三鞭,终将那旋风打散,重新化为阴气。 这番闹了个手忙脚乱,小道士心中发狠,就要杀向包大王。却看到,包大王的身边已竖起了一道高高的风墙,将他护得死死的。 包大王看着小道士,冷笑道:“不错,竟能躲过我的第一招。只是,你能躲得过第二招吗?” 他手中羽扇一劈,朗声喝道:“云涌!” 一声“云涌”,包大王身边高高竖起的风墙,瞬间崩塌,却化为丈多高巨浪,迎头砸来。巨浪中,更夹有无数锋利的长枪。长枪漆黑如墨,枪尖锋利如针。 小道士惊得心胆欲裂,凄声大叫道:“退!” 小道士急退,边退边往包裹中拿法器。 可这巨浪速度实在太快,小道士没退出数丈,那巨浪便迎头砸下。 好在法印已在手中。 以两枚法印为阵眼,以四张桃木符为阵基,以十六张灵符为阵身,几乎是在瞬息间,玄武阵,阵成! 此阵,最善守! 白光刚起,巨浪已盖住了阵身。 玄武阵,剧震! 小道士双膝跪地,手按阵心,浑身法力疯狂地向玄武阵中涌入。 如山的压力,压在玄武阵上,再反震到小道士身上,小道士只觉得头昏眼花。他只能咬紧牙关,拼命维持! 朱雀儿身化轻烟,倏忽间退去好远。都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她便望小道士那看去。这一看,她的心便似被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攥住,一时心疼的,无法呼吸。 便见,那如龟壳般的光罩,在巨浪的挤压下,竟摇摇欲坠。巨浪中那无数的长枪,刺在光罩上,刺出了无数的涟漪,于是光罩震荡不休。 那情形,便似下一个呼吸,光罩就要彻底崩溃,然后躲在其中的小道士,就要被万枪穿身! 好在,那巨浪来得快,去得也快。那看似即将崩溃的光罩,竟出乎意料的挺了过去。 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对小道士而言,却像几年那么漫长。当终于熬过去后,小道士只想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他自然不敢露了怯,所以,他抬起头,挺着胸,剑指包大王,脸上还强行挤出了,云淡风轻的笑! 包大王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道士,吃吃地说道:“你,你竟连我的云涌都挡得住?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小道士微笑道:“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包熊,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包大王冷静了下来,他也笑道:“这不过是第二招。本王的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十三扇,我看你能,接得住几扇?” 说着,包大王手中羽扇往天上一指,朗声喝道:“天崩!” 一声“天崩”,那巨浪溃散后化成的阴气,腾地由地上窜起,往天上飞去。于是一忽间,小道士头上的天,变了! 天没了! 没有星、没有月,小道士的头顶上,只有一团漆黑,一团黑至极致,光透不见,眼看不穿的漆黑! 然后,天崩了! 无数的漆黑,如殒石般纷纷坠落。“殒石”砸在小道士身上,冷如万载寒冰,冻得他浑身僵硬。 在这样的极冷中,普通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可小道士绝非常人,他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那些阴气还未能侵入进他的体内,便尽消散无形。 可极寒,不过是这杀招的开始! “殒石”零落如雨后,小道士便觉得,自己忽然成了瞎子、聋子。他的眼前,只有无穷尽的黑。他的耳里,只有无穷尽的静。 更恐怖的是,他竟什么都感知不到。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存在,以及,那极深、极静的黑!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他的感官和感知,竟生生地,被剥夺! 小道士忽然明白了,这招“天崩”的真正杀招所在:这等浓郁的阴气,对阴鬼来说正是如鱼得水。若是有阴鬼趁隙杀来,自己成了瞎子、聋子,那怎么防得住? 怕是直到鬼爪掏出了自己的心,自己才能知道,原来有敌来袭! 想明白后,小道士大惊,急急取出八卦镜。可八卦镜再是厉害,最多挡得往两击。两击之后,仅凭身上的法衣,他能再挡得了几下?一下,还是两下? 黑暗,持续了没多久。可就这一小会,小道士已汗流浃背。他一直在全神戒备,等着,攻击的到来。 可,一切平安! 当眼前忽然大放光明时,小道士大叫一声,情不自禁地往后一跳,手中铜钱剑舞了一个圈,护住自身。 等站稳后,小道士脸微微一红,却见自己身周空荡荡的,别说阴鬼了,便连恶鬼都没一个。 倒是朱雀儿给了小道士一个爆栗,嗔道:“丑道士,鬼叫什么啊,差点被你吓死。” 小道士奇道:“咦,你不怕?” 朱雀儿反问:“怕什么?不就是冷了点,黑了点。把眼睁一闭,再一睁,不就过去了?丑道士,你别告诉我,你还怕黑。” 小道士只能心中长叹:果然是,无知者最无畏。 不过有些奇怪,八大阴鬼是已被灭,可包大王为何不趁隙偷袭。难道使出这招时,他也无暇分心。 包大王拍掌笑道:“怎么样?本王这招滋味如何?” 小道士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的确绝佳。若不是你一开始,就傻傻地派了八个阴鬼前来送死,我可能已死在鬼爪之下。谢了哦!” “你!”包大王气结。他胸膛狠狠起伏了几下,手中羽扇一挥:“哼,既然尔等已见识到了本王的厉害,本王不为已甚。只要尔等将我上国太子留下,本王便不取尔等性命。否则,呵呵,本王的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十三扇,你才尝到第三扇。” 这话让小道士大是心动。 看前三招,招招相连,环环相扣,威力一招强甚一招。 风起之后是云涌,云涌之后是天崩,天崩之后是什么?必是地裂。地裂啊,光听名字就觉得好了不起。 地裂之后,再是什么?还有八招! 小道士正想着,怎么说服朱雀儿,却不料朱雀儿干脆利落地手一挥:“哼,别说十三扇,便是三十扇又如何?” “有什么,你放马过来,姑奶奶我接着就是。别在这罗里吧嗦,跟个女人是的。” 小道士头立时一晕:“姑奶奶啊,你的胸大,可能还接得住。道爷我的胸小,真真接不住啊!” 包大王自然怒极:“好,好,既然尔等阳关道不走,非得要走黄泉路,那本王我就送你们上路。” 说着,他手中羽扇一举,朗声喝道:“风起!” 啊,天崩之后,不是地裂吗?干嘛又是风起,这招使过了啊。 还有,这招刚用时,旋风有十数个,可这次,怎么只有两三个? 区区两三个旋风而已,小道士和朱雀儿随便踱了几步,便避了开去,然后奇怪地看着包大王。 包大王一愣,咬牙切齿地将羽扇往前一劈,正要喝出“云涌”二字,却听朱雀儿大叫道:“且慢!” 包大王顺势住了手,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怕了吗?识相的,便将太子交出来。” 却不料朱雀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道:“你不会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就头三招厉害吧?” 包大王一听这话,险些跳了起来,他怒道:“岂有此理,本王有霸王之勇,岂止是三板斧。本王……” 朱雀儿不信,嘴角不屑,眼里分明在说,“就是三板斧、就是三板斧”。包大王看着那双大大的眼,终于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好吧,本王承认,这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十三扇,目前来说,还只是想出了前三扇。但话说回来,这三扇虽然花的时间长了些,但的确好生了得,是不?” 看包大王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小道士和朱雀儿无语地对视一眼。 小道士心中悲愤:哎,这形象崩溃的也忒快了些吧,害得自己差一点点就举双手投降。 于是一怒之下,小道士看向包大王的眼里,分明地不怀好意:“雀儿,这家伙必定没什么法力了。” 朱雀儿狠狠地一挥小拳头:“好极!那就,往死里扁他!” 正文 314 一座山便是一个阵 呵呵呵,小道士冷笑着,手里晃荡着铜钱剑,一步三摇地向包大王逼去。 呵呵呵,朱雀儿也冷笑着,两只小小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向包大王逼去。 包大王强装镇定,也呵呵呵笑道:“开玩笑,本王有诸葛之智,有霸王之勇,岂能怕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看两人越逼越近,包大王的笑,渐渐勉强:“哼,本王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两个计较。今晚时辰不早,本王先回宫去也。那上国的太子,便先陪你一晚。待明晚,本王再来接太子回朝。” 看两人逼到面前,包大王的脸终于垮了下来:“喂,你两人听不懂吗?我说不打了,不打了。今晚休战,明天再来。” 小道士冷笑:“你说打便打,你说不打便不打,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包大王惶恐了,大叫道:“左右,护驾,护驾啊!” 他大喊着“护驾”,无奈手下的“精兵”,些许胆大的、有点本事的,已经竟数死绝。剩下的,谁还敢上前?任凭他们的君主身陷险境,个个或四处游走,或呆立当场。 包大王再忍不住,叫道:“且慢!” 小道士停下,笑着说道:“你束手就擒吧,免得挨一顿揍。” 包大王谄笑道:“这位仙长,这位女侠,有话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那多伤和气啊!” 朱雀儿“噗嗤”一笑:“怪不得你爹娘给你取名叫包熊,原来早有先见之明啊。你外表看似牛气冲天,但,肚子里嘛,其实不过就是个熊包。包熊熊包,呵呵。” 这“熊包”二字一说,包大王的脸蓦地涨得通红,他一蹦三尺高,嘶声裂肺地叫道:“谁是熊包?我才不是熊包,我有诸葛之智,有霸王之勇,可不是熊包。” 他手指着朱雀儿,哆嗦着说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这么说我?你,你,你真找死。” “也敢?”朱雀儿好奇地问道:“这么说,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啧啧,是哪位?难不成就是那位知县。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身上最疼的伤疤被生生揭开,包大王气得浑身直抖,他颤声说道:“你完了,你死了,敢这么说我,今生今世,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小道士心肠软,看不下去了,劝道:“雀儿,嘴上留德啊!其实我们包大王是真有几分本事的。看他练得强军,不真刀真枪杀起来,那气势是真真的吓人。看他自创的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十三扇,那前三扇着实好生厉害。” 听他这么一说,包大王洋洋得意,方才的怒气,一下子似抛到了九宵云外。 可谁知,小道士接着说道:“至于别的,需知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后天便再是努力也是枉然。别说三十年,怕是再来三百年都没用。你就不要过多苛责了。熊包这两个字,就不要说了。” “你!”包大王气得只欲吐血,他颤声说道:“好,好,你们两个真以为吃定了本王?本王卧薪尝胆三十年,难道就没些保命的手段?” 说着,他摘下腰间的号角,吹了两声。 两长声过去后,原来还在犹豫、游荡的数十游魂,忽然像疯了似地,向小道士和朱雀儿冲来。 包大王再吹号角,一长两短,于是剩下的所有“精兵”,如潮水般跟着他退去。 小道士哪里容得了他逃掉,仗剑杀去。可包大王竟不恋战,逃得干脆利落至极。小道士追了几步,就已被游魂缠上。 见状,包大王停住脚步,叫嚣道:“尔等听好了,今夜本王不过是要来找太子,身边带的精兵不多。想我上国兵强马壮,精兵无数,岂止这么一点?待到明晚,本王必调集大军,挥师而来,将尔等杀得魂飞魄散。” 小道士应道:“你当我俩也是熊包,傻到呆在这,任你杀来?” 包大王笑道:“本王自有谋略。哼,明晚,最迟明晚,本王必要你俩悔恨终生。我们走!” 小道士喝道:“别等明晚,今晚你就留下吧。” 他仗剑杀去,却不料,不知包大王使了什么手段,这些游魂竟是死战不退,个个如飞蛾般,往小道士这团火上扑去。 等小道士和朱雀儿解决了这数十游魂,举目四顾,别说包大王了,四周再无一个鬼魂。 朱雀儿怒道:“这个贼厮,逃得倒是挺快,追!” 小道士苦笑:“姑奶奶,这斗了半天,我体内的法力也不剩了。所谓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见好就收吧。。” 朱雀儿伸了个懒腰:“也好,我刚好可以陪陪我家的可爱。” 说着,便见她从自己的头发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下可爱,笑道:“可爱最棒了。好听话哦,真的没有掉下来。来,给妈妈亲一个。” 捧着手心里的宝宝,朱雀儿边走边说边笑,正眼都没再瞧过小道士一下。小道士委委屈屈地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就像根烧火棍,被人用完了就丢。 第二夜。 准备齐全的小道士站在村子中间,双手抱剑置于胸前,那模样,活像一个孤独的剑客。 他没等多久。 西方阴气滚滚,包大王率领鬼军,浩荡行来。 小道士定睛一看,包大王左右还有两个阴鬼。他一皱眉,“天崩”这一招配合阴鬼的偷袭,实在防不胜防,不好对付啊! 好在只有两个,若是像昨晚般,再来八个,那他只能逃之夭夭。 鬼军站定,依旧整整齐齐,无数“精兵”,宛如一人。 一声号角,包大王还是那般潇洒地出面。 他一摇手中羽扇,大笑道:“你小子着实有几分胆量,却实在不知死活。小子,你现在下马就擒,本王还可饶你不死。否则,必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小道士说道:“就这么一点兵啊,也没见得比昨晚多多少。” 包大王羽扇往手心一拍:“自然不止!为防你二人逃脱,本王使出了苦心钻研二十五年的,天罗大阵。” 他羽扇往自己右边连点两下:“我将上国的大军,分为左中右三军。三军齐头并见,中间遥相呼应。便如一张大网,整个地网来。” “任你手段通天,只要有一根线缠住你,这网便慢慢收紧。你越是挣扎,这网便收得越紧。到后面,你要么身死,要么束手就擒。” “还有,为了防止你二人半途而击,对本王不利,本王特地舍了中军不用,坐镇右军。” “怎样,小子,你可服了?” 小道士一听,再忍不住,笑道:“好个天罗大阵!只是我现在就站在这,你怎么还不收网?” 这话一说,包大王羽扇便往自己头上一拍:“是哦,本王的左中两路大军嘞?” 他凝神一感知,忽然大惊:“啊,本王的两路大军,怎么缠到一块儿去了,还离本王越来越远?” 小道士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他笑道:“你就没发现,我身边少了一人?” 包大王大惊:“那小娘子哪去了?不对,区区一个小娘子,道术又不怎样,怎能乱得了我上国大军?” “错了,”小道士笑嘻嘻地说道:“那小娘子虽然小,可却是天生的阴阳眼,对天地阴气感知极为敏锐。” “你那边才兵分三路,她就看的一清二楚,跟我一说,正正好。我正担心无数鬼兵一哄而上,任我道术如何了得,可法力终究有限,怕也抵挡不住。你这一分兵,可不大合我意?于是我请她出面,将你那两路大军引开。” “所以你的三路大军,不好意思,就只得一路。” “包大王,大谢你的天罗大阵,承让承让!” 包大王一听大惊、大怒:“好,好,想不到本王的绝世妙计,竟毁在一个小娘子的手中。这是天意,这就是天意啊!” “不过你也别得意,本王的一路大军,照样可以灭你!” 他羽扇一挥,于是昨晚的一幕,重新上演。 只是在使出“天崩”后,那两个阴鬼果然趁隙偷袭。只是小道士早有了准备,用八卦镜挡了两击,将两个阴鬼斩杀当场。 当黑幕退去时,小道士二话不说,执剑杀去。 包大王故技得施,想用游魂将小道士缠住。却不料,小道士手中符篆如雨,生生地在阴魂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数十阴魂,竟不能阻他一阻。 包大王吓得鬼叫一声,掉头就跑。慌不择路之下,竟往东逃去。 小道士追之不及,心中恨恨。 不一会儿,朱雀儿返回。 小道士于是眼珠子一转,笑道:“雀儿,那包大王逃往东方,那我俩就去西边,掏了他的老窝。” 朱雀儿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抄家什么的,姑奶奶我最喜欢了。” 两人便往西去,约小半个时辰之后,来到当日阴气爆发之处。 一见之后,小道士大失所望:这什么啊,不过就是一座小山。山还只有半边,另半边却是塌了。看这山上草木寥寥,想来是村民将树都砍光了,遇到暴雨,山体因此滑坡。 小道士看不出所以,朱雀儿细细感知后,却说:“丑道士,这里不对。” 小道士很想翻个白眼给她:“废话,此地当然不对。不然,那天怎么可能爆发出那等惊天动地的阴气。” 朱雀儿怒道:“丑道士,你知道个屁!” 她伸出纤纤玉手,上下左右划了个大圈:“这里,这里,包括这座小山在内,实际上,就是一个阵。” “一个风水大阵,一个运作了不知道多少多少年,很大很大,却因山体滑坡,最终毁去的风水大阵!” 说着,她凝神细听了下,然后拍掌笑道:“我家可爱说了,这里有宝贝哦!” “丑道士,你说,埋在这等风水大阵之中的宝贝,该如何的了不得!” 正文 315 四禁八封收邪阵 小道士呆呆地伸出手,上下左右划了个大圈,吃吃的说道:“开,开玩笑吧,这么大,大的地儿,就是一个风水大阵?” 朱雀儿一昂头,一挺胸,得意洋洋地说:“姑奶奶说它是,那它一定就是。” 小道士还是不肯相信:“那你说,这是什么阵?” “这个嘛?”朱雀儿眨着那双大大的眼:“姑奶奶得好好看看。” 小道士嗤之以鼻。 朱雀儿大怒:“哼,敢不信?姑奶奶我今儿个还非得弄明白,这是个什么破阵?” 然后,小道士后悔了。 便见朱雀儿一会儿瞪着双眼,在这儿瞧瞧,一会儿眯着双眼,到那儿感知下。直到小道士无聊地睡着了,她还在那瞎转悠。 “想到了,找到了。”小道士睡得正香时,朱雀儿兴奋地摇着他的双肩,大叫道。 小道士吓了一跳,猛地一睁眼,却被初升的太阳给刺得双眼发花。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天亮。 朱雀儿笑靥如花:“原来这阵,不止是晚上看阴气,还得白日看阳气。啧啧,姑奶奶我还真是天才啊!” 小道士揉了揉眼,问:“那敢问姑奶奶,这是个什么风水大阵?” 朱雀儿喜滋滋地说道:“所谓‘混元生一炁,一炁分阴阳。阴阳分后天,合而先天现’” “等等,打住,”小道士急急叫道:“风水之术我不懂,你简单点说。” 朱雀儿白了他一眼:“简单地说,这就是个,四禁八封收邪阵。此阵功用重在禁和封。也就是说,如果妖邪之物实在太过厉害,消灭不得时,就可用此阵,将其封禁住!”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这么说,这里面封禁了极厉害的妖物!” “正是,”朱雀儿指着一处地方,得意地说道:“姑奶奶我昨晚看了好久,终于发现,此地有一条阴脉!” “所以姑奶奶推断,此处必曾诞生过一个极厉害的鬼。有多厉害,阴鬼,阴神,阳鬼,鬼神中,应为阳鬼。” “因为再是厉害的阴神,也用不着这等大阵。而鬼神已近乎神灵,传说中的冥府中或许会有,阳世间却绝对不可能有。所以这里封禁的,定是阳鬼。” 小道士皱眉说道:“阳鬼在鬼中可称为王,俗称鬼王。若这阵中封禁的真是鬼王,那我俩有多远便得跑多远。” 朱雀儿摇头笑道:“这倒不必!四禁八封收邪阵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封禁在其中的妖邪,不但无法脱身,且其实力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封个几十、上百年后,即便不死,怕也弱得跟个小鸡似的。” 小道士沉吟道:“这么说来,就是此地有一阴脉,从中诞生了一鬼王。有大修为之士除他不得,于是用四禁八封收邪阵,将鬼王并这阴脉一并封禁。后面随着时间推移,这小山滑坡,于是风水大阵被毁了一大半。这样再过了几年后,这阵再封禁不住,阴脉中积聚了好几十年的阴气一并爆发,所以才形成了几天前我们看到的,那遮天盖地的盛况!” 朱雀儿拍手笑道:“是极是极!也正是有这阴脉在,这儿才吸引了无数的鬼魂,才诞生了包大王那等存在。” 打了个呵欠,小道士说道:“好了,事情搞清楚了就行了,回去洗洗睡吧。” 朱雀儿大讶:“丑道士,这等风水奇阵,阵眼中必藏有极上等、极厉害的法器。我家可爱也说了,这儿有好宝贝。难道你就不想将那宝贝取出来,自个用吗?” 小道士大惊:“你怎敢如此想?要知这里面封禁得可是阳鬼啊。阳鬼,可称鬼王,厉害一些的,几乎无敌于天下。这种东西你也敢碰。我去,雀儿,你还这般年轻,就嫌自己命长?” 朱雀儿劝道:“丑道士,姑奶奶我不是说了,就算是鬼王,封了几十上百年后,实力可不一定比阴鬼要强。到时你取了法器,一剑将这鬼王给灭了,岂不大好?” 小道士正色说道:“雀儿,你需明白,其一,你不知道这鬼王被封了多少年。说不定是百年,说不定就是二三十年,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这鬼王究竟还剩几分实力。其二,这风水大阵可是将阴脉一并给封了。借阴脉之助,连包大王都从普通的野鬼修成了阴神。你就敢担保,那鬼王不能从这阴脉中汲取阴气,借为己用吗?” 朱雀儿不服气地说道:“那日阴气暴发,阴脉中无数的鬼魂都逃了出来,而这鬼王还是被封禁在此。这大阵已经残破成这样,他都逃不出。显然,他的实力已经下降的极为厉害。别说是你,说不定姑奶奶我都能一剑刺死他。” 小道士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你想想,当年布下此阵的人,不惜动用极厉害的法器作阵眼,这就说明,那鬼王的危害必远在这法器的宝贵之上,所以我们万万不能冒这个险。不然,得了法器,跑了鬼王,说不定便会就此引来,天地间的一场浩劫!” “雀儿,人,必得学会制住自己的贪念,否则一念之差,易铸大错啊!” 见小道士意志坚决,朱雀儿只能怏怏不乐地说道:“真是的,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知道有极厉害的法器在,都不想着占为己有。哼,全天下就你最是好人了。” 说完,朱雀儿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小道士笑了笑,正欲离去,转念一想,用身上的法器和符篆,在朱雀儿所指的阴脉所在,布了一个好大的聚阳阵。将正午天地间蒸腾的阳气,引入阴脉之中。 这一天,小道士便在这忙活了好久,连午饭都没回去吃。 到了晚上,小道士再回到此地,就坐在阴脉附近等着。 他在等,等包大王。 没等多久,子时时分,包大王果然现身。 一出现,他就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本王终于又回到了,我的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 大笑三声后,他一看,就是一愣:“咦,本王的臣民嘞,怎么都不在外边了?还有那两路大军嘞,怎么不来迎接本王。” 他再一看,“啊”地一声惊叫,大叫着跳了起来:“你,你,你个小道士,你怎么在这?” 小道士施施然地起身:“不过是嫌着无聊,来这坐坐。怎么,有贵客上门,你这国主也不迎接一下,这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啊!” 包大王大怒,怒极之下都爆了粗口:“迎,迎个屁。说,本王的无数臣民,竟皆消失不见,是不是你搞得鬼?” “是啊!”小道士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我不过是布了个聚阳法阵,借天地阳气,将这阴脉附近的阴气,给冲得一干二净。阴气都没了,你的那些臣民还呆在这做什么,真当他们喜欢你的,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 包大王吃吃地叫道:“你,你是说,我的无数臣民,尽皆散了?” 小道士很肯定地说:“尽皆散了。” “你,你!”包大王颤声说道:“这,这么说,本王真成了,孤家寡人?” 小道士很肯定地说:“嗯,是的,你真成了孤家寡人。” 包大王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哭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可怜我苦心经营几十年,好不容易才脱开那牢笼,正待一展抱负,一统三界。可谁知,谁知这才几天啊!可怜我那偌大的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就这么烟消云散!啊,我的一腔雄心啊,尽复东流!” 看他哭得凄惨,小道士不由心生歉意。暗暗思忖:我去,是不是道爷我做得过分了? 他正想宽解几句,包大王跳了起来,指着他怒道:“是你,一切都怪你。我跟你拼了,拼了!” 见他神情激动地就要施展出那三板斧,小道士大叫道:“且慢!” 然后他说道:“我说包熊,若你肯指地发誓,日后绝不作恶,道爷我或许还可放你一马。若你敢真动手,说不得,我只好除鬼驱魔!你且想好。” 包大王怒道:“有我无你,有你无我。” 说着,他手中羽扇一举,朗声喝道:“风起!” 一声“风起”,他身前,出现了数道旋风。 几片落叶被旋风刮起,飞到了一人高,然后再悠悠地,飘然落下。 包大王傻傻地指着地上的数道旋风,失声叫道:“怎地,怎地这么小?” 小道士叹道:“你太冲动了。我刚都说了,阴脉附近的阴气,已被冲得一干二净。既然阴气没了,你那鬼术施展起来,还能有几分威力?” 包大王愣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道:“行,好,算你狠。本王打不过你,难道还跑不过你?本王看你怎么追我。” “小道士,今日一别,明日我再来。你我今生今世,不死不休。终有一天,你定会死在我手下。” 小道士再叹道:“跑,你还跑得掉吗?” 他话声刚落,包大王身后,一个娇小的人影忽地窜出,一剑刺去。包大王措手不及,一声痛叫。他转身便要逃,却哪知,那人的速度竟还在他之上,将他缠得死死的。 包大王吓得心胆欲裂,他想大叫一声:“我投降。” 可已经晚了! 两张驱鬼灵符已正中他后心,将他击得鬼体乱颤、不能自己,然后一柄铜钱剑,穿心而过。 包大王惨叫一声,如泥般软倒在地,彻底失去反抗之力。 小道士收起铜钱剑,俯身看着他,皱眉说道:“这倒是个麻烦事。” “包大王,你说,道爷我是该杀你嘞,还是该不杀你?” 正文 316 生生气死了一个阴神 朱雀儿大大的眼一瞪:“丑道士,他都说了,和你今生今世,不死不休。有你没他,有他没你。都这样了,难不成你还在放他一马?我们江湖中人常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真不会那么傻吧?” 小道士一听,叹道:“只能如此了。哎,道爷我原本还想饶你一命。” 看他铜钱剑高高举起,包大王吓得魂飞魄散,他凄声叫道:“道爷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道士说道:“哼,饶你做什么?让你再建一个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然后四下征战,杀得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包大王哭道:“道爷啊,我的上天下地唯一独尊国,正鼎盛时期都被道爷你一人给灭了。我现在孤身一人,还能做得了什么?” 小道士说道:“不然,你有诸葛之智,有霸王之勇,留你终究是个祸害。” 包大王哭道:“道爷啊,我明明白白的就是个熊包。明明手上有一副大好的牌,却生生地被我打成了稀巴烂。姑奶奶说的大对了,我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能中看,绝不中用。” 他这么一说,朱雀儿大笑,笑过之后怒气全消,于是说道:“丑道士,你就放了他吧。就他这熊包样,还能祸害得了谁?” 小道士摇头:“不然!虽然他脑子的确不好使,但他已修成了阴神。那三板斧真要说起来,普天之下能接得住的,还真没几人。今日放他容易,以后他再作起恶来,到时谁能制得住他?” 包大王哭道:“道爷啊,我就是嘴上说说,真要我做坏事,我还真心不敢。” 见小道士狐疑地看来,包大王苦着脸说道:“真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想我生前,不过就是个穷秀才,做得最坏的事,也就是借着自己的名声,赚些银两花花。每次别人送的钱一多,我还心里惴惴,不敢全收。后面更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被知县关进牢中。到死前,连个女人都没碰过,还是个童男身。” “待一睡多年,苏醒后,便被困在了那鬼地方之中。一困又是好些年,到好不容易脱困后,我啥都没来得及做,就遇见了道爷你。” “道爷,生前、死后、现在,我都是大大的好人,真没做过什么坏事。求道爷明察啊!” 小道士一时犹豫,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一辈子受人欺负,从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好人,一旦有了大本事,起了歹心,那做起坏事来,往往比最坏的坏人,还要狠、还要毒、还要绝!所以,我不能就这么放了你。” 包大王一咬牙,说道:“既然道爷嫌我有一身大本事,那好办,道爷将我的这身鬼术,废了就是。” 小道士大惊:“你可曾想好?一百个孤魂野鬼里,都不一定能诞生一个恶鬼。一百个恶鬼中,都不一定能诞生一个阴鬼。一百个阴鬼中,都不一定能诞生一个阴神。” “你遇上了无上的机缘,才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孤魂,修成了阴神。你真的愿意舍弃这身修为,重新做回一个野鬼?” 包大王痛哭:“不舍得又能如何?留着神智,活在这天地间,做一个野鬼,怎比真正魂飞魄丧,彻底消弥于天地间,要好上无数。那样死了,可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啊!” 小道士迟疑:“可是,怎么废掉你的这身鬼术?我不会啊!” 朱雀儿说道:“姑奶奶我有办法,就是打,狠狠地打。打得他离魂飞魄散只差一点点时,他的一身鬼术自然就废了。” 小道士犹豫:“这个,不好吧!” 包大王狂点头:“好,这个好,绝对大好!道爷,我求你了,你不要怜惜我,狠狠地打我,狠狠地蹂躏我吧!” 小道士叹道:“哎,没想到你不但熊包,还下贱。” 包大王大哭:“对极,求道爷使劲地摧残我这个,又熊包,又下贱的浑蛋吧!” 他这般情深意切地相求,小道士倒真不好意思拒绝。他咬了咬牙,一提手中的铜钱剑,狠狠地一剑刺去。 包大王发出一声凄厉鬼叫,他惨叫道:“好了没?” 朱雀儿认认真真地感知了一下,说:“根基未损,继续!” 然后,包大王:“啊!” “姑奶奶,这次好了吧?” “没好,丑道士,你下手太轻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来下狠的。” 然后,包大王:“啊!” 这一次,好一会儿后,包大王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总算好了!” 朱雀儿凝神感知了一下,很肯定地说:“还是没好。” 包大王头猛地栽到地上,他哭道:“求你了,道爷,我后悔了,你一剑将我杀了,这样,我比死还难受啊!” 小道士还没答应,朱雀儿就怒道:“不可以!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再一剑将你给杀了,那岂不是白白地让你遭了一场大罪?这样姑奶奶我于心不安。哼,一定能做到的。” “这样,丑道士,这一剑,你不可太用力,可也不能太不用力,来,来,姑奶奶我示范一下。” 好久后,终于准备妥当了,在朱雀儿紧张的注视中,小道士屏声凝气,一剑刺下。 包大王:“啊!” 这一下后,他真气息奄奄、命若游丝,便连问“好了没”,都已发不出声音,只是嘴巴张合了几下。 小道士看了,实在于心不忍,便代他问道:“这次总该好了吧?” 朱雀儿感知了好久,身子就是一个踉跄:“惨了,惨了,现在最最麻烦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若是刺得稍重一点,他根基必然尽毁,可那样,他也得魂飞魄散。可若是刺得稍轻一点,他鬼身是保住了,可根基却又毁不了。假以时日,他还会是一个厉害的阴神。” 啊!小道士傻眼了:“那这一剑,是该重一些嘞,还是该轻一些?” 朱雀儿皱眉说道:“完了,这真真把握不了啊。” 哎,小道士和朱雀儿无比同情地看着包大王,同时叹了一口气,同时说道:“这招不行啊,抱歉,让你白遭了一场老大的罪。” 包大王一听,那双红眼猛地往上一翻,嘴里“呃”了一声。 朱雀儿犹自在那挥着拳头:“哼,姑奶奶我定能想出办法。” 却不提防,小道士一把抓住她的拳头,颤声说道:“他,他,他。” 朱雀儿一看,发出了一声惊叫,她手指着包大王,也是颤声说道:“他,他,他。”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我去,他魂飞魄散了!” 啊,魂飞魄散! 可怜的包大王,真的,魂飞魄散了。 先是,他身上的羽扇纶巾,化为黑烟,散于无形。再是,他凝如实质的鬼体,慢慢崩溃,渐渐散于无形。最后,他躺着的地上,再空无一物! 小道士和朱雀儿傻傻地看着这一幕,朱雀儿甚至还伸出手,想抓住那正散逸着的阴气,自然抓了个空。 直到一切都烟消云散后,朱雀儿才揉了揉眼,傻傻地说道:“丑道士,我俩好像做了件好了不得的事。” 小道士点了点头,也是傻傻地说道:“是啊,我俩真做了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任是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想像不出的事。” 然后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我去,我俩竟生生地气死了一个阴神!” 生生地气死了一个阴神! 说完这话后,小道士和朱雀儿一起沉默了。 朱雀儿大大的眼一眨,大大的泪就滚了出来。她哽咽道:“可是丑道士,我怎么觉得,我俩好像做了件好了不得的错事。” 小道士眼睛也是一红,他叹道:“是啊!说真的,这包大王罪不至死。若不是人鬼殊途,我便是和他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哎,说实话,从始至终我都从没想过,要真个将他打得魂飞魄散。我只是担心他为祸人间,所以想毁去他的一身鬼通。这样想,难道我错了?“ 朱雀儿安慰道:“丑道士,虽然他的确没做什么恶,但他既然动了那样的念头,若不是碰巧有你阻止了他,十有八九,他真会惹出一场弥天大祸。” “丑道士,他是鬼,你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是一个鬼?你这般想、这般做,任谁都挑不出一个错。” 小道士摇头:“可毕竟直到最后,他的所作所为,都没给别人带来真正的伤害!这样的他,何至于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都不得投胎转世。” 朱雀儿嗔道:“丑道士,你魔怔了是不?你纠结于这个做什么?你就当他,当他自个运气不好吧!” 小道士长叹道:“是啊,事已至此,再纠结于这个,又何有什么用?” “哎,他运气可真不好!” 朱雀儿最后看了那块空地一眼,正待转身离去,嘴里却忽然“咦”了一声。 小道士忙问:“怎么了?” 朱雀儿惊叫道:“他没有彻底魂飞魄散,他虽然阴气全无,但魂魄还未彻底消散,还有些许残留。” 小道士惊喜之下,便想过去,朱雀儿叫道:“别过来,你身上阳气太甚。这一冲之下,他魂魄必散。” “丑道士,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怎么能保得住他魂魄不失?” 小道士凝神一想,叫道:“有了,速速找块养鬼木,将他的魂魄置于其上,再将其丢入阴脉中。” “有阴脉中的阴气滋润,说不定多年以后,他就能再次醒来。” 朱雀儿笑道:“丑道士,还是你有办法。现在只能这样了。至于成或不成,包熊,就看你的运气,最后是好还是坏。” 将包大王的魂魄小心地丢入阴脉中后,小道士和朱雀儿站在那,深深一长揖。 朱雀儿说道:“包熊,抱歉哦,不小心生生气死了你。你的魂魄就在这好生养着,愿你还能再次醒来。” 小道士说道:“若是你能醒,还望你不要再做一统三界的梦。活在这天地间,做个万事不操心的阴神,岂不逍遥自在?” 正文 317 灵宵神符,再现 第二日。 得了喜讯,众村民们陆陆续续返回。小道士本想即刻离去,无奈村民们死都不让。 奈不住近百人的热情,小道士只能多留了一天,还喝了个大醉。 醉梦正酣时,小道士忽觉得身上一疼。他只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懒得理,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身上疼个不停。先是左手,再是右手,再是前胸,再是后背,还越来越疼。 我去啊!这不是做梦,是真有人在打我啊!小道士终于有了这个明悟。 他立即睁开眼,便见一只粉嫩粉嫩的拳头,在自己眼前迅速变大。 “不要!”小道士惊呼。 “啊!”朱雀儿也惊呼,她想收住手,无奈这下用力过猛,却收不住了。 “啊!”小道士于是惨叫。 这下最疼! 不用说,额头上必是红了,说不定还肿了。 这一拳下,自然什么睡意都没了。小道士怒极,坐起,喝道:“有病啊你,朱雀儿!” 朱雀儿怯怯地看着他,小脸上满是委屈:“对不住啊,丑道士,姑奶奶我有急事。可你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一时情急,下手就重了些。” 我去,小道士头一晕,是你在打我哎,你怎地摆出这么一副委屈加可怜的模样?好像受欺负的人是你不是我。 小道士心中愤愤,却无奈,委委屈屈低着头的朱雀儿,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用那双已满是泪花的大大的眼,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嘟着小嘴,再惶恐地低下头。 明知她就是在装可怜,可小道士满腔的怒火,还是瞬间被浇了个干净。 哎,怎么能这么妖孽啊!小道士感叹道。 不行,不能助长了她的这种妖风。小道士一咬牙,硬着心肠冷声说道:“哪只手打的,伸出来。” 朱雀儿低着头,怯生生、胆惊惊地,伸出了左手。 小道士深吸一口气,在她的手上,就是重重地一下。 朱雀儿一声惨呼,她惊诧地看着小道士:“你,你真得打我?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你真的狠心打我?” “姑奶奶我这样道歉后,还从来没有人舍得打我,连骂几句都不行。丑道士,你,你还真下得了手?” “你,你,我第一次挨打,是被你夫人打。第二次挨打,是被你打。” “啊,啊,你个浑蛋!” 一声尖叫后,朱雀儿的粉拳,便如雨点般砸下。 还是倾盆大雨! 小道士哪里抵挡得住,只得双手抱头,任由她打。好在她打得也不重,跟揉捏似的,小道士也就随她去了。 打了一通乱拳后,朱雀儿手指着他,颤声说道:“丑道士,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心疼我。我,我也不喜欢你了。” 然后她“哇”地一声大哭,掉头就跑。 糟了,坏事了! 情急之下,小道士叫道:“雀儿,你找我什么事?” 这话一说,朱雀儿立即止住脚步。她在那犹豫了又犹豫,终转过身,哭道:“道歉。” 小道士苦笑,明明是你做错了好不?好在他也非吴下阿蒙,知道有些时候,是万万不能跟女人讲理的。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诚诚恳恳地说道:“雀儿,是我错了。姑奶奶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则个。” 朱雀儿哽咽着说道:“丑道士,看在可爱的面上,姑奶奶我这次饶过你。再有下次,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再理你。” 小道士赶紧说道:“可爱,可爱怎么了?” 朱雀儿眼睛一红,她双手往头上一摸,忽然大惊道:“可爱嘞,我的宝宝嘞,在哪?” 仓皇地四下一顾,朱雀儿一步跨到床角,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从地上捧起了可爱,放到了头发上。 她哭道:“呜呜呜,我的宝宝,你怎地成这样了,就连妈妈的头发,你都抓不住了,都掉下来了。” 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朱雀儿一把抓住小道士的手,就是一阵摇晃。边晃边说道:“丑道士,你想想办法。你那么聪明,你定有办法。好不好,好不好?”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左手,被挤在那对丰盈中,还来回弹个不停。那种滋味,啧啧,便是隔着衣服,也能销人魂。 我去,这手感果然无敌棒,比若雪的确实要好一些。 久不知肉味的小道士哪里禁受得了,双眼就一红,他急忙叫道:“转身。” “啊!”朱雀儿莫名其妙,还是依言转过身。她期待地问:“我转过身,你就能想出好办法吗?” 看着眼前那小小的,却翘翘的臀,小道士喉咙里咕隆了一声:我去啊,你转过身,我只想从后面推倒你、压住你,摧残你。 再不敢看,小道士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后,他问:“说,可爱出什么事了?” 朱雀儿哽咽道:“可爱病了,真的生病了。” 小道士奇道:“他是鬼啊,鬼怎么会生病?” 朱雀儿怒道:“可爱才不是鬼嘞,他是灵鬼。” 小道士苦笑:“灵鬼难道就不是鬼?他自然是不可能生病的,定是有别的原因。你说说吧,有什么症状?” 朱雀儿说道:“第一晚,我家的可爱精力极好,到处爬来爬去的,不时地还奶声奶气地说上几句话,可爱的生生迷死得人。第二晚,我家的可爱就不喜欢乱爬了,可还是会说话,还会笑。等到了今晚,我家的可爱,呜呜,他不爬了不说话了也不笑了,我叫他他都不理了。就连我的头发,他都抓不住了。” 这样啊!小道士想了一会,问:“你仔细看看可爱,看他的鬼体有没有淡上一些?” 朱雀儿认真看了,忽然惊道:“是啊,是啊,可爱的灵体真淡了好些,就连身上的气息,也弱了好多。” 她大哭:“呜呜,我真不是一个好妈妈,可爱都这样了,我都没能发现。我恨死自己了。” 小道士叹道:“我明白了,可爱是没能吸收阴气,所以才变成这样的。这就像是人,几天要是没吃饭,那还不病恹恹的。” 朱雀儿大叫道:“不可能。阴气到处都有,可爱怎么可能会饿肚子?便是普通的野鬼都不会,可爱可是灵鬼啊。” 小道士解释道:“正因为可爱是灵鬼,所以普通的阴气可能不适合他。或者说,他现在还太小,必须得要那种,很特别的阴气。就比如,一个刚初生的婴儿是不能喂饭的,要吃奶。得长大些后,才可以吃饭。” 这么一说,朱雀儿就明白了,她皱眉说道:“可到哪里能找到,适合我家可爱的,很特别的阴气?” 小道士说道:“这个好办,他在哪出生的,便去哪儿找。”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国。 果然,一到了那,朱雀儿就叫道:“对了,是在这,可爱好些了。他还伸出小小手,在给我指路嘞?” 有可爱指路,两人来到一处山壁那。 朱雀儿笑道:“在这,定然就在这。靠得这么近,姑奶奶我能感觉得到,这里面的确大有异常。丑道士,你挖开这山壁。” 啊!小道士傻眼了,但在朱雀儿两眼汪汪的请求下,他只能长叹一口气,取出长剑,小心地挖了起来。 好在才挖了不到两寸,剑尖就碰到了一物。 将泥土小心地清除干净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块玉璧。 朱雀儿顿时两眼发光:“哇,好大的手笔。以玉为基,这风水大阵的阵心,定就在这!” 看着这方玉壁,小道士莫名地,忽然有些紧张、有些害怕。隐隐地,他觉得有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于是他催促道:“四禁八封收邪阵的事,不要去管。速速解决好可爱的麻烦后,你我就赶紧离去。” 朱雀儿不听,她细细地抚摸着玉璧上,条条雕刻出来的纹路,嘴里赞叹个不停。 指着一处,她叫道:“丑道士,在这,大阵阵眼在这,那法器出必在这。” 小道士怒道:“你管这些做什么?” 朱雀儿还是不听,她伸手抹去那处的青苔,叫道:“找到了。” 小道士本欲阻止她,一见之下,浑身猛地一僵。 他看着,朱雀儿小心地拭去那法器上的泥土,让那宝物,彻底地现出了真容。 朱雀儿高兴地说道:“这是什么,看材质,好生了不得哦!” 小道士呆呆地回答道:“我,我知道这是什么?” 那法器,通体乳白,乳白中夹有十几条金丝,金丝似在玉中,游走不定! 这是一张辟邪符!一张玉做的,蕴含强烈的神灵之气的,辟邪符! 他*了一声,痴痴地说道:“这是,灵宵神符!” 颤抖着手,小道士从包裹中取出自己的灵宵神符,靠在那玉符旁边。 确定无误,这必是,又一张的,灵宵神符! “灵宵神符,传说共九枚。各枚功用不同,若相互组合,则妙用更是无穷。” “相传此符是上清灵宝天尊亲手所制,流传千年,曾多次现形,不过皆昙花一现,至今百年。再出世时,便是我手上的这张驱鬼符。” 朱雀儿极是欢呼雀跃:“啧啧,这般了得,上清灵宝天尊亲手所制,这是神物啊!” “丑道士,姑奶奶我帮你将此符取下,让它与你手中的,成双成对!” 看朱雀儿伸手就要将神符揭下,小道士忽然心中一悸,他脱口而出:“不要!” “啊!”朱雀儿疑惑地看着他:“丑道士,这可是神物哦,还是整套的神物哦!” “你确定,真的不要?” 正文 318 不小心放出了鬼王 “这是神物哦,还是整套的神物哦!” “你确定,你真的不要?” 当朱雀儿瞪着那双大大的眼,那般惊奇地问自己时,小道士发现,他竟无法说出“不要”这两个字。 如果是别的法器,以他的心性,大可以等闲视之。可这偏偏是,灵宵神符。 灵宵神符,传说中,共有九枚。各枚功用不同,若相互组合,妙用更是无穷! 之前只有一符在手时,他根本就未曾动过收集神符的念头。可当又一枚神符出现在眼前时,一个念头忽然窜进了他的脑海中,无法抑制,更无法驱除: 若是集全了全部神符,那该如何? 似乎看穿了小道士的心思,朱雀儿呵呵一笑,伸手,就要取下那枚神符。 可这时,一股强烈的心悸,再次袭上小道士心头。 他失声叫道:“且慢!” 朱雀儿手按在破邪神符上,眨巴着大眼,看着他。 深吸了几口气,小道士的眼中终恢复了清明。 他沉声说道:“雀儿,若是因一时贪念,取了神符,放跑了鬼王,那肯定会引来一场浩劫。这责任,谁敢承担,谁能承担!” “此事就此作罢,不得再提!” 朱雀儿不过是小孩心性,一时见猎心喜而已。对这神符,她还真没多少贪念。见小道士执意不肯,她也懒得再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嗔道:“知道啦,就你是好人,天下最好最好的好人!” 说着,朱雀儿便要将手移开。 可这时,异变突生! 空中似莫名地,多出了一道奇怪的涟渏。 于是小道士的头,便是一晕,人就是一阵恍惚。 恍惚过后,小道士奇怪地摇了摇头,眨了眨眼。却正看到,朱雀儿的手中,正紧握着那枚破邪神符。 她竟取下了这枚神符! 她为什么要取下这枚神符? 她什么时候取下了这枚神符?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小道士失声叫道:“雀儿!” 朱雀儿一动不动,那双大大的眼里,一片茫然,没有一丝神采。 小道士再叫道:“雀儿!” 这一声后,朱雀儿的眼一眨,整个人才忽然“活”了这来。她看着小道士,嗔道:“丑道士,叫什么叫啊!” 小道士震惊地指了指她的手。 朱雀儿低头一看,一声尖叫。她猛地一丢,就似手中的神符,忽然化成了一条毒蛇,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她惊叫道:“我,我怎么取了这枚神符?我,我为什么要取下这枚神符?我,我什么时候取下了这枚神符?” 她话音未落,小道士大叫:“小心!” 不假思索,小道士上前一步,牵住朱雀儿的手,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拉,然后他脚用力一蹬,整个人仰面就倒。 还在空中,朱雀儿就吃惊地看向身后。她的感知何等敏锐,自然清楚地感应到,那块玉壁后,一股极浓、极厚、极重、极锐的阴气在迅速地,爆发! “啪”地一声,玉壁碎裂,“轰”地一声,一股黑气如刀,从她方才立足之处,掠过! 那黑刀砍向虚空,一滞后,猛然炸开,化成了漫天黑雾。 小道王重重倒地,这一下摔得很重,后背前胸都猛地一震。 只是后背一震,是一阵剧痛。前胸一震,却是一阵巨爽。 哪还顾不得舒爽,小道士一把推开怀中的小美人,起身,迅速取下身后的铜钱剑。 就这一下,那漫天的黑雾迅速一凝,凝成了,一个鬼影。 那鬼影身披黑袍,一脸虬髯,虎鼻狮口,面相凶狠。他虚空凌立,双手大张,仰天狂呼:“我出来了,我出来了,苍天啊,大地啊,困了不知多少年,我鬼王,终于出来了!” “这天下,以后便是我鬼王的天下,哈哈、哈哈哈。” 这时朱雀儿才明白过来,她捡起地上的破邪神符,递了过来。她说道:“丑道士,神符我给你取来了,鬼王我,我也放出来了。可,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就取下了那符。我明明不想取的,我明明已经听你话,放弃了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说着,朱雀儿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拼命地用手擦着眼泪,大哭道:“我明明不想的啊!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爹爹啊,惨了惨了,你的宝贝女儿闯大祸了,闯天大的祸了!” 小道士接过破邪神符,叹道:“我知道怎么回事。定是这鬼王感知到你我的接近后,暗中施了鬼术。你一时不察,被他迷惑了神智,地不知不觉中取下了神符!” 那鬼王在空中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你二人是第一个接近那玉壁的人。有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本王岂肯错过?” 朱雀儿怒道:“是你,就是你。你个坏蛋,大坏蛋,你害得人家做了大错事。” “哼,鬼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非得叫我爹爹收了你,再将你关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鬼王奇道:“咦,你这女子倒有点稀奇,明明道术全无,却能看得见我。” 他身子缓缓落下:“原来如此,你竟天生身具阴阳眼。啧啧,难得啊难得。” 他再一指小道士:“还有你,年纪轻轻,道术竟如此精深。那些年我见过的所谓天才,与你相比,不过是个笑话。” 说话间,鬼王已落在地上。便见他右手一拂黑袍,大笑道:“哈哈,想不到时隔多年,本王再一出世,便能遇见两个这般可爱的小家伙。实在是,大幸啊!” “好生听好了!念在尔等放我有功,本王便饶你二人不死。尔等还不速速跪下,拜我为王!” 朱雀儿一听更怒:“哼,你是鬼,我是人,凭什么要我拜你?下辈子吧。” “哦,对了,你早就不能投胎转世,没有下辈子了。” 听她出言不逊,鬼王大怒。一时黑袍飞扬,浑身黑气冲天。 他虬髯一张,虎眼一瞪,狮口一张,怒道:“不投降,便去死。” “去死!” 他这一怒,形象极是狰狞可怖。朱雀儿吓得尖叫一声,躲在了小道士身后,哽咽道:“他吓我,他吓我。丑道士,你扁他。” 小道士却回身怒道:“瞎说什么。” 他撇开朱雀儿,微笑着,向鬼王走去:“大王是阳鬼。我师父说,阳鬼天下无敌。贫道原本不信,而今看到大王,才知,此言诚不虚也!” 朱雀儿哭道:“你不理我,你还拍鬼屁。我不喜欢你了,你个丑道士。” 鬼王却哈哈大笑:“本王当年不小心,被一群和尚道士给困在那鬼阵中,一困多年,现在实力不及十分之三。不过,给本王数年时间,本王必能再次无敌于天下!” “本王现在正值用人之时,只要你是真心投靠。以后这阴阳两界,必有你的一席之地。本王向来,可是大方的紧啊。哈哈!” 小道士大喜,笑道:“多谢大王!” 当即,他长揖至地,然后起身,然后六张桃木符从他腰间飞出,正正组成一个六合阵,将鬼王困在阵中。 鬼王正得意时,猛然身周白光闪耀,已被困在当场。他一愣之后,见一铜钱剑迎面刺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大怒,喝道:“敢戏耍本王,你找死!” 大喝声中,他手一晃,竟凭空出现一柄弯刀。刀如圆月,一刀斩来! 这一斩,速度极快,力道极雄,竟不比江湖用刀名家差上分毫。 小道士大吃一惊,好在这数月来,他一直有苦习青城剑法。当下他手腕一抖,铜钱剑剑尖一偏,正正抵在弯刀的刀尖处。然后他手一松,铜钱剑远远飞开。 这一招出乎意料,鬼王正纳闷时,却见小道士已闪身欺到,手中,正握着一张熟悉的符篆。 鬼王此时被六合阵困住,身子移动不得。他也不动,笑道:“一张破邪符而已,若不是……” 若不是有那鬼阵相助,能奈得我如何?这话他还没说完,那符已贴在他身上。 鬼王立时浑身剧震,他失声叫道:“不对,这不是破邪符!” 这当然不是破邪神符,这是,驱鬼神符! 上次在贾府中,小道士竭尽全力,请动了一些神灵之气。这些神灵之气,大部分被林妹妹所用,也有一些,就进了驱鬼神符中。 而此时,那一点神灵之力,和驱鬼神符中残留的最后一点,全力爆发! 寻常符篆中,驱鬼符对鬼物的杀伤力最大。更何况,这可是灵宵神符。虽然这神符远不在巅峰之时,可鬼王也虚弱的很啊! 自然,鬼王重伤。 凄厉惨叫中,鬼王怒极,他怒喝道:“爷爷我撕了这破符!” 他浑身黑气爆涨,鬼爪便抓起驱鬼神符,鬼叫声中,猛力一捏。 但见,神符中的金线立时如闪电般穿梭。鬼王手上沸腾的黑气,便如水遇到了火,一时蒸腾出无数黑烟。 小道士大喝道:“再给你。” 脚步移走间,再一张神符贴在鬼王身上。正是,破邪神符。 破邪神符一出,本已金光黯淡的驱鬼神符中,那淡金色的神灵之气里,忽地多出了一些金黄的金点。这些金点一现,驱鬼神符的威力更加一成。 两张神符相响应,威力更增。鬼王哪里经受得了,鬼体都欲溃散。 “接着!”朱雀儿这时才反应过来,手中桃木剑一丢。 小道士接住,正要痛打落水狗,鬼王蓦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鬼叫。 这声鬼叫后,他的整个身体炸开,炸开了,漫天黑气! 这一炸后,六合阵告破。便连两张神符,也从鬼王的身上飞了出去。 漫天黑气再一凝,鬼王重现空中。只是身形刚一现,他就从空中坠落,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此时,鬼王气息大弱。再不似人刚出场时,气焰滔天,让小道士都看不清虚实。 鬼王勉强站定后,怒极,惨笑道:“好,好,今日一时大意,本王竟栽在你这小子的手中。便是当年的那帮和尚道士,也没能让本王受如此重伤!” “很好!小子,你纳命来吧!” 说着,鬼王身子一晃,竟幻出了,六个一模一样的鬼王。每个鬼王再手一扬,手中各出现了一柄圆月弯刀。六柄弯刀,齐向小道士当头斩来。 小道士骇然失色! 他根本分不出,这六个鬼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六柄弯刀,已封死了他一切闪躲的路线。 这一招,他根本,无从抵挡! 正文 319 再见,手心里的宝宝 这一招,小道士,避无可避! 他只能一咬牙,手按在八卦镜上,向坎位的那鬼王杀去。 六选一,他只能拼运气。若是选错了,那就,…… 自己身上的八卦镜和法衣,绝抵挡不住鬼王的全力一击! 关键时刻,朱雀儿叫道:“错,是乾位!” 小道士不假思索,桃木剑一转,迎向乾位。 果然没错!正是乾位。 桃木剑和圆月弯刀相交。立时,弯刀黑气蒸腾,桃木剑白光大盛。小道士浑身一震间,终挡下了这一击。 而剩下的五柄弯刀,不过是虚影,砍在小道士身上,便连八卦镜都未曾激发,皆被法衣挡住。 六影合一,鬼王现出真形,闪身退却。 他狂怒:“好,好,看这招,你怎么破!” 他身子再一晃,这次只化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鬼王,左右杀来。 朱雀儿大叫道:“都是真!” 小道士冷笑一声,手往腰间一抹,四张驱鬼灵符向左边的鬼王飞去。然后他挺剑,杀向右边的鬼王。 鬼王这般分身后,每一分身的实力都远远逊于真身。于是左边的鬼王被灵符打得啊啊鬼叫,右边的鬼王刀剑相交之下,弯刀立碎,再中一剑。 身子合二为一后,鬼王气得暴跳如雷。他虎目圆睁,狮口大张,仰天狂呼。 小道士大笑:“哈哈,什么鬼王,看着是老虎,其实不过是只小花猫。小猫猫,来来来,让道爷我打烂你的猫屁屁。” 这话一说,鬼王怒极,不顾一切地杀来。 要的,便是这效果。此时正是鬼王最虚弱的时候,现在不趁机除掉他,等他恢复后,小道士岂会是他的对手? 小道士正心中暗喜,却不料,那般气势汹汹、怒得直欲择人而噬的鬼王,杀到中途,竟然一闪身,幻化出了六个一模一样的鬼王,然后分成六个方向,四下奔逃! 小道士目瞪口呆,朱雀儿瞠目结舌! 小道士反应过来,急道:“哪个是真?” 朱雀儿再愣了一下,才一指西北。 小道士气结:“这个时候才说,你以为我还追得上?” 西北,鬼王现出真身,丢下一句狠话:“三年之后,本王必取你二人性命!” 看着鬼王倏忽远去,小道士无可奈何,心中恨恨,跺脚长叹。 朱雀儿一步一挪地移到小道士面前,低垂着头,弱弱地说道:“丑道士,对不起!” 小道士火正没处发,当下怒道:“是啊,你做的好事。” 朱雀儿嘴一撇,眼泪就要出来了:“要不,你打我吧!” 小道士眼一瞪:“是得打,必须得打,要脱了裤子打屁屁。” 朱雀儿脸一红,然后也怒了:“好啊,想脱姑奶奶的裤子,是不?可以,姑奶奶我随你怎样。可完事后,你若敢不休了你的夫人,迎娶姑奶奶我过门。哼,姑奶奶我必定一剑割了你的狗头!” 这个嘛,小道士讪讪一笑,立即改口说道:“雀儿啊,其实今天的事,着实怪不得你。你也是中了鬼王的鬼术,身不由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再说了,若没有你的阴阳眼在,我可分不清鬼王的分身,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那样我必死无疑。你可是立了大功哦!” 朱雀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玉壁那走去。只是走了一程后,她嘴里轻轻地说道:“哼,没胆子的丑八怪、穷酸、色鬼!” 小道士一步一挪地跟了过去,讪笑道:“雀儿,瞧出什么没?” 朱雀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看你一副要打人的模样,怎么一转眼间,就笑得没个正形。丑道士,你这变脸的功夫,跟你脸皮的厚度有得一拼,都堪称一绝!” 小道士嬉笑道:“贫道行事,向来顺本心,合天意。这不是还有三年时间吗?若是天意让我在此期间遇见鬼王,贫道自会斩妖除魔。若是天意要这鬼王养好伤,出来祸害苍生,贫道自会联合同道,拼死一博!在此之前,贫道自然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想那么多干嘛?徒增烦恼而已。” 朱雀儿讽刺道:“丑道士,你看得倒还真开。” 再看了一会,朱雀儿说:“你个丑道士,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想想办法,冶好我家可爱。” 小道士一指玉壁上的一处,笑道:“办法不就在这吗?” 鬼王破壁而出后,那玉壁大半已残损,却有一处依旧完好。 那一处,附着一节树根。树根的最末端,正是原来灵宵神符所在。 小道士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棵树必是养鬼木。这截树根生长到这后,正挨着灵宵神符。受神符中的神灵之气滋润,天长日久便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于是这截养鬼木,就有了灵性。” “可爱生前应是刚出生的婴童,不幸死后,魂魄附在了这养鬼木上,无意中游移到了树根这。吸收了其中的灵气后,最后变成了灵鬼。” “灵鬼虽然还是鬼,但也算是灵物。天地之间灵物何其稀罕,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世一个。我们的可爱,这份福缘,啧啧,比起你我来,怕也差不了多少!” 朱雀儿小嘴一嘟,说道:“才不是我们的可爱,是我的可爱,我才是他妈妈。” 看着眼前这张宜喜宜嗔的脸,小道士心中一荡,不由说道:“要不,让我来做可爱的爹爹?” 朱雀儿一听,那双大大的眼里忽然闪过几丝媚意,于是瞬间,诱惑力逼人。她小嘴微抿,说:“好啊,只要你愿意。” 小道士的心弦猛地一震,再不敢接这话题。他指着那树根说道:“雀儿,你细细感知下,看这里的气息有何不同?” 见他这般逃避,朱雀儿怒了,高高地抬起了脚,狠狠地踩下。踩着了,还用力地磨啊磨。 小道士紧咬牙关,只当那只痛极了的脚不是自己的。 发泄了一通后,朱雀儿将额头贴的树根,凝神感知。 好一会儿后,朱雀儿说:“这其中的气息,即不是阳气,也不是阴气,更不是神灵之气,倒是真的很奇妙。只是这种气息,好像不多。” “丑道士,如此说来,我们只要将这树根取下,让可爱呆在里面,可爱便会恢复如常?” 小道士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果这里面的灵气不多的话,估计还不行。” “为什么?”朱雀儿问。 “将树根取下,短时间内可爱自然没有问题。可一旦这其中的灵气被可爱吸光,天地之大,到哪儿再在找一个如同此处的奇异所在?到那时,可爱估计就得活活饿死。” “那怎么办?”朱雀儿大急。 “那阴脉近在咫尺,这树的树根又很是庞大。想来阴脉中阴气,应能顺着树根进入此处。所以我想,这里的灵气在被可爱吸收完后,应能自行再产生。所以唯一的办法是,不要将可爱带走,让他呆在自己的家里,慢慢地长大。等长到足够大,可以直接吸收天地间的阴气时,你再把他接走。” “不行!”朱雀儿一听,将可爱拢在手心中,怒道:“不行,绝对不可以,我是可爱的妈妈,我怎能让可爱离开我。” “丑道士,你在这说了半天,都是应该,可能,一点都不敢肯定。你这么说,定是眼红姑奶奶我得了一个灵鬼,所以才故意拆散我们母子俩。” “丑道士,你坏死了,我才不会让你阴谋得逞!” 小道士叹道:“雀儿,你对道术所知甚深,就是风水,你懂得的也不少。你自己想想,我说的有没道理?” “当然,你也可以将树根取下。可它一旦取了,便再也接不回去了。你可得想清楚?” 朱雀儿想了下,忽然捂着耳朵大哭:“我不听,我就是不听。我不想,我就是不想。” 哭着,朱雀儿忽然从袖中滑落鸳鸯剑,持剑便是砍去。 小道士见了,心中一叹。 可那剑,却没真个砍下,在那树根前生生悬住,然后朱雀儿丢下鸳鸯剑,捂着脸,大哭着跑开。 好一会儿后,朱雀儿才红着眼回来。她双手捧着可爱,呆呆地看了半晌后,一咬牙,终于将可爱放在那树根上。 便如水融入了海,可爱自然而然地,就融了进去。 朱雀儿凝神感知了很久后,说:“丑道士,你说的对,这里的确是可爱的家。可爱正在他的家里睡大觉。那些奇怪的灵气,正使劲地往他的身子里钻。” “丑道士,你能不能在这多呆一天,我想跟可爱道个别。” 小道士自然说好。 第二晚。 玉壁前,朱雀儿柔声呼唤。 一会儿后,果然,可爱从树根中爬出,爬到了朱雀儿的手心中,还在上面打了个滚。 朱雀儿大笑。 她笑着踢了小道士一脚:“丑道士,滚远点,姑奶奶我要跟宝宝说几句话,不许你偷听。” 这几句话,一说就是半晚。 小道士都睡着了,再醒来后,看到朱雀儿正坐在他身边,捂着脸哭泣。 小道士心中一叹,不由地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 依偎在他怀里,朱雀儿说道:“谢谢你,丑道士,若没了你,我会伤心死的。” “嗯,雀儿,你跟可爱道了别?” “是啊,我跟可爱说了很多很多。我还跟他做了个约定,几年之后我再来找他。到时,我再不会丢下我的宝宝。” “还有丑道士,你说的是对的。万幸我没有砍断那截树根。” “还有丑道士,你能不能帮我用泥土,将那玉壁遮盖起来,再用些草木做下伪装。不然,可爱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就永远都见不到我手心里的宝宝了。” 小道士自然说行。 结果这一忙,便到了第二天中午。两个人沾满了泥,变成了一个大泥猴、一个小泥猴。 临别前,小泥猴向那座小山挥了挥手: “包熊,祝你早日苏醒过来!” “可爱,几年后,妈妈再来接你。” 正文 320 价值十两的三盘菜 “小二,过来!”朱雀儿喊道。 “来啦!”店小二将毛巾往肩上一甩,低头哈腰地跑了过来:“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你坐。”朱雀儿一指自己身边的凳子。 店小二大惊:“不好吧,小娘子可是仙子,小的这等俗人,怎敢坐在仙子身边?” 小道士沉声喝道:“叫你坐你便坐。” “那,好吧!”店小二“勉为其难”地坐下。只是还没等屁股挨到板凳,他就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那脸上的表情,让朱雀儿见了,恨得牙痒痒的。 店小二低头哈腰地说道:“两位客官,请问有何吩咐?” 朱雀儿冷笑道:“有样东西给你看看,你可得看仔细了。” 说着,她摊开了手。 看着那美如白玉的手,店小二狠狠地吞了口口水,然后才注意到手心中的那样事物。 “这是一根银针,纯银所制,制作精良。”店小二赔着笑脸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客官,请问这银针有什么问题?这针可不是本店的,出了问题,本店概不负责。” 朱雀儿怒了:“猪啊,你往下看去。” “好!”店小二如听仙音,立即顺着手往下看去。目标直指,朱雀儿的那对丰盈。 这还能忍?朱雀儿一巴掌打去,打在店小二的头上:“猪啊,姑奶奶我是说,看银针的针尖。” 店小二仔细一看:“这没问题啊,啊,不对,针尖怎么是黑的?” 然后他猛然醒悟过来,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而出:“菜里有毒!” 可一柄短剑,已无声无息地抵在了他的心口处,将他的惊呼,生生地逼了回去。 店小二瞬间汗如雨下,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他颤声说道:“姑奶奶,这不关小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朱雀儿冷声说道:“后厨那姑奶奶一直有盯着,绝对没问题,有问题的只能是你。哼,上桌前这菜可是有动过的,你当姑奶奶我看不出?” “姑奶奶我是老江湖!” 店小二汗如雨下:“姑奶奶,小的承认,小的一时嘴馋,闻着这香味受不了,偷偷地捡了一点菜吃。小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奶奶饶了小的。” 朱雀儿冷哼一声,拈起银针晃了晃,怒道:“姑奶奶我说的是这事吗?” 店小二哭了:“姑奶奶,小的是本地人,有家有口的,靠着忠厚老实,才在这‘醉玉楼’里做了跑堂。小的万万不敢在菜里下毒啊!” 小道士看他可怜,便说:“雀儿,依我看,这菜里便没有毒,或者,这毒不是他下的。” 店小二连连点头。 朱雀儿冷笑一声,将那盘八宝野鸭移到店小二面前:“好,你既然说没下毒,那现在便将这盘菜给吃了。” 店小二看了看隐隐发黑的针尖,大是惊恐,拼命摇头。 朱雀儿用短剑点了点他的心口:“要么你吃,要么,姑奶奶我来个,一剑穿心。” 小道士不忍心:“不好吧?” 朱雀儿瞪了他一眼:“若是菜里没毒,他吃了能怎样?若是菜里真有毒,他死了也活该!” 店小二逼不住,含着泪,抖着手,夹起了一块鸭肉,往嘴里送去。 手抖得太厉害了,那鸭肉掉在了桌子上。他再次夹起,试了好几次后,终于成功地,吃进嘴里。 他边嚼着,边流着泪,那眼中的悲凄,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动容。 小道士好心,看不下去了,正想说算了时,那店小二擦了擦眼中的泪,忽然笑道:“能吃上一口康师父炒得八宝野鸭,小的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这盘菜可值三两银子啊,整整三两,够小的全家美美的用上一个月。” “既然吃一口是死,吃一盘也是死,那就……” 便见店小二手中筷子如飞,那盘八宝野鸭以飞一般的速度,迅速地减少。 当小道士吞下第三口口水时,一盘价值四两银子的八宝野鸭,已是连汤汁都不剩。 店小二鼓着大大的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忒好吃了。小的平时就算偷吃,也绝不敢吃口鸭肉。今儿个竟然吃了一整盘,爽,爽啊!” “爽吧?”朱雀儿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儿还有盘松树猴头,你也一并吃了!” 店小二浑身一震:“啊,这菜价值四两银子,四两银子,小的便是一年,也用不完。” 他艰难地吞下口中的鸭肉,两眼发光地盯着这盘松树猴头,然后便是,刷刷刷,吃得还更快。 小道士心中叹服,也是人才啊,鸭肉可以只嚼两下,猴头菇更是一口吞一个。哎,瞧他吃得那么香,为什么我狂流口水? 朱雀儿想来也流了口水,于是更怒。 她冷冷说道:“依姑奶奶我行走江湖的经验,这菜里下得必是七日断魂散。此毒歹毒非常,中者不会立即死去,而是会在地上打滚,滚足整整七日,才会吐血而亡。死后要是剖开身子看他的肠子,必是寸寸断裂,所以人称,七日断魂散!” 那店小二含糊地说道:“没事,小的最是怕疼,定等不了七日。肚子一疼,小的便立即投水自尽,保管会死个痛快。” 朱雀儿再冷冷说道:“这盘菜里,下得必是江湖上,最歹毒、最无耻、最下贱、最卑鄙、最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阴阳合欢散。此毒厉害之处,女人中了,立即得抹脖子死去,不然,定会比死更悲惨百倍千倍。男人中了,神智尽失,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也能抱着根柱子,捅出一个窟窿!” 小道士正喝着茶,一听这话,嘴里的茶水喷出了三尺远。他一阵剧烈咳嗽,看了眼身边正襟危坐、神色肃穆的朱雀儿,心中那叫哭笑不得:我的姑奶奶啊,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你不懂,别乱说啊! 这毒,对女人来说,的确是,最歹毒、最无耻、最下贱、最卑鄙、最是让人生不如死。对男人来说,怕是最幸福、最期待、最庆幸、最得意、最是让人生了之后想死,死了之后还想再死。 店小二一听,用极银秽的目光,扫了朱雀儿一眼,银笑道:“若是这样,小的求之不得。小的立即飞奔回家,管叫那婆娘从此闭上嘴。让她明白,小的也是个坚持不懈的伟男人!” 朱雀儿再不晓事,看这两个男人的神色,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她不敢再说,独自再闷气。 不一会儿,那碗松树猴头已被店小二吃了个干净,连盘子都被舔的铮亮。 店小二连打了五个饱嗝。看到桌子上最后的一碗龙井竹荪,他眼睛一亮,端起就喝。 美味再好,可光吃菜,也咸啊! 朱雀儿大惊,叫道:“放下,这菜没毒!” 可已经晚了。 朱雀儿怒道:“好,这碗汤也是三两银子,你赔!” 店小二大惊,赶紧一张口,将嘴里的汤吐到碗里,再一张口,将嚼了几下的竹荪也吐到碗里。 他将碗小心翼翼地推到朱雀儿面前:“抱歉抱歉,先前没说明白,误会了。小娘子,你请用,请慢慢享用!” 朱雀儿牙齿咬得咯咯响。 小道士叹道:“行了行了,你就喝了吧。” 店小二讪笑着,将汤凑到嘴边,见朱雀儿没有阻止,便咕隆咕隆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放下碗后,他摸着肚子,*着道:“哎哟,好饱!哎哟,好吃!哎哟,撑死了!” 朱雀儿眼中满是杀气:“爽是不?好吃是不?你就坐在这,等着毒发身亡!” 店小二连连点头:“好,好,小的刚好也走不动了。” 朱雀儿冷冷地看着店小二,嘴里开始数数。 数到一百多的时候,店小二忽然嘴里“呃”了一下,然后他猛地咬紧牙关,死死地捂住嘴,双眼立时瞪得大大的,一时脸红脖子粗。 朱雀儿拍掌笑道:“妙极,毒发了。” “让你吃,让你这般痛快地吃,让你一下吃了姑奶奶十两银子。我去,姑奶奶我也是第一次点这么贵的菜,最后竟一口都没得尝。” 却不料,店小二梗着脖子,嘴里“咕隆咕隆”地连吞了几大口后,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好险啊!吃得太饱了,差一点就吐出来了。” “这怎么能吐?十两银子啊,足够小的全家美美的用上一整年!一顿饭就吃了十两银子,小的说出去,能生生羡慕死人。” “这绝对不能吐,就是吐了,小的也要一口一口地吃回去!” 小道士和朱雀儿心中一阵恶寒。 再等了好一会,朱雀儿都懒得数数了,店小二都快睡着了,小道士终长叹了一口气:“哎,菜里想必是没毒的。好了,你可以走了。” 昏昏欲睡的店小二惊醒过来,傻笑道:“这么说,小的白白吃了十两银子?” 朱雀儿咬牙切齿,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滚!” 店小二点头哈腰:“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说着他起身,傻笑着,边走边说道:“十两银子啊,呃,好吃,呃,真好吃!” 朱雀儿,小道士…… 看朱雀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小道士哈哈一笑:“这个,雀儿啊,那三道菜看着是极美味。要不我再点上三盘,你我吃个痛快。这次,我请你!” 朱雀儿怒道:“不吃了,气饱了,走!” 小道士的脸垮了下来,他小心地提醒道:“雀儿啊,我俩已经连吃了七天干粮,我做梦都想吃口热菜啊!” 朱雀儿一听,那泪珠子便在眼里打滚。她哽咽道:“丑道士,你是要姑奶奶我哭出来吗?” 小道士立即举双手投降:“走,马上走!” “哼,什么第一酒楼,什么御膳名菜,还十两银子,我去,一看就知道不好吃!雀儿,咱这就走,就是不吃它!” 正文 321 江湖老手和粉嫩新人 “雀儿啊,我好饿啊!”小道士可怜兮兮地说道。 “哼,丑道士,你就是个饭桶,哪像姑奶奶我,”朱雀儿话还没说完,肚里就“咕隆”了一声。 她脸一红,却是一昂头,一挺胸,叉腰喝道:“姑奶奶我就是肚子饿了,怎么着?” “不怎么着?”小道士说道,然后他眼一亮:“看,雀儿,那儿有个食肆。看着是比那什么第一酒楼差远了,但好歹有口热饭吃。” 朱雀儿却说:“不许去。” “啊,为什么?” “丑道士,你傻啊你,我们现在在被人追杀,在被人追杀。”朱雀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想想,你我在酒楼中呆了这么久,追兵肯定已赶到,说不定就埋伏在路旁伺机出手。” “姑奶奶我武功高强,他们定然不会来明的,定然会来阴的,所以十之八九,他们会下毒!那食肆这般显眼,十有八九便是他们的目标。” “没事。”小道士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不是有银针吗,可测百毒。” “你傻啊你,江湖上的毒术诡异莫名,神秘莫测。有好些毒,银针根本测不出来。也有些时候,银针变黑了,却不见得有毒。所以行走江湖,银针根本不管用。最好的办法便是,事事小心,不给敌人任何下毒的机会。” 啊!小道士傻傻地看着她:“那刚刚在酒楼里,你一见银针变色,怎么就那般肯定,菜里有毒?” 朱雀儿有点尴尬:“那不过是姑奶奶我一时忘了。现在真想起来了,赵伯就是这么说过。” 小道士更惊:“啊,雀儿,你的那些江湖经验,难道都是听人说得?你根本就不是行走江湖的老手,而是一个粉嫩粉嫩的江湖新人?” 朱雀儿很是尴尬,于是怒了。 她一脚踢过去,怒道:“丑道士,你是江湖中人,还是我是江湖中人?” 小道士摸着大腿,苦笑道:“自然姑奶奶是。请问这位老手,我们现在该吃什么?” “对啊,吃什么?”朱雀儿眼珠子一转,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一丢,看那叶柄指向西方,她手就往那一指:“就吃这个!” 小道士一看,巨惊:“馒头,又是馒头。” 他哭丧着脸:“姑奶奶,我吃了整整七天白面馒头、粗面馒头和老面馒头,现在还要吃馒头。我们换别的行不?” 朱雀儿头一昂、胸一挺,说道:“不行!正因为姑奶奶都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正因为这馒头最最最是难吃,所以吃这个,才最是安全。丑道士,你是要吃口热菜,还是要留住自己的小命?” “好吧!我选择吃馒头。” 官道外,朱雀儿一勒马缰,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她双目如电,喝道:“不好,林中有惊鸟,必有人埋伏,掉头,往这边走。” 走了再半个时辰,朱雀儿再一勒马缰:“不好,山坡上有野草,无风自动,必有人埋伏,往这边走。” 再走了一个时辰,朱雀儿还是一勒马缰:“不好,左侧道上隐隐有蹄声滚滚,定是敌人追来。这边,走,快走。” 这样半天后,小道士指着眼前的城门,眼泪真的要流下来了:“姑奶奶啊,上午我俩从这城里出发,到了下午,得,又转回到城里来了。” “感情这跑了老半天,人跑累了,马也跑疲了,就是在原地打转啊!” 朱雀儿一看,惊道:“我去,是啊,怎么又回来了?不对啊,姑奶奶我明明是,先往东走,再往西走,再往北走,再往南走的。不可能的啊!” 好一个,先往东走,再往西走,再往北走,再往南走的。小道士只觉得头一晕,差点栽下马来。他手指着朱雀儿,颤声说道:“你!我明明说了是在绕圈子,你非不听。好吧,恭喜你,咱俩又可以进城歇息去了。” 朱雀儿羞涩了,她嘟着嘴说着:“我,我还是小孩子嘛,小孩子犯点错,应该的嘛!”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中忽然涌出来的,强烈的骂人欲望。他长叹:“哎,想道爷我聪明一世,竟会选择相信你这个小孩子。我也真真是,一头猪!” “从现在开始,你这小孩子乖乖地闭上嘴,一切听从道爷我的。” 朱雀儿不乐意了:“哼,丑道士,你别瞧不起我。姑奶奶我可是老江湖,我的每一举动,都大有深意,都是无数江湖前辈,用鲜血换来的教训。你万万不可不信。” 小道士叹道:“好吧,老江湖,再这般折腾下去,怕是无数的敌人都会闻风赶来。到那时,你我便是想跑都跑不了。” “雀儿,你就听我的。数月前我一样被无数人追杀,就是仗着马快,一路疾驰,马不停蹄。这样任是敌人再多,可追不上来又有何用?便是想报信,呵呵,报信的人也快不过我啊。” 朱雀儿不服气:“那方法在川蜀能行,在此地不一定能行。川蜀少马,而江南之地,快马便不少见。那法子当时能行,现在可不一定行。我俩耽搁实在太久,前方的人必定得了消息,早就沿路设下了埋伏。” 一听这话,小道士怒了:“哼,还不是你。” “我说了,我一定要化好装,才可露面。可你死都不让,说整天对着一张丑脸,你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剑杀了我。我说了,一进江南后,似乎有官差注意到我,还有高手在身后尾随。你非不信,说我疑神疑鬼。” 朱雀儿分辩道:“你我自成都府一路赶来,沿途都是大摇大摆的走过,一点事都没有。姑奶奶我哪知道,进了江南后,这事就来了?” “再说,要不是姑奶奶我剑术了得,昨天你就已被官差拿下来,哪还能在这,冲我发脾气。” 小道士想到这一路同行,若不是有她,自己怕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一个小女孩,为了自己吃了一个多月的苦头,便是有些过错,也岂能责怪? 小道士便柔声说道:“雀儿,乖,你最乖了,最听话了。听我的,好吗?你我就一路快马,疾冲过去,神阻杀神,佛阻灭佛。这样定可以的,好吗?” 先前无论他怎么讲道理,朱雀儿梗着脖子,就是不听。可现在他这么温柔地一说,朱雀儿竟乖乖地点了点头,都不带犹豫一下。 小道士于是暗骂自己:你也是头猪!她不就是个小孩子吗?小孩子就得靠哄,得哄,别的不行,懂吗? 两人当即快马加鞭,不走官道,问明了条偏僻的小路,再不停留,往临安府驰去。 这一招果然管用! 一路风驰电掣,无惊无险。便是遇见了几个官差,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匹快马,扬了他们一身灰后,绝尘而去。 待到马跑得实在受不住了,两人寻了个偏僻所在,停下。 朱雀儿咯咯笑着,跳了起来,拍了拍小道士的头,笑道:“丑道士,你这招还真管用啊!” “那是!”小道士洋洋得意地说道:“那可是我夫人教得。” 朱雀儿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她冷冷地问道:“这么说,你夫人使的招管用,我使的招就没用?” 小道士继续洋洋得意地说道:“那是!” 这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急忙一看。 不是一般的不妙,而是,大大的不妙! 但见,朱雀儿那大大的眼里,泪珠儿正滚啊滚的,滚了几圈后,终于掉了下来。 她皱着小鼻子,嘟着小嘴巴,握着小拳头,恨恨地说道:“是,她好,她是你夫人,她什么都好。” “是,我不好,我就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老发脾气,还喜欢欺负你。” 她声嘶力竭地叫道:“她好,我不好,那你找她去就是了,你还陪着我做什么啊!” 说完,朱雀儿转身就走。 小道士傻了。 我去啊,这闹得哪出?完全莫名其妙啊! 真是的,没来由的,她发那么大火干什么?直接就翻了脸。这一个多月来,她没这样过啊! 愣了一下后,小道士才反应过来,急急追上几步,一把拉住朱雀儿的手。 “雀儿,抱歉,是我说错话了,惹你伤心了。你别哭,好不?有话咱好好说,行不?” 朱雀儿流着泪,大吼道:“说,错在哪?” 小道士脱口而出:“我错在……” 然后他想了想,疑惑了:“对啊!我错在哪?” 他诚恳地问:“雀儿,好雀儿,你告诉我,我哪错了?我下次一定改,绝不敢再犯!” “你做在……”,朱雀儿想了想,也愣了下,然后继续吼道:“我怎么知道你错在哪了?你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不用解释。” “好,好。”小道士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雀儿说我错了,那定就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朱雀儿神色这才缓和了点,擦了把眼泪,哽咽着说道:“你说,朱雀儿比许若雪好。” 小道士毫不犹豫:“朱雀儿就是要比许若雪好。” 朱雀儿摇头:“不行,你要指天为誓,说朱雀儿比许若雪好上十倍、百倍。” 啊!小道士傻眼了。 他哭丧着脸,说道:“雀儿啊,我是道士,我怎能眜着良心发誓?” “雀儿,你好,她也好,你跟她一样好。或许,你还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可若说,要好上十倍、百倍,这个,贫道做不到啊!” “你!”朱雀儿哭着喊道:“你个丑道士,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一拍两散,分道扬镳。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关,永不再见!” 看着朱雀儿大哭着,洒下了连串珠泪,往枣红马那跑去。小道士呆立当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转悠着: 我去啊!这是怎么回事? 正文 322 陪你疯狂,然后死去 关键时刻,小道士从不含糊。他冲了上去,一把将正欲上马的朱雀儿,死死地抱在怀里。 朱雀儿大怒,又哭又叫的,一时拳头如雨,打了过来。 这回打得可不是花拳啊,是真有用力啊!小道士疼得龇牙裂嘴的,但他咬紧牙关,就是不松手。 发泄了一通后,朱雀儿终冷静了几分,她怒道:“放手!” 小道士摇头:“不放,坚决不放!” 朱雀儿大怒:“你个色鬼,你手放到哪去了?” 小道士这才惊觉,自己真抱错地方了。一手搂住了腰,一手却搂住了?怪不得这手感,好,忒好了,绵软中又极有弹性。 实在是太好了!于是鬼使神差地,小道士再狠狠地揉捏了一下。 这一下,可真实打实,便连那粒突起,也感知的清楚分明。 待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后,小道士闪电般地松开手,一个后退就蹲在地上,双手还死死抱住了头,摆出了一副任凭鞭打的姿势。 朱雀儿浑身便是剧烈一颤,然后身子猛地一僵。她哪经受得了这个?立时放声大哭,哭得昏天暗地。 见她哭的差不多了,小道士弱弱地说道:“雀儿,这次是我错了,真错了。你打我吧,随便怎么打,只求你能消消气。” 朱雀儿哽咽道:“好,你过来。” 小道士便胆战心惊地挪了过去。 朱雀儿说道:“丑道士,姑奶奶我不打你。” “真的?”小道士先是大喜,继而大惊,他猛地想道:“完了,她不打我,难道是要嫁我?听人说,女人的那处被男人摸了后,就得嫁给那人,不然,就是失了清白,要被沉潭的。” “啊,这下怎么办,死了死了。” 想到这,小道士眼前出现了那一幕: 那时,他和朱雀儿依依惜别。却不知,许若雪就站在他身后。 当时,许若雪一声叹息:“夫君啊,看这朱小娘子的作派,其家世便是比起我来,怕是还要强上几分。这等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屈身为妾?” “夫君,我知道你本性纯良,绝不会故意拈花惹草。可你这桃花运啊,也实在太旺了些,招惹的还尽都是些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子。” “夫君请别忘了,还有一位柔静县主在那等着,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招惹了两位你还嫌不够,非得再惹上第三位,说不得我许若雪只能含恨离去,由得你们三个在那撕扯!” 想到这,小道士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立时觉得,自己左手上依依不舍离去的那份柔腻,瞬间荡然无存。 他老老实实地抱头蹲下,说:“雀儿,你还是打我吧,狠狠地打。” 朱雀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丑道士,你说我使的招,比不得你夫人使的招,姑奶奶我不服气。” “我之前的确出了昏招,但姑奶奶我还有绝招!” “凭这招,我可以将所有欲对你不利的人,甭管是官差,还是江湖人,所有的坏人,竟皆一网打尽!我保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去往京城,再没半个不长眼睛的,敢动你一根毫毛!” 小道士大惊:“开玩笑吧?” 朱雀儿起身,一昂头,一挺胸,傲然说道:“我行走江湖前,我爹爹给了一件保命的宝贝。当时他一再叮嘱,若非万不得已,必不能动用此宝贝。但真要情势危急,用了这宝贝后,只要在大宋地界上,必有人前来相救。尤其是在江南一带,定可保得一命!” “这样,我以你为饵,将所有的坏人都集中于一处,然后姑奶奶我再使出这宝贝。啧啧,那不就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失声叫道:“这,这就是你的绝招!” “你那宝贝,不会是黑白无常手中的哭丧棒吧?铃铛一响,便能生生勾去你我的魂。” 朱雀儿一听大怒:“丑道士,你这是不信我?” 小道士叹道:“你说得实在匪夷所思,叫我怎么敢信?” “好,好!”朱雀儿冷声说道:“我信我爹爹,深信他万万不会害他的宝贝女儿,所以我就信这宝贝定能救命。你若是信我,深信我万万不会害你,你就应相信这宝贝的确能救命。” “你即然都不信我,那还说的什么!” 说着,朱雀儿一咬牙,竟是出指如风,在小道士身上点了几下。 小道士立时身子一软,坐倒在地,再动弹不得。 小道士大惊,叫道:“雀儿,你要做什么?” 朱雀儿哭道:“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连与你夫人相较高下的资格都没有。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今生便缘尽。” “丑道士,认识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也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 “可最后我还是要谢谢你,别了,丑道士!” 看着朱雀儿身子一闪,落在了马上,然后马鞭一挥,策马离去,小道士心中忽然大疼。 莫名其妙地,他喊道:“雀儿,我信,我信你。” 枣红马忽然人立而起,朱雀儿回头看来,眼里泪珠滚落,脸上却笑靥如花:“丑道士,你真的信我,你真的愿意陪我一试?” 小道士长叹一声,苦笑道:“雀儿,我自然信你,我自然愿意陪你一试。” 在心里,他却叹道:“雀儿,当日在涪州城,我落在过江龙的手中。若非你及时相救,我定会生不如死。” “这回我陪你疯狂一次,权当,将这条命还你!” 手中拿着一大叠告示,小道士嘴里发苦。只觉得,这哪里是一张张的纸,分别就是一张张的勾魂符。 “不要吧,雀儿。”小道士已经不知第几次这样哀求道。 朱雀儿充耳不闻,手里拿着刷子和浆糊,兴高采烈地一指:“那,那儿有处空墙,显眼的很,就那。” 小道士苦兮兮地将告示贴上,退后一步,再看了看,只觉得自己实在生无可恋。 告示上分明写着: 本人天一派道士张天一,不幸遭奸人陷害,被朝廷下发海捕文书。再有恶人推波助澜,以致遭天下人追杀! 本人自知此次绝无可能逃脱,就此放弃,不愿再做丧家之犬。故本人向各位官差、好汉宣布,于明日午时,本人在城东三里山神庙处,恭候各位大驾。 本人自知身上赏格极高,不欲众人为抢这赏格而自相残杀。故盛情邀请各位相聚一堂,好生协商,以免刀枪相见。如此,便是本人为这天生苍生,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看完后,小道士再次长叹:自己这作死的水平,实在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只是,看着身边喜笑颜开的朱雀儿,小道士心中泛起了一阵温柔:临死前,能让她开心一场,自己也算是死有所值。 将十几张告示贴好后,朱雀儿顺手再买了几只猪蹄,两人往山神庙走去。 才出了城门,便有几个捕快迎了上来。一见小道士,大惊,腰间钢刀立时抽了出来。 小道士懒得理会,手往身旁墙壁上的告示一指。有识字的捕快便上去念了出来,然后几个捕快,便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小道士。 当中一个一抬手中钢刀,上前一步,喝道:“张天一,既然你不想活了,就随官爷我走一趟。官爷必定在知州大人面前帮你说上几句好话,留你一条性命。” 朱雀儿冷哼一声:“想吃独食,你有这本事吗?” 她手一挥,一道寒光闪去,那捕快大惊,脑中刚动过闪避的念头,便觉颌下一凉,自己引以为自豪的一把美须,就少了一半。 寒光一闪,再回到朱雀儿的手中,几个捕快这才看清,这竟是一枚奇门暗器,当下吓得倒退几步。 朱雀儿晒笑道:“就这等本事,也敢叫嚣。叫上你们的官老爷前去山神庙,去晚了,可别怪分不着一点羹。” 两人便施施然,大摇大摆地,就这样往城东山神庙走去。 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朱雀儿将手中的猪蹄分给了小道士两只。 小道士便接过,啃了起来。 朱雀儿笑道:“丑道士,没想到这等时候,你竟还有闲心吃得下。” 小道士含糊地说道:“如果侥幸不死,那不吃白不吃。万一不幸死了,死前不必做个饿死鬼,更是好事。” 朱雀儿也捧起一只猪蹄,啃了起来。 几口后,朱雀儿问:“丑道士,说真心话,死到临头了,你现在心里想得是谁?” 想得是谁?小道士放下猪蹄,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许若雪。哎,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可怜的孩儿,怕是见不到他的亲爹爹了。 脑中第二个想到的,是柔儿。自那夜洞房花烛,将一生的清白献给自己后,这个可人儿就再无音讯。也不知,她有没找到柳清妍?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还安好? 再想到的,却是很多人,悟玄子、天玄子、醉道人、李三娘等等。 于是小道士心中长叹:“原来自己在这尘世间,已经有了这么多羁绊!” “真的,不想死啊!” 朱雀儿用油乎乎的手,捅了捅小道士:“丑道士,姑奶奶我忽然觉得,这样和你一起死去,其实也是很好的。因为这样,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可不是你的夫人,那个恶女人。” 这样和你一起死去,其实也是很好的。因为这样,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这话,让小道士心弦剧震。 他震惊地看向朱雀儿,却看到,那双原本清澈的大眼睛里,此时却是荡满了涟漪!那涟漪轻轻晃荡着,将无数的柔情,悄无声息间,荡进了他的心中。 于是,小道士心里,一时深情无限! 可许若雪的音容,在这个时候,就那么忽然而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小道士浑身一震,他匆促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他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正这个时候,山神庙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于是小道士苦笑道: 雀儿,这下好了,你我便是不想同日死,也再不可能! 他们来了! 正文 323 龙腾天下惊 脚步声响,一时不知多少人,将山神庙团团围住。 小道士满以为,下一个瞬间,便有无数人一脚踢开庙门,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一涌而上,将他吹成肉酱。 可没人!那么多人围住山神庙,却无一人冲进来。 只听外面纷纷扰扰,那许多人好像分成了几拨,各占了一处方位。然后便是嘻嘻哈哈声大起,这儿一句“李兄,你也来了”,那儿一句“张老哥,久仰久仰”。 小道士狐疑地看向朱雀儿,朱雀儿嫣然一笑:“不理他们便是,不到子时,他们是不会进来的。” “喂,张天一,你说呆会儿,我不拿出那宝贝怎样?” 小道士只觉得心里猛跳,口中发干,他嘶声说道:“哈哈,雀儿,你在开什么玩笑?救命的宝贝不拿出来,那你我真一点生机都没了。” 朱雀儿笑道:“因为我想跟你死在一起啊,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生不同床,死则同穴’” “一想到你的夫人还守在青城为你生孩子,而我已和你已依偎着死去,我怎么就那么开心嘞?” 说着,朱雀儿便真依偎进了他怀里。 小道士只觉得浑身僵硬,心乱如麻。 他再是简单、单纯,可朱雀儿的情意已表现的如此明显了,他哪还不清楚? 小道士心中一时叫苦连天:完了,完了,惨了,惨了。夫人啊,我是真不想招花惹蝶的。可莫名其妙地,这般娇艳的花儿,怎么就掉进了我的怀中? 朱雀儿那双大大的眼盯着他,柔声说道:“丑道士,这样你说,好不好?” “张天一,你说好嘛!” 小道士嘴巴扯了几次,终于干巴巴地说道:“雀,雀儿,我是想嘞,这人死不如赖活,这能不死就不死。真要死的时候,我自是愿意和你死在一起。可能不死的时候,咱还是好好活着。你说是不?” 朱雀儿一听,大大的眼里,波光猛地一颤。然后她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她起身,在小道士的胸前,轻轻地擂了一拳。她笑道:“我去,瞧你这熊样,姑奶奶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啦。” “哼,姑奶奶我青春年少,风华无敌,这世间的万千滋味都还没尝够,怎么可能舍得死去?我爹爹就我一个女儿,我若死了,他老人家得多伤心?” “便是要死,姑奶奶我才不陪着你这丑八怪、穷酸、色鬼去死。我去,你算什么?哼!” 这声哼后,朱雀儿眼中的泪,眼看便要掉下来了。她却生生地忍住,拿起了一根猪蹄,张开雪白的牙齿,猛力咬去。便是咬在了骨头上,她也不放松,使劲地、拼了命地在那咬啊咬的。实在咬不动了,她大怒,将手中的猪蹄远远地丢了出去,怒道:“你这对猪,便连你也欺负我。” “呜呜,连猪都欺负我,姑奶奶我不活了。” 小道士见了,只觉得心中复杂莫名的种种情绪竟都不见了,心里只剩疼,很深、很重、很浓的心疼!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双手,轻轻地将朱雀儿搂在怀中。 朱雀儿浑身一僵,然后便放松了下来。头倚在小道士的肩上,她泪如雨下! 一时,两人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好一会儿,庙外一个粗嗓门喊道:“奶奶个娘的,子时到了!” 然后便是: “池州知州李大人来访!” “狂龙帮三百帮众来访!” “天鲨帮二百故人来访!” …… 一时官面上的,江湖上的,竟有十来股势力,齐聚这山神庙中。 通报完毕,然后一声巨响,山神庙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一凶神恶煞的大汉狞笑道:“张天一是吧,请。” 小道士和朱雀儿,并肩走出山神庙。 只见数百汉子,将这小庙围得水泄不通。见二人出来后,无数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小道士身上。然后一转,再齐刷刷地聚在朱雀儿身上。一时,各种奇声怪叫不绝于耳。 朱雀儿何曾遇到过这等时,便觉得,不只脸上的面纱,便是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在这无数火辣辣、赤果果的注视下,被剥得一干二净。 不由自主地,她躲在了小道士身后,于是怪笑声更大。 那一脚踢开庙门的大汉大笑道:“张天一,你个属耗子的,我狂龙帮抓了你数月,今儿个,总算将你给逮住了。哼,有我狂龙帮杀堂堂主在此,你便是插翅也别想飞。” 他右边一个官员笑道:“那就有劳张堂主了,辛苦将此贼拿下。” 张堂主笑道:“李大人,这个好说,不过要某辛苦一场,之前说好的好处,可得多分润一点?” 李知州冷声说道:“你等江湖人士,最是见利忘义。也罢,就按先前商议的,还是有劳天鲨帮吧。” 左侧一中年老者笑道:“这个好说。” 山神庙庙后,有些人分成数批,聚在一起,脸上皆愤愤。一人忍不住大叫道:“好处都被你等拿了,我等难道就白跑一场不行?” 张堂主呵呵一笑:“李大人,看你了。” 李知州就怒喝道:“过江龙本官是要给几分薄面,你等这些地头蛇,也敢在本官面前嚷嚷?池州府的牢房那还空得很,你等有谁想过去住住,就站出来。” 这话一说,那些人齐齐往后退一步,再不敢吭声。 见这些人目中无人,已将一切好处瓜分个干净,好似自己已是死人,朱雀儿于是大怒,她怒道:“哼,想要那些悬赏是不?这个,得问姑奶奶我同不同意!” 她这话说得豪气,无奈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奶声奶气。于是这话一说出来,无数汉子大笑。 “啧啧,这话里怎么透出股奶香味,听得老子肚子都饿了。妈妈,我要吃奶。” “这身材,绝了。小女孩的身子,大女人的*。我去,老子要撕了她的面纱,撕了她的衣服。啊,啊,受不了啦。” 便连那张堂主也是双眼发光:“这女人,我要了,之前的赏格,我让了两成。” 那中年老者吞了口口水:“我让三成。” 李知州正色道:“这女人跟朝廷钦犯在一起,或是同谋,或是被胁迫,本官得将她带到府衙中,好生审问个明白。” 朱雀儿哪受得了这些污言秽语,她站出来,指着这帮人,哽咽道:“你们,你们太坏了。” 然后她怒道:“哼,姑奶奶若不是存了将你们一网打尽的主意,又怎么会将你们这些坏人召集在此?” “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奶奶本想饶你们一命,可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就,休怪姑奶奶今儿个,大开杀戒!”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奇怪的事物,对准众人。 众人大惊,纷纷躲避,一时乱成一团。 有人惊道:“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绝世暗器暴雨梨花针?” 此言一出,便是张堂主也骇然失色,运起身法,倏忽间消失在人群中。 朱雀儿得意地一笑,再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然后往那事物的尾部,凑去。 众人更惊。 可有人却大叫:“奶奶的,这是屁的暗器,这就是一支烟花。” 便有人也说道:“我去,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一只穿云箭。” 穿云箭?众好汉定下神来,细细一看,果然。 于是无数人大笑。有人笑道:“哈哈,穿云箭,就是射在了身上,连老子的鸟毛都点不着一根。” “哈哈,小娘子,擒下你后,老子就拿这支烟花,往你的小洞洞里射。” 就连小道士也叹道:“雀儿,你还是赶紧逃吧。落到他们手中,你定是生不如死。这支烟花,哦不,这支穿云箭,就算了吧。你我从哪里能找得出救兵来?” 朱雀儿狠狠一摇头,她涨红着脸,用火折子点燃了穿云箭。 火花嗤嗤声中,朱雀儿奶声奶气地叫道:“一朝风云会,龙腾天下惊!” 她话音刚落,“咻”地一声,穿云箭破空而出,在空中,炸开! 那烟雾,却并未散去,而是隐隐地,痴线成了,一个龙形。 一条腾飞于空的,龙! 龙腾! 龙腾了,可没有天下惊。 众汉子中,许多人大笑。 有人笑道:“我去,这哪是一条龙,这分明就是一条蛇。” 狂龙帮中,一红脸大汉更是狂笑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小娘子,穿云箭放完了,你的千军万马要是还不过来,老子的千军万马,可要杀到你身子里面去了。” 说着,他忽地一掌劈来。掌风烈烈,刮起了朱雀儿的面纱,露出了面纱下,那张无敌可爱的脸。 一看到这张脸,红脸大汉双眼蓦地通红,他痴痴地说道:“*,真正的*,最最极品的*。啊,啊,受不了,老子受不了。” 他忽地一用力,生生地扯烂了自己的裤子。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竟通红着眼,挺着那不雅之物,向朱雀儿逼去。 朱雀儿再是胆大,这一下也真真被吓到了。她躲在小道士身后,哭着说道:“我要杀了你!” “来啊,来啊!”红脸大汉擂着自己的胸膛:“你不杀我,老子就要捅死你。来杀我啊!” 朱雀儿大哭:“你个畜生,我定要杀了你。” 红脸大汉狞笑着,再一把撕去了身上的衣服,就那么光着身子,弯下了腰,就要狠狠地扑上去。 可这时,红脸大汉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杀一个畜生,何需小娘子亲自动手!” 红脸大汉蓦地转身,他伸手怒指张堂主,喝道:“你说什么?” 张堂主呵呵一笑,他摇了摇头,说:“我说,杀一个畜生,何需小娘子亲自动手!” 红脸大汉狂怒:“你……” 这个“你”字才一出口,他的眼前,忽然刀光一闪。 然后,血箭喷出,他的头,竟高高地飞了出去,再滚落于地! 滚了滚后,那头正对着张堂主。那双大睁着的眼里,分明地还残留着,极度的震惊。 张堂主慢条斯理地收刀归鞘,淡淡地说道:“杀你这么一个畜生,哪还敢劳烦小娘子。” “有我出手,便够了!” 正文 324 无比神奇的大逆转 这一下,突如其来,一时满场皆寂! 足足十几个呼吸后,红脸大汉身后的一个汉子才跳了起来,戟指怒道:“张堂主,副堂主向来对本帮忠心耿耿,立下无数大功。你怎可因为一个外人,就敢对副堂主下此毒手!张堂主,你是要背叛本帮吗?” 张堂主理都不理他,他看着地上那双死不暝目的眼,说道:“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武功比我高,功劳也比我大,却一直只是副堂主,而我才是堂主?因为有些事,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才是帮里的核心人物,而你,不过是一个打手。” “而你们,”他回身怒喝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乖乖地闭上嘴。副堂主该不该死,我有没有背叛本帮,自有帮主他老人家定夺,用不着你们在这猜三猜四。哼,若不闭嘴,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他这一怒,一些脸上愤愤的汉子赶紧低下头。 张堂主这才满意一笑。他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说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小娘子见谅!” 请的是,小娘子见谅。一直呆呆着的小道士于是让开了身,现出了他身后,仍在呆呆着的朱雀儿。 朱雀儿愣愣地说:“见,见谅?这么说,你们不杀我了。” 张堂主恭敬应道:“小娘子是天大的贵人,我狂龙帮上下,谁敢动小娘子一根毫毛?” 说着,他起身,虎目扫了一圈,寒声说道:“我相信,在这的所有人,谁也不敢真伤到小娘子分毫。” “一朝风云会,龙腾天下惊!”李知州一直在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到这时他眼睛忽地一亮,深深地看了朱雀儿一眼,他脸上竟然堆满了笑。 他笑道:“原来是朱小娘子当面,本官先前不知,实在多有得罪,还请小娘子不要见怪。” “有本官在此,小娘子请放一万个心,你和你的朋友定然安然无恙。” 说着李知州一转身,瞪眼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有贵人在此,你等还不上前好生护卫,傻站在这干嘛?” 那帮官差愣了一下,才纷纷拨出刀,围在小道士和朱雀儿身边,果真守卫的严实。 那天鲨帮的中年老者最后才回味过来,瞬间脸色惨白。看到张堂主和李知州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他硬着头皮站在朱雀儿面前,额上的汗竟蜿蜒流下。 他一咬牙,说:“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某自断一指,以为赔罪!” 说着,他右手掰住左手无名指,一用力,一声脆响,竟真生生地将自己的折断。 看着朱雀儿,中年老者问:“不知这样可否?” 见朱雀儿不答话,他一咬牙,再掰住左手小拇指,又要用力。 朱雀儿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叫道:“可以了,可以了。我,我没叫你自断手指,你,你自己掰得,可不关我的事。” 她的话音里,明显带着哭声,显然吓得不轻。 中年老者勉强笑道:“这自然不关小娘子的事。是某自作自受。既然小娘子大人有大量,我等不敢再打扰,这就告退。” 他一挥手,天鲨帮的帮众大气都不敢出,迅速离去。池州府的众地头蛇见势不妙,也悄然跟着离去。 张堂主笑道:“算他识相。” 然后他看向朱雀儿,恭敬说道:“不知小娘子还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朱雀儿双手乱摇:“没,没什么吩咐,你们回去吧。还有,若是可以,以后能不能不要再为难天一道长。” 张堂主应道:“在下从命。只是天一道长这,在下可作不得主,还得请示过帮主他老人家。” “哦,好,好。”朱雀儿说道。 张堂主一挥手,于是狂龙帮的人也离去。 张堂主走在最后,临别前,他深深地看了朱雀儿一眼,说:“小娘子,请听在下一言,还请远离天一道长。不然,小娘子必会很受伤害!在下告退。” 说完,他不给朱雀儿发问的机会,匆匆离去。 一旁的李知州笑道:“只剩下老夫了。” “小娘子,可否随老夫前去府衙一趟。老夫那新到了上好的碧螺春,正可以为小娘子压压惊。” “啊,这个,不用了,谢谢。” “如此,老夫便告辞了。那些地头蛇不长眼睛,惊到了小娘子,老夫回去自会收拾他们,以为赔礼。” 李知州微微一笑,一挥手,领着众官差离去。 一时山神庙里,只剩下了小道士和朱雀儿。 两人站在山神庙前,茫茫然地,只觉得自己似做了一场大梦。 刚刚喊打喊杀,似要活捉了小道士,生吃了朱雀儿的那么一大帮子人,就这么,离去了? 那么多人的包围中,自己连根毫毛都没伤到?而对方,一个堂主杀了一个副堂主,一个帮主自断了一根手指? 我去,这么神奇的事,不是做梦是什么? 发了一会儿呆后,小道士用手捅了捅朱雀儿:“雀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雀儿也用手捅了捅小道士:“丑道士,姑奶奶我还想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那穿云箭是你的,可不是我的。” “我去,那穿云箭也不是我的,是我爹爹给我的。” “那你爹爹?”“那我爹爹?”两人同时说道。 小道士笑道:“雀儿,看来,你有个超级了不起的爹爹哦!” 朱雀儿一昂头,一挺胸:“那是,姑奶奶我有个超级了不起的爹爹。” 可刚说完,她又疑惑道:“不对啊,我爹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好像没什么了不起。” 小道士晒道:“你就装吧你,张堂主、李知州这等人,若不是看在你爹爹面子上,难道还会高看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呵,还贵人?夫人还差不多,还是临时夫人,用完了就休。” 朱雀儿皱起了眉尖,在那想啊想的,想了一会儿后,她说:“可是我爹爹真没什么特别啊。若真要说特别,那也是特别地对我好。” 小道士便问:“雀儿,你爹爹是做什么的?” “他是一个道士,在朝中太史局中为官。” “太史局?” “就是原来的司天监。” “哦,你爹爹道法必然精深。” “那是!我爹爹不止道法精深,风水之术更是了得。可惜我对这两样都不感兴趣,不然,呵呵,有我爹爹的亲自教导,小道士,我必强你十倍。” 道法精深,风水之术更是了得,还在朝中为官。小道士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一个念头从他心中一掠而过。于是他的心,忽然变得很烦躁、很慌张。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莫名的心境,小道士问:“你家里那个赵伯,又是什么人?” “赵伯啊,他极得我爹爹的信任,名义上是我家的管事,可实际上,我爹爹手下有一帮很有本事的道士,他们中领头的,就是赵伯。” “小道士,我告诉你哦,赵伯可厉害了。他画起灵符来,随手就是一张,跟喝水似的。” 随手就能画灵符?这份本事,自己便是有天佑笔在手,怕也不及吧! 小道士沉默了下,问:“你爹爹平日里做些什么?” 说起这个,朱雀儿的话中便有了几分怨气:“哼,他就一个劲地在忙。我越大,他便越忙。一下子说去江南,一下子说在京城,一下子又去了川蜀。甚至有整整四年,我不曾见过他,他一路去了金国、草原和西域。有时候恨起来,姑奶奶都不想认这个爹爹。” “雀儿,一直在听你在说爹爹,你娘亲嘞?” 提起娘亲,朱雀儿的情绪立时低落了下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亲就去逝了。我甚至都记不清,她的音容相貌。我只记得,我娘亲去逝后,我爹爹非常伤心,伤心欲绝!” “那,你娘亲早就不在了,你爹爹又老不在家,你岂不是很孤单?” “是啊,”朱雀儿眼中泪花闪烁:“丑道士,虽然我爹爹、赵伯他们都对我极好,可他们都太忙了。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无聊,无聊到只能找大瘦、二头、三舌、四水他们玩。” “大瘦、二头,这名字好生奇怪。” “因为他们都是鬼啊,是我家养得鬼仆。大瘦是哥哥,是饿死鬼,二头是弟弟,是大头鬼,三舌是姐姐,是吊死鬼。四水是妹妹,是淹死鬼。” “既然能陪你一起玩,那这几个鬼定有开了灵智,应该便是阴神。一个家中,竟能养着四个阴神,这……”小道士更是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小道士问:“雀儿,你有没有注意到,那狂龙帮的张堂主看我时,眼里满是恨,就似是我跟他有莫大的过节。可我跟江湖人士极少结怨,除了,除了上次有个帮派追杀我,被我反杀了他们三十号人。” “而那张堂主,对你却极是恭敬。那模样,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你的属下,而你手握他的生杀大权。” “雀儿,我,我问你,你在你家中,有见过那张堂主没?” 朱雀儿终觉得不对。 她虽然单纯,却绝对聪明。之前只是沉浸在欢喜中,没有注意到小道士的异常。可这次,小道士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她哪里还不明白? 朱雀儿心中猛地一惊、再一慌。,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的心中猛地窜起。可没待这念头窜进她的脑海里,朱雀儿就惊慌失措地抓住了它,看也不看,一把将它捏得粉碎! 朱雀儿怒道:“姑奶奶我在家从没见过什么张堂主、李堂主。我爹爹从来只与道士、官员来往,可不曾接触过什么江湖中人。” “丑道士,你在想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道士苦笑着摇了摇头:“雀儿,我没想什么,我也没说什么。” “哼,没什么?那你问得这般清楚干嘛?难不成,你是想打探下姑奶奶的家底,好向我爹爹提亲?” 小道士一愣:“怎么可能。” 朱雀儿于是更怒:“那你啰嗦个什么!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 说着,朱雀儿怒气冲冲地离去。 小道士独自站在山神庙中,呆立良久后,一声长叹! 正文 325 最是伤情离别时 这一次,朱雀儿生了足足两天的气。小道士使尽了手段,才终于哄得她开心。 由池州过徽州,前面不远,便是临安府。 于是,刚刚开心起来的朱雀儿,又越来越不开心。甚至,她开始在路上磨磨蹭蹭。小道士明知道她在故意拖延,可也没说什么,由着她。 这一天,两人又起了个大晚,才赶了二十几里路,朱雀儿便说,累,累极了,就吵着要休息。 小道士无奈,在县城住下。 找到客栈,才刚安顿好,朱雀儿就兴冲冲地推开了房门:“丑道士,走走,姑奶奶我听人说,这儿西边不过三里处,有一湖,名中清翠湖。湖水极清,湖心还有几处小岛,景色非常的美。有好些文人骚客,不远千里来此湖哦。” “现在天色还早,你陪我逛逛去。好不好,好不好?” 小道士心中腹诽,你也知道,现在天色还早?还有,你这样子,像是累极了? 可美人软语相求,小道士自不敢大煞风景。当下便随着朱雀儿出了客栈。 两人也不骑马,雇了辆马车,缓缓向清翠湖行走。 马车还算宽敞,可朱雀儿非得要和小道士坐在一起。马车驶得还算平稳,可朱雀儿的头晃啊晃得,就晃到了小道士的肩膀上。 “丑道士,再过数日,你我就抵达京城了。”朱雀儿声音很是消沉。 “嗯!雀儿。”小道士心里也很不舍。 “丑道士,京城的事办好后,你是不是要回青城?” “嗯。”小道士犹豫了下,终说道。 “是啊,你的妻子肚中怀了你的孩子,你自然是要回去的。你们一家三口,自然是要团聚的。”朱雀儿闭上了眼,眼中不知不觉中,有泪流下。 小道士不敢看她,心里只觉得很闷,还很疼。 “对了,”朱雀儿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丑道士,我看你一路被人追杀,你此去京城要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险,是不是有性命之忧?” 小道士老实承认:“是很危险。” 朱雀儿眼睛瞬间大亮,拍手笑道:“那就得了。你虽然道术极深,可武功真不怎样。这一路上,若不是有姑奶奶我护着,你早就死了几次。” “既然你在京城有性命之忧,那何不再请姑奶奶我……” 说到这,朱雀儿没再说下去。任是她再不懂事,女孩子家家的,下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只能期待地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脱口就要说“好,正想劳你的大驾”,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想到,许若雪正大着肚子,眼巴巴地在等她的夫君回家,自己岂能再跟朱雀儿这般不清不白地纠缠下去? 两人现在相依相偎,已是明显地逾越了规矩,要是再这样在京城呆上数月,孤男寡女的,两情相悦之下,不发生点什么,都不可能! 可朱雀儿是官宦之家出身,家中豪富,家世雄厚,有这样的出身,他张天一和朱雀儿有可能在一起吗? 绝无可能! 朱雀儿她不可能为妾,而夫人只有一个。 一个夫人之位,已有许若雪和柔儿在争,纠缠至今,依旧毫无办法。若是再加上一个朱雀儿? 我去,还能再作死些吗? 哎,事情真走到那一步,依许若雪的性子,她真大有可能抱着孩子,远遁他乡,终生不再与自己相见。然后,剩下柔儿和朱雀儿继续在那厮杀。 柔儿和朱雀儿,虽同是千金贵女,可柔儿外表看着极柔,内心有时却极刚。而朱雀儿是小孩子脾气,骄纵起来也是不顾一切。这两人碰到一起,那还不杀得血流成河?到那时,又是谁胜,谁负?或者,又是谁生,又是谁死? 想到此,小道士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叫你拈花惹草! 事情不知不觉中发展至此,其实不过是性格使然。 小道士的性格,说好听点叫淡然,万事不萦于心。说难听点叫不想事,事不落到头上来,他是真不会用心去想。再加上,他天生对情爱之事很是迟钝。于是一路前行,他一直未曾觉得,这样有何不可。 而朱雀儿更是单纯的近乎一张白纸。别的女孩过了碧玉年华,总会思些春,总会明些情。可她倒好,依旧懵懵懂懂,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全无顾忌。 结果这两人越是前行,情意就越深,待终明白不对时,彼此已是深陷情网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好在小道士终于明白了过来。 所以他沉默。 他不忍心拒绝朱雀儿,可也实在不敢再让朱雀儿陪在身边,所以他只能沉默。 他的沉默,让朱雀儿眼中的期待,渐渐黯淡。 她起身,坐到了对面。她挑开了车帘,看向窗外。那双初见时,一直很清澈、很纯净的大眼中,慢慢地笼上了一层轻愁。那愁越来越浓,终化成了泪。那泪滴滴滚落。 小道士最见不得女人流泪,他本想狠下心,装作没看见。可当朱雀儿脸上第七滴泪滚落时,他再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朱雀儿的手。 他柔声说道:“雀儿,我已经有了妻子,不久的将来还会有孩子。我终究要回去陪我的妻儿,不可能永远和你在江湖上晃荡。所以你我之间,早晚定有一别。” “若非要离别,早些,总比晚些要好。越晚,便会越不舍,便会越心伤。” “雀儿,我不舍得你受伤害,我不舍得你心疼。你明白吗?雀儿。” 朱雀儿眨着泪眼,哽咽道:“这么说,丑道士,你是为我好吗?” “自然是。雀儿,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我也真的不舍得离开你。可是,你我不得不离别。” “丑道士,你既然是为我好,那为什么还这么让我伤心。” “因为长痛不如短痛啊,现在伤心一分,以后伤心便会少三分。” 朱雀儿歪着头,想了好一会,说:“丑道士,你说的我不懂。可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你更加不会害我。所以我信你,丑道士。” 听了这话,小道士只觉得心里猛地一酸。他强颜欢笑,擦去了朱雀儿脸上的泪,说道:“瞧你,闹着说要出去玩。可这还没到清翠湖,就先哭起了鼻子。” “雀儿,京城在望,你我相处也就这几天。这几天,笑着可以过,哭着也可以过。那你是要笑着,还是哭着?” 朱雀儿握紧了小拳头,挥了挥,努力地破涕为笑,她笑着说道:“姑奶奶我这般聪明,自然是要笑着过。” 小道士也笑道:“好啊,那你我就一言为定,分别前,可不许哭,只许笑。” “好,你我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然后,一只大手,一只小手,在空中轻轻一击。一击后,却不舍得分离,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下了马车,一看到那湖水,原本很是闷闷不乐的朱雀儿便是一阵惊叹:“哇,这湖水好清。” 看着她脸上的笑,小道士觉得自己苦闷的心,一下子敞开了来。他笑道:“雀儿,想不想喝口湖水,我陪你。” “好啊,好啊,不过一口不够,我要喝两口。” “三口、四口都行。只是这岸边的水,怕是有些脏。那儿有小船,你我去湖心喝水去。” “好啊,不止要喝水,我还要像上次一样,去小岛上玩,还要烤鱼吃。” “行,都依你,你想怎样,便怎样。” 两人便租了船,去了湖心,还在小岛上钓了鱼。只是有朱雀儿在身边,小道士自是一条鱼都钓不到。 尽兴而归后,两人回到岸边。此时,天已黑。 朱雀儿摸了摸小肚子,说:“好饿了,不行,我要去吃烤鱼。” 小道士手往右方一指:“这就有,我请你,包你吃个痛快。” 两人便走到鱼摊前。 烤好后,小道士正要动筷,朱雀儿笑嘻嘻地说道:“且慢,且慢,待姑奶奶我用银针试下,看有没有毒?” 小道士笑道:“上次十两银子的教训还没吃够?” 朱雀儿脸一红,嘟起了小嘴:“哼,你敢笑话我,姑奶奶我偏偏就要试下。”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银针,便往鱼身上插去。 小道士含笑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莫名其妙地,他的心猛地一跳。这一跳,跳得太猛,让他的心一疼。 小道士猛抬头,看向了那正笑呵呵地端着盘子,向他走来的精瘦汉子。 他看到,那汉子的手一翻,手中忽然就现出了一对短刀。手执双刀,他身子一弯,猛地刺来。其身如风,其疾如电! 电光火石中,小道士没有躲避,他一脚用力踢去。 脚长刀短,刀还未近身,脚已正中那汉子。一股大力传来,小道士的身子已栽倒在地,向后滚去。不由自主地滚到,那持刀剖鱼的大婶身边。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觉一股恶风袭来。却是,那大婶手持尖刀,一刀,往他的脸上狠狠扎来。 刀,反射着月光,照出了小道士那双,惊骇欲绝的眼! 惊骇中,小道士,已避无可避! 正文 326 出其不意的夺命杀 关键时刻,朱雀儿出手。 来不及使出回旋镖,朱雀儿只能将手中的银针一弹。银针刺来,悄无声息,其速甚疾。 眼看着,尖刀便要刺穿小道士的眉心,那妇人忽觉得自己眉间一疼。这疼虽然轻微,却让她神色大变。 她不由抬头看向朱雀儿,立时浑身剧震,手顿时一偏,那尖刀于是挨着小道士的脸皮,深入地面! 小道士想都不想,就地一滚。 那妇人竟不去追,她嘶声叫道:“解药,解药!” 精瘦汉子也顾不得朱雀儿,纵身跃来,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解药。摸了两次后,才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要喂妇人吃下。 只是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妇人喉中已是“咯咯”作响,药丸竟吞不下去。 精瘦汉子急急去找水。等他拿着勺子过来,那妇人已倒在了地上,脸色乌青,七窍流血,竟是一命呜呼。 前后不过二十几个呼吸,那烤鱼中下的毒,毒性竟如此之烈! 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精瘦汉子呆了呆,忽然大哭。 哭了几下后,他恨恨地看向朱雀儿,怒道:“拿命来!” 朱雀儿持剑守在小道士身边,见汉子的眼神直欲噬人,心中害怕,说道:“这个可不关姑奶奶的事。毒是你们下的,我只是射了一枚银针。” 精瘦汉子哪里肯听,嘶声大叫着,手持双刀,向朱雀儿扑来。一时刀光缭乱,尽绕着朱雀儿打转,却是对一旁的小道士不管不顾。 小道士急急避开,看这汉子刀法实在了得,朱雀儿竟隐隐不是其对手,他心中狂呼侥幸: 要不是朱雀儿一时兴起,非要拿银针试毒,两人必然已中毒。 要不是烤鱼里的毒实在太过剧烈,那妇人绝不至于吓成那样,那一刀就定然不会落空。 要不是妇人立即毒发身亡,依这两人的武功,小道士必死无疑。 要不是自己的婆娘死在自己的毒下,让这汉子丧失了理智,只是一味绕着朱雀儿转,小道士怕也难逃一死。 今天能捡得一命,实在是,侥天之幸啊! 那幕后之人好生了得,竟能请得到如此高手! 小道士还在暗呼侥幸时,忽然觉得,身后有阴气如箭,瞬息间,即杀至! 这一箭,射出前,全无一丝征兆。待发现时,已近在咫尺! 这一箭,绝无可能闪避。便是许若雪,也只能行险格挡。 好在,自上次被柳清妍偷袭成功后,小道士每次身处危险时,总会提起十二分警惕。当下,他手按八卦镜,嘴里大喝了声:“临。” 光罩升起,在升起的瞬间,就被破碎! 小道士大惊,他仓皇转身,正看到有四只阴鬼从后面袭来。而在阴鬼之后,黑暗中还有一团极致的阴冷,在那游走不定。 小道士哪敢让阴鬼缠住,好让那阴神趁隙偷袭。他大吼一声,手往腰间一抹,四张驱鬼灵符飞出,而他的人,直往阴神那逼去。 那阴神急急后退,小道士发力猛追。而在小道士身后,四个阴鬼鬼叫着,再向他追来。 追了一程,小道士忽觉心中一凛,不假思索,他身子一侧,一支阴箭,擦肩而过。 这样再避了两箭后,那阴神不再后退,伸出鬼爪,静站在那,等着小道士。 小道士心中大喜,看来,这阴神也就只能射出四箭,还一箭比一箭弱。 没了这致命的威胁,小道士岂敢让自己身陷重围中,他蓦地转身,手中又是四张驱鬼灵符,往身后左边的阴鬼射去。 那阴鬼连续被四张灵符击中,鬼叫一声,立时散成了漫天黑烟。 手再往腰间一抹,六张桃木符飞出,组成一个六合阵,将右边的两个阴鬼困住。然后小道士深吸一口气,往中间的阴鬼冲去。 未及靠近,小道士手按腰间三清铃,大喝了一声:“定。” 只听一声铃响,中间的阴鬼浑身便是一僵。趁此良机,小道士手中剑出如风,一时也不知刺了多少剑,终将这阴鬼给爆成漫天黑烟。 右手使出拷鬼棒,左手再飞出驱鬼灵符,小道士疯狂地向六合阵中的阴鬼攻去。当再灭了一只阴鬼后,那阴神终攻至他身前,一声鬼叫,两只鬼爪狠狠抓来。 小道士只能放过最后一只阴鬼,闪身避开。 先飞出两只灵符,将阴神身子打得一滞后,小道士持剑猛刺,正中那阴神胸口。 阴神痛叫一声,鬼爪抓来,小道士脚下一移,闪身躲过。 他苦练剑法数月,剑法已有小成。而这阴神虽然箭术了得,但身材高大,甚是笨拙,哪里抵挡得住小道士的铜钱剑。 这样慢慢地,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这些伤虽都不能致命,可多了,也让他身子更见迟缓。 最后的一只阴鬼终成功破开六合阵,从身后扑来。 只是为时已晚。 若是一开始就被四只阴鬼缠住,然后那阴神在远处偷袭,小道士当必死无疑。那般凌厉的一箭,便是军中最最厉害的神射手,也望尘莫及,他身上的法衣万万挡不住这破天一箭。 若是同时被四只阴鬼和一个阴神合攻,依小道士的身手,十有八九也得饮恨当场。可现在嘛,一个阴鬼加一个受伤的阴神,却是简单的很。 阴鬼没有神智,小道士便远远地将他引开。待斩杀这阴鬼后,那阴神才慢慢地赶到。小道士再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地往阴神身上添加新的伤口。 这样十几剑之后,那阴鬼终熬不住,鬼叫一声,掉头就跑。 小道士哪肯让他跑掉?不然有一个这般厉害的刺杀高手窥伺在侧,他怕是睡觉都得睁着双眼睛,提着十二分的精神。 一路追杀,跑了足足半里后,那阴神终于倒地,任由小道士在他身上刺了几剑,狂吼一声,彻底魂飞魄散! 小道士终长松了一口气。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我去,你个粗货,肉还真糙得很!” 休息了下后,小道士往朱雀儿那悄悄地摸去。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两人使得都是短兵器,这般近身相击,生死真真就在一瞬间。而朱雀儿实力稍弱,更是险象环生。若非她轻功实在了得,怕是早已丧命。 小道士摸到那汉子身后,忽然一声爆喝:“看暗器!” 那汉子大惊,挥出两刀逼退朱雀儿后,匆促看来。就见自己眼前,猛地爆起两团火花。 这是什么暗器? 黑暗中,他看不清火花中隐藏着什么,只能急急一闪身,匆匆避开。 这一躲,他身上自然露出老大的破绽。朱雀儿哪肯放过这等良机,清叱一声,双手交叉,欺身上来,猛地一划。 眼见这一招极难闪避,那汉子竟然不避,也是双手交叉,猛地一划。 于是,在灵符爆起的最后一点火光中,小道士便看见,这两人竟然以同样的姿势,忽然凝滞不动! 然后,火花熄灭。只有不远处火把散出的一点光,照在那两个朦朦胧胧、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小道士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口。 朱雀儿的鸳鸯剑,明显要长于那汉子的短刀,可那汉子的手,却又明显长过朱雀儿的手。 这两人之间,到底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小道士颤声叫道:“雀,雀儿?” 这一声后,有人动了。 动的,是朱雀儿! 她猛地跳起,丢下鸳鸯剑,拍着双手,一时又叫又跳:“哦,哦,我赢了。你死了,我活着。” 小道士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急急迎上前,在朱雀儿的头上轻轻来了一记,怒道:“你傻啊你,这般行险做什么?” 朱雀儿分辩道:“才不是我行险。姑奶奶我以为这家伙定会避开,可谁知,他竟不避,要和姑奶奶我同归于尽。” 说到这,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丑道士,说真的,那一刻我真得以为自己死了。” 说着,脸色煞白的朱雀儿,伸手推了下那精瘦汉子:“既然你这般舍不得你的婆娘,姑奶奶仁慈,就让你在黄泉之下,与她相见。” 那汉子的尸体,轰然倒地。 小道士笑道:“雀儿,有人不是说,她那绝招一出,定能将所有的坏人一网打尽,让我能大摇大摆地走到京城。” “好像有谁在说大话哦!” 朱雀儿伸出白嫩嫩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小道士的额头,嗔道:“姑奶奶的绝招纵是无敌于天下,也敌不过你这个超级大灾星。” 小道士大笑:“有你这个超级大福星在,我这个超级大灾星,每次定能化险为夷。” 朱雀儿一昂头,一挺胸,说道:“那是!” 两人说说笑笑着离去。那模样,浑不像是刚刚才经历过一场,九死一生的大劫! 悄悄地潜回了客栈,两人牵了马就走,连夜赶路,直奔京城。 不过两日,已进入临安府地界。 官道上,朱雀儿纵马飞驰,一边跑还一边叫:“来啊,来啊,丑道士你来追我啊!” 小道士苦笑,只得也跟着策马疾奔。 正跑着,朱雀儿忽然勒住马,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小道士也停住马,问:“雀儿,怎么了?” 朱雀儿小小的眉皱成了一团:“刚刚好像有人在叫我?” 想了想,她忽然失声叫道:“爹爹!” 爹爹?小道士的心猛地一跳,他抬头一看,然后愕然。 他指着前面那个正挑着满满一担大粪,晃荡着一路走来,一路洒下恶臭的老农,失声叫道:“这就是你爹爹?” “你猪啊!”朱雀儿怒道。 然后她勒马返回,嘴里大叫道:“爹爹,爹爹。” 小道士就见,官道上一大群人停了下来。在众人簇拥中,有一顶官轿落下,轿帘一掀,出来一人。 但见这人,面貌清癯,留有长髯。神色潇洒,目光温润,让人一见,如沐春风!其气度,竟丝毫不在“道门双杰”之一的悟玄真人之下。 这人,便是朱雀儿的爹爹? 正文 327 泰山大人审毛脚女婿 朱雀儿一见,怔了怔,忽然一声欢呼,闪身从马上跃下。一个乳燕投怀,就投进了那道人的怀中。 看她如松鼠般,吊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哪怕这男人是她的亲爹爹,小道士也不由地心中酸酸:我去啊,要不着这般亲热吧! 那道人双手虚抱着朱雀儿,笑得那叫合不拢嘴,嘴里直叫着:“雀儿,雀儿,我的宝贝女儿。” 这番父女情深的模样,却让小道士的心猛然一震,他呆住了: 原来,有父母是这个滋味啊! 高兴时,可以扑到父母的怀中,笑个不停;伤心时,更可以扑到父母的怀中,哭个不停。不管是好是坏,这世上,总有一个怀抱,可任你停留。 哎!真真羡慕啊。 他正发着呆,又停官轿落下,轿中下来一人。 这人肥头大耳、慈眉善目,若剃净了头发,倒有几分神似弥勒佛。 他脸上堆满了笑,一时一双不小的眼,眯成了一条缝。他笑道:“雀儿!” 雀儿一见,终从她父亲身上跳了下来,拍掌笑道:“赵伯!赵伯原来跟爹爹在一起啊,太好了!” 赵伯伸手一指:“最问那位是?” 朱雀儿这才醒悟过来,急急跑到小道士身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就走,边走边说道:“爹爹,赵伯,我跟你说,他啊,就是个丑八怪、穷酸、色鬼。” “啊,不对,他不是色鬼,他是丑道士。” 稀里糊涂地被拉着,直走到众人身前时,小道士才反应过来,心中暗暗叫苦:“我去啊。雀儿,矜持,矜持,女人的矜持嘞。” 他手轻轻地一挣,没挣脱;再轻轻地一挣,还是没挣脱;再用力一挣,雀儿生气了,掐了他一下。于是小道士安静了。 见此情形,那道人和赵伯面面相觑,齐齐大惊。道人便问:“雀儿,这位是谁?” 朱雀儿这才惊醒过来,烫了手似地急急甩开小道士的手,然后眼一瞪,嗔道:“丑道士,你拉我的手做什么?” 小道士,…… 看着父亲和赵伯似笑非笑的眼神,再看看四周的一众人一脸,“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朱雀儿羞涩了。 她迅速躲到父亲身后,扭捏了几下后,才答道:“丑道士他姓张,名天一,道号天一子,是天一派的唯一真传弟子。” 这话一说,那道人和赵伯尽骇然失色! 道人正微笑着,摸着美髯的手猛地一颤,生生地扯下了几根长须,疼得脸一抽。赵伯那便是不笑,也似在笑的脸,猛地一僵,天生的一张笑脸上便带上了几分凌厉。 只是这两人绝非常人,一惊之后立即恢复如常。只是一时之间,看向小道士的眼中,依旧复杂莫名。 小道士心中奇怪不由地起了几分警觉。 却听那道人笑道:“原来是天一子。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的唯一嫡传弟子,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捉鬼第一人!” “这年多来,尊驾的大名时时传入老道的耳中。老道早就想一睹尊驾的风采,没曾想,今日却是如愿了!” 小道士这才心中释然,当下一拱手,恭敬应道:“小子无德无才,怎当得起尊长的如此谬赞。” 朱雀儿却喜道:“丑道士,我爹爹眼光极高,极少夸人哦!他老人家既然这么说你,那就是了。” 那道人失笑道:“雀儿,你这,”说到这,他故意停了下,才接道:“你这朋友啊!可真了不得。天一子的所作所为,便是你爹爹我听了,也大是震惊,直呼不可思议。” “青城山下,一场大战,我道家大派玉线派几全军覆没,独有天一子活了下来,最后击杀恶鬼!” “潼川法会,天一子请动真神显灵,一时神光四射,清晰可见。满城人大惊,无不跪拜小神仙!” “三牛村那,数十佛家高僧身死,道家神宵派也伤亡惨重。唯有天一子破了大阵,杀了阴神,自身无恙!” “九宵宫里,天一子白日召雷,声震十里,利州百姓无不以为神迹。本已忒微的神宵派,于是声威大振!” “定军山中,有鬼将破阵而出,再得奇遇,一时几无敌于阳世。最后,却被天一子所诛。当中神妙,不得而知!” “李家村那,有邪道妖法惑众,迷尽十万百姓。天一子于无数愚民的围杀中,竟杀了邪道,还点化了世人!” “这些事,桩桩件件,做了一事,便得一世声名。可天一子年纪轻轻,却样样皆做。如此人才,便连老夫我,也是心中敬畏啊!” 朱雀儿听了大喜,情不自禁地就摇着小道士的手臂,笑道:“丑道士,先前你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笑你是个牛皮道士。可没想到,你竟还是个谦虚道士。” 得人如此盛赞,还是如此非凡之人,还是朱雀儿的爹爹,小道士再是淡然,心里也喜不自胜。 只是欢喜之余,他也有些疑惑:除了一些少人有知的事,如祭天山里除毕摩、扶柳村里杀厉鬼,还有最近的事,如封禁阵中战鬼王,自己所做的事,竟被这人道了个分明。 要知那些事可远在川蜀,而此地却近京城。两者之间,相差何此千里? 看出了小道士心中的疑惑,那道人笑道:“贫道太一子,是太史局丞,及道录司右正。道录司代表朝廷,掌天下道教。天一子你是我道门新秀,若连你都不知,贫道这右正,未免当得太不称职了吧!” 小道士恍然,再上前恭敬敬礼。 开玩笑,道录司掌管天下道士,这可是顶顶顶头的上司,他敢不恭敬? 太一子笑道:“得见如此英才,贫道心中甚喜。今日便不赶路了,赵兄。” 赵伯恭敬应下,一挥手,便有一人答道:“此去前方三里,有一驿站,环境清幽,正合贵人休息。” 于是朱雀儿和他爹爹同坐一轿,小道士和赵伯同坐一轿。一行数十人,往那驿站行去。 官轿上。 小道士和赵伯相谈捉鬼之术。 论捉鬼,普天下,小道士只服他师父天云真人。一身所学,如渊如海。还与赵伯相谈,他却是大惊。只觉得其言论之中,颇有可圈可点之处,对自己时有启发。 赵伯更是获益非浅。想小道士身为天一派的唯一传人,虽然已将他师父的本事捞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某些地方,他见识终究浅了些,还理解不得。可这些他不懂的地方,他一说出来,赵伯却是如奉纶音。 一时两人相谈大欢! 不知不觉中,驿站到了。 沐浴之后,太一子请用晚膳。 看到酒桌上放了一壶酒,朱雀儿二话不说,上前去,取入怀中,嘟着小嘴说道:“爹爹好可恶,又喝酒了,不行,就是不许喝。” 太一子笑道:“爹爹和天一子初见,想和他对酌三杯,这都不可?” 这么一说,朱雀儿便犹豫了下,再将酒放入桌中,正色说道:“那爹爹可喝三杯。” 然后她看向小道士:“丑道士你可喝五杯。” 太一子哑然失笑:“天一子可是客人,哪有不许客人饮酒的。莫非女儿没将天一子当成外人,当成了自己人?” 朱雀儿脸一红,嗔道:“好啦,好啦,随便他怎么喝,喝死算了。” 说着,朱雀儿气呼呼地坐下。 好在这驿站的伙食着实不错,吃了几口后,朱雀儿就心情大悦。一高兴了,她就夹了几口菜放到她爹爹碗里。 然后,顺便也夹了块醋溜牛排放到了小道士的碗里。 小道士心中叫苦:我去啊,当着你爹爹的面,你夹菜给我做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又不是我妻子,还用得着服侍我? 见他不吃,朱雀儿便奇怪了:“丑道士,这牛排可真的很好,你不吃,姑奶奶我就吃了。” 见朱雀儿伸出筷子,就要抢自己嘴边的牛排,小道士忙不迭地说道:“我吃,我吃。” 在太一子的逼视中,小道士将牛排整个地给吞了进去,一时噎得直翻白眼。 朱雀儿见了,急忙倒了一杯水,喂小道士喝下,还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 小道士欲哭无泪! 果然,就听太一子叹道:“哎,老夫只以为,我这女儿只有在我面前,才会现出温柔体贴的一面。今日才发现,原来啊,我女儿的温柔其实只展现了十分之一。剩下的,却是与我无缘了。”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说完,太一子落寞地叹了一口气,端起酒,一饮而尽。 朱雀儿大羞,将一块牛排狠狠地塞进她爹爹的嘴里,嗔道:“吃吧你。看不噎死你。” 太一子咽下牛排后,摇头苦笑,正待倒酒,酒杯却一把被朱雀儿给夺走:“三杯已过,不许再喝。” 太一子尴尬地对小道士一笑,小道士见了心中好笑,给自己满起了酒。 然后,朱雀儿狠狠地看来。 小道士一想,我去,原来五杯已过。 看着太一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小道士一咬牙,就端起了酒杯。 只是,这酒杯慢慢地端起,朱雀儿的小嘴也跟着慢慢地嘟起。酒杯还没到嘴边,朱雀儿的嘴却已翘得能挂上一个酒瓶。 小道士无奈放弃,自我解嘲道:“呃,这酒喝着虽甜,劲却很足。贫道酒量有限,就不喝了。” 太一子于是大笑。 晚饭后,太一子支开朱雀儿,请小道士去品茶。 看着端坐在主位上,一脸肃穆的太一子,小道士心中叫苦: 这架式,怎么那么像是,泰山大人审毛脚女婿? 正文 328 绝对无法逾越的障碍 小道士只觉得两腿发软,很想跪下来,大叫上一句:“大人,小的老实招待,小的家中已有妻室,实在不该招惹令千金!” “小的罪该万死,还请大人饶恕,小的以后定效犬马之劳!” 可谁知,太一子却没提半句有关于朱雀儿的话。问的倒却是,何谓顺天意,何为尽人事?若情义不能兼得,孰轻孰重?男人在世,旧爱更难得,还是新欢更可贵? 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问题,绕来绕去地问了好一大堆。小道士只回答得头晕脑胀,到最后满头雾水的出门时,差一点没被门槛绊倒。 我去,这是在搞什么?小道士心中疑惑。 他却不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站在窗前的太一子,悠悠地发出了一声长叹。这声叹息中,有着无尽的惋惜! 赵伯出现在太一子身后,问:“尊上,此子实在是道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请问尊上,此子是否能为我用?” 太一子摇头,叹道:“绝无可能!此子道心之坚、道心之纯,天下少见!这世间,无论荣华富贵,或是功名利禄,皆不能夺其道心,改其本意!” 赵伯问:“雀儿天真烂漫、人神共爱,便是雀儿,也不能动其心意?” 太一子长叹:“任他道心如何坚纯,毕竟年少。少年之人,最难过的就是情关。若到情深,便是易其本心,也大有可能!” “只可惜,此子对雀儿虽有深情,但他对其妻子的情意却更重三分。他断然不可能为了雀儿而抛妻弃子。所以此事不行。” 赵伯摇头:“尊上,愚以为,是人皆有弱点。依前事来看,此子极重情义、极守公理,这便是很大的弱点。只要布局得当,利用得妥,想要他屈身从命,并非不可能。” 太一子点头:“好,你放手施为即可。但有件事,你务必谨记,” 他看着赵伯,忽然声色俱厉:“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切记,万万不可让雀儿,对我这个爹爹心生怨恨!” “对我来说,雀儿几乎是这尘世间的一切。这,就是绝对不可逾越的底线!” 赵伯听了脸上发苦。若有了这等限制,这事还如何施为?可在太一子的逼视下,他也只能点头:“尊上放心,我向来视雀儿为亲生女儿,自然绝不肯让雀儿伤心。” 太一子这才点头,他看向窗外,长叹:“莫非,这便是天意?” “天意,真不可违啊!” “只是苦了你了,我的宝贝女儿!” “喂,丑道士,我爹爹对你说了什么?”刚出院门,朱雀儿便鬼魅般地出现,在小道士的肩上拍了一下。 正心神不宁的小道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后,看着笑得眼弯弯的朱雀儿,他没好气地在朱雀儿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哼,调皮,差点被你吓死。” 朱雀儿问:“丑道士,我爹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看着神色忽然变得扭扭捏捏的朱雀儿,小道士苦笑道:“你爹爹问了我一大堆貌似不相关的问题,可这些问题中,隐隐的又含有什么深意。具体有何深意,我却想不明白。只知道,你爹爹问明白了很多东西,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他有没有问你夫人的事?”朱雀儿急切地问。 “那倒没有。不过你爹爹问了什么旧爱,什么新欢。哎,估计他早就知道了。” “这样啊。”朱雀儿的情绪立即低落了下来。 犹豫了下后,她问:“丑道士,我问你,你心中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小道士问。 朱雀儿叹了口气:“哎,看你这样子,定是没有想过。算了,当我没问,你走吧。” 看到朱雀儿伤心,小道士心中便是一疼,就想问她怎么了,可却又不敢问。 于是,他只能草草地一拱手,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朱雀儿轻轻说道:“以你的心性,再以你对许若雪的深情,你怎么可能抛妻弃子,与我拜堂成亲?” “朱雀儿啊朱雀儿,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要再这般幼稚了。” 说着,朱雀儿再叹了一口气。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苦笑道:“真是的,都说了不是小孩子了,还哭鼻子。怎么就那么幼稚嘞!” 书房里,太一子正伏案疾书。 朱雀儿端了一杯茶,敲门进来。她坐在父亲身旁,笑眯眯地拍掌赞道:“有段时间没见,爹爹的书法真是长进了太多,害得雀儿都不敢认了。” 太一子笑道:“琴棋书画、女红女工,要你去学,比杀了你还难受。你从来都不通书法,怎么知道为夫的书法进步了太多?” 朱雀儿脸微微一红,不依地摇着太一子的手:“不来了,爹爹笑话女儿,爹爹可讨厌了。” 太一子摇头笑道:“你啊你,就知道来这招。” “说吧,这又是拍马屁,又是撒娇的,你是想要为父做什么?” 朱雀儿便说:“爹爹啊,女儿是想问,你到了这,是想去临安吗?” 太一子答道:“却是让女儿失望了,为父这是要去绍兴。” “这样啊,”朱雀儿笑靥如花,继续摇着太一子的手:“爹爹啊,女儿好久没去京城了,要不爹爹陪女儿去玩几天?” 太一子摇头:“再教女儿失望了,为父有重任在身,无暇分身。” 朱雀儿怒了:“哼,这都不行,那也不可以,女儿不理爹爹了。爹爹自去绍兴,女儿去京城玩几天,到时自会去找爹爹。” 看朱雀儿转身就走,太一子喝道:“且慢!你是要去陪那天一子吧。” 他长叹:“女儿啊,你已泥足深陷,还不赶紧脱身,还一个劲地往泥潭里钻。难道你非得要生生淹死、活活闷死,才敢罢休?” 朱雀儿身子立时僵住,她回身,勉强笑道:“爹爹说什么,女儿怎么听不懂。” 太一子摇头叹道:“女儿,你自己清楚,你和那天一子之间,绝无可能!” 朱雀儿慌乱地说道:“女儿跟丑道士之间清清白白的。女儿跟他,跟他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比一个路人可好不了多少。” 太一子看着她,眼里满是怜悯:“天一子早已成亲,他和夫人之间,夫妻和睦、情深意重,他断然是不会与你成婚的。” 朱雀儿苦笑:“爹爹多想了。女儿只是,只是好不容易找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人,想,想和他多处些时日罢了。” 看着她眼中的执拗,太一子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过去,抚摸着朱雀儿的长发,说道:“女儿啊,你是为父的心头肉。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了自己的意中人,想要嫁给他,为父自然会千方百计的满足你的愿望。” 朱雀儿本想说“自己才不想嫁给丑道士”,可话到嘴边,似想到了什么,她期待地看着太一子。 看着女儿眼里的热切,太一子犹豫了几下,终说道:“为父有十成把握,可以神不知鬼不地除掉许若雪,不被任何人察觉。许若雪既然没了,天一子自然可以再娶妻。如此,女儿岂不得偿所愿?” “不要!”朱雀儿失声惊呼,她抓住太一子的手,仓皇地说道:“爹爹,万万不可,绝对不可。这事若说起来,许若雪绝没有错,错的是女儿。若因女儿的缘故,害得无辜之人惨死,女儿终生都不得开心!” “再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丑道士他虽看着傻,实则聪明的很。此事若是被他知晓,他定会恨死了爹爹,恨死了女儿。若那样,女儿宁愿孤独终老!” 太一子叹道:“为父岂不知我女儿心地善良,这事若说出来,你定然不允。” “可是女儿,为夫将这事说出来,是想告诉你,你以为的最大的阻碍,在为父眼里,其实根本就不是大问题。” “为父之所以不许你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你二人之间,存在着,为父都无法逾越,都无能为力的障碍啊!” “怎,怎么可能?爹爹,你是在开女儿的玩笑吧。”朱雀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颤声说道。 太一子长叹一声:“你进来前,有人向我禀告了一事。那人,你或许该见一见。” 说着,他拍了拍手。 屏风后立时走出一人,半跪于地,抱拳恭敬说道:“属下拜见大小姐!” 朱雀儿指着那人,惊叫道:“你,你怎么在这?” 不可能,他为什么会在这?他为什么会自称“属下”?难道? 一个一直被压抑着,让她恐惧至不敢去想的念头,清晰分明地,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朱雀儿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瞬间泪如雨下。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啊,啊!” 朱雀儿的凄厉尖叫,小道士自然听不见。他也想象不出,那个初见面时,那般开心、那样往死里欺负他的可爱女孩,竟会发出这般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尖叫! 所以他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向太一子坦白,其实贫道早已有了妻室。 可直到晚上,太一子都没再找他,便连朱雀儿,也消失不见。 夜已深,小道士关灯睡觉。 睡得正好时,冥冥中,他似心有所感。 于是他醒过来,起床,推门,却看到门外有一人,正蹲在地上轻泣。月光如水,照在她身上,一时,无尽幽怨、无数哀愁! 小道士大惊,失声惊叫:“雀儿!” 朱雀儿抬起眼,两眼红肿,也不知哭了多久。 看着小道士,朱雀儿脸上的神色复杂难明。犹豫了几下后,她终低着头,走到小道士身边,哽咽道:“丑道士,你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你听我说。” “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句话,做一件事。” “我要说的话是,我明日便随爹爹离去。你我以后将,永不相见!” 尽管早知分别就在眼前,可当这一刻真来临时,小道士心中依旧抽疼,疼得眼角都有泪流下。 他想说什么,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朱雀儿叫他不要说话,他于是死死地咬住了嘴。 朱雀儿颤抖着手,牵着他的手,进了屋。 她颤声说道:“我要做的一件事,是,是……” 说着,她忽然一用力,将小道士推倒在床上。 在小道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她说:“是这样!” 然后,她也倒在了床上。 …… 正文 329 一夜春宵苦长 这一刻,小道士只觉得全身僵硬。 他脑中只一个念头在转着: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雀儿不是在男女情事上,一向单纯的如一张白纸吗?怎么一个下午没见,她这张白纸上就染上了浓墨? 难道就这个下午,她学会了传说中的,压箱底的功夫? “别动哦,”朱雀儿说道:“你要敢乱动的话,我可是会打你的哦!” 这般威胁着,朱雀儿伸手便来解,小道士的衣扣。 小道士闭上了眼。 他很悲愤:我去,为什么女人都喜欢这样? 为什么啊! 柔儿是这样,许若雪是这样,现在竟连朱雀儿也是这样。 第一次啊,女人的第一次不应该是被推倒、被强迫,很矜持、很羞涩的吗? 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被推倒、被强迫,我很矜持、很羞涩。 天啊,这还有没有天理。 我去,我才不要,被一个身娇、体柔、轻音的小女孩推倒。这一次,绝对不行! 狠狠地睁开眼,小道士一双手,便向那对自己垂涎已久的丰盈,摸去。 可他才一动,朱雀儿便将他的手,固定在了他脑袋两侧。 朱雀儿正色说道:“说了你不许动,只许我动。” 好吧,小道士放弃了,乖乖地一动不动了。 他心中发狠:哼,现在是拳头硬才是硬。待会儿,等道爷我硬了,就该你软了。到那时,道爷我非得让你软成一滩泥,化成一堆水! 只是,看着朱雀儿那笨拙的动作,小道士心中又泛起了担忧:我去,别是像上次柔儿一样,搞了半天,都进行不到关键的一步。生生地把道爷我憋得,差一点点烧成焦炭! 好在,在小道士焦急的等待中,朱雀儿终于成功地将他的外衣,给脱了去。 然后,她羞红着脸,一粒粒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在小道士急促的喘息中,朱雀儿羞涩地,一点点地,褪下了自己的外衣。 看着那对直欲裂衣而出,却依旧被包裹的很严实的丰盈,小道士红着眼,嘶哑着嗓子叫道:“雀儿,继续!” “继续什么?”朱雀儿歪着头,奇怪地问。 然后她躺下,一拍身边的枕头:“丑道士,睡觉啊,都好晚了哎。” 啊?啊!啊!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小道士的心头。 果然,朱雀儿嗔道:“丑道士,你觉不睡觉,死盯着姑奶奶我做什么?” 小道士只觉得口中发干,心里发苦,他嘶声说道:“雀儿,我,我……” 朱雀儿恍然大悟:“啊,丑道士,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急急坐起,伸手一摸,惊叫道:“果真是病了。你眼睛发红,呼吸急促,额头滚烫,糟了,你病得不轻。” “不行,我得去叫爹爹,让他帮你请个大夫。” 看朱雀儿起身就要走,小道士急急叫住她:“不要,雀儿,我,我躺会便行了,不需要叫大夫。” “可你病得很厉害啊!”朱雀儿急道。 小道士苦笑:“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好了很多,眼没那么红了,呼吸也没那么重了。再等一下下就好了,我保证。” “雀儿,你也不想你要做的事,半途而废吧。” “那好吧!”朱雀儿关切地说道:“病可不能拖。要是发现不对,丑道士你可得跟我说!” 两人重新躺下。 朱雀儿伸了个懒腰,那对丰盈于是怒突得,让小道士呼吸一窒。 她笑道:“哇,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了。” 然后,她双手握拳,拢在胸前,左拳还极可爱地抵在了下巴上。她闭上眼,果真开始,美美地睡觉。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去啊,她说的睡觉,还真得只是睡觉,是最简单、最纯粹的睡觉! 她是真的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睡觉,不是安静地躺着,而是剧烈地动着。 呜呜呜,这世上竟有这般单纯的人? 温香软玉在侧,还是这等绝色小美人,已动了心火的小道士哪还忍得住? 他循循善诱:“雀儿啊,你觉得跟我睡觉,有什么不同?” 朱雀儿睁开眼,皱眉说道:“是不同哦,好难睡着的。心慌慌的,老觉得这样做不好,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心慌慌的就好,小道士大喜,正要趁热打铁,朱雀儿却一握拳头,郑重说道:“你一定行的,朱雀儿。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你很快就会睡着。” 看着朱雀儿干脆地再次闭上了眼,小道士…… 再等了一会,心痒难禁地小道士悄悄伸出魔爪,向朱雀儿的那对丰盈,探去。 近了,眼看就要抓实了,忽然,手被朱雀儿抓住。 朱雀儿睁开惺松的睡眼,奇怪地问:“丑道士,你在做什么?” 小道士大羞,心里泛起了一种奇异的罪恶感,就好像自己正对一个小女孩,在做某种不可描述的坏事。 他呐呐地说道:“我,我。” 朱雀儿想了想,问:“丑道士,你是不是想做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谢天谢地,你总算开窍了。小道士急急点头:“是啊,是啊,雀儿,男人和女人之间,就应该要做奇怪的事。” “不对!”朱雀儿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爹爹说过,最亲密的男人和女人,才可以睡在一张床上。我爹爹还说过,只有正式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才可以做奇怪的事。” “丑道士,我当你是最亲密的人,才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可你我之间毕竟不是夫妻,所以绝对不能做奇怪的事。” “丑道士,”朱雀儿轻声说道:“你和我就好好地睡一觉,不做别的,好吗?” 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的眼,看着这眼中淡淡的哀求,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心弦猛地一颤,所有绮念立时全消。 他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好,雀儿,你我只是静静地睡觉,不做别的。” “好啊,谢谢你,丑道士。” “嗯,睡吧,雀儿。” 一夜春宵,却苦长。 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无比可爱、睡得无比恬静的脸,小道士忽然希望,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不一会儿,朱雀儿睁开眼,微笑道:“早啊,丑道士。” “早啊,雀儿。” 将头挪了挪,倚在小道士肩上,朱雀儿微笑着说道:“丑道士,趁我现在很开心,你赶紧走吧。不然,等下我就要哭鼻子了,我会哭得很伤心的。” 小道士只觉得鼻子一酸,有种很想流泪的冲动,可他忍住,笑着说:“好啊,雀儿,那我走了,你我以后再相见。” 朱雀儿哽咽道:“以后都不见了。你快点走,快走,我要哭了。” 小道士就抓起衣服,急急跳下床,打开门,逃去。 可任他速度再快,还没走出庭院,身后,就传来了朱雀儿的大哭声。 小道士的眼泪立时也流了出来,他擦了擦,骂道:“真没用,大男人还哭鼻子。” 不敢听到朱雀儿的哭声,他急急步出庭院,关上门,转身,开始提裤子。 可他的身子忽然僵住,太一子正出现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神,似要生生地活吞了他。 我去啊! 小道士急急分辩道:“尊长,我和令千金清清白白。我和她是睡了一晚,却什么都没做。” 说这话时,小道士心中叫苦连天:亲眼看到一个大男人匆匆忙忙地,从宝贝女儿的房中逃了出来,而自己的女儿在放声大哭,这男人还在仓皇地穿着裤子。 这,能叫“睡了一晚,却什么事都没做”?这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地,就是强迫啊! 我去,斧头何在,锯子拿来。 可小道士万万没想到,听到这番他自己都绝不相信的说辞后,太一子竟点了点头:“我知道,若不是你一晚上都规规矩矩的。我保证,天一子,你已碎尸万段,尸首拿去喂了狗。” 小道士额头立时冷汗直下,怪不得,昨晚隐隐约约地,他一直有被人暗中窥伺的感觉。原来却是太一子使了手段。 真,好生了得!自己心中起疑,开了法眼了,竟都没能发现丝毫异常。 万幸,昨晚自己定力好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不然,禽兽化身不成,还得被人像猪一样虐杀! 小道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讪笑道:“尊长极明事理,小子佩服!” 太一子凶狠狠地看着他,一挥衣袖,喝道:“滚,趁老夫改变主意之前,立即滚,滚得越远越好!” 小道士从善如流,丝毫不敢耽搁,果真滚得飞快。 开玩笑啊,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和一个大男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纵使他俩之间什么都没做,但这事传出去后,这小娘子的名声还有吗?她还嫁得出去吗? 太一子一怒之下,真将自己打死,就算许若雪告到官府去,自己也是死得活该!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花架下,看着小道士骑着马,狼狈地逃离了驿站,太一子一声长叹。 赵伯出现在他身后:“尊上,此子实是道门百年不得一遇的天才,有他在,我等的大计,很有可能会毁在他手上啊!” “现在他孤身一人,正是最最虚弱的时候。尊上,一切我已安排妥当,只要尊上点头,我以颈上人头担保,他必死无疑!” “尊上,此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错过,必悔恨终生!请尊上决断。” 太一子脸上挣扎,犹豫了几下后,他一咬牙,说道:“可以!但此事,切勿让雀儿知道。” 他话音刚落,“我已经知道了!”一个声音冷冷说道,然后朱雀儿现身。 用一种复杂莫名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两个在此之前,最是亲密的人,朱雀儿正色说道:“以后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会管。可是,既然答应了要将他安然护送到京城,我就必得做到。” “这一次,谁都不许动他。谁!都!不!许!不然,今生今世,我必不依不饶!” 太一子看着她,眼神闪烁了片刻,叹道:“雀儿,爹爹我依你!” 赵伯失声惊呼:“尊上!” 然后他看了看朱雀儿,苦笑道:“好,一切便依雀儿所说。我保证,天一子一定会安然抵达京城!” 朱雀儿郑重行礼,谢道:“谢谢爹爹,谢谢赵伯!” 她转身,看向小道士离去的方向。一时,泪如雨下。 太一子长叹一声,走到她身边,说:“我的雀儿长大了。” 朱雀儿哽咽道:“爹爹,你曾经说过,当有一天,你的雀儿心中不再单纯的只有快乐,而是同时有爱有恨、有喜有痛,那就说明,你的雀儿真的长大了。” “爹爹,恭喜你,你的女儿真得长大了!” “可,我不想长大,我真的,永远永远不想长大!” 正文 330 红发白妖和卷发黑妖 这,这便是杭州! 站在城门口,小道士目瞪口呆! 以前在九阴山时,小道士觉得,这大宋的江山实在过于寂寥;等后面到了沧州,他才知道,什么是上国风范。待到了成都,他惊觉,沧州原来不过是一处僻壤。而今日来了杭州,他感叹,什么是人间天上,什么叫天上人间! 瞧瞧,这人多的,拂袖成云,挥汗成雨。那屋舍多的,鳞次栉比、比屋连甍。这真真是,人稠物穰、人文荟萃的繁胜之地! 小道士看得目不暇接,嘴里赞叹连声。这情形,落在路旁的一个书生眼中,便引起了书生的几分鄙夷。 那书生于是用吴侬软语吟道: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瓛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吟完后,还不忘骂上一句本地俚语:埃都! 虽然不知这“埃都”是何意,但总归不是好话。可这般被人骂了,小道士也不觉得生气:能见识到我大宋的如此繁华之地,就是被骂了,也一样开心。 小道士一路走、一路看,浑然忘了自己来这做什么,反正就是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 正乐在其中,小道士忽觉有人在自己的肩上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一声惊叫,吓得倒退三步。 哪来的妖怪? 天,我大宋的首富之地、首善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出现了,妖怪?还不只一只,还一下竟是两只! 左边的妖怪,头发是红色的,眼睛是蓝色的,皮肤,竟是雪白的。 右边的妖怪,头发是卷的,牙齿是白的,皮肤,竟是漆黑的。 好可怕的妖怪! 驱鬼除邪,斩妖除魔是我辈本分,鬼,贫道除了不少。妖,贫道却是平生第一次见。 既然见过,岂能错过! 一念间,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然后两张驱鬼符飞去。 那红发白妖见吓了小道士一跳,双肩一耸,嘴里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个装扮非常奇怪,但面相一看便知是好人的“秦人”,手忽地一晃,然后自己额头上,便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他定睛一看,那东西黄灿灿的,似纸而非纸,上面还画着一看看不懂,再看却觉得非常神秘、极是玄奥的图案。 他大惊,这是什么?是东方的巫术?还是传说中的黑魔法? 大惊之下,他立即将那东西扯下,丢在地上,还用力地踩上几脚。 小道士更是大惊:我去!两张灵符啊,两张驱鬼灵符啊,竟然一点用都没有,就白白地被糟蹋了! 这是什么鬼? 哦,不对,这不是鬼,这是妖! 难道,驱鬼符只对鬼有用,对妖无用? 定是这样,可除鬼自己有的是符,除妖却是要用什么符? 小道士心中大急,不假思索,他伸手后探,拿出墨玉宝盒,打开,然后开始找。 镇鬼符?不行;镇宅符?不行;太阳符?可能有用;斩邪魔符,对,是它,就是它! 小道士不会画斩邪魔符,此符,还是当初悟玄真人所赠。因一直没用上,故遗留至今,倒被他给忘了。 可,此符只有一张,而妖怪却有两个。 小道士看去,那卷发黑妖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那红发白妖却是手持一柄奇形怪状的剑,恶狠狠地看向自己。 好,就你了。去死吧,红发白妖! 小道士目光一凛,持符在手,嘿嘿一笑。 那红发白妖见小道士抽身急退,拿出一个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的宝贝,在里面找着什么。他犹豫了下,终不敢追过去。这可是“秦国”啊,他哪敢惹事生非,嫌命长了是不? 就这一耽搁,他便见那“秦人”手中,拿着另一张黄灿灿的东西,对自己微微一笑。 这一笑,他却看懂了。就四个字:你!死!定!了! 大惊也大恐之下,红发白妖再顾不得其它,手持刺剑,剑步上前,一剑刺去。 小道士见红发白妖一剑刺来,他嘴角一撇:就这剑术,跟我夫人比,可是差到天上去了。也就是快了点,准了点。可要比快、比准,道爷我还会怕你。 再说,你剑再快,快的过我的灵符? 黄光一闪,红发白妖哪怕已是全神提防,可也是防不过。 这一次,他终于注意到,这黄灿灿的东西竟真的只是一张纸。并且,还是一张极轻、极薄、极特别的纸。 可这么一张轻飘飘、轻若无物的纸,怎么可能比箭还飞得快?怎么可能粘在他额头上就不掉下来? 啊,这必是巫术、这必是黑魔法! 红发白妖立时觉得头一晕,眼前一黑。他心中狂呼道:死了,死了,这下真死了! 自己不远万里,历经九死一生,才终于来到这东方大国。可没想到,这才刚踏上天堂之地,自己就死在了东方恐怖的巫术之下。 啊啊,上帝,求你救救我吧! 也许是在这天堂之地,上帝的神力更是非凡,这样虔诚的祈祷之后,他眼前立即恢复了清明。 迅速地将额前的黄纸扯下,再踩上几脚,红发白妖抬眼一看,正看到那“秦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死了,死了,这下真死了!小道士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去啊!这是什么妖,竟连斩邪魔符都不起效?要知这符,可是道家双杰之一的悟玄真人,亲手所制的灵符啊! 哎,今儿个,怕是除妖不成,要被妖除了,怎么办? 死马权当活马医,小道士就左手使同拷鬼棒,化出法鞭,一鞭抽去。 红发白妖见那“秦人”从背后摘下一根奇形怪状的棒子,凌空就是一挥。他正心中奇怪,便觉身上一麻,竟似被什么东西给抽了一下。 隔空就能伤人?好生厉害的巫术啊!红发白妖哪敢迟疑,立即挺剑刺去。 这一剑,落了空。 却见,那“秦人”脚下走着完全莫名其妙的脚步,手指捏着完全莫名其妙的手势,嘴里念着完全莫名其妙的咒词,竟对自己刺过去的刺剑视而不见。 镇定、镇定,看着在身边刺来刺去的长剑,小道士后背流汗,可脚下的驱邪罡,手上的天罗地网诀,口中的破邪咒,依旧丝虚不乱。 我躲,我躲,我躲躲,看着一剑又一剑落空,小道士心中大喜,想不到,驱邪罡这等在别人眼里完全不知所以的步法,竟然还是一种绝妙的身法。 正心中得意时,小道士眼睛忽地一直,我去啊,按驱邪罡的走法,下一步就正正地将自己的心口,送到那红发白妖的怪剑下。 可他那一剑,明明刺歪了好不?还歪得很厉害好不? 怎么办? 小道士脑中还在想怎么办,身子却自然而然地避开。 于是,完成了一大半的驱邪罡,就此中断。 小道士一愣。 红发白妖也是一愣。 在“秦人”那极是古怪的步法,和更是诡异的咒语之下,他只觉得自己心神不宁、心烦意乱。到后面,他的心乱成一团麻,便连手中使得纯熟至极的刺剑,也越刺越歪,最后那一下,更是不知偏到哪去了。 那一剑刺出后,他心丧欲死,只待闭目等死。可上帝与他同在,莫名其妙地,那“秦人”竟是,步法歇了,咒语停了。于是,他心神重复安宁。 啊,主啊,我感谢你。红发白妖心中狂呼。 主,真与自己同在。那“秦人”一怔之后,竟是放弃了那让他心惊,让他生畏的古怪动作。他竟是从包裹中取出一柄长剑,向自己扑来。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红发白妖感激的直欲落泪。比剑是不,好,谁怕谁!我可是知名的剑手,一手快剑,征服了无数的男人,也征服了无数的女人。 红发白妖自信满满地持剑迎上。 可,他越打便越是心惊。 刺剑细长,最利于刺。而那“秦人”的长剑,相比之下粗重了不少。于是一开始,他占了上风。 可渐渐地,那“秦人”的剑越使越快,越使越准,竟跟他不相上下。 再渐渐地,那“秦人”的剑不止快、准,中间,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动作。 这些动作在他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影响了出剑的速度。可就在这些多余的动作影响之下,他的剑,使得竟越来越乱,越来越慢。 终于,那“秦人”莫名其妙地,一剑绕过自己的剑,直刺自己的手腕。红发白妖无奈撒手,后退一步,双手立即高举过头顶,以示投降。 双手高举过头顶,这动作小道士虽从没见过,但意思还是明白的。 将长剑抵在红发白妖的咽喉上,小道士本想一剑割了他的喉,想了想,还是决定稳妥起见。 从包裹中取出都天大雷火印,小道士完全不理会红发白妖那叽里呱啦、不知所谓的叫喊,他狞笑一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法印。 红发白妖拼命地说着,自己已投降,按规矩,交付一大笔赎金后,自己可重获自由。 可,那“秦人”完全听不懂,所以完全不理会。 看到对方拿出一个稀奇古怪,但一看就知道很硬、很重的东西,还高高地举起,红发白妖完全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他眼睁睁地看着,在举到最高后,那又硬、又重的东西竟狠狠砸下,砸得还是自己的脸。红发白妖嘴里*了一声:Mygod! 然后,他的头被重重地一击。 然后,再是一击。 血,流了出来,红发白妖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那“秦人”双手举着那东西,高高地跳起,再狠狠地砸下,他长叹道: 主啊,我要回到你身旁了! 正文 331 天朝上国的风范 这一砸下去,红发白妖定然脑袋开花,死得不能再死! 小道士心中得意洋洋:师父啊,你老人家是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可你捉了一辈子鬼,妖怪却没捉到半个。 呵呵,你徒儿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天一下子就要捉两只妖怪。 哈哈,将来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是我,将来的天下第一捉妖高手也是我。 眼看着,这一下便要砸实了,小道士耳边忽听得一声大喝:“且慢,这是人!” 什么?我去,这是人?这是人!是人! 上帝啊,你迷途的羔羊回来了。红发白妖心中最后念了一句,然后就觉头上一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惨了,惨了,杀人了,真杀人了。小道士茫茫然地站起,一时不知所措。 “你啊,你竟杀了他。祸事了,这下祸事了。”一个官员急急走了过来,跺脚叹道。 “我,”小道士惊叫道:“这,这是人吗?人哪有这样子的。这分明是妖,一个红发白妖,一个卷发黑妖。贫道身为道士,斩妖除魔是己任。贫道只除妖,不杀人。” 那官员叹道:“哎,道长,你有所不知,这两人是蕃客,是海外来客。” “蕃客来自万里之外的蛮夷之地,其容貌与我天朝上国的子民大是不同,都形如厉鬼,身上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可这些蕃客,的确是人,是正正经经的人。会说话,能识字,可以结婚生子。” “道长,你一时不察,竟将他杀了。这下,这下,哎!” 小道士心中大悲:我去,怎么会这样? 在大宋首善之地,自己当街杀人。所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便是杀了一个平常人,自己也得抵命,更何况,杀得还是什么蕃客? 说书的人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自己杀了一个万里之外他国的来使,那还不是,死得不能再死。 我去啊,我可怜的许若雪和柔儿,我那更可怜的孩儿。 小道士在那大悲,那官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叹道:“哎,道长,你好心办了坏事,将人认成了妖怪,生生地给打杀了。这事再事出有因,但人命关天。这场官司,道长却是吃定了。”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两个官差走来,拿出锁链,就要往小道士身上套去。 “且慢!”人群中一书生走了过来,拱手说道:“这位官爷,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位道长将那蕃人认成了妖怪是不假,可道长只是往蕃人身上贴了几张符,可没有动刀动枪。” “是那蕃人自己先拎起了剑,一个劲地往道长身上猛刺。道长被逼无奈,最后才拿剑反击,杀了这蕃人。” “是这样吗?”那官员问。 见事有转机,小道士疯狂点头。 那官员不敢轻信,一连问了街上四五人,说法都是一样。他怕有失,还特地问了下那卷发黑妖,哦不,卷发黑人。 问清楚后,那官员脸上露出笑容,大声地呵斥了黑人几句。黑人大惧,吓得跪伏在地。官员又说了什么,黑人大喜,连连磕头。 官员走来,笑道:“没事了!道长可以走了。“ “啊,”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贫道没,没事了。” 那官员正色说道:“真没事了。” “其一,道长平生未曾见过蕃客,蕃客相貌凶恶,道长将其误认为是妖怪,合情合理。道长一心斩妖除魔,是发了善心。有这层关系在,道长的罪责就轻了三分。” “其二,道长起先并未对那蕃客造成任何伤害,倒是那蕃客持剑向道长杀来。一连刺了好十几剑后,道长才被迫反击,杀了人。从律法上来讲,道长可判无罪。” 啊,可是,我毕竟杀了人啊,小道士依旧震惊。 那官员笑道:“道长还真是大好人。” “哼,我大宋是泱泱天朝上国,道长是我堂堂上国的子民。这蕃客来自蛮夷之地,不遵守我天朝律法,竟敢当街持剑,要杀我上国子民。结果技不如人。死了,自然白死了。不追究他同伴的罪责,已是展示了我天朝上国的风范!” “此事,无需经过有司,本官向蕃人坊说一下即可。道长现在可以走了。” 小道士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没事。他一时恍惚,疑在作梦。可看那官员和一众围观百姓,个个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才确信,自己真的没在作梦。 小道士举步欲走,可看到地上躺着的红发白妖,哦不,红发白人,头上还在往外流着鲜血,他心性怜悯,于是拿出手巾,想拭去这血。 擦了几下,却惊觉这白人的鼻中似有热气。小道士心中一颤,细细感知一下,果然,虽然很是微弱,但确有呼吸。 这人没死,他竟没死! 小道士这才想起,当时听到“是人”这两个字时,自己似乎、好像、有可能,撒了手。也就是说,那法印便没有砸实,而是脱手飞了出去。自己心中惊惶过甚,却是忘了这一节。 想到这,小道士急急用手巾擦去了白人头上的血。再从包裹中取出瓷瓶,将青城剑派的秘制上等金创药倒在伤口处。药一上去,血立止住。 戟指成剑,小道士用尽全身力气,往白人人中处猛力一点。再将宁神灵符,迅速贴在他的额头上,右手往符上一点,开了符。 于是大街上,在无数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中,那白人*了一声,竟睁开了眼! 已死之人,竟当街复活! 众人大哗,个个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年纪轻轻、长得还极好看的道士。 睁开眼后,那白人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便是天堂吗?天堂里怎么人来人往? 可再一看,看到那“秦人”正微笑着蹲在身边。白人于是大惊,在地上爬了一爬后,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竟是没死。 不可能啊!那般大力地砸下,便是一颗石头脑袋也得开花,自己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黑人敬畏地看了小道士一眼,低声解说了一番。白人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可是已经死了的他,竟被这东方的巫师,用了某种神奇的巫术,生生地,给救了回来。 人死都能复生?啊!这伟大的东方,这神秘的东方! 白人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才发现,自己头疼得不怎么厉害。并且,没有血流出来。还有,先前流了那么多血,可自己头脑竟清醒的很。就连心中,也大是平和,没有多少怨气! 啊!这可怕的巫术,这可爱的巫术。 那官员过来,两人艰难地交流了一番后,白人这才知道,原来却是自己误会了。 那“秦人”不是巫师,而是什么“道士”。他是将自己当成了地狱里钻出来的妖魔,这才对自己痛下杀手。他使得也不是黑魔法,而是与“神”有关的一种奇术。 啊,与“神”有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术”?在教廷里,可是连红衣大主教,都不敢说自己掌握了神术啊! 能使死人复活的神术,天啊,这“道士”必是东方人中的圣人! 于是极度敬畏的白人,跪在地上,虔诚地亲吻了下,那“道士”的鞋子。 啊!小道士吓了一跳。 我去,这人有病吧,鞋子有多脏啊,他竟然去亲。呃,呃,不讲究,忒不讲究了。 可是,为什么被人跪在面前,亲吻鞋子,道爷我会这么高兴? 心中一高兴,再一看到白人头上那触目惊心的几个口子,小道士于是从包裹中拿出两锭银元宝,递了过去:“抱歉,将你伤成这样,这是给你的。” 白人眼睛便是一直,啊,上帝,两锭这么大的银子,上国人还真是有钱,出手真豪爽。 这是给我的吗?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小道士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白人大喜,摇摇晃晃地起身,接过银子,高兴的就想搂住“道士”。 看小道士警惕地退开,白人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是凡人,哪来的资格亲近圣人? 于是,在黑人的搀扶下,白人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喜笑颜开地离去。 那官员也赞道:“道长果然大仁大义!不去追究那黑蕃客的责任不说,还施了仙术,救回了白蕃客,且还赠了那么大的两锭银子。” “道长这般作为,才是我天朝上国应有的风范!” 围观的众人也连声称赞:“是啊,是啊,好个宅心仁厚,仙术通神的道人。” “瞧瞧仙长,还在这解释,说那蕃客其实没死。可某亲眼所见,那蕃客明明死绝了。啧啧,这才是真正的神仙风范啊!” “神仙神仙,请赐下一张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神符,银两好商量,只求神仙恩赐。” “神仙神仙,我家小女,生得貌美如仙,可为神仙暖枕席。” 见无数人纷纷围来,小道士狼狈而逃。 逃得远了,他回头一看,还觉得大是不可思议: 我去,明明是自己错了,将人误认成了妖怪,将那蕃客打了那样。可怎么所有的人,包括那白人,都觉得自己做对了,对自己,还一个比一个恭敬? 啧啧,海外蕃客,上国臣民。能做天朝上国的臣民,那是真心舒爽啊! 乐完后,小道士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去,我来京城做什么? 是找柔儿的啊! 可京城这么大,我到哪去找我的宝贝柔儿? 正文 332 临安城里找女鬼 客栈里,小道士长吁短叹。 柔儿现在是生魂,几近于鬼,常人根本见不着。这世间能看见她的,寥寥无几。 那次一别,柔儿又没留下半点有用的讯息。以京城之大,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找一个人都似海里捞针。找一个鬼,哎,还是洗洗睡吧,别做这个梦了。 想了许久,小道士便四处去打探,李国公一家有没被押解至京城。在花费了好些心血后,才有明白人告诉他,以两地路途之遥,押着全府上百口人上路,没个大半年,根本到不了京城。 这条线索断了,小道士冥思苦想,终于想起,柔儿曾无意中提过,她幼年时有个闺中好姐妹,其父名李德海,受过李国公的活命大恩,自愿前往京城,借商贾身份为李国公打探消息。 苦思之下,小道士能想到的,也就这一点有用。 无奈之下,小道士只能寄希望于,柔儿能记得她曾经的闺中姐妹,会想到去拜访一下国公府的“暗棋”。 于是,小道士在京城开始了,寻找李德海之旅。 可那李德海不过是一区区商贾,京城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到他? 整整十天,小道士想尽了一切办法,都一无所获。 晚上偷偷地往墙上贴的布告,白天便被撕去,然后他被官差发现,罚了纹银五两。 这个算好的。 找了个号称“手眼通天”的牙人,联系上了府衙中某个号称“神通广大”的官吏,花了纹银五十两,得到的回复是“等等”。要等多久,“不知道,继续等,直到等到”。 这个还不算差。 最惨的是,通过店小二联系上了家地下帮会。那些人收钱时,胸膛拍得震天响,嘴里嚷嚷着“这临安,就没我钻地鼠找不着的人”。可收到钱后,一问,没有。再问,钱不够,得交钱。还问,说人找到了,要带小道士前去看看。 这一路带过去,越走地便越偏。好在自从涪州城中,小道士吃了过江龙的大亏,差点又丢命又失身。从此以后,他对这些江湖帮会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见情势不对,二话不说,小道士转眼就跑。好在跑得及时,身后远远的,有十几条大汉追来,自然没追上。 拿了钱,不办事,还想绑人,做出这等事的钻地鼠竟不肯罢休,晚上竟大摇大摆地带了几个人,找上客栈,要请小道士“过去”。小道士一声冷哼,反手出剑,只见剑光一闪,钻地鼠脖颈上便多了一条血线。 钻地鼠大惊,这才知道遇上了硬茬子,他倒也光棍,二话不说,丢下小道士先前支付的百两纹银,屁滚尿流地走了。 小道士长叹,若非自己的剑术还算了得,一个无依无靠的外人落到这等人手中,那非得被敲骨吸髓,榨成人渣! 白道、黑道都想了办法,依旧不行,小道士一时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好在这一天,他终于知道了一个消息,一个临安城中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 说是大概三月前,临安城中陆续出现了一些怪事。据说最开始是一个姓李的书生遭了殃。此人高中进士后,抛妻弃子,就在榜下捉了婿,做了一高官的女婿。他妻子携儿女前来寻夫,他却硬着心肠不见。他妻子怒极,告到有司,却因高官从中作梗,案事被生生压下。 这事曾闹出一些风波,后面无人再关注。不料数月前,这李进士正和新妻欢好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厉鬼,其状极极可怖。李进士当场吓得便软了,还大软特软,再也不能房事。 这不是“男人”后,原本春风得意的李进士在高官家备受羞辱。最后他忍耐不住,辞了官,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 李进士的事只是一个开始,然后陆陆续续的,有好些男人步了后尘。有好事者总结了一下,发现这些男人都曾忘恩负义,负了痴心女人。而这些负心男人的下场一般无二,从此不能人道! 据说,现在京城中医治此类疾病的名家柳大夫家,一到晚上门庭若市,那叫一个热闹。 再据说,现在京城里的负心男人个个人人自危,有些远离了京城,有些便收了心性,回到了自己结发妻子的身边。 还是据说,现在京城里的女人私下要情郎发誓时,再不是指天为誓,而是指地为誓,誓言是,一旦负心,必被厉鬼纠缠,从此不能人道! 当时听到这消息时,小道士心里就有了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他自然不会忘记,曾经有个女鬼,这样说过: “若有那忘恩负义的负心男子,我见一个,便杀一个。负心人杀不尽,我的恨,就永世不得平!” “这世间忘恩负义的男子,我知道一人,便杀一人。我杀一人,便少一人。我虽是女子,却愿为这天地,除去这尘垢!” “既然此事不公,其人又该死,那天不收他,地不收他,人不收他,我替天行道,我收了他!” 小道士于是微笑着,说道:“柳清妍,是你吗?” 应该是你吧!这天地间还有哪个鬼,吃饱了没事做,整天找那些负心男子的麻烦。 只是,你一个女鬼,没事偷看别人欢好,合适吗? 猜到这鬼十有八九是柳清妍后,小道士心里放心不少。柔儿本身修为进步神速,再有柳清妍相助,两女同行,安全应是无恙。并且,柳清妍既然已现身京城,那柔儿便应已抵达京城。 只要找到柳清妍,必能找到柔儿。柳清妍不似柔儿,经常在外替天行道的她,怎要好找得多。 可柳清妍也是鬼,再好找,能好到哪去? 没办法啊没办法。 这一日,郁闷的小道士去“花满楼”借酒消愁。 这酒楼是店小二推荐的,说除了饭菜很好外,其中还有处很大的好处,去了便知。 这好处,原来却是说书。 说书的人,姓柳,人称“柳先生”。 柳先生生得貌不惊人,还有些吓人。但一张嘴,啧啧,实在是了得。一个“痴心女错遇负心汉,骗财骗色又失贞”的故事,说得那叫一个娓娓动听,引人入胜。 但见,说到香艳处,酒楼的楼板上多了无数湿痕。 说到动情处,一众大男人竟个个目中含泪,甚或抽泣连声。 说到生怒处,那不得了,一时只听“啪啪”声乱响,也不知酒楼上碎了多少杯子,烂了多少椅子。 这一场书听来,小道士只觉得意犹未尽。决定,明日再来听听。 小道士走出酒楼,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哎哟”一声,一拍脑袋,立即“蹬蹬蹬”地上了楼。 他想到了,这些时日所见,发现说书之事在京城极为流行。若有好的故事,不过三四日间,满京城便会流传。再过三四月后,全京城怕是人人皆知。 柳清妍不是要替天行道吗?那她必然会留意哪处有负心人。只要自己编一些负心人的故事,将自己要传达的消息编进故事里,借说书人之口到处传播,那样迟早,柳清妍定会知道。 坐等她来找自己,怎比自己在漫漫京城中找她,要好上无数无数倍。 主意已定,小道士急冲冲地上了楼,叫了桌最上等的酒菜,请柳先生慢用。 酒足饭饱,喝得半醉后,柳先生边剔着牙齿,边说:“道长这想法,自是极好的,也自是可行的。可问题是,你到哪去找能流传开来的故事?” “自古以来,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无数,想要讲出新意,能广为流传,以老夫的浅见,怕是,不可能!” 小道士不死心:“方才听柳先生说书,那故事便是极好的。柳先生大才,多编一些这样的故事,不就行了?” 柳先生苦笑道:“道长确是想得太简单了。今日的故事的确是好,可这个故事,老夫足足找了四年,精心编了一年,才得以大功告成。道长想要老夫随口编出十数个这样的故事,这个,老夫只能呵呵一笑了。” “可惜了,道长的这番妙思啊!” 看着酒足饭饱的柳先生转身就要离去,小道士脑中灵光再一闪,说道:“若是道士捉鬼的故事,是不是可以流传开?” 一听这话,柳先生双眼一亮,说道:“这个极有可能。需知神鬼之事,百姓向来最喜欢听。而且道士捉鬼,向来极是神秘。其中真真假假之处,常人哪能分得清?所以只要道长你说得真实、刺激,那必定听者如云。” 小道士大喜:“都是贫道亲身经历,必定真实,必定刺激。” 柳先生立即坐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请说。” 小道士便娓娓道来。这事事关重大,他连一些隐秘处都说了出来,除了一些极私密的事外,那真是全无保留。 这一番,直说到酒楼打烊了,还没结束。柳先生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最后竟跟着小道士去了客栈,逼小道士说了个通宵。 说到后面,小道士嗓子全哑了。等终于说完后,他倒头就睡。 等睡醒了,天又黑了。 柳先生依旧坐在凳子上,嘴里喃喃自语。 看到小道士醒来,柳先生一把抓住他的手,嘶声叫道:“我发财了,我出名了,有了道长的故事,临安第一说书人的头衔,非我莫属!” “道长,我担保,最迟两个月内,你的故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做不到,道长拧了我的脑袋来当夜壶!” 小道士大喜:“真的?” 柳先生捻须微笑:“自然真的不能再真。不过,要达到如此效果,道长的故事,可还得改一下。” “怎么改?”小道士问。 柳先生便清了清嗓子,将他改编后的故事说了出来。 才说了没多久,小道士就惊得从床上跳起,他一时双手乱摆,大叫道: “不行,不行,这故事绝对不能这么改。” “若真这么改,我去啊,贫道必定受尽世人唾骂,从此遗臭万年!” 正文 333 桃色版女鬼哪里跑 话说,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偶收一徒,取名天一子。 青城剑派许掌门被阳鬼纠缠,尽发青城门徒,寻访高人。青城六剑于是来到九阴山,见天云真人已仙逝,便将天一子捉了回去。 天一子巧计脱身,不幸落入贼手。性命垂危之际,得绝色女侠许若雪相救。 许若雪实为许掌门之女,她强逼天一子去祭天山捉鬼,以考验其道术修为。 这段评书到此时,一切正常。可紧接着,话风却猛地一变。 祭天山的古彝族祭司毕摩鬼术了得,二人虽合力除去恶鬼,许若雪却不幸中了阴气,动弹不得。 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天一子挣扎良久后,不顾许若雪的哀求和威胁,终化身为禽兽。 为保性命,初经人事的天一子使出浑身解数,其间风情无限之处,不敢细说。 折腾整夜后,天一子问许若雪,可愿嫁与自己为妻。许若雪却说,绝不,她受不得此种侮辱,必取尔狗命。天一子犹豫很久,在许若雪即将恢复时,忽然拨剑,一剑刺入许若雪心口。 许若雪万万料不到,先前还激情无限,温柔无限的男人,竟会下此杀手。临死前她说,其实女人都口是心非,她其实是愿意的。 天一子大怮,于是遵照许若雪的遗言,来到青城山。他对许掌门说,许若雪死在阴神之手,他已灭了阴神,报了大仇。许掌门不知有假,竟赠予天一子黄金五十两。 青城山上,天一子巧遇绝色女鬼柔儿,将其收入鬼珠中。 恶鬼来袭。一番激战后,玉线派全军覆没,天一子侥幸重创恶鬼。 许掌门再赠黄金百两,便设宴款待。宴席上,许掌门终起疑心,怀疑爱女死于天一子之手。 天一子巧言欺瞒柔儿,得她相助,逃出青城山,柔儿却因此受重伤。 逃亡途中,柔儿登上登仙台,学得仙术,却因此几魂飞魄散。 天一子受守真子邀请,前去三牛村除鬼。见女道士守一道人生得非常美貌,他一路勾引。 四星聚月大阵中,天一子杀阴神,夺阴极珠。女道士爱其神威,芳心倾倒,将贞节奉上。 两人恩爱缠绵,到得达州后,女道士求天一子娶自己为妻。天一子不愿,想娶柔儿为妻,于是连夜逃离。女道士大悲,至此一心修道,再不恋红尘。 得阴极珠相助,柔儿魂魄复原。却不料,两人突遭青城山上的恶鬼偷袭。一番激战后,柔儿拼死相救,天一子击退恶鬼。 魂消之际,柔儿使出仙术,拉天一子入梦。在梦中,柔儿请求天一子,让她使出采阳补阴之术,以保魂魄不溃散。 天一子答应,却要求柔儿将仙术传授给他。柔儿答应。两人于是在梦中神交,恩爱无限,欢娱无限。 采阳补阴之术对男人损耗极大,天一子不愿自己修为大退,在关键时刻,竟然用起柔儿所授的采阴补阳之术。两人竟是一边恩爱,一边缠斗。最后柔儿心软,放弃抵抗,任由天一子将自己吸了个干净。 魂消之际,柔儿说,自己有错在先,便不怪天一子,只请天一子赶往国公府,救她爹娘性命。 天一子又悔又愧,依言来到国公府,几经磨难后,他终成功揭穿了二老爷的阴谋。便因此得知,青城山上的恶鬼原来是二老爷的鬼仆柳清妍,其真身竟是一个绝色美人。 天一子见色起意,先好言相劝,将柳清妍收于身边养伤。待其伤势好转之后,竟以柳清妍的鬼牌相威胁,强取了这美人的清白。并以采阴补阳之术,将这绝色女鬼,生生化成了自己炼功的鼎炉! 有柳清妍在,自此,深闺大院对天一子来说,再不是秘密。 有女子夜约情郎,天一子冒充她情郎潜入,生生毁了她清白。 有官员作恶多端,天一子手握他把柄,逼得他将自己的小妾、爱女送上,竟将那官员的家,变成了自己的销魂窟。 借柳清妍之利,再加上自己的道术,三年间,天一子在利州城中俨然成了活神仙。在附近数城、十数县、数十乡村,有信徒无数。其威势,便是知州,也不过是其傀儡! 借活神仙之名,天一子更是肆无忌惮。明里行善积德,暗里却是,毁了不知多少女子的清白! 我去啊! 当听到这时,天一子岂止是怒发冲冠。他一把抽出长剑,直接架在了柳先生的脖子上,怒道:“要么改,要么,道爷我一剑割了你的脖子。” 柳先生脖子一梗:“我说书二十年,一直梦想着,要成为临安说书第一人。这梦做了整整二十年,直到今日,梦想方可成真!” “这故事已刻在我脑海里,你要我不说出去,除非一剑将我的脑袋割下。” “哼,为了我一生的梦想,死又有何惧?你要杀,便尽管杀。” 看着眼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柳先生,小道士只觉得喉间一甜,一口老血几欲喷涌而出。他颤声说道:“你,你!你这般侮辱,谁可忍?” 冰冷的剑锋在自己的脖子上划来划去,柳先生冲天的豪气立时一泄,他讪笑道:“道长说得的确也是。这样吧,基本情节不改,但所有的人名、地名全改,保管别人听了后,不会想到你天一派的张天一。” 看小道士还在犹豫,柳先生劝道:“天一道长,这故事只有如此讲,才能大火。若是不火,不用道长你动手,我自己一剑将头割下来,怎样?” 犹豫了下后,小道士长叹一声,将剑放下:“记住,必须得改得,他人听到后,绝想不到我张天一。” 柳先生连连点头:“那道长,不用张天一的名,那用谁的名?” 小道士想了想:“就用天青子的名。” 这话一说出口,小道士心中极是愧疚。哎,自己这一生从未负过人,可对这天青子,亏欠良多啊! 想那时在重庆府,先男扮女装,将他吓得欲生欲死,狼狈而逃。再假冒他的名,与柔儿拜堂成亲。到现在,又要将无数的脏水泼到了他头上。哎,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可这故事,只能用他的名。因为柳清妍知道,天青子就是张天一。 仔细酝酿了下后,柳先生继续往下讲道: 借活神仙之名,天一子,哦不,天青子更是肆无忌惮。明里行善积德,暗里却是,毁了不知多少女子的清白。 他手段高明,有神药可免女子怀孕,更有神药,可让女子假装贞洁。于是为声名计,被他欺辱过的女子虽然无数,却个个屈服,竟无一人敢举报。 据说,天青子床上的绸被本莹白如雪,后面竟生生的,被处子血给染成了一床艳红!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正当天青子搅得利州那边的天空,都成了粉红色时,终于,有一英雄横空出世! 此人,就是天一派的嫡传弟子,天一道长张天一! 天一道长道行精深,察知天青子的罪行后,在祈福法会上,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当众揭穿了天青子的真面目。 两人好一番恶战。 这天一子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至阳之命,最后技高一筹。天青子为逃脱性命,竟令柳清妍拼死相缠。可怜一代佳人,就此魂飞魄散! 利州事发后,朝廷大怒,令控鹤司一众高手,前去捉拿银道天青子。 天青子逃到扶柳村。见村中贾家有二美,个个绝色。因二美反目,大美自杀,身化厉鬼。天青子于是施展道术,将大美拘禁起,用采阴补阳大法,污了她的清白,更将她吸得魂飞魄散。贾家不知内情,对他感激之至。 此时控鹤司的人杀到,贾家便将天青子藏在二美的闺房中。天青子趁机生生地银了二美,坏了自己救命恩人的清白后,急急逃去。 因他走得匆忙,未及用药。二美怕怀孕,只得匆促嫁了出去。结果夫家怒其失贞,日日羞辱。可怜一代美人,终日以泪洗脸。 控鹤司的人穷追不舍,天青子仓皇逃命。也算他命不该绝,在危急时刻,竟从一游方道人处学得秘术阴阳诀。用此术,天青子由男化女,竟生生地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 借助女人的身分,天青子巧计夺了川蜀第一花魁笑西施的身心。得她之助,天一子骗过了控鹤司的一众高手,化险为夷。 只是,当笑西施要他帮自己赎身,想与他长相厮守时,天青子为保守秘密,竟痛下杀手,杀了川蜀第一花魁!然后,继续在川蜀一地肆意妄为,不过数月间,又骗了不知女子的贞洁。 好在天一子赶到。借招魂术,天一子从一贞烈女子口中得知真相,他暗中布局,将天青子诱入网中。再一番生死相博后,天青子重伤而逃。 天一子不顾一切,苦苦追赶。天青子亡命逃窜,却掉入一古墓中。 这古墓却是前前前朝公主之墓。得墓中阵法滋养,那公主和其陪葬侍女都已化身为阴神,在墓中一住四百年。 天青子花言巧语,骗得那无知公主的芳心。两人欢好时,天青子使出采阴补阳大法,生生地吸干了公主。于是不但伤势尽复,还修为大增! 天青子在古墓中逞凶,将十八美貌侍女个个擒住,日夜银弄。 此时天一子杀到,却不是修为巨增的天青子的对手。一番激斗之后,差点丧命。好在紧要关头,十八侍女中剩下的三女以性命拖住了天青子,天一子侥幸逃脱。 天青子穷追不舍,天一子得道友相助,在京城西郊设伏。却不料天青子凶焰大炽,竟将一众道友,杀了个干净! 最后只剩下了天一子。于是天下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两个道士之间,展开了一场,正邪的最终对决! 各位客官,天一子能不能在不可能中取得一线生机,最后反败为胜,这个,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334 天下第一妖人天青子 什,什么! 且听下回分解! 我去啊! 小道士跳了起来,一把掐住柳先生的脖子,使劲地晃啊晃:“说,给道爷我说下去,不然道爷我掐死你!” 柳先生挣扎开,大笑道:“连天一道长都听得这般着迷,这故事能不火吗?那是会大火特火,火得能烧尽整座临安城啊!” 小道士愣了愣,也是哦! 他叹道:“好吧,贫道认了,就这样说吧。故事结局如何,你快快道来。” 柳先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一场激斗后,天一子终落败,倒地不起。 天青子哈哈大笑:“我赢了,你输了。以后这道家的天下,便是我的天下了。” 天一子却冷冷说道:“错,是我赢了,你输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决战之地选在西郊废园中吗?因为废园中,其实布有一个天罗地网破邪阵。而你,现在正在阵心!” 天青子大惊,纵身就要跃出,可已经晚了。 天一子一拳击在自己胸口,他吐出一口心血,嘶声大喝道:“阵起!” 便见,四面八方,无数白光伸起,交织成网,将天青子牢牢捆住。 天青子拼命挣扎,可哪还挣扎得脱?白光如炽,割在他身上,便是世上最利的刀。将他一刀刀地,生生凌迟! 在天青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天一子淡淡说道:“此阵年代久远,已是残缺,不能再用。” “那八名道友明知必死,也来一战,正是为了,用自己的鲜血和魂魄,来生祭此阵,以修补此阵。” 天一子正色说道:“你若还是人,这破邪阵便破不了你;若你已是魔,这破邪阵定能灭你!” 他猛然嗔目大喝:“你本是我道门不世出的奇才,为何竟化身为魔,祸害了天下无数女子。” 大喝声中,天一子又吐出一口鲜血,可他犹自不顾,戟指骂道:“你这样,可对得起你已死去的师尊。你这样,可对得起曾经爱过你的那些女子。你这样,可对得起我道门的这个‘道’字!” 一听这话,天青子浑身剧震,便连身上刮骨般的剧疼,都浑然不觉。 他喃喃说道:“是啊,我怎么对得起她们,我怎么会这样做,我怎么会变得如此?” 他苦笑:“原来只有在临死前,我才知道幡然悔悟!” “天一子,曾经有人跟我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在某个时候,这个魔会钻出来诱惑你。你经受住了诱惑,那你还是你。你经受不住诱惑,那你就是魔!” “我没有经受过诱惑,所以我成了魔!” 他长叹:“那时,在祭天山的山洞里,当她无法动弹时,我若能压制住心中的欲念,没有强行取了她的清白。那么现在,我和她想必已结成夫妻,一起行侠仗义,一起笑傲江湖!” 说着,天青子眼中滴下了一滴泪:“哎,这一世,我纵是尝尽了天下的美人,那又有何欢,又有何益!” “我,好悔啊!” 泪,滴落地上。然后白光刺目,天青子消失不见,已是,形魂俱灭! 一时,夜色寂寂,只留下了,天一子的一声长叹! 这正是:一念生魔银天下,不胜佳人一痴嗔! 故事讲完了。 小道士呆立良久。 柳先生也呆立良久。 良久后,小道士起身,正色一揖:“先生如此大才,临安第一说书人,非先生莫属!” 柳先生也正色还礼:“得以聆听到道长的故事,是我柳某一生的荣幸。道长大恩,柳某绝不敢忘。” 小道士笑道:“好说。先生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不如就在此歇息下。” 柳先生道了声“好”,这一声“好”字刚落,他的身子便已倒在床上,然后就是呼噜声大作。 小道士哑然失笑。 起身,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心中思潮起伏,片刻不得平歇。 他扪心自问:若是那时在祭天山的山洞里,当许若雪无法动弹时,自己若没能压制住心中的欲念,强行取了她的清白。那现在的张天一,会不会变成故事里的张天一? 他问自己,却发现,给不了答案。 哎,红尘中,往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可身处红尘中,谁能知道,那一念是天堂,哪一念又是地狱! 所以,人必得时时在意,处处小心,这才不至于因一念之差,而致满盘皆输! 心念至此,小道士便觉得,自己的道心更剔透了几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柳先生才醒来。 醒来后,他口未漱,发未梳,匆匆行了一礼后,便回去写书去了。 小道士便知道,这回的评书,怕是会惹得临安城里,万人空巷。 确信这故事能火后,第二天晚上小道士便来到了西郊废园。 一看废园,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里名为废园,实际上却是一处残破的祭天之所。并且那园中凌乱布着的几根石柱,分明便是一道家法阵的残余。 道家法阵极是艰深,远甚于风水阵法,世人能研习者,寥寥无几。小道士出道至今,只见过玉线派的天罗地网阵和诛邪阵。那诛邪阵的力,便是小道士现在想起,都大是眼红。 他不懂道家法阵,废园中的残阵是什么,自然分辨不出。 难道不会真的是,天罗地网破邪阵?小道士想道。随即他摇了摇头,柳先生是说书人,见多识广,想来是曾听人说过此地的异常,所以随口便用上了,却不料歪打正着。 这样一来,天青子的故事本就是由他自身的经历改编而成,再加上这道真实存在的残阵,啧啧,不说普通人,便是佛道高人,怕也会弄假成真吧。 心中感叹着,小道士便在废园中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就在此入起定来。他不知道柳清妍什么时候能找过来,只能用这种守株待兔的笨办法。 一轮修行完毕,小道士刚起身,便听见废园外响起一片惊呼。 “有人,真有人,我没看错,还是个道士。” “啊,难道这就是那天青子。妈啊,好可怕啊!” 几人立即大叫着逃离。 跑了一程后,有人叫道:“那不是妖人天青子,那必是仙人天一子。天青子早就魂飞魄散了。” 听得这声后,几人迟疑着停下。有个胆大的犹豫着走了过来,颤声问道:“在下李不狗,请问道长,是天青子,还是天一子?” 小道士苦笑:“贫道自然是天一子。” 李不狗大喜,喝道:“是仙人天一子,不是妖人天青子。” “仙长,敢问,天青子真的魂飞魄散了吗?” 小道士随手一指园中一根石柱:“不错,天青子已形魂俱灭。” “那仙长在这是?” 我在这等人啊,小道士自然不会这么说,他随口说道:“天青子道术高深,贫道深怕一时不慎,让他逃了一丝魂魄出去,以后再祸害天下苍生。所以贫道决意在此驻守七七四十九天,绝不给他一丝可乘之机。” 李不狗叹道:“仙长有这等心肠,真是神仙中人。” 小道士便问:“你们怎么会知道天青子的事?” 李不狗笑道:“听评书啊,今日我正好在花满楼,听到柳先生的评书。晚上回去跟这几个小子说了下后,大家心中好奇,想着西郊废园离家不远,就一起过来看看。没想到,正看到仙长。” “哦,这听评书的人多吗?” 李不狗一拍大腿:“多,可多了,那人挤人挤的。我听了小半天后,看柳先生休息去了。我就急急赶回家中,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再赶过去时。结果,我去,我竟连花满楼的门都挤不进去。” 啊,这么火热,小道士大惊。 这评书的火热,还远超过小道士的想象之外。 第一天上午,花满楼中人满为患。到得下午,花满楼已被挤得摇摇欲坠。没办法,改到西水园。 第二天上午,西水园中人多的,片针不能插入。到得下午,临安府来人,请柳先生前去府衙为众朝廷大臣开讲。 第三天上午,无数百姓齐聚府衙,一时群情激愤,说要听评书。于是下午柳先生再回到西水园,只是在园中,多设了一圈大师椅。 如此盛况,持续了整整十天。十天后,柳先生“临安府第一说书人”的头衔,再无人能撼动! 当然,也有不少反对之声,好些人便大声疾呼:“此段评书大过银秽,污人耳目,当禁!” 可说这话的人,明里不去听书,暗里嘛却是第一时间买了话本,在被窝里细细观看。看得兴起了,少不得在妻妾侍婢的身上折腾上一番。 随着这评书的广为流传,不过十余日,天一子的大名也在口耳相传之下,以飞一般的速度,被京城人熟知。 特别是,有来围观的百姓认出,天一子正是当日在街上,以一手仙术让人“死而复生”的小神仙后,天一子这三个字,更是如雷贯耳! 待到有川蜀来的百姓,异口同声地说起,潼川法会上请动真神显灵,九宵宫里白日召雷等这些事后,无数百姓对“天一子是活神仙”这事,更是深信不疑! 于是短短十余日,小道士在临安城中,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声名崛起速度之快,让人直呼不可思议。 名声大了,有些烦恼自然就来了。 比如一到晚上,当他出现在废园时,围观的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虽然这些人知道他在镇守,“天下第一妖人天青子”的残魂,不敢多加打扰。都是默默地来,默默地看,默默地走。可被数百号人眼巴巴地盯着,这压力,山大啊! 这样过了几天,这一晚,小道士从入定中醒来,发现废园外竟摆起了数座香炉。香烟缭燎中,竟有百姓对他顶礼膜拜,在跪拜活神仙。 小道士头便是一晕:我去啊! 这还让我怎么找柳清妍? 正文 335 知己就是用来坑的 人多的地方阳气必烈,柳清妍自然会避开。 哎,只能这样了! 小道士起身,将各色法器一一拿出。 见他不再一味静坐,围观的百姓竟皆好奇。 却见,这仙风道骨的小神仙,先凝神闭目片刻,然后一睁眼,脚下不停,嘴里不停,竟是当众施起法来。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见小神仙走了几圈后,手中铜钱剑一指,口中忽大喝一起“起”。神乎其神地,有八张桃木符竟猛地飞起,落于地上,正正摆成八卦方位。 众人齐声大惊,惊呼声刚起,便见小神仙手往腰间一抹,符篆一时如雨,纷纷飞去。看似凌乱,可却是乱中有序,分明与八张桃木符遥相响应。 这神奇的一手,将众人的惊呼声都给吓了回去。有人便问:“李真人,看得懂小神仙在做什么吗?” 一个老道答道:“一开始看得懂,是北斗罡,井诀和破狱咒,都是禁邪之用。后面的看不懂,只知是用灵符数十,布了个大法阵。具体是什么法阵,哎,贫道却是不知。” “这天一子传得太过神奇,贫道原本不服。现在,却是信了。” 摇了摇头,老道意兴阑珊地离去。 于是众人看小神仙的目光,更见崇敬! 这般卖力表演了一番后,小道士来到废园门口,一拱手,说:“七七四十九天已过,天青子已被彻底镇压,再无翻身可能。贫道幸不辱命,这就离去,不敢再劳烦父老来此相见。” 有人便问:“那废园这,以后我等还能再来吗?” 小道士笑道:“贫道刚刚施法,已除净了阴气。自此以后,废园与别处无异,各位大可放心。” 拱拱手,小道士便潇洒地离去。众人让开一条路,看他的眼里,无限敬畏! 这番施为,自然全无作用,不过是为了安众人的心。不然,此地封禁着“天下第一妖人”,谁人还敢来此?这样天长地久,怕是会生出什么祸端。 施施地走得远了,见四下无人,小道士偷偷地溜到隐秘处,换下身上的法衣,穿上了常服,再溜了回去。继续,守株待兔。 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柳清妍好奇心起,不管天一子在不在此,都前来一看。 正炽手可热的天一子,就这样从众人眼中消失。但关于他的传说,却是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 对这个,小道士倒不在乎。声名于他而言,还真是浮云。寂寂无名也好,人尽皆知也罢,能有多大区别? 他在乎的是,我去啊,柳清妍怎地还不现身? 化好装,跟做贼似地,小道士在废园那苦守了两天,依旧不见佳人芳踪。 于是他长叹: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该多陪陪许若雪。或者,在路上多和朱雀儿磨蹭一下。这总比傻坐在这,吹着寒风,望着孤月,强上无数啊! 第三天,午后醒来,小道士闲极无聊,往废园那走去。 还未靠近,眼前便忽地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然后惊喜地大叫:“天玄子!” 天玄子浑身一震,再一僵,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待看清真是小道士后,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乡遇故人啊,小道士这叫一个欢喜,他立即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道:“天玄子,是我,是我啊!” 他不追还好,一追,天玄子撒腿就跑。 于是这两人一追一逃,引得路人纷纷恻目。 见一时追之不及,小道士大喊道;“有贼,抓贼啊!” 天玄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气呼呼地停住脚步,吼道:“你还要脸不?” 小道士急急赶过去,喘了几口粗气后,笑着说道:“天玄子,是我啊,难道换了道服,你就不认得我了?” 天玄子长叹:“正因为知道是你,我才得跑,得赶紧地跑。” 小道士奇道:“天玄子,你我可是一生的知己。什么时候,你我这般生分了?” “好个一生的知己!”天玄子冷冷说道:“你就这么坑知己的吗?” 小道士叫起撞天屈:“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天玄子冷笑;“自打你我重庆府相见后,你什么时候没坑过我?” “旧事可以不提,我且问你,天青子的事,是你搞出来的吧?” 这个,小道士立时理屈,他讪讪笑道:“算是吧。” 天玄子怒道:“什么叫算是,必然是!” “哎,想天玄子一生不做亏心事。在重庆府却被你所逼,一连做了两件亏心事。” “一是,帮你哄骗天青子,将他骗得生不如死。” “二是,帮你哄骗许若雪,将她骗得痛不欲生。” “那天青子视我为友,我却那般骗他,近日想来自觉亏欠他良多。却没想到,你这家伙竟还不肯罢休,竟将天下最脏最臭的污水往他身上倒。可怜天青子性本高洁,却被你生生地诬陷成了,天下第一妖人!” “天一子,你这般行事,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小道士苦笑:“此事我无话可说,你要骂便骂。可是天玄子,你需相信,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行此下策,坏人名声。” 天玄子便问:“你又有何苦衷?” 话说出口,他立即捂住嘴,摇头说道:“算了,你今日不曾见过我,我今日也未曾见过你,你我就此别过。” 小道士素知天玄子足智多谋,现在自己正一筹莫展,岂能放过他? 不由分说,小道士拉着天玄子的手,就往旁边酒肆里拖。 天玄子自然挣扎。于是大街上,两个生得极是俊秀的男人,在那拉拉扯扯,纠缠不休。 路人见了,先是愕然,再是恍然,最后投来的目光里,便是深深地鄙夷。 这道道鄙夷的目光如剑,刺得小道士和天玄子极不舒服。可两人谁都不肯退却。 小道士心一横,我去,不就是比脸皮厚吗?放马过来吧,谁怕谁! 事实证明,天玄子的脸皮厚度,远逊于小道士。 不过一小会儿,天玄子再熬不住,捂着脸,急急地奔进了酒肆之中。待放下手时,那脸已微微发红。 小道士便赞道:“啧啧,天玄子,你这无语娇羞的模样,还真真是我见犹怜。” 天玄子一听这话,大惊,怒道:“你想做什么?” 小道士鄙视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天玄子反唇相讥:“我是男人不假,你是男人嘛?嗯,有时候倒是的。” 这是,生生地揭了疮疤啊,小道士立即闭嘴。 坐定后,小道士问:“知己,上次你我重庆一别后,这数月来,你去了哪?” 天玄子皱眉:“请叫我天玄子。知己这词,我听了就觉得讽刺。” 他说道:“当日国公府大婚,我有去观礼,亲眼见到许女侠仗剑而来。” “当时,我满以为这喜事就要变成丧事,却没成想,也不知你给许女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竟能忍住,没有当场杀人。” “你被带走后,从此便没了音讯。不久后,我也离开了重庆,回了京城。“ “在京城里,我还时常担心你。不知你是被一剑割了喉,还是被一剑断了根。可这番担心却是白白浪费了。当听到‘天下第一妖人’天青子的故事后,我就知道,所谓‘祸害活千年’,你不但活蹦乱跳的,还又跑出来害人。” 小道士腆着脸笑道:“天玄子,你早知我在废园里,为何不早点现身?” 天玄子怒道:“还早点现身,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天青子将我当成至交,曾说,浊浊红尘中,唯我和他清洁。可我却一再辜负了他的这番厚意。” “我本打定主意,今生今世不再理你。结果却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想着大白天的偷偷看一眼就走,反正你也不会在那。可就这一眼,坏事了。哎,又被你给缠上了。” 小道士笑道:“我一般只晚上守在那。今天白天,我忽然心中一动,莫名其妙地就去了废园,结果正正遇见了你。” “天玄子,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什么叫缘份,这,就叫缘份!是缘份让你我这两个人生知己,在茫茫人海中,再相见啊!” 被小道士这么厚着脸皮地说了一通,天玄子心中便是再大的火,也熄了一大半。 他冷哼一声:“说吧,是什么事,让你使出这等下作手段?” 小道士大喜,便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明。 说完了,他两眼发光,一把握住天玄子的手,期待地问:“我知你素来聪明。我想的这个法子看来不好用,你就帮我想个更好的法子,行不?” 天玄子仔细想了想,叹道:“单凭自己,你想要在偌大的京城找出两个女鬼,这事不可能!” “你想的这法子,虽然下作,但不得不是,却实在是奇思妙想,应当会有奇效。你便继续等着吧。” “我这边,会请动师门关系,帮你多多留意一下。但想来也不会有多少希望,我人脉再广,找人还可以,找鬼,碰运气吧。” 小道士叹道:“好吧,只能如此。若有可能,请帮我找一个名叫李德海的商贾,看他哪有没线索。” 天玄子点头:“好!” 两人再聊了下,各自告别。 这样,小道士又在废园中连等了两晚。 第三晚,他正躲在一处隐蔽角落里盘膝入定,忽觉西方,有阴气逼人。 他大喜,睁开法眼,便见月下,有绝色佳人,踏月而来。 但见她,秀雅绝俗、清新高华,依依行走间,似有花开,似有蝶舞! 正文 336 月下追佳人 小道士狂喜,他猛地跳了出来,舞着双手大叫道:“清妍,柳清妍!” 孰料柳清妍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我去啊!小道士傻了,道爷我什么时候这么惹人生厌了?天玄子是这样,柳清妍也是这样。 道爷我明明很可爱地说。 这好不容易才等到,小道士哪敢让柳清妍走掉。当下发力猛追,便追边喊:“清妍,柳清妍,清妍小娘子。别跑,我在找你,找你找得好苦。” 柳清妍停住脚步,转身,怒道:“还要脸不?臭男人!” 然后她双目一凝,小道士立即一闪身,果然,三条鬼索擦身而过。 这下小道士有些怒了,怒道:“清妍,你在做什么?” 柳清妍冷冷说道:“我不和负心人说话。” 小道士此时不敢得罪她:“清妍,柔儿在你身边吧。我在找她,从青城一直找到京城。” 柳清妍冷哼一声:“你离她远远的,便是帮她。” 小道士苦笑:“清妍,我是对不住柔儿。今生今世,我定然不会负她。” 柳清妍丢下一句“今生今世,你定然会负她”,迅速飘然远去。 小道士大急,死命地追,可哪追得上。他大叫大喊,可柳清妍这次却是铁了心,绝不回头。 眼看这绝色佳人就要消失,小道士急叫道:“大同客栈,我在那等你。” 这声大叫,也不知柳清妍听到没。小道士恨恨一跺脚,却听风中隐约传来两个字“鬼牌”。 鬼牌?小道士一愣,如梦初醒。 他解开包裹,左翻右翻,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鬼牌。 将鬼牌放在手中,小道士这才想起,柳清妍曾经说过,“那鬼牌是我寄魂之所,我修炼有成后,定能感应到它的所在”。 可怜自己从没将这鬼牌放在心上,竟将这事给忘了。想鬼牌跟一大堆法器混杂在一起,柳清妍功力又不曾尽复,自然感应不到。 也好在柳清妍感应不到,不然,她若存心躲着自己,自己上哪去找她? 哎,现在这情形,可好不到哪去。人,哦不,鬼是见着了,可柳清妍分明已将他当作负心汉,她平生最恨负心汉。要她来找自己,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夜色下,小道士悠悠长叹! 没办法,小道士只能在客栈中苦等。 小神仙天一子掀起的热潮,现在还远未退去。小道士不方便外出,于是借这段时间,潜心修炼。 自下山后,他很少这般精修过,一时只觉收获不浅,便连悟玄真人所授的紫府雷,都隐隐更进了一层,终修至小成! 这样十数日后,天玄子派人传信,说找到李德海了。 小道士大喜过望,立即赶去,却大失所望。柔儿不曾找过李德海。 好在也并非全无所获。李德海告诉小道士,李国公一脉上百口人,现已至南昌,离京城不过一月多路程。所以要救人,必得尽快。不然等定罪之后,再想翻案,那更是难比登天! 离开了李家后,小道士心中不由有了几分怨气:柳清妍也真是的,我和柔儿之间的事,要她多什么事?若是因此误了大事,我定饶不了她! 回到客栈后,感知到自己房间里阴气浓烈,小道士急急推门一看。果然,床上正端坐着一个绝色佳人,正是柳清妍。 看到小道士,柳清妍冷哼一声:“本不想理你这负心人,无奈柔儿出了点状况。” 小道士大惊:“柔儿怎么了?” 柳清妍却不回答,问:“你那夫人嘞?” 小道士犹豫了下,答道:“若雪她怀了身孕,现在正在青城养胎,这次不能同行。” 柳清妍一听,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小道士大怒:“柳清妍,你知轻重不?柔儿是我妻子,若是误了她性命,我必杀你!” 柳清妍冷笑:“你妻子?笑话,你妻子和儿女都在青城,你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小道士怒道:“若不是将柔儿视之为妻,我岂会抛下孕中的若雪,千里迢迢跑到京城?” “你可知道,我正被人追杀,这一路行来,历经了多少生死大劫?若不是天意怜我,我早已客死他乡,都不能见到我孩儿出世。若不是将柔儿视之为妻,我岂肯如此!” “我和柔儿的事,虽是阴差阳错,但彼此两情相悦,我何曾强迫过她半点,她何曾怨过我半点?便是若雪,明知自己的丈夫冒着生命危险,去千里之外相助别的女人,她都不曾出言反对,要你在这多什么事?” “柳清妍,请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喜恶,而在这横生枝节。请不要逼我杀你,请不要惹得柔儿恨你!” 一听这话,柳清妍脸上阴晴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跺脚怒道:“我才懒得理你俩的破事。”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怒气,他声音转柔:“请问,柔儿现在身在何处?” 柳清妍答道:“她在玉清苑。” “玉清苑,那是什么地方?” “玉清苑是皇家宫苑,当今皇后三十大寿时,皇上将此苑送给皇后,以为贺礼。杨后喜那风景独好,一年中,总有一些时日住在玉清苑中。” “我和柔儿到了京城,想尽办法,都进不了皇城。无奈之下,只得每晚都去玉清苑,希冀着,能在那遇见杨后,好为李国公求情。去了一个多月后,我,我有时就不去了,可柔儿坚持,还是每晚都过去。” “三日前,柔儿迟迟未归,我就去寻她。却发现,玉清苑那竟下了好厉害的禁制,将西厢一角给牢牢封死。再等了一晚,柔儿依旧毫无音讯,我一时情急,便冲撞了禁制。正要功成之时,有厉害的道士赶到,我不欲起冲突,只能退去。到了今晚,我赶到玉清苑,发现那已被和尚、道士们守护极严实,我再不得寸进。” “我想着,你是生人,可以进玉清苑,就来找你相商。” 小道士闻言,狠狠地瞪了柳清妍一眼。什么叫“有时就不去”,分明就是忙着,让负心汉不能人道。还有,十几天前柳清妍就已见到了自己,非要瞒着。等到柔儿出事了,拖了三天后,才来找自己。真真是,可恨! 柳清妍自觉理亏,便受了这记白眼。 小道士叹道:“这么说,柔儿便应是在玉清苑的西厢那,被禁制所困,出不来。” 柳清妍点头:“定是如此,玉清苑别处我都已找过,绝无踪迹。” “那柔儿在里面是否无恙,现在也不得而知?” 柳清妍摇了摇头。 小道士叹道:“好吧,明日我去找人帮忙。” “哦,你有办法,可进玉清苑?” “嗯,我有一知己,似乎在京城颇有些关系。托他帮忙,进不进得了玉清苑不敢说,但打探些消息,却绝无问题。” “好!”柳清妍大喜,于是起身欲离去。 “且慢!”小道士叫道。 “还有何事?”柳清妍大是警惕。 小道士说道:“你我要救柔儿,离得太远总归不方便。我这有一鬼珠,是天地间养鬼的至宝。你呆在其中,保证舒适,并且对修为提升很有好处。真有事时,我也好叫你。” 柳清妍冷声说道:“好个负心汉,对我竟也动了非分之想!” 小道士怒道:“柳清妍,你再是美,可柔儿总不在你之下吧,而若雪的姿色与柔儿不相伯仲。我已坐拥两位绝色,对你,还真起不了别的心思。” 柳清妍冷冷说道:“这就好。那什么珠子拿来,我先看看。” 鬼珠一现,柳清妍立时双眼大亮,身化轻烟,钻了进去。 小道士便等着,等了好久,终按捺不住,凝神呼唤,柳清妍这才飘了出来。 出来后,这美人说道:“你这珠子,倒有一些意思,我便赏你几分薄面,暂住几日。” 我去,小道士心中腹诽,这鬼珠可是养鬼的至宝,你明明都不舍得出来了,还说什么,赏我几分薄面?清妍啊,你可是美女,还是才女,可不能这样睁眼说瞎话! 于是小道士就想说,那咱俩各回各家,不送。可看到柳清妍虽一副淡然的模样,可那眼角,却止不住地往鬼珠上瞟。 小道士心一软,便笑道:“那多谢清妍赏脸,请!” 柳清妍立时身化轻烟,待要进去,却又化回原形。她郑重一礼,说了句:“谢了!” 吐出这两个字,不待小道士回应,她匆匆钻进鬼珠中。 小道士呵呵一笑:这才是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好女子嘛! 第二日,小道士来到通玄观。 通玄观是个大道观,里外有四重。因大宋皇家数度来此观敬香,故香火极是鼎盛。 道观门口,小道士叫住一道童,拱手说道:“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贫道求见天玄子道长,烦请道友引荐下。” 那道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话里很不客气:“我小师叔地位尊崇,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不得他传唤,你哪儿来,就回哪去。” 小师叔?地位尊崇?这天玄子果然大不简单啊! 越不简单越好,小道士笑道:“贫道天一子,就劳烦道友通禀一下,想来天玄子是必会见贫道的。” “天一子,”那道童大惊:“可是天一派的天一子?小神仙天一子?” 小道士苦笑:“天一派的不假,小神仙愧不敢当。” “真的是你!”那道童大喜,他立马双手拢于嘴边,大喊道:“天一子来啦,天一派的天一子来啦,小神仙天一子来啦!” 这一声喊,四周的道士、香客,便“呼啦”一声齐齐围了过来,竟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 小道士尴尬了,我去,道爷我现在竟有如此名气? 正文 337 张景渊是谁啊 尴尬之余,小道士心中也免不了有几分欣喜:我去,道爷我现在大小也算个人物了。 可这欣喜,才从他的心里升起,还没升到眉头,便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只听一个商贾模样的人叫道:“小神仙,你身上带着的仙器可否割爱?价钱好商量,只要仙长开口。” 小道士急急摇头:“不可不可,这法器都是先师所赐,岂能用来交换黄白之物?” 那商贾不死心:“那仙长身上的八卦法衣嘞?某出黄金两百两。某别无它意,只想一沾仙家灵气。”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醒悟。一时, “小神仙,某要那顶九梁巾,出黄金一百两。” “某要那双踏云鞋,出黄金五十两。” …… 更有百姓,拿不出那么多银两,情急之下,趁着人多,不由分说,就向小道士身上狠狠抓来。 不管撕下哪块布,都是仙布,说不定,便值好几十两银子嘞,是不? 好在小道士眼疾手快,挡了一挡,却痛得“哎哟”一声。 这一声后,便是,无数双手纷纷向他抓来。有扯衣袖的,有扯衣襟的,还有,扯头发的。 我去啊!小道士手忙脚乱,死命抵挡。可哪挡得住? 眼看着光天化日之下,小道士便要被这群狂热的信徒,给剥了个精光。说不定,便连鸟毛都要被拨光。关键时刻,有通玄观的道士出马。 便见,那道童并几个道士身子一横,将小道士死死地护在中间。然后各一声大喝,双手捂住脸,埋头猛冲,竟是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生生地杀了出来。 在那道童的带领下,小道士不敢停留,拼了命地往道观里跑,终于得以成功逃脱。 厢房内,那道童看着小道士,羞涩地一笑:“仙长,你看小子这般辛苦,要不,仙长赐小子一点神仙之物?” 见这道童手上分明地被抓出了几条血痕,有几条鲜血还在蜿蜒地流下,小道士心中过意不去,便往腰间一抹,塞了一张符篆。 那道童一看,喜道:“这是,镇宅府?是仙长亲笔所画。” 小道士点了点头。 那道童再认真一看,忽然浑身发抖,颤声说道:“这,这是灵符?这竟是灵符。” 小道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赞道:“好眼力。” 那道童“啊”地一声大叫,跳了起来:“灵符啊灵符,卖出去,至少值一锭金元宝的灵符。啊,啊,发财了,发财了!” 狂喜之下,那道童双手捧着灵符,大呼小叫着往外冲去。一不留神,脚往门槛上一绊,立时摔破了头。可他不管不顾,爬起来,继续大呼小叫着往外冲去。 小道士看着他身后,那一条淋漓的血线,不由目瞪口呆:我去,用不着这样吧! 话说,临安城里有钱人真多,随便一张灵符,便能卖得一锭金元宝。看来,有了永佑笔的自己,倒是不怕没银两花了。 小道士再等了片刻,有一年轻道士过来,领着他去了上房那。 小道士嘴里叫道“天玄子”,进了门后,却是一惊,主座上端坐着的哪是天玄子,分明是一个老道人。 这道人极是不凡!但见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眉宇间大有仙风道骨之态。 那老道看都不看他,眼望屋顶,喝道:“来者可是天一子?” 小道士一拱手,恭敬应道:“正是晚辈。老修行可是天玄子的师长?” 老道不答他,自顾自地说:“这些时日,你天一子的名号,老道便是不想听,也不可能。老道心中好奇,倒想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在短短时日内,竟能赚得锘大的名声。” 小道士谦虚道:“不过是因缘巧合,再加上以讹传讹。晚辈德浅道薄,实在不敢当。” 老道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哼,算你识趣。你若是敢大言不惭,老道少不得即刻将你轰出通玄观。” 小道士苦笑。 老道喝道:“民间传闻,说你无病不可治,无伤不可医,还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你能还是不能?” 小道士正色说道:“不能!若说治病,晚辈一窍不通。上次那蕃客,其实未死,晚辈只是借药石之力,借灵符之助,将他救醒了过来。” 老道对这回答很是满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民间传闻,说你通晓百家,学贯古今。可前知三百年,后知一百年,你能还是不能?” 小道士答道:“不能!道藏三千,晚辈精读的不过一十,更别说什么诸子百家。那些前知、后知,不过是笑话。晚辈若是真有此能,就不会找天玄子来指点迷津。” 老道捻须微笑,赞道:“好个天一子,果真是不慕虚荣,一心向道。” 他再问:“民间传闻,说你精通道术,知晓仙术,能呼风唤雨,能撒豆成兵,能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你能还是不能?” 小道士苦笑:“不能。晚辈若有这本事,也不会屡遭生死,好些次弄得狼狈不堪。” 这一次老道却未开口相赞,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失望。 似乎没了兴致,老道意兴阑珊地说道:“最后问你句。民间传闻,说你可白日召雷,可设坛请神。一身捉鬼之术,天下无双,你能还是不能?” 问这话时,老道端起了手中的茶,只待小道士说出“不能”这两个字时,便请他出去。 一味空口虚言的人,自然当不得他正眼相看。一个谦虚谨慎的人,可值得他一声赞。却也仅此一声赞。再是谦虚,没有几分真本事,怎能让他挂在心上? 却不料,小道士昂首挺胸,正色喝道:“能!” 这声大喝,惊得老道手中的茶碗一晃,茶水都溅到了地上。 他诧异看去,正看到小道士朗声说道:“晚辈师从‘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得其真传。晚辈更身具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同时还是至阳之命!” “先师曾坦言,最多十年,晚辈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一身捉鬼之术,天下无双’这句评语,小子自认当得上!” “至于白日召雷,声震十里,此事确有其事。设坛请神,真神显形,此事也确有其事。” “凡事,真是真,假是假。晚辈不敢虚言,也无需诳语!” 老道嗔目结舌,一会儿后,忽地放声大笑:“好,好个有趣的小子。怪不得天玄子在我面前盛赞你,说你是我道门不世出的奇才。今日一见,不世出这三个字,还不一定能当得起。奇才二字,却一定当之无愧!” 小道士谦虚道:“多谢老修行谬赞!” 老道看着他,越看越是满意:“天玄子是老道的亲传弟子,你即是他好友,又入了老道的眼,以后你可以叫老道一声‘师叔’” 小道士立即一拱手:“师叔在上,晚辈这厢有礼。” 能称他“师叔”,老道满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却见他神色淡淡,一愣之下,才明白过来:“你不知道我是谁?贫道张景渊。” 张景渊这三个字说出来,老道立即正襟危坐,等着小道士纳头便拜,然后欣喜若狂。 可谁知,小道士神色怔怔,站在那冥思苦想:我去,张景渊是谁?很有名吗?我应该知道吗?可真的不出名,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下,尴尬了! 见老道神色不对,小道士急急拱手一礼:“原来是张老爷。张老爷大名,真如雷贯耳,晚辈心中一直神往。今日一见张老爷,这风采竟是在想象之外啊!” 小道士只以为,自己这块说得实在得体,并且,还违了本心,大有谄媚之意。可不料,老道听了后,先是不敢置信,再是恼羞成怒。 他怒道:“哪来的不懂事的小道士,去,去,滚远点,省得老道看了生气。” …… 我去,这就,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啦?小道士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地,心中不由地有了几分怨气:真是的,你张景渊是谁啊?道爷我难道就应该知道? 于是,小道士便拉住了路过的一个中年道人:“敢问道兄,知不知道,这张景渊是谁?” 那中年道人想来没有认出,大名鼎鼎的天一子,当下没好气地说道:“张景渊是谁啊?道爷我难道就应该知道?” 英雄所见略同,看来这人是真没名气。 哎,天玄子也算是个温婉如玉的君子,却没成想,他的师尊竟如此自恋! 小道士喜滋滋地拱了下手,转身便要走。 却不料才走了两步,他的衣领便被人抓住。他转身,便见那中年道人瞪着双大眼,凶神恶煞地指着他,怒气冲冲地喝道:“哪来的不懂事的小道士,去,去,滚出我通玄观。” 小道士大惊:“道兄,这是为何?” “为何?哼,你身为道士,竟连张天师都不知道,趁早给我扒了身上的这身道衣。” 小道士大惊,急急分辩道:“开玩笑,张天师,龙虎山的张天师,天师道的张天师,天师啊,修道之人,哪个敢不知道?” 说到这,他脑中灵光一闪:“我去,张景渊就是张天师?” 那中年道人更怒:“你还敢直呼天师名讳?” 小道士傻眼了。 好吧,身为道士,竟不知张天师。这就像是,身为大宋官员,竟不知大宋天子。这个玩笑开得,忒大了! 可是,世人皆称张天师,什么时候叫过张景渊?就比如,临安城中现在无人不知天一子,可知道张天一的,能有多少? 见中年道人挥起拳头就要打,小道士急急解释道:“道兄见谅,请见谅!后学向来在山中苦修,不知红尘中事。后学自然极是敬仰天师,视之如仙。可久居山中,不问年月,真不知当代天师名讳,更不知天师已驾临京城。道兄还请恕罪一二。” 见他言辞诚垦,那中年道人便放了他,恶狠狠地说道:“看你年轻不懂事,这次便饶过你。再有下次,非得生生打杀你。” 小道士点头哈腰地目送中年道人离去,然后看向那上房,摇头苦笑。 这下糗大了! 正文 338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不知是不是天师他老人家的恶趣味,小道士在客房里苦等天玄子,一等便是三个时辰,中间连口饭都没得吃,好在热茶随便用。 到得晚上,天玄子终推门进来。一进门,便指着小道士哈哈大笑。 他笑道:“我师父说,这二十年来,他从没丢过这么大的脸。他知道一个道士的名讳,而那道士竟不知道他的名讳。这老脸给丢得,精光光了!“ 小道士脸红耳赤,一声不吭,任由天玄子取笑。 等天玄子终于笑够了,他再小心翼翼地问:“天玄子,我知你素来聪明过人,在临安城里又手眼通天,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知你,定是有办法的,是不?” “你问我有没有办法?”天玄子早就不笑了,冷冷地说道。 小道士见情势不对,当即央求道:“你我可是一生的知己啊!临安城中,你不帮我,谁会帮我?” 天玄子将几上的茶一递:“请喝茶。” 小道士苦着脸:“天玄子,不要了吧,我都喝了三壶了,肚子都圆滚滚的了。” 天玄子坚持:“请喝茶。” 好吧,不就是茶吗。小道士接过,咕噜噜地一口喝下。然后赶紧闭上嘴,生怕一肚子的茶水从口中涌出。 “茶喝了,然后嘞?”小道士期待地问。 天玄子面无表情:“茶喝了,请走人!” 喝茶走人?小道士猛“呃”了一声,一肚子的茶水差点喷涌而出。他将声音拉得长长的,叫道:“知已啊!” “别这么腻歪。”天玄子一个激灵,起身离小道士远远的。 小道士叹道:“天玄子,你总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怎么一回事?”天玄子怒了,他怒道:“好,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玉清苑的西厢那住着谁吗?住得是当今皇后!” “你知道那女鬼惹动了禁制,闹出了多大的风波吗?我两个师兄差一点就人头落地。” 啊!小道士大惊,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这个,柳清妍也是一时情急。” 天玄子怒道:“一时情急?哼,玉清苑已是杨后的私人园林。西厢那既然下了禁制,想想都知道,杨后已住了进来。这样她还敢轻举妄动,真真是,不知死活!” 小道士默然。杨后入驻玉清苑的事,他和柳清妍心中都早有猜想,现在不过是得到证实罢了。 也是柔儿和柳清妍想得太简单,堂堂大宋皇后出行,身边岂能没有道士护卫?不然被恶鬼所侵,或者被妖人施法,害了杨后,那大宋的脸面岂不丢到海里去了。 柔儿以生魂之身,想要接近杨后,本就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换了巅峰时期的柳清妍,还有几分把握。只是到那时,一番请求会不会变成一时胁迫,那就不得而知了。 天玄子叹道:“禁制险些被破,当时随侍太监便要将此事禀告圣上。好在杨后贵为皇后,出宫一趟极不容易,实在不愿这次出行就此夭折,这才强力压下,严令不得上报。这事才最终化险为夷。不然,一闹将出来,便是天师他老人家亲自求情都没用,天师道少不得要遭遇一场劫难,而你那女鬼,自然是会被无数道士追杀至死!” 小道士只听得额头冷汗直冒,他哪想得到,柳清妍情急之下的一时冲动,竟会惹出如此恶果! 对皇家的赫赫声威,小道士至此才有了些许感悟。 小道士倒茶敬上,看天玄子没那么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天玄子啊,既然现在护卫在杨后身边的是你师兄,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进西厢房一趟,将柔儿给带出来?” 我去,天玄子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他气急败坏,拿起茶杯就要砸。看小道士急急用手捂住脸,他忍了又忍,狠狠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了老大一声响。 指着小道士,天玄子怒骂道:“你是猪啊,你要我深更半夜,带一个大男人去当今皇后的寝宫?你,你!” 实在气不过,天玄子冲了过来,就是踢了两脚,怒道:“你是要害得我株连三族,才肯善罢甘休,是不,是不?” 小道士忍着痛,分辩道:“自然不可能是大晚上。柔儿不是鬼,是生魂。白天有两个时辰,她也是能现身的。” 天玄子这才恨恨坐下,怒道:“白天也不可能!天一子,你搞清楚,那是当今皇后,是皇后。皇后是你想见便能见到的吗?” 小道士腆着脸:“就算我不可能,这不是还有你在吗?你能不能想办法,请你师兄帮个忙?” 天玄子愣了愣,叹道:“天一子,已经出了一次大事,现在杨后身边的守卫极是森严。我师兄只是护卫之一,还是在最外围。皇后身边,自有侍卫、太监和宫女。想要我师兄将我带去皇后的寝宫,这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小道士依旧不死心,说道:“天玄子,柔儿若是见了杨后,将事情禀告完了,当晚便应返回。这样迟迟不归,而杨后也便无异样,这说明,其中必出了什么的意外。” “现在我担心的是,因某种原故,柔儿不敢现身,躲在那苦等良机。这机会等不到还好,要是等到了,想她不过一深闺女子,能懂得什么?一不小心,说不定便会惊吓到杨后,那岂不是会惹出一场大麻烦?” “所以依我之见,这求见杨后的事等计划周详了后再做。当务之急,是先将柔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将祸患消弭于无形中。” 天玄子一听,大惊:“这番担忧极是!不行,我必得跟我师父说下,不然两罪并发,就是一场弥天大祸!” 看天玄子匆匆离去,小道士得意洋洋地坐下,自得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这茶还在嗓子口,小道士忽地想起一事,双眼立时一直,浑身顿时一僵! 将祸患消弥于无形,对天师道的人来说,可不止一个选择。或是将柔儿给带出来,或是让柔儿彻底消失,这两个选择间,哪个风险小得多,也容易的多? 这还用问吗? 我去啊! 这岂止是好心办坏事,这是会,生生地要了乖乖柔儿的命啊! 小道士立时汗出如浆,他猛地跳起,发了疯似地,往上房那冲去。 近了,再近了,他看到天玄子张开了嘴,正准备唤一声“师父”! 小道士猛地一个虎扑,扑了上去,右手猛地捂住了天玄子的嘴。 怕撞到天玄子,小道士脚下用力,身子转了半圈,绕过了天玄子。于是,他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身不由己,天玄子也转了半圈,踉跄着就要摔倒。 好个小道士,真真眼疾手快,他迅即伸手抱住天玄子。 于是,一旁的道童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心目中敬若神明的小师叔,被一个大男人给整个地搂入了怀中。那男人的双手,还死死地捂在小师叔胸前。捂得位置,正正是,妙不可言! 小道童大惊,小师叔原来竟是这样的人! 再看看小师叔的“男人”,果然生得极好看,与小师叔般配的很。哎,小师叔的眼光,还是一如即往地好啊! 这手感,没劲!这就是有胸和没胸的区别,小道士叹道。 感叹完了,他才想到松手,却已晚了,天玄子一个手肘,狠狠击在他肚子上。 这一下太狠,小道士本就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下哪还忍得住?他踉跄着走到廊下,伏地大吐。便是连吐,都不敢出声,怕惊动了张天师,惹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吐完了,小道士看天玄子已经跟那道童解释完毕,正气冲冲地杀来。 见天玄子脸涨得通红,眼中杀气蒸腾,小道士急急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连指旁边的隐蔽处。 一走到那,天玄子再耐不住,一把掐住小道士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天一子,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道士挣脱开,苦笑着,将自己的担忧说出。 天玄子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你所虑甚是。” 小道士求道:“你能不能跟天师他老人家说下,只是将柔儿带出来,却不要害了她。” 天玄子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我自会向师父求情。可他老人家到底会怎么做,这个却非我能决断。” 小道士一咬牙,一挥手:“算了算了,天玄子,柔儿在西厢房中已困了数日,到现在都没闹出什么动静,想来不会有事。想杨后能在通玄观中住得几日?等杨后走了,我再将她接回便是。” 天玄子却正色说道:“天一子,我即已知道此事,便不能袖手旁观。”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柔儿真惊到了杨后,那就是一场弥天大祸!此事我还得禀告师尊。” 小道士大惊,我去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他哪敢冒此大险。一时又是动之以情,一时又是晓之以理。左一句“柔儿乖巧可爱,本性纯良,绝不至于惊到杨后”,右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无事,就不要生非”。 这样折腾了好久后,天玄子才答应,将此事给咽了下去,装作不知情。 临别前,天玄子指着小道士,恨恨地说道:“又被你往死里坑了。真是好个知己,很好!” 看天玄子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小道士只能仰天长叹: 柔儿妹妹,你道士哥哥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柔儿妹妹,我好想你,你现在还好吗? 正文 339 娘子和圣人 道士哥哥,奴奴好想你,奴奴现在很不好。 月光下,柔儿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那轮弯月,在低低哭泣。 哭了几声后,她捂住嘴:不行啊,这里可还有人在,要是吵着人家了,那就大不好。 可是转念一想:哎,我现在是生魂,近乎于鬼。那人可是生人,哪怕我哭得天崩地裂,她也听不见。 这么一想,柔儿就松开了手,继续哭。只是,声音不觉中变得更小了,跟蚊子哼哼似的。 哭着哭着,柔儿偷偷地看了眼那张大床上,睡着的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生得可真好看啊,想必年轻时,必是美得很。可再美,也没有妈妈美,更没有柔儿美。 这女人很威严。妈妈生气时,也很威严。可妈妈不生气时,那很温柔。可这女人,不生气时就很威严,生起气来,那不得了。凤眼一瞪,满屋的宫女、太监个个吓得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这样不好,柔儿不喜欢。 只有在睡熟的时候,就像现在,这女人才不那么威严。可不威严了,她的脸上就挂上了几丝浓愁。就像她心里其实有很多很多的愁,平时这很多很多的愁都藏在了心里,关的死死的。到睡着了以后,关的没那么死了,有些愁便偷偷地钻了出来,溜到了她的眉尖、唇角。 柔儿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一开始还以为她就是皇后杨氏。当时心里还好生高兴,只以为天可怜见,自己见着了正主儿。可后面却知道不是。 因为这些宫女,称呼她为“娘子”:宫廷之中,称嫔妃才是“娘子”,称皇后得是“圣人”。 宫中规矩森严,敢称“圣人”为“娘子”,那就是将皇后视作嫔妃,这罪名,可真真不小! 所以这人必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嫔妃。可能她与杨后交好,这才得以赐住玉清苑。 既然这样,柔儿岂敢现身?所以只有在夜深人静,这女人睡着了以后,柔儿才敢偷偷地溜出来,小声地哭上一阵。 哭完了,柔儿抱着双腿,自言自语道:“哎,在这困了好几天,清妍姐姐也不知急成什么样了?都怪自己总是不小心。这下好了,害得清妍姐姐担心了。” 嘟着嘴,柔儿狠狠地对自己挥了下小拳头,骂道:“柔儿,你个猪!” 数日前,柔儿来到玉清苑。当时天色尚早,不过夕阳时分。 进来后,柔儿便发现,不过一日间,玉清苑与从前就大不相同。她心中大喜,一路寻到了西厢房。 看着西厢房里的布置,柔儿就以为杨后即将来此,于是在角落里等着。却没想到,一会儿后来了两个道士,在西厢房外施起法来。 柔儿大惊,就想躲起来。举目四顾间,她看到楠木大床上放着一个玉镯。那玉镯的白玉质地奇特,跟鬼珠有些类似。 柔儿便试了试,果然,真能钻得进去。虽然里面是不及鬼珠那般宽敞舒适,但勉强够她容身。 等她从玉镯中出来,发现外面的道士走了,而西厢房外布下了禁制,她再出去不得。 柔儿也不担心,想着杨后自会带她出去,便等着。等了没多久,就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贵人到来。看那贵人举止雍容,穿着华贵,柔儿很是喜不自胜。可随后,宫女们称呼那贵人为,“娘子”! 这声“娘子”,让柔儿彻底地傻了眼! 所以,她悲剧了。 “奴奴好想道士哥哥,奴奴好想清妍姐姐,奴奴好想好想出去。”想着想着,柔儿便又哭了起来。 这一哭,柔儿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好像一直都在哭,埋头轻泣。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娘子,你在这哭什么?怎地如此伤心。” 柔儿大惊,抬头,然后更惊。 她现在已不在了窗台上。她所处,白茫茫一片。 而在自己身旁,正站着一个女人,正是,那娘子! 她这一抬头,娘子便是大惊,惊叫道:“好个钟灵毓秀、晶莹剔透的小娘子。” 嘴里赞叹连声,这娘子绕着柔儿转了一圈,叹道:“我只以为,天下美色尽在宫中。可宫中,却是绝找不到,小娘子这样的绝色!” 到这时,柔儿才醒悟过来。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是进入了娘子的梦中。 于是她大惊。 她花容失色的模样,自是楚楚可怜,娘子心生怜惜,安慰道:“小娘子莫怕,我可不是坏人,不会害你的。” 她抿嘴一笑:“再说,纵是坏人,看到你这般可爱,也不舍得害你啊。” 柔儿却怯怯地看着她,弱弱地说道:“奴家,奴家不是自己害怕,是怕,怕娘子您害怕。” “我害怕?”娘子笑道:“我怕什么?” 说到这,娘子才醒悟过来:“对啊,我这是在哪?你又怎么在这?” 柔儿低下了头,绞着手指说道:“娘子这是在做梦,而奴家是在娘子的梦中。” 娘子奇道:“你怎地会在我的梦中?莫非,你是天上的仙女?” 啊!柔儿连连摇手:“奴家才不是仙女。” “那就是林间的妖精?” “奴家也不是妖精。” “哦,那小娘子究竟是什么?” 柔儿犹豫了一下,低头说道:“奴家不是人,更不是鬼,奴家是生魂。” “生魂?我怎么没听说过。” 柔儿解释道:“生魂跟鬼很相似,但绝对绝对不是鬼。奴家的肉身可还活着,只是三魂七魄离了体,就变成了生魂。” 她怯怯地说道:“娘子放心,奴家绝对绝对不会害您的。娘亲都常夸奴家,是天底下顶顶懂事、最最乖巧的好女儿。” 娘子大笑:“你莫慌。即便你是鬼,也是天底下最最懂事、最最乖巧的小女鬼。我相信,你定不会害我。” 柔儿拍了拍小胸脯,吐了吐小舌头,笑道:“那就好。奴家可怕吓着娘子了。” 娘子忍不住便上前一步,将柔儿搂在怀里,喜道:“我怎么一见了你,就这般喜欢嘞。” 柔儿像只小猫咪般眯起了眼睛,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大家最喜欢柔儿了。" 娘子笑道:“原来你叫柔儿啊,果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柔。那柔儿,你来这做什么?” 柔儿犹豫了下。 娘子就说:“看来你有难言之隐啊。” 柔儿小心翼翼地说:“奴家可以给娘子说,但娘子可不能告诉别人。” 娘子笑道:“自然。我一言即出……” 柔儿欣喜地接道:“驷马难追。” 两人相视一笑。 柔儿便说:“奴家来这,其实是来找当今皇后的。” 一听此话,娘子抚摸着柔儿长发的手,便是一僵。随即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哦,当今皇后不就在你面前吗?” 柔儿说道:“才不是嘞,你可骗不了我。我爹爹说得清楚,宫廷中,嫔妃才称‘娘子’,皇后得称‘圣人’。柔儿可是听到,那些宫女叫得可是‘娘子’。” 娘子恍然大悟,笑道:“是哦,柔儿最最聪明了。那聪明的柔儿,你为什么要找当今皇后啊。” 柔儿就怯怯地问:“娘子,您在宫中,与圣人能不能说上话。” 娘子答道:“我与圣人情意深重,便似一人。有什么话你托我转告,定是没错的。” 柔儿大喜过望,她拍掌笑道:“好啊,好啊,太好了!” 然后她起身,盈盈拜下。再抬起头时,已是珠泪涟涟。她哽咽道:“求娘子救救我爹爹、我娘亲、我哥哥,并全府上下百余人性命!” 娘子大惊,问:“你究竟是何人?” 不待柔儿答话,她说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便是当今李国公的独女,柔静县主赵柔!” 柔儿惊道:“原来娘子认得柔儿。” 娘子点头:“当年我曾与圣人一起见过你。” “怪不得初一看到你,我便觉得有几分熟悉。也是,天底下生来柔柔的,长大后也柔柔的,也只有柔儿你了。” “当年对你一见之下,我可是喜欢的不得了。没想到现在一见之下,还是喜欢的不得了。柔儿,你我天生有缘啊!” 柔儿喜道:“能与娘子天生有缘,可是奴家三生的福分。” 娘子嗔道:“你呀,这嘴可真甜。” 然后她正色说道:“李国公一脉,向来很得官家的重用。究竟是因何事,竟致全府问罪?逼得你一个小小的女子,上京来请命。” 说这话时,她脸上重现了白日的威严。在这股威压下,柔儿不敢怠慢,将前事后事说了个明白。 说完后,她期待地看向娘子,问:“娘子,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能救得我全府上下?” 正文 340 可人儿的妃子妈妈 听柔儿说完,娘子长叹一声:“欲谋不轨!” “当年岳鹏举被诬为谋反,拒不认罪,后被秦相爷定死罪。韩良臣前去质问,秦相爷答道‘莫须有’。那‘莫须有’三个字,可与‘欲谋’这两个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呵呵,欲谋不轨,也就是说,动了谋反的心思。既然没有真正谋反,那自然不需找到谋反的切实证据。可谋反大罪,罪当诛三族。只要你敢动这心思,诛你满门,也说得过去。” “所以‘欲谋不轨’这四个字,看似轻飘飘,可运用的好了,却是血淋淋。” “柔儿啊,不得不说,那害你家的人,捏造罪名,把握时机的功夫,真真是,炉火纯青!” “这事,难啊!” 一听此言,柔儿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哭道:“就连娘子您也没办法吗?” 看着这绝色可人儿,眼中蕴含的无尽悲凄,娘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叹道:“柔儿,此事虽难,可便不是说,绝无办法。” 柔儿一听,膝行了几步,摇晃着娘子的双膝,哭道:“娘子,娘子,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全府上下的性命。奴家谢谢您了,好不,好不?” 她这模样,让娘子见了,心疼的直一抽一抽的。 急急一把搂住柔儿,娘子连声说道:“好,好,我想想办法,我定想想办法。” 柔儿破涕为笑,笑道:“我就知道,娘子必有办法。” 然后她悄悄探出头来,在娘子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奴家只亲最亲近的人。奴家只亲过爹爹、娘亲,还有道士哥哥、清妍姐姐。再有便是娘子。” “娘子以后便是奴家最最亲近的人!” 这柔腻的嘴唇一印到脸上,这贴心的话儿一进到心里,娘子哪还忍得住,当即哽咽着说:“好,好,以后我便是柔儿极亲近的人,柔儿也是我极亲近的人。” “柔儿,我是皇上的嫔妃,你是皇上的亲人。以后你就叫我一声‘姑母’吧。姑母姓杨,与当今皇后同姓。” 柔儿便甜甜地叫了声:“姑母!” 娘子应了声“哎”,一时高兴的,连眉毛都似要飞起来了。 高兴了一阵,娘子说:“既然是一家人,柔儿的事那自是我的事。” “柔儿,我且为你解说个明白。” “你家的案子,说难,那是真难。难就难在,那害你家的人,出手的时机,把握的精妙至极!” “当时五哥赵埛身患重病,性命垂危。官家那是终夜不能眠,守在五哥床边。” “要知官家生了有五子一女,皆未及成年,便尽早亡,现只有五哥一人。所以五哥病重,官家心虑可知!” “那时朝廷内外,满城风雨。不说黎民百姓,便是朝廷重臣,也多有恶毒之语。这些话虽不能传至官家耳中,官家自是心知肚明,于是更加愤恨!” “如果这时,有人将你哥说得那句醉话,‘以后当上皇帝,必诛连你家九族’,给告了上去,那会如何?” “不立时下旨,将你李国公一府尽数斩绝,这已是官家的仁慈啊!” 说到这,娘子长叹:“此事不好办便在此,一个不好,勾起了官家心中的大恨,那就再无转圜余地!” 柔儿一听,仓皇说道:“姑母,那可如何是好?” 说着,她又珠泪涟涟。 可这次,娘子没有安慰她,竟然也跟着掉起泪来。 柔儿见了大惊,急急伸出小手,擦去娘子眼中的泪。她哽咽道:“柔儿不好,惹得姑母伤心,这是柔儿的错。柔儿不哭了,姑母也不哭了。” 娘子摇头:“这却不关柔儿的事,是姑母因为五哥的那场病,想起了自己的孩儿。” 她垂泪泣道:“可怜我那两个孩儿,一个未满月,一个刚满月,便都夭折!我这心,疼的……” “官家这子嗣啊!” “历朝以来,宫中的女人,谁不日夜盼望着生个龙子。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怕生龙子。这丧子之痛,尝了两次便够了,再尝一次,我也只能命丧黄泉了。” “先皇后韩后,小儿子八月夭折,自己十一月跟着殡天,情伤至此。我是深恐,步她后尘啊!” 说完,娘子泪如雨下。柔儿于是也跟着哭,两人抱头痛哭。 待悲痛稍减后,柔儿便说道:“姑母莫愁,以后柔儿便是姑母的女儿,姑母便是柔儿的娘亲。” 一听这话,娘子深身一震:“此话可当真?” 柔儿正色说道:“柔儿看人是不会错的。柔儿知道,姑母一定是位好娘亲。” 娘子呆呆地看着她,说:“那,你叫声娘亲?” 柔儿便甜甜腻腻地叫了声:“娘亲!” 娘子浑身再一震,痴痴地说道:“再,再叫一声。” “娘亲!” “哎!”娘子应了一声,猛地将柔儿搂在怀中,那嘴便在柔儿的头发上亲个不停。 一时她又哭又笑:“好,好,我也有女儿了。今生今世,终有人叫我声‘娘亲’了,好,好!” 柔儿便娇憨地依偎在娘子的怀里,娘子便温柔地搂着柔儿,两人那叫一个亲密。 欢喜了好一阵,亲热了好一阵后,娘子看柔儿眉间始终挂着些轻愁,便伸指抹平她的眉,安慰道:“乖女儿,你我即是母女,你的事自是我的事。就是再难,我也必竭力全力,解你心中之忧。” 柔儿大喜,甜甜地笑道:“那辛苦娘亲了,女儿一切听娘亲的。” 细细沉思了一会,娘子说道:“觊觎神器,欲谋不轨,这罪名听起来吓得死人,但真追究起来,不过是因为你哥哥醉后的一句胡言。如果喝醉了,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必要诛人满门,那我大宋的子民,岂不死个尸横遍野?” “还有,你爹爹当时处置得当,故意闹得声势很大。让众人都知道得分明,这不过是酒后的一句醉话。所以欲谋不轨这罪名,其实轻飘飘的,根本站不住脚!” “总结起来就是,你家的案子,说难,是真难。若有人借机发难,故意拿此事去触官家的逆鳞,那十几颗人头落地,是寻常不过的事。可要说易,也是很容易。只要有人美言几句,让官家知道,这只是无知小儿的一句醉话。那官家朱笔一批,即刻赦免也是平常。“ “这一切,无它,端看官家怎么看、怎么想。” 娘子这般细细一解说,柔儿就明白了过来。她搂着娘子的脖子,撒着娇:“娘亲,娘亲,你定会帮女儿美言的,是不?” 娘子笑道:“自然。可这几句话什么时候说,该怎么说,却得仔细斟酌一下。不然一个不好,激怒了官家,就真会害了你全府性命。” 柔儿点头:“女儿不懂事,娘亲说什么便是什么,要女儿做什么,女儿便做什么。” 娘子笑着刮了下她的小琼鼻,嗔道:“你呀,没想到还是个小赖皮,这事就这么赖在娘亲头上了?” 柔儿扭着小身子不依。 娘子想了想,说:“五哥这些时日,身子又不太妥当,所以这事必不能现在说。非得等到五哥身子好利落了,官家心情正好时,才可说。” “这样啊!”柔儿愁道:“那我爹爹、哥哥他们不是又要多受些苦。” 娘子冷哼一声:“那就让他们多受些苦。那种混帐话,就算是酒后,也绝不能说。你爹爹教子无方,你哥哥行为孟浪,害得我这柔弱的女儿,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让他们吃些苦,那是再应该不过。反正有我亲自照拂,他们总不会吃太大的苦头。” 柔儿就说:“娘亲,若不是那句醉话,你女儿可还守在国公府的听雨轩中,哪里见得到我的好娘亲。” 娘子大笑:“也是。” 两人再闲聊了会。 柔儿便说:“娘亲,时候不早了,娘亲还是早点入睡吧。不然明日怕是没什么精神。” 娘子不舍得她离去:“那乖女儿,明晚你定在吧?” 柔儿抿嘴笑道:“女儿现在可是想走,都走不了哦。好教娘亲知道,女儿现在就寄身在那白玉玉镯中,可出不得这厢房。” “明晚女儿施法,将娘亲拉入女儿的梦中。女儿为娘亲造一个好好玩、好好看的美梦!” 娘子惊道:“女儿竟还会施法?” 柔儿一扬小脑袋,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女儿会仙术嘞。有大衍造梦术、出神术、神交术等等。” 娘子大感兴趣:“女儿快快说说,如何习得的仙术。” 柔儿正待开口,想了想,却说:“可这个故事好长哦,再听下去,娘亲会伤到心神的。要不,女儿明晚再讲?” “这样啊!”娘子心中遗憾。 柔儿便安慰道:“娘亲,女儿明晚再现身,给娘亲讲学仙术的事,还有道士哥哥和清妍姐姐的事。这些,可都是柔儿的小秘密,不曾对家里的娘亲讲过哦!” 娘子于是大笑:“好!” 柔儿便挥手告别,渐渐消失不见。 窗台上,柔儿睁开了眼。 看着雕花大床上熟睡着的娘子,柔儿幸福地一笑。 她仰望星空,笑道:“除了道士哥哥和清妍姐姐,我现在又多了一位妃子妈妈。” “呵呵,柔儿好生幸运,每次偷偷出来,都能遇到一些好好的人!” 握紧了小拳头,柔儿向天空挥了挥,说道:“爹爹、娘亲、哥哥,有了妃子妈妈的帮助,用不了多久,柔儿定能将你们救出来!” 说完,柔儿身化轻烟,钻进了白玉玉镯中。 卧室内,留下了她的一句喟叹:“这个晚上,可真好!” 正文 241 弹指间灰飞烟灭 “这个晚上,可真不好啊!”小道士感叹。 大街上,小道士站定,朗声说道:“出来吧!” 这一声忽如其来,街上的行人,便像看疯子似地看着他。可这一声刚落,便见屋旁、树后,小巷中,钻出二十几名捕快,个个手执钢刀,将小道士围在当中。 小道士心中苦笑:自己还真是不小心啊! 初来京城时,他多番打探,确认临安城的百姓,几不曾听说过张天一和许若雪大名。那场在川蜀大地上掀起的浩瀚风云,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中不过是激起了几滴小浪花。 于是小道士安心了不少,开始“抛头露面”。而拜他这张脸所赐,没人相信,这一看便是“大好人”的道士,竟是正宗的朝廷钦犯。 待到评书的事一起,小道士自然再无所遁形。一开始他还挺紧张,生怕自己一觉醒来,便被无数的官差团团围住,然后下到天牢,只待秋后问斩。可担心了一天后,他想起了李家村的故事。那些狂热的信徒造成的破坏,至今想起,他还是心有余悸。 而现在,疯狂相信他小神仙的百姓,可真不少哦!在这种情形下,他估计,官府应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他捉了去。 这可是小神仙啊,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捉拿了“天下第一妖人”天青子,解救了天下苍生的小神仙啊! 小神仙有错吗?必然没有错啊!错的,必然是狗官啊! 那些狗官若是连小神仙都敢拿,哼,看我们临安城的百姓,不活活地打死他们! 一切,正如他所料。这些时日里,小道士过得太平的很。 于是他就放松了警惕,于是今晚就出了事! 也不怪小道士大意。谁能想得到,堂堂官府拿人,不在白天明目张胆地执传票上门,而是在晚上趁他落单时悄悄地围上。 不过,也幸好是在晚上! 当心中暗生警觉时,小道士立马将柳清妍从鬼珠中给唤了出来。 有柳清妍出马,那些隐藏的确实很好的捕快,自然无所遁形。 有柳清妍护卫在侧,小道士自然无所畏惧。 但见他风轻云淡地站在街上,等捕快们围上来后,才一拱手,从容地说道:“贫道天一子,敢问各位,有何贵干?” 天一子这个名号一出,那些捕快便是一阵骚动,有人就失声叫道:“可是天一派的天一子?小神仙天一子?” 小道士淡定答道:“是天一派的天一子不假,小神仙,贫道却愧不敢当!” 他这话一说,除了两个领头的外,其余捕快立时变色,忙不迭地后退几步,还赶紧收起了手中的钢刀。 开玩笑啊,这可是小神仙啊,能撒豆成兵,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小神仙啊!自己等人拿着凡兵,去捉拿小神仙,这个玩笑开得忒大了吧! 看着一众手下惊惧的模样,一捕头上前一步,将手一扬,一张海捕文书现出。 他朗声说道:“青城剑派女弟子许若雪,和其夫君张天一,数月前私入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犯了谋大逆重罪。有海捕文书在此,天一子,你随我等去府衙一趟。” 小道士叹道:“文书上说得分明,贫道是为了消灭那僵尸,这才误入王侯墓。难不成,贫道斩妖除魔也有错?王侯墓崩塌,可是那僵尸所为,与贫道并无丝毫关系。” 那捕头说道:“某信道长所言。但海捕文书即下,某职责在身,也毫无办法。就请道长辛苦跑一趟,向诸位大人说明其中原委。道长是神仙中人,诸位大人必然不敢为难道长。” 小道士摇头:“贫道虽是世外人,也知世间事。既然有人嫌贫道碍了他的好事,借此事大作文章,那这府衙,贫道可真不想进。” 那捕头求道:“我等不过一区区凡人,被上司逼迫,身不由己。道长法力高深,便是去一趟又如何?道长何苦为难我等这些小人。” 小道士便沉吟不语。 可街上的百姓一听,不干了,有人便嚷道:“小神仙不要信他们。再是神仙,也经不起黑心人的万般折腾!” “小神仙不要理他们,自个离去便是。若有人敢阻拦,看我们不打杀他。” 见群情激愤,好些捕快便悄悄地退去,那两个捕头额头直冒汗,却咬牙坚持。 小道士于是说道:“贫道这次前来京城,所为有二。其一自是,与妖人天青子决一死战。其二便是,若侥幸生还,便面见当今圣天子,当面向圣天子说明庆国公王墓一事的真相。” “此事,便不劳临安府衙费心了。贫道还有事,便先请告辞。” 见小道士要走,那两个捕头对视一眼,一咬牙,一声大喝。 便见,左边的捕头纵身飞来,人在半空,已是一刀劈来。这一刀,刀光如圆月,气势增大,确实了得。 右边的捕头不进反退,却是,右手一扬,手中袖箭便要激发。 而小道士,竟然纹丝不动,只是嘴里轻轻地喝了声“破”。 只是一声轻轻的“破”。 这一声后, 那如月的一刀,刀光忽地崩碎,然后,钢刀断成两截,掉落地面。 那发出的袖箭,刚离开袖口,便倏地凝在空中,然后,袖箭断成两截,掉落地面。 这还不止。 小道士头顶一声大吼,一个汉子高高举着一个大桶,纵身从树上跃下,就要将桶砸向小道士。 可,木桶还没来得及离手,地上一块尖石忽然厉啸着,如电般飞至,正正砸在木桶上。 木桶碎裂! 就见无数粪便、黑狗血、月经带等物,从桶中倾出,正正浇在那汉子的头上。那汉子啊地一声倒在地上,伏地大吐,吐得痛哭。 街上一时,恶臭盈天! 真,好臭啊! 小道士一皱眉,问:“如何?” 还能如何?只是轻轻道了声“破”,于是同时间,刀裂、箭裂、桶裂! 两个捕头苦笑:“小神仙仙术通神,是某等自不量力。某等多谢小神仙不杀之恩!” 小道士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直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险,好险,差点被臭死。” “哎,可怜那条大汉,被一大桶臭得死人的粪便浇在了头上,这滋味,啧啧。要是我是他的话,非得自杀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那你岂不是得多谢我。”柳清妍忽然穿墙而来。 小道士正色一礼:“多谢清妍。” 柳清妍冷哼一声:“说了多少次,别叫我清妍。女子的闺名岂是你能叫得?” 小道士从善如流:“好的,清妍。” 柳清妍懒得理他:“柔儿怎样?” 小道士答道:“我去玉清苑左近打听了一下,一切如常,柔儿理应无事。” 柳清妍沉默了下,轻叹:“你说得对,这事是我和柔儿想得太简单了。” 小道士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大家闺秀,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晓得了什么?以后这些事,便交给我。” 柳清妍微微点头。 这绝色佳人,向来对小道士不假辞色,今日柔顺了一些,小道士便觉得心里酥酥的,一时喜上眉梢。 柳清妍似明白他心中所想,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中。 第二日,小道士去了通玄观。 天玄子正高卧榻上,研读道经。一见到他,手中的书都掉了。 他警惕地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小道士一见,我去,这是,防火防盗防张天一啊! 他委屈了:“今天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天师的。” 天玄子怒了:“你坑完了徒弟还不够,还来坑师父?抱歉,我师父忙得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到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小道童来报:“禀小神仙,天师有请。” 小道士呵呵一笑,大摇大摆地跟着小道童离去。 天玄子气呼呼地将手中的道经掷于地下。 通玄观上房。 小道士恭敬一礼:“上次小子有眼无珠,不知是天师当面,实在是贻笑大方。” 张天师一挥手:“没事。是老道我自视太高。” 小道士尴尬一笑,小心坐下。 张天师问:“今日你来找老道,所为何事?” 小道士便将昨晚官府拿人的事说了一下,然后请求道:“晚辈想在通玄观挂下单,以避开这些烦心事。” 张天师似笑非笑地说道:“以你小神仙的名头,再得老道我的庇护,你便是犯了再大的罪,官府也绝不敢上通玄观来放肆。你这主意打得是好,不过要老道答应,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小道士答道:“晚辈恭请天师指点。” “好!”张天师大袖一拂:“老道自认符篆一道,天下少有人及。你画张驱鬼符,给老道看下。” 小道士便走到书案前,凝神调息后,一挥而蹴。 张天师拿着他画的驱鬼符,细细体察后,叹道:“捉鬼一道,尊师天云真人已至巅峰造极,而你,真尽得其真传矣!” “只是,”他手指着几处:“这符有三处极细微处,与世间任何一种画法都不相同。但老道看这符,却是灵力非凡。功效胜过寻常,这却是什么道理?” 小道士暗暗敬佩,不愧是天师,如此精微之处都能洞若观火。 犹豫了下后,小道士从包裹中取出灵宵神符,递上。 张天师接过,细看后,大惊:“这,这竟是灵宵神符。世间竟真的有此物。” 他爱不释手地细细端详了片刻,说道:“原来你的驱鬼符,有借鉴此神符。” 小道士点头:“这数月以来,晚辈多加钻研,终于有了些许收获。” 张天师一听,心痒难禁,立时叫道:“有什么收获,说来听听,你我共同探讨下。” 小道士应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四天后。 小道士叹道:“天玄子啊,你我日夜相处,可整整四天,你都不曾跟我说过几句话。” 天玄子冷哼一声:“总感觉你住进通玄观里,大是不怀好意。说,你到底有何企图?” 小道士就说道:“我将你视为一生的知己,便悄悄地告诉你。其实我是想拜托天师他老人家,将我引荐给杨后,然后我再伺机救出柔儿。” “哈哈,”天玄子指着他大笑:“痴心妄想了吧。杨后是一国之母,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到的?便是我师父他求见,也大是艰难。至于你,哼,谁引荐都没用。” 这话音刚落,张天师便推门而入:“天一子,你且准备下,明日前去玉清苑。杨后亲自召见你!” 啊!天玄子身子一晃,从榻上直直地摔到地上。 正文 242 被皇后娘娘坑了 张天师一见,大怒,喝道:“天玄子,何为道心?” 天玄子赶紧从地上爬起,站直,恭敬地答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张天师正色说道:“人心变化多端,往往恶念多于善念。要把恶念变成善念,将人心变成道心,就得于最精微处下功夫,要做到一心不乱。” “你这般遇事没有静心,动辄大惊失色,这样如何修得了道?” “罚你将《道德经》抄上十遍,三日后送来。” 说完,张天师怒冲冲地拂袖而去。 天玄子依旧恭敬地站着,只是那张俊脸,却越来越红。 小道士也是恭敬地站着,还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的很。 天玄子恨声说道:“你想笑便笑吧!” 小道士正色摇头:“你是我一生的知己,我怎能取笑于你。” 天玄子长松了一口气,说了个“多”,这“谢”字还没出口,却听小道士再说道:“可是知己,我能不能笑一下。你乖乖挨训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不笑还真不行。” 天玄子脸渐渐发青,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想笑便笑。” 话音未落,小道士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他笑得喘不过气来,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边笑边说道:“太搞笑了。从来仙风道骨的天玄子,也有这般尴尬的时刻。哈哈,笑死我了!” 天玄子脸铁青,喝道:“想死就去死吧!” 然后他一拳打去。 小道士的大笑戛然而止,他捂着鼻子怒道:“你敢打我。” 天玄子看着自己的拳头,点了点头:“嗯,这样心里的确舒坦多了。” 小道士恨恨地一跺脚:“小肚鸡肠的家伙,懒得理你。” 回到自己的房间,小道士开始准备。明日要见皇后凤驾,他自然不敢大意。 不一会儿,天玄子走了进来。 小道士冷哼一声:“我在生你的气。” 天玄子说道:“我一直在生你的气。不过有件事我得问你,你是怎么说服天师他老人家的?” “身为天师他最喜爱的弟子,就连我都没这资格,让天师带我去求见圣人,你是如何做到的?” 小道士说道:“是哦,奇怪了,请天师帮忙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嘞。” “难道,是圣人她亲自邀请我的?” “那更不可能!”天玄子大惊。 “定是如此!”小道士得意地说道:“哼,你就乖乖地呆在道观这,羡慕、嫉妒、恨吧!” 第二日,玉清苑。 “皇家园林,果然非同凡响!”小道士赞道。 一路行来,处处见雕栏画栋,时时现小桥流水,真真是,十步一景,让人看得目不暇给。 到得西厢房外,自有侍卫拦住,小道士便递上自己的度牒和戒牒。侍卫检查后,就有太监前去禀告。 不一会儿,太监回禀,圣人有请。 小道士便跟着进去,见沿路宫女成列。看到一个这般年轻俊俏的小道士进来,众宫女愕然,或悄悄地,或火辣辣地,无不看他几眼。 小道士神色淡然,一一颔首为礼。 众宫女更是愕然,于是娇笑声一路随他而去。 那太监叹道:“小人服侍圣人良久,第一次面驾能这般淡然的,唯小神仙尔。小神仙果真非尘世中人,小人拜服!” 小道士心道,我这哪是淡然,我是心大。嘴上他当然淡淡地说道:“久闻圣人仁慈,既如此,贫道何需慌张?” 说着,他往腰间一抹,递上一张符篆:“这是辟邪符,中官随身携带,至少一年之内,可不惧妖邪。” 这一路上都有人,自然不好送金银,但送符篆,当然没问题。 那太监喜得声音都在发抖:“小神仙亲赐神符,小人深感恩。”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小的马一鸣。” 说话间,已进西厢房。 禀告过后,就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叫道:“传天一子!” 小道士进去,见主位上端坐着一位丽人。他不敢细看,深揖一礼,恭敬说道:“天一派道士天一子,拜见圣人!” 杨后说道:“抬起头来。” 小道士便抬起头,还是眼睛看着地上。 便听耳边环佩声响,一着深色褙子的丽人走上前,却是围着他转了一圈,细细地看了个分明。 小道士心中嘀咕:可怜啊,只许她看我,不许我看她。 回到主位上后,杨后笑道:“果真是有神仙之姿,却不知,有没有神仙的本事。” 小道士苦笑:“不过是世人误会,才谬称贫道为小神仙。圣人当面,贫道不敢诳言,真没神仙的本事。” “哦,”杨后点头:“数日前我有召见张天师,他直言不会起死回生、撒豆成兵,你年纪尚轻,自然不能胜过张天师。好吧,算你这小道士实诚。” 小道士答道:“不敢不实诚啊。不然,圣人叫我从天庭中摘一个幡桃,或者从东海中取一颗骊珠,那贫道岂不傻了眼?” 这话说得有趣,杨后便笑了:“倒真是个妙人。赐座吧。” 有宫女搬上一张楠木椅,小道士小心坐下,道了声:“谢圣人。” 杨后就说:“近日无聊,听得京城中风传小神仙的故事。我不便请柳先生过来,就叫人拿了他的话本,看了半宿,果然很有味道。于是一时好奇,召你面见。” “那这般说来,评书里的故事都是假的?” 小道士答道:“敢教圣人得知,柳先生说书,自然会添油加醋一番。所以评书里说的事,是有五分是假,但却有五分是真。说贫道能起死回生、撒豆成兵,这些是京城百姓的谬传,自然全是假,当不得真。” 杨后点头:“我想也是,世间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却不知评书中所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小道士答道:“主要故事是真的,人名、地名自然是假的。那些香艳的地方是假的,那些可悲可叹的地方却全是真的。” “其实贫道下山以来,经历甚多,有些事上次却不曾说给柳先生听。圣人若是有兴趣,贫道可以诉说一二,权当也说了一回书。” 杨后笑道:“如此当然甚好,你有心了。” 小道士便清了清嗓子,将恭王府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他口才本就便给,再与柳先生厮混了几日,偷学到了一些说书的本事,这说得又是亲身经历,这故事本身大是紧张刺激,于是这一番说来,杨后听得那叫聚精会神,便连随侍的宫女,一个个的都忘了其它,只顾竖着耳朵。 尤其是,二老爷和柳清妍的故事,听得众女人一个个的泣不成声,便连杨后,也湿了手巾。 小道士讲完后,室内一时寂静。一会儿后,杨后才叹道:“好一个痴情的柳清妍,好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二老爷!” “只是按评书所说,柳清妍在天青子的逼迫下,沦为了傀儡,最后更是落得个魂飞魄散。” 小道士解释道:“国公府的故事,柳先生改动了不少。之前天青子的经历,实则是贫道的经历。后面柳清妍的经历,却全是虚构的。柳清妍现在可好好的,正在贫道左右。” “啊,”杨后一听,一时又是惊惧、又是好奇。 见不小心吓到了杨后,小道士急急说道:“贫道该死,没有说得明白。” 他从腰间取出鬼珠:“此物名为鬼珠,鬼魂可藏身其中,柳清妍此时便在里面。” “圣人请放心。这是大白天,房中还布有上等法器,门外更设有道家禁制,所以鬼魂之物是万万不得显形的。” “哦,这样啊,”杨后说道:“这等绝色佳人随身携带,看来道长你也是快活的很。” “快活的很”这四个字,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道士分明听出了几丝寒气。他心中奇怪,却来不及思索,急忙答道:“柳清妍受情伤极重,自此后对天下男子都没个好脸色。并且,她恨我将她击得几魂飞魄散。于是要么就不开口,一开口定是冷嘲热讽。所以贫道将她带在身边,” 他苦笑道:“是很养眼,但却极伤心!” 这话一说,杨后咯咯直笑。笑完了,她说:“今儿个你这故事,讲得极好,我应打赏。要赏些什么,你直言吧!” 小道士心中一震,关键时刻,来了! 按昨日与天一子所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救出柔儿。李国公的事暂时押后,争取在杨后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即可。可现在看来,刚刚的故事讲得极是精彩,要不要就此趁热打铁,趁机为国公府求情? 小道士一时大是心动。可犹豫了下后,他还是决定,先救出柔儿再说。 于是小道士说道:“贫道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贫道看圣人身边那白玉玉镯,质地奇特,倒是与贫道的鬼珠有几分相似。贫道斗胆,请借圣人的玉镯一看,以解心中好奇。” “哦,”杨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玉镯是我娘亲所赐,我一向极是宝贵,去哪都带在身边。道长的这个请求,倒真的是不情之请。” 啊!不行?小道士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好教圣人得知。这玉镯的玉绝非普通的玉,若真如贫道所料,那此镯中蕴含的阴气很是深重,佩在身上,恐对圣人的凤体有所损坏。” 杨后大有深意地说道:“这事我早已听人言明,所以向来不戴这镯子。那人还曾说过,这玉镯不止阴气重,还可以,可以藏鬼。” “我说的对吗?天一子!” 小道士心中剧震! 正文 343 隐隐约约的暧昧 看着杨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小道士心中只一个念头在转着:糟了,糟了,东窗事发了。 这一室中,只有这白玉玉镯内,才可容纳柔儿的魂体。杨后既然这么说,那定是已经知道柔儿的存在。 可久经生死,小道士心中再是震惊,脸上依旧一切如常。 他淡淡说道:“圣人所言极是!” 说这话时,小道士心中已镇定下来。他想到,既然杨后早已发现柔儿,而玉清苑内又风平浪静,这说明柔儿平安无事。说不定,她来京的目的,已就此达成。 一念至此,小道士便躬身说道:“是贫道孟浪了,还请圣人恕罪。” 杨后看他神色镇定,眼里便多了几分欣赏,她笑道:“便换个赏赐吧。” 说完手一指:“宫中多美女。这屋里你若看上哪位,尽敢开口,我定会赏你。便是你全要过去,也无不可。” 小道士心中一跳,不由偷眼看去。正看到那几位宫女也向他看来,脸上虽然娇羞,眼里却满是期待。 小道士心一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拱手,淡淡说道:“贫道向来只喜孤身一人,云游四海。身边多了美人,却是会勾住贫道的脚步。所以圣人的好意,贫道只能心领了。” 这话一说,这几位宫女尽皆幽怨,杨后却是抿嘴一笑。一笑中,风情自然无限。 小道士不小心看到,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杨后笑道:“你这道人,倒真有趣。罢了,你下去吧。” “过一段时日后,我会请你放宫,再讲个故事。若故事讲得好,这玉镯便借你一看。” 小道士一听大喜,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很喜欢柔儿,想留柔儿在身边,过些天再让柔儿回去。 小道士于是恭敬告退。 还是马中侍送他出去,路上赞道:“小神仙真好本事,小人很少见圣人这般开心。” 小道士说道:“中官不是已经知道,贫道真不会神仙之术。小神仙之名,真不敢当。” 马中侍笑道:“若世上真有神仙,小神仙便一定是神仙。若世上真无神仙,小神仙一定最接近神仙!” 小道士听了大笑,心中暗叹:“能在宫中混出一些名堂,别的不说,这嘴上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说笑间,两人出来,正看到一位官员在门外侯着。 见到马中侍,那官员脸上笑开了花,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 小道士眼尖,便见这官员袖中一动,就知,定是塞了一锭好大的银元宝,或者,金元宝。 那官员笑眯眯地问:“请问中侍,不知圣人今日可有空?” 马中侍脸一端,说:“没空。” 那官员笑道:“无妨无妨,某左右无事,便在此侯着。万一圣人有空,还请中侍待为通禀下。” 马中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向小道士时,脸上却又堆满了笑:“小神仙慢走。过些时日,小人再去接小神仙,来面见圣人。” 小道士恭敬一礼,转身离去。 走不了多远,有人唤道:“道长请留步。” 小道士停住脚步。 那官员急急跑来,问道:“可是天一派的天一子?” 小道士点头。 那官员笑道:“某是临安府知府李道谦。” 小道士恍然:“原来是府台大人。” 他淡淡说道:“前次府台大人派官差,请贫道去府衙一趟。奈何贫道刚好有事,没有前行,还请府台大人见谅。” 李知府笑道:“好说,好说。前次的事本府便不知情。事后才得知,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小神仙。小神仙你是神仙中人,些许凡尘俗事哪敢相扰?以后那样的事,本府担保,必不会再发生。” 小道士拱手一礼:“那贫道就多谢府台大人了。贫道先行告退。” 李知府点头哈腰:“小神仙慢走。” 小道士施施然出了门,摇头一笑,这倒是意外之喜。看来再不用担心,发生上次那种当街请人的事了。 回到通玄观,天玄子在等着,一见面就拉着小道士,问觐见圣人的事。 小道士说完后,谢道:“若不是得你指点,我还真不明白宫里的这种种规矩。” 天玄子挥了挥手,说道:“我学习这些,不过是期待着有一日,能得见天颜。却没成想,倒被你抢了个先。” 他顿了顿,叹道:“我师父说,请你去他那一趟,共商符篆之道。” “嗯。”小道士一拱手,便要出门。 “等等。”天玄子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天一子啊,你没进临安前,我以为,自己便是天之娇子。你进了临安后,我才发现,自己竟是样样都被你比了过去。” “请问你小子,什么时候才滚出临安!” 小道士讪笑道:“这个,我尽快,我尽快!” 出了门,小道士得意地一笑。想去年两人初见时,自己是何等的狼狈,而天一子是何等的潇洒。到了今天嘛,呵呵,自己可是让这天之娇子都嫉妒了哦! 进了上房,张天师迫不及待地说:“灵宵神符,快快拿来,今天我们研习破邪神符。” 这样许久之后,直到天黑,小道士才告辞。 张天师犹豫了一下,说:“从你这两枚神符那,老道受益非浅。你是晚辈,老道自不能占你便宜。” “这样吧,明日开始,老道也教你一些符篆。” “我们道家符篆一术博大精深,你虽然修习的的确精深,但却只偏于一隅,远远谈不上博大。老道便补你所短。” 小道士一听狂喜,天师道本就以符篆见长,而张天师一脉流传数百年,其中底蕴,可想而知! 大道三千,自己只精于捉鬼,在很多时候深感力有不逮,此时不精进,更待何时? 一晃一个月过去。 这一夜,小道士收功完毕。看到月下,柳清妍正依偎在窗前。 清冷的月下,这清秀的佳人,美的,能让人无法呼吸。 “看够了没?”柳清妍冷冷说道。 “没,一辈子都看不够。”小道士叹道:“清妍,你可真美。” “登徒子。”柳清妍骂道:“这般油嘴滑舌,怪不得哄骗得柔儿,那般死心塌地。” 好在相处日久,柳清妍也清楚,小道士这话虽有调戏她的嫌疑,但实实在在是语出至诚,所以心里倒不会真的生气。 提到柔儿,小道士神色就是一暗:“柔儿也不知怎样了?杨后也真是的,借了我的宝贝过去,这么久了都不还。莫不成她还想来个,刘备借荆州?” 一想到这个可能,小道士顿时便坐不住了:“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将柔儿给要回来。” 柳清妍“噗嗤”一笑:“堂堂一国之母,富有四海,你怕什么?” 小道士长叹:“我就怕柔儿太过可爱,杨后喜欢的不肯撒手,那我怎么办?难不成,我去见自己的夫人,还得来个夜闯皇宫?” 柳清妍安慰道:“在宫中呆得久了,柔儿自会想你我,少不得就会哭上几场。杨后若是真心疼她,必会怜她,放她出来。你就耐心等等吧。” 小道士皱眉:“可柔儿要是一哭,我的心便会很疼。我倒宁愿她多呆些时日,也不舍得她哭。” 柳清妍叹道:“没想到你这多情人,倒也痴情。” 两人沉默。 一会儿后,柳清妍说:“我想烦你一件事。” 小道士立即应道:“清妍,但说无妨,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柳清妍怒道:“什么叫,你的事便我的事。张天一,你和女人说话,为何话里总带着种隐隐约约的暧昧?” 小道士奇道:“有吗?” 柳清妍见他说这话时,眼神清澈,语气真诚,不由地就信了,这小子真是语出至诚,绝无挑逗之意。于是她芳心不由一乱。 柳清妍苦笑:“我现在越来越明白,你为何那般招女人喜欢。” 小道士大喜:“我却是不明白,我为何那般招女人喜欢。清妍你就告诉我,我好好改正。” 他长叹:“太招女人喜欢了,也不好啊!” 说这话,小道士心中一疼。 许若雪现在在青城养胎,不知怎样。柔儿现在身困深宫,不知怎样。还有,朱雀儿已随她父亲离去,更不知怎样。 哎,喜欢他的女人,他喜欢的女人一多,烦恼自然跟着就多。 柳清妍冷声说道:“哼,我岂会和你谈论这个。你知道,我生平最恨负心人。” 小道士弱弱地说:“可我不曾负过谁。” 柳清妍断然说道:“多情之人必负心。” 好吧,小道士不说话了。 柳清妍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心境,她说:“我要烦你的事是,通玄观是道观,我在其中很不舒服。你搬出去住吧。” 小道士点头应道:“好,明日我便托中人,在京城买处宅子。” 柳清妍微微一笑:“我这正有个好去处。” 第二天。 小道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好去处”。 果真是好去处啊,只可惜太好了。 此宅正处东府大街西,正是闹中取静的一个绝好去处。其中屋舍三重,计有正房七间,厢房十三间,杂房三间,马廊一间,再有后花园一座,花园占地约二十余亩。 那后花园虽不算大,但设计之妙,布局之美,竟还在玉清苑之上。现在破败至此,依然能让人一睹芳华。待到花开泉动,此地必是人间仙境! 只是京城物价非比别处,这么大的一处华宅,得要多少银两? 那中人竖起一根手指:“要黄金。” “啊!黄金一千两。”小道士掉头就走。 “且慢!”中人急急叫道:“贵人误会了,是黄金一百两。” “啊!黄金一百两。”小道士立马就要掏钱。 “且慢!”天玄子叫道:“此宅价值,黄金千两自是过了,可百两却远远不止,其中定有原故。你且说个明白。” 那中人谄笑道:“我等吃这口饭的人,岂敢有所隐瞒,再说这事,京城几乎人人皆知,稍一打听便瞒不下去。” 他压低声音说道:“能卖这般便宜,是因为,此宅是鬼宅!” 正文 344 绝色佳人身化恶魔 鬼宅! 天玄子一听,二话不说,拉着小道士就走。却不走远,就在不远处一个茶摊上坐下。 小道士奇道:“鬼宅怕什么?我可是天一派的天一子,捉鬼不正是我的拿手好戏吗?” 天玄子瞪了他一眼:“轻声,莫让人听见。” 他解释道:“此宅明显已荒废了几年,至今还卖不出去,这说明,里面是真有鬼,并且这鬼还极麻烦。不然,花大价钱请厉害的道士出马,将那鬼灭了就是,何至于这般低价卖出。” “所以这宅子的价钱定可再少,你我只需等等。” 看小贩过来,天玄子便塞了一把铜钱过去,一指那鬼宅,问:“这宅子可有什么异常。” 小贩得了银钱,大喜,便压低声音,说道:“贵人可万万不能贪图便宜,买这鬼宅。这儿每到晚上,便有女子的哭声,还有不知从何传出的琴声,极是吓人。” “这宅子放了整整十三年,前后经历了五位买主。第一位买主,出黄金八百两。到了第五位买主,却只出黄金一百五十两。到得现在,便是黄金百两,也再卖不出去。为什么?因为里面的鬼厉害啊!那前前后后来了好十几波和尚、道士,都没办法降住那恶鬼。到后面,京城的和尚、道士一听说柳家鬼宅之名,就直接摇头,任是出再多的银两也不肯去,省得丢人现眼。” 说话间,看那中人过来了,小贩匆匆地丢下一句:“千万别买哦。” 中人狠狠地瞪了小贩一眼,坐下来,笑道:“宅中虽有鬼,但只要请道士,将恶鬼除去即可。想想哦,这么好的宅子,这么好的地段,只要黄金百两。” 说到这,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知道京城最近最火的小神仙,天一派的天一子吗?知道小神仙他现在住在哪吗?在通玄观!某跟通玄观的监寺极熟,托他脸面,可以请小神仙亲自出马,来此驱鬼除魔。” “有小神仙出马,什么鬼不能除?并且只需花费黄金两百两。要知道,这宅子若没那恶鬼在,别说黄金三百两,就是九百两,也有人抢着要啊!” “这买卖,合算,忒合算不过了!” 这话一听,小道士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我去,天一派的天一子不正在你面前吗?还有,请我出次手,就得黄金两百两。道爷我现在这般值钱? 天玄子笑问:“通玄观的监寺姓什么?” 中人一愣,然后拍着胸脯说道:“姓王。我跟你说,某和他太熟了。” 天玄子大笑:“错!他姓金,金银珍宝的金。” 笑声中,天玄子拉着小道士,转身便走。 中人急急在身后叫道:“九十五两,只需黄金九十五两。” 小道士便停住脚步,天玄子轻声说道:“走,走,还有得少。” 小道士正色说道:“知己,这样不对。我又不缺银两,何苦为难人家。要知我一旦将那鬼驱除,这宅子的价值立即翻了数倍。这样还纠结于区区几两黄金,到时岂不遭人嫉恨。” 天玄子一愣,笑了:“说的也是,随你吧。” 小道士便签了契约。 中人笑道:“恭喜贵人。” 小道士一拱手:“劳你辛苦,多谢。” 中人一拍胸脯:“贵人,请道士的事,便包在某身上。哪怕小神仙请不到,别的厉害道士某总会帮你请到。” 小道士便知,他是想上下其手,从中捞取利润,就说:“这倒不劳费心。我自幼习道,也会几手道术。那鬼便交给我好了。” 中人大惊,一力苦劝,小道士只是不听。中人无奈,叫道:“诸位请作证,这位贵人不听劝告,若有了万一,可不关某的事。” “自然。”小道士坚定地说道。 看中人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小道士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元宝,追了上去,塞到中人的手中。中人大喜,推辞了几下后,千恩万谢地离去。 再使了银两,请人将华宅翻新下。小道士便回了通玄观。 过得四日,看后花园已清理干净,正房一间也可住人,小道士便一个人、牵着匹马、背着个包裹,就住了进去。 这一晚,刚好月光大好。 从酒楼叫了壶酒,并几个菜,小道士就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独酌,算是庆祝搬家之喜。 饮了一杯酒,小道士看向柳清妍。这绝色佳人正倚在泉边,手掬清泉,脸上的笑容让人见了,便似园中的鲜花,一下盛放。 柳清妍笑道:“怎样,这后花园美吧。” “嗯,是美。” “那夜我路过此地,一看便不舍得离去。当时就想着,能在这住下该多好。可没想到这么快,这心愿便达成了。” “你喜欢便好,是我的,就是你的。” 柳清妍嗔了他一眼:“又说胡话,什么叫,是你的便是我的。我只是在这暂住下,等找着柔儿后,我便,我便离开。” 口是心非的女人,小道士心中腹诽,嘴里却说道:“清妍,你是才女,便请给这后花园起个名字。” 柳清妍大喜:“以前我住的花园,自名点春园。这花园,也叫点春园,可好?” “好,那就叫点春园。顺便再请清妍为这府,也起个名。” “嗯,你是道士,就叫太清院吧。” “好,便叫太清院。” 柳清妍于是更是高兴:“跟你说啊,这花园现在很是破败,得移些林木、花草过来。有些地方,还得摆些饰物,这样才能得十分意境。这可是个水磨功夫,得慢慢来。” “想我以前闲暇时,很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那点春园里的一草一木一物,都是我亲手布置,见过得人,无不说妙、极妙。” 小道士闻弦歌而知雅意:“好,这点春园里的一切,也由清妍你来布置。要买什么,怎么妆点,清妍你尽管说,我用笔写下,一切照做就是。” 柳清妍大喜:“谢谢了!那我一定得将此处,打理成全临安城最美最美的花园。” 小道士微笑:“你喜欢便好。” 这样一连数日。白天小道士骑马去通玄观那,太清院这继续请人修葺。到得晚上,小道士再骑马返回,和柳清妍说下话,商量下后花园的布置。 数日无事。 这一晚,小道士站在太清院门口,摇头叹道:“该来的怎会来。” 柳清妍从鬼球中现身,蹙眉说道:“这气息极是古怪。” “是啊!”小道士解下包裹,一身装束完毕后,他手持铜钱剑,推开了太清院的正门。 开了法眼,小道士一路小心前行,可转了一圈后,别说恶鬼,便连孤魂野鬼也没见着。 柳清妍不信邪,屋里屋外,地上地下都翻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奇怪啊,怎么会这样?”柳清妍说道。 “果然不同寻常,怪不得十几波和尚、道士,先后铩羽而归。” “难道不是鬼物作怪。”柳清妍疑道。 小道士从怀中取出玉鹤符,四处游走了一圈。当走到后花园中碧玉泉西侧时,玉鹤符自燃。小道士再试了两次,确定此处阴气大不同寻常。若真有鬼物,应是从碧玉泉出入。 可凝神感知后,碧玉泉里的阴气也不是很浓。那照常理推断,这鬼应没几分道行。可真没几分道行,怎地又如此难缠? 一时不得其解,小道士便在亭中静坐,歇息下。 这一静下来,没多久,异变渐渐滋生! 小道士向来道心坚固,几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便是脸上有喜有乐有愁有哀,可内心深处,依旧可以做到一波不起,一浪不生。只有大惊、大喜、大悲、大痛,他的内心才会泛起波澜。波澜纵是起后,很快便会平息。 可这时,小道士却发现,自己本平静如镜的心湖,竟起涟漪。涟漪越扩越散,渐渐激烈,终至动荡。 而与此同时,小道士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怨,一股无中生有、由淡趋浓的怨。 这怨,只是很单纯的怨。没有悲、没有痛、没有恨、只是最简单、最纯粹的怨! 心湖动荡越烈,这怨便越浓,当心湖激起滔天巨浪,当这怨至最浓时,小道士再忍不住,睁开眼。 他看到,柳清妍正呆呆地站在身旁。 小道士大惊。 这清秀佳人的脸上,竟满满的,全是怨,还有恨! 这恨,是如此的浓烈,似化成了一条条有形的小蛇,在她的原本秀丽绝伦的脸上钻来钻去。于是,这张美如天仙的脸,竟狰狞的直似,地狱恶魔! 而那脸上,原本淡如轻烟的墨蝶,在吸收了无尽的恨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黑,在变大、在悸动。那情形,似要从柳清妍的脸上飞扑而出,扑到小道士头上,一口将他的脑袋咬下。 “清妍!”小道士大叫道:“静心,凝神,抑制住你心中的恨。” 见柳清妍不为所动,小道士急了:“清妍,你是绝色佳人,是无双才女。你切莫让怨恨控制住自己,你切莫再化身为魔!” “清妍,醒来,醒来!” 大叫声中,柳清妍的眼,蓦地睁开。 而小道士的心,猛地一跳。 然后,他瞪大了眼。他看到,三条鬼索猛地从柳清妍身上窜出,如闪电般向他,刺来! 如此突然,相距如此之近,这一下,他怎么抵挡? 正文 345 化无形为有形 如此突然,相距又如此之近,这一下,小道士无可抵挡! 他只来得及大叫上一句“清妍”! 这一声,他叫得撕心裂肺! 然后他看着,那三根鬼索瞬息间,一刺眉心,一刺咽喉,一刺左胸! 可就在电光石火间,那三根鬼索,忽然顿了一顿。 只极轻微的一顿,却是一线生机! 小道士想都不想,用尽全力后退,然后手按在胸前八卦镜上。 他大叫一声“临”。 白色光罩出现! 只一顿后,那三根鬼索就又噬来。 光罩一阵剧烈晃荡,然后瞬间破灭。两根鬼索被挡住,软软垂下,还有一根直插小道士左胸。 法衣立时光芒大盛,竟挡住了最后一根鬼索。 小道士再退了一步,然后,汗如雨下! 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那声大喝,让柳清妍清醒了一瞬。在这一瞬间,她用尽全力,控制了下鬼索。于是鬼索停了一停,给他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并且因为这一停,鬼索去势已尽,威力去了大半。这样,八卦镜和法衣才堪堪能挡住! 柳清妍只清醒了一瞬,便又迷失。于是鬼索消失后,再倏地出现。瞬间厉啸如箭,朝小道士刺来。 可小道士已有了准备。 迭经磨难之后,他再不是初上青城的那个道士,一身道术虽未增长太多,可对敌经验和剑术,却是突飞猛进,已非吴下阿蒙。 小道士大喝一声,铜钱剑刺出,一剑闪出两点剑花,正正点在两条鬼索上。 鬼索终非实物,只是阴气凝成,但见铜钱剑上白光一闪,一条鬼索断裂,另一条鬼索也软了下去。 小道士左手拷鬼棒同时打出,法鞭一闪,缠住另一条鬼索,将它击溃。 鬼索一现之后,必得一点时间,才能再出。趁此空隙,小道士退了几大步。 他心里清楚,柳清妍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受太清院中怨气所侵。只要离了太清院,她情形必然好转。如此,又何必在这斗生斗死。 小道士沉住气,且战且退。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慢慢地稳如泰山。 柳清妍此时神智迷失,鬼索只知道一味猛刺,毫无一丝变化,自然好守得很。 一进一退间,一会儿后,小道士终离开了太清院。 果不其然,柳清妍的出手越来越慢。那狰狞如魔的脸,也一点点地恢复了平静。 看她不再进攻,小道士便收了铜钱剑,掐诀,走步,念咒,用拨罪炼度的法子,消除柳清妍心中的怨气。 肉眼可见,柳清妍脸上那展翼欲飞、直欲噬人的墨蝶,渐渐淡去。 当她睁开眼时,又是一位清秀文雅的绝色佳人。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小道士微微一笑:“我没事。” 柳清妍极是羞愧,低下了头:“抱歉,差一点点就要了你的命。” 小道士劝道:“这不怪你。” 他看向太清院,心有余悸地说道:“是这里太过古怪。连我这般道心清静的修行人都中了招,更何况是你?” 柳清妍更说道:“要不,这宅子弃了吧。左右不过是些钱财,以后我给你便是。” 小道士摇头:“我是道士,驱鬼除妖是我的责任。此处即有古怪,我岂能坐视不理?” “再说了,先前住进这鬼宅的人只是受了惊吓,没出什么大事。这说明这里的鬼一天比一天更厉害。这样拖下去,以后怕一发不要收拾啊!” 柳清研叹道:“你倒真是好心,只是此地太过凶险诡异,要不你请天师帮忙。” 小道士说道:“我先尝试下吧。” 持铜钱剑,小道士再进了太清院,依旧没发现别的异常。可要是一静下来,心中怨气便猛增。可一旦入了定,心中再无杂念,怨气便也不再滋生。 小道士摇头一笑,干脆静坐到天明。至于柳清妍,藏身鬼珠中,自然不受此地影响。 这样过了几天。这一晚,太清院中忽然响起了琴声。古琴声。 小道士和柳清妍循声找去,来到正房那,在床底最偏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木箱。这箱子极是坚实厚重,上面密密麻麻地锁着好十几道铁链,还贴了无数的符篆。 琴声,便是从这里面传出! 琴声不是连续,而是断断续续。好一会儿后,才有一声清响。 鬼弹琴! 可奇怪的是,小道士一感知,发现此处怨气虽浓,阴气却很淡。要知鬼魂无形,以无形而拨动有形的琴弦,这鬼的修为必然很深。可看此地的阴气,最多只是孤魂夜鬼。 小道士不死心,试了驱鬼符、破邪符,竟然无用,琴声继续响起。 左思右想摸不着头脑后,小道士干脆懒得理会,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柳清妍正在床边,凝神听那琴声。 她说:“弹得是一曲《冷宫月》。这弹琴之人琴技极高,不在我之下。只是心中太过幽怨,才让这琴音,差了些意境。” 小道士苦笑:“一首琴曲,常人弹来最多不过片刻。可你在这站了整晚,就听了这一曲?” 柳清妍说道:“是啊,弹得实在太慢了。若她活着,有如此琴艺,我当与她切磋一二,引为知音。现在,可惜了!” 洗漱后,小道士去外面吃早点。 那茶摊的小贩一见到小道士,忙不迭地挥手。 小道士就过去,小贩立即热情地端上一笼包子,笑道:“贵人,这可是李二娘的小玉包,在我们临安府,那是很有名的。你尝尝。” 小道士咬了一口,果然味道鲜美,他问:“小四哥,你现在兼卖早点?” 小四哥回道:“哪能嘞。这是小的请贵人吃的,不收钱的。” 小道士一愣,摇头笑道:“你又开赌了?说,这次赢了多少?” 小四哥喜上眉梢:“赢了六两银子,整整六两。我去啊,小的在这卖茶,一个月都赚不到五两银子。这钱来得可太容易。” 说起这事,小四哥的谈兴马上上来:“贵人,那日小的说得这般明白,你依旧买了这鬼宅,还一个人住了进去。小的就知道,贵人定不是凡人,必有所凭仗。可那些浑人不信,非要跟小的打赌,小的一怒之下就赌了。回去后,小的差点被老娘给打断了腿。可没想到,得,竟是小的赢了。” “贵人,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小的信你必不会被那鬼所害。小的只求你,在这宅中多住些时日。只要贵人在这,早点小的就包了,管教贵人吃得买。” “哦,所谓贪多必失,”小道士说道:“这宅中的恶鬼的确了得,我也是束手无策,在里面苦撑着。说不准哪一天,我就得搬走。到时,你怕是会输个精光。” “不怕!”小四哥狡黠地说道:“小的每次最多只拿本钱的一半去赌。这样输了,也不会全输。” “跟贵人透个底,小的与西街的王二妹自小一起长大,彼此心中都有意。却无奈王家欠下巨债,扬言非要纹银一百二十两,才肯将女儿下嫁。” “小的拼命赚钱,可两年来,也只存了不过十几两。小的本已绝望,不料贵人却忽然出现。小的一生的幸福,可全押在贵人身上。” 小道士听了哈哈大笑:“好,我保你一个月之内,娶上美娇娘!” 用过早点,小道士自去了通玄观。 见了张天师,天师说道:“天一子,你那宅中的古怪,老道这些时日问了一些同道,再查了一些典籍,总算有了眉目。” 小道士大喜:“请赐教。” “鬼有数种,有孤魂、阴魂、厉鬼和灵鬼。厉鬼是如何产生的,你总应知道吧?” “这个简单,人死时心中有大怨气,有强烈意愿不欲去到冥府。在机缘巧合之下,便可能魂化厉鬼。” 张天师附掌笑道:“正是如此。但其实人化厉鬼,不是因其怨,而是因其恨,是由怨而生的恨。因心有不甘,因恨意难平,这才化身为厉鬼。” “所以人死时,如果怨念至浓,而恨意却没有,那就不会化为厉鬼,而是有可能化成一种,跟‘灵鬼’有些相似的存在。可这情形自苦以来极少。因为怨恨怨恨,即有了怨,哪能不恨?” “天一子,你倒是好运,这等事竟都让你撞上了。” 小道士苦笑:“即知了原因,天师想来有以教我?” 张天师却摇头:“老道不知解决之道。” “啊!”小道士大惊。 张天师叹道:“阴邪鬼物之中,最奇特的便是‘灵鬼’一类。因为这种存在,必是在极其巧合、巧合至无以重复的情形下诞生,所以灵鬼都各具特色。” “你家的鬼近似于灵,很是奇异。需知,鬼虽然无形无质,但在一些修行人士的眼里,却算有形有质。而你家的鬼,在你的感知里,竟也是无形无质。” “既然无形无质,似乎不存在,那又怎么对付?” 小道士苦笑:“便连天师你都没办法?” 张天师说道:“便连天师我都没办法!” “如果连天师都没办法,那这世间,岂不是无人能灭掉那鬼?” “正是!” “这样啊!”小道士失望地说道。 可他不甘心,便在那冥思苦想。 张天师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却不曾想,这茶喝到一半,小道士忽然抬头,微笑道:“天师,我有办法!” 正文 346 美艳女鬼制造 张天师大惊,然后大笑:“连老道我都没办法,你小子有办法?哈哈。” 小道士微笑:“天师若是不信,可否与小子我打个赌。” “好,赌什么?” “天师若输了,还请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小子若输了,天师但有所问,小子必有所答。” 张天师指着他笑道:“你个小滑头,如此赌注,你岂不占了大便宜?” 小道士作羞涩状:“堂堂天师,岂能与区区小子,相提并论。” 张天师摇头:“好,这赌注老道接了。但事先言明,有些秘术是我天师府秘传,非本家子弟不可学。这些老道可不能教。” “这个自然。” “好,你且说说,老道看可不可行。” 小道士微微一笑:“其实方法很简单,那鬼即然无形无质,小子就将它变成有形有质。” 张天师一听,双眼蓦地一亮,一拍大腿。他起身,在室内走来走去,激动地说道:“对啊,这么简单的法子,老道怎么就没想到。因为它无形无质,所以不可对付。那变成有形有质后,它自然就能对付。” 小道士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张天师站定:“那问题是,怎么将它变成有形有质?” “也简单,用养鬼之法!” “天师,神话传说中,花木有灵,所以可成精;禽兽也有灵,所以可成妖。但妖精之说,虽由来已久,近百年来却无人能见。世上能见的,也唯有灵鬼。” “想那鬼即然身死,且近似于灵,那应能成长为灵鬼。之所以现在未能化为灵鬼,小子以为,是因为太清院中阴气不足,所以它才迟迟不能化身。如此,小子以养鬼之法,帮它养出鬼体,助它化为灵鬼。到时是灭是放,岂不好说?” 张天师连连点头:“有道理,大有道理。只是你不担心,它化为灵鬼后,你对付不了它?” 小道士说道:“小子有幸见过灵鬼,是极特别,但若说很厉害,这却不见得。” “小子想灵鬼也是鬼,即是鬼,只要身上阴气不足,再怎么厉害,也终归有限。” 张天师赞道:“好一颗七窍的心。此法若真有效,老道我愿赌服输。” 由张天师亲自出面,请了位风水名家,与小道士在后花园碧玉泉那,摆了个上佳的聚阴阵。 当阴气集至浓烈时,灵鬼自会从阵中诞生! 十来日后,城西宗人府。小道士等候在门前。 李国公全府百余人,已于两日前关押至此。小道士得了消息后,便拜托天一子,请他帮忙,让自己与李国公一会。 好一会儿后,天玄子才施施然前来,身旁跟着一位中年官吏。 那官吏一见小道士,双眼立时发光,抢先上前,拱手笑道:“在下赵德生,忝居宗人府经历,拜见小神仙。” 小道士急忙回礼:“贫道前来相扰,麻烦赵经历了。” 赵经历笑道:“哪里,哪里,能见小神仙当面,是在下的荣幸。” 说着,他热情无比地当先领路,进了宗人府监牢。 这里关得都是皇室宗亲,说是监牢,其实却是几处院落,条件自然不会差到哪,只是不得自由。 见小道士脸有忧色,赵经历说道:“敢教小神仙得知,李国公在宗人府里,可没受过半点亏待。因为啊,” 他脸上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李国公是前天进来的,昨天圣人便亲自来访,陪同的还是左宗正大人。来了后,圣人当众对李国公好一番安慰,还拉着国公夫人的手一阵嘘寒问暖,并承诺时机合适后,必会向官家陈情,救李国公全府于囹圄之中。” “圣人如此高看李国公,宗人府中谁敢对他不敬。这几天来,李国公可是吃得好、喝得好,比刚进来时,气色好了太多。” 小道士大喜,拱手谢道:“多谢大人关照我岳丈。” “啊!”赵经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颤声说道:“李国公竟是小神仙的泰山大人?” “正是。李国公的独女柔静县主,便是贫道的结发妻子。” “这样啊!”赵经历一咬牙,说道:“看在小神仙的面子上,在下便担些关系,今晚便让李国公夫妇,住进同一院落。” 这个面子自是挺大的。天玄子就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塞了过去:“那就拜托赵经历了。” 赵经历却坚持不敢受,只是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笑道:“好,贫道便欠大人一份人情。” 赵经历大喜:“再过三日,右宗正大人乔迁新居,在下刚好想向小神仙,求两张神符。” 小道士这才知道,为何今日他这般热情。他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取出墨玉宝盒,打开。 赵经历也是识货之人,一见这宝盒,便知价值非凡,于是非常期待。 小道士从宝盒中选出镇宅符一张,五路财神符一张,小心地递了过去。 五路财神符是小道士从张天师那新学来的。这一个多月来,符篆他画了无数,可因为对新的符篆掌握得不够精熟,纵是动用了天佑笔,得到了灵符也只此一张,自是宝贵。 赵经历眉开眼笑地正要接过,天玄子在旁大喝道:“净手。” 赵经历一拍脑袋,立时屁颠屁颠地,跑去将水洗了个干净,然后才极小心地接过。 小道士再正色吩咐了些用符的要点,赵经历洗耳恭听之余,怕一时记不住,还叫了好几个人一起来记。 看着赵经历在众人的羡慕中,捧着灵符如获至宝地离去,天玄子压低声音说道:“装得挺像的啊!” 小道士回道:“是你教导有方。” 两人相视一笑,都想起了初见时的情形。 一会儿后,小道士见到了李国公。 在此地乍一见到小道士,李国公大惊,惊得从床上跳起,一个大步跨过来后,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置信。 小道士微微一笑,深揖至地:“小婿拜见泰山大人。” 国公爷这才惊呼道:“你,你怎地在此?” 赵经历在一旁答道:“小神仙何处不能去得?” 然后他一拱手:“至亲相见,岂能无酒?在下去下去整治一桌酒席,小神仙随意即可。” 看着赵经历恭敬退去,临走前,还装看守的兵丁唤了出去,国公爷更是如在梦中。 小道士扶他坐下,国公爷这才叹道:“某前日进京城时,只以为,这遭必死无疑。却万万没料到,前日才到,昨日圣人便来见,还得他勉言宽慰。更不曾料到,今日到贤婿就出现在眼前。” “这人生际遇啊!正最风光时,忽大祸临头。正最恐惧时,却峰回路转。说来真是让人感叹啊!” 小道士答道:“所谓否极泰来,国公府转危为安的时候,已是不远。” 国公爷一把抓住小道士的手,紧张地问:“柔儿嘞,某的宝贝女儿还好不?” 小道士说道:“泰山大人请放心,柔儿一切安好,现在正陪在圣人的身边。” 国公爷一听大喜,击掌笑道:“好,好,昨日一见圣人,某就猜到,这定是柔儿的功劳。” 他兴奋地在院中踱来踱去:“柔儿向来柔柔弱弱,谁能想得到,到了最危急时刻,竟是柔柔弱弱的她,救了我阖府上下上百条人命。好,大好!” 小道士含笑点头。 看着小道士,国公爷忽想到一事,问:“某听那赵经历称贤婿为小神仙,贤婿什么时候争得了这般美名?” 一提这事,小道士心中便“咯噔”一下,他小心地看了国公爷一眼:“好教泰山大人得知,小婿用过两个道号,其一名天青子,其一名天一子。” “到了京城后,小婿有一对头,借说书人之口,暗中编排小婿的不是,将天青子说成了一个无恶不作,银*女的好色之徒。小婿无奈,就以毒攻毒,也借说书人之口,打出天一子的旗号,说天一子发现了天青子的恶行,于是替天行道,灭了天青子。” “小婿却没料到,一时兴起编得这个故事,到最后风行京城,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后再在诸多因缘巧合之下,小婿便被无数百姓当成了‘小神仙’,不知不觉中拥有了偌大的声名。” 国公爷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叹道:“你说的,某便信吧!” 小道士胆战心惊,呵呵一笑。 明明有了妻室,还假冒他人之名,与柔儿拜堂成亲,这事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不敢明说。只能拖过一天算一天,等水落石出时,再作打算吧。 国公爷问:“柔儿现在是生人还是生魂?” 小道士说道:“是生魂。” 国公爷大惊:“那她肉身何在?” 小道士宽慰道:“泰山大人请放心,柔儿的肉身极是安全,绝然无事。也幸好是生魂之体,不然柔儿想要见到圣人,怕是不太可能。” “是这道理,”国公爷犹豫了下后,终问道:“你跟柔儿,后面有没有补全合卺之礼?” 小道士脸微微一红:“小婿和柔儿已行过洞房。” 国公爷一听,叹道:“罢了,罢了,你的事某不过问。但你需谨记,万不可辜负柔儿。” 小道士长立而起,深揖至地,正色说道:“必不敢负!” 在宗人府的监牢里混了个酒足饮饱后,天黑时,小道士才告辞。 至此,他的担心便去了一半。 依国公爷所说,上次他与许若雪以雷霆之势,直冲田府,救了柔儿,飘然离去。这一着,真真震慑住了重庆府那群官员。自那以后,国公爷的处境便好了很多。一路上虽免不了受些苦,但总算无大碍。进了宗人府后,得圣人护着,再有赵经历帮着,自然更不会有事。 现在只有等了,等到时机成熟,圣人向官家进言,以了却此事。 这般想着,小道士回到了太清院。他栓好马后,来到后花园。 柳清妍看他过来,一指碧玉泉那: “天一子,拜你所赐,灵鬼要出世了!” 正文 347 你欲魂消,我可不许 聚阴阵里,有阴气如雾,轻轻飘荡。 如雾的阴气里,一个身影,缓缓正形成! “清妍,你说,他是个男鬼还是女鬼。”小道士问。 “必是个美艳女鬼。”柳清妍很肯定地说。 “哦,为什么嘞?” “因为,”柳清妍瞪了他一眼:“柔儿说,你身边尽出现些绝色美人!” 小道士尴尬了。 他看了柳清妍一眼,老老实实地承认:“柔儿说的,有几分道理。比如清妍你,多漂亮啊!” 柳清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把我跟柔儿相提并论。” 这说话间,那身影渐渐凝实,隐约可见,曲线凹凸,身姿曼妙。 柳清妍便问道:“敢问天一道长,以无形化有形,亲手造就了位美艳女鬼,这感觉如何?” 小道士正色说道:“她是灵鬼,自然保有神智,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意志。她属于自己,可不属于我。” 柳清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她出世后,你要如何对她?” “若她本性良善,我自会任她离去。若她本性凶恶,”小道士叹了口气:“说不得我还要来个斩妖除魔。” “这样啊,你怎么不准备下,布些法阵之类。” 小道士摇头:“她忽然苏醒,心中必然很是紧张、惶恐。若我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对她不利的姿势,说不定她惊慌之下,就要与我为敌,这样岂不是不美?” 柳清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张天一,你果真与众不同。” “自化身为鬼后,我已见多了尘世间的黑暗与污浊。与之相比,你倒像是泥塘里的一汪清泉,清澈感人。” 小道士笑道:“那是,大家都说我是好人。所以清妍你需得多呆在我身边,你情况特殊,若是心中常生怨气,指不定便会化身为魔。” 柳清妍沉默不语。 子时。 聚阴阵中阴气翻滚,雾中鬼影越是凝实。虽五官依旧模糊,身材却一览无遗。 看着那绝对成熟、绝对诱惑的美妙女体,小道士只觉得脸上发热,口中发干,就连胯下的不雅之物,也蠢蠢欲动。 一边柳清妍看不下去了,怒道:“登徒子,非礼勿视!” 小道士从善如流,闭上眼睛,凝神屏气。 再过了一个时辰。 聚阴阵中,阴气猛地一凝,再猛地一爆。 一声脆响,聚阴阵爆裂。布阵的符篆、玉牌等尽皆破碎。 阴气四射后又忽地收回,尽数投进了,那鬼影中。 阴气淡去,如揭开了一层朦胧的轻纱,灵鬼现身! 果然是个美艳的女子,是个二十几许,成熟而温婉的妇人。 但见她虚立空中,脸圆润,白如玉。眉如黛,轻笼愁。目似漆,隐含泪。唇如丹,轻启间,却是一声幽幽轻叹。 这声轻叹后,空中,便莫名生出了一种,极浓极浓的幽怨! 这怨与先前不同。 之前的怨,能生恨;而这怨,却生愁。 小道士的心中,就泛起了一种浓愁。这愁是如此的浓,浓得他心如死灰,恨不得即刻死去。好摆脱这,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幽怨和哀愁。 小道士心中一凜,立即眼观鼻、鼻观心。 那灵鬼从虚空中落下,看着碧玉泉,眼里是无尽的迷惘。 她轻启朱唇,说:“庄周梦蝶。奴家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若是死了,可又为何又回到了碧玉泉?若是活着,可为何四周风景却异,身边也没了夫君和棋儿?” 她这一开口说话,空中无尽的幽怨便散了多半。小道士于是睁开眼,先看了下身边的柳清妍。见她痴痴呆呆地站着,眼中珠泪滚滚而下,滔滔不绝。 见柳清妍暂时无事,小道士才朗声说道:“你是死了,却又活了,现在是不死不活。”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灵鬼一大跳。她“啊”地一声惊呼,连退两步,双手护在身前,诧异地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家后花园?” 小道士上前,一拱手:“贫道天一派道士张天一,见过娘子?” 虽然极是震惊,但见有人行礼,这妇人依旧回礼,躬身应道:“奴家李吴氏,见过道长。” 然后她才问:“道长说,奴家现在不死不活,却是何意?” 小道士一指身周一切,说道:“娘子已身死十余年,但心中有怨,放不下红尘,所以一直在此地徘徊。贫道因缘巧合,买下这宅子后,不忍娘子一直这么浑浑噩噩。所以施法,助了娘子一臂之力,让娘子回复了神智。” 李吴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仙长,这么说,奴家已不是人,已成了鬼?” 小道士解释道:“娘子确已是鬼,但绝非普通的孤魂野鬼。需知野鬼无神无识,如空中飘荡的尘埃。而娘子却是鬼中极特殊的一种存在,谓之‘灵鬼’。” “这么说,奴家真已死了,真已成鬼?”李吴氏怔了好一会,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她一弯身:“请仙长慈悲,施展仙术,超度了奴家。” 小道士大惊:“为何?” 他劝道:“灵鬼是天地间极特殊的存在,数十年都难得一见。必得莫大的机缘、极致的巧合,孤魂才有一点可能,化身为灵鬼。这天大的机缘即落到了娘子头上,娘子怎可浪费?” “再说,灵鬼有神有识,与常人无异。却摆脱了肉身,超脱了生死病痛,可以长存于这天地间。古往今来,无数帝王、无数大能都想化身为这等存在,却都不可得。夫人得天独厚,正该狂喜,岂能说放弃?” 李吴氏却说道:“奴家生前,突遭大变,蒙受了无法接受的屈辱,这才绝望之下,自投碧玉泉。这以前的惨事历历在目,奴家现一思及,恨不得即刻魂灭。” “长生是好,可抱着这般惨痛的回忆,每时每刻生不如死,那长生岂不成了,天地间最是残酷的惩罚?” “奴家,跪求仙长成全!”说着,李吴氏拜倒在地,嘤嘤哭求。 我去,怎么这样?小道士傻眼了。 好在这时,柳清妍款款走了过去,她搂住李吴氏,轻声说道:“姐姐,请起吧。” 李吴氏看着她,疑惑道:“妹妹你也是……” 柳清妍笑道:“姐姐猜得不错,小妹柳清妍,也是鬼。不过比不得姐姐,小妹只是阴神,姐姐可是灵鬼。” 她拉着李吴氏的手,柔声说道:“妹妹知姐姐定有一番伤心事。可若说境遇之惨,妹妹相信,我的遭遇定在姐姐之上。” “妹妹既然能活在这天地间,姐姐为什么不能像妹妹一样?” 小道士也劝道:“娘子需知,人死恩怨消。你即身死,前世的一切便与你再无瓜葛。这就如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又何必老纠缠于梦中的一切?” “是啊,姐姐,你早已身死,成了无神无知,忘却前世一切的鬼。是天一子帮忙,让你化为灵鬼,助你重新有了灵智。这其实已是已转世重生。姐姐不去感谢帮你重生的人,反倒纠结于前世的一切,这是何道理?” 李吴氏认真想了想,依旧摇头:“仙长和妹妹说得自有道理,可前世一切,铭记在心,岂能忘掉?” 柳清妍说道:“姐姐的日子还长着。人事变幻,沧海桑田,这世间,有什么东西不能放?” 李吴氏依旧坚持:“可奴家片刻也不能熬!” 看她执念如此之深,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娘子说是放不下,实则却是全放下。” “现在不过十余年,你夫君应在,你儿子更已长成。娘子却不思与至亲见上一面,蛤一味求死。这般‘放不下’,也实在是让贫道觉得好笑。” 他这话一说,李吴氏浑身一震,她立即转身,急急向正房那跑去。 等小道士和柳清妍赶过去时,李吴氏已跪坐在地上,眼中珠泪滚滚:“怎么会这样?我夫君,我棋儿嘞?都去了哪?他们都哪去了。” 小道士叹道:“十余年前,这宅子便已被发卖。你家人应是因你之死,伤心过甚,不想睹物思人,所以干脆远走他乡。” 像抓住了跟救命稻草,李吴氏凄声说道:“奴家求仙长帮忙,寻回我夫君和小儿。” “仙长大恩,奴家誓不相忘。这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仙长但有所命,奴家必会遵从!” 小道士说道:“贫道既然让娘子重回尘世,自应对娘子负责。这寻人的事,便包在贫道的身上。只是天大地大,要找到你夫君和孩儿,怕是要花费些时日。娘子还请耐心等待。” 李吴氏拜谢! 柳清妍使了个眼色。小道士看明白了,转身离去。留下柳清妍和李吴氏在那,说些女人家的知心话。 第二日,小道士便请小四哥,以重金寻求当年李家的下落。 小道士本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都是左邻右舍的,这还不简单。 可结果,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李家当年在东府大街,那是实实在在的豪门,与邻里来往本就极少。后面他家突遭变故,具体什么也无人得知,反正就是好好的,李家那艳名远播的娘子便在一日之中,失足落水而死。 办完夫人丧事后,李家郎君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便忽然搬家,自此杳无音讯! 得知这情形,小道士苦笑:“这下麻烦了。” “不过也好,慢慢找吧。太快找到了,李吴氏的求死之意未去,到时更是麻烦。” “这好不容易才造就了一个美艳女鬼,哪能那么容易让她魂消,是不?” 正文 348 若得情深,何惜此身 十多天后,后花园里。 小道士品着香茶,看着园中正交头接耳的两个美人。哦不,两个美艳女鬼。 啧啧,真是养眼,忒养眼了,看着心里舒坦啊。小道士叹道。 虽然这两个美女,其实和他便无多少关系。李吴氏贞洁自守,对夫君之外的男人不肯多看一眼。虽然敬重小道士,但却极是客气。柳清妍那更不用说,也就是相处久了,才不再一见面就冷嘲热讽。 可有这两位美女在,依旧破败的点春园里,便有了满园春色。尤其是,当柳清妍抿嘴一笑时,那完全就是,春意喧嚣啊! “登徒子,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柳清妍叫道。 小道士讪讪一笑,走过去。 李吴氏嗔道:“妹妹怎么说话,好生对仙长无礼。” 柳清妍回道:“哼,姐姐别看这小子长了一副好脸皮,其实没脸没皮。别说骂几句了,打几下都没事。” 李吴氏无奈,起身一礼:“小妹出言无状,还请仙长见谅。” 小道士苦笑:“娘子无需在意,贫道已经习惯了。” 柳清妍嗔道:“什么叫习惯了,说得我好像很泼辣似的。” 小道士继续苦笑:“岂敢,你可是大家闺秀,无双才女。” “敢问柳才女,不知叫贫道过来,有何贵干?” 柳清妍冷哼一声:“叫你去找人,找了小半个月,怎地还没有一点动静?是不是没把姐姐的事,当成一回事?” 这话一问,李吴氏便竖起了耳朵听,显然她一直放心不下,只是不好追问。 小道士委屈了:“清妍,你冤枉我死了。这些天里,东府大街的左邻右舍我可问了个遍。便是李郎君以前应卯的刑房,贫道也问了个明白。” 李吴氏忍不住问:“真一点线索都没吗?” “有,”小道士答道:“当年娘子去逝后,李郎君大病了一场,病好了后,立即就辞了官,不曾向同僚辞行。” “好在李郎君在刑房里,与一王姓检详官最是交好。当时此人有追了出去,与李郎君共饮了一场酒。所以,王检详应知李郎君的下落。” “只是这十五年间,王检详调动频繁,现只知其在临安城中,具体任何职、在何处却是不知。贫道正在托关系,打听王检详的下落。找到此人后,便应能找到李郎君。” 李吴氏郑重一礼:“多谢仙长。” 小道士回礼:“不敢!只是要委屈娘子,在这多呆些时日了。” 李吴氏再一礼:“又得打扰仙长和妹妹了。” 柳清妍笑道:“我可是巴不得能夜夜陪伴姐姐。” “既然还要相处一段时日,两位就别这么客气了。又是‘娘子’,又是‘仙长’的,好生生分。” “天一子,你听好了,姐姐的闺名叫吴淋铃。以后你唤她吴姐姐,她唤你张弟弟便是。吴姐姐是嫁了人的,可不能叫什么淋铃。” 吴姐姐一听大羞,便去拧柳清妍的嘴:“女子的闺名岂能告知夫君以外的男人,妹妹大不知礼。” 柳清妍躲闪着,笑道:“我说了这小子没脸没皮的。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他‘清妍、清妍’地叫得再亲热不过。所以我得事先声明,不然,他定会‘淋铃、淋铃’地叫个不停。我可是为姐姐好嘞。” 两女在那嬉戏打闹,自然有春光乍现,小道士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一丝。 他叹道:柳清妍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可敬才女;在柔儿面前,是一个可亲姐姐;在吴姐姐面前,却是一位可爱妹妹。 也幸好有这位可爱妹妹在,到得今日,吴姐姐脸上终展露了笑容。 注意到了流着口水的小道士,吴姐姐立即停止了打闹,整理起衣物来。好了后,忍不住白了小道士一眼。 这般端庄的丽人,这一眼瞧来,却是,娇媚无限。其中蕴含的风情,让小道士不禁为之心醉。 哎,怪不得她一玉殒,她夫君立即大病一场,辞官离去。有如此夫人,哪个男人敢不爱得死去活来? 柳清妍也嗔道:“姐姐,不理这登徒子,我们弹琴吧。” 吴姐姐说:“好,正想向妹妹请教。” “请教可不敢当。上次听了一晚琴曲,便知,姐姐的琴艺与妹妹不相伯仲。这几日相谈,更知姐姐的园艺还在妹妹之上。对姐姐,妹妹可是佩服的紧嘞。” “可奴家只精于这两样,哪像妹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奴家以前也有‘临安第一才女’的美名,可跟妹妹这‘天下第一才女’比起来,那就相形见绌了。” 小道士在旁说道:“我说两位,就请别相互吹捧个不停,我可还在等着听琴嘞。” 柳清妍白了他一眼,纤纤素手按在琴弦上,拨动间,清音响起。是一首《平沙落雁》 柳清妍弹毕,吴姐姐继续,是一首《汉宫秋月》 一时,小道士只听得如痴如醉! 论琴技,这两女当是天下一绝啊!相比之下,许若雪可就逊色了好几分。 并且,两女的风格大不相同。 柳清妍鸣琴,以恬静优美为主,其中多有变化,将“技”之一字,运至极至。而吴姐姐弹琴,琴音中总有股或隐约、或浓郁的轻愁幽怨,将“意”之一字,运于极至。 能同时欣赏两位风情不同的丽人,风格不同的仙音,这真真是,人生至幸! 琴音袅袅,余音未绝时,如痴如醉的小道士,不由取出紫竹箫,吹了一曲《长门怨》 箫声呜呜,两女立时眼睛大亮。吴姐姐手指动了几下,终不好意思拨弦,于是让位。柳清妍便坐下,玉指拨动间,琴箫合鸣! 一曲终了。 小道士放下箫,叹道:“二位美人,琴技神乎其神!” 柳清妍抿嘴一笑:“过奖!倒是你的箫艺出人意料,堪称一绝。天一子,你倒是时不时地会给人惊喜。” 吴姐姐也笑道:“奴家自负才艺高超,直叹知音难求。却没曾想,今晚竟得遇两位知音,奴家幸甚。” 小道士便说:“原来只是两人相互吹捧,这下好了,成三人相互吹捧了。” 这话一说,三人相视大笑。 这一笑后,小道士只觉心旷神怡。不由心中暗叹:“这样的日子,可真是,逍遥似神仙啊!” “只是,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还少了若雪,少了柔儿,少了雀儿。” “我去,张天一,你还真是,欲壑难填!” 数日后。 小道士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三张葱油大饼,正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他咬了一口,啧啧,真好吃。 小四哥在一旁坐下,笑得眼都没了:“贵人,承你大恩,昨日一天,小的整整赚了,纹银十三两。十三两啊,我去,跟做梦似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小的赚得太多,实在过意不去。这里有三十两银子,算是给贵人的一点分润。钱不多,只是小的一点心意。” 小道士晃了晃手中的葱油大饼:“有这个,足矣!钱财对我来说不过身外之物,你有心便行。” 他赞道:“小四哥,我看你虽出身贫穷,但做人懂感恩、做事有分寸,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小四哥知他是奇人,也不强求,将钱袋收下,压低声音问:“贵人,自你上次请了高人,布了法阵后,鬼宅中就再没了琴声。大家都以为恶鬼已被灭,这赌局就散了。却没成想,这几天夜里鬼宅里又传出琴声。而且跟以前不一样,之前的琴声是一下有一下没,现在的琴声却连续不断。” “前晚有人不信邪,偷偷地爬上墙头,正看到后花园中放着一张琴。那琴左右根本没人,却有琴声清楚传出,正正的鬼弹琴。当时他就吓了个半死,回去后立马大病一场。” “所有人都说,那鬼更厉害了。要不贵人,你搬出鬼宅吧。” 小道士笑道:“我若搬出去,你的赌局岂不是输了?你要是没了银两,怎么娶你的美娇娘。” 小四哥犹豫了又犹豫,终咬牙说道:“贵人是好人,好人怎么能死在恶鬼的手里?赌局输了就输了,银两没了,小的再想办法。” 小道士呵呵一笑,拍了拍小四哥的肩:“无妨,我既然敢住下去,自然有万全的把握,你放心就是了。” 说完,小道士将最后一个大饼揣在怀里,挥了挥手,告辞而去。 来到通玄观,小道士刚一见到天玄子,就听天玄子说道:“你要找的王检详,找到了。” 小道士大喜,一拱手:“多谢,他住哪?” 天玄子说了地址后,看小道士转身便走,就怒道:“我花了好几份人情,就当得你一句谢?” 小道士一拍脑袋:“也是哦!” 他将怀中的葱油大饼往天玄子手中一塞:“趁热吃,很好吃的。” “你!”看小道士扬长而去,天玄子狠狠地咬了大饼一口,权当这是小道士身上的肉。 只是嚼了几下后,他笑道:“的确是极好吃。这哪买的?” “哼,这小子,一个哪够,明天得叫他带三个来。” 晚上,小道士垂头丧气地回到太清院。 柳清妍见了,便问:“发生了什么事?相处这么久,倒是第一次看你这样。” 小道士看了看,没看到吴姐姐,便压低声音说道:“我找到李郎君了。” “啊,在哪?”柳清妍大喜:“吴姐姐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夫君和孩儿,极是思念。昨天夜里,她偷偷地哭了半宿,任我怎么哄都不得开心。” “李郎君不好,很不好。”小道士苦笑:“事实上,十五年前,他即已过世!” “什么!”柳清妍大惊:“那,那吴姐姐怎么办?她,她岂不是会伤心死。” “是啊!”小道士叹道:“这怎么跟她说啊!” “哎!这下如何可好,她又要一心求死。” 正文 349 佛道斗法,龙虎相争 后花园里。 “弟弟好似有话对奴家说。”吴姐姐放下了手中的香茗。 柳清妍抢先答道:“哪有啊!” “哦,那却不知,弟弟今晚为何对奴家这般呵护?” 柳清妍笑道:“呵,这小子心里向来藏不住事,有什么都放在脸上的。姐姐你看他,这不神色很正常吗?” “至于说对姐姐这么好,”柳清妍伸手,在小道士的额头上狠狠敲了一记:“你个多情汉。说,是不是对姐姐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我去,这忒冤枉了。小道士心里叫屈,脸上,却只有羞涩地低下了头。 吴姐姐看着小道士,若有所思。似想到了什么,她身子忽然一震,低声说道:“是吗?” 这句“是吗”之后,她便沉默。 柳清妍还想说些,打消吴姐姐的疑虑。小道士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该知道的,怎会知道。姐姐既然心里已有了怀疑,就说了罢。这样疑神疑鬼,反倒徒惹人伤心。” 硬着心肠,小道士说道:“姐姐,你夫君并孩儿的下落,我已打探的明白。” 吴姐姐依旧低着头,可身子却忍不住发起抖来。她张口欲言,却又止住。 小道士长叹:“你孩儿已搬离京城,定居秀州。你夫君,你夫君当年辞官以后,不过两个月,便已,与世长辞!” “请姐姐节哀!” 吴姐姐仍旧低着头,身子却似忽然凝滞了。柳清妍大不忍心,上前搂着她,哽咽道:“姐姐,你想哭便哭出来吧。” 这话一说,吴姐姐的泪便如雨下,一滴滴滚入茶杯中,却荡不起一丝涟渏。 她声音颤抖:“请弟弟回避下。” 小道士起身,一拱手,急急离去。 未及离开后花园,他便听到,身后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伴随着这哭声,一股极浓极郁极沉极重的哀怨,在太清院中,迅速弥漫。 哎,小道士唯有,对月长叹! 他不敢离去,便守在院门口。不一会儿,便见柳清妍急急飘来:“我,我不敢再呆在姐姐身边,你去安慰下姐姐。” 看着小道士,她恶狠狠地警告着:“天一子,姐姐现在正值脆弱之时,你万不能趁虚而入,明白了没?” 小道士苦笑:“我是这样的人吗?” 进了后花园,看着伏案痛哭的吴姐姐,小道士一时束手无策。女人只要一掉眼泪,他从来都毫无办法。 干脆,小道士取出紫竹箫,将园中这浓郁的幽怨,化成了呜呜的箫声。 箫声本就易悲,在美人的痛哭声中,更显悲凉。于是不知不觉中,小道士泪流满面! 直吹到两腮痛了,小道士才放下紫竹箫,擦去了眼中的泪。 他一看,喜道:“姐姐,你终于不哭了。” 一直似看非看地看着他的吴姐姐,这才目光一凝,叹道:“弟弟的箫在替奴家哭,奴家在听箫哭。” 小道士说:“我知姐姐定有段伤心往事,姐姐不愿说出来,我也一直不敢相问。只是姐姐,伤心时把伤心事说出来后,心里就会宽敞很多。不然郁结在心中,这份伤心只会越积越浓,只会更销人魂。” 吴姐姐沉默了一下,摇头:“有些事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对人言。纵使这些事化成了刀剑,将你杀死,你也只能将它放在心里。” 看她如此,小道士心中长叹。这院中的幽怨丝毫未减,还渐趋浓郁。这吴姐姐,估计死意已决。 于是他说道:“秀州离京城不远,不过一日多路程。我明日便动身前去秀州,还请姐姐随行。” “一别十五年,姐姐的棋儿已长大成人。看姐姐对棋儿这般思念,便知此子必是麟儿。我正好见识下,长大成人后的棋儿,是如何的风姿过人。” 吴姐姐沉默了下,问:“我的棋儿,想必依然健在,对不?” 小道士一听这话,便知大是不妙,可他能说这个“不”字吗? 果然,吴姐姐就说道:“既然如此,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完她起身,呆立良久后,轻轻说道:“临安大慈寺的钟声,极是好听。奴家许久未曾听过了,想去听几遍。姐姐告辞!” 小道士连忙说道:“姐姐不说,我还不知道京城竟有这等好处,我便随姐姐前去,一听佛声。” 吴姐姐叹道:“你又何必!” 身子一闪,她穿墙而出。 小道士急急翻过墙,一路狂奔。好在吴姐姐飘行虽快,但她所行处,总有一股浓郁的幽怨,缠绵不去。小道士便顺着这股幽怨,一路追去。 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大佛寺外,小道士看到了吴姐姐。她正往寺内飘去。 小道士大叫:“等等。” 吴姐姐不听,速度更快。 小道士叫道:“姐姐若进去,我便跟着进去。自古佛道相轻,姐姐莫要害我,被些和尚打成猪头。” 吴姐姐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小道士,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温情:“弟弟何必如此?” “奴家已心如死灰,弟弟若真心疼奴家,怎忍心让奴家这般活在这天地间,时时受尽煎熬。” “让奴家去吧,奴家想早日转世投胎,以偿今生罪孽!” 小道士苦劝道:“姐姐,这世间有恶便有善,有悲便有乐。姐姐何必纠结于前生的恩怨不放?活在这天地间,与清妍相伴,弹弹琴、种种花,冷眼看尽人间炎凉,岂不大好?” “再说,身为人母,姐姐真忍心不顾棋儿?需知姐姐是灵鬼,自有本事庇护你的棋儿。守着他平安成长,看着他结婚成子,这样岂不更好?” “退一万步来说,姐姐即便今日求了魂消,可魂消后,姐姐以为还能转世股胎吗?错了,大错特错。” “天地之间自有规则。姐姐在阳世间徘徊十五年,现在再身化灵鬼,姐姐已绝无转世投胎的机会。今日魂消,便是彻底灰飞烟灭,从此不留天地间。这样,还谈什么来生与夫君再见?” 听小道士这么一说,吴姐姐便犹豫了。小道士大喜,正待再劝说,大慈寺中,一声佛号忽然喧起: 阿弥陀佛! 小道士大惊,吴姐姐身上散发出的幽怨太过浓郁,已惊动了大慈寺的高僧。 “快走!”小道士急急叫道。 可已来不及! 大慈寺里,有真言传出,“唵” 吴姐姐立时一声痛叫,灵体一阵乱颤。 再一声“呢”,再一声“咪” 吴姐姐灵体立时暗淡,她长叹一声,再不挣扎,闭上了眼,竟是,放弃了抵抗。 小道士心中大急。吴姐姐虽是灵鬼,但鬼术浅薄的厉害,连寻常阴鬼都大是不如。佛家的六字真言,她怎能抵挡得住? 情急之下,小道士以最快速度布成玄武阵,护住吴姐姐。 真言再起,已自然无用,吴姐姐即将崩溃的灵体,终于不再消散。 可真言声不绝于耳,小道士也不敢撤去玄武阵。他只能苦笑着,看着大慈寺山门大开,然后三个和尚,缓步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他凝神闭目,左手拨动念珠,右手单掌竖立,口吐真言。 直来到身前,他才一睁眼,看向吴姐姐,目光如电:“哼,好个厉鬼,竟敢挑衅我大慈寺,真真是,自寻死路。” 小道士急忙上前一拱手,恭敬说道:“敢教长老得知,吴姐姐是灵鬼,不是厉鬼。” 那老和尚看向小道士,寿眉一轩,脸上不怒自威。他喝道:“身怀如此怨气,纵现在不是厉鬼,日后也必成罗刹!” 小道士解释道:“吴姐姐有怨而无恨,正因如此,才身化灵鬼。心中即无恨,如何成厉鬼,更不论罗刹。” “长老,吴姐姐得天地大机缘,才得已化身。她从无害人之心,更绝无挑衅贵寺之意。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长老开恩,饶过她这一回。” 见他苦求,吴姐姐却叹道:“弟弟,不用说了,你的好意奴家心领了。奴家来此,本就是寻死。大师出手,正合奴家心意。弟弟请退下。” 小道士坚定地摇头:“你即称我一声弟,我即称你一声姐,那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魂飞魄散!” 那老和尚一听大怒:“你个道士,自恃有几分道行,在这纠缠不清。若不速速退去,我真圆便连你也灭了。” 一听真圆这名,小道士心中一声长叹,知道这事,再无转圜余地! 真圆法师,大慈寺监寺,是临安城首屈一指的高僧,声名极盛。他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尤其容不得鬼物。因他年幼时,父母皆被恶鬼所害。因此他遇鬼即灭,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小道士心中长叹,不是说,真圆法师要么是在除鬼,要么就在除鬼的路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呆在大慈寺中。可今天怎么这般巧,就让自己给撞上了? 心存一丝侥幸,小道士说道:“真圆长老,贫道听闻,……” “住口!”真圆法师嗔目怒道:“既然你愿拼死相护,那就,和这厉鬼,一起魂消吧!” 他转身,喝道:“吹法螺。” 法螺声响,大慈寺中一片嘈杂。足足三十好几名和尚,鱼贯而出,将小道士和吴姐姐围在当中,各自手执法器,盘膝坐下。 大慈寺前,一场道佛斗法,一触即发! 正文 350 九天召神雷 什么叫霸道? 这,就叫霸道! 小道士生性恬淡,从来极少动怒。可这一次,他动了真怒。 一声不吭,小道士收了地上的玄武阵。 然后,他重新布阵。 阵眼,灵宵神符;阵基,桃木符;阵身,灵,组成,玄武阵。 阵中,再用铜钱剑、三清铃等法器,组成一首尾相连的八卦,护住阵身。 事情怎会发展至此?吴姐姐珠泪涟涟,苦劝道:“弟弟何苦为了奴家,与这么多高僧为敌?速速离去,速去!” 小道士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布完法阵,看了一眼众僧,眼里波澜不惊。 他淡淡地说了句:“请!” 真圆法师那双怒目死死地盯着他,道了声:“好!” 然后他提气,喝了个“唵” 这一真言起,众僧皆闭目。口念佛咒,手动法器。或敲木鱼、或摇宝瓶、或转佛珠、或晃金轮。 黑夜中,立时,佛光大起! 有蓝光、有黄光、有红光、有白光、有橙光,从众和尚的毛皮、皮肤、骨齿、唇舌等处放出,在空中汇聚、纠缠、融合,越聚越多,终成巍峨高山。再山崩,崩碎,压下。 一时天地之间,只见五彩奇光! 佛光,为佛陀之光,代表圆满。大慈寺的和尚借寺中众生愿力,合众人念力,激发出来的,虽非真正佛光,但其驱鬼除邪的威力,自是沛然不可挡。 小道士脸上无波无动,他口喧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玄武阵顿时白光大炽,在空中清晰地凝成,龟壳形。 五色奇光,从天压下! 白光如礁,地上屹立! 五色奇光,瞬间,淹没了白光。 如山般压力袭来,玄武阵一阵乱颤,小道士浑身剧震。 大喝一声,小道士所有的法力,疯狂地涌入玄武阵中。 而铜钱剑等诸多法器上,白光瞬时流传,在八卦中循环、壮大,然后注入玄武阵中。 吴姐姐双手捂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神奇瑰丽的一幕。 那无穷无尽、色彩纷呈的佛光,轰击着,那至阳至刚、浩然凛利的白光,虽则无声,却荡起一阵阵,有形的涟渏。 涟渏泛去,这片光海于是分外绚烂! 可吴姐姐清楚地知道,这绚烂的光海中,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白光摇摇欲坠,似便要崩散。而当光罩破碎,那只是看上一眼,就让她浑身颤栗的佛光,定会将她吞噬的,点滴不存! 哎!吴姐姐悠悠一叹。她看了一眼,额头上的冷汗如春笋般争相冒出的小道士,叹道:“何苦嘞!” 然后她闭上眼,等着毁灭的降临。 可毁灭没有降临。 佛光来势极凶,去势也极快。当潮退时,光罩上已布满了密如蛛网的裂缝。 可终究没破! 且在几个呼吸间,就焕然如新! 玄武阵,竟抵御住了,这惊天一击! 盘膝静坐的众僧,睁开眼,个个一声惊呼。 便连真圆法师也口喧佛号,叹道:“老衲平生不服道士,今日,却不得不敬你三分。” “只是,你能挡得住一击,却能挡得住多久?” 他僧衣一挥,喝道:“起咒!” 佛光再起! 佛光如潮,虽不再是如之前那般,集聚全力,发出惊天一击,可却绵延无绝,攻击不断。 小道士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就算他自身修为再是精湛,可能支撑得了多久?就算法器中蕴含的法力再多,可又能用得了多久? 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小道士心中惶急时,他心中忽地响起了惊天巨喝。 这巨喝,不在他耳边响起,却是在心中响起,直问其本心。 这是,佛家他心通!是真圆法师用神通,扪心一问: “天行有常,万物有法。生死轮回,便是天理。此女既已身死,就已脱离人道。还强留在阳世间,那就是逆天而行。” “你自恃道行高深,助她行此逆天之举。岂不知,天命不可为!凡逆天行事者,必遭天谴!” “你若执迷不悟,今日,便当形魂俱灭!” 这声大喝,如雷霆乍起,小道士心中大震,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大道无形,贫道不敢深知。但灵鬼一物,即然存在,自有其道理,何来的逆天而行?” “贫道行事,向来‘顺本心,合天意’。此女生前极是良善,死后也不曾害人,岂应落得个魂灭的下场?她不该死,贫道不想她死,就自当护她不死!” 那声音喝道:“冥顽不灵!” 小道士浑身一震,心神清醒了过来。他心中骇然,于不知不觉中,夺人心神,一问直指本心。这佛家神通,果真了得! 就这一恍惚,小道士身上压力大增。他极力维护,只觉体内空虚,大是吃力。 不行,这样坚持不了多久,必得想想办法。 情急之下,小道士一咬牙。 他闭上眼,将心神,强行从玄武阵上移开。 手中法力输入不停,心神却转移到别处,这自然极极难办到。 可也许是这段时间的修心大见神效,小道士一试之下,竟然成功! 保持心神不乱,无喜无悲,小道士在脑海中臆想出,自己身在虚空,左手掐集神诀,右手持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集神咒。 当心中有感时,他心念一动间,玄武阵中众法器形成的八卦蓦地白光更盛,而小道士就臆想,自己乘这八卦扶摇直上云宵,面谒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然后虚空奏表,请其相助! 他这般一动念,玄武阵立时威力巨减,晃了几下后,终破灭! 玄武阵破! 吴姐姐瞪大眼,看着五彩佛光,从头顶,如山洪般灌入! 她一叹! 叹声刚起,忽然,玄武阵再现! 而这次,玄武阵发出的,不是白光,而是,淡淡的金光。 白光刺目,是阳气;金光威严,是,神灵之气! 这淡淡的金光,极薄、极淡,只是一层淡淡的薄雾,遮在二人身上。 可,这看似一口气便能吹去的金光,却任那汹涌的五彩佛光如何撞击,依旧,纹丝不动! 念经声,淡去。 众僧看着这金光,目瞪口呆! 大慈寺门口,数百无修行的和尚和几十佛门信徒,看着这金光,目瞪口呆! “阿弥陀佛!”真圆法师叹道:“于激战中,用臆想之法,沟通神灵,请动神灵附身。借神灵之气,立玄武法阵。道长的修为,老衲,自叹不如!” “可,我大慈寺号称临安第一佛寺,若集全寺之力,尚奈何不得一个小道士,我大慈寺颜面何在?” “所以,抱歉!“ 说完,真圆法师嗔目怒喝:“开,护寺法阵!” 数名老和尚顿时大惊:“监寺,不可!” “为一时意气之争,妄动护寺法阵。临寺,不值,更不可啊!” 真圆法师不听,怒喝:“开,护寺法阵!” 法螺声响。 所有大慈寺的和尚,尽皆面朝大雄宝殿,行五体投地大礼,口中念经不绝。 在小道士的法眼中,便见大慈寺上方,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显现,在涌动。 小道士知道,就像道观中的供奉之力,这是佛寺中的愿力。 这是要,聚大慈寺中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积累的众生愿力,行惊天一击。 值得吗? 小道士长叹一声。 他知道,这一击,玄武阵必定挡不住。玄武阵若挡不住,吴姐姐必然魂灭,而自己,纵是不死,也定修为全废。 小道士看向真圆法师,真圆法师也正看着他,那不怒自威的脸上,竟有几分紧张,更有几分期待。 小道士知道,真圆法师在等,等他放弃,等他认输。 那自己,应放弃,应认输吗? 小道士闭上眼,“我行事,但顺本心,合天意!” 然后,他臆想。 虚空中,自己左手左雷局,右手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面谒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奉上拜表,求雷神赐下神雷,除妖辟邪。 而身体内,他所剩的全部五雷之气,沿着特定的路线,在经脉里,和着自己的臆想,在疯狂涌动。 天人相应,神我合一,以求神雷! 可,也许是他改修的紫府雷法,掌握的还不够精纯。也许是激战至今,他的内力消耗大半,五雷之气已是不足。第一次请谒后,不行! 小道士心中无喜无悲,无一丝波动,他继续臆想,行功。 而此时,大慈寺上方的愿力,融合了众和尚的念力,已显形! 于是,月夜下,大慈寺上,有,佛光现! 佛光七色,大如车轮,在夜空中,闪闪生辉。明月与之相比,暗然失色! 数十信徒,立即跪地膜拜,激动至号啕大哭。 而信徒看不到的是,佛光下,虚空中,无数的愿力和念力还在涌动,渐渐地勾勒成了一尊,怒目金刚! 金刚起初模糊,渐渐清晰,然后,他睁眼! 金刚,怒目! 怒目中,金刚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降魔杵。 见此,真圆法师长叹一声,看向小道士,叹道:“何苦来着?” 叹息中,降魔杵举到最高,便要,当头砸下! 可正当这时,真圆法师双目蓦地圆睁,他猛地看向虚空。 虚空中,有雷,有神雷,有神雷炸响。 神雷炸响,轰隆一声,天地,为之一震! 然后,在真圆法师,在小道士的感知中,一道雷电,一道蜿蜒如蛇、耀目至极的雷电,如一把巨斧,从九宵中,瞬息劈下。 正劈在,怒目金刚的头上。 于是, 神雷响,金刚散,佛光灭! 佛光溃灭,众僧浑身剧震,竟皆倒地。 倒在地上,真圆法师眼望虚空,不敢置信地叫道:“雷,召雷,九天召神雷!” 正文 351 神雷响,佛光灭 神雷响,佛光灭! 大慈寺山门,数百和尚,数十信徒,竟皆目瞪口呆。 有人高呼道:“雷啊,召神雷啊,神仙啊!” 众信徒才如梦初醒,纷纷转过身来,向小道士跪下,顶礼膜拜。就连一些和尚也不由自主,一同跪下,大礼参拜! 真圆法师从地上爬起,看着这一幕,双后合什,念道:“阿弥陀佛!” “集全寺之力,启动护寺法阵,竟敌不住道长一人!” “今夜,我大慈寺败了!” “请问道长,尊驾何人?” 小道士起身,朗声喝道:“贫道,天一派天一子!” 此言一出,真圆法师不知所以,众和尚和众信徒却大惊:“原来竟是小神仙!” 便连几个老和尚也长舒了一口气:“原来竟是小神仙当面。我大慈寺输给小神仙,不冤、不冤!” 真圆法师寿眉一轩,想是对“小神仙”这三个字甚是反感。他欲言又止,终说道:“原来竟是小神仙!” 他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长叹道:“道门有天一道长在,当大兴矣!” 长叹声中,真圆法师双手合什,深弯腰:“天一道长,请!” 然后,众僧尽皆起身,排成两列,各双手合什,深弯腰,齐声说道:“天一道长,请!” 在大慈寺众僧的恭送中,小道士衣袂飘飘,飘然离去。 那姿势,真真是,神仙中人! 这般潇洒地走得远了,小道士忽然停住。 旁边一直呆呆愣愣的吴姐姐这才清醒过来,她笑道:“竟活着,奴家和弟弟竟还活着!” 她叫道:“大慈寺可是临安第一佛寺,集全寺之力,你我竟能安然脱身。弟弟,你真是神仙也!” 小道士苦笑摇头,他一张嘴,然后,吐出一口鲜血。 吴姐姐大惊,“啊“地尖叫。 尖叫声中,小道士竟是,连吐两口鲜血。 于是一瞬间,他原本红润的脸,竟苍白如纸。他身子晃了一晃,就往地上倒去。 吴姐姐想都不想,一把抱住小道士。她修为甚浅,而小道士背上法器众多,阳气逼人,她哪经受得了?一时痛哼出声,连眼泪都出来了。 小道士勉力说道:“放开!” 吴姐姐摇了摇头,拼命支撑着,硬是不让他倒地。哪怕自己灵体,被阳气刺得,如同刀割。 看她灵体都幻灭不定了,小道士一咬舌尖,在剧痛的刺激下,身子终于有了一点力气。他用尽全力一滚,从吴姐姐肩上滚落,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很重,他连吐两口鲜血,便连动都动不了。 吴姐姐蹲在他身边,一时不知所措,只知放声大哭。 小道士闭上眼,心中苦笑:惨了惨了,这下真真伤到元气了。哎,太逞强了啊! 这一刻,他体内空荡荡的,一丝内力全无,便连辛苦十余年集来的五雷之气,也荡然无存。 不仅如此,他经脉剧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就连脑袋,也疼得似要“嘭”地一声,一下炸开。 小道士咬紧牙关,不理这剧疼,不顾一切,强行让精神放松,进入虚无之中。 这样足足半宿,天都快亮了,小道士这才睁开眼,感觉好受了好多。 吴姐姐一见大喜,哭道:“天可怜见,弟弟醒了。奴家还以为,弟弟去了。” 小道士勉强一笑:“我没事了。” 看了看天色,他焦急地说道:“天要亮了,姐姐速回太清院,躲入鬼珠中。” 吴姐姐摇头:“弟弟都成这样了,奴家岂能远离?” 小道士急道:“天一亮,阳气一冲,以姐姐现在的状态,定会魂飞魄散。” “我会就近找个客栈住下。姐姐回去告诉清妍,请她明晚来找我。” “快去,快去!我这般辛苦才救下姐姐,要是就这样没了,我非得生生气死不可。” 吴姐姐这才起身,她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正色说道:“前世恩怨,我以性命相抵,恩怨已消。今世此身,得弟弟以命相保。自此以后,奴家这命便不再属于自身,只属于弟弟。” 说完她深施一礼,飘然远去。 小道士呵呵一笑,知道吴姐姐心中,死意已去。 这就,值了啊! 摇摇晃晃地起身,小道士踉踉跄跄地在长街上走着,好在他运气尚不太差,不远处便有家客栈。 店小二看他这模样,心中害怕,不敢让他住下。小道士笑道:“无妨、无妨,贫道只是喝醉了,醒醒酒就好。” 那店小二这才扶他上楼,伺候他躺下。关上门后,一拍脑袋:“我去,喝醉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没点酒气?上当了。” 好在这道士似乎真无大碍,只是蒙头睡了半天,然后叫了一些素菜,便关了门,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 店小二也懒得理会,只要这人活着,不死在他店里就行。 天黑了。 柳清妍和吴姐姐没来,来的是,天玄子。 天玄子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失望不?” 小道士装傻:“能看到知己,我欢迎都不及,怎会失望?” 天玄子鄙夷地看着他:“装吧,你就装吧。” 他恨恨地掐住小道士的脖子,摇晃着,大声叫道:“我去啊,你身边怎么藏了两个那般漂亮的女鬼。” “怪不了你小子会从通玄观搬出来,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人鬼相交,你就不怕修为尽失,英年早逝吗?” 小道士现在浑身无力,只能闭着眼,任他折腾。等天玄子气消完了,小道士才摸着脖子,说道:“有什么好的,只是看着养眼。” “哦,”天玄子大喜:“你真得没有沾惹她俩的身子?” 小道士怒道:“你以为谁都像你那般龌蹉?” 天玄子眉开眼笑:“这就好。啧啧,有这般美丽的两个美人在,却只能看却不能动,这滋味,呵呵。” 他拍了拍小道士的肩:“知己啊,我真是同情你啊!” 小道士见不得他这样。于是微笑道:“知己啊,你别忘了,我之所以不招惹她俩,是因为,我已经有了若雪和柔儿了啊!若雪和柔儿的资色,你懂得,还在她俩之上。” “知己啊,我再偷偷地告诉你,其实我得了‘道门双杰’之一悟玄真人的真传,会了采阴补阳之术。人鬼相交对我来说,非但无害,反倒有益!我和柔儿就是这样修炼的。两人的修为进展,那是很快的哦!” “知己啊,你就继续,羡慕、嫉妒和恨吧!” “你!”天玄子恨恨地指着小道士,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床上一丢,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小道士急急叫道:“回来!你给我的都是些灵药,你怎得告诉我怎么用啊。” 天玄子听都不听,甩袖离去。一会儿后,却又闷闷地回来,一一指点了下这些药的用法用量。 小道士大喜,握住天玄子的手,深情地说道:“还是知己最好了。” 天玄子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别自作多情。这药是我师父为你准备的,我不过是跑了下腿。” 小道士大奇:“天师他老人家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天玄子答道:“我师父说,大慈寺里的和尚确有些真本事,尤其那真圆法师,极是了得。只要你是人,还不是神,你一人挑战整个大慈寺,就算胜了,也定是惨胜。” “哎,这一次你只一人,就战胜了整个大慈寺,着实大大长了我道门的威风。我师父狂喜之下,给你的东西可都是压箱底的宝贝,包你用了之后,修为尽复不说,绝不留下一丝隐患。” 小道士狂喜,这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啊!他正在为这事愁眉不展,生怕坏了根基,毁了修行。 小道士正色一礼:“我重伤在身,不能当面言谢,请替我向天师他老人家道声谢。” 天玄子受了这一礼,说道:“天一子,昨晚一战后,你小神仙的名声甚嚣尘上。不说普通百姓,便是在修行人中,也开始为许多人信服。要知真圆法师性情刚烈,佛法精湛,是佛门中有数的得道高僧。连他都叫了你一声‘小神仙’,那这天下间,敢置疑你的,还有几人?” 小道士想起昨夜的一场激战。当时众僧皆身放五色奇光,唯有真圆法师点光皆无。这说明,他已修炼至五色合一,所以佛光无色。其境界,远超众僧! 且他口吐真言,起初大声,渐至小声,最后无声。虽无声,但嘴一张,必有一佛门密咒,借五色奇光,在空中形成,往玄武阵直直扑去。每一击,玄武阵必会一颤。其一人之力,直抵得上十数人合力。 如此高人,若不是小道士的表现让他叹服,他岂会当众服输,叫出那句“小神仙”? 天玄子叹道:“想想初见你时,你被数十愚民拿着扫把狂追,还被两条恶犬追着屁股狂咬,再看看你现在拥有的声名。天一子,我不得不对你说一声,服!” 说完天玄子一拱手:“你好好养伤,我先告退。” 看着天玄子离去,小道士自得地一笑。他将药服下,开始打坐行功。 一日一夜的苦修后,小道士回到太清院。 一推开院门,他便见,两美人站在院中,正齐齐看来。 三人相视,各,微微一笑! 正文 352 情最动人,也最害人 吴姐姐盈盈拜下:“多谢弟弟救命大恩!” 小道士急急扶住她:“既然是姐弟,再说这个,未免太过生分。” 吴姐姐抿嘴一笑:“也是!” 小道士见她露了笑脸,心中欢喜。知道昨夜在生死中走了一遭后,吴姐姐是真的开始放下,前世的恩怨。 柳清妍莲步向前,深一施礼:“我也谢你。” “这人生在世,难得一知己。好不容易得了位知心姐姐,要是真没了,我定会抱憾终生。现在好了,岁月漫漫,终有人陪我一起度过。” 小道士笑道:“我哪敢当清妍一声谢,只要你少骂我几句便行。” 柳清妍脸微微一红,嗔道:“这些时日我有骂过你没?” 然后她柔声说道:“虽然你的确是个负心人,但的确也是个好人。以后我不骂你了。” 小道士大喜。 吴姐姐笑道:“什么负心人,好像有故事哦。什么时候,妹妹说来听听。” 柳清妍点头:“好,我便将这小子的风流韵事说给姐姐听,好让姐姐多个心眼,省得一不小心,被某人给骗了。” 吴姐姐一听叹道:“情之一字,最是动人,也最是害人。奴家是真心怕了,这生生世世,再不会沾上情字。” 柳清妍也叹道:“是啊,我们女子最是可怜。一生所系,唯在男子身上。若得遇一真心人,那便是世间的至幸。可若遇到的是负心人,那就是世间大悲。” 她拉着吴姐姐的手:“姐姐,你我同病相怜,我便将我前生的憾事,与姐姐说下。” 看着两女手拉着手离去,小道士叫道:“姐姐,你灵体不稳,这些时日可得进鬼珠中多修炼一下。清妍,修炼之法,你记得要教给姐姐。“ 柳清妍转身嗔道:“知道啦,这还用你说。婆婆妈妈。” 小道士呵呵一笑,也练功去了。 前晚一战,虽然结果惨烈,但当时他实在是发挥了十二成的水平。这样一战下来,感悟甚多。他自然得抓紧时间,将这份领悟好好消化一下。 苦修十余日后,小道士身上的伤势恢复大半。 早上,他照旧去小四哥那吃早点。却没成想,小四哥看到他后一愣,一拍额头,叹道:“哎,小的竟是连给贵人买早点的事,都给忘了。” 小道士看他神色郁郁,奇道:“怎么了?难道赌局输了?不可能啊。” 小四哥苦笑:“不关赌局的事。哎,就算赌局赢了,小的赚上再多的银两,又有什么用?” “托贵人的鸿福,小的这一个多月来,赚了铜钱一百三十贯。昨日小的兴冲冲的去西街王家,满以为,马上就能完成数年来的夙愿,可以和王二妹结成夫妻。可谁知,谁知……” 小四哥哭道:“西街的李财主愿给王家铜钱二百贯,要纳,纳王二妹为妾!王家已答应了,就等李财主拿钱来换人。” 铜钱二百贯,便是纹银二百两,这真真不少了,足够一小户人家用上十几年。 小道士便怒了:“哼,这分明就是卖女儿。小四哥,这王二妹不娶也罢。若娶了回去,摊上那样的父母,以后的事多的很。” 小四哥摇头:“王家虽然贪财,可着实不是坏人,实在是倒霉透了顶。先是王父重病,再是王母重病,一生的积蓄,花个精光。好不容易老两口身体好了,开得麻花摊子却惹上了人命,赔了一大笔钱。最后又是前些时日,王家小哥贪玩,随手从山上丢了块石头下去,好巧不巧地竟砸死了一匹高头大马,少不得再借。这一来二去,不卖女儿还能咋办?” 小道士苦笑:“这倒霉催得。哎,现在如何是好?” 小四哥哭道:“小的现在也没办法了,只指望着,等李财主的新鲜劲一过,小的再花钱,将王二妹给买回来。” 小道士皱眉:“便是买了回来又怎样,给你作妾吗?” 小四哥摇头:“小的跟王二妹情投意合,怎么忍心让她做妾,自然是为妻。” 小道士叹道:“你倒是有情有意。可纹银二三十两,就可以娶上一个良家女为妻。你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却要娶个别人家的妾为妻,这说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就是你父母,也绝不会答应。” 小四哥咬牙说道:“别人说什么,便任他们说。我父母那,小的要是非王二妹不娶,他们怎不可能让小的打一辈子光棍。” “昨晚,小的已经将这意思跟王二妹说了。她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就想,就想将自己的清白,交给小的。” “可小的拒绝了!” 小道士一怔,点头:“哎,你做得对。” 小四哥放声大哭:“小的只能拒绝。李财主花了两百贯铜钱,买得却不是一个黄花闺女。这一怒起来,就是将王二妹当场打死,或者发卖到青楼,王家都不敢说半句话。小的怎可以为了一时的快乐,而害死王二妹?” 小道士一拍小四哥的肩:“好,真好男人,道爷我挺你。” 他解开背上的包裹:“不就是钱吗?钱算什么,道爷我还真不把它放在眼里。” 拿出钱袋,他往小四哥怀里一丢:“拿去,不够的话,我回屋再开。” 小四哥解开钱袋,大惊,颤声说道:“这黄灿灿的,是金元宝吗?还有,一,二,五锭金元宝。” 小道士笑道:“正是。要比钱多,哼,你就用金元宝,将那李财主砸死。砸不死的话,你再来找我要。” 小四哥呆呆地看着小道士:“这,这么多钱,贵人给小的?小的这茶摊,可值不了几两银子,贵人就不怕小的跑了?” 小道士大笑:“你若是跑了,就说明我看人的眼光太差。花些钱财,买些教训,这也值。” 小四哥呆了一会,才颤抖着手,拿出两锭金元宝,放入怀中:“本来一锭便够了,以防万一,小的斗胆拿两锭。” 他起身,一拱手:“大恩不方谢。以后但有差遣,小的必舍命相报。” 说完,小四哥揣着金元宝,飞也似地跑了,连茶摊都舍了不顾。 小道士一笑,往宗人府走去。 赵经历见了他,那叫一个眉开眼笑,直说上次自己的礼送得大好,右宗正大人高兴的不得了。 赵经历将小道士带到一处院落。小道士进去一看,我去,自己泰山大人这监牢,坐得可真够舒坦。 但见他,身前一壶美酒,左边偎着国公夫人,右手搂着李姨娘,真真是,偎红倚翠,左拥右抱。 哎,也不知这些时日,他操劳得有多厉害。瞧瞧,人都瘦了。这看得,小道士那叫一个眼热。 见小道士进来,国公夫人和李姨娘脸一红,急急离去。 李国公也有些尴尬:“兵丁也真是的,有人来访,也不通报一声。” 小道士脚下一个踉跄,苦笑道:“泰山大人说得是。” 李国公转移话题:“柔儿怎样?可有消息?” 小道士答道:“柔儿陪在圣人身边,自然无恙。可要传些消息出来,也是大难。” 李国公点点头,起身,叹道:“这儿虽好,可不是久留之地啊!那欲谋大逆的罪名不洗去,哎,某心里,便是睡觉也不得安稳。” 小道士心中鄙夷:“你分明都乐不思蜀了,还嫌这嫌那?柔儿可跟我说过,我那岳母娘看李姨娘可是大不顺眼。在国公府里,你想要如现在这般尽享齐人之福,呵呵,不可能!” 表面上,小道士自然说道:“泰山大人无需担心,小婿请高人为泰山大人卜了一卦,最多月余,泰山大人就能得脱囹圄。” 李国公大笑:“贤婿现在是小神仙。贤婿的话,某自然是信的。” 再聊了一会,见一切安好,小道士便去拜会了下国公夫人,然后告辞。 送小道士出了宗人府,临别前,赵经历的眼里满是热切。小道士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求,只是装作不知。 灵符自己得来虽然不是很难,但送得太轻易了,自然就不珍贵了。 回到太清院,小道士却意外地看到,这向来极冷清的府第,来了访客。 是小四哥和一个小娘子。 不用说,这小娘子便是小四哥念念不忘的王二妹。 这王二妹,虽然稍黑了一点,但五官精致如画,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怪不得那李财主,愿出二百贯,买她去作妾。 小道士笑道:“小四哥,恭喜恭喜,好事得谐。” 小四哥拉着王二妹,双双拜倒在地:“若没有贵人相助,小的怎能美梦成真?小的夫妇俩,拜谢贵人!” 小道士扶起小四哥:“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你脾性深合我意,这是投缘。区区两锭金元宝,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功。对你来说却是一世姻缘。你我缘分既然非浅,这个忙,我岂能不帮?” 王二妹上前再一礼:“奴家本已下定决心,拜堂之后,就寻个因由去了这命。总不能让自己的清白身,毁在那胖财主手中。贵人的举手之劳,可是生生救了奴家的命啊!” 小四哥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元宝,递给小道士。小道士却不受,说:“你二人即成家,多处总要花钱。一个小茶摊能赚得了多少?不如就用这些银两,盘个店面,做些生意。待赚得钱后,再还我不迟。” 王二妹大觉不好意思,小四哥知小道士性子,当下谢道:“那再谢贵人。” “王家的麻花在临安向来大有名气,那小的就用这钱,再开个麻花铺子。” “如此甚好!” 再聊了会,小四哥和王二妹千恩万谢地告别。 行完功后,天色已晚,小道士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中却只有吴姐姐一人,坐在碧玉泉边,呆呆地想着什么。 小道士问起。吴姐姐说,柳清妍在鬼珠中修炼。 小道士极少和吴姐姐单独相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也想回房继续修炼。 可不曾想,他才转身,就听吴姐姐说道: “弟弟且留步,奴家想,想跟弟弟讲讲,奴家前世的事!” 正文 353 青梅竹马,却另嫁他人 “奴家想跟弟弟讲讲,前世的事!” 小道士大惊,再大喜。 不问可知,吴姐姐所说的,必是她一生的恨事。一个女人能将自己最私密的事与你分享,那在她心中,自是已将你当成了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能得美人青睐,何等大幸! 小道士立马屁颠屁颠地坐了过去。 吴姐姐看着那碧玉泉,思绪飘啊飘的,飘回到了那些年。 “奴家出身官宦世家,爹爹是户部郎中。奴家自幼便聪慧美丽、才情过人,极得众人喜爱。” “奴家隔壁,住着一户刘姓人家。刘老爷是吏部主事,与我爹爹是同年,一直关系亲密,形如兄弟。两家便住到一块儿,连后花园都通着。” “刘家大儿比奴家大三岁。奴家和这刘哥哥,自幼两小无猜,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两人好到什么程度?奴家最早最早的记忆里,先是这刘哥哥,再是娘亲,至于爹爹,还真没影。” “刘哥哥向来对奴家呵护倍至。有什么好吃的,他定会将最好的一份留给奴家。有什么好玩的,他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奴家。便是有什么好笑的,他也先自己不笑,非要说给奴家听,待奴家开怀大笑后,他才跟着一起笑。” “那时年幼,只觉得这哥哥实在是好,好到极致。有这样的好哥哥在,奴家便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妹妹。可等到长大了些,懂得了男女有别,知道了害羞之后,就觉得,既然非兄妹,这样整天粘在一起,总是不好。于是有段时间,奴家便刻意地躲着刘哥哥。他约奴家去玩,奴家不去。他请奴家吃好的,奴家不吃。” “可刘哥哥就是个死心眼。奴家不去玩,他便在那死死地等着,一等甚至一天。奴家不肯吃,他就在那放着,看着好吃的发霉变烂。奴家知道后,心疼得大哭。自此以后,便不再刻意地躲着他了,和他在后花园里偷偷相会。” “这样一来二去,双方父母发现了,就大笑,说,罢了罢了,这是天生的一对啊,谁能阻止得了?于是,两家自此就以亲家相称,就相约,结为秦晋之好。” “等奴家再大了些,明白了夫妻是什么意思时,奴家看刘哥哥的眼里,便分明地有了不一样。呆在他身边时,就分外地欢喜。一时见不到他时,就很是想他。” “可刘哥哥却没什么变化,虽然依旧和奴家极是亲热,但是,却绝不亲密。哪怕,哪怕奴家一时心动,想要和他亲近些,他也总是以礼相待,绝不肯逾越半分。” “到奴家十七岁时,两家人就商量,选个良辰吉日,让这对儿女成亲。奴家知道后,脸上虽然羞涩,但心里着实欢喜。想着,念了那么多年,终于心想事成!” “可是,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哥哥竟然说,他要用心读书,考取功名,一年之内,无心成亲!” “当娘亲将这个回复告知奴家时,奴家心里虽然失望,可也不是太在意。不就是一年吗?一年后,奴家再嫁给刘哥哥不迟。” “这事过后几日,奴家新学了一首琴曲,练得纯熟后,便想弹给刘哥哥听。于是奴家就从后花园那,直接去了刘家。” “那一天也是活该有事。刘府出了桩变故,下人们都跑去看热闹了。奴家一路行去,竟没撞见一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一直来到书房。” “在书房那,奴家听到了,刘母和刘哥哥的对话。” “刘母骂道,你个憨呆子,吴娘子她姿容绝色,知书达礼。心地纯良,性情温婉。这样的女子,就是天下男子最梦寐以求的妻子。我都不知,你还在这犹豫什么?” “刘哥哥答道,儿心中自有打算,娘亲勿忧。” “刘母怒道,我勿忧,我怎能不忧?吴娘子从前只是守在家中,还没什么大碍。可今年自参加了几次文会后,一时声名鹊起。临安第一美人的头衔她还有些争议,可临安第一才女的美名她已是众望所归!你个憨呆子,你知道现在临安城有多少未婚男子,想见她一面吗?你知道有多少富贵人家,来吴家求娶她吗?” “你不急,所有人就你不急,你娘亲我急得心里跟火烧似的,你却不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说!” “实在被逼不过了,刘哥哥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他说的轻轻的,听在奴家耳里,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刘哥哥说,他说,其实,我一直将吴妹妹当亲妹妹看,我对她,并无一丝儿女私情!” “我一直将吴妹妹当亲妹妹看,我对她,并无一丝儿女私情!这句话直到现在,有时都会莫名地在奴家耳边响起。说来真可笑啊,奴家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而他,却是把奴家当成了,亲妹妹!” “那一天,奴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回到闺房后,奴家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心神俱碎!” “在那一天,奴家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绝望,什么叫耻辱!那是刻骨铭心的绝望,那是刻骨铭心的羞耻!” 说到这,那时的伤心又袭上了心头,吴姐姐忍不住地珠泪涟涟。好一会儿后,她才哽咽着说道: “哭完后,奴家擦干了眼泪,没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奴家对自己说,今生今世,与他再不相见。他能将奴家当亲妹妹,奴家却不能将他当亲哥哥。既然如此,相见又有何益?” “下了这决心后没多久,刘哥哥就来向奴家辞行,说要去白鹿洞书院苦读一年。奴家心里明白,他是耐不得家里的催促,这才借读书之名,远离奴家。” “那一次奴家没有见他,只是隔着门帘,祝他心想事成。” “刘哥哥走后,奴家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泪如雨下。奴家知道,今生今世,与他再无缘!” “十余日后,我娘亲见奴家心中苦闷,就叫奴家出去散散心,与闺中姐妹一聚。奴家便去了。” “那次聚会约在西秋湖。那时天郎水清,风光大好。见此美景,奴家一时心动,鸣琴一曲。这一曲,乐由心生,弹得极是得意。那些姐妹也个个说好,可好在何处,却都不知所以然。奴家心中遗憾,直叹知音太少。” “可没想到,有丫环递了张罗纹纸过来,说是一个文士,听到奴家的琴声,心中有感,于是赋词一首。” “奴家接过一看,一声惊呼。这词写得真个的好,写这词的人,当得上奴家的知音。” “聚会散了,姐妹们各自离去。奴家因为要收拾琴,便落在了最后。” “当奴家准备下楼时,一人忽蹬蹬蹬地急步上楼。丫环不及阻止,竟被他正正撞见奴家。” “那人生得很是儒雅,一看便知是大有才情的人。他一看到奴家,浑身就一震,痴痴地问,可是吴娘子当面。” “奴家含羞说道,正是。” “那人长叹,果然无愧是临安第一美人,临安第一才女。” “奴家大羞,一礼后,就想匆匆离去。可万没料到他,他竟忽然做了一件极其疯狂的事。” “他竟跪在奴家面前,大声说,不才李德仁,要娶娘子为妻。” “奴家当时呆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一个大好男儿,竟跪在一个女子面前。还有,他说什么?要娶奴家为妻。” “奴家当时完全不知所措,丫环也吓得尖叫。他见了,起身说,娘子芳华绝世,才华惊艳,是不才的良配。不才定要娶娘子为妻。” “奴家大羞,狼狈而逃,便回到马车上后,脸上依旧火热。奴家心里暗道,这是哪来的登徒子?”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这登徒子就提了重礼,上门来拜会我爹爹。我爹爹与他相谈甚欢,对他大是满意。” “然后后面几天,只要我爹爹一回家,他定会及时出现。我爹爹终忍不住,一再逼问,他才道明真正来意。” “我爹爹婉言拒绝,他也不恼,就徘徊在我家墙外。但听得奴家弹琴,便赋词一首,请丫环送上来。奴家若不弹琴,他便在树荫下呆着,看书吟词,一呆直到天黑,到天亮了再来。” “几天后,他托了媒人来请媒,我爹爹一心想与刘家结亲,自然拒绝。他不泄气,依旧每天在我家墙外徘徊。” “这样一个月后,有两天他没来。再来时,却是鼻青脸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奴家心中好奇,托丫环一问。原来是他被人打了,伤得很重。那些人还警告说,若再来我家,便废了他。” “奴家一听,便知这是刘家下的黑手,心里就怒了。他刘家的儿子不愿娶奴家,难不成还不准别家的儿子娶奴家?一怒之下,奴家便开始留意这位李家儿郎。才发现,他人生得挺好看,比刘哥哥要好看;他诗写得极好,比刘哥哥要好。还有,他对奴家一片痴心。而刘哥哥,只把奴家当亲妹妹!” “他这样的举动实在疯狂。慢慢地,全临安城都知道,李家有个疯子,疯了似地在追求吴家女儿。于是每次他一出现,就有好些好事者围着他,嘲笑他、他还是不管、不顾。我娘亲终看不下去,将他请进家中。” “再两个月过去,他托人请了六次媒。来得媒人,一个比一个更有来头。到最后,便连我爹爹的顶头上司,户部侍郎都被他请动。” “我爹爹终于熬不住了,对奴家说,李家子才貌双全,家世出色,对你更是一片真心。这看起来,竟样样在那刘家子之上。要不,女儿你便嫁了他吧。” “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奴家尽都看在眼里,岂有不感动的道理。再一想,刘哥哥不过是视奴家为亲妹妹,他即不肯娶奴家为妻,奴家难道就此空负年华?这么一想,奴家便点了点头。” “李郎君欣喜欲狂,迫不及待地就要迎娶奴家。不过短短数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已毕,只待亲迎!” “盟约即定,奴家便放下了对刘哥哥的思念,只待嫁入李家。” “可就在这时,刘哥哥他,他竟从白鹿洞书院返回!” 正文 354 阴差阳错,错一世良缘 “刘哥哥竟,竟从白鹿洞书院返回!” 听到这,小道士一声长叹,不问可知,这桩婚事必起变故! 吴姐姐更是泪如雨下,至不能语。 小道士叹道:“姐姐,你即这般伤心,那就下次再说吧。” 吴姐姐哽咽道:“如此断肠事,奴家只敢想一次,实不敢再想第二次。” 小道士长叹,只得坐下。 好一会儿后,吴姐姐才说道: “那一日,奴家正在闺房中发呆,想着这么快就要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心里实在忐忑。”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声。奴家从窗口往外一看,正看到,看到刘哥哥疯了似的,向奴家这边跑来。边跑边哭喊道,吴妹妹,我来救你了。吴妹妹,我来救你。刘父并我爹和几个仆人死死地拦住他。他拼命挣扎,好几个人都拦不住。” “奴家看了伤心,便喊道,让刘哥哥上来。” “刘哥哥上来了,一见奴家便说,吴妹妹,哥哥知道,是他们逼你嫁人的。妹妹别怕,哥哥这就救你走。哥哥带你远走天涯。” “奴家大哭,哭着说,抱歉,刘哥哥,妹妹我要嫁人了,要为*、为人母了,不能再伴在你身边。” “刘哥哥大怒,说,你怎么可以嫁人?你我自小便在一起,形影不离。你今生今世都要陪在我身边,我今人今世也要守在你身边,你怎么可以嫁人?你不能!” “我哭道,我是女子,女子长大了怎要嫁人啊!对不起,刘哥哥,可惜我没能嫁给你!” “他大哭,哭道,你怎么可以不嫁给我?所有人都说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可到最后,你却要另嫁他人!吴妹妹,你怎能如此绝情?” “我大怒,怒道,到底是妹妹我绝情,还是哥哥你绝情?” “奴家一把拉开衣柜,指着里面的大红嫁衣说,我学了七年女工,用了三年功夫,一针一线,一点一滴地绣成了这件嫁衣。一心想着,穿上这嫁衣,嫁给你,从此相夫教子,为你生儿育女。” “可结果嘞,结果怎样?这嫁衣放在柜中整整一年,你娶了我没,你娶了我没有!” “刘哥哥如遭雷击,喃喃说道,原来妹妹也是爱我的,原来妹妹也是想嫁给我的。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妹妹不等等我?我说了一年为期,现在才过了多久,还没有四个月啊。妹妹既然爱我,为什么要这么急,急着另嫁他人!” “奴家惨笑道,是,你是说了一年为期,可你也说了,你一直将我当亲妹妹看,对我并无一丝儿女私情!刘哥哥,你即然对我并无一丝儿女私情,又怎能要我等你一年又一年?当日你即说出这等绝情的话,今日又跑来故作深情。刘哥哥,有意思吗?” “刘哥哥大惊,叫道,我何曾和你说过,一直将你当亲妹妹看?然后他猛地醒悟过来,一时脸色惨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在地上,嘶声叫道,我,我只给娘亲说过这话,难道她竟告诉了你?她是我亲娘啊,她怎能这般害我?” “看着他眼里的仇恨,奴家觉得很害怕,急急说道,那日我从后花园去了你家,在书房外自个偷听到的。不是你娘亲说的,你休得怪她。” “你,你偷听到的?刘哥哥不敢置信地叫道,然后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着道,错了,全错了,全都错了。” “笑了后,他大哭,号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他哭道,错了,全都错了。” “看着形同疯癫的刘哥哥,一种极浓极深的恐惧从我心里涌起。我知道,自己真的误会了什么!” “呆呆地坐在绣床上,我听刘哥哥哽咽着,说着他的心里话。” “刘哥哥说,我生平只与你在一起,从未与别的同龄女子相处过,这样的我哪里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我根本就分不清,我对你的情,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我只是从话本戏曲上知道,男女结为夫妻,彼此之间必得有爱,不然定会痛苦终生。吴妹妹,哥哥我是那般地心疼你。为了你,便是要了自己的命,都甘之如饴。你说,哥哥我怎么舍得,让妹妹你痛苦终生!” “我就想,我必得先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在我心里,到底是把你当成了亲妹妹,还是当成了妻子。如果是当成妹妹,那我就亲自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如果是当成妻子,那我必迎娶你过门,呵护你此生!” “因为这个糊涂的想法,我才没有答应那次的提亲。可这种心思怎么好跟人说?我爹娘不理解,一味苦逼。我情急之下,才说了那话。我怎会想到,一句随口说出,糊弄我娘亲的混帐话,竟然会刚刚好被你听到?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啊!” “为了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去了白鹿洞书院。在远离你的地方,冷静下,问问自己的心。可真的离开了你,我便开始想你。到了书院后,我更是疯狂地想你。读书的时候我想你,写字的时候我想你,吃饭的时候我想你,睡觉的时候我更想你。我见到花,就想起你的笑脸;我见到水,就想起你的温柔;我见到风,就想起你的琴音。我想得疯了,想得痴了。” “到得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傻瓜,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傻瓜。这样强烈的想拥你入怀,这样强烈的想和你共度此生,这种感情,怎么可能是兄妹之情?怎么可能啊!”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我一刻都没耽搁,在书院留了一封信,连夜返回。这一路上我心急如焚,只想着早点返回临安,那样,便能早点和你拜堂成亲,早点和你洞房花烛,早点和你花前月下,共度此生。” “好不容易我进了城,就听到李家疯子追求吴家女儿的事。我当时一听就傻了,疯了似地跑回家中,追问爹娘。才知道,不过区区三个多月,你已经和他人,定了婚约!” “哈哈,多讽刺啊!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你,却要另嫁他人!” 哎!小道士长叹一声。如此阴差阳错,实在是,…… 吴姐姐也是一声长叹,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摇去了脸上的几滴珠泪。 “那时我听了,也傻了,呆了,几要疯了!我失魂落魄地坐在绣床上,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你,你怎地那么傻?你怎么能那么傻?” “是啊,我怎么能那么傻?刘哥哥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我怎么会傻到分不清,什么是兄妹之情、什么是男女之情?我怎么会傻到想出,远去白鹿洞书院这样的鬼主意。我,我真得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啊!我,我打死你这个傻瓜,我打死你!” “看着刘哥哥疯狂地打着自己的脸,看着刘哥哥在地上用力地撞自己的头,我吓得嘶声尖叫。好多人急急冲了进来,扛着血流满面的他就走。他拼命挣扎,不肯走。他大叫道,吴妹妹,我绝不会让你另嫁他人。今生今世,你是我的,你一定是我的。我定要和你拜堂成亲,我定要和你洞房花烛,你等我,你等着我!” “我放声大哭,哭得生生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我爹娘守着我,脸上也是愁云密布。我娘亲说,要不将李家的亲事退了吧。我爹爹怒道,婚约已定,喜柬已发,岂是能退就可以退?吃上官司不说,侍郎大人的脸面何在?” “可看我整天的魂不守舍,我爹爹终心疼我,正想不顾一切上李家求说时,李郎君却得到消息,来到我家。” “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在正堂上,他手执尖刀,对准自己的胸口,对我爹爹说道,泰山大人是否怀疑小婿对令千金的诚心?小婿愿剖胸给泰山大人一观,以示真心!” “我爹爹大惊,叫道,岂能如此,岂能如此?喜事绝无变动,只待佳期一到,你来亲迎便是。” “送走李郎君后,我爹爹来到我闺房中,流着泪说,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这事,爹爹真无能为力了。” “我大哭,说,这便是女儿的命,女儿认命!” “不久后,亲迎之期到了。爆竹轰鸣,唢呐声中,我凤冠霞帔上了花轿。我以为,刘哥哥会来找我,可没有。我知道,他一定是被关了起来。” “洞房花烛夜,掀了盖头,同牢合卺以后,我坐在新床上,紧张的浑身发抖。我很紧张,很害怕,害怕到想逃离这个新房,逃离身边这个男人。” “李郎君看出了我的紧张,他坐在我身边,柔声说道,为夫隐约有听说过,夫人和刘家哥哥的事,可知道的不甚清楚。夫人可以说下吗?” “于是这个晚上,李郎君没有碰我一根手指头,只是坐在新床上,听了一整晚的故事。那个晚上,其实他要是想取我的清白,我绝对不会反抗,因为他已是我的夫君。可他没有,所以我分外感激他。” “后面数月,李郎君一直对我极好,却也一直以礼相待。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主动叫他留下。” “在将清白托付后,我真正地开始忘却刘哥哥,开始将全部的心思,投入到自己夫君身上。” “而我的夫君也没让我失望,他对我的好,丝毫不在刘哥哥之下。而他和我的性情,其实更是相投。” “于是,我和夫君,过了六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生活。” “那六年,可真美啊!”吴姐姐叹道。 可看着吴姐姐眼里和脸上,那满是幸福的微笑,小道士心中却长叹: 追随幸福而来的,往往便是,灾难! 正文 355 身不由己,清白尽失 “什么是幸福?” “对女人来说,幸福不过是,有一个她所爱并且更爱她的夫君,和有一个健康并且可爱的孩子。女人最大的幸福,不过是依偎在心爱丈夫的怀中,看孩子在眼前快乐地嬉戏!” “而那时的我,便有享之不尽的幸福!” “春日赏花,夏日观荷,秋日摘果,冬日品雪。在这由我一点一滴亲自布置成的后花园里,我和夫君耳鬓厮磨地度过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每一天!” “那时的我无比地感恩,在我未成亲时,上天赐给了我一个对我好到了极致的刘哥哥。在我成了亲后,上天再赐给了我一个对我好到极致的李郎君。所以每次在佛前,我都祈祷着,这样的幸福能一天一天、一生一世地,拥有下去!” “我终究太天真了!” “上天已经那么偏爱我,又怎么会将这份偏宠,一直给下去!” “于是六年后,在我的棋儿三岁时,一场惊天巨变,悄然滋生。然后猛地爆发,如惊涛骇浪般,彻底地将我撕成碎片!” “那一个月,家里的氛围极是不对。便连我也知道出了大事。我问李郎,李郎却不肯告诉我,只说,万事都有他在。” “终于有一天,公公放衙后,将自己关在了房中。李郎去劝公公,却和公公狠狠地吵了一架,被,被扇了两个耳光。那一次,我从身后抱住李郎,想宽慰下他,可李郎却没有将我搂入怀中。于是我知道,这事定然很大。我不敢再问。” “可这事竟与我无关!后面两天,从来对我很是欣赏的公公,无中生有地指责了我几次。从来对我爱逾骨肉的婆婆,竟在一旁火上浇油。我不解、我更害怕,我一再问李郎,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李郎见实在瞒不过了,才告诉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但家里的这场灾祸,确实与我有关。” “这次朝中考核京官政绩,公公本以为是例行公事。却没成想,少傅赵汝愚竟借这次考核,掀起了一场风暴。这场风暴忽如其来,来势凶猛,一时人人自危!” “公公不再淡然,在这场朝廷政争中,他不幸站在了赵少傅的对面。可公公一开始也没将这事看得太重,因为他一向做事认真,凡经手的事极少有纰漏。并且他在朝中颇有几分威望,所主管的事也无甚紧要,赵少傅如今持掌朝纲,哪里会注意到他?” “一切正如公公所料。眼看风暴即将平息,他也只是受到了一个‘申饬’的处分。公公于是大喜,自以为逃过了一劫。可谁知,一夜之间,风云大变!” “公公竟被扯进了一桩大案中,还被当成了主谋。要坐实了这罪名,就是籍没家产,全家流放的下场!” “公公惊得心神俱丧,惶恐之下,急托人问了个明白。最后才搞清楚,这事却出在我身上!” “赵少傅执掌朝纲,手下自有一帮同党。同党中,一个核心人物便是,吏部郎中刘某!那刘郎中正是刘哥哥的爹爹。而将公公打成主谋,正是出自刘父的筹划!” “李家从前与刘家虽不亲近,但从无过节。刘家下此狠手,自是因为李家娶了我为新妇,由此遭来了刘家的嫉恨!” “这次京官考核,刘父身为吏部郎中,居功至伟。他存心要将李家打入地狱,赵少傅自然点头。于是公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家滑入深渊,却再无能为力!” “当听明白其中的原由后,我惊极也怕极。我想不出此事怎会如此?我父与刘父可是至交,刘父自小对我大是宠爱。我现在嫁入李家,李家若遭了难,我能落得什么好?只会更加凄惨!” “惶恐之下,我连夜回家,跪请父亲相救。父亲一听大惊,急急赶往刘家。回来后,脸上无尽悲凄。犹豫了好久后,才对我道明了其中原由。” “这事,根子竟是在刘哥哥身上!” “自当年我出嫁后,刘哥哥颓废了整整一年,形如疯癫,任谁劝慰也无用。刘父刘母想尽了办法,也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放弃。” “却不成想,一夜之间,刘哥哥忽然醒悟过来。却在一夜之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从此刻苦攻读,用功之勤,让人见了心痛。这样两年后,他中进士。再两年后,得以授官。在任上一年,他做人做事几无可挑剔,任谁见了都得赞上一句,此子大有可为!” “只有一件事,这六年来,刘哥哥对女人从不正眼瞧上一眼。哪怕刘父花了大价钱,买了上等姿色的俏婢往他床上塞,他竟也拒之门外。眼看着小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他这大儿子却一动不动,刘父刘母心中自然焦急万分。” “就在前几天,刘哥哥忽然跪在刘父面前,一跪一整宿,任谁拉都拉不起来。直急得刘父也要跪在自家儿子面前时,刘哥哥才说,他说,只求父亲一件事,若能应允,终此一生,他必尽心尽力光大刘家。若不得应允,刘家就再没了他这个儿子。” “说到这,我父亲长叹,我儿,你应该知道,他求得是什么事?所以这事,为父出面也没办法。事关家族兴衰、嫡子生死,再好的交情,能顶得什么用?” “我大惊,哭道,事隔六年,刘哥哥竟还没放下?他难道不知,我已嫁为刘家妇。刘家若亡,我必身死。他从前那般疼我、怜我,现在怎地这般狠心,要置我于死地?” “我父亲呆呆地看着我,说,他对你痴心不改,又怎么可能会真置你于死地?他不过是要将刘家逼到避无可避的绝境之中,再趁机要挟。” “一听这话,一股极致的恶寒从我心里升起,我颤声问道,爹爹,刘哥哥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爹爹没有回答,他看着我,忽然泪如雨下。他哽咽道,我的儿啊,我的乖乖儿啊,你怎地惹上了这样的一桩情事?你的命怎地这么苦。” “看着我爹爹哭着,径自回了房。我眼前一黑,软倒在了椅子上。”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将所有的一切都跟李郎说了。李郎怕得浑身发抖。” “两天后,刘家的要挟来了。给出的条件是,李家休我,刘家娶我!” “那一天,李家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吵。” “我呆呆地坐在堂中,听到公公咆哮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个忤逆子,真要为了自己的妻子,生生地葬送整个家族?” “李郎怒道,身为男儿,岂能将自己的妻儿拱手让人。这样怎么有脸苟活在天地间!不就是流放吗?自古以来,流放之后再获重用的人还少吗?” “公公怒道,好个只是流放?有刘家作梗,我一家十余口,就等着在那穷山恶水之地,呆上一辈子!哼,你怜惜你妻子,你也不想想,真要是去职流放,以她的美貌,你能护得住她吗?到时怕她的境遇,要比现在惨上十倍百倍。你说是爱她,其实不过是害她!” “李郎应道,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夫妻俩就算自杀,又有何妨?就算是身死,我也要和妻子死在一起!” “公公怒极,好,好,好你个忤逆子,只顾着自己的妻子,也不顾及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幼子。好,反正我李家已有了后,今儿个,我就打死你这个忤逆子!” “听着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打了几下后,公公忽然提着棍子向我走来,嘴里骂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我打死你这个祸水,为我李家除了这个祸患!” “我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棍子打来。可李郎冲了过来,牢地牢将我护在身下。我看着他被痛打,血从他头上流下,滴到我脸上。” “这一场大闹,直到婆婆以死相逼,才暂告停歇。” “那两天,整个李家就像是被浇上了松节油的干草堆,只需一丁点火星,就会‘轰’地一下,烧成灰烬!” “那两天里,李郎片刻不敢离我左右。时不时地,他哭着说,你是我的,你只属于我,你永远都只属于我。我哭着回道,我是你的,我只属于你,我永远都只属于你。” “可,他终究失去了我!” “第三天,门外来了一个小轿,轿夫送来一封信,信上是我熟悉的字:六年未见,日夜思念。哥请妹恩赐三日之欢,仅止三日。如此,刘家必得平安!” “李郎见信大怒,红着眼,将信撕成了碎片,叫道,让我将自己的妻子送给别的男人享用,我纵是千死,也绝不答应!” “公公红着眼叫道,这等事刘家必不敢说,我李家也自不会说,这样谁会知道?不过区区三日,过后风平浪静,总比李家大张旗鼓地娶了李家新妇要强上许多,为何不答应?” “李郎怒道,爹爹你可以杀了我,却不能让我承受此等屈辱!” “公公怒极,跳了起来,我以为他要打人,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跪了下来,竟跪在了儿子和儿媳身前。” “公公对李郎一磕首,大哭,哭道,我岂会不知,这是天大的屈辱,是儿的奇耻大辱,也是我李家的奇耻大辱。可再是不能忍,求儿看在老父老母,看在幼儿的面前,也千万忍了这一遭啊!” “他再对我一磕首,哭道,新妇,老夫知你贞洁,可,可现在我李家倾覆在际,只有新妇才能解救。求新妇看在李家待你不薄的面上,相救一二。此事过后,老夫对天起誓,我李家必不负新妇!” “看着老父在自己面前跪下,磕首,李郎也跪下,嘶声嚎哭。而我,我起身,长身一拜后,转身,出门。” “我上了那顶小轿。” “身后,李郎跪地大哭!” 正文 356 做你三天的新娘子 听到这,小道士几不忍再听下去。 吴姐姐闭上眼,脸上却无喜也无怒。她痴痴呆呆地说着,声音飘渺如烟。 “不知行了多久,小轿才停下。我下了轿,进了一座庄园。” “庄园门口,有两个丫环,将我带进浴室中。我细心地将自己的身子,洗的干干净净。” “我很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我更清楚,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取悦刘哥哥。我不傻,既然决意了要牺牲自己的清白,那自然要让这牺牲,起到应有的作用。” “沐浴完了,丫环将我带到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放着香粉、花黄等物,再有,一身大红嫁衣。那嫁衣是如此的熟悉,分明是我花了三年心血,一针一线、一点一滴绣成的那件嫁衣。却不知怎地,竟落到了刘哥哥手中。” “原来,刘哥哥是要我做他的新娘子,做他三天的新娘子。” “恍惚间,我似乎又听到了,六年前刘哥哥的大喊声,吴妹妹,我绝不会让你另嫁他人。今生今世,你是我的,你一定是我的。我定要和你拜堂成亲,我定要和你洞房花烛,你等我,你等着我!” “当年,他没能阻止我另嫁他人。所以今天,他要和我拜堂成亲,要和我洞房花烛。” “摸着那件嫁衣,我泪如雨下。我心里说,好,刘哥哥,今生总归是我欠你,今生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既然你执意要我做你的新娘子,那我便做你三天的新娘子。借此来断了你的深情,来了却这段恩怨!” “那丫环说,娘子,秋月为你画花黄。我说,不用,我自己来。” “坐在铜镜前,我描了黑,妆了粉,点了黄,涂了红。精心妆扮好的我,美的秋月都看哭了。她说,娘子真是天仙,怪不得老爷只念着娘子。” “我解了衣物,穿了嫁衣,罩了红盖头,秋月扶着我,往房外走去。” “当绸缎的另一头被一人牵住时,我知道,阔别六年之久的刘哥哥,再一次来到了我身边。” “有傧相赞礼,我和刘哥哥交拜。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夫妻对拜。” “拜堂后,刘哥哥便牵着红绸缎,将我引入新房。然后去关门。我坐在新床上,等着他,害怕得浑身发抖。” “红盖头被掀开,我看到了刘哥哥。” “他变了,再不是记忆中那个开朗、青涩的小男人,他现在是个大男人了,还留起了胡须。” “可他身上依旧有我熟悉的味道,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充满无尽的宠溺,便连他叫我的声音,也一如记忆中好听。他叫道,吴妹妹。”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我恍惚间觉得,我还是那个纯真的小女孩,我还在做那个做了无数次的梦。在梦中,我穿着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坐在新床上,等着成为刘哥哥的妻子。” “不同的是,那时只是梦。而现在,似乎梦想成了真!” “这一恍惚,我不由地应道,哎,刘哥哥。” “刘哥哥笑了,他温柔地说道,吴妹妹,许久未见,你更漂亮了。” “我说,刘哥哥,许久未见,你成熟多了。” “刘哥哥叹道,可我宁愿永远都那么幼稚。” “不说这些了,来,今天是我俩大喜的日子。说着,刘哥哥便牵住了我的手。我的身子立时一颤。自及笄后,这是第一次,他与我这般亲密。” “牵着我的手,刘哥哥领着我,去喝交杯酒。” “我的神思又一阵恍惚,我想起了曾经的这一幕。那时,我的夫君也是这般牵着我的手。” “我的身子于是僵硬,再也走不动。刘哥哥明白我的心思,他一边轻声地呼唤我,一边强行将我往喜桌上拉。” “坐下后,端着交杯酒,我的泪滴滴滚下,落入杯中。流着泪,我和刘哥哥喝了交杯酒。那酒是美酒,可喝到我嘴里,却苦似黄莲。” “再坐到新床上后,我害怕得浑身僵硬。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面对,可我无法拒绝。” “刘哥哥看着我,先是微笑,再是大笑,最后是狂笑。他疯狂地笑道,吴妹妹,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我和你已拜堂成亲,我还要和你洞房花烛。你是我的,你终于是我的!” “我瞬间就哭了,我喊道,不,我是夫君的,我是李家的媳妇,是棋儿的母亲,我不是你的。” “刘哥哥大怒,他抓着我的肩,怒道,不,你是我的,你本来就属于我,你天生就属于我。你从前就是我的,现在还是我的,以后永远是我的。” “他太用力了,我的肩很痛。剧痛让我冷静了下来,我说,刘哥哥,你真要这样吗?你不是很爱我吗?你真的要狠狠地伤害我吗?” “刘哥哥急忙松开了手,他惶急地说道,抱歉,吴妹妹,我太激动了,我伤到了,我怎么能伤到你。” “看着他脸上的紧张和愧疚,我心中忽地一疼,我哽咽道,刘哥哥,这三天里,只在这三天里,我会好好地做你的新娘子。就当是,当是圆了我那些年的梦,还了你二十几年的这份情,平了这六年来你心中的恨!我只请你,好好地心疼我。” “刘哥哥点头,好,至少这三天里,你是我的新娘子。至少现在你属于我,只属于我!” “好,我闭上眼,流着泪,缓缓地倒在了床上。我说,现在,我属于你!” 现在,我属于你! 小道士无法明了,在说这话时,吴姐姐是怎样的心情。至少他的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吴姐姐睁开眼,痴痴地看着碧玉泉,看了许久许久后,她才说道: “那三天,是怎样疯狂的三天?” “刘哥哥似要在这三天里,往我身上倾注掉他这一生,所有的情、所有的爱和所有的欲。他片刻都不曾离开过我身边,他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地得到了我所有一切的一切。当累极了后,他就搂着我,说着永远都说不完的话。说得声音哑了,他就继续地,占有我!” “他的疯狂感染了我,渐渐地,我忘记了所有,陪着他,一起疯狂!” “那疯狂的三天,对我来说,漫长的就像是一世。在这一世里,我和一个青梅竹马的人,过了一生!” “第三天,我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脸上,我于是清楚地知道,三天已过,这梦,已醒!” “我起床,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洗去了身上一切的痕迹。我换上了来时的衣物,还亲手烧掉了那件嫁衣。” “我转身,正要离去,却看到刘哥哥正站在门口。” “他痴痴地看着我,脸上,是无尽的柔情和无尽的伤痛。他说,吴妹妹,你要走了吗?” “我说,是,三日已过!” “刘哥哥激动地叫道,吴妹妹,我不要三天,我要今生今世,我要三生三世。” “我看着他,叹道,刘哥哥,三日已过,现在的我只是李家的妇,李郎的妻和棋儿的母。” “刘哥哥冷笑道,好个李家的妇,李郎的妻,你与我尽日缠绵,清白已失,你的李家、你的李郎还容得下你吗?” “他柔声说道,吴妹妹,嫁给我吧,我会名媒正娶,用八抬花轿迎你过门。我会一生一世,让你幸幸福福地度过每一天。你何苦再回去,遭那白眼,受那耻笑,尝那无穷无尽的苦?” “我说,刘哥哥,我来时,已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去时,也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意已决,你不要阻我。” “刘哥哥大叫道,不,不行,我必得阻你。你回去就是一个死,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我冷笑,是,我回去就是一个死,可我留下来,就能活?” “我怒道,李家后嗣不济,棋儿必然不可能让我带来。李郎与我情深意重,他必然不可能放手。那样,夹在两个家庭、两个男人中间,你觉得,我能有活路?“ “哼,幸福?身为人母,却骨肉分离,我能得幸福?身为*,却丧失贞节,我能得幸福?身为人妇,让夫家为之蒙羞,我能得幸福?” “幸福?刘哥哥,当你布下那个局时,你留给我的路已只有一条。那条路我怎么走,都只有死,我唯死而已!”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深施一礼,正色说道,刘哥哥,我是李家的人,就请你,让我做李家的鬼!” “刘哥哥身子如遭雷击,他退了几步,瘫倒在地。他喃喃地说道,不,不会的,我那般爱你,怎么会生生地逼你去死。不可能的!” “我长叹一声,越过他,向屋外走去。我说,刘哥哥,若有来生,我不愿再与你相见。因为你的爱,太让我害怕!” “在身后,刘哥哥嘶声叫道,吴妹妹,你爱我吗?你恨我吗?” “我停住脚步,说,是,我爱你,因为你太爱我了。是,我也恨你,因为你亲手毁了我所有的幸福。” “刘哥哥疯狂地叫道,不,我不要你恨我。你只能爱我,你怎能恨我?” “然后他说,吴妹妹,来,让哥哥我去掉你心中的恨。我不会让你恨我,永远不会!” “我吃惊地回头,却看到,刘哥哥神色诡异地笑着,向我走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我长叹一声,刘哥哥,我要杀我是不?好,你杀了我吧!” 正文 357 挥刀自宫,遗恨今生 刘哥哥,你要杀我是不?好,你杀了我吧! 当听到这句话时,小道士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可随后他想到,吴姐姐分明是死在碧玉泉中,可没死在刘家。 果然,吴姐姐说道: “听我这么一说,刘哥哥惨笑道,吴妹妹,今生今世,我都不舍得伤害你。我只舍得,伤害自己。” “我大惊,睁开眼,却看到,却看到,”说到这,吴姐姐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捂住脸,哭道:“我看到,刘哥哥拉开了裤带,然后寒光一闪,他手起刀落。” “什,什么!”小道士惊得跳了起来,他失声叫道:“你,你说,他,他……” 吴姐姐大哭着,点了点头:“是,他,他挥刀自宫!” “看着男人的那物掉在地上,看着刘哥哥痛得在地上打滚,我,我当时完全傻了。我只知道尖叫,用力地尖叫,不停地尖叫。” “秋月跑了进来,跟我一起尖叫,我俩的尖叫声惊天动地,终于引来了几个仆人,抬起了刘哥哥。” “刘哥哥还不肯走,他拉着我的裙角说,吴妹妹,我要你做我,这一生中唯一的女人。这东西既然留着没用,我,我就砍了它,用它来,来向妹妹赎罪。” “吴妹妹,你不要去死,我不能让你去死。我也不要让你恨我,我不要,不要……” “说着,他便晕了过去。” “看着一群人嚷着、哭着,抬着刘哥哥匆匆离去,我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完了,我踉踉跄跄地出了这宅子,回到了李家。” “李家很静,死一般的静。我先去了浴室,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再换上新衣物,化了个妆。” “我来到后花园,李郎果然在那。他就坐在后花园的地上,身边是大大小小,足足十几个的酒坛。我知道,他在这喝了三天的酒,流了三天的泪,生不如死地疼了三天。” “我来到他身边,哽咽道,夫君,我回家了。” “李郎睁开醉眼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似的。看了好一会,他忽然丢开手中的酒坛子,一把抱住我。大哭道,娘子,你回来了,我的娘子回来了。” “我哭道,是,我回来了,你的娘子回来了。” “李郎紧张地看着我,说,娘子,你,你还好吧。他,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点头,说,我还好,他没对我怎么样。” “李郎呵呵地傻笑着,好,那就好。他笑了几下,忽然怒道,不可能,他觊觎了你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放过你?你,你定是被他坏了身子,是不是,是不是?” “我心如刀绞,点头说,是,我清白已失,被他坏了身子。” “李郎啊地一声大叫,一把狠狠地推开我。他从地上捡起根木棍,拼了命地打地上的花瓣,嘴里叫道,打死你,打死你,你这个衣冠禽兽,打死你!” “我倒在地上,看着李郎的疯狂。虽然早已心知,他定然会这样。可我的心依旧很疼,疼的无法呼吸!” “发泄够了,李郎看着倒在地上的我,急急跑了过来,一把扶起我,说,娘子,你有没摔疼,伤到哪没。可千万别伤着,是为夫该死,是为夫罪该万死。” “他急急地掀开我的衣物,想看看有没被伤着。我慌忙想阻止他,可已经晚了,他看到了别的男人,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啊地一声大叫,捂着双眼,放声大哭,哭道,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哭道,夫君,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李郎不听,就是哭。哭够了,他定定地看着我,问,娘子,你爱那个男人吗?” “我哭道,夫君,我是你的娘子,除你之外,我怎么会爱上别的男子。” “他连连点头,对,对,是这样。可点了几下头后,他忽然大怒,怒道,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那个男人那般爱你,对你那么好。你又曾爱了他十几年,现在再被他得到了身子,你一定会爱上他的,对不对,对不对!”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心中最后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我夫君,终究是介意的。是啊,天底下哪个男人会不介意。” “这时我公公急急走了过来,他一把推开李郎,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浑球,你在做什么?你这会伤透你娘子的心。” “公公对我说,这浑球喝醉了,说胡话,你原谅他这一次。事情已经过去,你去睡一觉,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我苦笑,发生过的,便是发生过,怎么能当不曾发生。”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后花园中。我似乎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当夕阳的余辉洒在后花园里时,李郎过来了。他洗了澡,换了衣裳,又变回了那个如玉君子。” “李郎坐到我身边,笑着说,娘子,在赏夕阳啊!那笑容看起来一如即住,可我知道,他笑得有些勉强。” “我说,夫君,搂着我好吗?以往每次赏夕阳,你都会搂着我的。” “李郎一拍额头,说,是哦。然后他伸手,搂向我。” “当他的手触到我身子时,他的手一顿。而我的身子,猛地一颤。” “依偎在李郎怀里,我却分明地感觉到,我和他的心,竟隔得那么远。中间就似有一方无形的屏障,让我和他的心,从此可望不可及。再没了一丝从前,连为一体、水*融的感觉。” “我颤抖着看向李郎,看到眼前这张如此熟悉的脸,竟变得有些陌生。并且看得越久,就感觉越是陌生。越是想找回从前的熟悉,便越是陌生。” “我不得不承认,我不再是我,而他,也不再是他!” “我泪如雨下!” “我说,夫君,请再吻我一下。” “他颤抖着吻向我,我颤抖着迎上他。一吻之后,唇分,我摇头,说,夫君,你我之间,再回不去了。” “李郎大哭,哭道,娘子,给我点时间,求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忘记这一切,我会一如即往地爱你。” “我摇头,说,夫君,你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我。这伤它已在你心里,也在我心里。它愈合不了,只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越烂越厉害。所以,在我俩的心彻底烂掉前,结束这一切吧!” “我起身,面对李郎,说,夫君,我回来是想对你说两句话。第一句,很抱歉,不能为你守住清白。第二句,请好好地将我们的棋儿养大成人。” “李郎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哭着说道,娘子,你要做什么,我不许你这么做!你说过的,要和我终生终世,永远那么恩恩爱爱。娘子,我发誓,我定会待你如初。给我点时间,好吗?我只要一点时间。” “我哭着说道,夫君,有些耻辱,是只能用死,才能洗刷的去啊!” “夫君,你我来生再见!” “说完,我用力一推,将李郎推倒在地。” “然后夕阳下,我凄惨一笑,身子缓缓后仰,倒在了,碧玉泉中!” “泉水淹没了我,我透过清澈的水,看着那朦胧的天。在这一瞬间,我脑海里似浮现出了今生的一切。我闭上眼,似乎有几滴泪流了出来,融入了水中。” “就这样,我死了。等再醒来时,已是鬼身!” “我的故事,完了。” 这个故事,讲完了。 完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依旧呆呆地坐着。 然后他猛地跳了起来,指着碧玉泉,怒道:“你就这么死了?被这泉水给淹死了?我去啊,看看,这水刚刚够你的腰。你那李郎真要你活,你怎么可能会死?你为了他李家,牺牲了自己的清白,就得了一个这样的下场?” 吴姐姐叹道:“有些时候,死了更好。活着,不过是生不如死。就像李郎,不过是多痛苦了几个月,最后心碎而死!” “是啊,”小道士叹道:“有些时候,活着比死是要更难!” 他说:“怪不得吴姐姐,你心中的怨可惊天动地,你心中的恨,却云淡风轻。” 吴姐姐苦笑:“恨,我能恨谁?恨刘哥哥?他那一刀挥出,已斩去了我对他的恨。恨李郎?他纵是自己身死,也容不得我受那等侮辱。恨我公公,恨刘父?他们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呵呵,我纵有再大的怨,竟也找不到该恨的人。” 小道士叹道:“前世一切,不过是场镜花水月。姐姐若看着心烦,不妨将那镜子砸了,将那水倒了。” 吴姐姐答道:“我即已向弟弟说出了这一切,便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一切忘却。” “好!”小道士拍掌赞道:“从此刻起,就请姐姐无生无死、无病无痛、自在逍遥地活在这天地间。” 吴姐姐淡淡一笑:“承弟弟吉言。” 看着吴姐姐离去,小道士说道:“身死魂又生,心死心再活,姐姐,你可得好好地活着,方才不辜负,天地间造就你的一番奇缘!” 正文 358 大宋的皇上和皇后 再数日后,小道士身上的伤势已尽愈。便连体内的五雷之气,也在一个雷雨天里,采集了大半。 花了两日功夫,小道士找到了刘家和吴家。再去了秀州,找到了吴姐姐的棋儿。 吴家,自吴姐姐身死后,便与刘家绝交。后吴父去衡州任知府,便举家搬离了京城。据说现在近况甚好。 刘家,刘哥哥,在得知“吴妹妹”身死,“李郎君”身死后,剃度出了家,自此远游四方,再无音讯。 李家,李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悲之下,差点西去。后强行撑过来,将唯一的孙子棋儿李玄德抚养长大,于四年间病逝。 棋儿李玄德,幼遭大变,在祖父祖母的抚养下长大。自小便乖巧懂事,读书极是用功。年纪轻轻,便考中了举子。只是自祖父过逝后,便无依无靠。家中祖父留下的一些资财,竟被亲人所夺。现在的境况,却是有些凄惨。别说娶妻,就是生计也大是困难。 将这些一一告知吴姐姐后,小道士问道:“姐姐,如今你是留在太清院中,还是,还是陪着你孩儿?” 一听这话,柳清妍便紧张地看向吴姐姐。 吴姐姐沉吟了许久,终叹道:“既然是大梦一场,又何必纠结于梦中一切。世上都道我已身死十五年,如此,又何必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说完,她郑重一礼:“棋儿那,我现在是鬼身,不能帮他。还请弟弟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相助一二。” 小道士大喜,说道:“好说,交给我就是了。” 柳清妍拍掌笑道:“好极,极好,这样我们就能生活在一家起,浑似一家人。” 月光下,三人于是相视一笑! 凤凰山东麓,有大宋皇宫。 即是堂堂大宋的皇宫,自是极尽奢华,壮丽无比。 站在江边向凤凰山眺望,便见,一带红墙围绕,圈着无数金顶碧瓦。有依山而建的殿宇层层上升,处处可见飞檐画栋、金碧辉煌。 “皇上驾到!” 一面貌清癯的中年人走进坤宁宫,杨后起身,盈盈一礼:“臣妾拜见官家。” 官家手一挥:“圣人免礼!” 杨后便起身,笑道:“今日风和日丽,再见官家神色大好,我这心里,可是畅快的很。” 官家言道:“只是那些臣子,少给我添了些堵。” 杨后请官家上座,持曲流壶,凝神静气后,壶嘴轻点。便见茶盏中,汤纹水脉忽成画。有一小鸟跃然茶上,大见生动。 官家抚掌大笑:“圣人的这手分茶功夫,越见精巧,无愧于宫中一绝。我每次一见,都叹为观止。” 杨后敬上香茶。 品了一杯后,杨后说:“昨日我去见了五哥,五哥气色不错,比前次见时,可是好了太多。” 官家点头:“是啊!杨御医这次用得方子,倒是对路。” 杨后抿嘴一笑,笑中自见千般风情:“那官家可要好生重赏。” 然后她神色忽转黯然:“哎,真好生羡慕杨妹妹啊!” 官家知她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两个孩儿,不由心中愧疚,握住杨后的手,叹道:“苦了你了。” 杨后却摇头:“我不苦。因为啊,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儿。” “哦,”官家先是一愣,再是一喜道:“却不知是哪家的孩儿,竟入了圣人的法眼?” 杨后说道:“这孩儿却是有些特殊。我可不敢说,怕吓到官家。” 官家便笑了:“你一个妇人,尚且不怕,难道我堂堂大宋的皇上,会怕了不成?说来听听,你那孩儿,有何特殊之处?” 杨后不直言:“官家难道不知,这两月来,若不需侍奉官家,我定每日里早早就睡了。可不像往常,非得挨到掌灯时分。” 官家奇道:“这是为何?” 杨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因为我这孩儿啊,可是生魂。” “生魂是什么?” “人死为鬼。可人若是肉身未死,而三魂七魄却离了体,那魂魄便化为生魂。” 官家大惊,失声说道:“宫中竟有如此鬼魅之物?” 见官家张口就要大呼“来人啊”,杨后急急斜了他一眼,嗔道:“官家刚说不怕,现在怎地又作出这等姿态。” 官家立时住了口,讪讪说道:“朕乃大宋天子,有真龙护身,诸邪自然避让,朕怕什么?” 见官家神色间,依旧掩不住几分紧张,杨后心中惴惴。她久居宫中,自然清楚,一点小事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往往便能酿成一场天大的风波。更何况此事事涉鬼神,可着实不小。 好在杨后绝非常人,她出身低微,还比官家大了五岁,能从后宫无数美人中杀出,夺得这正宫之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杨后浑似看不出这其中的凶险,依旧巧笑嫣然:“这事啊,还得从上次官家开恩,让我得以出宫,入住玉清苑说起。” 当下杨后娓娓道来,将其中的故事说了个分明。这番话她看似随口道来,但其实已不知在心中盘算了多少次。官家自然听得入迷,听完后,心中的惧意于是尽去。对杨后口中的孩儿,倒多了几分好奇。 见官家听完这故事后,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决窍,杨后心中暗叹。 她只能点明:“哎,我这孩儿,说来真真可怜。只因自家兄长酒醉后说的一句胡话,被人抓住,给奏了一本。结果嘞,却落得个家产被抄没,全府百多人尽皆枷拿上京的悲惨遭遇。” “哎,可怜她堂堂天潢贵胄,一个纤纤弱女子,竟被逼得魂魄离了肉身,借生魂之体上京来求助,为她一门老少喊冤。那重庆离临安可有数千里之遥,也不知我这孩儿,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官家这才想起,皱眉说道:“是李国公的事吗?哼,我对李国公一脉向来大有恩宠,可那竖子满嘴胡言,竟说些……” “官家,”不待他将那话说出口,杨后便握住了官家的手,柔声说道:“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在有心人的挑拨下,一时的酒后胡言而已,怎能当得了真?再说了,李国公全府被枷锁上京。一路数千里,走了数个月,辛辛苦苦到了京城后,又被关了两月余,这苦头已经吃得够大了。官家向来仁慈,便是对外人都十分宽厚,为何对自己人,却要比外人更要严厉十分嘞?” 这话一说,官家便犹豫了。杨后不敢怠慢,趁热打铁:“一句醉言,不管多惹人生气,可该遭的罪,都已经遭了十成十。若是再追究下去,未免会让人说三道四。到时台谏进言,官家又该头疼了!” 官家向来耳朵软,杨后又是他一向敬重的人,听得这番劝说后,立时点头,说:“圣人言之有理,此事就此作罢。晚点我亲下御笔。” 杨后抿嘴一笑:“官家果真仁厚。我那孩儿知道了,怕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嘞?” 说完她嗔道:“哼,那竖子一时嘴快,却害得我孩儿受尽了苦。官家,我心里可大不舒坦。要不官家勒令他们搬出恭王府,省得以后再惹出什么是非。” 恭王府这三个字,官家听来自然大觉刺耳,当下连连点头。 “可是这么一来,”杨后皱眉说道:“李国公一脉得另找新居,他们那么多人,家产又尽被抄没,这可如何是好?哎,罢了,我怎不能眼看着我那孩儿遭罪。说不得,这几年来我辛苦存的一点贴己钱,就这样没了。” 官家便笑道:“何需圣人破费?就叫重庆府将抄没的家财返还便是。左右经过地方官员的手,入到钱库的银两,又没多少。” 杨后一听大喜:“还是官家最心疼臣妾了。臣妾心中感激,就为官家唱个曲儿?” 官家大喜:“好,圣人的小曲,我可是有些时日不曾听过!” 一时,坤宁宫中,其乐融融。 “娘亲,你,你是说,我爹我娘我哥哥他们,都可以放出来啦?”柔儿惊喜地叫道。 杨后得意地点了点头。 “娘亲,你,你是说,这桩案子便就此了结,不会留有后患?”柔儿不敢置信地叫道。 杨后继续得意地点了点头。 柔儿呆呆地看着杨后,好一会儿后,才一头扎进杨后的怀中,放声大哭。 这可把杨后心疼坏了,“乖乖”“亲亲”地安慰了好一阵,柔儿才收了眼泪。 “娘亲,你要女儿怎么报答?”柔儿娇憨地问。 杨后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母女之间,何必说报答二字,没得落了生分。” 柔儿一歪小脑袋:“也是哦,那女儿为娘亲变仙法吧。” 杨后笑道:“这个主意敢情好。女儿,这次想要变什么?” “娘亲想要看什么,女儿便变什么?” “好像都看过了,要不这样,女儿心中现在最想念的人是谁,便变出那人的模样。” “好啊!”柔儿闭上眼,于是四周的白雾一阵涌动,渐渐化成一个人形。 可那人形马上散了,柔儿睁开眼,笑道:“不用变了,女儿现在最想念的便是娘亲。” 杨后嗔道:“你这张小嘴呀,真真甜得死人。娘亲现在就在你身边,你会想我?快快从实变吧。” “嗯!”柔儿乖乖点头。于是不一会儿,那团白雾便凝成了一个人形。却是个男人。但见他,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生得极是好看。 杨后笑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原来我女儿现在最想念的,却是自己的情郎。” 柔儿大羞,埋在杨后怀中,好一阵不依。 杨后叹道:“也罢,留你在宫中两月有余,天天只对着我,想来你也寂寞的狠了。就这几日,我便放你出去吧,让你与家人,还有什么姐姐、什么哥哥团聚。” 柔儿先大喜,随即又神色黯然:“可是娘亲身居深宫,女儿这一去,再见娘亲,怕是大不易。” 杨后勉强笑道:“只要有心,总有办法。” 离别在即,杨后和柔儿自然好一阵亲热。 等杨后离去后,柔儿又重新幻出小道士的形象。 痴痴地看了片刻,柔儿忍不住倾身上前,在“小道士”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痴痴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好想你哦,你想奴奴不?” 正文 359 去了柄夺命剑 “这就是皇宫啊!”小道士惊叹。 “是,这就是皇宫,我大宋朝的中心。”马中侍骄傲地说道。 “啧啧,皇宫可真大。”小道士赞道。 “那是,皇宫前后建立了百多年,方圆足有十余里,有门十九座,殿二十三座,占地不知有多少。”马中侍得意地说道。 “端庄、好看、大气!”小道士一路行来,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然后,“哇,还有好多美女。哇,还有越来越多的美女。” 马中侍脸上的得意,立马化成了苦笑:“那个,小神仙,宫中有宫中的规矩。现在已进了内廷。还请小神仙不要这般东张西望,可好?” 哎,圣人也曾接见过外臣。可没哪一位,如这位爷般,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真把皇宫当成了游乐之地。 我去,他,他竟朝*事微微一笑。哎,*事打小入宫,何曾见这般俊俏男人?被这一笑笑得,头都撞到了树上。也不知肿了没。可怜! 啊,糟了,前面来了王昭容。王昭容可是皇上的妃子,陪在她左右的还有王典簿。姓王的小子与我向来不对付,若是小神仙也向王昭容那么微微一笑,我去,那就大事不妙。 马中侍心中焦急,正想偷偷地提醒小神仙时,却见小神仙已顺眉低目,恭敬得很。 啧啧,人家可是小神仙啊,哪用得着自己多嘴?马中侍暗赞。 小道士恭立在一边。王昭容经过时,随意看了一眼,立马两眼大亮。她端着架子问:“此是何人?” 马中侍答道:“是天一派的道士天一子,小人正要领他面见圣人。” 王昭容的秋波在小道士脸上一流转,眼里便多了几分春意。再一流转,她腻声说了个“嗯”。 这声“嗯”,嗯得那叫一个春水荡漾,便如同许若雪在达到最巅峰时,身子猛地一硬,再一软时,喉咙里腻出来的那声“嗯” 小道士这听得,心中一火,身子一热,不由自主地,就有了反应。 王昭容立即看得目不转睛。 马中侍急急说道“小人先去了”,拉着小道士便走。 眼睁睁地看着那俊俏的小男人离去,王昭容在心中幽幽地、幽幽地一声长叹。她转身欲走,却是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那边厢,小道士叹道,这后宫的女人还真是,热情似火,可怜,忒可怜。 还有,被这么多热情似火的女人给包围着,后宫那唯一的男人,也真是,可怜,忒可怜。怪不得,自古以来当皇帝的少见长寿。哎,这能不折寿吗? 进了坤宁宫,不待马中侍提点,小道士便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正经的很。 等了好久后,杨后才宣进。 进去后,马中侍忽地身子一颤,不动声色地在小道士腰间捅了一下。 小道士心中自然多了几分留意。待看到杨后身边,正站着的一清瘦中年男人时,他的心猛地一跳,急忙拜倒在地:“贫道天一子,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男子自是当今圣上。 官家一抬手:“平身。” 小道士立即恭敬起身,再对杨后深揖一礼:“贫道拜见圣人。” 杨后抿嘴一笑:“你个天一子,运气倒好,得见了天颜。” 小道士就答道:“贫道刚见殿上,清气呈龙凤,龙凤有呈祥,便知当今圣天子驾临。” 杨后纤指一点,笑道:“你呀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底细,还在这摆什么小神仙的谱。” 大宋皇帝向来崇尚道教。官家见这小道士仙风道骨,心中就有了几分喜欢。待见杨后言谈间与他甚是亲近,心中更多了几分好奇。待听到“小神仙”这三个字时,他一挥手,身旁侍立的司礼监李太监立即弯下腰。官家便轻声问:“此是何人?” 李太监一想,答道:“最近行在风传一小神仙之名,据说此人仙术精深,几无所不能。便当是此人。小的稍候再细细打听下。” 官家点了点头。 见成功挑起了官家对小道士的兴趣,杨后心中暗道:看在柔儿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今日我便帮你一下。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杨后笑道:“官家,这小道士年纪虽轻,鬼神之事却经历了不少。偏又生了一张好嘴,讲起故事来动听的很。官家若无急事,可听他卖弄一下嘴皮子,用来解闷逗趣,倒是极好的。” 官家便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小道士于中心中感叹:自己真的得跟柳先生,好好学一下说书了。 纵是心性再淡泊,可面对执掌天下的天子,小道士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 这回他讲得,是祭天山古彝族祭司毕摩的故事。 官家和圣人久居深宫,何曾听过这般刺激、有趣的故事,当下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讲完后,小道士自觉得甚是得意。却不料杨后冷声说道:“上次听个故事,里面有个什么柳清妍。这次听个故事,却又多了个许若雪。呵呵,天一子,你可是风流快活的紧啊!” 啊,这个,任小道士再是机警,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去啊,我讲的故事,重点不在这啊。 奇怪,堂堂的一国之母,怎么感觉倒像是,我的岳母娘? 官家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这有本事的男人,身边多几位莺莺燕燕,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杨后一听,手轻轻地在官家的手上按了一下,嗔道:“你们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 官家大笑,笑过后小声问道:“我怎么感觉圣人对这小道士,很是另眼相看。” 官家便是不问,杨后自也会找机会解释一番,当下轻声笑道:“这天一子便是我那孩儿的夫君。我孩儿和他拜堂成亲时,这小子竟被那许若雪劫了去,害得我可怜的孩儿空守新房。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我孩儿还不肯说,净护着他。” 官家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其中定有些有趣的事。” 品了口香茗,官家说道:“天一子,今日得有空闲,你再讲个故事。讲得好,朕有赏!” 讲什么嘞?思索间,小道士脑海中一个念头忽然闪过。险险地,他差点一蹦三尺高。 我去,这是天赐良机啊!是上天下地绝好无双的天赐良机。这等良机若是错过,自己真该抹脖子一百次后再加一百次! 因这两个多月来甚是太平,小道士几已忘记,自己和许若雪还是正正宗宗的朝廷钦犯,通辑自己的海捕文书,现在还在无数州县的城门处贴着。 那个罪名:入王侯墓,惊醒僵尸,与其大战,致主墓室崩塌,使庆国公遗骸受辱,可是牵涉到当今天子的先人,自己纵是有千般冤屈,天下的官员也没几个敢为自己申冤。 可若是,自己求得了当今天子的谅解嘞? 这一刻,以小道士的心性,也不禁心跳如鼓、后背汗出如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无上的定力,小道士生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口,从兴元府有恶鬼横行,袭杀乡民,惹得天怒人怨说起。讲到利州府李知州夜上九宵宫,垦请神宵派众道士出马,诛邪除魔,还乡民一个安宁。再讲到自己适逢其会,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去诛杀恶鬼。 这些与当时的事实自然不合,可小道士现在只求能洗脱罪名,实在不想节外生枝,再扯出那神秘组织的事。 讲到得西县王县令指令,下了古墓后,小道士说得是: “贫道与守真师兄一干人,躲过了数道机关,在生死之间来回了几次后,终于找到了主墓室。” “一见之下,贫道却大惊!为何?原来这主墓室竟已崩塌,不但其中的陪葬之物荡然无存,便是那金丝楠木棺材都已被埋在了砂石之中。” “贫道正不知所以,却见主墓室一侧,缓缓地站起了一个人影。火把一照之下,贫道才发现,这不是一个活人,这竟是一个僵尸。” “贫道这才明白过来。当日那数名盗墓贼进了古墓,将外边的财物一扫而空后,就来到了主墓室这。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竟在主墓室上打了一个盗洞。这人想必是最先进去的,结果身子才进了一半,便被墓中阴气所侵,即刻身死。那群盗墓贼大惊,狼狈而逃,连同伴的尸首都不管不顾。” “这尸首留在这,受阴气所侵,慢慢地竟化成了僵尸,被卡在了盗洞那,动弹不得。可这僵尸也着实厉害,一用力,竟将这主墓室一侧的墙壁生生地给掀翻在地。于是主墓室崩塌,墓中贵人的遗骸就此受辱!” “辱人尸骨,罪不可赫,贫道一见大怒,便拨出铜钱剑,冲上前,欲与这僵尸决一死战。却不料,这僵尸竟极为了得。” “有多了得,……” 讲着讲着,小道士便动了情,一时声音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那场血战之中。 官家和圣人自然极受感染。 当听到与大将军激战一场,命悬一线时,圣人紧紧地捏住了官家的手,捏得指痕宛然,官家却丝毫不绝。当听到峰回路转,小道士发现了灵宵神符时,圣人和官家相视一笑,说道“这下好了,僵尸定是灭了”。当听到守真子舍命相博,为众人争得一线生机时,圣人珠泪涟涟,竟至痛哭出声。当听到灭了僵尸后的三人出了古墓,却被官兵刀剑加身时,官家大怒,拍案喝道“真真岂有此理”。当听到太一道长怒而身化僵尸,杀了李知州,最后自请受死时,满屋子的人,无不落泪! 故事讲完了。 一室皆静! 当悲痛稍解时,小道士立即热切地看向官家,眼中是无尽的期待。 皇上啊,我这故事讲得如此之好,你怎地还不金口一开,将我的大罪,变成大功? 这边厢,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那边厢,官家依旧沉浸在故事中无法自拔。纵是看到了小道士热切的目光,依旧恍若未觉。 圣人看不下去了,抿嘴笑道:“天一子,你好像有些话,要跟官家说。” 还是皇后聪明啊,这皇上,哎,还真不如皇后机灵。小道士暗叹。 他当即一咬牙,跪倒在地:“皇上开恩,请恕贫道的死罪。” 正文 360 得了张保命符 官家大惊,惊道:“你何罪之有?” 小道士小心地提醒道:“那古墓可是庆国公的墓。虽不是毁于贫道之手,但贫道的确进了墓室。因此,贫道就被地方官府,给栽了个‘入王侯墓,使庆国公遗骸受辱’的大罪。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死罪啊!” 官家奇道:“有这样的事?” 他一招手,李太监便低头说道:“回官家,小的细细想了下,确有其事。” 官家皱眉:“可是那主墓室,分明是那僵尸弄塌的。天一子杀了僵尸,正是为我先人报了大仇。这是大功,怎么在地方官员口中,竟成了大过?” 圣人叹道:“这却是很好理解。地方官府守护不周,致庆国公墓被盗,自然得找个替罪羊,于是便将天一子他们诱入庆国公墓。后面发现庆国公墓遗骸受辱,自然更要找个替死鬼。不找天一子,那还找谁?” 官家一想,长叹:“哎!” 小道士委屈地说道:“圣人所见分明。那时贫道寂寂无名,被人陷害起来,那是轻松愉快的很。” 圣人抿嘴一笑:“若是让行在百姓知道,名满临安的小神仙,竟是朝廷钦犯,无数人怕是会惊掉下巴。” 官家苦笑:“怕是会笑掉大牙吧!天一子,朕先下御笔,赫了你的罪。再发明旨,令重审此案,定会还你清白。” 先下御笔,赫了罪。再发明旨,定还清白! 心中忐忑的小道士,真真欣喜若狂! 不容易啊,忒不容易了! 因为这罪名在,幕后之人可以调动朝廷的力量,肆无忌惮地对付他。在各州县遍发海捕文书,强令官府追捕他,挑动江湖人士刺杀他,甚至调集朝廷大军围剿他。可若是没了这罪名在,呵呵,幕后之人能施展的手段,必十去其八! 想要再找个借口给自己定罪,开玩笑,我天一子可是名满京城的小神仙啊,还入了当今皇上和皇后的法眼,若无十成十把握,谁敢给自己定罪?没看到自己住在太清院中,身边可没女侠护卫,可一样安稳的很。再没一个江湖高手敢暗夜上门,使出手段,要了自己的小命。 这一刻,小道士感觉到,一直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团阴云,终于散尽。自己再不用担心,忽然之间,有闪电、霹雳从天而降,将自己劈成黑炭、烧成灰烬! 这一刻,小道士很有种流泪的冲动,他忽然很想摇身一变,身化雄鹰,飞跃千山万水,回到许若雪身边,告诉她:夫人,你再不用藏着躲着,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养你的胎。从今日起,一切,风平浪静! 看出小道士的激动,官家自得地一笑:我去,这小子年纪虽轻,但进来时,仙风道骨;跟自己聊了半天后,依旧,仙风道骨。浑没有半点,见到天下至尊的紧张、害怕。那样看是好看,可朕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好了,这下朕知道了,再是“小神仙”,但身处凡尘中,他的生杀大权,还尽在朕的掌握之中。朕要他死,他便得死;朕要他活,他才能尽享尊荣! 心怀大慰的官家笑道:“天一子,听你说的故事,的确极尽真实。这桩桩件件,可真是你亲身所历?” 小道士恭敬答道:“圣天子当面,贫道自然不敢虚言。” “哦,”官家便沉默了一下,叹道:“我倒是挺羡慕你的,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话,很有意思啊! 小道士笑道:“皇上,若说羡慕,这天下间羡慕草民的人,寥寥无几。可这天下间羡慕皇上的人,啧啧,那可是多如天上星辰,地下沙海。” 官家笑道:“我有什么值得称羡的?” 小道士答道:“皇上,男人心中至高的梦想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天下权,皇上一念可让万人生,一念可让万人死,是真正执掌了天地间无上的权柄。至于美人膝,”小道士看了杨后一眼,笑道:“皇上有圣人这般温婉美丽、可亲可敬的妻子,还能不满足?” 官家和杨后听了大笑。李太监咯咯笑着,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 官家再问:“既然你说这故事是真的,那长魂想来也是真的。这仪式真有这般厉害,能让人长存于天地间,与天地同寿?” 这话一问,众人无不大惊,个个一脸紧张地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向来不怎么通世事,何况是此等天下大事?他哪里知道这其中蕴含的凶险,当下老老实实地答道:“长魂这仪式,便是在古西南夷中也极是神秘,只有他们的毕摩,也就是我们说的祭司,才有可能学得。便是现在的西南夷,也无人能懂。” “再说,想用长魂之术,必得要求那祭司极是精通巫术,现在巫术在南方落没的厉害。估计再没有祭司,能有那样的修为。” 官家沉默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欲求长生,就这般难?” 小道士奇怪地看了官家一眼,答道:“长生自然极难。古代圣贤不少,可有谁还存活在这世上?” 官家听了兴致顿消,说道:“的确是这道理。天一子,你是道士,却能在朕面前说真话,着实难得。” 那是,道爷我一向是个实诚人,小道士洋洋得意。 杨后却不敢再让小道士说下去,说道:“天一子,今儿的故事你的确讲得极好,我便如上次所言,将这镯子借你一观。” 取出白玉玉镯,杨后看了又看,犹豫了一会儿后,才长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亲手递了过来。 小道士接过,取出鬼珠,往玉镯上一碰。感知到柔儿进了鬼珠后,他立时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官家便奇怪了,悄声问:“这玉镯可有什么名堂?” 杨后答道:“我那孩儿便藏身在玉镯中,这是让我孩儿随她夫君出宫。” 说到这,杨后心中一疼,哽咽道:“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我孩儿。” 官家便说:“圣人即舍不得,将柔静县主留下便是。” 杨后摇头:“留下来又怎样?无处可去,无人可见,天天只陪着我,这样时日一久,我孩儿必对我心生怨恨。” 官家一想也是,沉吟了一会,忽扬声说道:“天一子,你即与朕、与圣人投缘,朕便特赐你红玉牙牌一枚,准你出入内廷。” 特赐象牙牌一枚,准出入内廷?我去,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要我送宝贝柔儿入宫,陪伴杨后。小道士于是心中不喜,淡淡谢恩。 李太监见了,眼都直了,心中疾呼:好个不懂事的小道士!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啊! 便连圣人也止不住地欢喜,她牵着官家的手,柔声说道:“大谢官家。这样臣妾才方便见孩儿,不用再请官家下旨。官家这般为臣妾着想,臣妾实在感激!” 官家叹道:“你失去了两个孩儿,我知你心中伤痛。就以此,来稍做补偿吧。” 然后官家起身:“我去文德殿了。今天好不容易挤出半天空闲,得听了两个好故事,当真不亏此行。” 出了宫。 好麻烦啊!一块牙牌而已,还不得现拿,非得要道爷我数日后再来跑一趟。小道士心中腹诽。 马中侍见状,便知这小神仙只顾着修仙去了,对这等凡尘琐事,还真是不知。 于是他说道:“好教小神仙得知,这红玉牙牌是特许出入内廷的,而不是宫廷。” “有区别吗?”小道士奇道。 马中侍失声惊道:“这区别,天大了!宫廷分外廷、内廷,能出入外廷的牙牌可着实不少,两三千总有的。可能出入内廷的牙牌,数遍我大宋朝,最多不过二三十。” 小道士惊道:“这么少啊!” 然后他再问:“可这有什么用?” 马中侍一个踉跄,身子一歪,生生地倒在地上。他急急爬起,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他苦笑道:“我的爷啊,这是种尊荣,是种天大的尊荣,代表官家对你的宠爱啊!即非朝廷重臣,也非皇室宗亲,天下得赐红玉牙牌的,唯小神仙一人!” 这话一说,小道士才对之前不屑一顾的红玉牙牌,多了十分郑重。与此同时,我去,道爷我怎么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大宋子民无数,得这红玉牙牌的,不过二三十人。而非朝廷重臣,也非皇室宗亲的,唯有道爷我一人。 啧啧,这感情好,大好! 马中侍压低声音说道:“官家自有考虑,可这事传出去,台谏那必会惹出风波。不过以小神仙之名,那群吃饭了没事做的外臣,也翻不出多大风浪。” 他叹道:“不过一见面,小神仙便如此得官家和圣人青睐。小神仙不愧是小神仙,官家和圣人不愧是真龙真凤!” 马中侍一脸不可思议,小道士却心知肚明:这里十分功劳,自己只得了三分,柔儿却占了七分。 我的宝贝柔儿,实在是人见人爱。圣人分明对她喜爱非常,官家敬重圣人,这才特许下这份赏赐。 马中侍再提点到:“这且不止。小神仙并非女眷,先前圣人要召见小神仙,必得请官家明发圣旨,再登记备案、验明正身后,才能进入内廷。而从今往后,圣人要见小神仙,只需吩咐一声便可,再不需请得圣旨。并且,小神仙去面见官家,有此牌在,可省了好多手续,还有,许多银两。” “最最关键的是,有红玉牙牌,小神仙便获得了直接面圣的机会。若真有事,可凭此牌请求面谒官家。虽然见或不见由官家定夺,但内侍是必不敢阻拦,定会通报的。” “小神仙再是神仙中人,可身在这俗世中,总有一些不便之处。有了这红玉牙牌在,呵呵呵,这大宋天下,还没谁敢对小神仙不敬!” 小道士这下真个大喜。 这牙牌,竟是一张极好的保命符! 有了这保命符在,便是离了京城,失去了“小神仙”这层光环,自己也不用再担心官府。并且相反,自己还大可以借官府的力量为己所用。 这,怎地一个好字! 今日这趟进宫,收获真真是,不得了,了不得啊! 去了一柄夺命剑,得了一张保命符! 天啊,幸福来的太突然! 不行,我得悄悄地,找个地方哭一下。 正文 361 宝贝柔儿争夺战 心急火燎地回到家,小道士将鬼珠置于后花园中,便兴冲冲地坐在一旁,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看看天色,哎,还早了点。得,洗个澡,换身新衣。这样柔儿一出来后,便能看到一个,好看的夫君! 梳洗完后,小道士再兴冲冲地,继续等。 再一会儿后。 不对啊,柔儿不是生魂吗?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现身了啊!难道,我的宝贝柔儿不乖了,不着急见她的夫君了? 想了又想,小道士才恍然大悟:鬼珠中可不止柔儿,还有柳清妍和吴姐姐。 我去,定是柳清妍使坏,缠住了我的宝贝柔儿,不让她出来。 好,我忍,我再等。 等到天黑了,小道士怒了:柳清妍,这过分了啊!哪有不让新婚的妻子见她夫君的道理。 将鬼珠置于额前,小道士闭目凝神,用心,而没有出声,呼唤道:柔儿,柔儿,乖乖宝贝,快快出来。 柔儿没出来,小道士脑海里却听到一声轻哼:“别叫了,我才不会让我的妹妹,去见你这负心人。” 这是?柳清妍的声音! 我去啊!她在鬼珠中,竟能与我沟通? 大惊之后,小道士这才想起,初见柳清妍时她几近阳神,一身修为可纵横天下。那时的她便是现在的自己,怕也是不如。她会一些独特的鬼术,那是再应该不过。 这一惊,小道士的意念便散了。他重新凝神闭目,说道:柳清妍,柔儿可是和我拜过堂、洞过房的结发妻子,我和她一别数月,正彼此思念的紧。你阻止她和我相见,真真岂有此理! 柳清妍冷哼道:“好个结发妻子?这世上,哪有两个结发妻子的道理。天一子,你若是将那青城女侠休掉,我柳清妍亲手将自己的妹妹给送到你怀中。” 小道士大怒,这一怒之下,又断了和柳清妍的联络。他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自己的心后,凝神说道:“柳清妍,你上次答应过的,再不管我和柔儿之间的事。” 柳清妍笑道:“上次我明明答应的是,不再骂你。” “你!” 柳清妍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不服?不服有本事进来啊!” “鬼珠中自成天地,我等三个都不是生人,无需饮食,有阴气即可。哼,我决定了,就在鬼珠中呆一辈子,就不放我的宝贝妹妹出去,省得被你骗。” 这能忍啊!小道士气得跳了起来,拿起鬼珠,就要砸了它。 可举了举,他还是一叹:鬼珠也是柔儿的家啊! 真,无可奈何,还是洗洗睡吧! 怀着深重的怨念,小道士睡着了。 睡梦中,小道士似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他睁开眼,便见身前有伊人含笑俏立,正痴痴地凝望着她,不是柔儿又是谁? 小道士大喜,正要跳起来,柔儿急急竖起一根手指,轻声说道“嘘”。 然后,可人儿依偎过来,将额头贴在他额头上。 神交术! 现身在那片奇异的空间里,小道士一把将可人儿抱在怀里,哽咽道:“柔儿,亲亲柔儿,宝贝柔儿,道士哥哥可想死你了。” 柔儿更是哭道:“道士哥哥,奴奴更是想你,想得真真要死了。” 神魂相交,软玉在怀,小道士哪还忍得住?这满腔的爱火和*一齐涌上来,他当即就红了眼,喘着粗气说道:“柔儿,我的乖柔儿,先让道士哥哥好好疼你。” 柔儿羞涩了:“可是,奴奴想先和道士哥哥说会话。” “边做边说!” …… 鬼珠中,柳清妍和吴姐姐身化轻烟,钻了出来。 柳清妍跺脚怒道:“哼,一不小心,这小妮子就偷溜了出来。真真是,让人好不省心。” 吴姐姐笑道:“柔儿妹妹和弟弟可是夫妻。这新婚燕尔的,妹妹不让他俩相见,也忒狠心了些。” 柳清妍怒道:“谁叫这小道士娶了两位妻子。哼,柔儿心肠软,舍不得他。我这做姐姐的,自然得把牢关,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炕时里跳,而无动于衷。” 吴姐姐摇头:“你呀,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说不定,就会惹来弟弟和柔儿妹妹的嫉恨。” 柳清妍冷声道:“便是恨我又如何?这天下的负心人,最后谁值得托付终身?所谓长疼不如短疼,妹妹以后自然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吴姐姐正想再劝,却注意到依偎在一起,姿势甚是奇怪的一人一鬼。她奇道:“他俩在做什么?” 柳清妍定晴一看,脸上蓦地发红,急急转过身,羞道:“这两个,便是片刻都不能等,真真好没羞没躁。” 吴姐姐不明所以,凑了过去。柳清妍急叫道“别看”,可已经晚了。 吴姐姐已看了个分明,一时如遭雷击,定定地站在那,连眼珠子都不能转一下。 直到柳清妍拉了她一下,吴姐姐才如梦初醒,恍惚间却脱口而出:“好大!” 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后,吴姐姐羞得恨不得一头扎进地里。 却不料柳清妍听不懂,问:“什么好大?” 吴姐姐哪敢回答,急忙转移话题:“他两个,不是,不是衣物都没褪去吗?怎,怎能做那事?” 柳清妍羞涩地说道:“这,这是柔儿妹妹会得一门仙术,叫神交术。可灵魂交合,无需,无需身体接触。” 吴姐姐“哦”了一声,和柳清妍身化轻烟,仓促地逃进鬼珠中。 小道士睁开眼,收功起身,一时只觉神清气爽。 昨晚一夜缠绵,直到鸡鸣时分,他才放了柔儿离去。激情过甚,两人之间竟没能正经地说上了一句话。 随便用了点什么,再洗了个澡后,天便黑了。 小道士去了后花园,一眼看到,园中有三个风情不一、姿容绝世的美女,正凑在一起,亲热地说些什么。 一见小道士,柔儿便一声欢呼,就要从柳清妍的怀中跳出来。柳清妍却抱紧了不放。柔儿只得可怜兮兮地朝小道士一笑。 小道士现在心满意足,也就不与柳清妍计较,问道:“在聊什么?” 柳清妍冷声说道:“在聊一个好色成性,荒银无耻的银魔。” 这话一说,小道士脸便是一热,柔儿更是禁不住,埋首在柳清妍怀中。便连吴姐姐也嗔道:“妹妹,女儿家家的,怎能这样说活?” 柳清妍生气了,将手一松:“好,好,就他是好人,我是坏人。哼,你要去便去。” 柔儿迟疑了一下,终敌不住道士哥哥热切的眼神,便怯怯地挪了过去,却怎么也不肯坐在小道士怀中。 柳清妍一见怒了:“柔儿,我在岸上拼命地拉你,你却拼命地往火炕里跳。你即如此,我懒得再管你。” 说着,柳清妍怒气冲冲地离去。 柔儿便想去追她,被小道士拉住。小道士说道:“让她静一静也好。不然,她若一直横在当中,你我夫妻必不得安宁。” 吴姐姐在一旁说道:“感情的事,外人的确不宜过多插手。还是我去劝劝妹妹吧。” 没了旁人,小道士便一把将宝贝柔儿给抱在怀中。柔儿将头依在心爱的道士哥哥的怀中,一时神情迷醉。 小道士抚摸着她的长发,赞道:“柔儿乖乖,你这次可是立了天大的功。若不是杨后对你极是疼爱,这次临安之行,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柔儿却奇道:“杨后?奴奴是想找杨后,可一直没找到杨后。奴奴真没用。” 小道士大惊,待听得柔儿说了详情后,他哈哈大笑,低头在柔儿的脸上亲了一下:“柔儿你还真是可爱。那妃子就是杨后啊。没想到我的柔儿,竟认了当今皇后为娘亲。” 难怪,我怎么老感觉杨后表现的跟我岳母娘似的。却原来,这一国之母竟真成了我岳母娘。 柔儿一愣,摇头,认真地说道:“道士哥哥,不是的。奴奴记得分明,宫中称皇后为‘圣人’,称妃嫔为‘娘子’。宫中规矩森严,宫女们是万不敢搞错的。” 小道士想了想,笑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来是杨后好不容易出了趟宫,就想跟寻常人家一样,好好地在外散散心,所以杨后才令宫女太监们称她为‘娘子’。这声娘子,可不是宫廷里的称呼,就是寻常人家里的称呼。” 柔儿这才明白过来,她吐了吐小舌头,小心肝怕怕地说道:“若是早知道娘亲便是当今皇后,奴奴才不敢跟她说话嘞。” 小道士点了下她的小鼻子:“这就叫因缘巧合,合该让我的宝贝柔儿立此奇功。” “柔儿,你知道自己立了多大的功?来来,且听道士哥哥好生为你道来。” 小道士这段时间的经历,也很精彩,柔儿听得入了迷。 讲完后,小道士便问:“宝贝柔儿,你娘亲有没告诉你,当时奏了一本,害得你家差点万劫不复的人是谁?” 柔儿想了想,说:“我娘亲心里定是明白,可她没告诉奴奴。只说出了宫后,自会有人相告。” 小道士心中好奇:“那捅了致命一刀的人是谁?又是谁会前来相告?” 正文 362 只一人之下的敌人 数日后,有客来访。 当时小道士刚从通玄观中返回,见太清院门口有一顶官轿,并数个男仆,一时只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我去,自己在临安可不认得几人,竟有人前来拜访?竟还敢来这鬼宅? 进门后,小道士看正堂中端坐着一中年男子。但见他生得极是高大,相貌颇是威武,而威武中却又带着几分儒雅之气,竟是一个极难得的伟丈夫。 一见小道士,那人笑道“某,杨次山”,说着捻须微笑,只等小道士“纳头便拜”。 小道士却不知所以,只是一拱手:“杨大人光临寒舍,真真是蓬荜生辉啊。” 杨次山愕然,然后失笑:“小神仙就是小神仙,果真对凡尘中的荣华富贵不屑一顾。如此高风亮节,某佩服!” 然后他提醒道:“某是杨后的兄长,忝居当朝大尉。你妻柔静县主是杨后的义女,你我自是一家人,你可称某一声‘舅丈人’。” 小道士恍然大悟,郑重上前行礼,叫了声“舅丈人”。 杨大尉受了一礼,笑道:“没想到,某的甥女婿,竟是临安城中无人不知的小神仙,这真是我杨家的大幸啊!” 小道士羞涩了:“在自家人面前,姊妹婿不敢诳言,晚辈道行是有几分,但却绝不敢自称神仙。” 杨大尉摇头:“敢将这临安城中大名鼎鼎的鬼宅当成了安乐窝,甥女婿自然是神仙中人。” 小道士回道:“明知是鬼宅,还敢进来,舅丈人果非常人。” 杨大尉笑道:“实不相瞒,再晚一会,甥女婿若还不回来,某就要打道回府,等明日再来。” 这话一说,两人相视大笑。 小道士心中暗赞:这天上掉下来的舅丈人不止相貌魁梧,更是胆色过人,还直率可爱。 前两日听小四哥说,杨后出身低微,甚至不知自己姓氏,只说是会稽人,被宫里人称之为“则剧孩儿”。后进封婕妤后,看宫中武德郎杨次山英伟过人,能文能武,就认其为兄,于是自称姓杨,取名桂枝。 现在看来,杨后的眼光果真了得! 分宾主坐下后,小道士煮了香茶,敬上。 品了一杯茶,杨大尉说道:“杨后夸你,说丰神玉姿,真神仙中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再听闻某那甥女,号称‘皇族第一美人’,连杨后初见时,也只以为是天上仙女下凡。如此说来,甥女婿和某甥女可真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小道士答道:“舅丈人谬赞了。” 然后他取出鬼珠,凝神唤了下,柔儿便飘了出来。 小道士说:“柔儿,这是杨后的哥哥,你当敬茶。” 柔儿便屈身一礼,叫了声“舅爷”。 杨大尉自然看不见,也听不到。不过他却能看到,一杯茶从桌上凭空飘起,稳当当地端到面前。茶杯三点,以示敬意。 杨大尉手便有些发颤,却还是接过茶,一口喝下,哈哈笑道:“能得‘皇族第一美人’敬茶,某之大幸。” 柔儿见他竟不怕,心中欢喜,便坐在了小道士的怀中,听小道士和杨大尉说话。 就听杨大尉说道:“官家已发了御笔,赦了甥女婿‘误闯庆国公墓’的大罪。杨后还特地吩咐,要某关注下此事。某前日去了有司,监督了一下。最迟不过两三日,各州县的海捕文书便会陆续撤下,以后甥女婿再无此后顾之忧。” 小道士大喜:“姊妹婿正头疼,这事该如何处理?却没成想,舅丈人帮了大忙。 说着他起身,再一礼,以表谢意。 说完了这事,杨大尉压低声音问:“这宅子是临安府最有名的鬼宅,其中真有鬼吗?” 小道士答道:“自然有鬼,且这鬼的确大是诡异。” “那这鬼,被甥女婿灭了没?” “那倒不曾。这鬼其实是一个心地和善的妙龄女子,姿容绝色,还弹得一手好琴。我和柔儿都认了她为姐,便一同住在这太清院中。” “哦,”杨大尉于是笑道:“想不到当道士竟还有这等好处,能得美艳女鬼相伴。” 小道士一愣,然后笑道:“也是!” 柔儿便不高兴了,倒了点茶在桌上,用手写出了两个秀丽的大字:“坏人!” 杨大尉和小道士一见大笑。 杨大尉就说道:“某平日甚喜听琴,既然甥女婿说,你那姐姐弹得一手好琴,不知某有没那耳福。” 小道士笑道:“后花园请。” 后花园,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杨大尉知小道士不关心朝政,便捡了些朝堂里的趣事,说给小道士听。 闲聊间天已黑,小道士便唤出吴姐姐,一问之下,吴姐姐欣然应允。 于是石亭上,杨大尉捻须微闭目,看琴案上,那古琴无人自动,弹出一曲妙绝人寰的仙曲。待听到入兴时,他轻击掌叫一声“好”。旁边便有香茶一杯,凭空飞到他面前。他随手取过,再叫一声“好”。 那模样,好不陶醉! 小道士心中暗叹:明知是女鬼弹琴,还能听得如此入迷。这个舅丈人,真好胆色,真好雅趣! 一曲终了,再一曲弹毕,杨大尉回味了一下,忽说道:“不对!前后两曲虽然技艺同是高超,但曲风大是不同。这绝非一人所为,定是二人所奏。” 小道士鼓掌赞道:“舅丈人果然懂琴。不错,此地正有两位才女。” 杨大尉便压低了声音问:“另一位也是姿容绝色,也弹得一手好琴?” 小道士一愣,点了点头:“嗯,也是。” 杨大尉一拍他的肩:“请问,你究竟有几个美女鬼?” 这个?小道士羞涩了:“就两个,全在这,还都是姐姐。” 杨大尉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某信你才见了鬼。这事,某要不要跟杨后说说?” 小道士大急:“真是姐姐。不然,柔儿岂会饶我?” 杨大尉大笑:“开你玩笑的。某岂会这么做?” 然后再拍了下小道士的肩,压低了声音说:“可是甥女婿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男人嘛,有时得‘宁杀错,莫放过’。” 小道士,…… 这么一番笑闹后,两人大是亲近。 杨大尉就说:“有一事事关重大,某本想过段时间再谈。但今见与你极是投缘,便现在说了。” 他四下扫了眼,问:“她们走了没?” 小道士见他神情郑重,于是也正色说道:“柔儿她们都去前厅了,舅丈人但说无妨。” “好!你可知,上次奏了一本,要置李国公一脉于死地的人是谁?” “不知,是谁?” “是台谏官施康年。” “这是何人?与李国公府有何仇怨?” “不,此人与李国公从无瓜葛。他之所以下此狠手,是因为得人授意。” “是何人指使?” 杨大尉一字一顿说道:“当朝少傅,豫国公韩侂胄!” “朝野皆知,施康年是韩侂胄的党羽。而当初御前奏对时,故意激起官家的怒火,建议杀一儆百的人,也正是,韩侂胄。此事,必是他主持无疑!” “并且,庆国公遗骸被辱之事,虽由地方官府上报,但真正的幕后推手,却是他!” “是他,立下高额悬赏,并严令川蜀一地,务必严查此案,缉拿你二人!” “是他,令朝廷控鹤司,昼夜西去,擒杀你二人!” “是他,擅调边军,沿路设伏,围杀你二人!” “是他,调动成都府路数千官兵,兵围青城,欲逼死你二人!” “所有一切,一切风云,都由他始。要你等死的人,正是,此人!” 当朝少傅,豫国公韩侂胄! 任小道士再是淡定,听到这名字,也依旧不由地失声惊呼:“不可能!” 韩侂胄! 哪怕小道士再不关心时事,来临安两月余,自然也知道此人。 这是一个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论对朝政的影响,此人,还远在当今圣天子之上!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高高踞在云端,覆手间风起、念动间云动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一个,从九阴山上下来的小道士,如此感兴趣? 任小道士道心再是坚固,这会儿也心神失守,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他堂堂豫国公,竟对我这么一个小道士,这般感兴趣?” 杨大尉说道:“是啊,某也极是不解。没进临安前,你远没有如今的声望,对时局根本产生没了丝毫影响。为何他堂堂豫国公,竟对你这么一个小道士,这般感兴趣?几是在竭尽全力,要置你于死地!” 杨大尉目光如炬:“甥女婿,这世上,若没有大仇大恨,谁会出此大力?此中原由,你必得弄清楚。” 小道士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见他不过几个呼吸间,便神色如常,浑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杨大尉眼中流露出了几许钦佩。 小道士起身,踱到碧玉泉边,看着那清澈的溪水,沉声说道:“有件事,我从未向官府中人说过。因为此事实在太过于重大、太过于匪夷所思、太过于骇然听闻!” “若说我一个小道士,能因为什么而得罪了如此权臣,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达州城三牛村中,我破了四星聚月大阵。” 当下,小道士将三牛村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尤其是,李里正临死前说的那番话: “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 “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我们只是在静待时机,然后,龙啸九天!到时,整个天下,不止是大宋,包括金国,包括西域,都将因我们,而彻底改变!” “我们,是一群现在默默无闻,但将来,必定改变天下,创造历史的英雄!” “相信我,我们龙腾九宵的这一刻,即将来临。最多三年,不过区区三年。到时,这世上的苍生,都只能跪在地上,倾听我们的声音!” 当听到这番话时,杨大尉“霍地”站起,他满脸通红,浑身颤动,激动地在后花园中走来走去。 他一击掌,喝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觊觎神器,意图造就一个天下无敌的阳鬼,以完成他们的阴谋,结果却被你无意中所破,自然要一心置你于死地。”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他站定,眼望东方某处,阴冷冷地说道:“韩侂胄,你竟敢觊觎神器,真真是,该死!” 正文 363 大宋的后宫甄嬛传 杨大尉这话一说,小道士立时感到,临安城上空,有风云在积聚、在酝酿、在涌动。当积聚到极致、酝酿到极致、涌动到极致,这风云,便会一朝爆发,然后席卷天下,让天地,为之变色! 而现在,自己正处在这场风暴的,风眼之中! 小道士心中叫苦:我去啊!道爷我是道士,是一心向道的道士啊!我入这红尘,不过是为了磨砾道心。顶多,顶多也就想过,再收获两三个红颜知己。可道爷我真真没想过,要去改变天下大势,要去沾惹无上权柄! 若是鬼邪祸害天下苍生,自己遇到了,少不到要拼拼命。可这天下大势,与道爷我有何干?道爷我自幼习的是捉鬼之术,可不是纵横之术。要道爷我深入官场,与那些修成精的朝廷大员斗,这摆明了就是,将小绵羊送入虎口啊! 并且,这直接对决的还是妖精中的妖王,豫国公韩侂胄! 死了、死了、这下真死了! 小道士苦着脸说道:“舅丈人,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不然,” 不然什么?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不然我进了这临安城,哪能像现在这般太平。” “这话倒是,”杨大尉沉吟道:“便是某要查你底细,不过数日间,就能查个大概。韩侂胄坐镇朝堂,几掌控了整个临安,他真一心要你死,你绝对活不到现在。” “对啊,对啊!”小道士喜道:“这定然说不通。” 杨大尉苦思了一会,拍掌叫道:“某明白了!” “真要置你于死地的,的确不是韩侂胄,但定是韩侂胄的同党,且是极为重要、地位应不在他之下的同党!” “是那人要你的命,然后通过韩侂胄,借助朝廷的力量,布下那重重杀招。而这些时日不知何故,那人应不在京城,所以韩侂胄虽对你敌视,却终究没那心思,不顾一切将你从世间抹去。毕竟擅调边军一事已落人口舌,而征调数千官兵兵围青城,最后却不战自溃一事,更是让朝中非议甚多。” “再且,你初进临安,便混迹于市井之中。临安百万人口,一时之间谁能找得到你?待你现身时,已是小神仙,声望之隆,如火如荼。官场中,声望便是层极好的保护。无它,一旦动手,影响太大,后果实不可预料。等到后面,你住进通玄观,得张天师的庇佑,再被杨后召见,最后竟还入了圣人的法眼,被特赐红玉牙牌,可出入内廷,能直接面圣。” “这样一来,呵呵,甥女婿,只要这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就没有哪个官员,敢轻意对你不利,包括他韩侂胄!除非,你已直接威胁到他的生死,逼得他不得不拼死一博。否则,他绝不敢轻举妄动。” 听得这番分析,小道士不得不承认,是极有道理。 也是,从李里正和二老爷那可以推断出,这神秘组织的头领必极精于风水,也必极精于养鬼,他韩侂胄可不会这些。所以,韩侂胄或者是神秘组织中的重要一员,或者与神秘组织关系极深,但不管怎样都不会是那个,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头领。 精于风水、精于养鬼、掌控官场和江湖上的偌大力量,且这些时日不在京城,一个先前就有过,却被小道士死死压下的念头猛地跳了出来,这时却再也压制不住,一个人名,无比清楚、无比鲜明地,在小道士的脑海中闪烁: 空玄子。朱雀儿的爹爹,空玄子! 立时,一股无形的寒意从小道士的心底冒出,让他瞬间遍体生寒、寒意彻骨。 真要那样,以后他和朱雀儿,如何相处?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小道士细细一想,终于找到了两个足够的理由,可以说明,空玄子并不是神秘组织的头领。 其一,朱雀儿一路护送自己来临安,其中迭遭凶险。尤其是江南,若不是那支烟花发挥了奇效,朱雀儿也必死无疑,绝无幸理。还有清翠湖的那次刺杀,对方分明连朱雀儿也不放过。试问,空玄子爱女成痴、爱女成狂,他怎么可能舍得,置自己的女儿于死地? 其二,当日分别时,自己可是孤身一人,那时空玄子要杀自己,实在是件再简单、再容易不过的事。若他真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那般绝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想到这,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天可怜见,空玄子不是神秘组织的头领,他只是凑巧对上了号而已。 可这份凑巧,却在小道士心中留下了一份,见之不分明、挥之却不去的阴霾! 看小道士若有所思,杨大尉便问:“甥女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小道士自然不会说出心中所想,他答道:“我在想,那神秘组织手下有一群极厉害的江湖高手,若是他们刺杀我,我怕是无法抵挡。” 杨大尉笑道:“这个无妨。那些江湖高手再怎么胡来,也不敢在临安城里放肆,这是规矩。” “需知绝大多数朝廷大臣,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任那些人胡来,岂不是随时会丢掉小命,这样谁能忍?所以临安城中,自有一群隶属于朝廷的武林高手,比如明面上的控鹤司,来维持行在的秩序。并且,一旦有重要人物被江湖人士刺杀,朝廷上下必会同心协力、全力以赴,将凶手缉拿归案,还要斩草除根,务求杀一儆百。” “这个规矩,他韩侂胄也不敢破。若是他敢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别人自然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他一样防不住。所以至少在临安城中,甥女婿,你无需为此担心。” 见小道士依旧面有忧色,杨大尉摇头笑道:“你即如此放心不下,也罢,某便跟有司打个招呼,请他们派人来暗中保护你。你现在有御赐的红玉牙牌,倒也当得起这个身份。” 小道士大喜,立即起身一礼,表示感谢。 这段时日以来,他每天一起床便前去通玄观,沿路还净挑热闹的地方走,为的就是以防万一。通玄观里有张天师坐镇,再有十余名道家武功高手,安全自然无恙。而到了晚间,呵呵,他张天一怕了谁? 现在再得了杨大尉的承诺,小道士自感可以高枕无忧了。 杨大尉起身,冷声说道:“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 “韩侂胄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自喻为龙。可惜这天地间,真龙只有一条,真凤只有一只。他韩侂胄任是权柄一时无二,也不过是一条蛇。需知,蛇有七寸,乘他不备,一击可杀之!” 小道士苦笑:“看来舅丈人和韩少傅之间,大不对付。” “不错,”杨大尉正色说道:“甥女婿,某知你不恋红尘,但只要你有这肉身在,便脱不得红尘的羁绊。” “某与韩侂胄倒没深仇,可是,韩侂胄却与杨后有大恨。” “啊,此话怎讲?”小道士大惊。 “当年先皇后韩氏,为韩侂胄的族人,与韩侂胄相互援应,一为里,一为外。正是得恭淑皇后韩氏之助,韩侂胄才得以搬倒宗室宰相赵汝愚,就此独掌朝纲。” “后恭淑皇后因病殡天,中宫空悬,后宫无主。当时吾妹是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她晋升为后,实是顺理成章。但韩侂胄素知吾妹涉书史、知古今、性警敏、任权术,而圣天子宠爱的另一女子曹美人,性情刚好相反,柔顺温和,少有主见,正易于控制。于是为一己之私,韩侂胄竟干涉立后之事,诋毁吾妹,力劝宋宁宗立曹美人为后。万幸圣天子当时虽然心动,却没立即采纳。” “这番‘册曹置杨’的谋划,被某的门客王梦龙探知后,告知了某。某不敢怠慢,即刻进宫。吾妹深恨,却也大恐。需知韩侂胄乃是外戚,更有‘定鼎之功’,圣天子对其极是宠信。他又权倾朝野,若是一力坚持册曹置杨,吾妹必危!宫廷斗争何其残酷,这一败后,吾妹能落得什么好?” “好在吾妹机警,既然朝堂上没有外援,就只在圣天子身上下功夫。这样熬了一年多,待时机终于成熟后,吾妹就对曹美人说,中宫之位不外是你我二人,无奈官家迟迟没有决议。这样,你我姐妹不妨各自设席,请官家赴宴,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曹美人便答应了。” “吾妹表示愿让曹美人先设席,自己在后。曹美人于是大喜。圣天子先到曹美人处饮酒,待到酒酣时,曹美人正想跪求后位,吾妹便赶了过来,借故将圣天子接回自己的住处。那时圣天子已喝得半醉,见吾妹娇媚,便要,嗯,那个。吾妹早有准备,拿出纸笔,请圣天子册立自己为皇后。圣天子酒醉加情热,便应了。” “依惯例,册立皇后的诏书必得发给朝臣。吾妹知道韩侂胄定会驳还,便请圣天子再写了道一模一样的诏书,派心腹连夜送出宫外,交给某。” “第二日一早,百官入朝,某匆匆上殿,从袖中取出立后诏书,当众宣布,圣天子册封杨氏为皇后。当时韩侂胄大怒,说册立一事,未经朝臣,不合规矩。某当庭直言,立后一事,是天子家事。今诏书已经下,能不奉诏?韩侂胄这才愤愤退下。” “如此立时年多,历尽艰辛,吾妹才得以夺得这正宫之位,从此,母仪天下!” 正文 364 退不得避不开逃不了 这番话杨大尉虽说得平淡,但小道士分明能感知到,其中的处处凶险、步步杀机。 杨大尉继续说道:“畏惧韩侂胄势大,自封后以后,杨后一心只侍奉圣天子,于朝政之事,从不多嘴,一味小心谨慎,唯恐被韩侂胄抓住把柄。至于某,深知自己已得罪了韩侂胄。虽得封大尉,是一时显贵,却从此深居简出,只在府中作乐。任有一身才华,也绝不敢干预国政。如此,某方得平安。” “某和杨后这般隐忍,心中岂能不大恨!这恨,岂能不平!” 小道士叹道:“同殿为臣,大家心平气和,共为我大宋谋福祉,这样岂不大好?为何非要在这争个,你死我活?” 杨大尉摇头,叹道:“甥女婿是神仙中人,自是不知,凡世间的权力斗争最是凶险,很多时候都无关对错,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为求自保!” “就如某今晨洗漱时,见一小虫掉入木盆中。某就去了盆底的塞子,任那水顺着管子流下。于是盆中自然形成了一个漩涡。那小虫便挣扎着,往漩涡中转去。” “权力斗争便是如此。一入其中,就如那小虫,再不由自主。要么你就干脆使力,堵上那塞子,让漩涡彻底消失。不然,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辜,都只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韩侂胄先在立后之事上阻了杨后,又对杨后身怀戒心。杨后别无它法,必得除掉他。否则一个疏忽,就会被他所乘,从此万劫不复!” “甥女婿,你不也一样?既然韩侂胄对你动过杀心,下过死手,你和他便已是敌对。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只能想方设法除掉他。不然,他一等到合适的机会,必定毫不迟疑,对你下手绝不留情。” 小道士呆立片刻,长叹:“我只是一个道士,我实在不想卷入朝堂的恩怨之中,我只想逍遥自在地修自己的道。” 杨大尉耐心劝道:“问题是甥女婿,你现在便是那小虫,已进了这漩涡中,还能逃得掉吗?” “试想一下,若不是你拥有了偌大的声名,若不是圣人和杨后对你青睐有加,你现在定然已经身死。对手强大如斯,为谋自保,你只能让自己声名更隆,恩宠更重。可你声名越浓,恩宠越重,对韩侂胄的威胁自然越大,他杀你的心就会越急切。” “你说,你还有得选择吗?”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碧玉泉,叹道:“这世间,何得清静?” “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我,哎!” 杨大尉拍了拍他的肩:“这个漩涡太大,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就如某,何曾不想尽情享受这荣华富贵?可惜不能啊!” “这天下的事,得其利,必受其弊。就如某的富贵,得自于杨后。那杨后的恩怨,就是某的恩怨。你何曾不是如此?因为柔静县主,杨后才费尽心思,为你除去了两个心腹之患。可也因为柔静县主,你和杨后的利益便捆在了一起。杨后若荣,你荣。杨后若损,你损。这还不用说,你和韩侂胄之间,本就有着生死大怨。” “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想的?” 小道士深深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摇头苦笑:“是啊,我还有什么好想的?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叹道:“舅丈人既然花了偌大的心血来说服我,必是有事要我去做。还请直言。” 杨大尉答道:“杨后说,圣天子对你印象大好,认为你是圣驾面前,少有的能说真话的人。有这份信任在,某本想,在合适的时候请你向圣天子进言。可现在看来,甥女婿完全不通权谋之术。而关键时刻,一句话怎么说,在什么时候说,怎样说,都十分关键,点滴疏忽不得。一个不好,便会弄巧成拙。所以此事,就此作罢。” 小道士苦笑:“我向来心思单纯,心有所想,口便有所出。要我说些弯弯绕绕、暗藏机锋的话,这个,还真是难为我了。哎,让舅丈人失望了。” “不然!”杨大尉握住小道士的手,神情激动地说道:“这一趟来,某才知,要对付韩侂胄,甥女婿才是其中的关键所在啊!” “以韩侂胄此时的声势地位,受那神秘组织的头领所请,都要不惜巨大代价,欲置甥女婿于死地。这足以说明,那头领对韩侂胄的助益极大。不管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人对韩侂胄至关重要,这点确凿无误!” “那人即是道士,极精风水、极擅养鬼,那他要用道术来害人,某这等普通人,还真是防不胜防。若真如甥女婿所说,那人道术冠绝天下。那哪怕某等击败了韩侂胄,说不得就会死在他手下。甚至有可能,某等既便除掉了韩侂胄,也改变不了这盘以天下为局的大棋局。” “如此,甥女婿便是大事的关键所在。因为唯有道术,才能对付得了道术!” 我去,这事情的关键,怎地落到了我头上。我肩膀稚嫩,可担不起这份重责啊。小道士欲哭无泪,苦兮兮地说道:“舅丈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就对捉鬼之术有十分自信,别的可不敢保证。” 杨大尉笑道:“若非清楚你能坏掉他的大局,那人岂会如此费心费力地对付你,是不?” “再说,能以一人之力,独抗临安第一佛寺数百高僧,逼得真圆法师开口认输的人,就算不是真正的小神仙,怕是离神仙之境,也相差不远!” “道门有天一道长在,当大兴矣!这句赞言,天下间除你之外,谁敢当得?谁能当得?” 杨大尉拍着小道士的肩,脸上笑开了一朵花:“甥女婿,某很看好你哦!” 小道士的脸上却苦得似欲滴出黄连水,他长叹:“好,我尽力而为。” 杨大尉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小心安慰了几句,便告辞离去,好让小道士静一静。 只是离去时,杨大尉的步伐走得那叫一个轻松愉快,分明地还带着一股风骚。让小道士看了,恨得牙直痒痒的,很想一脚将这天上掉来的“舅丈人”,给踢进碧玉泉中。 坐在石亭中,小道士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哀声叹气。直觉得,自己这逍遥自在的日子,就此宣告,正式结束! 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一时,他愁绪满怀,但连三女来到身边,都不曾察觉。 柔儿见了极是心疼,便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问:“道士哥哥,怎么了?” 小道士正色问道:“宝贝柔儿啊,你说道士哥哥有一天,会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身居暗室之中,凝神间便想出一条条毒计。然后和人口蜜腹剑,不动声色间暗中布局,置人于死地。” 三女一愣,然后齐齐大笑。 小道士再问道:“宝贝柔儿啊,你说道士哥哥有一天,会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虎踞朝堂,执掌天下大权,谈笑间定人生死,弹指间拨动天下大势。甚或挥军万里,收复河山,成就万世之伟业!” 三女再一愣,都不笑了。柔儿更是眼中带泪,摸着小道士的额头,哽咽着问道:“道士哥哥,你怎么了,是发烧说胡话了,还是忽然变傻了?你莫要吓奴奴。” 小道士正色问道:“你们都觉得,我张天一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三女齐齐点头。 小道士仰天长叹:“我也觉得,我定不是那样的人。” 他痛声疾呼:“苍天啊,我不过是想好好地修我的道。最多再,多多陪一下我的美人。这天下大势与我何干,这朝堂党争与我何干?为何要让我卷入这等漩涡之中!” 这话一说,三女便都明白了过来。这朝堂上的风云诡谲、尔虞我诈、惨烈残酷,柔儿和吴姐姐已有亲身经历,柳清妍饱读诗书,自也知之甚详。 于是三女脸色大变,个个神色惊惧! 柔儿就哭了:“是不是奴奴家里的事,连累到了道士哥哥?” 小道士苦笑:“无所谓连累。你家的事和我的事,本就是一件事。” 柔儿摇晃着小道士的手,哭道:“道士哥哥,奴奴好怕。我们不在京城呆了,我们回重庆去,或者回青城去,再不管这里的一切,好不好,好不好?” 小道士抚摸着柔儿的长发:“柔儿,若是能退,我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他叹道:“可是,现在已是,退不得,避不开,逃不了。只能迎难直上,再,另无选择!” 柔儿收了泪,一握小拳头,正色说道:“不管怎样,不管怎么危险,奴奴定会陪在道士哥哥身边。谁若是想害道士哥哥,必得先问奴奴答不答应。” 小道士握住了柔儿的小拳头,柔声说道:“傻瓜,道士哥哥怎么可能,让我的乖乖柔儿以身犯险?” 然后他期待地看向柳清妍,用一种很是“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清、妍,若是我遇到危险,你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是也不是?” 柳清妍魂体一颤,嗔道:“别做出这副鬼样,恶心死了。” 然后她叹道:“看在柔儿妹妹的面子上,你真若死到临头,我自会拉你一把。” 吴姐姐也正色说道:“姐姐的命是弟弟救的,若弟弟有难,姐姐舍了这条命不要,也必得保弟弟平安。” 小道士感动至无以复加,好一会儿后,他才声音哽咽,道出两个字:“多谢!” 正文 365 好不乖巧的可人儿 这声“多谢”一说,三女微微一笑。 笑过后,柳清妍狡黠地说道:“张天一,你现在是不是极是后悔,两次将我击得差点魂飞魄散?不然,以我当时的修为,这天地间,有几人能伤你?” 小道士长叹:“是啊,若是早知道,当初那个黑不溜秋跟黑炭似的阳鬼,竟是位绝色的大美人,并且以后还会与我形影不离。那时我定会说,姐姐,小弟其实生得挺好看的,你我就别打生打死了。你直接将我抢回去作夫君,我定是不会反抗的。好不?” 这话一说,柔儿和吴姐姐大笑。柳清妍脸一红,啐道:“好不知羞。哼,那我定会你分成七块,省得你在这花了心,还油了舌。” 柔儿笑道:“其实清妍姐姐,现在你也可以将奴奴的夫君,抢回去作夫君。奴奴不会介意的。” 柳清妍不屑一顾:“也就你,将这个负心汉当成了小心肝。换了我,早就将他切成四块。” 吴姐姐抿嘴一笑:“好了,就别取笑清妍妹妹了,还是修炼去吧。奴家可是连怎么吸收阴气,都不怎么会嘞。” 柳清妍如奉纶音,立即就要身化轻烟。却不成想小道士一把抱住柔儿,就是不让她走:“乖乖柔儿,你的修炼场所可不在鬼珠中。” 啊!柔儿疑惑地眨了下眼:“那在哪?” 然后看到小道士一脸的银笑,柔儿立时明白了过来,羞涩道:“不要,奴奴才不要那样啦。” 小道士不由分说,拉着柔儿便走:“即能帮你的道士哥哥舒畅下心情,自己又能快速修炼,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不要,才不要嘞,奴奴会害羞的。” 看着嘴里说着“不要”,眼睛羞涩地看着自己,脚下却是踩着小碎步,一步不落的柔儿,柳清妍先是一愣,再是大羞,最后怒道:“哼,荒银。” 吴姐姐表示同意,也啐道:“无耻!” 数日后,得杨大尉相助,李国公一家终于从宗人府中放了出来。 事情这般的顺利,倒是出乎了小道士的意料之外,还是杨大尉为他解了疑惑:将李国公陷害下狱,其实于事无补,不过是泄一时之愤。现在气出得差不多了,自然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与圣天子正面冲突。 不仅如此,杨后还为李国公求来了圣旨。有内侍当场宣读:竖子酒后狂言,致酿成大祸,着贬为庶人。李国公一脉爵位,改由次子继承。李国公教子无方,令搬出恭王府,另赐国公府一座。重庆府先前抄没所得,令一一归还,不得有所遗漏,否则双倍处罚,且治以贪渎之罪。 待听到“一一归还,不得有遗漏,否则双倍处罚”这话时,小道士心中大是幸灾乐祸。当日重庆官府以为李国公必死无疑,当中上下其手,也不知吞没了多少。现在嘛,吃了多少,便得吐出多少。敢不吐?看到没,双倍处罚,再治以贪渎之罪。 别的还好说,被许若雪取走的三十七锭金元宝,那都是登记造册,万万赖不掉的。这下,看那些贪官怎么赔! 听完圣旨后,李国公勉强还能镇定,国公夫人和李姨娘喜得是当场抱头痛哭。 众人喜,也自有人悲。悲得是,曾经未来的国公爷,柔儿的大哥赵端。 因柔儿实在太过可爱,国公爷夫妇不免有所偏爱,不知觉中就冷落了儿子。所以柔儿的四个兄长中,倒有三个,对这唯一的妹妹很是不满。其中,尤以赵端为甚。 尤其是,当国公爷宣布将柔儿下嫁给小道士时,赵端心中的这份不满达到了极点。在他心里,柔儿可是“皇族第一美人”,那叫一个奇货可居。她的婚姻自然是一桩极重要的筹码,要为自己将来的君临天下,大大地助上一把力。所以柔儿要嫁的,至少是达州李家那样的官宦人家。一个无名无势无权无利的小道士,能为他带来什么?这是天大的浪费啊!他心中当然恨极。 在李国公的严令下,赵端虽然不敢当面对柔儿和小道士怎样。可在之后有限的几次见面中,他看小道士的眼神,那种厌恶和鄙夷,是清楚分明,绝不掩饰。惹得别人看小道士的眼里,也多了一些轻视。 小道士再心性淡然,也没有用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习惯。与这大舅哥,着实谈不上亲热。现在看到他满脸苍白、双目发直地瘫倒在地,小道士心中免不了有几分幸灾乐祸:该!谁叫你对我那般不敬。该,谁叫你酒后胡言,惹出这场大祸! 看他那模样,国公爷冷哼一声,理都不理。还是国公夫人心疼儿子,扶他起来,宽解了几句。 小道士上前说道:“泰山大人,小婿在城西买了座宅子,还住得些人。一些至亲请先到小婿那住下,府中别的人,就只能先去客栈。” 赵端此时心中的愤恨无处发泄,一听这话便冷声说道:“便是至亲之人也有二三十人,你那住得下吗?难不成都睡地上。” 国公爷瞪他一眼,喝道“闭嘴”,然后笑道:“京城不比别处,物价极贵。要不就我们一家数口去贤婿那打扰下吧。” 小道士笑笑:“无妨,都去吧,总比住客栈强。” 租了马车,到了太清院。一下车,国公夫人便笑道:“想不到短短时日,贤婿就在京城置办了这么大的一份产业。京城之地能有这么大的一片宅子,端是了得。” 赵端在一旁小声说道:“是大,但更旧、更破。” 进去后,李国公说道:“外面看着有几分破旧,里面却是装修一新。别人重修宅子,都是先修外面,再修里面。贤婿却是恰恰相反。” 小道士不好意思地说道:“里面是让自己住的,外面却是让别人看的。小婿还是想,先让自己住着舒服。” “自买下这宅子后,便一直在修葺中。正房七间、厢房十三间都已完好,家具也都齐全,住人绝无问题,就是日常用具得重新买。” 国公夫人推开几间看了看,惊道:“啧啧,看这建筑精妙、布置华丽,可一点都不比恭王府差嘞。” 进了后花园,国公夫人和李姨娘齐齐一声惊呼,捂住了嘴。 李姨娘痴痴地说道:“好美哦!这花园,竟比恭王府的美了太多!” 那是!小道士得意洋洋。这花园,可是柳才女和吴才女两大才女的倾心之作。为了这番布置,自己可是足足花去了八锭金元宝,都快赶得上买这宅子的费用了。 国公夫人边走边赞,走到石亭那时,叹道:“现在花木不曾长成,便有这番美景。待到来年春暖花开,这儿必是如同仙境。哎,好想在这住到来年开春。” 小道士笑道:“岳母娘愿住下,小婿求之不得。” 国公夫人瞟了李国公一眼:“不敢啊!若是真在此长住,某人的心,怕是不知道会飞到哪去了。” 李国公嘴角抽了一下,只装作没听到。 纷纷扰扰,直忙到天黑,在小四哥夫妇的帮忙下,小道士才安顿好了李国公这一大家子人。 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小道士苦笑:“小时候一直渴望,有一大家子的人住在一起,每天热热闹闹的不知有多开心。可现在真跟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了,才发现,实在是寻不到片刻清静。看来,自己还是习惯一人独处啊。哦,不对,应该是,我一个男人,和两三美人相处。” 夜深了。 李国公看了看夫人,再看了看李姨娘,“嗯”了一声:“不早了,睡吧。” 说着,他左拥夫人,右抱美人,就想来个,大被同眠。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挣脱开:“现在床可够了,你那齐人之福的梦,也该醒了。” “夫人!”李国公哀求道。见国公夫人不为所动,他长叹:“哎,性福苦短啊!” 李姨娘抿嘴一笑:“姐姐,今天该我伺候老爷。” 国公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起身:“我去那屋睡。” 李国公将夫人送出门,待回转身时,脸上已是一脸的银笑。 “美人,某来也!”他叫道。 然后,“咦,我的美人嘞?” “请稍等,老爷。”床幔后,传出了李姨娘娇滴滴的声音。 李国公便性致勃勃地等着。 不一会儿李姨娘出来了。李国公一看,眼便直了。 但见,李姨娘那凹凸有致的身子,只用一条长长的薄纱裹着。薄纱下嘛,自然什么都没有。 于是,这本就娇媚的美人,更是诱惑十足。 李国公咽了口口水,一把扑了过去。 李姨娘娇笑着闪开,嗔道:“老爷,不急,让妾身自己来。” 便见她小嘴咬着红唇,娇媚地一笑,手拉住了薄纱的两端。然后叫道“飞”,便见薄纱轻轻地往后荡起。 李国公眼一直。 然后,那薄纱再轻轻地飘回,又盖在了李姨娘身上。 李国公嘴大张。 李姨娘轻“咦”了一声:“这次妾身没飞好,再来。” 然后她大叫道“飞”,便见薄纱猛地往后荡起。然后,在轻轻地飘回,又盖在了李姨娘身上。那情形,便似空中有双无形的手。 李国公目瞪口呆! 正文 366 天下第一作死高人 李姨娘不明所以,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好生奇怪哦,难道是风吹的?” 李国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勉强一笑:“那个,嗯,某想到有些事要与夫人相商。你早些歇息,某过两天再来。” 说完,李国公狼狈而逃。 “啊,老爷,老爷。”李姨娘急急叫唤,却哪叫得动。 她狠狠一跺脚,嗔道:“好好的一晚,就这么没了。怎么回事啊。” 双手拉住薄纱,李姨娘大叫道“飞”,便见薄纱往后荡起,然后缓缓落地,现出了一具,成熟诱人的胴体。 “奇怪,怎么又可以了。”李姨娘大惑不解,然后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难道见鬼了?” “好可怕啊!”李姨娘尖叫着,一头扎进了被窝中。 站在院中,李国公叹了口气,问:“柔儿,是你吗?” 话音刚落,他便见飘到自己眼前的一片树叶,忽地在空中停住,然后树叶转动间,写了一个大大的“坏”字。 李国公苦笑:“好,好,爹爹是坏人,爹爹是坏蛋,爹爹不去你姨娘房里,这就去你亲娘房里。” 那树叶点了点头,这才缓缓飘落。 李国公站在原地,估摸着柔儿离去后,他苦笑道:“连自己爹爹的夫妻之事都横加干涉,柔儿,你不乖了哦!” 推门进去,国公夫人正准备入睡,一见大奇:“哟,夫君怎么舍得回来了?” 李国公腆着脸:“这不是想夫人了吗?” 国公夫人嗔道:“哦,没了为妻碍她的眼,那狐媚子哪能不使出魅惑手段,将夫君给迷得神魂颠倒?这回倒奇了怪了,竟让夫君给跑到我房里了?” 国公爷心中苦笑:“谁叫你生了个好女儿。” 嘴上他说道:“出了宗人府的第一晚,为夫当然得好好陪陪夫人。” 国公夫人听了,抿嘴一笑。 这一笑,自然便有许多风情。国公爷见了心中大动,急急地上了床,就往夫人身上搂去。 却不料,国公夫人手一挡:“等等。” 然后她笑道:“我的乖乖柔儿来了哦。” 李国公左右四顾,奇道:“你能看得见柔儿,某怎么看不见?” 国公夫人说道:“感觉!母女连心,你懂什么?” 说着她张开双手,然后虚空一抱,笑道:“啧啧,我的女儿这个样子可轻嘞。跟羽毛似的,这样正正好,不然娘亲可抱不动了。” 啊!李国公大惊:“不会吧!” 这话一说,他就觉得,有什么软软的、绵绵的东西在他鼻子里勾了一下。不由自主,国公爷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国公夫人娇笑:“柔儿,你都是为*的人了,怎地还这么调皮?好了,不要逗你爹爹了。” “好了,宝贝,今个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睡。算一算,有十来年未曾跟宝贝一起睡了,我这当娘的啊,可怀念嘞。” 李国公心中哀叹连连:“可我有男人的需求啊,我真的很想很想要!” 国公夫人自然听不到他的心声,自顾自地说起了柔儿小时的趣事。不时地,还要国公爷说上几句。于是不知不觉中,李国公心中的欲念尽去,只剩下了满满的温馨。 “一家三口这样安安静静地说说话,其实也很好哦!”李国公叹道。 早上起床后。 “这么多人,我该怎么准备大家的早点?”小道士茫然地站在院中。 正头疼时,小四哥和王二妹来了,还带了几个妇人、小媳妇。 小道士一见大喜:“这真真是雪中送炭啊!没有二位相帮,这一回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二妹抿嘴一笑:“贵人是做大事的人,这点小事便交给我好了。这些天里,我便是贵人府上的管家。” 小道士自然连声叫好。 王二妹不慌不忙,指挥若定,领着带来的几个女人,忙活开了小半个时辰后,香喷喷的肉包子便宣告出炉。 用过早点,小道士将岳父母请入正堂用茶。 好几次,李国公欲言又止。小道士正疑惑时,李姨娘终忍不住,开口说道:“姑爷,府中突遭大难,大家身上分文都无。不知可否向姑爷借支点银钱?” 小道士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立即去取了三锭金元宝。奉上后,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宅子花费实在不菲,一时囊中羞涩,只剩这么点了,泰山大人先救救急。” 国公夫人取了两锭,笑道:“这些够用了,贤婿身上总得留点。” 旁边赵端阴阳怪气地说道:“只剩这么点了?别的不说,单从我家取的金元宝,就有三十七锭。怪不得,妹夫能在京城中,买上这么大的宅子。妹夫这般活法,可真是潇洒啊!” 小道士怒了,正待反唇相讥。李国公先骂道:“竖子,胡言乱语的还不够吗?” 他和颜悦色地对小道士说道:“那些金元宝,贤婿便是不取,自也会落到官府手中。更不用说,我堂堂国公爷嫁女,嫁妆也远不止那数。竖子胡言,贤婿切勿住心里去。” 小道士摇头说道:“无妨。小婿对银钱之事,向来不在意。所以家中银两不多,小婿真还没注意到。小婿明日便去找朋友借点,多的不说,十几、二十锭金元宝还是能借到的。” 赵端这数月来,从高高的云端一直跌到地狱。到得昨日,连最后的一丝念想也没了。愤恨之余,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再没了丝毫顾忌。 他冷笑道:“一借便是十几、二十锭金元宝,你那朋友,家里有座金山?哼,妹夫,大哥我提醒你,别为了一时的面子去借印子钱,那样害死了你自己不打紧,可别拖上我妹妹。” 李国公怒极,起身,挥拳就要打他。 正这时,门口一声大笑:“某家里虽没有座金山,但二十锭金元宝,还是不在话下。” 大笑声中,进来一人,正是杨大尉。 小道士急急起身,叫了声“舅丈人”,然后介绍道:“泰山大人,这位便是杨后的哥哥,当朝大尉杨大人。柔儿已拜杨后为义母,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 李国公急忙见礼。 一阵寒暄后,杨大尉一拍掌,侍立在侧的管事端上一木盒。杨大尉递过来,小道士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正摆着二十锭金元宝。二十锭黄灿灿、成色极好、足重十两的金元宝! 杨大尉笑道:“知道李国公暂住在府上后,某就知,甥女婿定等着钱用。某虽不腰缠万贯,但二百两金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这钱,可是送甥女婿的,定不是借。甥女婿若是不收,而非得向张天师去借,那就未免太不给某面子了。” 小道士也不客气,淡淡一笑,随手将二十锭金元宝递给国公夫人,笑道:“岳母娘,钱有了。若是不够,还请尽管直言。” 国公夫人抿嘴一笑:“够了,自然够了。” 看到这二十锭金元宝,再想起刚刚自己所说的话,赵端羞愧的无地自容。羞怒之下,他脑子就是一蒙。他跳了起来,指着小道士骂道:“得意什么?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姿色好,才得了当今……” 他话还没说完,小道士眼急手快,手中一杯茶劈头盖脸地砸去,将他后面的话,生生地砸了回去。 “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姿色好,才得了当今”,这“当今”之后,不问可知,说得是“当今皇后的宠爱“! 之前,他酒后胡言,激怒了当今圣上。而现在他滴酒未沾,却是当着国舅爷的面,竟欲对当今皇后口出秽言!这天下间,还能找到比这更作死的行为吗? 事起突然,小道士这一杯水泼出后,众人才明白过来。明白过来后,个个大惊、大恐。 国公夫人“啊”地尖叫,瘫倒在大师椅上,浑身簌簌发抖。杨大尉一怔之下,猛地站起,脸瞬间通红,拳头捏得咯吱咯吱直响。李国公身子僵了一下,跳了起来,双手就去搬自己坐下的大师椅。 堂堂的国公爷,这时竟气得哭了,边哭边骂道:“打死你,某必得生生打杀你。否则我全府上下,必死在你手中!我李国公一脉,定会断送在你手上。你该死,该死!” 一杯水砸过来,赵端非但未醒,反倒更怒。他指着小道士骂道:“你敢打我,你知我是谁……” 是谁后面的话还没说,一张符篆,神乎其神地贴在了他额头上。 神奇的事立时发生! 清楚可见,赵端那张发紫的脸,迅速地褪色,变得惨白。那双通红的眼,迅速地血丝尽去,回复黑白。 他整个人瘫倒在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地说道:“我刚刚说了什么?天,这不是我说的,这绝不是我说的。” 李国公高高举起的大师椅,停在了空中。小道士起身,抓住国公爷的手,摇了摇头,说道:“泰山大人莫怪。这两月来,大舅哥心中又悔又怕又恨,精神本就有些不对。待昨日得知自己被贬为庶人后,他一时无法接受,因此魔怔了,才会如此失态。” 这话一说,国公夫人大哭:“我说好好的,我儿怎会如此?却原来是中了妖邪,被鬼附了体。” 小道士郑重一礼:“舅丈人,这小子是魔怔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念在他未曾说出不该说的话,此事可否到此为止?” 杨大尉沉默一下,点头说道:“好说,好说,看在甥女婿的面子上,此事某只当没发生过。” 然后他赞道:“甥女婿,真好快的反应,真好神奇的符篆!一符即出,万邪辟易,生生地消弥了一场弥天大祸。” “这等神仙手段,某今日见识了!” 正文 367 文武财神开运符 小道士笑道:“不过是一张宁神符罢了。” “上次一别,我便为舅丈人准备了一些灵符。这次来,还请舅丈人一并带回去。” 杨大尉大喜:“小神仙的神符啊,京城中谁个不想?可便是出再多的钱,也没地方买啊。这下可好,这下大好。” 他一时眉开眼笑:“甥女婿,要不请你现在就拿来,某可等不急了。” 小道士一笑,便取了墨玉宝盒来,给了杨大尉各色灵符十张,用一个符袋,小心地装好。杨大尉口中说道“多了,多了”,手却抓住符袋不放。 一一介绍了各符篆的用途、用法后,杨大尉讪笑道:“甥女婿,你那有没有,能让人升官发财、多子多女的神符?” 小道士解释道:“符篆之说,因为神秘,因为确有神效,渐渐被传得越来越玄乎。到得今日,似乎任何事,都能用一张符来解决。” “其实不然,符篆说到底,不过是利用天地间的阳气。用来驱鬼除邪,自然灵验的很。至于说能佑人百病不生、能让人得子得孙,这些却实在过于迷信,当不得真。符篆若真能无所不能,那能画真符的道士岂不个个成了神仙?” 杨大尉点头称是:“甥女婿说得对,是某贪心了。” 想了想,小道士再从墨玉宝盒中取出一符,用双手递过:“这是文武财神开运符。此符是张天师亲笔所画,是真正的灵符。” “用符篆转人气运,这事便是张天师也不好说。但转运符若能画成灵符,则必定有用,这点确凿无疑。只可惜张天师他画符一生,能转运的灵符,得来的也是寥寥。至于我,现在还真画不出。” “这种灵符,张天师手上不过三张,我倒得了两张。一张五路财神符,上次给了宗人府的赵经历,现在想想却有些后悔。现在这就是最后的一张,文武财神开运符。” “这符我本想给泰山大人,可今日即承了舅丈人的人情,想来转给舅丈人,泰山大人也不会介意。” 李国公喉咙里咕隆了几下,讪笑道:“自然,自然!” 杨大尉一把抢过,小心地收好,大笑道:“今日某带二十锭金元宝来,没想到,最后倒得了个大赚特赚。某重宝在手,心中痒得很,就不多呆了。恕罪恕罪!” 说着,杨大尉一拱手,转身便走,还不忘连声催促那管事“快,快”,那模样,就好像生怕小道士会反悔,将他已到手的神符,给收了回去。 看杨大尉匆匆离去,李国公一脸热切:“贤婿啊,那转运佑福的灵符,真没了?” 小道士一摊手:“真没了。只有驱鬼辟牙镇宅等小婿自己能画的灵符。” 李姨娘妩媚一笑:“姑爷啊,张天师那不是还有一张吗?要不,姑爷去求个脸面?” 小道士苦笑:“这就过了,张天师定会不喜。需知前次的那两张,还是我打赌赢来的,可不是天师他老人家痛快给的。” 李国公瞪了眼李姨娘:“怎能强人所难。” 可那文武财神开运符,本来是给他的啊!李国公心疼之下,看都不看赵端,恨声说道:“都怪家中有竖子坏事!” 国公夫人见势不妙,急忙笑道:“十一张灵符,得了金元宝足足二十锭,杨大尉还一副赚大了的神情。看来我家柔儿跟着贤婿,钱财方面,那是再不用操心了。” 李姨娘一算:“是哦,一天画几十张符,一年算下来,我的个天哦!” 小道士苦笑:“哪有这么简单。画符容易,画真符难,至于画灵符,这个必得看机缘。” “画符时,看着是笔走龙蛇,须臾便成。但要画真符,心中要存念,嘴里要默咒,更重要的是,要把自己辛苦修来的内力,并精气神一齐灌入符中。如此,这画的符才有灵气,才能有效,才算真符。所以画真符消耗极大。哪怕拼了命一次性画上几十张,过后必得好生修养一段时日。否则修为必退,身子必亏!” “至于画灵符,这个真强求不得。比如小半年前张天师主持了场佑福道场,历时七天七夜,所备的三十六张符篆中,也只得了三张灵符。道场完毕后,张天师足足修养了两个月,未曾再动笔画过真符。” 这么一说,李国公几个才明白过来,想到送出去的那张文武财神开运符,又齐齐叹了口气,再齐齐瞪了赵端一眼。 看赵端惊惧之下,神思又开始恍惚,小道士便虚空画符,画了张静心符。再驱指一弹,弹入赵端眉间。 赵端立时身子一震,清醒了过来。他抱住小道士的大腿,放声大哭:“妹夫救我,求妹夫救我。” 小道士叹了口气。可怜啊!堂堂的天潢贵胄,曾经有望大宝的国公府嫡长子,此时却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着都恶心! 小道士终究心软,柔声说道:“没事了,有我在,自然保你无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辟邪符:“这符也是灵符,你贴身藏着,定然无恙。你先下去吧,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便万事平安。” 赵端怯怯地看了李国公一眼,看父亲点了下头后,立即如蒙大赫,如丧家之犬般急急离去。 国公夫人叹道:“贤婿,我儿这是,中了邪?” 这话一说,李姨娘浑身一颤:“昨日我房中也发生了件怪事,听人说,” 说到这,她看了小道士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小道士淡淡一笑:“这宅子原来的确是鬼宅,临安城里无人敢买。小婿买下后,已将那鬼收伏,已是无恙。至于昨晚姨娘房里的怪事,小婿以为,绝非鬼物所为。而大舅哥的病,其实也与妖邪无关,只是忧思太过。所以,” 他一拱手:“还请泰山大人忘记他的所作所为,以平常心视之。还请岳母娘多多关心他一下,宽解他一下。不然再继续下去,大舅哥怕会疯癫。到时,就非符篆和药石所能救。” 国公夫人疑道:“那贤婿的符?” 小道士解释道:“人若神思不宁,就易被鬼物所趁,那样必出祸事,或疯或死。有那辟邪符在,可免此害。再者,这符也是给大舅哥一个慰藉,让他相信自己会没事。” 李国公起身,说道:“贤婿的苦心,我明白了。” 然后他正色一礼:“赵端有你这样的妹夫,实在是他之大幸啊。” 小道士还礼,笑道:“一家人,何需客气!” 此后数日,赵端终恢复正常。只是自此以后,他再没脸见小道士。每次一见,便远远避开。 休养的差不多了,李国公便请告辞。小道士挽留,李国公不愿,只说想早点回重庆,看看那帮官员的脸色。 小道士顾及国公府中还有好几十号人,住在客栈中,着实也不便。便不再强留,送出临安后,依依惜别。 待回到太清院后,看着忽然之间又一片寂静的院落,小道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自己终归还是喜欢安静啊! 近黄昏,柔儿从鬼珠中飘了出来,呆呆地看着远方,默默地垂泪。 小道士知她心情,拥她入怀,劝道:“待事情了结后,我自会带你回重庆。到时,你便可以日日与家人相见,承欢于父母膝下。” 柔儿摇头说道:“昨日奴奴与母亲相见,母亲对奴奴说了很多。母亲说,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再也不是自家人,而是夫家人,所以切记不要再心心念着娘家。母亲还说,夫君是个极好的夫君,是天地间少见的好男儿。母亲要奴奴好好侍奉夫君,切不能惹得夫君生气。女人家若是失去了丈夫的宠爱,会极是悲凄。” 说到这,柔儿抬头,可怜兮兮地问:“道士哥哥,奴奴以后就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不要奴奴,也不能不宠奴奴。不然,奴奴就可怜死了。” 小道士听的心中大疼,急急说道:“傻瓜,你可是我的可人儿,是我的心肝宝贝。便是天塌了,地崩了,你的道士哥哥也万万不会弃你,定会宠你一生、爱你一世。” 柔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埋首在小道士怀中,痴痴地说道:“就知道天底下,奴奴的道士哥哥最好了。” 两人正情深时,耳边忽听得一声娇嗔:“我说,这一刚出来,便见识到两位的粘乎劲。知道两位恩爱,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柔儿抬头,正看到柳清妍和吴姐姐俏立一旁,当下脸一红,急急离开了小道士的怀抱,站在了两女的中间。 看着这两大一小的三位绝色女鬼,小道士志得意满地一笑。 有一个绝色的小宠妻相伴,再得两位仙女似的姐姐相伴,小道士的日子,过得真似神仙。 他性子本就恬淡,遇事不喜欢顾虑太深、考虑太远。于是自然而然地,小道士便忽略掉了,隐藏在暗中的杀机。 可敌人却不会因此放过他,只会趁着他一时大意,而张开獠牙。 然后,行那,致命一击! 正文 368 天下第一杀手组织 晨起,炼了会剑法后,小道士便想去通玄观。 刚准备动身,却听敲门声响,然后一人施施然地,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来人着一袭白衣,生得很有味道。 这很有味道的意思是,这人的五官其实不怎么样,至少跟小道士相比,差得太远。可这平凡的五官组合在了一起,却别有一种滋味。这种滋味与他脸上那柔如春风的微笑,和他眼里那淡如春水的温柔融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魅力。用人一见,心里只觉安心、安宁。就连他手中清楚分明提着的,能杀人的长剑,都视而不见。 小道士笑道:“今日何幸,得贵客临门。” 那人答道:“今日不幸,这贵客要来取尔性命。” 小道士摇头:“看尊驾风采,当不是杀手。观尊驾起来,杀气全无。尊驾自然不会是来杀人的。” 那人摇头:“京城盛传你是小神仙,这一见却是错了。” “即是小神仙,当知前因后果。难道便算不出,今日,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将来要你的命?” “杀满楼训练出来的顶尖杀手,杀人时,身上从不带杀气。” “所以,抱歉!” 抱歉二字一落,他手一动,不知怎地,手中那柄长剑便脱鞘而出。出鞘无声,剑尖悄然间,已抵在小道士的喉间。 小道士却能眉毛都不曾动下。 那人惊道:“你当真不怕?” 小道士淡淡说道:“贫道习道多年,自认道心有所小成。只要静下心来,身周的一切不敢说历历在目,但数尺之内有无杀气,尊驾到底有无杀心,这个却是敢肯定的。” 那人笑道:“果真是个大有意思的小道士,怪不得,有人要出偌大的代价,来请动杀满楼。” 小道士皱眉:“什么杀满楼?哼,天子脚下也敢杀人,真当这世上没有王法吗?” 那人叹道:“刺杀临安城里大名鼎鼎的小神仙,这单活,别的杀手组织不敢接,可杀满楼,它敢。” “身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花满楼自是无人不敢杀。谁若是出得起价钱,便是当今天子,它也照杀无误!” “天子脚下又怎么?杀满楼是当今天下最神秘的组织,成立五十年,从无人知道,这组织的首领是谁。它即无影无踪,便是全天下的官府都出面,又能奈它如何?” 小道士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那人叹道:“怎么不可能?比如你隔壁家杀猪的,便是一个隐匿在市井中的杀手。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便是杀满楼的成员。他只知道,从一个莫名出现在自己枕边的瓷瓶中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后,钱便会莫名地放入他柜中。这样的人,你即便抓住他,也不知他是杀满楼的人。即便你知道他是杀满楼的人,也不能顺藤摸瓜,挖出整个组织!” “成员之间彼此绝不见面,并且必定是单线联系,这,就是杀满楼的铁规!” “有这铁规在,你能奈他如何?” 小道士长叹,他知道,自己终究大意了! 他问:“那敢问尊驾,你即不是来杀我的,难不成是来救我的?” 那人摇头:“我即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是来救你的。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一个诱饵。” 小道士点头:“原来如此!你知道杀满楼的人要杀我,便在这守株待兔。你怕我死得实在太快,让你来不及出手,所以就特地出面提醒我。” 那人抚掌笑道:“正是!” 小道士一拱手:“既然如此,你我便不是敌人。还请坐下,共饮一杯。” 那人摇头:“你好好地做你的蝉,我好好地做我的黄雀。若是你这蝉能逃得过这次刺杀,我这黄雀便和你交个朋友。” “友情提醒一句,杀满楼的杀手杀人从来不择手段,且方式极是诡异。所以你这茶不喝也罢,省得无声中便没了小命。” 说完,此人白衣飘飘,几个腾挪间,便消失不见。 小道士长叹一声,苦笑摇头。 想了想,他解下包裹,取出长剑,拨剑出鞘。按许若雪所教的,以最适合出剑的姿势,坐下。 然后,就在院中,他直接凝神闭目,不看不闻也不听,只是静守本心,将心神尽放在身周数尺内。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那白衣人必是个武功高手,但定不会守在他身边。而是要等杀手出手后,他才会出手。所以自己必得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怎么挡? 躲到房里去,不妥,那样虽然隐蔽,却也让自己失去了闪躲的余地,更不利于白衣人的出手相助。 大叫控鹤司的人救命?不行,白衣人当面刺了一剑,也不见有人现身。这说明,控鹤司的人必不在他左右,说不定还在被窝中。 所以,他只能自救! 正凝神间,忽觉异动,小道士立马睁眼。看到的却是小四哥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大油包。 见到小道士的奇怪姿势,小四哥一怔,便想上前。小道士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四哥似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后,一咬牙:“贵人,我去通知官府。” 小道士再摇头:“不用。你只当没来过。” 小四哥迟疑了会,点了点头,将大油包放下,缓缓后退。却不退远,竟在不远处摆起了,已收了许久的茶摊。 小道士心中一暖,也不取那早点。继续按剑,闭目。 时间,一点点流逝! 这一坐,便是半天。 小道士一直端坐不动,便连眉头,都似乎未曾动过一下。 甚至,明知控鹤司的人就在身边,他也不敢出声示警。他怕自己一分心,杀手的雷霆一击,便立即杀到。 午时已过。 起床至今,小道士不曾喝过一口水,不曾吃过一粒饭,可他的精神依旧稳稳地保持在最巅峰,丝毫未见半点波动。 甚至,在晌午的烈日直接曝晒下,他额头连汗水都不曾滴落一滴。 这,便是多年的炼心之功! 天已近黄昏。 小道士,依旧纹丝不动,他似乎就能这么一直坐着,坐到羽化登仙,坐到地老天荒。 有人说,这世上最有耐心的人,便是杀手。可便是最厉害的杀手,面对这样让人绝望的纹丝不动,能耐心得了多久? 并且,天近黄昏。 天近黄昏的意思就是,天,快黑了。 白日里,阳光下,纵是再厉害的道士,在匆促之间,也对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都束手无策。 可到了晚上,情形便完全不同。 黑夜,属于鬼魂,属于妖邪。而厉害的道士,可驱使厉鬼! 所以隐在暗中的杀手,终于出手! 他出手的这一刻,便跟这一天中的无数个片刻,绝无一丝一毫不同。 风,还是那风。院子,依旧是那院子。可忽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地,一只长箭,凌空刺来。 箭飞,无声中穿过一片落叶。将叶子瞬间绞碎,再带着一丝叶脉,直刺小道士的眉心! 好一箭! 这一箭,虽没有清翠湖那阴神射出的箭,那般惊天动地、疾逾闪电,却极是阴险诡异。 全无一丝弦声,也无一点破空之声,哪怕射到了小道士面前,也依旧是,绝无半点声息! 眼看着悄无声息中,那依旧闭着眼的小道士要死于非命。可忽然间,小道士猛睁眼。 他眼未曾睁开,他手中的剑已刺出。 剑刺出,正中,那一箭的箭身。 于是,箭偏,擦着小道士的耳边飞去,掠起了,几丝青丝。 可不止一箭。 这一箭后,瞬息间,再三箭齐至,分取小道士上中下三路。 这三箭,却极是爆烈。三声弦声便如一声,然后三箭厉啸而至。几与那悄无声息的一箭,同时刺来。 小道士的心神依旧不动如山。他看都不看,猛低头、猛扭腰、猛抬脚,然后,那上中下三路箭,在这个怪异无比的姿式下,都越过他的身子而过。有划破他的衣襟,却没伤到他分毫! 小道士依旧神色平静,依旧持剑端坐,依旧闭目凝神,似乎之前从未曾动过半分。只有他右胸飘荡着的衣襟,在无声诉说中,这不是一场梦! 院外,响起了几声怒叱。小道士知道,这必是白衣人和控鹤司的高手,在围杀那名杀手。 小道士依旧不动。这世上,可没谁规定,一场刺杀只能出动一个杀手。 可杀手似乎真只有那一个。 好一会儿后,依旧无人持剑杀来。 没人来,院外却来了一条狗。一条浑身上下毛色浅黄,一看就知道很温驯,还大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的母狗。 小道士睁开眼,看着这条很可爱的狗。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因为从这条小狗的身上,小道士莫名地感受到了危机,很深很浓很致命的危机。 这条可爱的小狗看看小道士,歪了歪头,似乎很喜欢他,向他跑去。 小道士一直不动的身子,动了。他起身,剑尖直指小狗,自己缓缓后退。 小狗不满地叫了一声,追去,可追到一半,它忽然倒地,开始哀嚎。 小道士一怔,看见小狗那圆滚滚的肚子,慢慢地蠕动了起来,还动得越来越厉害。于是小狗叫得越来越凄惨,眼中的泪滚滚直下。 这是,要生小狗崽了?小道士生了恻隐之心,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看。 正当他向前踏出一步时,小狗的肚子猛地炸开。 出来的,却不是狗崽! 竟不是狗崽! 正文 369 巫蛊诡奇,虫潮来袭 小母狗肚子忽然炸开,一时满地血腥。 可小道士眼里,却没看到那一地的鲜血。他死死地看着,那从母狗肚子中滚来的一团漆黑。 那漆黑如球,滚到地上后,忽地散开。散成了好大一片,一大片诡异恐怖的,怪虫。 那虫,如小拇指般粗细,有八足,浑身上下遍布漆黑甲壳。脑袋似没有眼睛,却有一张好大的大嘴。 那嘴张开,竟比它的身子大上三倍有余,嘴里,竟满是两排锋利的利牙。 这嘴即便大张,其实也不会很大,最多不过两个手指头。可看着这大开的嘴,小道士却从心里泛起了一阵寒气。 而如果不是一只这样的怪虫,而是无数只这样的怪虫,密密麻麻地,高昂着头,张开大嘴,飞快地,向你扑来? 小道士岂止是从心里泛起了一阵寒气,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发麻,一时竟僵在当场。 就在这短短的一失神间,那无数密密麻麻的怪虫,已从四面八方齐齐围了上来。 小道士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竟已被困在了当中。 竟再无路可逃。 一时,小道士汗流如雨下。不由地,他看向了手中的剑。他宁愿挥剑自刎,也不愿被这无数的怪虫,一点点地吞噬个干净,甚至可能连骨头都不剩!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发现,那最靠近它的虫子竟然越走越迟疑,再不复方才般,八足拨动间行走如飞。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他往腰间一抹,破邪符出,落在脚下。果然此符一出,附近的怪虫立时一阵骚动,竟慌不迭地避开。 好,有用!毫不迟疑,小道士用破邪灵符并桃木符,摆出一个破邪阵。 此阵一出,所有的怪虫拼命逃窜,一时虫挤虫,虫叠虫。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就逃到了门口,在那穿梭徘徊,不敢进,亦不敢退。 小道士哈哈大笑。 这时,一阵异味飘来,似香似臭。小道士急急用衣袖捂住嘴,却并没有觉得有何异样。 只看到,无数的怪虫汇成一股虫潮,向某处爬去。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这股虫潮,实在让人胆寒,小道士自不敢离开破邪阵,只能眼看着虫潮离去。 他也不急,微微一笑,喃喃说道:“天,已黄昏了哦!” 再过一会,天黑了。 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了! 他活动了筋骨,待身子松散了,便在院中盘膝静坐。 三更时分,外面一盏灯笼移来。提灯笼的,是白衣如雪,脸上有春风,眼中有春水的白衣人。 看到满地的血腥,白衣人大惊:“杀满楼一次任务,向来只派出一名杀手。怎地竟还有一波刺杀?” 小道士苦笑着,一指狗肚子。 白衣人举起灯笼一看,忽地闪身飘开,他声音发颤,叫道:“蛊术,竟是蛊术。” 小道士叹道:“还不是普通的蛊术,是巫蛊之术!” 白衣人摇头:“不对,定是不对,巫蛊之术便是在苗疆,懂得的也寥寥无几。其诡秘处,遇之者必死,你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在这说话。” 小道士笑道:“好在我还有几分运气。来的若是普通的毒虫,说不定我还真就死了。可若是巫蛊之术,那些蛊虫已近似于邪物。对付邪物,我却有的是办法。” 白衣人呆了呆,才明白过来:“是极!你可是名满临安的小神仙,驱鬼除邪,正是你所长。” “天一道长,能挡得住杀满楼的两波刺杀,你,可为我友。” 将灯笼放到地上,白衣人一拱手,正色说道:“在下,白衣杜春水!” 说出“白衣杜春水”这名号时,白衣人抬着望天,一脸的傲然,似乎在等着小道士“纳头就拜”。 怎么又是这样啊!小道士心中腹诽,他草草地一拱手:“天一派道士张天一,久仰杜兄大名。” 他嘴上说着“久仰”,脸上一丝“久仰”的意思都欠缺,杜春水自然看出了他的敷衍,苦笑道:“想不到名动江湖的天一道长,竟对江湖之事全无了解。” 小道士奇道:“我并非江湖中人,自然不关心江湖中事。还有,我什么时候名动江湖了?” 杜春水叹道:“因为你有一个好妻子啊!” “血海飘香许若雪,论姿色,江湖美人中,可能不得第一。可论剑术,毫无疑问,江湖女儿中,她必是第一!” “有绝色的姿容,再有绝世的剑术,还有显赫的身世,这种种相加,毫无疑问,许若雪便是江湖侠少,尤其是剑道高手心中,最想娶回去做妻子的侠女。无数人都曾好奇过,天下间哪位侠少,能摘得这朵江湖中最娇艳的鲜花。可谁能想得到,绝世女侠许若雪,到最后没有嫁给哪家的侠少,却是花落到了一个道士的怀中。如此一来,你想不名动江湖,也绝不可能!” 小道士苦笑:“原来如此!” 两人坐下。 杜春水说道:“我习剑十五年,曾与李慕白一战,五十回合内,不分胜负。” “我平生自视其高,自认定力了得。曾在瀑布下练剑,任大水冲刷,端坐一个时辰不动。可跟天一道长相比,我这自以为傲的定力,就呵呵了。” “生死当中,烈日之下,不吃不喝纹丝不动足足四个时辰,我平生轻易不服人,天一道长,今日我却得服你!” “哎,只可惜此处无酒。不然,我当与你不醉不归!” 小道士笑道:“我是道士,修道便是修心。若心力不足,我何以得登大道?所以这个,不提也罢。” 杜春水摇头:“你却太低估了自己。依你毅力之坚、剑心之明、眼力之准、出剑之快,你便是不修道,改修剑术,这江湖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的名号,哪里还会轮得到什么李慕白,必会落到你头上!” “你有如此绝世之才,怪不得堂堂血海飘香,会雌伏在你身下。正当如此,合该如此!” 说到兴起,杜春水往石桌上一拍,大喝一声“干”,然后端起一碗“酒”,“咕噜噜”一口干下。 小道士一笑,也端起一碗“酒”,敬了一下,也“咕噜噜”一口干下。 杜春水哈哈大笑:“手中无酒,心中有酒,这一碗,干得好生痛快!” 小道士笑道:“是极!” 放下“碗”后,小道士问:“那杀满楼既然如此神秘,杜兄又是从何得知,他们会来刺杀我?” 听到这话,杜春水沉默了一会,沉声说道:“这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我有一知己,使得一手快剑,与我意气极是相投。曾有段时日,我与他每日里饮酒比剑,过得不亦乐哉。那关系好的,别说性命,只要对方一句话,便连妻子,也能拱手相送。” “可有一日,我这好友竟死了,死在了杀手手下,被一箭穿喉!” “我闻讯赶到后,大哭了三天,当场立誓,终我一生,必手刃这杀手,为他报仇!” “此后三年,我无日无夜不在追查此事。在花了无数的心血后,我终于查出,此事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所为!” “杀满楼的杀手在得手后,会按约定留下一个记号,以作证明。这个记号,楼中的杀手往往每次留得都不相同,且大是隐蔽。而杀我知己的那杀手不同,他留得记号很是明显,是用剑在人身上刻得一支红烛。烛头便是那伤口,烛泪便是人血。所以我便叫他,夺命烛。” “这夺命烛每次杀人前,还有一个习惯,必会在目标门前,放飞一盏孔明灯。孔明灯里,必会放上一支红烛。放了这灯的第二天,夺命烛必会前来取这人的性命。前后六次出手,他莫不如此!” “十天前,我追查夺命烛到了临安,请了一些朋友帮忙,请他们帮我关注下。而昨天晚上三更时分,你家门前,悄悄地升起了一盏孔明灯。” “我知道,他来了。所以,我来了!” “原来如此!”小道士叹道:“只是杜兄让我有了防备后,就不怕那夺命烛察觉到异常后,今天不出手,留待以后吗?” 杜春水自信地说道:“别的杀手可能会等,但夺命烛却必不会等。” “想杀手杀人,首要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便是杀了再多的人,杀了再重要的人,也得不动声色。可夺命烛不同,他自恃艺高人胆大,每次杀人留了专属的标记不说,还非得升起一盏孔明灯。所以我知道,此人极是心高气傲,且极是不忿自己的一身技艺,竟用来作这悄无声息的暗杀。” “像他那种性格的人,说了今天要你死,便绝不会留你到明天。更不用说,一个不懂武功的道士,即便有所防备又能如何?至于四周可能有的埋伏,无妨,杀了人远遁便是。” 小道士拍掌赞道:“杜兄对这杀手的剖析,真真是精细到位。今夜夺命烛即然已现身,杜兄有没抓住他?” 杜春水尴尬了:“我本以为,夺命烛只是箭术了得,只配躲在暗处偷袭。却不曾想,他手上功夫竟不弱,轻功更是高明。竟在我和两个控鹤司高手的围杀之下,生生逃了出去!” 小道士大惊:“啊!” 我去,今日若非全神贯注,自己绝无可能避得过那追魂的箭。 难不成,以后每日都得这般提着小心? 正文 370 一天三绝杀 杜春水讪笑道:“天一道长也无需担心。京城可是控鹤司的地盘。夺命烛这回落了行踪,被窥探到了真容,又受了些伤,想要再逃出京城,呵呵,怕是不可能!” “好!”小道士一击掌,这才放心不少。 说话间,又有两盏灯笼过来。 来得,却是控鹤司的人。领头的江湖高手小道士有见过两次。 他上前一拱手:“赵司正,这回真是有劳你了。” 赵司正连忙回礼,讪笑道:“不敢不敢。让小神仙受惊了,是某等的错。” 他凑前一步,低声下气地说道:“小神仙,某等万万料不到,这京城首善之地,竟有恶徒敢如此逞凶,妄图行刺小神仙。万幸小神仙安然无恙,不然,某等必是死罪。” “小神仙,你是神仙中人,必不会与某等凡人计较。想皇上和杨后日理万机,今次的事,就请别再麻烦两位至尊。” “当然,那位杀手,我控鹤司必尽全力,缉拿归案,保小神仙无后顾之忧。以后,某等也万万不敢再大意。小神仙,你看这样可好如何?” “这样啊!”小道士摸了摸腰间的红玉牙牌,待看到赵司正眼角连跳了几跳后,他才缓缓说道:“若是那杀手被缉拿归案,此事自然好说。若是杀手逃了出去,贫道即便不进宫面圣,请杨大尉参上一本,想来也是应该的。赵司正,你说对不对?” 赵司正额头汗出,干笑道:“这是,这是。小神仙还请放心,某这么迟才赶来,是大约已有了那杀手的下落。不出三日,某便会将那杀手的人头,双手奉上。” “好!”小道士喜道。 “王三哥,你且让灵犬去闻一闻那几支箭,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赵司正对随他前来的人说道。 那王三哥应了一声,牵了灵犬上前。这犬相貌有异,鼻子犹大,显然不同寻常。 闻了几下后,灵犬叫了几声。王三哥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然,灵犬偏着脑袋闻了一下,然后急步上前,一口将一个油纸包吞进肚中。 小道士失声叫道“不可”,却已来不及。 赵司正问:“小神仙,怎么了?” 小道士叹道:“杀手其实有两人,后面来的那人,善使巫蛊。我怕这早点中有蛊。” 赵司正笑道:“无妨。这灵犬极是机警,有毒没毒,它一闻便知。” 话音刚落,灵犬忽地哀嚎出声,叫声极惨,还满地打滚,状似极痛苦。 赵司正大惊,急提了灯笼凑近一看,却见灵犬的肚中分明有活物在钻来钻去。一时这鼓起一团,那鼓起一块,速度甚快。且肉眼可见地,灵犬的肚子慢慢地瘪了下去。显然它体内的五脏六腑,正生生被吞吃。 赵司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怎,怎么会这样?这灵犬可是西供奉的宝贝,这要是没了,没了……” 看赵司正弯腰便要抱起灵犬,小道士大喝道:“且慢!蛊虫已入腹,五脏已被吞噬,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它。现在必得拿松节油浇上,将这狗烧成灰,免得蛊虫跑出来,再生祸端。” 赵司正一跺脚,恨声说道:“好!” 小道士将松节油取来。看到就这会儿功夫,灵犬已一动不动,肚子竟已被吃得只剩下一层皮。那蛊虫还在边吃边往狗脑袋那钻去,竟是要喝那脑髓。 这蛊虫,凶猛竟至此! 此等惨况,别说赵经历、王三哥,便是白衣杜春水,也脸色苍白,只敢远远地看着,那敢再靠近一步。 小道士也不敢大意,手持破邪符,再八卦镜,小心地走近。 将松节油淋遍狗身,小道士退后几步,火折子一丢。 “轰”地一声,火光大盛,窜起一人之高。 在场众人,齐松了一口气。 这般猛火之下,任蛊虫再是厉害,也必死无疑! 可谁知,小道士这口气才呼出,异变突生! 火光中,一物猛地冲出,闪电般,像小道士扑来。 根本不及思索,小道士手按八卦镜,大喝一声“临”。 黑夜中,白光一闪,然后大亮,炸开。 蛊虫掉落。 未及它落地,一道破邪符飞出,爆开。 蛊虫“吱”地一声痛叫,叫声凄厉。 手往腰间一抹,再一枚破邪符飞出。蛊虫再遭重创,在地上打滚不停。 反手从包裹中取出法印,小道士大喝一声,当头便砸。连砸了十几下,将这蛊虫砸成了一团肉浆。 细心擦拭干净法印,小道士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直呼万幸,那下蛊之人将这蛊虫留在此地,必有其用意。若非灵犬一口将它吞下,自己大意之下,还不知,会发生怎样的祸事! 这一番变故太过突然,直到一切结束后,赵司正等几个才急急围了过来。 小道士勉强笑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没事了”三个字才刚说出口,异变再生! 那面相憨厚,脸上惊恐的王三哥,在靠近小道士时,突然之间,无声无息地,刺出一剑。 一剑,直取小道士心口! 这一剑刺出时,他身上全无一丝杀气。当浓郁的杀气猛然爆发时,这一剑,已在胸前! 小道士完全反应不及。 谁能想得到,赵司正带来的控鹤司的高手,竟会是,杀满楼的杀手!更何况,他刚逃过一场劫难,正是松懈之时。 当那剑直插心口时,小道士脑海中甚至都没来得及闪过躲避的念头。 可那剑,终究没有,一剑穿心! 因为王三哥的喉间,忽然多了一个窟窿。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好像一直就在他喉间的窟窿。 血出如涌,王三哥却不管不顾,他只想竭力将手中短剑再刺入一分。只需一分,剑上的剧毒便会立时要了小道士的命。 可这一分,他终究,递不过去。 仰天倒下,王三哥死不瞑目! 到死,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直到王三哥的尸体倒地,直到那柄蓝汪汪的短剑叮当落地,杜春水和赵司正才如梦初醒。 赵司正指着王三哥的尸首,嘶声说道:“不可能!他,他来了司中整整两年,他,他向来忠厚可靠,他,他怎么会是杀手,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杜春水深深地看着小道士,那眼里的春水竟数化去,化成了深深的畏惧。他叹道:“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要杀你?我更想知道,你是怎样杀死了他?” 小道士后背汗出如浆,可脸上,依然云淡风轻。他淡淡地说道:“因为,现在天黑了。” 因为,现在天黑了。这话一说,杜春水和赵司正齐齐一个冷颤。他们这才想起,这宅子可是名满京城的鬼宅。他们这才清楚,这人,是名满京城的小神仙! 小道士叹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事,可真多啊!” 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我去歇息了,两位请回吧。” 说完他转身,再不回头,离去。 进了后花园,小道士抬头看着星空。星空很亮,可他的心情很暗淡。 举起自己的双手,定定地看着,小道士叹道:“一天三刺杀,一次比一次更致命、更离奇、更诡异。这样我还活着,这样我竟还能活着。” 转身,看向身边的柳清妍,小道士正色说道:“清妍,我欠你一条命。” 柳清妍笑道:“即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小道士问:“清妍,你怎么知道那王三哥会刺杀我?” 柳清妍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杀手提剑杀来时,只避过了你等几人的视线,却绝料不到,我正站在他身边。” “看着一剑刺来,我想都不想,鬼索窜出。好在,我的鬼索比他的毒剑,快上了一分。只快了一分!” 小道士叹道:“看来我还真真是命不该绝!” 他握紧拳头,恨声说道:“一日之内,三次绝杀。那幕后之人,还真舍得付出代价。这杀满楼,还真看得起我!” 望着星空,小道士心中涌起了浓烈的杀意:“我有娇妻,我有尚未出世的孩儿,我还想成为天下公认的‘捉鬼第一人’。我不想死,绝不想死。” “所以,谁要我死,我便,要谁死!” “不就是杀人吗?我会让他知道,道士杀起人来,可不比任何一个杀手差!” 后半夜。 石亭中。 小道士轻抿了一口酒。 他在等,等柔儿回来。 当时已近黄昏,巫蛊一出,柔儿便立即跟了上去。这个时候她都未回,想来是定有所获。可这个时候都没回,小道士也大是担心,深怕她出了意外。 直到天亮时分,柔儿才飘了回来。但是灵体大见虚弱,竟是受了伤。 小道士大惊:“柔儿,怎会如此?你遇见了厉害的修行人?” “奴奴没事的。”柔儿柔声安慰道:“只是跟着那女人,到了一处隐秘所在。那儿竟贴有符篆,还是真符。奴奴生怕跟丢了,一狠心就直接穿了过去,这才受了些伤。” 然后她笑道:“道士哥哥,奴奴有大发现哦,你可得好好表扬表扬奴奴。” 小道士不在乎这大发现是什么,他凝神感知了下,见柔儿只是灵体受了些损,根基无碍,只需一些时日,自可恢复过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小道士正色说道:“柔儿,你切记,在道士哥哥心中,这世间任何事,都比不得我的柔儿重要。你要真心疼道士哥哥,便切记,在任何时候,别的什么都可放下,务必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柔儿,你记住了没。” 柔儿低着头:“好啦,奴奴知道了。” 小道士一看,便知柔儿没听进心里去,他暗叹一声,问:“柔儿,告诉道士哥哥,你发现了什么?” 正文 371 临安第一销魂窟 说起这个,柔儿立马得意了:“奴奴亲眼看见,那些好可怕好可怕的怪虫,爬到一个女人的脚下,钻进了一个绣花袋子中。那女人打扮成小媳妇的模样,躲在小巷子中。当时四周没人,她自以为作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哪知,奴奴就在对面看着她嘞。” “奴奴看她,东转一下,西逛一下,还买了一篮子的菜,之后进了一户人家家里。却换了个装扮,从后门出来,又在巷子里转了一圈后,才最终进了一个院子。” “从屋里拿了一个奇怪的乐器,这女人再去了前院。奴奴跟上去后,才发现,才发现这里便是,传说中的青楼。而这女人,却是青楼里的一个乐师。” 啊!青楼,小道士惊讶了。 “是啊!”柔儿嘟起小嘴,嗔道:“就是那种,男人专门用来欺负女人的,顶坏顶坏的地方。” 看着柔儿在说这话时,一脸的羞涩。小道士不问便知,这小妮子定是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顾不得调戏佳人,小道士问:“那这女人有没跟青楼中的某人接触过?” “没有。”柔儿摇头,“不过她拿笔在纸上写了什么后,进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房间。出来时,那张纸已不见。” “那房间虽小,却暗中贴有符篆,还是真符。奴奴以为房中有人,于是一狠心,选了处阳气最薄弱的地方钻了进去,结果却发现里面没人。奴奴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根不知通向何处的管子。那女人想来是将那纸折成团,投入了管子之中。” 这样啊,沉吟了一会,小道士断然说道:“这青楼绝不简单。像是,像是杀满楼的一个据点。” “这青楼叫什么?” “叫,叫,对,叫天香楼!”柔儿很肯定地说。 “什么!天香楼,临安第一销魂窟,天香楼!” 竟是,天香楼! 天香楼,据说,这是天下男人最想去的地方。 这里面有最好的美酒,大宋的玉楼春、金国的火烧云、草原的马奶酿、西域的沙里香、波斯的葡萄酿、蕃客的青玉液,应有尽有! 这里面有最美的小姐,临安四大行首,王莺莺声如莺啼,善做勾魂之音;柳柔柔身如轻柳,善做销魂之舞。这两位,具在天香楼! 哪怕小道士再不经世事,天香楼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没听过? 因为临安市井中,最流行的八卦便是: “上个月李侍郎家的大公子,用担子挑了黄金五百两,说要为王莺莺赎身,自然被拒绝。李衙内一怒之下,就在天香楼中借酒消愁。这愁一消下来,啧啧,呆呆整整一个月,片刻不曾出得楼。结果昨日出来了,就只剩身上一身长衫,五百两黄金已尽数花光。” “前天王尚书的二公子点名要柳柔柔,侍女却回报说已被一个老者点了。王衙内于是大怒,纠结了一帮公子哥们杀了过去,说要打杀那老汉。却没曾想,那老汉竟是自己的爹爹,当朝刑部尚书。按理说,王衙内便该羞愧退去。可那小子色迷了心窍,竟向他爹爹垦求。那尚书大人倒也心疼自己的儿子,竟也答应下来。于是乎这两人,老子用完上半夜,儿子再用下半夜,各得其乐。真个是,不亦乐乎!” 这,便是临安第一销魂窟! 哎,这下麻烦了。小道士心中长叹。 他明白,天香楼既然敢称第一,那自然,它背后的靠山也最硬。自己这么柔弱的小身板,真得要去撞那,必定吓得死人的硬靠山? 小道士犹豫了。 摸了摸柔儿的长发,小道士说道:“柔儿,你且回鬼珠中调养,让道士哥哥想想,让我想想。” 夜色中,小道士望着星空,久久发呆。 依他的心性,向来是事撞到头上了,才会想着去应付。可这一次,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很想很想去碰下这天香楼。主动出击、不顾一切地碰它一碰!要不就将它撞碎,要么就将自己撞碎! 因为杀满楼! 一天三绝杀,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就是悬在小道士头上的一柄利剑。他不知道,这柄剑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将自己的大好头颅,生生割去! 所以小道士极想,将这柄剑砍成两断。人若活着,需时刻得小心,一点不得自在、完全不能逍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真要硬碰硬,是那头上的剑断,还是他这柄刀断? 小道士不知道。 所以他犹豫,他纠结。 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他选择了自己一贯的做法:等,稍等一下,数日之内,事情定会再起变化,到时再行定夺! 而这时,天已经亮了。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只喝了三碗酒;再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只静坐了片刻,出了太清院的小道士,肚子依旧不觉饥饿,精神依旧极好。 道家的辟谷长生之术,还真得好用啊,他叹道。 出了门,赵司正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恭敬站在马前。 小道士点了点头:“烦请赵大人护送我一趟,我去通玄观。” 赵司正笑了:“小神仙好见识!通玄观里有十余名道家高手坐镇,再有张天师在,安全定然无忧。” 通玄观中,天玄子看着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一碗稀饭、再吃了一笼包子的小道士,目瞪口呆:“天一子,你什么时候成了饿死鬼?我们道家讲养生,这样暴食暴饮可大不好。” 小道士放下碗,将昨日的事说了一遍。 天玄子呆呆地看着他,叹道:“我说,你怎么老遇上这种要命的事?怎么哥哥我从来就太太平平,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小道士鄙视道:“你十天中有四天侍奉在天师身边,再有四天与达官贵人交游,最后剩下的两天躲在房间研习道藏。你这样自然平安。” “不说这个了。你在京城人脉极广,麻烦你帮我查下天香楼的底。” 天玄子再叹道:“哎,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好事做?那天香楼是好惹的吗,去探它的底,我真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过太平?” 可看着小道士热切的眼神,天玄子长叹:“罢了罢了,我尽力而为吧。哎,为什么被坑的人总是我?” 在通玄观“修行”了数日后,控鹤司终于找到了夺命烛的行踪。 “你说,那杀手躲在城西城隍庙那?”小道士惊喜地问。 赵司正肯定地说:“正是!那处已被我等围得死死的,他插翅也难飞。” “好!”小道士拍掌笑道:“什么时候,控鹤司能将此人缉拿归案?” “这个,”赵司正面现难色:“这个,可能还得小神仙亲自出马。” “什么!”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控鹤司的高手不去缉拿杀手,反倒要贫道出马,这是什么道理?” 赵司正迟疑道:“小神仙,某也知道,这事实在不地道。但某等也有难处。” “不瞒小神仙,城西城隍庙正是地虎帮的地盘。大凡京城里能活下来的黑道帮派,不问可知,必与上头的大人们关系密切。地虎帮也是如此。” “昨日某位大人亲来我控鹤司拜访,非要说这是一场江湖恩怨,所谓‘江湖事,江湖了’,我控鹤司身为朝廷衙门,实在不宜牵扯进江湖争斗之中。这话他说的漂亮,可内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可是小神仙,这位大人位高权重,我控鹤司招惹不起啊!” 小道士怒极反笑:“朝廷成立控鹤司,本就是用来管江湖中事。既然江湖事要江湖了,那朝廷要你们何用?这个道理,贫道是不明白的。既然不明白,贫道,定要找人问个明白!” 听小道士语气不善,赵司正急忙赔笑道:“小神仙,你老的确是神仙,可对方确实也是一尊大佛啊!我控鹤司,可哪方都得罪不起。” “小神仙,这次着实是我控鹤司理亏,以后我控鹤司定会有所补偿。还请小神仙原谅则个!” 见赵司正嘴上说得客气,实际上却不肯退让,小道士便知道,“某位大人”在控鹤司心中的分量,定是远在自己之上。或者说,远在红玉牙牌和杨大尉之上。 小道士气结,一咬牙,正想搬出圣上和杨后时,门口却传出一声大叫:“好!” 叫声中,一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脸上有春风,眼里有春水,正是,白衣杜春水。 杜春水说道:“江湖事、江湖了,那就是说,一切按江湖规矩来,是也不是?” 赵司正答道:“正是!” 杜春水一按手中长剑:“此事,我也牵扯其中,是也不是?” “正是!” “如此,按江湖规矩,我,白衣杜春水,挑战夺命烛和地虎帮!双方决一死战,生死自负,过后恩怨俱消,他人不得再起事端。” 赵司正眼睛蓦地大亮:“好个白衣杜春水,真好生豪气!只是杜大侠真得决定,只一人一剑,挑战一个绝顶杀手再加一个江湖帮派?” 杜春水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 杜司正大道:“好!杜某佩服。此战,我控鹤司可作证。” 小道士皱眉:“那我嘞?” 杜春水说道:“按规矩,天一道长自可参加生死决战。可道长并非江湖中人,便是退出,也无人能说二话。此战,有我杜某一人足矣!” 小道士摇头:“便是杜兄胜了,若‘某位大人’再不依不饶,杜兄怕是走不出这临安城。” “小神仙请放心。”赵司正正色说道:“我控鹤司多少还有些分量。我等担保,只要决斗符合江湖规矩,便是闹出再大的事,过后也定然无事!” “很好!”杜春水拨剑,剑光起,割白衣一节。 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白衣上,书写上一个大大的“战”字。 将战书掷给赵司正,杜春水朗声喝道:“三日后,城西城隍庙,子时,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正文 372 一人一剑,决战一帮 赵司正双手捧过血红战书,正色说道:“某预祝杜大侠手刃仇敌,某告辞!” 看赵司正离去,小道士叹道:“何苦如此?” 杜春水叹道:“不得不如此!” “都说江湖黑暗,可我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这官场远比江湖黑暗数倍。” “控鹤司的那帮子家伙,投靠了朝廷,成了鹰犬,再不像是个江湖中人。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眼光倒是很准。既然他们咬紧了牙关不松口,那就说明,这事真要闹将起来,天一道长定会落在下风。” “既然按官场上的规矩,你我必输无疑。那就不如按江湖上的规矩,由我放手一博!” 小道士问:“若是拼死一博,你有几成胜算?” 杜春水伸出一根手指:“若是只对战夺命烛,我有八成胜算。可若是加上地虎帮,呵呵,能在京城站稳脚的黑道帮派,哪个好相与?我怕是连一成把握都没。这最好的结果便是,以命换命,用我的命,换夺命烛的命!” “不到一成?”小道士惊道:“那你为何还要主动提出挑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杜春水叹道:“三年了,我那知己死了已三年。这三年来,我无日无夜不在想着报仇。而这次决战,便是我报仇雪恨的最好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按杀满楼的规矩,一旦有杀手暴露身份,那这名杀手必得从江湖中消失。否则为保守秘密,杀满楼便会亲自出手,将这名杀手从世间抹除。所以,我再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就大有可能再没了机会。” 小道士叹道:“为了帮朋友报仇,你就甘愿舍弃自己的命?” “自然!”杜春水正色说道:“江湖中人,轻生死,重承诺。即在他坟前发了重誓,我就必得完成,纵是牺牲自己,也再所不惜!” 为了一诺,付出三年心血。最后明知必死,也不惜拼死一博。这,便是江湖人。 不由地,小道士想到了青城六剑。 于是他长叹:“杜兄,我看不懂你们江湖人。可请相信,我定不会让你死去!” 城西,城隍庙。 城隍庙向来是一处热闹所在,白天且不说,到了晚上也多有几分人气。 可今晚的城隍庙一带,却安静的如同鬼蜮! 子时! 漆黑的街道上,忽地亮起了一盏灯笼。 灯笼如豆,映出了一袭白衣如雪。 杜春水施施然前行。 来到城隍庙前,树后忽然跳出数名大汉。 一声呼哨响,原本漆黑一片的城隍庙附近,忽然亮出了许多的火把。火把四散游走,一会儿,围在了杜春水身周。 杜春水不动,依旧,脸含春风,眼带春水。 鼓掌声起,一人分开帮众,大笑着说道:“好,好,好一个白衣杜春水,果真是,一人一剑来赴会。这份胆量,某佩服!” 这人身旁一帮众笑道:“弟兄们找了两遍,某才相信,这家伙还真是一个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瓜?” 另一人奇道:“明明来了两个人啊!那左手提灯笼,右手捧剑的家伙,难道不是人?” 先前那帮众骂道:“瞎了眼啊!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懂武功,就是用来配合人家耍帅的小跟班,你将他算进去做什么?” 杜春水不理耳边的聒噪,淡淡说道:“我来了,他嘞?” 为首之人手一引:“请,杜大侠。” 决战之地,自然不会是在城隍庙中,而是在庙后一处仓库中。 当厚重的木门缓缓关上时,本就暗淡的仓库中,更是幽暗。然后齐刷刷的脚步声响,一时只见四周人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 白衣杜春水依旧白衣飘飘,便连眼中的春水,都不曾少上一分。 一根硕大的火把“蓬”地燃起。便见,仓库尽头,端坐着一人。 那人鼓掌说道:“好一个白衣杜春水,果真敢轻身赴死!哎,某这地虎帮中,可没你这样的人物。” 他正色说道:“杜大侠,若你肯降伏于某,某免你一死。且地虎帮中,你便是副帮主,只位居某冲天虎之下,如何?” 杜春水淡淡说道:“天上的雄鹰,岂肯停留在老鼠窝中?” 这话一说,地虎帮众帮众大怒,一时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冲天虎冷哼一声,仓库中立时寂然无声。 他冷冷说道:“这么说,你是要执意送死?” 杜春水说道:“我今日来,不过是杀人,且自杀。” 然后他喝道:“我要杀的人,可在?” 一团漆黑中,幽幽亮起了一盏红烛。一个阴影持烛端坐,冷冷说道:“某在!” 此时有微风吹过,红烛晃了两晃,便即熄灭,那人重又隐于黑暗之中。 杜春水皱眉:“点起一支红烛,便算是夺命烛?” 黑暗中,那人冷哼一声,然后一箭悄无声息地刺来,正中杜春水身边的火笼,火笼立灭。 杜春水喝道:“果然是你!” 冲天虎笑道:“既然是必胜之局,某等自然用不着与控鹤司翻脸。” 火把熄灭,那小跟班“啊”地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取出火折子,晃起,将火笼点上。 笨手笨脚地点上火笼后,那小跟班颤声说道:“这是要杀人吗?” “杀人不好,只有该死的人才该杀。这里这么多人,难道个个都做了坏事,个个都该杀?” 这话一说,众帮众大笑。 冲天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他伸手一扯,一声痛呼,他身后一个女子被扯得跪倒在地,惶恐地看着他。 冲天虎捏住那女子的下巴,狰狞地说道:“贱奴,你说,某对你秋家做了什么?” 火把下,那很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吓得全身发抖,她颤声说道:“奴家不,不敢说。” 冲天虎狞笑道:“说,不说,你懂得!” 那女子眼中泪珠滚滚而下,她哭道:“虎爷看上我秋家的店铺,就诱我大哥赌博,骗他借下印子钱,再逼他将房契、地契偷了出来。我爹气不过,就想买通关系,上衙门告状。可,可是……” 她大哭:“可是虎爷半路上将我爹劫下,再,再派人将我家一家老小全抓进这仓库中。然后,然后虎爷杀了我爹爹、我大哥,再,再糟蹋了我姐和奴家。” 冲天虎大笑道:“你姐被某的兄弟给生生地干死。某留下你,这是为什么?说!” 那女子哭道:“奴家还是处子,生得又好看,虎爷就要奴家作一世的贱奴。” 冲天虎呵呵笑道:“某留了你一命,你感不感激?” 那女子拼命点头:“感激,奴家感激。” 冲天虎厉声喝道:“既然感激,还不快做?” 那女子吓得软倒在地,然后立即抖索着爬起,颤抖着拉开冲天虎的腰带,掏出了那不文之物。然后,低下了头。 竟是,当众吞吐了起来。 仓库中,立时鬼叫声不绝。 冲天虎喘着粗气,大声喝道:“弟兄们,某该不该死?” 众帮众齐声喝道:“该死!” 冲天虎再喝道:“弟兄们,你们该不该死?” 众帮众哈哈大笑,乱七八糟地答道:“该死。” 冲天虎手一挥,仓库立时又一静。 他手指了一圈,狞笑道:“这里的人,都是我地虎帮的核心人员,个个都该死。可那又怎么样?” 他怒指杜春水,厉声说道:“我们这些该死的人,会活得好好的。而你,这个不该死的大侠,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杜春水一声叹息,不动不语。 而他身边的小跟班,却上前一步,正色说道:“我有一夫人,其杀气之重,天下罕见!但她从来都不敢杀不该杀的人。每次大开杀戒前,她都会分别问三个人,要杀的人是不是该杀。如果有其中一人说不该杀,那她就不会杀。” “我一直觉得,她这个习惯很好。所以在杀人之前,我也想问一下,你们,该不该死。” “而你们的回答是,该死。” “既然该死,那请,去,死!” 冲天虎不顾身下女子的吞吐,霍地起身,喝道:“你是谁?” 小跟班抬头。灯笼下,是一张眉清目秀、极是好看的脸。 他微微一笑:“贫道,天一派道士张天一!” 天一派道士张天一!这话虽轻,却在仓库中炸起了一声响雷。 众帮众大惊,有人便失声叫道:“是小神仙,竟是小神仙。” “天!是小神仙!” 便连冲天虎也不复之前的嚣张,他惊道:“这次江湖决斗,你,你不是不参加吗?” 小道士叹道:“佛家讲因果,道家讲慈悲!贫道一心修道,极不愿手上沾上血腥。可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冲天虎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坐定后,他一瞪眼,哈哈大笑:“京城里人人都传你是小神仙,还说你仙术通神、无所不能。可某不信!” 他戟指怒喝:“你若真是神仙,杀满楼岂敢杀你?你若真是神仙,还怕区区凡人的刺杀?这说明,你,也会死!” “哼,今夜我地虎帮精英尽在此,只要你能死,那不管你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你都得死!” 这话一说,众帮众的骚动立时平复不少,更有胆大的,手里舞着鬼头刀,疯狂叫嚣。 小道士叹道:“贫道的确会死。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一天之内三波绝杀,贫道都安然无羔,尔等不过区区阴沟里的地老鼠,能奈贫道何?” “贫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本不欲大开杀戒。但既然各位该死,现在又一心求死,贫道又能奈何?” 说着,他团团一拱手,正色说道: “抱歉!各位,请,死!” 正文 373 抱歉!各位请死 当这个“死“字说出口时,仓库中,瞬时漆黑! 分散左右,整整六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忽地,齐灭。 与之同时,小道士用尽全力,猛一退。 这一退,黑暗中,一支无声无息的利箭,正正插在他方才站立之足。 这片黑暗来得太过诡异,众帮众无不大惊。 有人叫道“火,火”,话音刚落,就听他一声惨叫,然后轰然倒地。 有火折子亮起,可火才闪过,便又一声惨叫,重又一片漆黑。 冲天虎大喝:“点火!” 火点不起来。 火折子只一亮,便有一声惨叫。一时黑暗中惨叫连连,竟不知是什么敌人,竟不知有多少敌人! 地虎帮的帮众再凶、再狠,可在这样完全看不到、更是逃不掉的杀戮面前,也尽数胆寒! 所有人纷纷躲避,无人再敢吹亮火折子。 见情势危急,冲天虎一声大喝,身子窜出,一连三拳,击在仓库的一面墙上。几声闷响,那墙立时破了一个大洞。月光,从洞中透了进来。 光、有光,地虎帮的帮众这才缓过一些,他们看去,惊恐地看到“小神仙”正站在仓库中间,似乎从未动过分毫。 而他身边,有着一个用符篆和法器布成的法阵。 “哎,晚了!”小道士叹道,然后他骈指一点,喝了起“起”。 那本就暗淡的月光,忽地明显一暗。于是,无人不大恐! 冲天虎怒吼一声,猛地杀来。一拳,挥出一声厉啸! 守在小道士身边的杜春水,冷哼一声,一剑,刺出一条惊鸿! 拳剑相交,一声巨响。 巨响起,冲天虎那高壮的身后,忽地闪出一条人影。 人影刚现,还要空中,便是一箭,就要刺来。正是,夺命烛! 可这一箭还将出未出,夺命烛的身子就猛地一晃。于是这原本夺命的一箭,无声无息地,钉在了屋梁上。也不知差了有多少。 夺命烛眼蓦地圆睁,他忽然弃弓,双拳猛出。 然后淡淡的月光下,众帮众看到,莫名其妙地,夺命烛的两只拳头,忽地炸开! 是炸开,血、肉、骨,一时纷飞。 夺命烛痛叫一声,掉落地上,他身子一晃,转身便逃。 可莫名其妙地,他的腿上忽地多出了两个窟窿。夺命烛痛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恐怖的一幕,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黑暗中,莫名其名的杀戮是让人恐惧。可明明看在眼中,却更是莫名其妙的杀戮,更让人恐惧! 众帮众竟皆崩溃! 绝望之中,有些帮众激起了心中的凶性,他们啊啊大叫着,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小道士扑来。 小道士轻轻一叹。 这一叹后,仓库外透进来的月光,似乎彻底地,被黑暗吞没。 黑暗中,那些冲进来的帮众,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竟都惨叫着,忽然倒地,立即身死! 冲天虎再是凶蛮,也吓得魂飞魄散。他大吼一声,拼尽全力,一拳逼退杜春水,转身便逃。 可刚一转身,他的身子便莫名其妙地,在空中一僵。 只这一僵,一柄长剑如水,已从他的后背穿心而过。 冲天虎发出了一声叹息,倒地,身死! 他一死,残留的帮众再忍不住,纷纷向墙壁上的大洞那跑去。便是死,他们也要死在外面,死在有月光的地方。 可,向月光冲去的帮众,一个个地,诡异倒地! 当洞口处倒下了一长串尸体时,仅剩的几个帮众瘫倒在地,他们看着杜春水,哭着哀求道:“杜大侠,求你杀了我,求求你,快快杀了我。” 杜春水叹道:“小神仙,这几人已吓破了胆,就是捡了一条命,也再不敢作恶。不如就此放过他们吧。” 一团明显比别的地方,更是漆黑的黑暗中,小道士的声音传出:“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走吧。” 然后他轻叱一声:“收!” 那团更浓的黑暗,渐渐消失。 小道士缓步出来,看着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目光呆滞的那几个帮众,叹道:“三尺之内,必有鬼神。以后,不得再作恶。” 那几名帮众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磕了几个头,相互搀扶着出了大洞。 沐浴在月光下,他们才似回过神来,个个大哭着,疯狂跑开。 于是原本喧嚣的仓库中,只剩下了一地的死人,还有杜春水和小道士,还有,夺命烛! 杜春水走到夺命烛身前,抓住他的脖子,厉声问道:“说,你上头是谁?” 夺命烛恶狠狠地看着他,吐了口血水。 “我来!”小道士低下头,淡淡地问道:“你的上头是谁?” 见到小道士,夺命烛眼里闪过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一咬牙,正要再吐上一口血水,蓦地神思一阵恍惚,他痴痴呆呆地说道:“不知是谁,在天香楼。” 话音刚落,夺命烛身子猛地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道士,嘶声叫道:“这不是我说的。是你使的鬼。魔鬼,你是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 说完,他一狠心,竟是直接咬舌自尽。 看他口中鲜血狂涌,杜春水大怒,手出如风,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他怒道:“我不让你死,你岂敢死!” 小道士虚空画了张止血符,往夺命烛口中一送。神乎其神地,那血立即缓缓止住。 杜春水持剑,跪在地上,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然后他起身,拭去眼中的泪,恨声说道:“兄弟,我为你报仇了!” 剑光一闪,一颗大好的头颅,滚落地面。 杜春水看着小道士,深深鞠躬,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用谢。”小道士转身,看着京城的某处,叹道:“天香楼,竟又是,天香楼!” 两人出了城隍庙。 来时,小道士扮作跟班,低着头,走在杜春水身后。去时,杜春水竟刻意地退后一步,似不敢与他并行。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杜春水问:“小神仙,那天你没有说,要参加这次生死决战。这一次你为何要扮作跟班,偷偷地跟来?” 小道士解释道:“我用得是道术。这世上唯有道术才克制道术,便连佛法也差了一截。我武功不怎样,若是让地虎帮的人打探到我会来,请动几个厉害的道士,这场决战我怕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杜春水叹道:“仙长的道术,真通神啊!幸好,万幸我不是仙长的敌人,不然……” 他摇头,显是想起了,仓库中那场惨烈而诡异的杀戮。 小道士却是看向了腰间的鬼珠,这场杀戮自然不是他的功劳。他不过是布了一个聚阴阵,聚集仓库中本就浓郁的阴气和怨气,为大开杀戮的柳清妍,多少提供了一些助益。 真正出手的,柳清妍自然是绝对主力,柔儿的摄心术,在关键时刻也帮了大忙。便是吴姐姐,也灭了一盏火把。 想到一片漆黑中,那绿衣飞舞、长发飘飘的绝色丽人,身形缥缈间如幻如仙,身姿真真极是绝美。但在这绝美之下,却有三条鬼索如闪电般飞舞,每一击必会带走一条人命,绝不落空。 哎,柳清妍杀人,便如许若雪般,美的死人,也吓得死人!哎,那几年的血腥,终究还是改变了曾经的无双才女。 杜春水问:“天香楼那,小神仙想要如何处置?” 小道士停下脚步,正色说道:“杜兄,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勿得再称我为小神仙。如从前般,叫一声天一道长即可。” 杜春水迟疑了一下,笑道:“好,天一道长。” 小道士这才答道:“当日共有三波刺杀。第一波夺命烛,他的上头在天香楼;第二波巫女,她的身份是天香楼的一个乐师。由此可见,天香楼必是杀满楼设在京城的一个点。” 杜春水大喜:“杀满楼从来都是单线联系。便是那神秘的楼主,也不知他手下到底有多少杀手,各分布在何处。若是将天香楼的这个点连根拔掉,呵呵,至少几年内,杀满楼在临安城,便是一只去了爪子、拨了牙齿的老虎,再构成不了多少威胁。” 小道士叹道:“这个道理,我自是明白。可天香楼,不好惹啊!” 杜春水默然。 两人再走了一段。 小道士忽停住脚步,看着夜空,说道:“天香楼不好惹,我张天一便好惹?既然不除去这柄悬在头上的剑,我连做梦都不得安宁,那不管这剑握在谁的手中,我也只能,斩断它!” 杜春水正色说道:“今晚若不是你出手,我死便死了,大仇能不能报,那还是二话。” “我别无所长,唯有一身剑术。天一道长,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刀山火海,我白衣杜春水,也会为你闯一闯!” 看着他眼里的郑重,小道士一拱手,说道:“多谢!” 回到太清院,小道士先洗了一个澡,细细地洗去了,那其实便不存在的血腥味。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小道士提了坛酒,在后花园石亭中对月独酌。 鬼珠微微一震,柔儿等三女出来,默默地站在小道士身边。 一时,没人说话。 今晚的这场杀戮,终究很是惨烈。这几人绝非嗜杀之人,当从杀戮中醒来后,心境自然极是复杂。柔儿和吴姐姐更是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喝了一坛酒,借着醉意,小道士将酒坛掷于地上,摔得粉碎。 他一把抱过柔儿,说道:“今晚,我抱着你睡。” 柔儿羞涩地点头。 看向柳清妍和吴姐姐,小道士说道:“今晚,你们也别走。” 啊!三女大惊,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道士叹道:“我绝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大家呆在一起,心里总会舒心些。” 三女互看了一眼,竟齐齐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一晚,小道士鼻中,尽是女儿香! 正文 374 枕边美人如梦 天明。 当睁开眼时,怀中伊人已不在。 昨晚的一切,于是更像一场梦。 应是梦吧。只有在梦中,这一张大床上,才会并排躺着自己,还有,三个绝色美人。 虽然搂入怀中的,只有小美人。可自己一睁开眼,便能看见两个大美人。自己一闭上眼,便似乎能闻到女儿身上的清香。自己一凝神,似乎便能感知到,不远处那两个温热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软玉温香自然不过是小道士的想象,柳清妍和吴姐姐纵是再美,也只能远观,不可近触。可远观便够了,那种本就绝色的美因为朦胧所以会显得更美。美的只需看着,便能让每一个男人,心神俱醉! 初醒来的小道士还沉醉在这份宿醉中,于是心中免不了地荡起了一些绮念:若是能夜夜如昨夜般,那该多好! 若是,若是能对柳清妍和吴姐姐,也能如对柔儿那般,那就极好、好极! 这份绮念一起,小道士立时呼吸急促,便连身子也热起来。他不敢再呆在床上,急急起身,在室内踱了几圈。 当那份绮念沉淀下去时,小道士摇头苦笑:你在想什么啊!柳清妍是绝世才女,心心念着的,只有绝世才子。自己不过读了一些道藏,怎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吴姐姐更不是说了。她可是*啊!虽然她已身死,她夫君也已死,可她的儿子还在人世。并且,她所有的爱,已在前世消耗殆尽! 清醒过来的小道士摇了摇头,洗漱去了。 小道士出了门。赵司正自然在门口侯着。 一见小道士,赵司正立即深施一礼,抬起头时,他脸上已满是恭敬,和畏惧! 他敬畏地说道:“仙长的神威,某服矣!” 哦?小道士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昨晚城隍庙的那场杀戮,自然逃不过控鹤司的眼睛。 沉吟了一下,小道士说道:“即是决战,生死自负,过后恩怨俱消,贫道不想这事再起波澜。” “自然,”赵司正弯腰说道:“经过此战,京城中该知道的都会知道,小神仙的神仙手段用来灭鬼,无鬼不可灭;用来杀人,也无人不可杀。” “小神仙且放心,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名望或许不能阻止某些人的狂妄,但加上杀戮,却定能让所有人清醒!” 小道士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而赵司正亲自执鞭,护送小道士去了通玄观。 从通玄观回来后,天已黑,赵司正将小道士迎下车后,却没急着告辞。他从车厢中提出一个小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码着足足十锭金元宝。 “这是什么意思?”小道士皱眉。 赵司正笑道:“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他无意与小神仙再起冲突,就想用这些黄白之物,消了这场过节。” 小道士一挥手:“黄金拿回去。告诉他,这事我本就不放在心上。我没兴趣知道他是谁,更没兴趣与他再生龌蹉。只要往后他不招惹我,我和他便井水不犯河水。” 看小道士转身便要离去,赵司正叫道:“小神仙且慢。” 他压低声音劝道:“在下自然知道,小神仙是神仙中人,对凡尘琐事定不会在意。可那位大人不知道啊!” “若是小神仙不收这些金元宝,那位大人定会以为,小神仙是不想与他和解。这样一来,他必会视小神仙为敌,想法设法地要对小神仙不利。” “那位大人位高权重,小神仙自然是不会惧他,可实在出没必要,平白无敌地多个敌人,是不?” 小道士苦笑,这么说来,这钱不要还不行?好吧,反正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钱财了。 进了后花园,小道士将鬼珠拿出,唤出柔儿诸女。 “今晚上,带几位美女去一个好地方。”小道士笑得很是奇怪。 “道士哥哥,奴奴怎么觉得,你笑得好坏坏哦。”柔儿柳眉轻皱。 一听这话,柳清妍立马警惕之心大起:“说,要带我们去哪?” “天香楼。” 吴姐姐奇道:“天香楼?那是什么地方?是酒楼吗?” 柔儿大叫:“不去,不去,才不去,道士哥哥好坏,坏死了。” 小道士笑得很贱:“乖乖柔儿,那可是全临安城男人最想去的地方哦,是个真真正正的好地方哦。” 见两位姐姐好奇地看向自己,柔儿无奈,小声地说道:“那,那是家青楼。” 青楼?柳清妍和吴姐姐先是霞飞双颊,继而怒上眉梢。吴姐姐只是有几分嗔怒,而柳清妍,三根鬼索腾地窜出,在小道士的喉间、心口舞啊舞的。 小道士一看要坏事,急急说道:“是去办正事,真不是办坏事。” 当下,他将天香楼的事说了个清楚。 说完后,他眼巴巴地看着柳清妍,谄笑道:“清妍,这事可非你出马不可啊。” 柳清妍冷哼一声,收了鬼索,转身就走:“嘴花花的男人不值得帮。” 我去,小道士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想酝酿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柔儿已一把抱住了柳清妍,哀声说道:“姐姐,帮帮道士哥哥,好吗?” 柳清妍脚步一顿,转身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说吧,要我怎么做?” 小道士心中狂赞了柔儿一千遍、一万遍,他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晚点我用鬼珠将二位送到天香楼。清妍你负责保护柔儿,以防万一。柔儿负责侦探天香楼,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柳清妍皱眉:“柔儿修为尚浅,为什么要由她来做那么危险的事?” 柔儿抗议道:“姐姐小看柔儿,柔儿修为进步很快嘞。” 小道士解释道:“天香楼里既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防范定严,关键处想来会贴上符篆,以防修行人使出神通来探听机密。” “柔儿与清妍你不同,她是生魂,便非纯粹的鬼身。生魂虽然以阴为主,但阴中有带阳。符篆中的真阳之气,对柔儿来说便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清妍你却不同,真阳之气正正是你的克星。所以此事只能以柔儿为主。” 柳清妍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柔儿脸上却笑开了花。 计较一定,小道士便安步当车,往天香楼那行去。 天香楼离东府大街便不远,不过片刻,小道士就赶到。觑了个空当,将柔儿和柳清妍唤出。 这样一连数日,柔儿每次都有所发现,却都不甚紧要。小道士花了半天时间,将所有的线索一一整理后,发现关键之处是一间密室。 这密室地处地下,出口极是隐秘,且有十余名护院把守。密室内外都布满符篆,且都是大有灵力的真符,柔儿强闯不得。 再观察了两天,柔儿发现,这密室另有一处出口,位处花魁王莺莺的书架后。只是这书架上,也贴有符篆。 小道士苦思之下,终于想出一计,便持了拜贴,去见杨大尉。 杨大尉大喜,亲迎出门,将他引入正堂。 奉上茶后,杨大尉笑道:“某多番相约,甥女婿都不曾过来,今日怎会有这空闲?” 小道士赫颜说道:“今日前来,是有事相请。” 杨大尉指着他哈哈大笑:“某说你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有什么要某相助的,你直接说来。” 小道士羞涩了,扭捏地说道:“我想请舅丈人,去天香楼王莺莺的香闺那,喝几杯小酒。” 杨大尉愕然,然后忍俊不禁。他拍着小道士的肩膀笑道:“原来甥女婿和某,是同道中人啊!” “这个好说,这个太好说了。今儿个,某豁出去了,不但为你请到王莺莺,还为你请到柳柔柔,让你一龙二凤,尽享两位花魁!” 小道士大惊,这个误会不得了啊! 他急急解释,可杨大尉只是不信。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将天香楼的事细细说明。 杨大尉皱眉:“甥女婿的意思是,要某找个时机,将王莺莺书架上的符篆污秽掉,让其失去作用。甥女婿借此役使鬼神,进入那密室中,一窥究竟。” 小道士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 他说道:“这是从张天师那求来的密法。将此破符尘融于水中或酒中,只需小小一滴,滴在符篆上,数个时辰内,符篆必成废纸。真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杨大尉接过纸包,迟疑了一下后,说:“此事好办,某定会办妥。” “只是,甥女婿,天香楼的背景可谓深不可测,某现在也算是个大人物,可对那潭浑水,还是一点都看不透。” “甥女婿,你确定,真的要去捅那个马蜂窝?” 小道士点头:“剑在头上,不得不捅啊!” “好,那此事便包在某身上。” 不得不说,杨大尉办事的确牢靠。不过第二日,他便借着争风吃醋的借口,引起了一场骚乱,然后悄悄地,污了那张符。 当天晚上,柔儿便顺利地潜入了密室中。 于是,小道士终于知道,这天香楼里,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正文 375 大宋心口上的烂疮 “什么!你说什么?”杨大尉失声惊呼。 “天香楼,其实是一个情报组织!”小道士正色说道。 杨大尉呆立片刻,长叹一口气:“是啊,青楼之地,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天香楼可是临安第一销魂窟,里面绝色无数。美色当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美人的诱使下,怎么可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哎,”他起身,苦笑:“现在想来,便是某在王莺莺的迷魂汤下,也说了几句不该说的东西。某生性还算谨慎,那些满肚子草包、只知勾心斗角的大臣会怎样,不问可知!”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人对天香楼竟如此看重,视若奇珍,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那人是谁?”小道士问。 “是当朝少傅,豫国公韩侂胄!”杨大尉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小道士失声惊呼:“堂堂豫国公,手执朝堂权柄,怎会做出这等事?” 杨大尉冷声说道:“天香楼明面上是一个李姓商贾出钱开的,背地里却是侍郎杨宏中在撑腰,可实际掌管的人却是韩侂胄!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某不好明说,但断然不会错。” “正因为韩侂胄独掌朝纲,他才要行使阴私之事。他朝纲独掌,又不能一手遮天,朝中对他不满的人,自有大有人在。朝堂芸芸众臣中,想要分辨出哪些是敌人,哪些可作友人,哪些已是自己人,那可极不容易。天香楼,无疑提供了这样一处绝佳的消息所在。” “再且,有天香楼在,手中定会握有某些大臣的把柄。那样,是友人的可以变成自己人,是自己人的可以保证他不敢背叛。是敌人的,呵呵,不好意思,管教他滚离京城!” “你说,有这样的利器在,韩侂胄他敢不视为奇珍!” 听着杨大尉话中浓浓的嘲讽,小道士长叹:“哎,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杨大尉皱眉:“甥女婿不信我?” 小道士正色说道:“我自然信得过舅丈人。” “只是,天香楼明面是一家青楼,暗地里是韩侂胄手中的利器,而且还是杀满楼的一个重要据点,但是,以上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 小道士斩钉截铁地说道:“天香楼,是他金国,设在我大宋的,情报组织!” “什么!”杨大尉跳了起来,失声惊呼。 他腾地起身,跑到书房外,左右看了看,再将门狠狠关上,然后神色紧张地在书房中踱来踱去。 杨大尉站定,额头上冷汗直冒,便是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甥女婿,是,是开玩笑的吧?对,你定是在开玩笑!” 小道士摇头,叹道:“我也希望是开玩笑,可确实不是!” “舅丈人知道我在天香楼密室那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册子。那上面汇集了我大宋朝廷的最新动向、兵力布置等重大机密,还有一些朝廷重臣的隐私。想韩侂胄再是排除异己,也用不着出卖我大宋的机密。” 杨大尉颤声说道:“韩侂胄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绝无可能投靠金国。也就是说,韩侂胄自以为自己掌控了天香楼,其实不过是被金国奸细所利用,借用他的庇护,大肆在临安收集我大宋的绝秘情报!” “天香楼已建立六年,几乎是韩侂胄刚一手握大权,天香楼便宣告开业。六年,整整六年,这临安第一销魂窟,也不知探知到了我大宋多少的绝密,更可怕的是,也不知手握了多少朝廷大臣的把柄,逼得他们为金国卖力!” “这,这是长在我大宋心口上的一个烂疮啊!” “这烂疮必得挖掉,不然,不然……” “甥女婿,那小册子何在?可在你手中?” 小道士摇头:“那密室防密极严,想要带出来,绝地可能。” 他从袖中抽出几张纸,递了上去:“这是我抄录下来的一些,以为证据。” 杨大尉匆匆翻了一遍,嘴里喃喃说道:“果然,果然!” 他霍地起身:“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大意。这样,得杨后相召,某下午会入宫一趟。甥女婿做好准备,最迟明天,圣上想来会召见。” 小道士脸垮了下来:“御前奏对,让我讲故事还行,让我讲别的,怕是不行。” 杨大尉断然说道:“那就只讲故事,讲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的故事。” 犹豫了下后,他叹道:“只讲故事,韩侂胄绝不可提及。” 小道士疑道:“这是为何?这事他可有大错。” 杨大尉叹道:“这事真查起来,最多查到杨侍郎身上,想要将韩侂胄牵扯进来,怕是不大可能。并且,韩侂胄对今上有‘定鼎之功’,圣上对他极是信任。凭这事,还根本动不了他。” “天香楼是韩侂胄手中的利器,此次除掉这柄利器即可,别的暂时不管。一个不好,就会打草惊蛇,那样反倒不美。” 小道士隐隐觉得,这样处置大是不好。可他对朝堂政治一窍不通。具体不好在哪里,却是说不出来。 第二日,杨后派人传召,小道士便进了宫。 有了红玉牙牌在,果然一路畅通。只需出示一下便即放行。浑不若上次那般,这里验身,那里登记,耽搁了良久。 到了坤宁宫,小道士大礼参见,杨后却坐在楠木椅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整整喝了半盏茶,杨后才瞟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给了你红玉牙牌,这是多大的恩赐?你倒好,只顾自己在那破院子里逍遥自在,也不知进宫来请下安。真真是,不识好歹!” 小道士心里叫屈:我去,皇后啊,你老惦记着我的宝贝柔儿,我避之都唯恐不及,哪还敢主动请安? 表面上他讪笑着说道:“圣人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贫道不过一区区小道士,哪敢轻易前来相扰?” 杨后冷哼一声,这一哼,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哪怕小道士生性淡泊,一时之间也直敢喘不过气。他心中骇然,急急低下头。 杨后说道:“信你才见了鬼。” 她一指案几上的白玉玉镯:“这个借你看下。” 啊!小道士苦着脸,说:“这个,贫道上次看过了。要不今儿个就不看了,好不好?” 这话一说,寝宫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个个骇然失色,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便是当朝权臣韩少傅,在圣人面前,也不敢如此放肆啊! 这小道士难不成真是神仙,砍了一颗脑袋,还能再生出一颗脑袋? 便是杨后,也小小地吃了一惊。当下将脸一板,淡淡说道:“你说好还是不好?” 这么回答,自然是不好啊!小道士哀声叹气,上前去取那玉镯。 马中侍见了,就想拿过镯子,转交给小道士,却不料杨后竟亲手取了,递了过去。 小道士接过玉镯,再掏出鬼珠,往玉镯上一碰。感知到柔儿进了玉镯后,他心里泛起了一阵强烈的欲望,很想揣了这镯子就跑。 杨后看出了他的心思,喝道:“拿来!” 小道士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地镯子递了过去:“圣人啊,什么时候再召贫道进宫?” 杨后对了嗤之以鼻:“你不是不想见我,能躲则躲吗?” 小道士大声叫屈:“哪有!圣人的风采、圣人的才学,实在是让贫道心生仰慕啊!要不,贫道过几日再来请安?” 杨后冷冷说道:“一个月后。” 小道士大惊,这怎使得?这些时日里,他和柔儿如胶似漆,双修之术正修得那叫不亦乐乎。一个月,那还不得想煞他,憋死他。 当下,小道士再也顾不得脸面,眨了眨眼,生生地挤出了几滴泪花。他哽咽着说道:“不能啊!圣人,这忒狠了。” 看他这怠懒的模样,杨后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那就十五天。” 小道士讨价还价:“也多了,要不,就五天?” 五天?杨后恨声说道:“滚,速速滚出我的坤宁宫。” 小道士无奈,眼含热泪,一步三回头。 眼看便要出了门,杨后终叹了一声:“那就十天!” 小道士大喜:“多谢圣人!十天哦,可不能再多了。” 看他离去,杨后再忍不住,“噗嗤”一声娇笑,嘴里嗔道:“这脸皮,真厚得很。” 一室的太监、宫女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装的无动于衷。但那诧异,却怎生也掩不过去,尽在心中翻滚。 “中官怎么这么看贫道?让贫道直疑心,自己的脸上是不是长出了一朵花。”小道士问。 马中侍点头哈腰:“小神仙是神仙,又不是妖怪,脸上怎会长出一朵花?” 然后他压低声音:“小的在圣人面前服侍多年,圣人虽说向来和蔼可亲,可小的知道,这份亲近不过是虚的。而圣人对小神仙,虽然有笑有骂的。可小的看得出来,这份亲近却是实打实的,可没来的半点虚假。” “圣人是将小神仙,当成自己的子侄啊!” 小道士心中微微一笑:那是!说起来,杨后可是自己的半个岳母娘,有这层关系在,能不亲近吗? 好一会儿后,马中侍才领了小道士,进了垂拱殿。 在这等了好久后,有中侍传召,传天一子面圣。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缓步踏进了,这大宋朝的权力中枢! 正文 376 京师重地,妄动刀兵 进了垂拱殿,小道士便看见官家正高踞龙案上,批改满案的奏折。 小道士大礼参见后,不敢相扰,便在一旁候着。 他偷眼瞧去,见一份奏折,官家拿来一眼扫过,即提笔,在上面批了一个字,然后丢到一边,速度那叫一个快。 小道士心中暗暗佩服:果然是我大宋朝的圣天子啊,这处理起天下大事来,真真了得。可见,我大宋的官家是何等的敏锐、聪颖!这真是我大宋之福啊! 可偷偷地看了几眼后,小道士忽然觉得不对:我去,这份奏折洋洋洒洒写了这么长,官家也只看了一眼,都未曾展开过,就算看过了。这哪止是一目十行,一目百行都不止啊,怕都有,一目千行! 于是小道士深深怀疑,这份奏折,官家到底看了没? 还有,为什么每份奏折上,都只批了一个字?“可”是一个字,“不可”是两个字,难道每份奏折上,都批了一个“可”! 难不成,我大宋的官家就这样批阅奏折?不管何人所奏,不管所奏何事,都只看一眼,只批一个字? 啊,不会这样的,定然不是这样的,小道士打了一个寒颤,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偷看。 没多久,满案的奏折便批阅了个干干净净。李太监端上参汤,再上前收拾好奏折,拿了下去。 喝了口参汤后,官家长吁了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些。可依旧神情疲惫,目带倦意。 小道士见了,心中暗叹:“官家的身体,可着实不好啊!” 不假思索,小道士上前一步,说道:“官家,看你精神不佳,贫道送你道符。” 说着,他不待官家回应,便虚空画符,再屈指一弹。 殿内寂静,只有蹲龙纯金香炉里散发出的轻烟,袅袅上升,带来一室异香。于是小道士的这一声,便分外刺耳。 官家哪会料到,自己未曾开口,小道士便敢先说话,一时“啊”地一怔。这一怔间,小道士画符已毕。 见那手指遥遥向自己一弹,官家还未曾反应过来,他身后如泥塑木雕般站着的一个太监,蓦地双目圆睁,眼中精芒暴闪。 小道士便见眼前人影一闪,一只鸟爪似的手向自己咽喉抓来。出手竟毫不留情,一击立见生死。 那速度,快,极快,比许若雪还快。快到小道士明明想躲开,可身子都还没来得动弹分毫,死亡已降临。 关键时刻,官家轻喝一声:“慢!” 这声“慢”一出,那已扣住小道士咽喉的鸟爪蓦地凝滞不动,小道士这才来得及眨了下眼睛,冷汗立时冒了出来。 官家再说:“退下。” 小道士便见眼前一空,那太监已消失不见。他抬头一看,才看到,那太监正站在官家身后,依旧如泥塑木雕,似乎从未动过。 小道士浑身一僵,再一松,汗流浃背。 官家闭目感知了一下:“果然精神好了许多。这符,是宁神符吧。” 一个轻举妄动,便差点命丧黄泉,亲身体验了番天威之后,小道士的心里不由地多了几分敬畏,他恭敬应道:“皇上说的极是,这正是宁神符。” 官家点了点头,赞道:“虚空画符,符有此灵效。啧啧,我接触的道士虽不少,可有这份本事的,还真没两人。” “只是,”他笑道:“未经许可,擅自画符,若不是我喝止得及时,天一子,你的这番好心,可就要了你的小命!” 小道士苦笑:“这次是贫道鲁莽了。贫道向来在山野中修行,尘俗中的规矩都知之甚少,宫中的规矩那更是不通。” 官家教训道:“这可不行,宫中规矩严的很。这样,”他对李太监说道:“天一子出宫前,你安排个大太监,教教他。” 李太监恭敬应“是”。 将身子靠在大师椅上,官家懒懒地说道:“听圣人说,你有个故事要说给我听。现在得了些空暇,你且说说吧。” 小道士便清了清嗓子,跟说书似的,讲了起来。 江湖中事,官家何曾听说过?特别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的出手,一天三绝杀,次次奇诡,次次惊魂,听来实在是惊险刺激。官家一时激动到无法自抑,在殿内走来走去。恨不得即刻化身为绝世侠客,一剑将该死的杀手斩成碎片。 待听到城隍庙里的那场生死对决时,官家双拳紧握,脸涨得通红,紧张的便连呼吸都似忘了。李太监见状吓了一跳,狠狠瞪了小道士一眼,赶紧上前,帮官家顺顺气。小道士也骇然,急急噤声。 待缓过气来后,官家催道:“正听得好好地,怎地打住?莫非你是要像民间说书人一样,要朕打赏你一下。” 小道士笑道“岂敢岂敢”,当下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这次学了个乖,再说到紧张刺激处,便特意将语速缓了下来。 说完杀满楼的故事,小道士正想引出天香楼的故事,不曾想官家问李太监:“那白衣杜春水是何人,真这般了得?” 这话问的,李太监只能苦笑。好在官家身后那泥塑木雕般的太监答道:“白衣杜春水,其父是崆峒剑派名宿,其师号称中都神剑。他一人身兼两家之长,在年轻一辈中,剑法可排前三,与另两人合称为‘剑中三杰’” 官家再问:“剑中三杰,那另两杰是谁?” “一位是摘星剑许不离;另一位是血海飘香许若雪。” 我去,小道士大惊,原来我夫人还是所谓的“剑中三杰”之一。 “许若雪?”官家看向小道士,说道:“这名字好像有听你说过,就是那位跟你纠缠不清的女侠,对不?” 什么叫,跟我纠缠不清?小道士苦笑,只能点头。 看官家兴致勃勃地还要问下去,一旁的李太监提醒道:“官家,时辰可不早了,再一会儿,李侍郎几人,可还候在外面嘞?” 官家立即催道:“天一子,你快说,将后面的说完。” 小道士便趁机将天香楼的故事说了出来。 官家起初听得大是有趣,可越听到后面便越怒,到后面他拍案而起:“天一子,你说,那天香楼是金国设在我大宋的情报组织?这六年来,从临安城中探得了无数机密?” “正是,”小道士正色说道:“贫道知此事事关重大,岂敢诳言?” “此事,你可有证据?” “自然有,”小道士从袖中取出那几张纸,递给李太监。官家接过,只看了几行便大怒,猛地将这几张纸一丢。李太监大惊,急忙跪地:“皇上息怒,请莫动气,伤了身子。” 缓缓靠在大师椅上,官家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天一子,此事若是属实,你便立了大功。你说,要朕如何赏你?” 小道士摇头:“贫道是修行之人,向来闲云野鹤,不敢受皇上恩赐。再说,这天香楼也是杀满楼在临安的据点,天香楼若是垮了,贫道也能睡个好觉。” 官家点头:“你即不要赏赐,我也不与你客气。你退下吧。” 小道士深施礼,缓缓退下。 临出门前,他听到官家喝道:“传,韩少傅。” 小道士身子一顿,这才明白,自己先前隐约觉得哪处不好,不好便在此处。 既然天香楼的事,不能将韩侂胄牵扯进来。那到时处理此事的,定是此人。由他负责,天香楼的事能碍得了他分毫? 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小道士也毫无办法。在内侍的带领下,乖乖地去学习宫中规矩。 回到太清院,天已黄昏。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 哎,好生奇怪啊,这院子一直空荡荡的,可前些天里从不觉得寂寞。而今天,为何感觉如此寂寥? 天一黑,柳清妍和吴姐姐便从鬼珠中飘了出来。 柳清妍恨恨地看着他:“好个张天一,连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竟给别人要了去。我深切地鄙视你。” 吴姐姐也恨恨地看着他:“哼,这次我也不帮你。” 看着两女手牵着手,飘然离去。小道士再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满院的寂寞,可被这满天的黑暗,要浓得太多太多。 成了孤家寡人的小道士无聊地出了门。 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中,他往天香楼那行去。 可才走了没几步,一阵喧嚣声响,一群兵丁跑了过来,将大街拦住。然后便是络绎不绝的兵丁,连绵不绝地围来。 到后面,兵丁如蚁,个个手中拿着火把。火把熊熊,照得这一片亮如白昼,将这天香楼围得真真是水泄不通。别说人了,便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天香楼是临安第一销魂窟,此时正是热闹时分,自然有好些贵人闹将起来。 “好胆,某乃兵部柳侍郎,你等是九门步军巡捕营,还是左右翼前锋营,竟连某都敢困在其中,想造反了不成?” “我是当朝御史中丞,行在重地,你等妄动刀兵,将你们的统领叫出来,某必得将他参回家种田!” “哼,一些贼配军,什么时候得了沷天大的胆。我倒想试试,你这刀枪,可敢伤我一分?” 见有些贵人叫嚣着,往枪口上撞来,前排的兵丁下意识地就要闪避。 一军官蓦地喝道:“有刺客潜入宫内,欲对圣天子不利,现已逃入天香楼。某等奉旨兵围天香楼,一应官民务得配合。若敢强行反抗,不论官兵,不分勋贵,皆,杀无赫!” “众儿郎听令,闭上眼,挺直枪,不得后退。谁若是敢退半步,定斩不饶!” 这番杀气凛然的话一说,被围着的贵人脸上虽愤恨,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道士见了心中大赞,下午才进宫,距今不过两三个时辰,官府就已然有了大动作。 我大宋的官府,什么时候竟这般了得? 正文 377 火烧天香楼 这番布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且执行起来雷厉风行,竟没打一丝一毫的折扣,让小道士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山以来,所见甚多,那些当官的是什么德行,小道士岂会不知? 他心中感叹,哎,要是我大宋的官员,个个都能如今晚这般有作为,那什么金国,大宋只需吹口气,定能让它灰飞烟灭。岂还容得,龟缩在这江南之地? 小道士正感叹间,便见十几顶官轿赶到。 听着身边人的声声惊呼,小道士才知道,那当先一人正是韩侂胄,而他身后的人,竟无一不是当今朝廷重臣。 在这个夜晚,在这条街道上,大宋身在临安的文武重臣,不在天香楼里,便在天香楼外。 看到如此声势,那些心中恨恨的贵人,个个知机的闭上了嘴,脸上多了几分紧张。 韩侂胄朗声喝道:“各位,有刺客胆大包天,意欲行刺圣天子。天子怒极,责令我等务必将刺客捉拿归案,以正天威。此事事关重大,请各位多多担待一二,务得配合。否则,便以,同谋论处!” 韩侂胄可是当今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从他口中吐出“以同谋论处”这五个字,分量自然极重。于是,场中骚乱立止。 小道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权臣,心道,倒是生了一张好脸皮。还有,真个好大的威风! 有官员便问:“少傅大人,请问此事当如何处理?明日某等还要上衙,总不能就这样呆在此地。” 韩侂胄笑道:“自然不能!各衙官员自可在本衙长官的认领下回府。如本衙长官不在,可验明正身,再每三人联名互保后离开。至于各位的下人,且与天香楼的小姐、杂役押于一处,待各位写了担保书,确定无误后方可领回。” 说着,他一指身后一圈明显是混混模样的人,正色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那刺客极可能便是天香楼的人,若是有人敢不识好歹,妄图将天香楼的人带出去。不管是谁,必以‘同谋论处’!这话,本官已说得清楚、说得明白,还望各位自重。否则,别怪我韩某人不讲情面!” 众贵人齐齐应是。 这样处置,自然动作甚慢,可韩侂胄并一帮朝廷重臣,铁了心地守在那,绝不敢轻易放走一人。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忽然,一个官员怒道:“某是职方清吏司员外郎吴得艺,这是某的宠妾,某愿为她担保,怎么不可以带回去?” 有一武将上前劝说,吴员外郎只是一力坚持。见他真立了担保,那武将无奈,挥一挥手,放人。 吴员外郎带着他的宠妾,便往外走着,忽听一个混混叫道:“那人我识得,是天香楼的一个小姐,艺名飘香。” 吴员外郎浑身剧震,大叫道:“你胡说。” 韩侂胄手一挥:“拿下。” 一兵士将那女人的头抬起,几个混混叫道:“是极,就是飘香。” 吴员外郎一声痛叫,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他立即膝行爬着,爬到韩侂胄面前,抓着他的裤脚,哀声哭道:“少傅大人,某与飘香情投意合,见她哭得实在可怜,某一时心软,才犯此大错。求少傅大人看在某平日忠心不二,一心侍奉的份上,饶了某这一次。某以后便是死,也会报答少傅大人啊!” 韩侂胄弯下身,抓起他的头发,就是一个耳光打过来:“职方清吏司员外郎,品秩虽不高,却是何等清贵!某见你识大体,这才花了好一番心血,抬举你做了这个位置。可你为了区区一妓女,竟生生地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你,太让我某失望了。” 他手一挥:“剥去官服,打入大牢,听候发问!” 吴员外郎直被几个官差拖了一段路后,才如梦初醒,疯狂地叫道:“少傅大人,某是你门下走狗啊,某是你养得一条好狗啊,某是一条能办事的好狗啊。求少傅大人救某,求少傅大人救某啊!” 韩侂胄摇头,长叹一声,再睁开眼时,眼中愤怒如炽。 他一指飘香,冷喝道:“杀了!” 飘香“啊”地一声惊叫,软倒在地,哭道:“大人,小女子冤啊,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刺客?小女子只是一时害怕,这才垦请吴员外郎带着离开。小女子是冤枉的啊!” 她姿容极佳,这般哀哀哭求,见者无不怜悯。 可怜悯没用!那武将抽出腰间钢刀,走到她身后,大喝一声,一刀砍下。 鲜血迸出,一颗美艳的头颅,滚落尘埃! 无数人大惊,好些人惊叫! 那武将双手捧着血淋淋的钢刀,跪在地上:“少傅大人,那员外郎一力坚持,某是武职,实在不敢阻他。求少傅大人开恩,饶了某这一次。” 韩侂胄冷冷说道:“就这一次,某降你一级。若有下一次,以同谋论!” 那武将浑身剧震,说道:“末将懂了!” 再站起身时,他已双眼发红,手按钢刀,看向圈中的贵人,如看待宰的羔羊! 这样杀了一条好大的鸡,谁还敢胡来。一时无人再敢说二话。 夜,已深。 天香楼外的一幕,还在继续。 小道士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侂胄,转身,离去。 他叹道,自古以来,能成为权臣的,谁没有几分真本事?看他这晚的布置,计划周密,行动迅速,执行坚决,真真是,好手段! 可惜啊,如此人杰竟成了道爷我的敌人。我去啊,道爷我明明和他无冤无仇的,好不? 天,要亮了。 熟睡中的小道士,忽然被一种乍然响起,却震天般的喧嚣声惊醒。他睁开眼,正看到窗棂那有红光明灭。 这是怎么了?小道士急急起床,推开窗子一看。 火,大火,冲天的大火,冲天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火起处,正是,天香楼! 是天香楼! 小道士呆了一呆,然后一股彻骨的冰寒从他的心底猛地窜出,直透他的眉间,将他整个人冰在了原地! 僵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的身子才猛地一颤。他忽地抓起衣服,边往身上套着,边往外冲去。 用最快的速度,小道士冲到天香楼外,然后目瞪口呆! 那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天香楼,已化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火把,正在天地间,张狂地狞笑。 在这红艳艳的狞笑中,小道士分明地看到了,无数的冤魂,在烈火中挣扎,嚎哭!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小道士冲了过去,抓住一个兵丁,摇晃着他的身子,叫道:“火,救火啊,快救火啊!” 那兵丁大怒,举枪便要打。看了看小道士身上的道袍后,他忍了这口气,恨声说道:“要你这贼厮多什么事?没看到已经在救火吗?” 没看到已经在救火吗?小道士指着那些慢吞吞地走着,慢吞吞地提着一桶水,慢吞吞地隔着数丈远,把水往地上一倒的兵丁,说道:“这是在救火吗?” 再看了眼周围如临大敌,刀枪林立,将火场外守得密不透风的无数兵士,小道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苦笑:“我明白了,这就是一场谋杀,一场大谋杀!” 天还没亮。 小道士奔走在大街上。 他敲打着一扇大门,叫道:“出来,出来!” 门开了,家丁将他引入书房。 小道士冲进去,一把抓住杨大尉,拖着他就往外走:“火,大火,他们把天香楼烧了,整个地烧了。那里有百多条人命啊,不是一条两条几条,是百多条人命啊!” 杨大尉用力挣脱开,叹道:“某知道这事。” 小道士跳了起来,怒道:“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去阻止?你怎么能不去阻止?” 杨大尉摇头:“某也想阻止,可某阻止不了。” 小道士叫道:“好,那我连夜进宫,去请圣旨。” 杨大尉大喝:“且慢,你以为皇宫是你家,想进便得进。并且,” 他叹道:“这世上,没人能阻止得了这场劫难,包括官家。因为,这是所有朝堂重臣一致作出的决定!不是某位大人的决定,而是所有朝堂重臣的一致决议!“ 他苦笑,摇了摇头:“某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大宋的官员,如此齐心协力!” 小道士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几步:“怎会如此,这事怎会如此!” 杨大尉叹道:“因为这事牵扯实在太大了!”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美色之前,美酒之下,天香楼不知道从我大宋朝获得了多少机密,拉拢了多少官员。这事谁也担当不起,谁也负责不了!” 小道士眼中有泪,他喃喃地说道:“担当不起,就干脆一把火给烧了?” 杨大尉说道:“某昨日刚好在宫中,清楚其中的详情。” “当时官家问韩侂胄,秦岭防线,喜山口一带,守将是谁,有兵几何,军备如何,粮草多少?” “韩侂胄讷讷不能答。再问身后兵部尚书,不知,再急派人去兵部询问。” “那实官家端坐在椅上,不言不动。韩侂胄并一众重臣,皆低头,无人敢吭声。” “足足半个时辰,兵部依旧不能回复,垂拱殿里还是一片死寂。” 正文 378 那又如何?无可奈何 “官家冷冷说道,你等即不知,好,朕告诉你等。” “秦岭防线喜山口一带,守将姓杜名林汉,手下兵士足额三千二百名。实际兵士,实际兵士一千五百余人,其中可战之兵不足七百。军备若足数,计长枪两千,步人甲三百,轻甲一千五,弓驽一千,另神臂弩二百。可实际可用军备,长枪一千,步人甲一十,轻甲两百,弓驽三百,神臂弩无。预备粮草,原计四月足用,可实际,可用十天!呵呵,朝廷大把大把的银钱花出去,可最后用到位的,不过十之一二。众位卿家,请告诉朕,别的嘞,都去了哪,去了哪?” “众重臣无人敢答,齐齐跪地,只能磕头请罪。” “官家盯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可信,此地战备松驰,将无雄心,兵无守心,我大金遣精锐数百,趁夜袭击,必可轻取之,则秦岭数万大军,尽成虚设!” “这话,真如晴天霹雳,众重臣吓得连磕头都忘了,无不胆颤心惊,面无人色。” “官家再问,韩少傅,前日巳时,你与兵部曹郎中,在书房里商议了什么?” “韩侂胄浑身发抖,身上冷汗直冒。” “官家冷冷说道,据信,巳时,权臣韩少傅与兵部曹郎中于书房密议,有发兵北上之意!” “说到这,官家再忍不住,勃然大怒,北伐之事,事关社稷存亡,何等重大!韩少傅,此事连朕都不曾听你提及,而今可好,多好,金国朝廷人尽皆知,而朕贵为大宋天子,竟是不知!” “韩侂胄吓得磕头大哭,皇上,臣死罪,臣死罪啊!” “官家戟指大怒,朕将江山,将天下百姓托付尔等,尔等就这样对待朕的江山,对待朕的百姓?尔等,个个该死!” “官家身体毕竟大不好,这番急怒之后,再经受不得,当时就软倒在楠木椅上,面色惨白,再转青紫。李太监吓得大哭,急急上前帮官家顺气。随后御医赶到,用针下药,官家这才缓过来。” “好了些后,官家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天香楼实则是金国设在我大宋的情报据点,尔等日日夜夜在那风流快活,却不知,我大宋的虚实就此尽在金国掌握之中!” “韩侂胄哭道,罪臣有负皇恩,罪该万死!” “官家叹道,天香楼的事,尔等去处理好,不得再出差错。都滚吧。” “一众重臣倒退着离去。临出门时,官家幽幽地说了一句,可别逼朕,换一批宰辅之臣啊!” 别逼朕,换一批宰辅之臣!有天子的雷霆之怒,再有天子的这句诛心之言,小道士这才明白,为何今晚大宋的官员,竟似齐齐地换了一批人! 只是,小道士怒道:“这就是他们的处置之道?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果真是,好简单、好干脆、好了得!” 杨大尉沉默不语。 小道士怒气填胸,他起身,指着隔了老远,依旧清晰可见的那片火红:“天香楼里的奸人能有几个?无辜之人又有多少?上百人的性命,就这样被一把火,给烧得个干干净净!” “那些朝廷重臣在放这把火之前,有没问过自己的良心,有没问过头顶的苍天!” 听着小道士掷地有声的控诉,杨大尉却说道:“甥女婿,你是修道中人,讲慈悲,讲功德。可某不同,某是朝堂命官,某跟你想法不同。若能挖去生在我大宋心口的这个烂疮,莫说百余名无辜者的性命,便是再多上一倍,那又如何?” “你!”小道士手指着杨大尉,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大尉叹道:“某所担忧的,不是眼前的上百无辜百姓,而是以后的,上千上万上百万的无辜百姓啊!” “什么!”小道士大惊,到这时,他那被怒火烧得滚烫的脑袋这才冷静了几分。 稍一冷静下来,他立即便明白了杨大尉话中的意思。 他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说道:“天香楼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也就是说,天香楼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真是,好一把大火!这把火之后,我大宋有多少重要机密被泄露,我大宋有多少朝廷官员投了金国,这些种种,所有的一切一切,从此都再无从追查!” “是啊!”杨大尉叹道:“宋金两国相安无事还好,若是两国交战,哎,被泄露了的重要机密,被收买了的朝廷官员,这些可都是足以致命的破绽啊!到时,我大宋要断送多少军队,要花费多少银钱,要死伤多少百姓,要割让多少土地,才能弥补得上这些过错!” 小道士摇了摇头,一时感觉头蒙蒙的。他呆呆地说道:“这些道理,便是我一个方外之士都看得清楚。那些朝廷重臣,难道真个不知?” 杨大尉苦笑:“谁又不知,可那又如何?” “比如秦岭防线喜山口,那处漏子被捅出来后,杜指挥要不要问罪,亏空要不要补足,相关官员要不要问责?这些种种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就是个大大的马蜂窝。而天香楼在临安整整六年,这样留下的马蜂窝定是不少,可到底有多少,谁心里有底?” “更不用说,天香楼是临安第一销魂窟,声名远播,去过那的朝廷官员,不知几许。这么多人里面怎能分辨得出,哪些官员全然无辜,哪些官员不小心泄了密,哪些官员被威逼被利诱已是投了敌?这事处理不好,整个朝堂便是天翻地覆,也绝不为过!” “甥女婿,你说,这样大的一个窟窿在那,任谁堵都堵不住,那那些朝堂重臣是选择,牺牲了自己去尝试着堵那窟窿,还是干脆轻轻地将那窟窿遮住,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小道士怒道:“即使遮住了,可那窟窿毕竟还在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从中倒下滔天洪水,将这大地给淹了个干干净净!” 杨大尉摇头:“那又如何?” “甥女婿,你不懂官场。官场上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多官员心里想的都是,只求我生前荣华富贵,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 “只要能逃过现在的一劫,只要能你好我好大家好,谁敢去捅那窟窿,谁敢让这隐藏在幕后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谁都不敢!” 小道士冷冷说道:“舅丈人,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杨大尉苦笑:“甥女婿,便是某不这么想又如何?某说了,这是所有朝堂重臣一致作出的决定!不是某位大人的决定。某若敢出面反对,那就是与所有重臣为敌!” “甥女婿,哪怕你取笑某,不耻某,可螳螂挡车、与事无补的事,某定不会去做。某不想被碾压成泥,某还想多活一些时日,多喝些美酒,多品几个美人。” 小道士嘶声叫道:“如此,我不甘,我不愿!” 杨大尉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你纵不甘,纵不愿,那又如何?你无可奈何!”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朝廷众臣要么沉默,要么反对时,便是拥有天下的圣天子,也不过是孤家,也不过是寡人,更何况区区你?” “甥女婿,人活世间,难得糊涂。你若糊涂,对圣天子而言,是立了大功。对朝堂众臣而言,此事既然未损及他们的利益,自然也无人敢与你计较。可你若敢捅这个窟窿,那就是与全朝堂的大臣为敌。那样,除非你修得了不死不灭之身,否则必死无疑!”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杨大尉:“若真到那时,舅丈人,你会帮我吗?” 杨大尉正色看着他:“某当你是自家人,便跟你说句真心话,真到那时,某不会帮你,杨后也不会帮你。” 他长叹:“甥女婿,这世间遍地是污浊。你若一点都耐不得,某劝你,还是孤身一人,避居深山,从此不惹这红尘。” “这样吗?”小道士呆呆地呆立良久,痴痴地说道:“只能如此?” 杨大尉用力握住他的肩,用力说道:“只能如此!” 小道士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要离去。 “甥女婿,”杨大尉叫道:“某知你心中不痛快,某心中也不痛快。” “某这有美酒,有美人,甥女婿不若留下,陪某大醉一场,再放纵一场,那样,心情想必会舒畅很多。” 小道士摇了摇头:“不用了,某是道士。” 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去,杨大尉长长地叹了一声。 回到太清院。 小道士盘膝静坐,可怎么都静不下心。他大怒,强行尝试。可没几下,便觉体内气血腾地翻涌,全身经脉立时剧痛,却是岔了气。 剧痛让小道士清醒了几分,他不敢再强求,坐在石亭中,看着星空。 可不远处,大火依旧在燃烧,喧嚣依旧在持续,于是欲求清静的小道士,心中越来越烦躁。 终经受不住,小道士霍地起身,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嘶吼了一声,冲进了房中,翻出了一坛酒,仰头便倒。 看着这一幕,吴姐姐和柳清妍齐齐一叹。然后两女坐在古琴边,拨动了琴弦。 就着琴声,喝着美酒,这一夜,小道士大醉! 正文 379 借红尘磨道心 第二日醒来,小道士只觉得,头晕晕的,身飘飘的,心懒懒的。 他从来都不曾这样。 以前在九阴山上时,他的精力充沛至无处发泄。下了山以后,他每日都似乎未曾停歇过,总有好些事要做。既便真无事可做,我去,修炼难道不要? 可今天醒来,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用去做,什么都不想去做。 不想去通玄观,不想修炼,不想起床,甚至不想吃饭。 所以小道士干脆就躺着。躺着了,也只是睁着眼,看着屋顶,发呆。 这一呆,呆了好久,久到赵司正探身进来,问:“小神仙,你可还好?是不是病了?” 小道士懒懒地瞟了他一眼,懒懒地说道:“今日我不想去通玄观,你自便吧。” 赵司正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了早点。是城西的桂花糕,想来是小四哥买的。 小道士继续发呆,便连香喷喷的桂花糕,都没兴趣咬上一口。 这回呆了更久,直到近黄昏时,天玄子来了。 一进门,天玄子便问:“咦,奇怪了,每日里不管刮风下雨,你都必去通玄观研习道术。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害得师父非叫我来一趟。” 小道士理都懒得理他。 天玄子皱眉:“天一子,你可还好?是不是病了?” 小道士微微摇了摇头。 天玄子大惊:“你一直活蹦乱跳的,今儿个怎地如此?” 小道士干脆闭上了眼。 天玄子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叹道:“罢了,罢了,我见不得你这样。” “哎,明知眼前是一个天大的坑,可为什么我还要睁着眼睛往坑里跳。我是不是很犯贱?” “说吧,你又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要我怎么帮你?” 小道士摇头:“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天玄子大惊:“我去,你到底怎么了?” 小道士本不想说,可看着天玄子担心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后,他终于说道:“天玄子,我行事但求‘顺本心、合天意’。自下山以来,虽然多经磨难,便所行诸事,无不顺乎本心,无不合乎天意。” “可是知己,昨天,昨天有件事,大违了我的本心,也大违了天意。可是知己,我无可奈何!” “于是我忽然发现,这世上原来有很多事我无能为力。于是我忽然发现,我原来过得并不逍遥、不洒脱、不自在。” “知己,向来我都坚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坚信自己要做的事是合乎天意的,所以每次我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我一直都这么做,直到昨晚,我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认为是对的,就能那么做;很多时候不是我肯坚持,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天地浩瀚,我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粒尘埃。这天地没了我,其实一样运转。我其实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见小道士意志消沉,天玄子却大笑。他笑着,拍了拍小道士的肩:“知己啊,恭喜恭喜。” 小道士奇道:“恭喜我什么?” 天玄子答道:“恭喜你得窥大道啊!” 他正色问道:“何为阴阳?” 小道士起身,弹衣,答道:“万事万物有阴阳。阴阳相生、阴阳相化、阴阳相对,而又源于一体。” 天玄子点头:“正是。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既然阴阳是天地之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那红尘中,有光必有暗、有善必有恶、有成必有败、有喜必有悲,如此种种,不应该是再自然、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知己,若是只求一心安稳,你下山做什么?在山上,朝食朝露,晚采晚霞,一心修炼,岂不逍遥自在?你为什么非要下山,在红尘中历练?” “因为那种自在,那种逍遥,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是你自我的观感,却绝不是我们所求的道!” “阴阳是天地之道。你要借红尘来磨砺道心,那就必得看遍善恶、历练成败、尝尽喜悲。因为凡此种种,本就是红尘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心此种种,本就是你要求的道中的一部分。你之所以下山,本就是要经历这些,要感悟这些,然后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再最终求得大道。” “知己,这就是我恭喜你的原因。你有了今次的体验,有了这样的感悟,你离大道,便再近了一步。对我们修道之人来说,这,自然得可喜可贺。” 小道士一听,身子一震。他闭目、凝神,想了很久。然后他说:“知己,你说的是对的。但大道三千,我所行的道,便是‘顺本心,合天意’。逆了本心,这不合我的道。” 天玄子答道:“大道三千,但万源归一。” “这话的意思是,通向大道的路虽然有无数,但终点只有一个,真正的天道也只有一个。你说的‘顺本心’,是你的道,这个没错。但‘顺本心’这个道,只是你求天道的一种手段,却不是你所求的天道。” “你一味执着于手段,却忘了你的目的,这就像是一个人拿着凿子雕佛像,雕着雕着,就只顾着看凿子去了,这样最后雕成的佛像必然不对。” “知己啊,在红尘中,你自然应该追求于你的道,因为这是通向天道的路。但是你却不应该过于执着你的道,因为通往天道的路从来不平坦,其中会有许多许多的岔路。你只是埋头一直往前走,那定然会走偏。你应该时时停下来,看看别的路,再细细想一想,然后从中选择一条对的岔路。” “坚持自己的道,但不执迷于自己的道,这样,你才有可能走到终点,感悟天道!” “这是‘顺本心’。” 歇了一口气,天玄子继续说道:“至于‘合天意’,天意是什么?天意难测啊。便是传说中的神佛,都不敢说自己能明了天意,你我皆凡人,敢说自己能明天意?” “知己,你所以为的‘天意’,不过是你以为的‘天意’,真正的‘天意’是什么?谁也不知。所以‘合天意’这事,也只可坚持,不可执着。” “你在红尘中磨砺,本就是要借红尘中的种种,打磨你的道心。你若是过于执迷,老觉得自己的道心一定剔透晶莹,一定完美无缺,那你还磨砺什么?不经历无数的痛楚、不经历无数的自省,你来这红尘做什么?” 小道士呆呆地坐在床上,凝神苦思,直想到天黑,他依旧一动不动。 天玄子坐在他对面,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盘膝静坐,打坐行功。 终于,小道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玄子缓缓收功,看着小道士脸上绽放出来的笑,笑道:“想通了?” 小道士点头:“想通了。” “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好!“天玄子高兴的一击掌。 小道士于是起身,郑重一礼:“多谢知己点拨之恩!” 天玄子笑道:“既然说是知已,何需这么客气。”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他很不客气地“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这张嘴,竟如此了得。” 天玄子怒了:“天一子,驱鬼除邪,画符布阵,我是远不如你。但交游权贵、弘扬道法,你却远不如我!你我各有所长,你休得小看我。” 小道士急忙赔罪:“是我一时失言,知己勿怪。” 天玄子瞪了他一眼,说道:“当年佛教传入中原后,为弘扬佛法,佛门特选一些生得好看、口舌了得、佛法精深的高僧,在权贵中游走,以弘扬佛法。这样佛法才在权贵中流行开来,成为一时之风尚。然后才由上而下,就此大兴。” “我大宋皇室崇道,但不管是道观数量,还是道士数量,我道门与佛门相比,都相差甚远。有感于此,张天师特命我多多交游权贵。不然,若是权贵普遍信了佛,那我道门岂不是被佛门压得死死的?” 小道士听了,握住天玄子的手,脸上一脸深情,声音都微微哽咽:“天师所虑极是!前路漫漫,你任重而道远。加油啊,知己,我很看好你!” 天玄子愣了一愣:“你这样就恢复过来了?” 小道士自得地一笑:“我向来心比天宽。” 天玄子讽刺道:“是没心没肺吧。” 他叹道:“哎,天一子,我忽然发现,你刚刚呆呆的样子,比现在贱贱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了太多。” 后花园,石亭上,一壶清茶。 天玄子品了一口:“咦,你这煮茶的功夫大有长进!现在煮得茶,倒有几分神韵。再不是从前般,将茶往水里一丢便了事。”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那是,我身边可有两位绝世才女,有她们在,这等雅事自然不在话下。” 天玄子便说道:“绝色我上次见过,的确堪称绝色。可这绝世才女,又该怎么说?” “即是绝色美女,也是绝世才女。这叫双绝!” “哦,如此,那岂能不欣赏一二?” “一般人我是不让欣赏的,不过嘛,你我是知己,我就特开此例。” 小道士凝神呼唤,柳清妍和吴姐姐便从鬼珠中飘出。见有外人在,吃了一惊,齐齐敛身行礼。 小道士上前软语相求。吴姐姐抿嘴一笑,柳清妍瞪了他一眼。两女携手,飘到琴台边。 一时,月光下,花园中,有一个知己、两个美人,再一壶清茶,一段琴音! 正文 380 要被女王鞭打了 前晚奔波了大半晚,再大醉了一场。昨晚又和天玄子品了好久的茶,睡得太迟。所以今天这一觉,小道士睡得那叫一个舒爽! 太舒服了,舒服的小道士还不曾睁开眼,就想伸个大大的懒腰。 可是,这懒腰伸不动。 啥?小道士睁开眼,立时,魂飞魄散。 我去啊,自己竟被,捆绑了! 是真正的、彻底的、完全的捆绑! 不知什么时候,一条绸带将自己给绑的结结实实。别说手和脚,就连自己的头都动不了,便连自己的嘴,也给一条绸巾给堵了个严实。 这一下,小道士吓得心胆欲裂! 太大意了,真真太大意了。自己以为天香楼已灭,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可,我去,还真的就只睡了一个安稳觉! 小道士额头冷汗直冒,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要先弄明白,这是谁做的?目的何在? 不用想了。 他耳边,忽地响起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还是个女声。 “小郎君,奴家梦寐以求的小郎君,奴家朝思暮想的小郎君,奴家终于见到你了,天可怜见,奴家终于见到你了!” 这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到后面,已哽咽了起来。想来说这话的人,激动至极! 这声音,有些熟悉?小道士心思电转间,身子猛地一僵,难道是,难道是…… 果真是! 一张脸,一张粗犷的脸,一张贴上络腮胡,定会让人赞一声“好个威武男儿”的脸,在小道士越睁越大的注视中,出现在眼前。 小道士在心里长长地*了一声:“赵四娘,无尾蝎赵四娘!” 赵四娘痴痴地看着他,眼里落下了几滴泪:“小郎君,奴家的小郎君,知道奴家有多想你吗?奴家日也想你,夜也想你,醒时想你,梦里也想你。奴家想你想得心都碎了,魂都没了。小郎君,奴家的小郎君!” 这番情话,赵四娘说得动情之极,显见字字出自真心,句句发自肺腑。 这番情话,若是许若雪说上一遍,小道士定会美的魂都没了;若是柔儿说上一遍,小道士定会醉得心都碎了。 可是这番情话,由这么一张粗犷的脸,这般沙哑地说出来。小道士只感觉,自己的魂真没了,自己的心真碎了。当然那不是醉得,而是吓得! 赵四娘轻轻地,将自己的脸依偎在小道士胸前,痴痴地说道:“奴家永远都不曾忘记,小郎君对奴家说的那番话。” “在那个美好的晚上,在那个神圣的山神庙里,小郎君对奴家说,对奴家说,” “这位姐姐,竟生得,如此美丽!” “小郎君,知道吗?从来没人对奴家夸过‘美丽’这两个字。所有的人,所有所有的人都嫌弃奴家长得丑。在很小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不跟奴家玩,说奴家是男人。那些男孩子也不跟奴家玩,说奴家是女人。奴家从来都是一个人玩。再到长大些后,师门中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人追求,只有奴家没人理。所有的师兄弟都说,奴家不是女人!” “到最后一次任务中,有个师兄犯了大错,差点害死所有人。在关键时刻奴家凭借自己手中的鞭子解了危局,救了所有人。于是师父说,就罚那犯错的师兄,娶奴家为妻。” “奴家虽然当时觉得羞辱,可也认了。不管怎样,奴家也算有人要了。可那师兄知道后,却是不愿,他竟然,竟然连夜逃走了。他,他竟是宁愿背叛师门,宁愿声名扫地,宁愿被同门追杀至死,也不肯娶奴家为妻!” “那一次,奴家彻底地绝望!” “这世上所有的男人,个个都可恨,个个都只看女人的脸。女人只要脸生得好,就什么都好。她有没有本事,无所谓。她德行好不好,没关系。只要她脸好,身材好,便能拥有所有所有的一切。而像奴家这样生得丑,便是本事再好、心地再好,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赵四娘动情地说着,她眼里的泪滴滴滚落。显见这些事已伤她太多。 胡乱地用手擦去脸上的泪,赵四娘看着小道士,忽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绝不妩媚,绝不动人。这一笑,笑得小道士心惊肉跳。 一笑后,赵四娘痴痴地看着小道士,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小道士那张好看的脸。 她痴痴地说:“这世上也只有小郎君,才能一眼透过奴家那丑陋的外表,发现奴家的内在的美。这世上也只有小郎君,才会真心实意地夸奴家一声‘美’。” “知道吗?若得人夸奴家一声‘美’,奴家便是做梦也能笑醒。更何况,更何况小郎君竟是生得如此好看,是奴家生平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这般好看的男儿夸奴家一声‘美’,奴家便是立时死了,也必甘情愿!” 看着赵四娘说这话时,眼里那浓浓的深情和厚厚的蜜意,小道士现在岂止是想哭,他很想死。 我去啊!大姐,我不是好孩子,我说了谎。其实你生得一点都不美,你生得真的真的,极其难看!我当时是为了脱身,一时情急之下,才满嘴胡言。这番胡言,满山神庙的人都不信,可大姐你怎么就信了? 你信了不打紧,你把我绑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啊! 你能不能松下绑,我俩开开心心地说说话。再不济,你能不能不要堵我的嘴,我俩好好地说说话。 哎,道爷我平生最恨绑了人,还堵了嘴的这种行径。这简直是,完全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 摸着这张生平所见过的,最好看的脸,杜四娘眼里的浓情,渐渐地酿成了春水,这水还慢慢地蒸腾开,变成了雾。然后雾被烤没了,于是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火,*! 杜四娘原来只是稍有些沙哑的嗓音,忽然沙哑得非常厉害。 她嘶声说道:“奴家纵是千死万死,也忘不了那个晚上,小郎君说的那番话。” 就像那晚的情景重现,只不过是,小道士换成了赵四娘。 赵四娘看向小道士,眼里,深情款款;话里,柔情依依。她伸手,摸着眼前的这张迷得死人的脸,痴痴地说道:“瞧姐姐这张粗犷的脸,阳刚中带着温柔,温柔着透着阳刚。瞧姐姐这健壮的胸,有山般的挺拔,有海般的宏大。瞧姐姐这对粗壮的腿,那般有力,只需轻轻一夹,定能生生地夹死小弟。” 说着,她双手摊开,抬首望天,发出了一阵梦呓般的*:“啊,姐姐,你是多么的丰满、多么的有力!啊,这庙,必是传说中的月神庙。啊,小弟三生有幸,才能在这月神庙中,得遇见这,梦寐以求的姐姐!” 将手中的长鞭贴在自己的脸上,还温柔地磨了几下,赵四娘继续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姐姐,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有一天,会有一位雄伟的姐姐,穿着皮衣,手持长鞭,狠狠地鞭打着我。打得我跪在她的脚下,哭泣、*!” “苍天庇佑,天可怜见,这个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 “啊,姐姐,请不要怜惜我,请使劲地摧残我,请用力地征服我!” 说到这,杜四娘再忍不住了,她从喉咙里挤了一声*,她嘶哑着声音叫道:“小郎君,姐姐来了,今天,姐姐来圆你的梦了。” 她通红着脸、通红着眼,她喘着粗气,指着自己身上的裘衣:“这是小郎君想要的皮衣,姐姐请了最好的裁缝,用了最好的料子。” 她手一振,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这是小郎君想要的长鞭,姐姐特地去掉了上面的倒刺。” 她嘶声喊道:“小郎君,姐姐来了。姐姐已穿好了皮衣,拿上了皮鞭,已捆住了你。来吧,小郎君,让姐姐我,使劲地催残你,用力地征服你!” 苍天啊!大地啊!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这就是!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一夜,在那个破庙里,小道士一定会大义凛然地说:“我就是天一派的张天一,你们不是要抓我吗?” 可时光没有倒流,所以小道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座烧得滚烫的肉山,向自己压来。 而他,束手无策!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身子被绑死,嘴巴被堵死,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只有眼珠子。 怎么办?可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小道士忽然想起了,他经常对柔儿说的一句话:宝贝柔儿,你的眼睛可真会说话。 眼睛会说话?眼睛会说话! 闭上眼,再睁开眼,就在这闭眼睁眼之间,小道士的眼,已盈盈欲语。 看着杜四娘那张粗犷的脸,小道士却视而不见,他全部的心神,都在想着柔儿那张娇美、绝美的脸。于是他的眼里自然而然地,柔情无限,深情无限。 杜四娘感受到了这番深情。 便是在梦里,也不曾有人这般看着她。杜四娘一时激动的浑身发抖,只会痴痴地说道:“我的小郎君,我迷得死人的小郎君。” 小道士再一闭眼,再一睁眼,眼里的柔情、深情都不见,尽数化成了,无限的委屈。 这委屈,让杜四娘见了心疼的厉害,她急急问道:“我的小郎君,你在委屈什么?” 小道士的眼,委委屈屈地往下一瞟。 杜四娘明白了过来:“小郎君,你是要姐姐,解开这绸巾吗?” 小道士一时心跳如鼓擂,他疯狂地在心里叫嚣着:“快,快,解开这绸巾,让我一展这三寸不烂之舌。快,快啊!” 正文 381 一张利嘴,得保清白 哪怕再心急如焚,小道士的脸上依旧淡定。他绝不敢忘记,眼前的这位可是个地道的老江湖。 要解开这绸巾?杜四娘犹豫了。 小道士的眼里,立即现出了三分委屈,三分幽怨,再加三分愤怒。 杜四娘一时手足无措。想了想,她呐呐地说道:“小郎君,姐姐解开这绸巾后,你可不许大喊,没来得惊动他人,扰了你我的好事,可好?” 小道士眼里的三分愤怒,立时变成了十分愤怒。 杜四娘一见,心里倒安心了不少,她“柔声”说道:“好,好,小郎君,姐姐依你,姐姐都依你。” 说着,她将绸巾解开。 那一瞬间,小道士很想大声疾呼“救命啊!有凶女人要劫色啦”。可看了看杜四娘就放在他唇边的手,小道士强行压下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杜四娘急急问:“小郎君,怎么了?” 小道士看着她,叹道:“姐姐,你我的第一次,便要如此草率吗?” 杜四娘浑身一震,说道:“是啊!奴家、奴家还是个处子啦,这清白女儿身,哪能就这样交给小郎君?” 小道士柔声说道:“姐姐,不说八抬花轿,不说凤冠霞帔,不说同牢合卺,姐姐难道连几对大红蜡烛,都不准备下?” 他痛心疾首地叫道:“这算什么啊,姐姐。” 杜四娘恍然大悟:“小郎君说得极是。是姐姐糊涂,险些就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她问:“小郎君,不知你这附近,哪处有买红烛?” 小道士想了想:“这个却有点远,出东府大街,西行约二里,有个李家杂货铺,里面东西齐备,定可买全。” 不在附近啊,杜四娘便有些犹豫。 小道士见状一咬牙,说道:“姐姐若是怀疑弟弟的真心,可将那绸巾再系上,弟弟便在这等姐姐回来。这太清院是京城有名的鬼宅,平日根本就没人来,姐姐大可放心。” 这么一说,杜四娘便动心了,她赫然说道:“那就再辛苦下小郎君,等你我二人好事成后,姐姐再向小郎君赔罪。” 重新用绸巾堵上了小道士的嘴,杜四娘情不自禁地在小道士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再“妩媚”地一笑:“小郎君,等等姐姐哦。姐姐晚点,再来好好摧残催残你。” 看着杜四娘乐滋滋地出去,小道士闭上眼,开始用心,呼唤。 的确,太清院平日里根本无人来。可有一人,定是会来。 小四哥! 自己迟迟未去吃早点,依小四哥的心性,他定会提着早点,进来看看。算算时辰,他应该就要过来。 所以小道士才这般着急,要将杜四娘哄走。否则一旦被她撞上,自己必然在劫难逃,清白沦丧! 我去啊,习惯了许若雪和柔儿这样的绝色,那张“男人脸”,他岂能忍? 闭上眼,小道士全心全意地呼唤小四哥。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该来的小四哥,却迟迟未来!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去啊,小四哥,道爷我待你真心不薄啊!关键时刻,这等关键时刻,小四哥,你千万别坑我啊!这一坑,真会生生地坑死我啊! 时间再一点点过去。 此刻,任是小道士再能静气,他身上的冷汗,还是汗湿了重衣。 终于,大门那一声响。 小道士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口:这个时候,来得是杜四娘,还是小四哥? 竖起耳朵,他细细地听着。然后浑身猛地一松:来的是小四哥。 来的果然是小四哥! 一进门,看到五花大绑着的小道士,小四哥大惊。一惊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扯去了那条绸巾。 小道士立即说道:“噤声。” “去厨房拿刀,割断,快!” 一得脱自由,小道士二话不说,拉着小四哥开始跑,狂奔! 天可怜见,奔出院子,杜四娘没有出现。再跑出东府大街,杜四娘依旧没有现身。 拦了辆马车,小道士直接甩过去一锭银子:“通玄观,快!” 进了通玄观,迎面正撞上天玄子。 天玄子奇道:“天一子,昨晚咱俩品得可是茶,而不是酒。今日你怎么还这么晚来?” 看到他,小道士紧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天玄子,哽咽着说:“知己,啥也不说了。弟弟我刚刚逃了一场大难。来,抱一个!” 夜深了。 天玄子放下手中的道经,叹道:“天一子,你不回你的太清院,还呆在我这干嘛?” 小道士正色说道:“知己,刚与你谈经论道,我忽然心中有所感悟。今晚上我决定和你抵足而眠,通宵论道。” 天玄子看着他,奇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敢回太清院。难不成,你那院中有一头老虎?” 小道士很想仰天长叹:“可不是,还是一头母老虎,还是好生厉害的肥母老虎。要不,请柳清妍出手,制服这头老虎?” 想了想,小道士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柳清妍可不是柔儿,她一出手,非死即伤。 于是小道士正色说道:“开玩笑,我会怕谁?只是想着,你我不曾同榻而眠过,怎么敢称知己?” 看小道士就往自己的床上爬来,天玄子双手捂住胸,警惕地看着他:“天一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小道士很受伤,他叹道:“知己,虽然你是生得俊俏,但我可对天发誓,我真没那爱好,对你真没那兴趣。” 听得这话,天玄子忽然身子一震,呆呆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莫名,奇怪至极! 小道士被他看得心中发麻,不由叫道:“知己?” 天玄子身子再一震,似从梦中惊醒。一时之间,他脸上满是慌张。不由分说地,他飞起一脚,一脚将小道士踢下床。然后飞快地冲到门外,大叫道:“清风,清风。” “去,快去,为这个家伙准备一张厢房,离我这越远越好!” 第二天晚上,小道士正想找个借口留下来,门口有道童来访:“小神仙,有人来找你。” 在通玄观里,小道士自然不怕,施施然过去一看,却是杜司正。 见是他,小道士二话不说,冲上去握住他的手,直无语凝噎! 相处久了,杜司正清楚,虽然这小神仙的确极有本事,但实在也极是和善。于是便笑道:“杜四娘近日方返回临安,一直嚷嚷着要来贴身保护小神仙。西供奉见她实在心诚,便应了。只可惜,小神仙对杜四娘的贴身保护,好像不太满意。” 小道士怒道:“满意,自然满意!她这贴身保护,可贴得够紧的。” “这等美人恩,谁要消受谁去消受,贫道可消受不了!” 杜司正哈哈大笑! 到了太清院,小道士下了马车。却是有人在等。 西供奉鬼见愁许不离! 乍一见他,小道士差点撒腿就跑。好在他静心的功夫了得,大惊之后,满脸堆笑,拱手说道:“贫道当是谁?原来是许大人!” 两人分宾主坐下,许不离正色说道:“某身在控鹤司,算是朝廷中人,行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前次某奉上司严命,缉拿小神仙伉俪。得罪之处,还请小神仙念在某等的苦衷上,原谅则个。” 小道士笑道:“许大人说得哪里话。上次缉拿贫道,许大人是奉命行事。这次保护贫道,许大人也是奉命行事。如此,贫道岂敢怪责?” 许不离笑道:“是极是极!所谓世事之奇,莫过于此。所以某回京后,一直庆幸,上次未真能伤到小神仙。不然,某这张老脸,在小神仙面前,可真没地方搁了。” 两人大笑。 闲聊了几句,许不离说道:“某号称鬼见愁,追踪之术自认天下无双。这五年来未曾有人,逃得过某的这双眼睛。唯一的例外,便是小神仙!” “某百思不得其解,那次小神仙究竟是如何从某的眼皮底下消失。这个疑问某每日都会想起。若不得解答,某怕是死了都不甘心。” “某请小神仙一解此惑。” 我去,这事啊!开玩笑,这是道爷我这一生中最大的秘密、最羞耻的秘密,我怎可能泄露给他人?于是小道士含笑不语。 许不离依旧不甘心:“小神仙若肯相告,某自然有所回报。” “其一,某可以携控鹤司之威,逼杀满楼撤消对小神仙的刺杀。” “其二,某必不会泄露小神仙的保命绝技。并且日后纵有万一,某也绝不会与小神仙为敌。” “其三,某可以将杜四娘调离京城,不让她再打扰小神仙。” 这条件,怎么就让道爷我这么心动啊!小道士心中哀嚎。 他垂死挣扎:“贫道怎么听说,官家亲下了御笔,要控鹤司务必护卫好贫道,否则必重罪。” 许不离摇头:“不然。保护好小神仙,是控鹤司的公事。逼杀满楼撤消对贫道的刺杀,却是某的私事,公私不可混同。” 小道士左思右想,终于一咬牙:“你,附耳过来。” 听完小道士的悄悄话,许不离身子猛地一震,然后蓦地大笑。他疯狂地笑着,大笑着出了门,大笑着离去。 听着那走了好远,依旧隐隐传来的笑声,小道士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终于经受不得,他腾腾腾地跑进了卧室,一对扎进了被窝中,哽咽道:“惨了,死了,道爷我没脸见人了!” 正文 382 家书抵万金 太史局丞、道录司右正,空玄子,姓朱,名德正。自幼聪颖,一心修道,拜道士鞠九思为师,传承自金丹派。 金丹派创派祖师爷张伯端,以炼内丹为宗旨,著有《悟真篇》。主张大隐混俗,不倡出家。张伯端三传弟子为陈楠。陈楠常以泥土渗符水,捏成小丸救人治病,无不灵验。时人称为“陈泥丸”。又常以雷法符箓驱鬼降魔,济人利物。后开创南宗“清修派”。 陈楠收三徒,鞠九思、沙道彰和黄天谷。首徒鞠九思,号九霞子,虽声名不显,然道法精深,精符篆,精雷法。 鞠九思传二传,首徒悟玄真人,是“道家双杰”之一,内修内丹,外炼仙丹,为道家高人,声名赫赫。 次徒空玄子,熟读道藏,道法精深,举止大有神仙之风。初游走红尘,于十年前入道录司。第一日在堂中坐而论道,辩服群道。不三年,升为道录司右正。五年后,再任太史局丞。其人博学多才,交流广泛,素为朝臣所重。 以上,便是小道士从张天师那求来的,朱雀儿的爹,空玄子的履历。 没想到空玄子倒与自己颇有渊源,竟是师叔悟玄真人的同门。 当时小道士有问张天师:“空玄子是否精养鬼之术?” 张天师答道:“此人貌似飘然出尘,但观其行径,很是热衷名利,老道不喜,与他交往极少。不过老道知道,他师兄悟玄真人不精养鬼。两人所传即是一脉,空玄子想来也不精此道。” “那,空玄子是否精于风水之术?” “空玄子所学甚博。首精内丹,次精星象,风水之术应是略通,但若敢称名家,却是过了。” 好吧,于是小道士更迷糊了。 朱雀儿说,她的道术和风水之术都是家传的。难道这家传,说的不是她爹爹亲传,而是那赵伯或什么人所传? 哎,依旧毫无头绪啊! 杀满楼的这场绝杀,真如当头棒喝,生生地将小道士敲醒。他于是清楚分明地知道,那幕后之人不找出来,自己终生都不得安稳! 可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小道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空玄子,可越到后面,他就越觉得,空玄子肯定不是。既然不是空玄子,那又是谁? 丢下了那张麻黄纸,小道士站在窗前,一声长叹。 他只能自我安慰,连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都在自己这折了戟,再得控鹤司的全力保护,不管怎样,自己现在可以再过一段安生日子。 这么一想,小道士便拿出鬼珠,凝神说道:“清妍,今夜月色大好,正该抚琴。” 果如小道士所料,此后两三个月,一切风平浪静,平安的很。 期间小道士再进了一次宫,接回了柔儿。这次没见到官家,只与圣人喝了一次茶。 与圣人对坐品茗,小道士倒没觉得有何了不起。只是惊叹,圣人那一手在茶水中画画的功夫。茶瓶只一点,茶盏中即现出一朵梅。须臾消失后,再一点,再出一轮月。最后一点,再出一枝松。 啧啧,这般技艺,实在是高妙、绝妙,让小道士看得眼珠子瞪得滚圆。 小道士少不得大赞了几声好,却不知,坤宁殿里的宫女、太监个个骇然:自母仪天下后,除当今天子、杨大尉后,这小神仙,便是得见圣人这手“分茶”绝活的第三人! 于是马中侍在送小道士出宫时,那腰弯得更低了。 这天晚上,小道士刚下马车,太清院墙角那,忽地站起一个人影。 那人影刚起身,便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短刀已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人愣了一愣,看都不看,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头磕磕得“咚咚”直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过是个信客,只是来送信的,绝无歹意!” “送信的?”小道士大喜:“哪来的信?” 那信客说道:“是四川路成都府来的信,通过驿站送来的,小的转交下。” 小道士狂喜,风一般的跑了过去,从信使手中抢过信,在往怀里一掏,随手丢去一锭银子。 信使接过一看,我去啊,有六七两重。他揉了揉眼睛,一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别人打赏都是一些铜钱,这位打赏直接用银子。这还用说,跑啊! 小道士哪还顾得了他,一溜烟地回了房中。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拆开了信封,看了眼上面那熟悉的字,一时激动的将信贴在心口上,都舍不得看了。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啊,等了好几个月,终于等到许若雪的信了。哎,成都与临安,一东一西,再有蜀道相隔,交通太不便啊!来回通信一次,足足需半年。什么叫,家书抵万金,这就是了。 等心情稍稍平复些后,小道士才细细地看起信来。 只是一看,他便苦笑: 死道士、臭道士、该杀千刀的贼道士,本女侠我怀着你的孩子,整日里大着肚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且也罢,本女侠最好动的一个人,现在便连走路,身边都必有人扶着。想本女侠自出生起,何曾遭过这样的罪。烦得都很想,一剑将这肚子给削平了,骑着大黑,仗剑行走江湖去。 为了你张家的狗崽子,本女侠日夜煎熬,可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在做什么? 去京城路上,呵呵,一路美人相伴。那朱小娘子*,正是男人最钟爱的类型。这同行数月,死道士,你必是享尽了艳福! 你信上说,与朱小娘子清清白白,本女侠信你才见了鬼。想从前本女侠连手指头都不曾被男人碰一下,可遇到你之后,不过区区二十余日,就被你又是抱、又是亲,这占尽了便宜不说,还差点就被你强取了红丸。你跟朱小娘子,男的俊,女的俏,这孤男寡女的,朝夕相对不说,还共历危难。这样你和她之间都不生邪念,姑奶奶我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还清白?说不定,等你收到这信时,朱小娘子的肚子已不比本女侠我的肚子小! 等到了京城后,你又找到了柔静县主,那更是不用说。柔静县主这般柔美,真真是我见犹怜。你自是每日里和她颠鸾倒凤,风流快活的很。怕是心里早就忘了,青城山上还有个结发妻子,在大着肚子,苦苦等你归来! 这不公平! 为什么本女侠就得苦苦守在家中,为你生孩子,而你在京城里买别院,伴美人,过得乐不思蜀? 为什么本女侠就得孤枕难眠,而你倚红偎翠,每日里销魂? 我去! 本女侠下辈子定不做女人。 不过你也别得意,本女侠已打探到了一个江湖秘方,名曰“锁阳散”。这却是个极好的东西,男人吃下去后,哼,半年内,没办法硬起来。这硬不起来,本女侠看你还怎么风流快活! 哼,以后就这么办,你若是敢再远离本女侠,要么一包“锁阳散”,要么一式云淡风轻!让你纵是美人环绕,也有心无力。 这段话,写得甚是潦草,显见是许若雪看了信后,一时气愤,匆促写就。这样说的自是真心话,于是小道士看得额头冷汗直冒,一时胯下都觉得发麻。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道士继续看下去。 后面一段话,字迹工整,娟秀可爱,显见是许若雪气消之后,慢慢写的: 昨日初见信,一时愤怒,语多不逊,还请夫君见谅! 为妻本想撕了此信,但想让夫君也知道下为妻的苦衷,于是便罢了手。这样,夫君在与柔静县主卿卿我我时,想来也会多念下为妻。 女子生育向来极是辛苦,好在为妻身子康健,除起初两月吐得厉害,别的一切尚好,便连身材都没怎么走样。生育后想来很快会恢复如初,不至于让夫君失望。 爹爹有请稳婆看过,说为妻的肚形尖凸、下端饱满,定是男孩。数个稳婆众口一词,为妻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若是真能为张家立一大功,自是极幸! 家中有刘姐姐陪伴左右,每日里听她弹琴,看她画画,日子过得也不会太过苦闷。刘姐姐为人细心,事事思虑周详,有她照料,夫君无需挂念。 唯一不好之处,闲暇时坐在树下,为妻经常会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那是想念夫君所致。那时,便会想起与夫君纵马江湖,虽然辛苦,却是人间至乐! 夫君虽信中未曾明言,但为妻知道,夫君在外定凶险万分。若事不可为时,为妻只求夫君念着家中的妻儿,以保全自身为最紧要。夫君是家中的顶梁柱,若顶梁柱塌了,这家便垮了! 所以为妻只求夫君安好,至于红颜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妻,许若雪敬上! 看完书信,想着许若雪坐在树下,抚着大肚,眼巴巴地看着临安,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的样子,小道士心疼如绞! 他小心地折了信,收起。然后倒清茶一杯,对着青城方向,遥遥一敬。 哎,若这世上真有神仙之术,我张天一不求长生,只求能习得分身之术。 那样,一个分身陪着她,一个分身陪着她。让她不再寂寞,让她不再思念! 正文 383 黑云压城城欲摧 “什么,要去建康府?”小道士失声惊呼。 “正是!”张天师正色说道。 “能不能不去啊?”小道士苦着脸。 “嗯,这个。”张天师脸上闪过了一些尴尬:“这事本来跟你是并没多大关系。左街道录司王正印求的是老道。不过你也知道,老道这段时日身子不佳,怕是不便此行。” “再说,建康府那边是鬼魅横行。若论捉鬼,老道不得不承认,你的捉鬼之术还在老道之上。所以这趟,能不能请你辛劳一下?” 一听这话,小道士脸上闪过几丝忧色:此事必非同小可!鬼神之事地方极少报给朝廷。现在朝廷如此重视,由主管全国道教的左街道录司王正印,亲自出马,直接求到张天师头上。这足以说明,此行大有风险! 见小道士犹豫,张天师叹道:“若你不愿,老道便请吾弟带几名天师府的高手前往,不过是多耽搁些时日。” 小道士急急说道:“驱鬼除邪,除妖斩魔,是我辈本分,晚辈义不容辞。更不用说天师有命,晚辈哪敢不从?晚辈没有立即答应,是因为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晚辈一时舍不得这逍遥日子。” 张天师佯怒道:“年纪轻轻,就这般贪图安逸,可如何使得?” 小道士心中腹诽:“又不是要你老人家去拼命。哎,要不是这数月来承你恩惠极多。这一趟,我还真不想去啊。” 嘴上他说道:“天师教训的是。” 张天师一拱手:“如此就多劳了。此次你是为我辛劳,若有所需,只管说。” 小道士笑道:“无所求。晚辈一人、一马、一个行囊,足矣!” 到第二日出发时,却不是一人一马。 看着天玄子,小道士惊道:“你也去?” 天玄子眼一瞪:“你以为我想去?” 小道士皱眉:“你去做什么?” 天玄子怒道:“还不是因为你。” 他叹道:“师父说你虽道法了得,举世罕见,但人情世故实在欠缺。现在建康府那,集结了好些和尚道士,若是和他们的关系处理不好,到时非但成不了助力,反而会成为阻力,那就大不好。” 小道士便勾着天玄子的肩,笑道:“此言极是!知己,你我又能并肩作战了,实在是不亦快哉!” 天玄子打开了他的手:“哼,谁愿和你同行?” “知己,不用这样嘛。有你在,至少我沿途不会寂寞。” “你会寂寞,你不是随身携带三个绝色佳人吗?” “可佳人只能晚间出现,白天还得靠知己” “滚!” …… 客栈里。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扶着天玄子下楼。天玄子全身似没了骨头,软软地靠在小道士身上,边走,边还皱着眉头。 小道士一不小心,脚步一重。 天玄子“哎哟”一声痛叫出声,手不由自主地,往胯下就是一摸。 他怒道:“死道士,小心点好不,不知道我这很疼啊!” 这话一说,客栈里忽地一静,所有的客人个个看着他俩,眼神极是奇怪,还有,极是鄙夷。 小道士早非吴下阿蒙,自然看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当下他脸一红,手就一松。 “哎哟!”这下猝不及防,天玄子立时倒在地上,一时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颤声骂道:“我去啊,天杀。这定是裂开了,出血了!” 我去啊,这等时刻,你说这个干嘛?小道士羞红着脸,指着天玄子,大声解释道:“这是骑马骑的。” 一大汉当即笑道:“某知道,是骑马嘛,你骑他。” 跟他同桌的另一人接道:“是极,是极,没看到这小道士眉清目秀,那功夫着实了得啊!将一个大男人给骑成这样,不容易啊不容易。” 满客栈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连徐娘半老的内掌柜也笑道:“可惜了,这两位俊俏的小郎君,这真真是,暴殓天物!” 天玄子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盛怒,忍痛站起,将一样东西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喝道:“敢取笑我,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一声巨响,立时震住了满堂的人。那内掌柜不由定睛一看,见是一块腰牌,制作极是精美,当下浑身一哆嗦,立时热情地扶天玄子坐下,娇笑道:“不知是官爷驾到,小店实在怠慢。” 然后她一瞪眼,喝道:“好好地吃自个的早点,休得惹祸上身。” 再倒了一杯茶,她赔笑道:“小店里住的都是一些粗人,嘴巴个个都臭得很。官爷你大人有大量,就莫要跟这些粗胚计较。” 她这话一说,天玄子自然舒服了很多,那桌大汉却怒了。当中一个脾气最暴躁的说道:“哼,不就是有一身官皮吗?牛什么牛。惹恼了老子,寻个没人的地方将它扒了去。” 这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天玄子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建康左近,腰悬长刀,目无朝廷,你们几个,必是神刀门的人!看来,控鹤司许少正的功夫,做得极不到位啊!回朝后,我可得好生跟他说说。” 这话他说得轻淡,那一桌大汉却立时大惊。领头的一个就是一巴掌扇去,将那嘴最臭的汉子,扇得脑袋磕在了桌子时,一时血出如涌。 然后他笑道:“内掌柜说得不错,某等就是粗人,嘴巴臭得厉害,一天到晚不往外喷些毒气,便浑身不舒服。官爷大人大量,莫跟我们这些粗胚计较。” 天玄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猛地怒道:“滚!” 一声喝后,那桌汉子立马丢下银子走人。便连那最暴躁的汉子,也只是用手捂住了伤口,一声都不敢吭。 内掌柜看到这一幕,脸色更是白了几分,一时笑都笑不出。 天玄子看了她一眼,丢过一锭碎银子:“这是房钱,再准备一些早点。剩下的赏你。” 内掌柜讪笑了几声“哪敢……”,看天玄子瞪了她一眼,立马乖乖收起了银子。 两人翻身上马。 天玄子余怒未消:“都是你惹得祸,赶路赶得这般急。” 小道士叫屈:“你没听张天师快马急报,建康府那的阴气再抑制不住,随时都可能会爆发。建康府是繁华之地,你我早点过去,说不定便能救回多少人命。这救人命、积功德的好事,你还不抓紧?” 天玄子怒道:“那也用不着这般赶,可怜我的两条大腿,生生地磨掉了一层肉。” 小道士笑道:“知己啊,你行走江湖,就没赶过急路?” 天玄子冷哼道:“我行走江湖,向来逍遥自在。不像某人,动不动就追得跟丧家犬似的。” 小道士苦笑,乖乖地闭上了嘴。 走了一程,看天玄子再经受不得,小道士只得勒住马。 “知己,你那腰牌是什么,可把内掌柜吓得够呛。” “不过是官身凭证而已,开客栈的见多识广,谁不识得?” “哦,想不到知己竟然还是个官?” “闲职而已。只是用来吓吓普通百姓,明眼人却是瞒不过去的。你若是要的话,跟圣人说一声,说不定连金鱼符都有。” “那控鹤司许少正又是何人?为什么神刀门的人一听到这名字,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那人其实跟我从无交情,不过是刚好知道,此人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这神刀门所在地,刚好在其管辖范围之内,自然一听到这名字便丧了胆。” 搞明白后,小道士心中暗忖:我去,搞来搞去,原来竟是在唬人! 不过这等手段,信手拈来,轻描淡写间就借了好大的势。这却是要值得自己好好学习了。 再半日后,两人赶到建康府。 城门口,小道士勒住马,凝神感知。 天玄子皱眉说道:“不对啊,一靠近这座城,我就很是心惊肉跳。这感觉便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道士脸色凝重:“正是!城西的某处,有种莫名的威压在凝聚、在冲突,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天玄子问:“很危险吗?” 小道士不答。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和朱雀儿遇到的那次阴气爆发。 那时阴气遮天盖地,滚滚而来,直欲吞噬一切。其声势之大,让他切切实实为之恐惧。而在阴气过后,小村庄中的鸡鸭猪狗,无一生存!来不及逃跑的两人,也竟皆身死。 而这一次,站在城门前,小道士感觉到的那种威压,竟比小村庄的那次,强上远远不止一分! 他开了法眼,看着西方。城西约十余里处,那儿虽隐隐约约的只有一些阴气在翻滚,可小道士却分明觉得,已出现的阴气,不过是风暴前来临的一缕微风。而空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那种莫名的气息,却分明预示着,这场风暴,将毫不留情地毁灭一切! 一时,小道士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强烈至无法抑制的冲动:跑,快跑,离开这,越远越好! 哎,小道士长叹,他闭上眼,答道:“知己,这次不比以往。” “这次真的很危险,非常非常的危险!” 他拍了拍天玄子的肩,脸上是从所未有过的凝重:“知己,你道术略逊我一筹,趁现在还能跑,赶紧跑吧!” “那你嘞?”天玄子问。 “我,”闭上眼,感觉着这即将爆发的风暴,小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留下!” 正文 384 十万百姓生死 天玄子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三枚古钱。 将古钱置于掌心,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天玄子以特殊的手法,摇掌九下,再掷于地上。然后一看,猛地浑身巨震。 “卦象如何?”小道士问。 “无卦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么我占卜不灵,要么占卜的结果,是极吉或是极凶。” 小道士叹道:“你占卜自然不可能不灵,更加不可能是极吉,那就只能是极凶。” 看着建康城的城门,天玄子想了想,勒转马头,翻身上马。 他说:“人有时能胜天,人有时不可胜天。此地已是死地,你便是真正的神仙,留之也无益,天一子,走吧。” 小道士摇头:“我不走。” 他一指城门口鱼贯而出、络绎不绝的无数百姓:“建康城是大城,极是繁盛,城中的百姓不计其数。我这一走,他们怎么办?” 天玄子叹道:“你纵是能救,又能救得了几个?” 小道士正色说道:“能救几个,我便救几个。对每一个被救的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谁不看得极重?” 天玄子俯下身,抓着小道士的衣领,沉声喝道:“可你会死!” 小道士摇头:“自下山以来,我在生死之间都不知走过多少个来回,到现在都安然无恙,可见,上天不会轻易让我死去。” “再说,我若真死于此,那便是命中注定我该绝。既然天意如此,我又何必要逃?” 说着,小道士向天玄子挥了挥手,笑道:“知己,你我在临安城再见。” 牵着大黄马进了城,小道士听到身后马蹄声得得,回头一看,天玄子面无表情地跟了进来。 小道士大急:“你跟过来做什么?” 天玄子恨恨地看着他:“你能进,为何我就不能进?” 小道士怒道:“我在生死间历练得多了,自有一些保命的手段。任是再大的凶险,我也有应对的法子。这座城,我进了不一定会死。你进了,说不定真死了。” 天玄子冷声道:“你这般说,是不是嫌弃我的修为比不上你,你怕被我拖累?” 小道士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知己,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想做圣人。能救人的时候,我自然会拼了命地救。但真到不得已之时,我也不会为了救人,而选择牺牲掉自己。” “这座城中,现在没有我非救不可的人,若真有万一,我狠狠心也能走掉。可你进了城后就不一样,你是我知己,我不可能舍弃你。到得那时,你我说不得便要葬身于此。” 听到这番话,天玄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情。可一眨眼,他脸一板,说道:“你放心,你既然不会舍我,那我也绝不会拖累你。真有了万一,我自己了断便是。” 小道士怒了:“天玄子,我看你平日倒是个男人,怎么关键时刻,倒成了一个女人?” 天玄子叹了口气:“我是修道之人,这座城,你进了,我却逃了,那我以后还如何能心安?即不得心安,那我还修什么道。” “天一子,现在情况未明,这座城还真不一定就是座死城。不然,上清派的众道人,岂会守在城中不走?” 看他决心已定,小道士叹了口气,也不再废话。 数年前,有茅山道士发现建康城外有阴气异动,上清派便派出道士十数名,长驻建康城,以解此危局。 上清派是由南天师道衍变而来。起于东晋,大兴于盛唐。道派以魏华存为开派祖师,奉元始天王、太上大道君为最高神。在修炼上,重在调意和精神修养,通过炼神达到炼形,不重符策、斋醮和外丹,贬斥房中术。 上清派的著名人物,南朝时有陶弘景,唐时有司马承祯。所修道经为《太上黄庭内景玉经》和《太上黄庭外景玉经》 至此时,上清派虽已势微,但依旧是道门一大支派,其根本所在,即在茅山。 问明路后,天玄子和小道士来到城西小胜观。 虽然这道观上挂有一块破匾,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小胜观”三个字,可两人依旧不敢相信,上清派的十余名道士就住在这破观中,这怎么住得下? 看观左有个老农,正手把锄头,在菜圃里劳作。小道士便上前一拱手:“敢问长者,这可是小胜观?” 那老农一指那破匾,慢悠悠地念道:“小,胜,观。” 小道士微微赫颜,再问:“那请问,上清派的一德道长可住这?” 那老农再一指自己,慢悠悠地说道:“就,是。我。” 啊,小道士大惊,这才注意到,这老农身上脏得已看不出颜色,破得已分不出是什么的衣物,的确竟是一件道袍。 只是,我去,上清派什么时候沦落至此?堂堂派中的长老,自己种菜不说,还穿得如此破? 还是天玄子处事灵活,当下一拱手,正色说道:“李爷慈悲。李爷为解众生疾苦,不恋繁华,屈居在这一小观之中,事事亲身操劳。晚辈实在佩服之至。” 一德道长慢吞吞地将锄头放到一边,慢吞吞地用水桶净了手,再慢吞吞地说道:“好说,请进观。” 跟着一德道长,一步三停地进了观,看一德道长慢吞吞地提起了茶壶,小道士大惊,急忙说道:“怎敢有劳师叔,晚辈不渴、实在不渴。” “茶水还是要喝的。”这话音刚落,从玉清元始天尊神像后转出一人,一拱手:“不才玄德道人,拜见两位道友。” 来人身量长大,虽五官普通,但脸上有种卓然不群的自信,于是让他看起来极显风采。 小道士和天玄子连忙回礼。 见玄德道长取了茶壶去煮茶,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渴自然是渴的,可依一德道长那慢吞吞的性子,怕是这壶茶煮完,自己已经渴死了。 一德道长想是明白小道士心中的感受,慢悠悠地说道:“贫道年少时,性子急躁,说话做事都比常人要快上三分。于是师父严令,要贫道无论做什么,都要慢上三分,便以此作为自己的修行。于是时日久了,贫道行事便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果然是,越来越慢啊,这岂止是慢了三分,简直是慢了七分。 天玄子笑道:“李爷以此修行,倒与佛家的一些法门相似。” 一德道长缓缓点点头。 就只说了这几句话,玄德道长的茶竟已煮好,提了过来,为几人倒上,一时茶香扑鼻。 一德道长手指一点他,嘴角慢慢扯出一缕微笑:“同行十二人,唯有老道这徒儿,每次能耐心地听老道说完话,所以他修行最好,远超他人。” 他再一点小道士:“两位心有静心,不打断老道说话,日后必非池中之物。” 小道士笑道:“谬赞,谬赞。” 敬了两杯茶后,玄德道长问:“此地现在甚是凶险,不知两位道兄前来,有何贵干?” 天玄子便从怀中取出道录司的公文,递了上去。 玄德道长接过,递给一德道长,继续品茶。 品了三杯茶后,一德道长才看完,叹道:“原来如此!” 玄德道长拿过公文,只扫了一眼,便即起身,恭敬施礼道:“二位原来是张天师请过来的,不才失敬!” 小道士和天玄子还礼。天玄子说道:“左街道录司接到贵派的示警之后,知事关重大,便由王正印亲自出马,求到天师头上。只是天师他老人家刚好身子有羔,不良于此行,于是请我二人前来,相助一二。” 玄德道长叹道:“两位年纪轻轻,竟能得天师如此看重,托付以如此大事,可见二位道行精湛,必在不才之上。不才佩服。”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赞叹一见便知是出于真心。于是小道士和天玄子心中大是快意。 哼,这可比他师父的那声叹息“原来如此”,不知要强到哪儿去了。怪不得徒弟一说话,师父就闭嘴不言,想来这师父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只是这玄德道长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到底真怎么想的,却谁也不知道。于是小道士一指天玄子,笑道:“这位便是张天师的爱徒,是最小的弟子!” 张天师道法家传,不可能收外人做关门弟子。但世上收徒,那最小的弟子,自然有几分关门弟子的味道。 于是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尽皆肃然。 轻轻一句话,便将知己给捧了上去,小道士心中得意,感叹自己实在长进了几分。他却万万不到,天玄子手指着他,笑道:“贫道虽是张天师的弟子,可此次前来,不过是,随侍天一道长左右!” 这话一说,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相顾骇然! 天玄子再说道:“两位日后若去临安,自会知道,名震京城,受官家尊宠的小神仙,正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玄德道长于是起身,对小道士郑重一礼:“这次大事,事关建康府中十数万百姓的生死,着实疏忽不得。” “不才便将这一重担,托付给道兄了!” “无数百姓的生死,便握在道兄手中,还请道兄,鼎力相助!” 正文 385 天地锁阴阵 小道士心中大惊:我去啊,知己,你将我抬得这般高做什么?需知,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啊! 可当此之时,他自然不能拆自己的台,当下云淡风轻地说道:“好说,好说。” 这个轻描淡写的回答,看起来,真真是,高人风范十足。 玄德道长坐下,再敬一杯茶,然后恭敬问道:“建康城中现在大是凶险,不知道兄有何见解?” 小道士心中明白,这还是看自己年轻,不敢轻信。这一问,若是答上了,便是请教。若是答不上,便是审问。 事关自己的面子,天玄子的面子,张天师的面子,小道士自然不敢大意,也不敢谦虚,他正色说道:“此地有极大风险!” “城西约十里处,应有至少两条阴脉,不知因何故被阻,阴气不得流通,酝酿至今,亟待爆发!” 说着,小道士皱了皱眉,不太肯定地说道:“那处积聚的阴气极是恐怖,按理说应已爆发。但却不知为何,拖延至今。只是拖得越久,阴气爆发时为祸便越烈。到时,哎,这满建康城的百姓……” 这番话说出,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大惊。一德道长便叫道:“是不是有……” “是不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了道兄?”玄德道长等不及,代他师父说道。 天玄子正色答道:“不然!贵派发给朝廷的公文中,只说了事关重大,别的却语焉不详。未进建康城前,此事我二人一无所知。” 玄德道长起身,深施一礼,叹道:“果真是小神仙!” 小道士淡淡一笑,脸上却微微一热:什么小神仙,不过是,此事我已亲身经历过。 玄德道长叹道:“天一道长真是神乎其神啊!” “城西十一里处这个位置,我等用了一个月,才探知清楚。其中有两条阴脉,我等用了三个月,才能确定。有阴气酝酿,迟早必会爆发,我等用了一年,才敢肯定。” “可所有这些,天一道长不过是在城中一坐,便有如亲眼目睹。此等神通,疑是天人!” 小道士便问:“既知如此,为何还不赶紧疏散城中百姓?要知阴气爆发,铺天盖地,城中的百姓,必会死伤惨重!” “你上清派难不成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大好的建康城,化为人间地狱?” 说到后面,小道士已是声色俱厉! 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相视苦笑。 玄德道长叹道:“建康城是繁华之地,居民数万户,百姓十余万,谁能掉以轻心?只是阴气虽然闹腾的厉害,但修为浅些的修行之士都感知不到,普通百姓又如何晓得?” “故土难移!没有实实在在看得到的证据,城中数万户百姓,谁能让他们撤离?便是圣天子下旨,也不可能啊!” “道兄,说来惭愧,我师徒二人并十余名同门,在建康城中已呆了足足七年。为了有朝一日能劝离百姓,也算是花费了无数心血。可事到临头,最后真正离开的也不过百多人。期间还有无知百姓,说我等虚言恫吓,不但口出秽语,还出手伤人。这事,哎!” 小道士一想也是。当时的那个小村庄,自己和朱雀儿也是使劲了手段,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最后才哄得众村民撤离。一个小村庄都如此,更何况一座大城? 此事,真是无能为力! 一想到这繁华所在,在不久后便会化为人间地狱。城中的无数百姓,一夜之间将死伤狼籍,小道士立感心急如焚。 他一想:“不对。此事既然上清派早已探知,那想来不会坐视不管。说吧,众道友在建康城中呆了数年,到底有何布置?” 玄德道长赞道:“道长好生聪明!” 说着,他一昂首,朗声说道:“我辈修行中人,慈悲为怀,岂能眼睁睁看着众生受此劫难?” “为了应对这番劫难,我上清派广邀同道,呕心沥血,不惜一切,布成了一座大阵。天地锁阴阵!” “天地锁阴阵?” 这一刻,玄德道长脸上神采风扬:“是,天地锁阴阵!” “我等请了风水名家谢家名宿,谢三爷,借风水之术来布阵;请了灵宝派符篆名家李真李爷,借符篆之术来布阵。集各方高人共十七人,苦思两年,用时四年,终于借阴脉左近的四座大山,依山布阵,布下了这当世第一大阵。” “此阵,借风水之术调集天地阳气,以天地阳气催动道家法阵,以道家法阵封锁地下阴脉。因其借天地之威,锁天地阴脉,故名,天地锁阴阵!” 以山为阵,锁天地阴脉,这是,何等的大手笔!小道士只听得热血沸腾,他起身大叫道:“壮哉!” 这声“壮哉”一出,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脸上都似在发光。可不过几个呼吸间,这光便渐渐黯淡了,最后竟化成了一脸的黯然! 怎么了?小道士大惑不解。 玄德道长叹道:“为了这座大阵,为了这当世第一大阵,我等,哎!” 这声叹息后,他的眼中,隐约有泪:“谢三爷本已退隐,在听说此事后,千里迢迢赶来相助。他本年老体衰,这数年来日夜耽精竭虑,身子已是油尽灯枯。怕是,怕是熬不过这几天!” “李爷,在建康一呆五年,便连灵宝派中的诸事也无暇分身。原本他这一脉,在派中地位尊崇。可因他不在,这几年里衰微的厉害。为此,他的子侄徒弟,个个怨气冲天!” “再,为了此阵,我上清派的掌教真人传书天下,卖了无数人情,欠了无数恩惠,这才请动了各路高人!为了此阵,我上清派大开宝库,已是耗尽了数十年来的积存!” “便是我上清派留在建康的这些同门,白天出去布阵,累了一天。晚上回来,还要如货郎般走家窜户,贩卖符篆,以求得些许生活之资。其困窘之处,便是我师父,便是我师父都在道观前开了个菜圃,亲自下地种菜!” 说到这,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脸上热泪纵横。 小道士听得心中酸涩,他二话不说,将背上行囊往桌上一丢:“法器是先师所赐,贫道不敢做主。别的黄金、符篆,要什么,尽请拿去。” 这一大包的上等法器,这一大叠的极品灵符,这一大堆的金元宝,玄德道长看得眼都直了。一德道长口中直说“好,好,好多”,却似变成了口吃。 狠狠地咽了口口水,玄德道长将包裹推了回去:“法器、符篆之类,道兄晚点必有大用,不才等不敢取。至于金银,” 他正色说道:“我上清派怎么说也是道家大派,虽然一时困窘,但还真不敢接受施舍。” 他即说了是“施舍”,小道士自然不敢强求。他眼珠子一转,看到神像前有功德箱,于是打开箱子,往里面丢了两锭金元宝:“贫道身为道士,在三清前供奉点香火钱,这自是应该的吧。” 玄德道长摇头:“哪有用金元宝做香火钱的。” 然后他低低说了声:“多谢!” 小道士只当没听见这两个字,问:“贫道即已来了,可有什么效劳的?” 玄德道长笑道:“正是有劳道兄。” “如此大阵,我等十数人的确力有不逮,阴潮眼看着便要爆发,大阵却还差了一点。” 小道士皱眉:“即如此,别的不说了,请吩咐。” 玄德道长便当先领路,带小道士来到一小院。 进了院子,果见数人正忙碌个不停。有三人在画符,有三人在玉上刻阵,还有一人正捧着画好的符,匆匆地策马远去,都不及和玄德真人打声招呼。 玄德道长叹道:“我师父说话、行事虽慢,但性子里依脱不了几分急躁。三月前阴气忽然暴涨,他一急之下连画了三天三夜的符篆。最终,哎,根基大损,修为尽废。纵是这样,他也不肯休息,堂堂一派长老,每日里为大家种菜做饭。也是,也是可叹。” 天玄子问:“既然如此急迫,为何不早日向道录司禀报?” 玄德道长脸上愤愤:“怎么没有,阴脉那一有异动,我等就发书数封,甚至还花了一笔银钱,上下打点了一番。可没用,根本没用。没有人管,给的答复还是等等,再等等 !” “后面还是掌教真人再舍了次老脸,发动了一些大有名气的道士联名上书,将事态说得严重无比,这才说动了道录司的那帮人,请了你二位过来。” 小道士皱眉:“僧人之中颇多高僧,那些僧人怎地不见动静?” 天玄子解释道:“佛道之争啊!此事既然是我道家出的头,那些和尚自然袖手旁观。” 小道士怒道:“可恨!” 玄德道长一拱手:“道兄,此等大事正值关键时刻,不才知你道术精深,还请你出手相助。” 小道士正色还礼:“贫道自当尽力!” 玄德道人大喜,便对院中一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者耳语了几句。 那老者轻“咦”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小道士和天玄子,脸一板,怒道:“阴潮随时爆发,大祸即将降临,这等关键时刻,你要某休息,将这等大事交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开什么玩笑!” 小道士上前几步,一拱手:“李爷脸色蜡黄、神思恍惚,显然心力交瘁。再不静心休养下,怕是会根基尽去。” 李老瞪了他一眼:“已有一人修为尽废,便再多上一人又有何妨?这等要命的时候,岂能顾得了那么多。” 小道士劝道:“李爷还请放心,此事交给晚辈即可。” 李老冷哼道:“你,凭什么?” 正文 386 一日画符三百张 你,凭什么? 小道士一直腰:“凭我是,天一派的张天一!” 凭我是,天一派的张天一! 此时的小道士,已有十分自信。这个名号这般报来,自有一番慑人的风采。 李老却嗤笑道:“某痴长了几十岁,但凡有真本事的道士,既便没见过,也听过。天一子这名号,抱歉,某从未听过。” 这是,打脸啊!小道士一时只觉得脸上发烧。哎,这“小神仙,小神仙”的听人叫多了,还真将自己当成神仙了。 李老手一挥,正要叫小道士退下,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等等,天一派,天一派,” 他正色问道:“敢问,尊师何人?” 小道士答道:“尊师天云真人。” 李老失声叫道:“你,你竟是天云真人的高徒!天云真人竟传下了道统?” 小道士答道:“正是!晚辈已得先师真传!” 李老看着他,长长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他身子便是摇摇欲坠,一时脸色更是灰败了几分:“原来竟是天云真人的高徒。如此,此事便拜托你了。” “驱鬼符、镇鬼符、慑鬼符、镇宅符、破邪符、辟邪符、玉鹤符、太阳符、太阴符,这些你可会?” 小道士答道:“都会。” “好!先各十五张。”说完李老再不二话,立即盘膝而坐,竟是在院中,就闭目调息起来。 见他连来去房间的功夫都不肯耽搁,小道士顿感压力如山般大。 事越急,小道士的心便越静。收拾好桌上的朱砂、黄纸等物,他步入房间,摆好,坐定。然后,抽出天佑笔。 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小道士笔走龙蛇。 他画符,不停地画符,忘乎一切地画符。他手上笔不停,心中静如水,就是不停地画画画。 画着画着,小道士的身上便似乎有了种莫名的神韵。于是,他手中的天佑笔更有了灵性。通体乳白,毫无杂质的笔杆中,有灵气如丝,分明在上下游走。就连笔头上的镇邪神兽麒麟,也更是栩栩如生! 于是,他笔下画出的灵符,越来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一声轻响,小道士立时从那种玄妙非常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手一颤,一张符便报废。 小道士幽幽地叹了口气。 进来的,是李老。他看着案上的一大叠符篆,惊道:“怎地这么多?” 他狐疑地看着小道士,正色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你画得,真是真符?” 小道士含笑一指。 李老顾不得客气,他抽出一张,凝神一感知,赞道:“好,好符,灵气十足。某画了一辈子的符,画得最好的也不过如此。” 再看了两张,李老惊道:“竟张张都有这么好!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再看到第四张,李老忽然浑身一震,他翻来覆去看了数遍,闭目又睁目地感知了数遍,他还是不敢置信,颤声说道:“这,这是……” “不错,这正是灵符。”小道士答道。 李老呆了一呆,忽然跳了起来:“我去,开什么玩笑?你不设坛、不请神,不做斋醮,你就这么画、画、画,就能画出灵符。开玩笑吧你,难不成,你真是神仙?” 小道士含笑将手中的天佑笔一现。 李老双目大亮,立时一把抢过,定睛一看,大惊:“这,这是天佑笔,这是九宵宫的天佑笔。” “三年前某特地前往九宵宫,请求悟真子将此物拿来,让某一看。某求了三天,悟真子还是不肯,惹得某大怒离去。” “此等神物,某看都看不到,怎地会落到你手中?莫非,莫非你是偷来的?” 偷来的?这个想法,好有趣啊。小道士无奈解释道:“我天一派所学功法,是五雷天心天法,其实与九宵宫一样,同属于神宵派。” “天佑笔是神宵派祖师爷王文卿所传。当年祖师爷有言在先,能召神雷者,方有资格使用此笔。而我曾在九宵宫白日召雷,声震十里。再加上,九宵宫曾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如此,我才得以使用此神物。” “原来如此!”李老叹道,他痴痴地看着天佑笔:“此笔,可否借某来画张符?” 这个,小道士犹豫了。此等神物,岂能示人? 可看着李老那憔悴的样子,小道士一咬牙,便说:“好!” 可李老却恋恋不舍地看了天佑笔一眼,一狠心,将笔小心地放到了桌上。 他叹道:“用了此神物后,某怕以后不屑于再用别的朱笔啊!” 小道士呵呵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天佑笔收好。 李老感慨道:“若是一年前天一道长便在此,有灵符相助,这天地锁阴阵,想来就不会留下那么大的纰漏。” 小道士心一紧:“此话怎讲?” 李老问:“天一道长,阴气爆发,扑天盖地。那种威力,是法阵能抵挡的了的吗?” 小道士摇头:“依常理,此事无可能!但我想,李爷等人穷尽五年之功,花费了无尽心血,布下此阵,定是已有了万全之策。” 李老叹道:“计策是有,但说万全吗,却是差得远。” 他解释道:“这天地锁阴阵,名字虽霸气,但实际上,这阵的重点不在于封,而在于泄。” “在于泄。”小道士心中一动,明白了几分。 果然,李老说道:“那两条阴脉附近有四座山,东西北三山高,南面一山矮。天地锁阴阵依山而建,高的三座山,尽力封死。矮的这座山,却先不设防!” 小道士大惊:“那这样,阴气岂不是会从南面喷涌而出!” 李老苦笑:“正是如此!可不得不如此!” “阴气爆发,威力惊天憾动,这世上可有什么法阵能硬挡?若是集我大宋举国之力,或许能将这阴气封死在这四座山内。可只是区区十八人,呵呵,这事绝无可能!” “所以我们只能泄,不能封!东西北三面,刚好是人烟稠密之处,而南面大山连绵,几无人烟。阴潮往南面而去,几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小道士摇头:“阴潮就如潮水,纵是往南涌去,但势必会向四面漫延,到那时,建康城怎么办?” 李老答道:“阴潮纵是漫延,但其势已尽,危害相比于刚爆发时,已是天差地别。建康城中百姓虽然免不了也会受损,但损失相比起来,已是微乎其微。” 他拍着小道士的肩膀说道:“所以某说,天地锁阴阵留有很大的纰漏。这的确不是万全之策,但这是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我等已经尽力,别的,再无能为力!” 小道士仔细想了想,也只能长叹。 长叹一声后,小道士问:“三面封死,确定封得死吗?” 李老说道:“我等推算过无数次,当有八成把握,现在有了你的灵符,可再加一分把握。” “好,那我再多画一些。” “不可!符篆已画得差不多,还剩下一些,某完成便行。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需知,还有一件事关重大的事,非你不可。” “是什么事?” “阴气爆发时,必不能挡。阴气爆发后,却大有可为。到时我等就得请人前往天地锁阴阵那,将矮山上,还有,阴脉上空的八道铜链那的法阵激活。这样一来,才能将阴脉处的阴气锁住。不然,阴气源源不断地涌出,积得多了,建康城中的百姓一样受不了,必深受其害。” “阴气锁得越早,自然便越好。可去得太早,阴脉处阴气滚滚,谁能受得?更不用说,阴脉附近,必多鬼魅。所以此行,极是危险!某等向道录司求助,为得便是这一遭。” “既然天一道长道法如此精深,说不得,这个最艰巨的任务,就要落到道长身上。还请道长养好精力,以在关键时刻,行关键一击。” 小道士满口答应:“好!” 然后他问道:“这样将阴气锁在阵中,时日久了,积得阴气多了,法阵迟早会锁不住,那时若再爆发了,又该怎么办?” 李老笑道:“这便是此阵的绝妙之处!” “此阵到了白日,会自行吸收天地间的阳气,来中和阴脉中散发出来的阴气。如此一来,阴气自然不会越积越多。” “这阴脉是阴气运行的脉络,一处堵得久了,过了几年后,阴气自然会从别处流通。这祸患,就会慢慢消除。” 小道士一想,拍案赞道:“以山为阵,借阵来锁阴气,再以阳气来中和阴气。此等妙思,简直绝妙。这主意,却是谁想出来的?此人,天下奇才啊!” 李老笑道:“最初的构思,是谢三爷提出来的。那时一说,真是石破天惊,震惊全场!” 小道士叹道:“如此奇人,我当拜访!” 这个奇人,现在的状况却很不好。 当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那老人时,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谢三爷的确已是油尽灯枯。 侍立在一旁的谢家弟子,谢德性哽咽着说道:“天地锁阴阵,是祖父一生的得意之作,也是巅峰之作。为了此阵,祖父付出心血无数,原本康健的身子,竟生生地熬成这样。” “祖父本要西去,之所以强撑着这口气。不过是要亲眼看看,大阵功成的那一幕!” 看着床上这奄奄一息的老人,小道士心潮激荡,站在床边,他恭敬一礼。 正文 387 不是地狱,浑似地狱 这世上,有些人,值得别人十分敬重! 毫无疑问,谢三爷便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小道士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完成不了最后的遗愿,含恨辞世! 于是,小道士从腰间取出几张灵符,依着床,布下一个化煞阵:“有此阵在,阴气、邪气皆不能近身。阴潮来时,定可保谢公无恙。” 谢德性狂喜:“某正担心,祖父身体如此之虚,怕是挨不住。道长解了此难,此是大恩,某必有所报。” 小道士点了点头,推门出去,看着院中忙碌不休的众人,再听听院外传来的歌舞升平,一时百感交集。 就如大坝将溃,生活在坝下的无数蚂蚁,何曾料得到,自己即将遭受没顶之灾?他们依旧如往常般忙碌着,或为了生活,或为了享乐。他们却不知,当堤坝崩毁时,自己所有的一切,会在滔天洪水中,瞬间化为乌有! 可有这么一群蚂蚁,他们知道大劫将至,他们本可以逃离,但没有。这群蚂蚁妄图用自己幼小的身躯,来修补这大坝。为此,他们已付出一切。 一德道长,数十年修为尽废。谢三爷,只提着一口气;李爷,遭子侄徒弟怨恨;上清派,倾尽全派所有。便是玄德道长的这些同门,在阴潮随时爆发的时候前往法阵那,何尝不是抱着必死之心! 可可笑也可恨的是,这群蚂蚁所有的努力,不但不被坝下的无数蚂蚁理解,反倒被骂作是“妖言惑众”,成了被毒打、被羞辱的对象! 哎,小道士只能长叹。 回到房间,小道士开始静坐、调息。 他不知道阴潮什么时候会爆发,他只能时刻让自己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 休养好了,小道士看着西方。那儿的天空跟昨天一样,跟三个月前也一样。 小道士不知道,阴潮什么时候爆发,他只能等,不管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他也只能等。 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仅仅两天后,阴潮就爆发。爆发的,极是突然! 很幸运,阴潮爆发时,天地锁阴阵已彻底完成。 很不幸,阴潮爆发时,已近黄昏! 那时,正在闭目调息的小道士,心忽然砰砰直跳。跳得是如此之快,竟让他岔了气,左胸一阵剧痛。 小道士立即收功,急急冲出房间、冲出院子、站在街上,抬头,往西方看去。 玄德道人见了,正感奇怪时,忽然脸色大变,也急急站在街上,往西方看去。 于是,院中的十几人,齐齐站在街上,往西方看去。 “天!”小道士失声惊呼。他脸上,是无尽的震惊,和,无尽的震撼! 这是第一次,他亲眼见到,阴潮爆发时的样子! 西方,十一里处,群山中。 那处天空上,起初,不过是一些淡淡的黑云。然后忽然之间,云中多了无数条飞驰的黑蛇。再然后,黑云越来越厚、越积越浓。到最后,黑云已不再像云,而像是铁,一块挂在群山之上的,黝黑巨铁! 那块巨铁悬在空中,似乎静止了几十个呼吸。然后,轰然爆炸! 是爆炸! 瞬间炸开! 狂暴无比、惊天动地地,瞬间炸开! 这一下虽无声,可在小道士的心中,却有着天崩地裂的一声雷霆! 这一下,那黝黑的巨铁便在瞬间碎成了无数块,远远地、远远地,射了出去。直射向,无尽远的远方! 然后巨铁下面,无数的阴潮,如无尽的墨汁,疯狂地喷了出来,直射向远远的高空,形成了一根硕大无比,连接天地的,黑柱! 而黑柱的最顶端,慢慢地扩散开。那情形,就像天地间忽然生出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黑色的蘑菇! 蘑菇顶端的边缘,墨汗纷纷落下,如潮水般,向四面涌来! 有很多,向建康城扑来。 这般震憾的情景,让小道士一时只觉头脑一片空白,他只是呆呆地看着。 这一刻,他深切地担忧:天地锁阴阵,真能锁的住,这沛然不可挡的天地之威吗? 在那声爆炸后,小道士分明有见到,三座山上有无数白光闪过。可白光只是一闪,便被无尽的黑气淹没,再也看不见。 能锁得住吗?小道士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上! 锁住了! 因为南面,只有南面,有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龙,呼啸着从巢中窜出。虽然此时未曾天黑,可南面的天空,在小道士的法眼中看来,已是漆黑,是无穷无尽,吞没一切的漆黑! 小道士相信,这黑龙所过之处,没有生灵,能够存活! 而东西北三面,情况好上太多。虽然也有黑云翻滚,有黑潮奔腾。可至少,黄昏的霞光能够透过黑云,照进小道士的眼中。 于是,这艳红的霞光,在此时的小道士眼中,便成了天地间,最美丽、最瑰丽、最可爱的颜色! 玄德道长等人齐声欢呼! 欢呼中,小道士叫道:“快,快,将谢三爷的床抬过来。是抬床,不要抱人。” 众人如梦初醒,疯了似地冲进院中,七手八脚地将床抬了出来,放在街心。 谢德性拼命地叫道:“翁翁,醒醒,醒醒。” “我来!”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一张宁神灵符贴在谢三爷额前,再一张静心灵符贴在谢三爷胸前,再一张聚阳灵符贴在谢三爷脑顶。 三符一出,谢三爷“嗯”了一声,立时睁开眼。不等眼中回复清明,他就急切地说道:“阵开了吗?阵成了吗?挡住了吗?” 谢德性大哭,他指着西方,大叫道:“翁翁,阵开了,阵成了,挡住了,我们挡住了!” “哈哈,哈哈,”谢三爷想说什么,却只是大笑,笑得老泪纵横! 东家的李二娘见了这情形,骂道:“一群疯子,天天在院里不知鼓捣着什么,吵得死人。要不是有官府护着,老娘早就用扫把将你们赶了出去。” “现在好了,疯得更厉害了。抬了个快死的老头堵在街心,是不是要大家都沾沾霉气!” 她骂得起劲,可没人理她,“那群疯子”傻傻地看着天空,脸上的表情极是奇怪。 终于,有人开口,叫得却是“来了”,然后数人齐叫“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李二娘正疑惑中,异变突生! 城西处,忽然有狗叫,然后是狗叫、猪叫、鸡叫、鸭叫、鸟叫。不止在叫,无数的动物还在乱飞、在乱闯、在乱窜、在乱跳。一时,城北忽然炸开了锅! 而喧嚣,还在飞速地漫延! “天,怎么回事啊?天塌了不成。”李二娘心中慌乱,叫道。 天还没塌,可 她看见不远处的王家二愣子,正分着猪肉的身子忽然定住,然后他猛地拨出杀猪刀,啊啊叫着,一刀,竟生生跺去了自己的左手。 她看见自家养的大黄狗,忽然疯了似地狂叫个不停,边叫边夹着尾巴,疯了似地逃去。 她听见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囝囝,举着小手,指着天空,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天黑了。” “天黑了?天哪黑了。”李二娘叫道。 可话刚说完,她身子猛地一震。明明现在还是黄昏,明明自己还看得清,可她忽然觉得,天黑了,天真得黑了,漆黑漆黑! 天不止黑了,天还忽然变冷了。天空中忽然有种阴冷袭来。这种冷不由分说地直往她的骨子里钻,还往她的心里钻,冷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冷得她心惊肉跳。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李二娘惊慌地看向那群疯子,可这一次,她的眼里不再有愤恨,而是,敬畏! 难道,那群疯子说得竟是真的? 阴潮来袭,彻底,遮蔽了建康城! 听着城里震天似地喧嚣声,看着眼前仓皇无助地跑着、叫着的无数百姓,小道士原本兴奋的心,渐渐冷却! 天地锁阴阵,终究不能彻底锁住阴脉。建康城,终究逃脱不了一场劫难! 他看到,那拿着杀猪刀的壮汉,一刀剁了自己的手,再尖叫着,将身边的老头砍倒在地,再一刀接一刀地,生生砍下了自己的大腿,最后倒在血泊中。 他看到,一条大灰狗和一条大黑猪,眼睛发红,狂叫着,在街上横冲直撞,已经咬了两人,撞倒了三人。 他看到,不远处的一个五岁小孩,手里拿着根木棍,疯狂地打着周围的一切,嘴里叫着“鬼啊,鬼啊,打鬼啊”。 他看到,一个汉子抱着他头发花白的老娘,从屋里冲了出来,哭着喊道:“娘啊,娘啊,好好地你怎么就死了,大夫在哪,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他看着这一切,眼里酸涩,有泪流下。 阴潮翻滚,继续涌来。建康城中积聚的阴气,于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整座城,数万户居民,十余万百姓,尽皆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处处是尖叫,处处是大哭,处处是惊慌失措的人! 然后,有火起。 有歹徒,趁城中大乱,趁火打劫! 于是城中,更是恐慌,更见喧嚣! 这一刻,建康城里,不是地狱,却浑似地狱! 正文 388 满城哭声,我不能忍 阴气,越来越浓! 小道士道行精深,又是至阳之体。这阴气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可天玄子、玄德真人等人,个个浑身发抖,脸色发白。 再有一个例外,便是谢三爷! 谢三爷本已油尽灯枯,一口气随时就会断去。可在灵符的神效下,他非但在阴气中活了下来,还精神越来越好。 谢三爷也是老江湖,看了看床上贴着的六张符篆,惊道:“这是什么符,竟有如此灵效?” 李老拍了拍他的肩:“老哥有福了。为让你完成心愿,”他一指小道士:“天一道长可是一连用了九张灵符!” 灵符的珍贵之处,谢三爷自然清楚。当下他正色对谢德性说道:“三狗子,记住,我谢家欠天一道长一个大人情。” 谢德性郑重点头,看向小道士的眼里满是感激。 这自是一个大人情! 这天地锁阴阵,耗尽了谢三爷的全部心血。他之所以强撑着不走,就是想看看,当阴气爆发时,他的阵,能不能锁得住这阴。 他看到了。 他知道了,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他们的努力有了回报。他们不过区区十八人,却挽救了建康城中无数百姓的性命! 谢三爷可含笑九泉! 这理所当然地是大恩,是不折不扣的大恩。若非小道士的灵符,谢三爷岂能在关键时刻睁开眼。若非小道士的灵符,阴气一袭身,谢三爷必死无疑! 羡慕地看了眼谢三爷,再看了一德道长,玄德道长惊呼一声:“师父。” 一德道长修为尽废,年事也高,这会儿再抵挡不住,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乌青,浑身上下更是抖个不停。 小道士见了眉头一皱,说道:“将一德道长也扶上床吧。” 于是大街之上,有一张大床,床上有两个老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这情形看来极是怪异,可此时谁也顾不得。 玄德道长忧心忡忡:“哎,阴潮爆发这事,亘古少有。某等千算万算,终于还是没有算到,两条阴脉一齐爆发,阴气竟如此之浓,威力竟如此之大!” 李老叹道:“是啊,哪怕已是往高了估算,再往高了估算,可到最后,竟还是大大地低估了。” 看天玄子都有些禁受不住,小道士手便往腰间一抹,想送每人一张聚阳灵符。李老却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道友,灵符宝贵,留待关键时刻再用。” 李老取出符篆,分发给众人。众人接过,一时心中沉重。自己是修行中人,都需要借助符篆之力,普通百姓又如何抵挡? 这般生生忍受下去,哎,建康城里,这一夜过去,死伤必是不轻啊! 正感叹时,小道士便听左近“啊”地一声尖叫。这声尖叫是如此的凄厉,一时竟似压下了满城的喧嚣。 然后,李二娘疯了似地从家中冲出来,她怀中紧紧地抱着小囝囝,嘴里大叫道:“囝囝啊,我的心肝囝囝,好好地你怎地成了这样子?” 待要撞到小道士一干人时,李二娘眼睛一亮,忽地跪了下来,大哭道:“道长啊,今儿个我才知道,你们不是疯子,你们个个都是神仙。” “神仙啊,求求你救救我囝囝。以前我骂你们,用脏水泼你们,是我不对。你们若是怪我,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们救救囝囝。” 小道士看那女孩,不过三四岁,脸色已是惨白如死人,浑身上下有阴气丝丝进出。显见的阴气已入体,命已悬于一线。 小道士心中不忍,一张破邪灵符飞出,然后将女孩抱到床上。 符起生效,一德道长才将小女孩搂在怀中,女孩已清醒过来,睁眼看不到她妈妈,放声大哭。 李二娘大惊之后狂喜,磕头不止:“神仙啊,真是神仙!” 听着满城四处响起的哭喊声,小道士断然说道:“不行,这样下去,百姓不知要死伤多少。这样绝对不行。” 李老叹道:“阴潮若是在白日爆发,有天地阳气相冲,威力断然不会如此。可现在正是晚间,正值阳消阴生之时,这,哎!” 小道士犹豫了下,一咬牙:“我即刻动身,前去激活法阵,以保建康城安全。” 李老大惊:“不可!现在阴潮虽已爆发,但阴脉处的阴气还在疯狂喷涌,这时过去,必死无生!要去,也得等到明日。那时阴消阳生,且阴脉处阴气已散了很多,那样方可保无恙。” 小道士叹道:“我能等得,可这满城的百姓,能等得吗?” 李老默然,然后劝道:“道友,阴潮带来的伤害,已被我等削弱了至少九成,这已是我等尽了最大的努力。某心知友心怀天下苍生,可实在犯不着,做这螳臂挡车,且于事无补的事啊!” 小道士正色说道:“我正值大好年华,岂肯自取灭亡?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几分把握。我是天生至阳之体,体内阳气极是充沛,阴气对我的损害很是轻微。那阴脉处阴气再浓,对别人来说是死地,对我来说,却大不一定。” 李老依旧摇头:“阴脉附近必有厉鬼横行。现在又近子时,正好是一天中阴气最盛、厉鬼最猖狂的时候,道友哪怕能挡得住阴气,又怎能挡得住无穷无尽的厉鬼?” 小道士傲然说道:“我是天一派的张天一,是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的真传弟子!鬼,我怕它什么?” 李老呆呆地看着他,一咬牙,大叫道:“好!既然道友有如此慈悲、有如此豪气,我等岂能再阻止?某就于院中置酒,等道友得胜归来!” 天玄子大惊,紧紧握住小道士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天一子,建康城的百姓是悲惨,可你此去若有了万一,你妻子、你未出世的孩子,定会更加悲惨啊!天一子,请你三思!” 小道士轻轻挣脱开天玄子的手,手一指四周,说:“知己,听听这满城的哭声。这哭声,声声乱我道心啊!” “若不如此,我道心不宁!” 天玄子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谢三爷说道:“法阵诸事,我最清楚。趁着现在还有些力气,我给道长讲解下。” 片刻后。 谢三爷问:“道长,可曾记得?” 小道士点头:“已记得。” 谢三爷挣扎着,一拱手:“望道长得胜而归!” 一德道长、天玄子等十数人,齐齐一拱手:“望道长得胜而归!” 小道士点头,转身,潇洒离去! 其时夜已深,再加阴气肆虐,伸手几不见五指。小道士那潇洒离去的身影,在这浓浓的黑暗中,一时似在闪闪发光! 我去啊!这真不是人做的事啊。出了城,燃起了火把,小道士叫苦连天。 城外阴脉处他不曾来过,只能顺着阴气最浓郁的地方走。而在这一团漆黑中,火把的光也只能照亮眼前一尺之地。再远,这光便被无尽的黑暗生生地给吞噬。 于是可怜的小道士,迷路了!虽然方位是绝计没有错的,可这脚下的路嘛,他脚下有路吗? 哪怕小道士在九阴山上,已练就了上山下山如履平地的本事,可在这崎岖的山路上,他还是生生地摔了三跤,还足有两次,差一点点滚下山。 当终于来到天地锁阴阵那时,小道士再也忍不住,往地上就是一趴,啥也不管,吐出舌头喘气。 阴脉附近,厉鬼横行。不一会儿,小道士身边就影影绰绰地围了一大圈的厉鬼。小道士便将包裹中法器取出,围着自己,摆了一圈。于是一时众鬼被阳气所制,不敢上前。 对耳边的鬼叫声声视而不见,小道士四脚朝天,好不文雅地趴在那,继续休息。等休息够了,小道士将法器藏在山下,往自己身上贴了两张慑鬼灵符,开始爬山。 有慑鬼灵符在,众鬼如潮水般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在无数厉鬼的鬼叫声中,小道士沿着这条路,斯斯然地往山上走去! 可很快,小道士就潇洒不起来。 从山脚往山上看时,便见阴潮激荡,大是骇人。真开始登山后,小道士才明白过来,无数的阴潮在三座高山那受阻后,自然而然就咆哮着向矮山这冲来。于是这矮山处,分明已成了洪水瀑发时的泄洪口! 好在阴气并非实体,小道士还能撑得下去。一时只见,他被无数的阴潮给冲的身子左摇右摆。那情形,就像是在风暴中苦苦挣扎的风筝,似乎随时都会断了线,然后不由自主地被风暴裹挟着飞向无尽远处,最后被撕成碎片! 这,还不是真正要人命的。 最致命的,是阴潮带来的阴寒澈寒! 这种寒,是极致的寒,是直接往骨子里、往心里、往神魂里,狠狠地,用力地钻进去的寒! 这种阴寒,常人在其中呆不过片刻,必死无疑。而小道士以为自己并非常人,能抵挡得住。 可他骇然发现,自己的至阳之体,竟也抵挡不住,这种极致的寒! 在疯狂肆虐的阴潮中,小道士的身子,渐渐冰冷,渐渐僵硬! 正文 389 自寻死路的英雄 冷,好冷,真好冷! 爬了一小段时,小道士感觉,那无处不在的阴寒,正狞笑着,直往他的身子里钻。 再爬了一段时,小道士的身子已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还抖得越来越厉害,连牙齿也得得直响。 爬到半山腰时,小道士只觉得自己已冻成了一个筛子,无数的冰寒就在他的身子里穿来穿去。 再爬了一段时,小道士感觉自己生生地被冻成了一块冰。他的脑袋被冰住,脑海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他的手被冰住,都抬不起。就连他的脚也被冰住,他再走不动! 小道士从没这样冷过。 他是至阳之体,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从小到大,冷这种感觉,他几乎不曾有过。 他唯一一次知道冷,是在无数次问了师父,冷是什么后,师父一怒之下,直接一脚将他给踢进了湖中。当时,那湖里结着冰。 那时,他第一次知道了冷。当上岸后,站在寒风中,他第一次冷得发抖。可当擦干了身子,穿好衣服后,站在湖边,他忽然很想再跳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那种冰凉凉的感觉。 而现在,小道士极度讨厌这种冰凉凉的感觉。 再动不了,小道士直直地站在半山腰时。在不知不觉中,他的脑袋已被冻僵,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做什么,他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站在山道上,竟是化成了一座人形的冰雕! 几只厉鬼从他身边经过,没搭理他,只当这阴气浓郁的人形冰雕,是自己的同类。一群厉鬼从他身边经过,还是没理他。之后是一只阳鬼,一只阳鬼从他身边经过时,身子一顿,猛地停住。 似感觉到了生气,阳鬼疑惑地飘了过来,在他身边转了几圈后,却只闻到了浓郁的阴气。于是阳鬼奇怪地盯着他。一人一鬼,直直地对视着! 那双腥红的眼,让小道士已被冻僵了的脑子,终于吱吱地转动了几下。小道士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他吓得身子紧绷。现在的他,连厉鬼都对付不了,何况阳鬼? 所以,他依旧一动不动,便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 阳鬼伸出鼻子,凑近他的脸,在他身上闻了闻。于是眼中凶光大盛,伸出鬼爪,就是一爪抓来。小道士吓得亡魂丧胆,手往腰间一抹。 可他的手动不了。 好在动不了。 那鬼爪抓到他头上,停住了。阳鬼奇怪地再绕着他转了几圈,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生人,还是厉鬼。纠结了好一会儿后,阳鬼终于不想在这浪费时间,顺着阴潮,往山顶飘去。 小道士腿一软。这一下,他成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用尽全力哆嗦着手,从腰中摸出一张聚阳灵符。再用尽全部的意志,往符中输入一道法力。 火光一闪,瞬间熄灭,一股热流,立时传遍了小道士全身。 小道士浑身猛地一抖,这一下,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浑身上下的冰块簌簌地掉落。 恢复了几分正常的小道士恐惧地看了眼山顶,这一刻,他感觉那山顶就是一张狰狞着的血盆巨口,正等着自己往他口中跳入。他再看了看山脚,这一刻,他感觉那山脚下分明就是黄泉,一下黄泉,再回不了阳间。 怎么办? 小道士没有纠结,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上爬。 虽然往上,风险会更大些。可只有往上,自己才能完成此行的目的:拯救建康城的无数百姓! 这一回,小道士学乖了。每行一段,他就燃起一张符篆,来借阳气,驱除下浑身的阴气。 普通的符篆,在极致浓郁,且肆虐奔腾的阴潮中,完全无用。刚一激活,那些阳气便在阴潮的冲刷下消失无踪。只有灵符,因其阳气充沛,才能发挥些许作用。 燃了三张聚阳灵符,便两张破邪灵符,小道士终于走到了山顶。 山顶上,阴潮最烈,并且,阳鬼也多。 火把早已熄灭,还怎么点都点不燃。小道士只能借着暗淡的星光,一点点地向前摸索。所以每次发现阳鬼时,阳鬼已离他极近。 阳鬼一近身,小道士立即止住脚步,一动都不敢动。更不用说借灵符来“取暖”,那是自取灭亡! 当第一个阳鬼出现时,小道士侥幸躲过。可当第二个阳鬼出现时,小道士却没了这份幸运。 那阳鬼竟在他附近徘徊不去!所以小道士只能呆呆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渐渐变得僵硬。 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死亡慢慢逼近,这种恐惧或许是世上最大的恐惧。哪怕小道士心性再好,有好几次,他都想不顾一切地激活手中的聚阳符。 可他依旧坚持,他不想为了多挣得一瞬间的存活,而断送最后的一线生机! 可死亡带来的恐惧太过浓烈,当小道士再也坚持不住时,万幸,那阳鬼终于转身离去。 可大不幸,它不肯爽快地离去。走一下,就停一下。 不行了,手已经动不了了,再拖延下去,他再没办法激活这聚阳符。已别无选择,小道士一咬牙。 火光一闪,阳气乍现! 阳鬼猛地转身,然后毫不迟疑地,向小道士扑来。 这一瞬间,小道士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人的脸:许若雪、柔儿,朱雀儿、天玄子等等很多很多人。 阳鬼扑到了小道士面前。 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他绝不肯束手待毙,他自然会拼死一博。虽然这一博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死! 可这时,正当这时,一股最大的阴潮扑来。 那感觉就是,一股极寒的飓风从后面压上,身不由己地,小道士被刮倒在地! 他都如此,那阳鬼更不消说,被阴潮带着,直向山外飘去。 阳鬼怒极,发出一声嘶声鬼叫。可却毫无办法,只能远去。 看着那双腥红的眼消失,小道士先目瞪口呆,再发出几声嘶哑的大笑。 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啊! 果然,自己命不该绝! 或许是坏运气已被用尽,随后一路上,小道士总算有惊无险。 只是灵符消耗的厉害,除了最后一张破邪灵符,被小道士死死地压着,留着保命用。便连驱鬼灵符、镇宅灵符这些,小道士也不得不用来取暖。 在临安城积累了几个月,存下的五十多张灵符,这一次,几损失殆尽! 一张灵符,可值十锭金元宝。就这样当纸给烧掉,用来取暖。 不得不说,小道士极其地奢侈了一把。 当最后,终于上到山的最顶端,找到那块巨石时,小道士激动地流下了几滴泪。 不容易啊,真真是,九死一生啊! 依谢三爷所言,将右边松树树根下的浮石挪开,取出一个木箱。打开木箱,箱中果然放有一块白玉。 白玉晶莹,其上精心雕刻有精致的符咒,优美如花纹。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郑重地将白玉镶嵌在巨石上。白玉上的符咒,立时与巨石上的符咒连为一体。 在这瞬间,小道士似隐约看见,连着巨石的八道铜链上有白光一闪,巨石旁的八根石柱上,也有白光一闪。 小道士笑了,他知道,天地锁阴阵已激活成功。建康城的无数百姓,在这场原本绝对逃不过的劫难中,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而创造这个奇迹的,是那十八个人,还有,自己! 这真好啊!小道士笑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站在山顶上,向建康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向临安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向青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他顺着巨石躺下,躺在地上! 到这个时候,他已彻底精疲力竭。身上的灵符也几已耗尽。 所以,他自然下不得山。 所以,他只能在这等。 等着,最后的结局。 这结局或者是,在自己死之前,阴潮已退却。或者是在阴潮退却后,自己已死去! 握紧了手中最后的破邪灵符,小道士一咬牙激活,然后闭上眼。 他喃喃地自语了一句:“菩萨佛祖,无量天尊,道爷我可是活命无数啊!你们大慈大悲,总得让道爷我见见那未出世的孩儿。” 建康城中。 阴气依然在肆虐。 一德道长等人眼巴巴地看着西方,即担心小道士的生死,又担心城中无数百姓的安危。一时心急如焚! 天玄子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若不是玄德道长死死拦住,有好几次他都不顾一切地冲出城去。 正等着,李老忽然说道:“不对,这会儿阴脉那涌来的阴气,似乎少了些。” 玄德道长等人细细感知后,喜道:“没错,是少了,的确是少了。难道,难道道兄他成功了?” 是没错,城外涌来的阴气的确在减少。越到后面,这情形便越发明显。 当确定不误后,十几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阵震天似的欢呼,猛地响起。 大家都笑着、跳着,嘴里叫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天地锁阴阵,真的锁住了天地阴气。” “建康城里无数百姓,得救了!” 一片狂欢中,只有天玄子忧心忡忡地望着西方,喃喃说道:“知己,大阵即已激活,你怎地还不回来?” “你,还好吗?” 正文 390 起死回生的神仙 府衙中。 肥头大耳的张知州裹着一床棉被,浑身发着抖,颤声说道:“冷,好冷,好奇怪,怎么都觉得冷。” 玄德道长解释道:“府台大人,这是阴气,不是寒气。阴气直击心神,便是再多的御寒之物,也是无用的。” 张知州大惊:“那如何是好?” 李老上前,取出两张聚阳符贴在张知州身上。张知州立觉浑身上下懒洋洋的,赞道:“啧啧,果真是神仙手段。” 甩开棉被,端起茶,张知州喝了两口,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阴潮肆虐,建康城中人心惶惶,死伤甚多。不说别处,便连本官的府衙中,也去了一老者,一幼儿。再有两人重病在床,还有一人发了疯。” “府衙是朝廷重地,有煌煌天地正气庇佑,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可想而知。” “此事大是危急!本官知各位都是高人,特地请来,想问,这如何是好?” 玄德道长说道:“得张天师盛情邀请,天一派的天一道长已来建康。天一道长大仁大义,不顾自身安危,已成功激活大阵。现在阴脉处喷出的阴气已被锁在阵中,建康城中的阴气正慢慢退去。” “府台大人请安心,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城中情况正在迅速好转。最迟不过两三日,城中一切便会恢复正常。” “好,很好,这就大好!”张知州击节叫道:“城中百姓若是再死伤下去,本官头上的乌纱帽这是不保。现在嘛,一场亘古未闻的惊天浩劫,不过才死伤了这些人。这自然不能说是过,这是大功,这是天大的大功啊!” 说到这,张知州激动地起身,向临安方向一拱手:“承蒙各位示警,本官才得以预知此次大劫。在本官的全力相助之下,各位终完成此惊天壮举,建了那个天地什么什么阵,从而保住了建康府无数百姓的性命。此事功劳极大,真功德无量!” “所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本官定会以此上报朝廷,为各位申请嘉奖,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什么叫“在本官的大力相助之下”,玄德道长听了心中愤愤:这几年来为此事,我等也不知向府衙求助过多少次。可结果怎样,每次都是差点被乱棍打出。别的不说,就说那八条铜链,用铜巨多。为了铸这铜链,我师父连小胜观前的铜香炉都给融了。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官府可曾出过一两生铜? 建康府衙,全体上下,要么就是不信,要么即便信了,也是不管,那时是何等漠视城中无数百姓的生死!现在见事态危急,就急急将众人请来,问“如何是好”。待得知大事已定后,分明没出过一点力,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抢这大功。这等作为,真真是,无耻至极! 谢德性年轻气盛,当下就忍不住,开口便要骂。李老见机的快,死死拉住他。 玄德道长心中一声长叹,一拱手:“一切便如府台大人所言,我等绝无意见!” “只是天地锁阴阵那,还请大人派人前去照看。不如若是有愚民一时见财起意,将那铜链给收了。或者是,一不小心有人将山上的法阵给坏了,那就大事不好。法阵一破,我等再从哪去找五年时间,重建这法阵。到时建康城方圆百里,必会变成鬼域,无人再能生存。” 建康城若是都没了,他去哪当这知州?张知州立时郑重说道:“此事,包在本官身上。” 看着这知情识趣的道士,张知州心中大悦,笑道:“各位立此奇功,可喜可贺。来人,上酒!” 冷,好冷,真好冷! 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从床上坐起。 他睁开眼,看见眼前是,屋顶? 屋顶,不是山顶? 小道士还没回过神,便听耳边响起一声欢呼。然后,自己被人死死地抱在怀中。 他定睛一看,却是天玄子。愣了一下后,他才明白过来:“知己,是你救了我吗?” 天玄子摇了摇头:“你迟迟不曾回来,我等就以为你出了事。只是阴脉那阴气实在太过浓郁,没人可靠近。直等到天亮,我才冒险上去,结果发现……” 天玄子哭笑不得地说道:“结果发现,你正在山顶上睡大觉,还睡得好不香甜。” 说到这,天玄子怒道:“真是的,要睡觉不会回来睡,害得我担心的要死。” 啊,不会吧,小道士惊道,自己运气就如此之好?需知山顶上鬼物众多,自己当时躺在地上,身上法器没有,灵符没有,几乎是完全不设防。若有阳鬼身边经过,哪能不吃了自己? 一想到法器,小道士急急问道:“知己,你有没看到我藏在山脚下的法器?” “在这,”天玄子手一指,然后叮嘱道:“这次你身子亏损实在太大,必得好好静养下,免得坏了根基。” 天玄子离去后,李老过来,布了个聚阳阵,小道士不敢怠慢,便在阵中静坐,运气行功。 一直到天黑,小道士才收了功。 去填了下肚子,正准备继续练功时,小道士脑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好个张天一,嫌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昨晚为什么要把法器丢在山下?” 小道士解释道:“清妍,当时山上阴气极盛,法器不能拿出来,否则被阴气所冲,定受损伤。一个不好,还会彻底损坏。既然带在身上没用,我自然得留在山下。” “好,那鬼珠嘞?阴气极盛之地,对鬼珠大有好处,你也丢下干嘛?” “啊,”小道士愣了,然后苦笑:“这个,当时实在累晕了,忘了。” 柳清妍怒道:“好个忘了。要不是柔儿苦苦哀求,我才懒得上山去找你。要不是刚好有我护着,哼,你早就被两个阳鬼给吞了个干净。” 啊!小道士这才明白过来,正色说道:“多谢了,清妍,你救了我一命。” 柳清妍叹道:“张天一,我希望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身边还有我、还有柔儿。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有什么你直接开口便是。明明我能帮你,你却非得一个人去逞强,这算什么?” “若是你不幸死去,柔儿定会活活哭死,我和吴姐姐也会遗憾终生。你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下次,可不许这样。” 小道士点头,正色说道:“好,这番话我记下了。” “嗯,你好生休息吧。” 起身,小道士一声长叹。 这次,自己真真太不小心了。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阴脉的威力。 更不可原谅的是,自己竟然忘了寻求柳清妍的帮助。她可是阴神,阴气极盛之地,正是她用武之时。若能得她相助,区区阳鬼算什么?信手拈来而已,哪还会搞得几次险死还生。 正如柳清妍所说,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又搞得如此客气?自己却连请她帮忙的心思都没动过,真真是,愚不可及! 至阳之体的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休息了一日一夜,不过第二天,小道士就已恢复。 收了功,小道士不敢在房中呆下去。如果所料不差,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果然出了门,院中空无一人,问了李二娘才知道,“那些神仙都去了东街那,在那画符治病,还在发恤贫金嘞。” 到了东街,正是人山人海,热闹的很。 见小道士过来,玄德道长大喜过望,急急迎来。 指着两条长龙,小道士问:“这是怎么回事?” 玄德道长说道:“昨日众百姓听说,这里可免费画符,一时都围了过来。做不成事不说,还险些闹出人命。后面还是天玄子出了个好主意,先去府衙请了衙役,前来维护秩序。再分街巷前来救治,救治的先后由里长抽签决定。如情况确实危急的,可免去排队。这样一来,次序便井井有条。” “一开始本是免费画符,天玄子却说不行。人有贵贱,一场大灾下来,富贵人家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贫穷人家却是要倾家荡产。所以前来求符者,家贫者不计,家富者必得视家境,奉上银钱若干。而这些银钱,我等分文不取,全部当恤贫金,以补贴贫穷人家。” 小道士想了想,便深觉此法极妙,深谙人心。因为毕竟都是街坊邻居,谁家家境如何,受灾如何,不可能瞒得住别人。如此一来,自然各得其所。 在一条长龙的顶端,摆着一个神案。李老就在案后画符。看他神情很是憔悴,想来已支撑不住。 见小道士走来,李老喜不自胜,大叫:“救星来了,救星来了!” 排队的百姓一看,来得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立即大哗。李老急急解释道:“休得聒噪!天一道长可是名满京城的小神仙。各位能得到他亲手画的符篆,可是莫大的福分啊!” 见众人不信,李老叫道:“李财主,带你孩儿过来。” 那圆滚滚的李财主立时抱着儿子,领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妇人,急急跑过来,急切地问:“仙长,可是能救我儿?” 李老摇头:“我还是不能,”,他一指小道士:“可他能!” 李财主见到这般年轻的道士,一咬牙,死马权当活马医,领着几个妇人就直接跪下,哭道:“仙长救命啊!可怜我李大郎妻妾娶了六个,儿子只生了这一人。这就是我李家的独苗。求仙长慈悲,救救我儿。若能救我儿,我李家的资财,我愿奉上一半。只救仙长慈悲,救救我儿啊!” 小道士凝神一看,再手一探,心中一惊:这孩童中的阴气极深,耽搁至今,已是命若悬丝,只剩一口气。 可,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足矣! 在李财主紧张的期待中,小道士解下包裹,摆好法器,淡淡说道:“交给贫道便是!” 正文 391 你是我一生的知己 取出天佑笔,小道士闭目凝神。当心静下来后,手中笔走龙蛇。 画符完毕,小道士手一挥,数张符篆飞出,瞬息间便在李家小哥身前布下一个破邪阵。这一手,顿时引起一阵惊呼。 左手紫微诀,脚踏南斗罡,口诵破邪咒,铜钱剑凝神一引,李家小哥身上蚀骨销魂的阴气立即消散。肉眼可见的,他脸上原本的青白中,渐渐多了一丝血色。 这两日内为了救这独子,李财主看过名医,问过高僧,求过道士,都无能为力。他本已彻底绝望,之所以求上小道士,不过是如溺水之人,抓到什么便都是救命稻草。而现在,亲眼看到独子的脸色大是好转,原本微弱至极的呼吸也渐渐重了起来,李财主激动的浑身发抖,嘴巴哆嗦个不停。 他最宠爱的小妾见了李财主这模样,误以为小哥情况不妙,扯开嗓子就是哀嚎。才哭了一声,“啪”地一下,脸上已是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李财主眼睛通红、一脸狰狞地瞪着她,压低了声音吼道:“哭什么丧,要是扰了仙长施法,老子生生活撕了你。” 阴邪即除,别的便好说。小道士连聚阳阵都懒得布,直接一张聚阳灵符贴在李家小哥额头上,再手掐剑诀,运起内力,按张天师所授,依北斗七星的方位,在李家小哥身上轻点七下,然后口中清叱一声:“起!” 这声刚落,李家小哥猛地睁开了眼,放声就是大哭。哭声洪亮,中气十足,哪还有半分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模样。 李财主大惊,跳了起来,手指着独子,嘴里“啊啊”叫了两声,忽然放声大哭。 小道士淡淡一笑,施施然地坐回神案后。 目睹这神乎其神的一幕,在场的百姓无不目瞪口呆。一时“小神仙”“小神仙”的叫声,此起彼伏。 天玄子暗暗向小道士竖了根大拇指,上前扶起李财主。李财主口中自是千恩万谢。 却有一人在下面叫道:“李财主,你方才可是说得明白,若能救你小儿,你愿奉上一半家财。这话,大伙儿可是听得分明,是也不是?” 众百姓一听,立时起哄,说道“是”。 有人说道:“你奉献出的全部资财,仙长他们可是分文不取,都是拿来赈灾的。李财主,你这次做了这么大的好事,老天爷定会保佑你家小哥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李财主听了,脸上就是一阵尴尬。他咬了咬牙,叫着:“我,我说话算数。我捐铜钱一千贯。” 这话一说,下面嘘声一片:“街坊邻居的,你李家有多少钱财,大伙难道不知?不说家财万贯,七八千贯总是有的。说好了一半,可就得一半?” “是啊,这可是救街坊们的急,若是你敢小气,哼,你李家以后就别在西街呆了。” 李财主额头冷汗滚下,他哭丧着脸说道:“我,我出一千五百贯。这已是我李家能拿出的全部钱财,再多的话,就要卖地卖房子了。” 可众乡邻还是不听。见一时群情激愤,小道士起身,喝道:“乡亲们,且听贫道一言。即是作慈善行好事,尽心尽力便可。真逼得人贩卖祖业,未免就过了。李家即有慈悲之心,愿慷慨解囊,还请乡亲们也有慈悲之心,不要逼迫过甚。” 见“小神仙”出了面,乡邻并不再鼓噪。场中渐渐安静下来。 “仙长果真是,有神仙手段,更有神仙心肠啊!”身后一人鼓掌笑道。 小道士回身一看,却是李知州,带着一群官员。 小道士一拱手:“府台大人过奖了,分内之事而已。” 李知州身后一官员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附耳对李知州说了一番话。李知州大惊,上前正色施礼道:“原来竟是特赐红玉牙牌,可出入内廷的天一道长。京城遍传小神仙仙术神妙,可起死回生,某现在信矣!” 小道士淡淡说道:“不敢!” 李知州笑眯眯地说道:“京城无数贵人,苦求小神仙的神符而不可得。小神仙既然仙驾光临我建康城,某愿出重金,求购神符数张。” 小道士点头:“这个却无妨。明日晚间,贫道会设坛请神,画灵符三张。到时府台大人可派人来取。至于钱财,府台大人用在此处即可,也算是为自己积积功德。” 李知州赞道:“小神仙果真是神仙风范。即如此,某出铜钱四十贯,以表寸心。” 他身后一官员立即大声喊道:“府台大人出铜钱四十贯,求取小神仙神符三张,所出资财,尽数用在此次救济之中。府台大人爱民如子,小神仙慈善为怀,当为我辈之楷模!” 这话一说,众百姓大喜,连连道谢。看小道士时,眼里更是热切! 开玩笑啊,三张神符,值铜钱四十贯,四十贯啊! 我去,这等神符现在可是免费送。要不,留下来不用,拿来卖钱? 一连五天,小道士都在东街这画符救人。 阴气所侵从而引发身体不当,处理这种事,正是符篆所长。更何况小道士得天佑笔相助,画出的符极有灵效。那真真是,一符即出,神效即见。几日间也不知救了多少人。 有画符救人,再有卖符所得银钱用于恤贫。于是浩劫过后,建康城中的普通百姓,竟是损失极轻。 “小神仙”的声名,自然因此如沸如腾。城中有不少百姓深感其恩,为他立了长生牌,每日里焚香祈福。 一连数日竭尽全力,小道士纵是修为精深,也消受不得。于是一待城中诸事妥当,他立即远离建康城,躲到了山中。 星夜。 “来,给。”天玄子丢过一壶酒。 小道士接过,灌了一大口:“知己,你怎么来了?” “看你饿死了没?”天玄子看了看四周,叹道:“一顶帷帐,一个铁锅,一包肉干,就这样,你在这呆了整整三天?” 小道士笑道:“我风餐露宿惯了,哪像你,要美食、要美酒、要美居,一切用具务得精美。” 天玄子反驳道:“是啊,你这里是没美食美酒美居,可你有美人。皇族第一美人哦,双修哦。” 小道士讪笑道:“我这些天阳气亏损的厉害,有些事是不敢做的。每天夜里,也不过就是聊会天,然后各自修炼。” 天玄子银笑道:“三个绝色美人哦,就你这至阳之体,能憋得住?” 小道士晒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啊。” “我怎样?”天玄子怒了:“我可还是纯阳之身!” 小道士讶道:“啊,不会吧,知己,你生得这般俊俏,难道都不得女子喜欢?” 天玄子怒道:“哼,愿意对我自荐枕席的女子多的是,只是我一心向道,不耐烦自己陷入那些情情爱爱之中,无法自拨。” 小道士叹道:“知己说得也是,这情爱啊,可是这世间最喜人之物,可也是这世间最害人之物。若是可以,不沾惹也好。” 天玄子默然。 想到一事,小道士用手捅了捅他的肩,贼兮兮地问:“知己,说句真心话,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你心动?” 一听这话,天玄子脸上忽然闪过一阵慌张,然后他说道:“没有,一个都没。” 小道士指着他,哈哈笑道:“看你表情便知定是假的。我想想,定然是有一个女子曾让你很是心动。但因为种种原因,你不能与她在一起,所以你干脆不再牵扯进情爱中,免得自己再伤心。” “知己,我说的对不对?” 天玄子奇怪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竟然点头,说了个字“对”! “啊!”小道士大惊:“我随便猜得,这样也行?不错啊,难得啊,能让你动心的女子,却是什么模样?” 天玄子仰望星空,不知在想什么。就在小道士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幽幽地说道:“那是我的一场劫难,一场命中注定会出现,并且会纠缠一生的劫难!” “天一子,自小我便立下了宏愿,要成为当世最出色的道士。从那时起,我便刻意地摒弃了所有的欲念,一心修道。” “孔子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所以我对女子,向来抱有一番警惕。越是美丽的女子,我便越是警惕,生怕自己一时不察,迷于色而乱了心。” “因为有这份警觉在,我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直到那一天,那一天,” “那一天,在我绝对想不到的时候,她以一种绝对神奇的方式,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次我真得被吓到了、吓傻了。也因此,她就用自己的美丽,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我那时完全不设防的心!” “从那以后,我苦苦地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她。可午夜梦回时,她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总是那么的美丽、总是那么的可爱。于是我知道了,我永远不能拥有她,却永远也无法忘却她!” 看着天玄子痴痴呆呆的样子,小道士一拍胸膛,大声说道:“你我是知己,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说,那女子是谁,我帮你拿下她。” “哼,青城的绝色女侠,皇族的第一美人,尽皆雌伏在我身下。不管那女子是谁,有我帮你,你定能和她双宿双栖,夜夜春宵!” 天玄子很奇怪很复杂莫名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摇头说道:“不可能的。我和她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终生终世,她不可能属于我,我也不可能得到她。” 小道士叫道:“怎么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知己,告诉我她是谁,我必将她亲手送到你床头。” 天玄子依旧不肯说。待小道士催得急了,他却怒了,手脚齐上,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阵乱打。 小道士感觉很受伤:我去啊,不说就不说,怎么整得跟个女人似的,还打人?这老伤心了。 伤了心的小道士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良久后,天玄子忽然问:“张天一,你说,你真是我一生的知己吗?” 生气中的小道士本想说不是,可心忽然一软,还是说道:“是,你我是一生的知己。” “一生的知己啊!”背对着小道士的天玄子喃喃地说着,然后他摇头,忽然笑了: “有你做我一生的知己,这便够了,足够了!” 正文 392 大宋未来的大豪商 “别了,建康城。”城门外,小道士勒马而立。 天玄子一脸的不怀好意:“怎么了,知己,还舍不得离去?” 小道士打了个寒颤:“快走,快走,这里的百姓大过热情。” 天玄子大笑道:“我忽然很想大喊一声,小神仙在此!” 小道士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连连拱手求饶。 他一脸的哀怨:“是谁造谣说,我身上的一根头发就相当于一张神符,可卖铜钱十贯。我身上的衣服更是天上的仙衣,扯下一块,可当铜钱百贯。“ “我去啊,这么幼稚的谣言,竟然也有人相信?现在谁见了我,都一个劲地想从我身上扒拉点东西。呜呜呜,感情道爷我,现在成了一座会移动的金山!” 天玄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还没说,有谣言说,女人若跟你缠绵一次,就可貌美如仙,还能青春永驻。天一子,你现在若是大晚上的出现在建康城里,等不到天明,就定会被无数美的丑的、老的少的的女人,生生给榨成人干!” 小道士欲哭无泪,仰天长叹:“哎,这些愚昧的人啊!” 叹完,他再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当即拍马就走,再不敢停留。 一路快马加鞭,数日后,两人回到京城。 进了城,小道士叹道:“还是临安好啊,认识我的人没几个。所谓大隐隐于世,就是如此。” 先去了通玄观,将建康城的事与张天师细说了一遍,然后小道士往太清院赶。 路过二子街,小道士见街上新开了一间店铺,生意好的很,围了一大群人,卖得却是麻花。 卖得麻花?小道士便过去一看,那正忙活着的两人,不是小四哥和王二妹这对小夫妻,还能是谁? 这两人的麻花铺子,原来竟是开张了。小道士看了眼周围围得满满当当的顾客,心中也实在为他俩感到高兴,于是大叫道:“来几根麻花。” “好嘞,”小四哥头也不回:“客官要哪种,小店这有,油绳、红糖麻花、大麻花、脆麻花。” “就一样来一根。” “好嘞,”小四哥麻利地捡了麻花,用油纸包好,递了过来:“承惠……” 然后他惊叫道:“是恩人啊。恩人回京啦。” 小道士笑道:“刚回来。你先忙,有空去我那坐下。” 说完,小道士也没给钱的意思,挥了挥手,挤出人群。 黄昏。 小四哥提着酒菜,与小道士在石亭里共饮。 “恩人,我家的麻花味道怎样?”小四哥很期待地问。 小道士大赞:“好,极好。这数月来,你为我买遍了临安城的小吃,你家的这麻花可不比任何一家的小吃差。怪不得,生意能这般红火。” 小四哥于是乐得合不拢嘴。 小道士笑道:“你呀,福气真真不浅!娶了个美娇娘不说,还得了门极好的营生。这生意做下去,用不了几年,你就能在京中买大屋、买仆人。” 小四哥一拱手:“小的能有今天,一切全靠恩人。不然,小的就只能守着那个茶摊,打一辈子的光棍。” 小道士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不是姓李吗,为什么开得铺子叫王家麻花?” 小四哥解释道:“虽然我婆娘嫁了进来,便是我李家的人,这铺子该叫李家麻花。但小的想,王家的麻花铺子在京城开了二十几年,大有名声。小的取名叫王家麻花,自然就能将以前攒下的名声给接过来,这样岂不是更好?” 小道士一想,竖起根大拇指:“是这道理。你果然是块做生意的料。” 小四哥笑道:“恩人,照这样下去,借你的钱用不了半年,小的准能还。” 小道士摇头:“些许银两对我无所谓。小四哥,我跟你说,一个麻花铺子赚得再多,也不过如此。你手上有了银钱后,不妨再做些其他的生意。” “啊,这个,小的还真没想过。小的只想着,守着这营生,一辈子便吃穿不愁,这样就极好了。” “不然,小四哥,你信我的,只要你肯努力,肯上进,终有一天,你定能成为我大宋首屈一指的大豪商!你的生意能做到大江南北,甚至能做到海外。到那时,岂不快哉!” 这话一说,小四哥全身剧震,他喃喃地说道:“恩人,你,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说,我的生意能做到大江南北,我能成为大宋首屈一指的大豪商?” 借着醉意,小道士大笑道:“我是道士,是有大本事的道士。我既然说你行,那你一定行!” “明白跟你说,来我这太清院里的人,不过是两位。那相貌威武的人你知道是谁,便是当今皇后的兄长,堂堂当朝太尉。而另外一人,便是你。” “小四哥,你切勿妄自菲薄。你若真属寻常,我岂会高看于你?” 他拍了拍小四哥的肩:“以后王二妹会知道,她嫁给你,不是你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而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说完,小道士潇洒离去。 后花园里,小四哥呆呆地坐着,坐了很久很久。他没说什么,只是那双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到后面,竟是比天上的那轮明月,更要明亮! 卧室里,小道士打了个酒嗝:“看小四哥顺眼,就想着鼓励他一下。可貌似刚刚那番话,激励的过了吧!” “我去,不管了。小四哥能搞出多大的风云?看在上次他将自己从赵四娘身下救出来的份上,他惹出什么麻烦,自己兜着就是了。” 过得十来日,杨太尉来访。 来的,却不是一个人。身后还随从着一人。 杨太尉引荐道:“这是当朝司封郎中,史同叔,别号静斋。是尚书右仆射史浩第三子。淳熙十四年进士。” 那人抢先拜见:“某,史弥远,久闻小神仙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小道士小小地吃了一惊,他虽然声名遐迩,但即不是官员,也不是读书人,朝廷官员对他执礼如此之恭,这还是头一遭。 小道士急急回礼:“大人是名门之后,又是进士出身,如此多礼,折杀贫道了。” 杨太尉笑道:“两位就别在那多礼了。甥女婿,你在建康城做了好大的事,也不跟某说说。若不是看到朝廷的嘉奖,某还真不知。” 小道士摇头:“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将两人引入后花园,史弥远惊道:“此园虽不大,但构思处处精巧,布置处处得宜,竟是大家之作啊!某若能这在住三年,便是短寿三年,也心甘情愿!” 小道士听了心中高兴,暗叹:“此人好会说话。” 分宾主做下,端上酒后,三人对酌。 酒过三巡,史弥远笑道:“某说几件趣事,引小神仙一乐,以为佐酒。” “当今朝堂上,有一‘狗洞尚书’,再一‘狗叫侍郎’。这两个名头如何来的,中间自有其典故。” “朝中有一大臣,姓许名及之。一次官员们为韩侂胄祝寿,许及之因故迟到,大门已经关闭。他生怕韩侂胄怪罪,一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竟不顾当朝重臣的体统,从狗洞中钻了进去,一时引为笑谈。韩侂胄见他如此恭谨,就破格提为尚书。所以人称‘狗洞尚书’。” “任尚书两年,许及之没有升官。就去向韩侂胄哭诉,膝盖不禁弯曲。韩侂胄可怜他,又将他提拔为同知枢密院事,从而跻身于执政大臣。于是时人又称他为‘屈膝执政’” “韩侂胄过生日,朝中无数大臣争相奉上奇珍异宝。一赵姓官员最后送礼,拿出两个小盒子.谦恭地说道,不过一些水果。韩侂胄打开一看,却原来是,一黄金做的葡萄架,上面缀有极品珍珠百余颗。这礼物如此珍贵,在场官员尽皆面有惭色。因这些水果,赵姓官员得任临安知府。” “韩侂胄自独掌朝纲以后,除张、谭、王、陈四夫人之外,爱妾不计其数,其中有名位者即达十人之多。有官员献上四顶北珠冠,四夫人一人一顶。可是十名爱妾都争着要,韩侂胄大感头疼。那赵姓官员得知此事后,立即用十万贯铜钱买来十顶北珠冠,慷慨奉送韩侂胄的十名爱妾。于是韩侂胄把他提为工部侍郎。” “此后不久,韩侂胄与客人在南园饮酒,一时心中感叹,说道,这里真有田舍间的气象,只是好可惜没有鸡鸣狗叫声。话音刚落,席间便响起了狗叫声。众人一看,原来是堂堂的赵侍郎在学狗叫。于是笑称他为‘狗叫侍郎’” “这便是“狗洞尚书’和‘狗叫侍郎’的由来。” 小道士听了大笑。 杨太尉来了兴致:“某也来说一个。” “钱塘知县程松,字松寿,很想巴结韩侂胄。恰逢韩侂胄有个爱妾犯了小错,韩侂胄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家门。程松知道后,不惜花费重金将她买回。却不碰她一下,且侍奉的极是恭谨。过了几天,韩侂胄气消了,想他小妾了。程松立即将美人奉还。韩侂胄大喜,晋升程松为谏议大夫。” “程松担任此职以后,一年未获提拔。于是向韩侂胄献上美女一名,取名叫松寿。韩侂胄就问,怎么这名和你的字一样啊。程松的回答是,不过是想让我的贱名,经常能被大人听到。韩侂胄大笑,于是又把他提升为同知枢密院事。这样不过四年时间,程松靠献媚取宠,竟从小小的知县,做到了当朝执政大臣!” 这个故事也是有趣,可杨太尉讲完后,脸上殊无半点笑容。小道士听了后,心里也是沉重。 哎,我大宋上下,若尽是这样的一帮官僚,那我大宋凭什么,在群狼环伺中,延续国祚! 正文 393 狗洞尚书和狗叫侍郎 三人默默地喝酒。 酒意上头,史弥远忽掷杯于地,愤然说道:“朝中有奸臣当道,我等食君之禄,却不能为报皇恩,而除此妖邪,实在是,大恨、大恨啊!” 杨太尉大惊,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史同叔,慎言、慎言!” 史弥远怒道:“朝堂上下小人横行,尽是乌烟瘴气。便是被人听到了又怎样,大不了这官,某不做了!” “哼,想某出身名门,又是正宗进士出身,只因不肯钻狗洞、学狗叫,蹉跎十几年,也不过是区区正六品。这官,某做着抠气。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某都想着,干脆凭这一身正气,舍了这命不要,也得将奸相给拉下马来,以还我大宋的朗朗晴空!” 这话他说得豪气,小道士听了都大觉热血沸腾,杨太尉更是激动的一脸通红。 起身,杨太尉踱了几步,一把抓起石桌上的酒壶,咕噜噜喝了几口,然后深深一弯腰,正色说道:“某苦寻多日,原来能托付大事的人,却是史同叔!” 史弥远也激动的浑身发抖。他起身,向皇宫方向拜倒在地,大声说道:“某虽不才,愿为杨后马前卒,歼除奸臣,荡平奸相!” 杨太尉将他拉起,双手握着他的手,一时哽咽,连声叫好! 两人坐下后,小道士持壶满上酒。 杨太尉皱眉说道:“韩侂胄弄权,正权倾朝野,朝堂上下无不仰其鼻息,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你我虽有心除贼,不过势单力薄,能如之奈何?” 史弥远摇头:“不然!韩侂胄现在虽独掌朝纲,一言九鼎。但其实,他不过是烈火烹油,声势虽猛,但却必不得长远!” 杨太尉大喜:“这想法,却与某不谋而合。若是韩侂胄真不可挡,某自然是乖乖躲在府中,享受那美酒美人,哪能再泛起别样的心思?” 史弥远说道:“太尉大人自是目光如炬,非我等所及。某就班门弄斧,解析下当前形势。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不吝指教。” 杨太尉捻须微笑:“好说,好说。” 史弥远沉思片刻,说道:“愚以为,韩侂胄看似不可一世,但他其实根基不稳,脚下虚浮。若是时机一到,只需有人轻轻一推,他便会轰然倒地!” “哦,史同叔,此话怎讲?” “太尉大人,容某细细道来。” “其一,论出身,韩侂胄不过是蒙恩荫出身的武将。我大宋吸取了前代的教训,一直实行重文轻武之策。向来重科举而轻军功,扬文官而贬武将。” “韩侘胄的祖上是我北宋名臣韩琦,那可是正宗的进士出身。当年韩相治军定州时,狄青的老部下焦用押兵路过定州,他乡遇故知,两人就喝了一阵子小酒。却不料,卒徒一哄而上,状告焦用一路上克扣供给、欺负他们。事情闹到韩相这里,韩相大怒,下令斩了焦用。狄青知道后,赶紧去韩相那求情。看韩相不答应。狄青站在门外台阶下,低声下气说道‘焦用大有军功,是个好男儿!’却不曾想,韩相冷笑着回答他‘东华门外,状元唱名,那才是真正的好男儿,焦用这种货色,也敢称作好男儿?’说完这话,韩相令人当着狄青的面,诛杀了焦用。几年之后,已经身为枢密使的狄青,说了一句话,韩琦韩枢密和我官职一样,我和他最大的差距,只是一个进士及第!” “当年韩相倚着自己进士出身,丝毫不将名将狄青放在眼里。而现在,他的儿孙韩侘胄也非进士,也是武将,还是凭恩荫进身,生平不曾立过大功。相比当年战功无数的名将狄青,韩侘胄相差何止万里!” “试问,这样的人独掌朝纲,天下士大夫几人能服!似我等进士,说起此事时,谁不脸上发热,心中有恨啊!” “我大宋治理天下,靠得毕竟还是文官。文官不服,凭那群武将,能顶得什么用?所以只看出身,韩侘胄就不足为惧。” 杨太尉笑道:“此言极是!” 只是这笑嘛,却有点尴尬。说白了,他也不过如韩侘胄般,是因外戚而得居高位,靠恩荫入仕,虽读过书,也不曾中过进士。史弥远对韩侘胄的鄙视,何尝不是对他的鄙视? 史弥远继续说道: “其二,韩侘胄打击道学,在士林中风评极差。 ” “韩侂胄当政,凡与他意见不合者都被称为“道学之人”,斥道学为“伪学”,禁毁《语录》一类书籍。在科举考试中,稍涉义理之学者,一律不予录取。连六经、《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书都被当世大禁,还主持订立伪学逆党籍。名列党籍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凡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也都不许担任官职或参加科举考试。这场党禁声势浩大,前后持续达六年之久。” “韩侂胄借助这等手段排队异己,目的是达到了。可如此以来,他也将天下士子得罪了个精光。比如朱熹等道学宗师,在民间声望极高。朱熹所提倡的理学,言明‘太极只是一个理字’,讲究‘格物致知’,提出人性有‘天理之性’和‘气质之性’,点出‘一气分二气,动静得阴阳’,他的学术在民间繁荣发展,广为流传。理学所说的‘存天理,灭人欲’,也被士大夫引为经典,身体力行。他韩侂胄打击道学,贬斥朱熹,自然惹得天下士子愤恨。而将《论语》、《孟子》列为禁书,那更是将天下的孔孟学徒得罪个干净。” “韩侂胄开党禁,虽然一时得意,但得罪了所有的读书人,日后定然因此失意。且他的身后之名嘛,呵呵,不想可知,必会遗臭万年!” 杨太尉击案叹道:“好!此言极是。正因如此,当年布衣吕祖泰击登闻鼓,上书宁宗,请斩韩侂胄,一时闹出好大的动静。也是逼于士林风议,韩侂胄才不得不驰解党禁。可人心向背已定,他想亡羊补牢,已是不可能。” 史弥远得这一声赞,更是意气纷飞: “其三,韩侂胄身为外戚,参与废立之事。” “此事自不能细说。虽然韩侂胄因此得以平步青云,但大节终究有亏,自是不得人心,被天下人鄙夷。” “其四,韩侂胄独揽大权,重用亲信。” “现观朝堂上下,竟是韩侂胄党羽!韩侂胄将弟弟韩仰胄提为知閤门事,时常与他密议。苏师旦仅仅因为早年在韩侂胄手下任小吏,即被任命为枢密都承旨,并授予安远军节度使。周筠只是由于从前在韩侂胄家里做过奴仆,便出任浙西兵马都监。陈自强是韩侂胄的启蒙老师。韩侂胄得势后,即任命为太学录,几个月后升任国子博士,刚半年升任御史中丞,不到一个月又升任签书枢密院事,再是五月拜相,并历封祁国公、卫国公、秦国公。其升迁速度之快,令天下人吃惊。难怪陈自强作为老师,居然称韩侂胄这名学生为‘恩王’、‘恩父’,开口便是‘自强惟死以报师王’” “韩侂胄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亲信提为重臣。可这些人,为他立了什么功,做了什么事?” “韩侂胄纵是根基再不稳,但只要他能做出实实在在,让人心服口服的功绩,朝野中人怕也不敢攻诘他。可主政数年,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他治国无策,未曾做出任何值得一提的贡献。这等无能之辈,天下有识之士岂能让他再窃居高位?” “其五,韩侂胄重用小人,手下竟是阿谀奉承之辈!” “这个,看‘狗洞尚书’和‘狗叫侍郎’便知。有这些人陪在身边,他自然是很舒心。可真到了真正用人的时候,这些人定会让他极闹心。” “他用小人,君子则不能进。他用阿谀之人,有能之士则不能进。他本身才能平庸,手下有没有可堪重用的人。平时还好,到了关键之时,谁能为他分忧?没人!” “所以韩侂胄现在虽然看似花团锦簇,可一切其实不过是空中阁楼,只要大风一起,便会轰然倒塌。” “有这数点在,韩侂胄不身败名裂,这世上还有天理?” 韩侂胄不身败名裂,这世上还有天理?这话说来,真真掷地有声! 杨太尉大喜,拍着史弥远的肩,大笑道:“同叔分析的丝丝入理,环环相扣,正是如此,正该如此啊!” 史弥远正色说道:“某等正直之士,岂能看着如韩侂胄这样的小人窃居高位?他即然自取灭亡,某等自然会推他一把,让他死个痛快!” “计将安出?” “很简单。韩侂胄之所以能叱咤风云,无它,唯得到当今圣天子的宠信而已!” “这大宋的天下,毕竟还是圣天子的天下!只要圣天子的宠信不减,任是韩侂胄根基浅薄,胡作非为,也能屹立不倒!” “可圣天子为何要如此宠信他?” “一是因为,韩侂胄有‘定鼎之功’。当年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决定发动大事,迫使先帝退位。韩侂胄因是吴太后的外甥,被遣往慈福宫,密告谋议,由此取得了吴太后的支持。因此功,当今圣天子对他甚是感激。” “二是因为,韩侂胄是外戚,他是故太皇太后的外甥,是先皇后韩氏的族兄。正因因此,当年他才能以内臣的有利条件,出内批罢黜朱熹。也因如此,他才能从容在宫中遍植耳目,探得当今圣天子的一举一动。“ “三是因为,韩侂胄作事很合圣天子心意。有先皇后相助,再有宫中党羽支持,韩侂胄每每能明白圣天子的心意。当今圣天子心怀谦虚,善于纳谏,看韩侂胄办事得意,自然就对他言听计从,倍加宠信。” “有这番恩宠在,谁能奈韩侂胄如何?” “只是事易时移,到得今日,韩侂胄想再要保住这份宠信,却是已不可能!” “因为他的克星,已经出现!” 正文 394 未出室而定天下大势 韩侂胄的克星已出现? “是谁?”小道士问道。 杨太尉和史弥远相视一笑。 史弥远答道:“便是,当今皇后,杨后!” 杨后!小道士诧异了。 知道他对权谋之术一窍不通,史弥远解释道:“私底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天子嘛,耳根子有点软,做事不是很有主见,所以才使韩侂胄养成了气候。” “可说及信任,一个外人,呵呵,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的妻子?” “当今杨后,不止国色天香,还能诗能文能书能画,实在是天下独有的奇女子。并且杨后心思机巧,擅于权谋,又熟悉官家的禀性。官家自是对杨后宠爱有加,从来都言听计从。” “若是杨后也支持韩侂胄,那韩侂胄定是无人能敌。只可惜,呵呵。” “当初,先是太皇太后崩,再是先皇后殡天,韩侂胄在宫中的两大臂膀竟数折断。情急之下,韩侂胄竟涉足立后之事。于是,往死里得罪了杨后。” “韩侂胄自恃大权在握,明知得罪了杨后,也不肯多花些心思去弥补,只以为杨后拿他无可奈何。他却不知,有了皇后这大义名分在,依杨后的聪明才智,用不了多久,内宫便尽在杨后的掌控之中。到那时,韩侂胄还能再如从前般,那么趁圣天子的心意吗?” “说起争宠,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比杨后更得意?只靠着‘鼎立之功’,韩侂胄怎么可能争得过杨后?此消彼长,韩侂胄的恩宠定会每况日下,而杨后的恩宠必会蒸蒸日上。少了恩宠的韩侂胄还有什么可怕的?内有杨后主持,外有我等呼应,只需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拿下,真,易如反掌!” 说着,史弥远伸手,猛地一翻,再往下一斩,口中说道:“就这么简单!” 杨太尉大笑,双手握住他的手,叹道:“某得同叔,大事可期矣!” 杨太尉便道:“某该如何做,还请同叔教某?” 史弥远笑道:“太尉大人什么都不要做。” 他解释道:“韩侂胄绝非傻子,自知遭了杨后的忌恨,切会小心提防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若是轻举妄动,必会迎来韩侂胄的打击。到那时,怕是杨后也保不住大人!” “趁着韩侂胄将目光都放在太尉大人身上,某再暗中出面,悄悄地联络上一批对韩侂胄不满的大臣,静待时机。等时机成熟时,再一举将他扳倒!” 杨太尉腆颜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太让同叔费心?” 史弥远正色说道:“某,愿为杨后及太尉大人马前卒!” “那,同叔预备如何行事?” “此事倒也简单。”史弥远说道:“朝野风传,韩侂胄有北伐之念。某思之,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韩侂胄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自己不得朝中文官和天下士子的欢心。他本就是武将出身,既然文的不行,自然就会想到来武的,借北伐一事,来稳固自己的权位。” “北伐之事若是得成,以他目前的地位,定会总揽我大宋军政大权。到那时,他真正大权独揽,可做的事就实在太多了。更不用说,北伐一旦成功,那谁还能动他,谁还敢动他!便是圣天子,也不能。” 杨太尉大惊:“北伐?如今宋金两国相处平安,若是轻启战端,岂不是生灵涂炭?” 史弥远冷笑道:“为了一己之私,生灵涂炭又如何?反正死的又不是他韩侂胄!” “太尉大人想也知道,自永嘉南渡以后,我大宋上下主战主和两派一直争论不休。韩侂胄若力主北伐,自有一群臣民会聚拢在他旗下。那样,岂不比现在要强?” 杨太尉皱眉说道:“可若是北伐失利,怕是我大宋仅存的半壁江山,也要沦入金人之手啊!” “不然,”史弥远说道:“金国已不是那个拥师百师,一战灭辽,再战掳去我二帝的金国。内,他政局不稳,皇位迭加变动,内部厮杀惨烈。外,北方义军纷纷揭竿而起,一日可谓数惊。金国现正处于内外交困之时,想要一举再灭我大宋,却是绝无可能。” “即如此,要是韩侂胄真北伐得胜,立下不世之功,那该如何是好?” 史弥远冷笑道:“韩侂胄是恩荫入仕,非正途出身。他区区一个武将,哪懂得什么民政?之后骤居高位,手下尽是些无力之辈,阿臾之徒。如此,他哪能知道我大宋的真实情况?” “我大宋难得休养生息几十年,表面是看着是一团繁盛,但其实内里处处窟窿。金国是内外交困,但我大宋又能好到哪处?更何况现在止戈已久,又再无灭亡之危,军民上下尽都怠战,不敢言战。” “他韩侂胄只知彼不知己,哪可能取胜?此战若开,我大宋绝然占不到便宜。” “退一万步来讲,战局即便对我大宋有利,那也没用。想韩侂胄即失天下士子之心,又失天下文官之心,天下不知多少人期望他失败。情势如此,能如之奈何?就是能胜,最后也定会失败。更不用说,要胜也不太可能。所以韩侂胄想要靠北伐立功,呵呵!” “某敢断言,北伐之时,便是韩侂胄独掌军政大权之日,可也正是他身死之日!” 杨太尉想了想:“既然如此,某想同叔不会放过这大好良机。” “当然!韩侂胄若一力北伐,无人可阻。既然如此,某就推波助澜,为他献上一良策,助他成就北伐之事,也凭此取得他的信任。有某呆在他身边,他的一切布局便瞒不过某。等时机一到,那就,呵呵!” “哦,”杨太尉问道:“同叔所说的,是何良策?” 史弥远答道:“很简单,四个字,崇岳贬秦。追封岳武穆为王,而夺去秦会之的王爵。” 杨太尉一想,击掌大赞:“好计!岳武穆虽已被先帝平反,但当年的秦会之身后名却是无恙,依旧封申王,谥忠献。这崇岳贬秦的大旗一立,主战派人士必云集在韩侂胄麾下。同叔有此良策献上,不怕韩侂胄不引为知己!” 史弥远笑道:“正是如此!” 杨太尉叹道:“韩侂胄权势滔天,便是杨后也不敢直撄其锋。某苦思良久,也无甚办法。可今日同叔却如抽丝剥茧般,解剖了个干净。等茧剥完,某才发现,韩侂胄原来竟已是死路一条!” “某等二人,今日于这石亭中答对,便如当年的隆中对一般,未出室而已定天下大势。” “某并无刘玄德之德,而同叔真有诸葛之智啊!” 史弥远笑道:“岂止是我二人,这不是还有小神仙在吗?” 小道士也笑道:“我对朝政之事一无所知,在此,不过是为二人添酒罢了。来,来,请胜饮!” 三人相视大笑,于是皆大醉。 晚上,醒了酒后的小道士坐在石亭中。 石桌上杯盘狼藉,可小道士无心整理。他心中,实是有很多的困惑,和有很多的不解。 自己找不到答案,小道士便将柳清妍给唤了出来。 将白日的一番对答细说了一遍后,小道士问:“清妍,你是无双才女,熟知古今。你说,那韩侂胄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柳清妍答道:“这天下事,岂能以黑白而概之?这身居高位者,岂能以好坏而论之?” “譬如王介甫,主持熙宁变法,私德几无亏。但他提出奸佞之论,大开党争,遗祸至今。其变法用意虽好,可到最后,却贻害百姓极多。这样的人,你能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从你所说的诸事来看,韩侂胄自然不算是好人。可要说他是坏人,却也不见得有多坏。因为那些反对他的人,都说不出他有何大奸大恶之处,只说他重用亲信,重用小人。可这世间阿谀奉承的人最多,他大权独掌,自有无数的人费心心思地贴上去。把他拿下去,换了别的人上位,会更好吗?真不见得,反倒还可能会更坏。” 小道士叹道:“这么说,我参与进这件事里,便是错了?” 柳清妍想了一下,说:“从前我读史书,发现历朝历代官场中,少有谈论对错,大多只讲敌我。韩侂胄他既然不是好人,又三番五次加害于你,你便是对付他,谁又能说你错?” 小道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觉得,那史弥远明明不看好北伐,明明觉得北伐会害我大宋,却还要献策推动此事。借此骗取韩侂胄的信任后,却是要伺机置他于死地!这种行为,我,我觉得,实在是小人!” 柳清妍叹道:“官场上是世间名利最重的地方,自然便是世间最黑暗的地方。说起来,这种行为算得了什么?为了置政敌于死地,便是将一场大胜,生生变成一场大败,那也属寻常。古往今来,那样的事何曾少过?” “哎,原本我读史书,对这样的事总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了清除异己,置国置民于不顾,这是得多愚蠢,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这两年隐在暗中,见识的事多了。这才明白,这世上最毒的,莫过于人心!” 小道士呆呆地发了会呆,举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中倒去,酒壶却已空。他长叹一声,掷壶于地。 柳清妍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后,终说道:“张天一,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天性纯良,性子淡泊,不争名利,不交权贵,你实实在在不适合呆在官场中。所以,我劝你远离官场这个大漩涡,而切不可被这漩涡给吞下去,不然以你的心性,你必死无疑!” 小道士叹道:“我也不想。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柳清妍点头:“我知道,既然有人用权势来对付你,既然你已入了官家和圣人的法眼,你想完全抽身离去,那已是不可能。”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事,你务得尽量置身于事外,万不可轻意涉入其中,不然,迟早会摆脱不得。” 小道士犹豫道:“可我想为天下百姓谋些福祉。” 柳清妍摇头:“官场中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最是复杂。以王介甫之能,尚且好心办了坏事。你心性本就不适合,对官场又是一无所知,你纵是好心,十有八九,结得也会是恶果。如此一来,还不如不管。”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叹道:“只能如此吗?” 柳清妍正色答道:“只能如此!” 正文 395 不知不觉,身陷局中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眼望着一池秋荷,柳清妍漫声吟唱,形容凄切,嗓音动听。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庆湖遗老这词,端地是绝妙啊!”吴姐姐叹道。 “好,好,真是大好!”小道士也鼓掌叫道。 柳清妍斜斜地瞟了他一眼:“哦,你个不通诗书的小道士,也能品出这词的好。你且说,哪里好?” 小道士正色说道:“这是,好一首艳词!” “杨柳回塘,杨柳绕着池塘,正是一个好生隐密的地方。鸳鸯别浦,这美女动了春心,羡慕鸳鸯嘛。绿萍涨断莲舟路,啧啧,行舟池上,一塘尽是绿萍的荷花,真好一个大有情趣的地方。断无蜂蝶慕幽香,美人这心里啊,可真是幽怨,为什么平时没人来采自己这朵娇艳的花。红衣脱尽芳心苦,啧啧,一个人时,连衣服都给脱了,这需求,好强烈地说!这是上阙。” “精华,那是在下阙。且看后面,返照迎潮,行云带雨,这个,你懂得,终于等到人来了,就在夕阳下,杨柳边,池塘上,小舟里,那个,涨了春潮,那个,翻了云雨。依依似与骚人语,这是说事后啊,和那骚人说着你羞我羞大家都不羞的话。最后一句,说得妙。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哎,那时不肯嫁给那好郎君,现今嘛,却是被你这坏人给污了身。” 小道士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说完。说完后,睁开眼时,却见三女个个奇怪地看着他,那表情,活似见了鬼。 我去,明明你三个才是鬼。 在三个美人直呆呆的注视下,小道士羞涩了,他扭捏地说道:“那个,其实我是不想说的,这不是难敌清妍你的盛情嘛。” 柔儿和吴姐姐呆呆地看了看他,再呆呆地看了看柳清妍,忽然放声大笑。 吴姐姐羞红着脸,笑得,手扶在了亭柱上,身子弯成了一张弓,绷出了那绝好的身子。 柔儿通红着脸,笑得捂着小肚子,慢慢地,倒在了地上,还在地上一抽一抽着。 只有柳清妍傻傻地看着他,脸上先是通红,再是紫青。 “啊”地一声尖叫,柳清妍身子一振,三根鬼索闪电般刺来。在即将刺中时,倏地在空中凝住。索头还如蛇头般,颤动个不休。 啊!反应这般激烈啊,小道士委屈了:“清妍,明明是你叫我说的嘛,这词明明就是这意思嘛。” “你,你,我,我……”柳清妍一跺脚,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之中。 貌似,还凌空洒下了几滴泪。 啊!难道我错了。小道士看向吴姐姐。 吴姐姐忍着笑,用手遥遥地点了下他的额头,嗔道:“你啊你,满脑子地在想些什么啊!” 然后吴姐姐也身化轻烟,进了鬼珠,安慰柳清妍去了。 小道士看向柔儿。柔儿羞红着脸,恨恨地走来,叫道:“弯腰。” 小道士乖乖地弯腰。 柔儿便伸出一根手指,在小道士头上点啊点的:“道士哥哥,你太坏了,太色了,你脑子想到哪去了?这首词写得是荷,不是人。这么一首清新脱俗的绝妙好词,竟生生地被你解说成了一首银词。你,你,你就是个大坏蛋!” 啊!小道士傻眼了:“可,可我明明觉得就是这意思嘛。” 柔儿憋不住大笑:“好坏坏的道士哥哥!好笨笨的道士哥哥!以后啊,清妍姐姐再也不敢在你面前吟诗弄词了。” 小道士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了惨了,清妍会恨死我的。” 柔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那当然,清妍姐姐一定会,三天,哦不,五天不跟你说话。不跟你说了,我去安慰清妍姐姐了。她定在哭鼻子。” 看柔儿身化轻烟,小道士急急伸手去拉,去拉了个空。他苦着脸,说道:“宝贝柔儿啊,已经三天了,我好想跟你双修啊。” 看着一下子便安静了的后花园,小道士幽怨了。他嘴里咕噜了一句:“真是的,没事吟什么词啊。又不是不知道,道爷我生平只读过道藏!” 第二日。 小道士照旧去通玄观。一见观门,却见张天师亲自在那侯着。 小道士急忙上前见礼,张天师手一挥:“无需多礼,没得生分了。” 说完,张天师亲自引着他,将他迎入上房。 小道士立时愁上心头:“完了,对我这般亲热。哎,无事献殷勤啊!” 果然,喝了口茶后,就听张天师说道:“天一子啊,上次建康城的事,怎么还留了个尾巴。这下好了,惹出祸事来了。” “啊!”小道士惊道:“可是天地锁阴阵那出了问题?” 张天师叹道:“当时听你细说此阵,老道我也是叹为观止,直呼神妙。只可惜这等大阵布置起来极是复杂,中间一个环节不到位,就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天一子,法阵的确出了问题。按原本设想,法阵应自行吸收天地阳气,借阳气来中和阴气。可不知哪出了问题,法阵现在却吸收不了阳气,于是阵中阴气越积越多。” “阴气即浓,鬼物便多。好好的一个天地锁阴阵,现在里面却是恶鬼横行,厉鬼无数。” “一德道长等人没办法,只得再次求助,请你再去一趟,以彻底解决此患!” 小道士大惊:“怎么会这样?谢三爷和李爷,一个是风水名家,一个是符篆大师,有他二人主持,怎地还会出这样的纰漏?” 张天师说道:“人算不如天算啊!天一子,要不,你再去趟建康城?” 小道士答道:“好,我即刻出发。” 这一次,只一人、一骑、一行囊,小道士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进了建康城。 牵马进城时,小道士不幸被人让出。一时百姓纷纷涌上,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听说他是来除鬼的,众百姓大喜。在无数百姓的簇拥下,小道士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府衙。一德道长等人现在被张知州引为贵宾,住在衙内。 得知消息,玄德道长急急迎来,握着小道士的手,喜道:“仙长来了,我等有救了。来,请,里面细说。” 坐下后,小道士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天地锁阴阵那原本一切正常,一德道长等人都已打算打道回府。 可十三天前,意外忽然发生。 一位在建康城外居住的老农,上山砍柴,迟迟未归。当家人找到他时,发现他已是脸色惨白、浑身冰冷,死去多时。自那天起,连续三晚,建康城外每天晚上都会死人。到得第四日,便连城里也有人身亡。 李老去看过,发现身死的人,要么就是被阴魂吸尽阳气而死,要么就是被阳鬼活活杀死。这消息一传出,城中更是人心惶惶。 玄德道长等人大怒,一路追查,终于发现,所有的恶鬼,竟都来自天地锁阴阵那! 天地锁阴阵不知何故,竟不能吸收天地阳气。于是两条阴脉中散发出的阴气,都集聚在阵中,不得散逸。结果不过十几日,那两条阴脉附近竟似成了“极阴之地”。便连白日,都有恶鬼横行其中。 李老大惊,于晌午时分集结众人,前去杀鬼。却不曾想,阴脉附近竟连阳鬼都有十几只,厉鬼更是无数,挤得那叫一个密密麻麻,满满当当! 一众人苦战,却不能力敌。好在李老的符篆了得,最后总算得已脱身,狼狈逃回。 知道事态紧急,张知州立即派出快马,连夜前去临安,再请小道士。 “怎么会这样?”小道士大惊:“那晚我不过才见到四只阳鬼,就算现在多了,也不会多出那么多?” 李老叹道:“是啊,其中必有缘故。” 小道士本想即刻动身,前去一探究竟。但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这样走到法阵那时,便会天黑。天一黑,阴脉处必凶险倍增。 小道士不想冒此大险,只得耐住性子。想了想,便去求见谢三爷。论对天地锁阴阵的了解,谢三爷自是最为精深。 却不知,谢三爷竟对此事闭口不谈。任凭小道士在一旁说干了嘴,他依旧貌似熟睡。 他当然不可能睡得着,开玩笑,自己故意这般大声说话,便是猪都能吵得醒。小道士心中愤愤。 无可奈何,小道士只能使出激将法:“当世六大风水世家,胡、谢、刘、赵、张。江湖传言,谢家当为第一。而今看来,这传言怕是有误啊!谢公忝为谢家名宿,连自己亲手布置的法阵都知之不详,这实在是,让贫道大大地失望!” 听他这么说,谢三爷才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临死之人,对声名自然看得淡,你再激我也无用。” 小道士无奈,只得一拱手:“即如此,贫道告辞。法阵那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贫道明日一探便知。” 转身,小道士就要离去。却听谢三爷叫道:“且慢!” 在小道士期待的眼神中,谢三爷叹道:“仙长,你于老夫有大恩。听老夫一声劝,这事你不要掺和其中,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小道士大惊:“怎会如此?” 谢三爷沉默了会儿,终说道:“如某所料不差,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你我等人,竟在局中!” 正文 396 千鬼疯狂,自相残杀 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你我等人,竟在局中! 小道士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你是说,你我等人不过是被人利用,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谢三爷叹了口气,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脸上愤愤,想来对此事,也深感不快。毕竟,他在天地锁阴阵上,倾注了全部心血! 小道士坐下,正色说道:“谢公,此话怎讲?” 谢三爷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后,终叹道:“仙长,老夫确定,不管布局之人意欲何为,对城中百姓定不会造成多大伤害。” “此事即不关仙长的事,仙长自己离去便是。何必冒着偌大的危险,强自出头?” 小道士摇头:“谢公,天地锁阴阵即是当世第一大阵,其复杂精细处,自不必说。如此,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可能都会引发一场莫大的变故。譬如你我,不也以为大功已告成,哪曾会料得到,再出如此变故?” “现在建康城无数百姓将我视为他们的救命稻草,我岂能弃这份期望于不顾,只身离去?” 谢三爷苦笑:“你即坚持,便请便吧。明日一探法阵后,还请你跟老夫说说。老夫想验证一下,自己的一些猜想。” 小道士无奈,只能告辞离去。 还未出门,便听见身后的谢三爷,悠悠再发出了一声长叹。 于是,小道士的心情,更是沉重。 如果,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那设局之人是谁,他的目的何在? 但不管怎样,用了七年时间,用上两条阴脉,这布局之人,所图必非浅啊! 第二日正午。 阳气最炽之时,小道士出现在天地锁阴阵外。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举步,步入阵中。 离开不到二十日,一切果真大不一样。 虽是白日,虽是晌午,可从阵中往外看去,只见灰蒙蒙的一片。阵外那亮堂堂的日光,竟射不进阵中。好像法阵这,有个灰色的罩子隔离了外面的天地。 并且,这阵中大是阴冷,以小道士的至阳之体,都觉得微微发冷,其他人定是感觉冰寒刺骨。 小道士取出鬼珠,凝神呼唤:“清妍,清妍。” 可柳清妍不理他。 小道士心中叫苦,我去,不就是把一首好词当成了一首银词吗?至于这样?都生了好几天气了。 没办法,小道士只能厚着脸皮,唤个不停。 终于,柳清妍不耐烦地说道:“张天一,你还要不要脸?” 小道士哭丧着脸:“清妍,我现在不要脸,我要命。” 柳清妍沉默了一下,问:“又怎么了?” 小道士说道:“我现在在上次的那个天地锁阴阵中,这里阴气浓郁,鬼物横行。清妍你若不出来帮我,我有性命之忧啊!” 再一会儿后,柳清妍才身化轻烟,飘了出来。 小道士大喜:“乖乖清妍,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是爱死你了。” 柳清妍听大怒,柳眉一竖:“我可不是柔儿,你若再这般油嘴滑舌,你便是死了,我也不会理你。” 小道士急急拱手赔罪。 柳清妍怒气稍解,这才察觉到有异,抬头一看:“啊,现在竟是白天?” 小道士说道:“是啊,此地阴气太浓,已近极阴之地,所以你白日也可在此现身。” 柳清妍痴痴地看着头顶的太阳,忽然眼睛一酸,珠泪滚滚而下:“有多少年了,我再未见过太阳。” 她举目四顾,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叹道:“我的世界里,现在只有黑夜。白日的一切,对我来说,遥远的已如同上一世的记忆。” 小道士心生怜悯:“清妍,相信我,要不了多少年,你定能修成阳鬼之身。到时你就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 柳清妍看了一会,忽然钻进鬼珠中,将吴姐姐和柔儿唤了出来。 见到头顶的太阳,吴姐姐也是潸然泪下。 小道士心中感叹:“这世上,果真是有所得必有所失!清妍身化阴神,吴姐姐身化灵鬼,二人虽再无生老病死之忧,还可得容颜永驻,可却也失去了很多很多珍贵的东西。” “比如,虽处尘世之间,却远离了尘世的一切。比如,从此只属于黑夜,再也见识不了阳光的明媚!” 柔儿却是不在乎,她跳到小道士身边,挽着他的手,娇憨地说道:“道士哥哥,这里阴气好浓啊!” 小道士笑道:“这里有好多鬼哦,柔儿怕不怕?” 柔儿用力舞着小拳头:“以前嘛,柔儿会怕得要死。现在嘛,柔儿可是要做最厉害的鬼,可要比清妍姐姐还要厉害。” 小道士宠溺地看着她:“宝贝柔儿,此地阴气极浓,在这样的地方,你道士哥哥的道术可要大打折扣。柔儿,今天可得麻烦你,好好保护我哦!” “好啊好啊!”柔儿拍手笑道:“这里对我和清妍姐姐来说,正是如鱼得水。道士哥哥,我和清妍姐姐必能保你周全!” 说完,柔儿小手一挥:“清妍姐姐,别看了,杀鬼去啦。” 于是,小道士悠哉悠哉地跟在大小两个美人身后,潇洒前行。 行不了多久,小道士便见眼前一堆厉鬼,正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时而撞到了彼此,也没有任何反应。换个方向,继续游荡。 哪怕柔儿和柳清妍从它们中间穿过,这些厉鬼也是一无所觉。于是柔儿犹豫了:这个,人家又没来惹自己,干嘛要灭了人家。这样,太不乖了吧! 正迟疑时,空中忽飘来一种奇怪的异香。柔儿只闻了一下,便觉得脑子忽然一热,心中戾气丛生。她骇然,看向柳清研,正看到清妍姐姐脸上也是一副震惊。 “这是什么?”柔儿问。 她话音刚落,身周那原本茫茫然的厉鬼,忽然齐齐停住脚步,看向彼此。原本雾蒙蒙的眼里,迅速闪过几丝红光。 然后无数厉鬼,忽然齐齐发出一声尖利的鬼叫,向彼此冲去。开始,凶猛地厮杀! 一场混战! 一场无比惨烈的混战! 一场混乱到极点的惨烈混战! 不分敌我,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一见到,就狠狠地扑上去,用牙齿咬,用爪子抓。只一瞬间,所有的厉鬼就都疯了,彻底疯狂! 柔儿和柳清妍身处正中,自然被围攻的最多。柳清妍清叱一声,鬼索探出,一时在厉鬼群中,挡者披靡,所向无敌! 小道士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几只厉鬼已向他扑来。别无选择,小道士铜钱剑一出,将鬼灭于剑下。 只是阳气一现,更多的厉鬼潮涌过来。小道士无奈,只能法器齐出、符篆飞出,手下那是无一合之敌。 可小道士心中却叫苦连天,因为他发现,自己已成了一只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把,吸引着无数的厉鬼前仆后继地扑来。在扑来时,厉鬼还互相厮杀个不停。可在靠近他后,受他身上的阳气所激和生气所诱,所有的厉鬼竟一致对外,专心杀他。 小道士于是压力大增。 情急之下,小道士叫道:“柔儿、清妍!” 听到这声呼唤,柔儿身子一震。不知什么时候,她那双纤纤小手已幻化成了巨大的鬼爪。她那娇小玲珑的身子,已如小老虎一般,冲进了厉鬼群中,凶猛无比地杀了一大片。 柔儿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木木的转不了。她隐约觉得很奇怪,自己不是一再提醒自己,不要露出这副模样。这模样太不好看,很吓人,会吓到道士哥哥的。 可自己怎么就冲杀了起来? 没等柔儿想明白,一股暴戾无比的杀气又从她心底猛地冲起。柔儿只觉得脑子一热,身不由己,她就要猛扑过去,又要开始,杀,杀,杀! 正这时,小道士的声音再传来:“柔儿,清妍,来我这,快啊!” 柔儿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道士哥哥已被围在了厉鬼群中,无数的厉鬼如潮水般向他扑去。道士哥哥就像是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挣扎着飘来荡去。 柔儿立时清醒了几分,她叫道:“清妍姐姐,快,去道士哥哥那。” 柳清妍听到喊声,转身看来。柔儿的身子猛地一颤,她看到,清妍姐姐那张秀雅绝伦的脸上,一只恐怖的墨蝶正在她脸上,展翅欲飞。而她那原本美如白玉的肌肤,已是变得青黑。那双眼,更是通红剔透,如红宝石。 这一惊,将柔儿吓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看到清妍姐姐向她冷冷的瞟了一眼。这一眼里,尽是无尽的杀气! 清妍姐姐向来最是疼爱我的啊,她怎么,怎么能这般看我?柔儿迷迷糊糊地想着。可还没等她想明白,柳清妍已一转身,如箭一般地,向法阵最深处杀去! 法阵深处,正出来两只阳鬼。才一现身,蓦地,两只鬼索忽然从胸前穿过,再猛地一搅。两只阳鬼各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叫,爆成了漫天黑烟。 黑烟便没有四散离去,消失在这天地间,而是,而是如乳燕投怀般地,飞向了柳清妍。然后,如水流入了湖中一般,融入不见。 柳清妍发出了一声凄厉鬼叫,浑身上下黑气缭绕,一时凶威大盛。 再一声尖叫后,柳清妍猛一纵身,投进了那,最漆黑的漆黑处! 身后,是柔儿的惊叫声:“清妍姐姐!” 还有,小道士的大叫声:“清妍!” 正文 397 用养蛊之法来养鬼 清妍! 这一声大叫后,柔儿便要向柳清妍追去。可才走了几步,她身子便停住,一时脸上现出了迷惘,似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做什么? 不对,这不对,这大大不对!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一定有自己不知道,也察觉不到的事发生! 柳清妍和柔儿的这副模样,分明是被什么所迷,已丧失了理智。不行,这里绝不能再呆下去。柳清妍已消失不见,再拖延下去,柔儿怕也会出事。 “柔儿,过来!”小道士大叫道:“过来,快,柔儿!” 听到小道士的呼唤,柔儿迟疑了一下,就想回到这声音旁边。可心里无尽的杀意潮涌上来,柔儿闷哼一声,眼中再没了一丝清明。 情急之下,小道士再顾不得了。他手往八卦镜上一按,大喝一声“临”! 白光如罩,将小道士围在当中。 无数厉鬼攻向这光罩,然后鬼叫着,浑身颤抖着退后。 大叫一声,小道士双手往腰间一送。一时只见如雨般的符篆,从小道士的双手间倾泄而出。 这番狂风暴雨般的打击,生生地在小道士周围,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左手铜钱剑,右手拷鬼棒,小道士悍勇无匹地冲了过去,一时势不可挡, 冲到柔儿身边,小道士大叫道:“柔儿,进鬼珠,快进鬼珠!” 近在咫尺的呼唤终于唤起了柔儿的几分神智,她迷茫里看着小道士,嘴里叫道:“道士哥哥。” 小道士急道:“进鬼珠。” 柔儿点头,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之中。 鬼珠中自行一方小天地,身处其中,不管此地有何诡异,柔儿定不会受其影响。 犹豫了一下,小道士向法阵深处走去。他不想将柳清妍丢在这,弃之不顾。 哪怕是白天,阴脉处竟也是一团漆黑。在这样的黑暗中,小道士根本看不到多远。他只能摸索着,小心前行。 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身边鬼物竟极少,不过稀疏两个。 正走着,小道士忽然心中一凛,不假思索地,他将铜钱剑挡于身前,然后浑身的内力疯狂地涌入剑中。 铜钱剑白光大盛。 一根鬼索,便在这白光中忽然刺来。似从深渊中窜出来的毒蛇,正正撞在铜钱剑上。 铜钱剑大震,差点脱手飞出,小道士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一时浑身酥麻。 二话不说,小道士转身就走。 他清楚,柳清妍定已如那些恶鬼般,彻底地丧失了神智,已化身为纯粹杀戮的工具。哪怕是自己上去后,她也必杀无疑! 阴脉附近,阴气极致浓郁,她恰是如虎添翼,而自己道法威力大减,却是龙困浅滩。自己若是再不识趣,那定会死在柳清妍的鬼索之下。 这等死法,何等冤枉! 应是柳清妍在大开杀戒,法阵深处再无厉鬼冲出,小道士急急冲了出去。 法阵外,小道士徘徊了良久,直到天色暗下来了,他才一咬牙,终于离去。 快马加鞭直冲府衙,甩鞍下马后,小道士直接跑到谢三爷那。 谢三爷看出他脸上的焦急,长叹了一口气,一挥手,挥退了谢德性。 “说吧,天地锁阴阵到底怎么了?”谢三爷虚弱地问道。 小道士急急将里面发生的一切,详细道出。 谢三爷默默听完,却闭上眼,不发一言。 小道士等了一会,说:“谢公,这样的情形,我曾经经历过一次。” “那次在达州,有厉鬼横行,我等前去诛鬼。却在晚间,被人点了引鬼香。鬼物闻到了,便如这次般,彻底疯狂!那一次,虽只数百恶鬼,我等一行,就差点全军覆没!” “不过不同的是,那一次恶鬼只攻击人,疯狂地攻击人。而这一次,恶鬼竟疯狂到自相残杀。若不是它们自相残杀,这次我定难逃生天!” 谢三爷却像是没听到。 小道士不知他在顾忌什么,他忍了又忍,还是起身,长施一礼:“谢公在天地锁阴阵上,已耗尽了全部心血。想来谢公也不愿意,自己的呕心沥血之作,不但成不了救人的宝贝,反倒成了害人的宝贝。” “此事事关重大,为建康城百姓计,小子垦求谢公指点!” 谢三爷长长地叹了一声,这一声长叹后,他身上的生气,分明地更弱了三分。 他说道:“引鬼香只能引鬼,若是其中加上九鬼藤、五阴木等四种奇物,这引鬼香便成了,鬼杀香!” “视九鬼藤加的分量多少,若量少,鬼只杀人。若量多,鬼无物不杀,包括同类。” 小道士这才明白过来,他想了一下,说道:“我一进天地锁阴阵,阵中便燃起了鬼杀香。这说明,必有人想借恶鬼之手,要除去我。只是我却不懂,鬼杀香即如此神奇,那他为什么要让鬼自相残杀,只杀我岂不是好太多?” 谢三爷答道:“因为那人手中的鬼杀香,本就不是用来杀人的。你的出现,不过是个意外。” 小道士更是不明白:“既然不是用来杀人,那就是用来杀鬼,难道这人是想用此香,来除去阴脉附近的鬼?” 谢三爷叹道:“自然不是如此。” “那却是为何?” 谢三爷继续沉默。 小道士心中大恨。若不是顾及谢三爷已气若游丝,他说不定会抱以老拳,逼问真相。 谢三爷不说,小道士也不走,两人僵持着。 好一会后,谢三爷终于开口,却是问道:“仙长,你听说过苗疆养蛊吗?” “自然听说过,并且,”小道士苦笑:“我还差点被巫蛊所杀!” 谢三爷说:“苗疆养蛊方法很多,但最常见的一种是, 挖一大坑,埋一大缸下去。等到端阳时,到野外里捉一百只有毒的毒物回来,如毒蛇、鳝鱼、蜈蚣、蝎子等。将这些毒物放在缸中,然后盖住。一年之内,那些毒物会在缸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会剩下一个。剩下的,便是蛊!” “原来如此。可这跟天地锁阴阵有什么关系?”小道士奇道。 谢三爷闭上眼,却不再回答。任小道士催了几次,依旧一声不吭。 小道士没办法,只能自己坐在床边,冥思苦想。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叫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小道士忽然想起,法阵中的柔儿和柳清妍,其实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俩的修为在短短时间内,忽然爆涨! 柔儿原来用来对敌的,只有摄心术。可这次她神智被迷后,手化鬼爪,竟是撕鬼如撕纸! 柳清妍更不用说。之前她只能射出三根鬼索,而这一次,她在杀那两只阳鬼时,射出来的,分明是四根鬼索! 小道士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他叫道:“我明白了。有人是在用,养蛊之法在养鬼!” “天地锁阴阵现在就是那个大缸。那人先用引鬼香,引来方圆百里的厉鬼。然后再用鬼杀香,让鬼自相残杀。这样活到最后的鬼,便是最厉害的鬼!” “谢公,我说的对不对,对不对?” 谢三爷依旧沉默,却缓缓点了点头。 小道士激动地坐下:“果如谢公你所料,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你我等人,尽在这局中!” “几年前,有高人在建康城附近发现两条阴脉,就想借阴脉来养鬼。可阴脉深处地底,怎么用?于是便想办法,阻了这两条阴脉,让阴气不得流通。这样时日一久,阴脉必会爆发。一旦爆发,阴气就能浮于地表,这样便能为他所用。” “可是却不知,他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方法,乱了阴脉?” 谢三爷终于开口:“是风水!虽然很难,可的确有风水奇术可做到这点。” “那两条阴脉虽然深处地底,但能用风水奇术改变地表。阴脉有点类似于人体的经脉,可由外至内施加影响。这种影响虽然微小,但时日久了,阴脉就会慢慢被阻。阴脉一阻,阴气聚集不得出,定会爆发。” “哎,那人真真是天才啊!敢想别人之不敢想,连深居地底的阴脉,都想拿来一用!” 线索即清,一切便明。小道士继续说道:“两条阴脉一旦爆发,威力势必惊天动地。建康城附近的百姓,怕是一个都活不了。十几万百姓身死,此事何等重大?那人也不敢如此,所以就要建一个阵,来锁住这阴气,以免百姓死伤过重。” “如此说来,建这阵的人,便是布局之人。难道是,上清派的一德道长他们?” “此事绝不与上清派相关。”谢三爷断然说道:“一德道长他们的确是无意中发现,建康城外的阴气异常。他们心怜百姓生死,这才动了恻隐之心,举全派之力,完成此义举。” 小道士皱眉:“既然不是一德道长他们,那便是……” 说着,小道士骇然看向谢三爷。 谢三爷叹道:“虽然老夫的确对这法阵最是熟悉,可老夫其实也不过是蒙在鼓中。” “当年得上清派相约,老夫来到建康城,一时也是一筹莫展。老夫无奈,只得回去请教他人。结果那人便提出了,这天地锁阴阵的想法,直让老夫惊为天人。于是便有了这大阵。” 听到这,小道士心中大震,他失声叫道:“那人是谁,那人究竟是谁?” 正文 398 以为能和你做朋友 极精风水,借阴脉而养鬼,引鬼香,这一切与三牛村的事,何其相似! 小道士可断定,这两个局,布局的,必是同一人! 所以当问出这句话时,小道士再怎么克制,也免不了声音发颤。 可谢三爷看了他一眼,摇头:“老夫断不会告诉你那人是谁?” “他曾于我有恩,是生死大恩。老夫向来恩怨分明,能点明这件事,已是负了自己的良心。若要老夫出卖恩人,老夫纵死,也绝不可能!” 小道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谢公,此人如此费尽苦心,布此大局,所图非浅。若是不能及时阻止,怕他会借此祸害苍生啊!” 谢三爷摇头:“那人禀性老夫知之甚详,绝不相信他会祸害苍生。再说天地锁阴阵,何曾对建康城百姓造成严重伤害?至于养鬼,鬼仆便如利刃,端看掌握在谁的手中。你身边那女子难道就是人?” “那人想做什么,老夫不清楚,也不想阻止。此事,老夫言尽于此,你出去吧!” 小道士大急,连连劝说,谢三爷却闭上眼,再不多言。 直到谢德性相劝,小道士才愤愤离开。 回到房间后,担心柔儿安危,小道士取出鬼珠,凝神呼唤,可柔儿怎么都没回应。小道士心中大急,却毫无办法。 柳清妍身陷法阵中,不知生死如何?便是能回来,怕也再不是那个无双才女、清雅佳人。 谢三爷明明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为了报恩,竟死都不肯说。 还有,是谁点起了鬼杀香,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些种种积压在一起,小道士再也忍不住。生平第一次,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狂吼一声,小道士一脚踢去,一声巨响,满桌的酒菜散了一地。 酒壶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几下,竟没碎。壶盖打开,美酒流了出来。 闻到酒味,小道士一把拾起酒壶,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酒水顺着他的嘴淅沥洒下,打湿了他的衣。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侍女。可还没待她开口,小道士就蓦地回首,狠狠喝道:“滚!” 那侍女一声惊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去。 将酒喝光,小道士摔烂了酒壶,一头倒在床上。借着醉意,他拿出鬼珠,哭道:“柔儿,出来啊,你到底怎么了?我很担心你啊,你快出来啊!求求你,出来!” 鬼珠中轻烟一现,柔儿现身。她一看到小道士,先是不敢置信地惊呼一声,然后一头扎进小道士的怀里,哭道:“道士哥哥,你怎么啦。你喝了酒,你,你还哭了。你不要这样子,你吓到奴奴了。” 小道士抱着柔儿,仔细看了看她,破涕为笑:“柔儿,你没事?你真的没事?你没事怎么不肯出来。你吓死我了。” 柔儿哭道:“奴奴没事,进了鬼珠后,就慢慢清醒了过来。奴奴不出来,是因为,是因为奴奴好可怕的样子,被道士哥哥看到了。奴奴怕道士哥哥嫌弃奴奴,不要奴奴,所以躲着才不敢出来。” 小道士笑道:“傻瓜,道士哥哥怎么会嫌弃宝贝柔儿。再说了,柔儿手化利爪,杀气腾腾的样子,其实有种特别的可爱。” “真的?”柔儿抽着小鼻子问。 “真的,比金子还真。”小道士正色答道。 柔儿于是哇哇大哭:“奴奴错了。道士哥哥原来不嫌弃奴奴,奴奴却把道士哥哥吓成这样。奴奴太不乖了,太不可爱了。” 也许是醉了,也许是别的,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绝色小美人,小道士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邪念,从心头涌起,瞬间就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摸着柔儿的脸,小道士颤声说道:“柔儿,你是不乖了,不可爱了,所以道士哥哥要罚你,狠狠地惩罚你。” 看着小道士那双直欲喷火的眼,柔儿脸大红,然后,羞羞地点了点头。 一夜风流! 这一次,两人没有双修。 小道士直接化身成了一个野兽,再不复有半点温柔,再不见有半点深情,他只是用最狂野的方式,将柔儿吞了个干净。 当一切平静下来后,在那个奇异的空间里,清醒过来的小道士抱着柔儿,歉疚地说道:“抱歉,柔儿,刚刚我太粗鲁了,有没伤到你?” 柔儿眼中依旧有泪,她摇头:“道士哥哥,奴奴和你现在可都是魂体。魂体怎么会受伤?” 小道士心中立时大动。想起方才的滋味,他银笑道:“柔儿,那样啊,其实,也是很有一番别样的滋味的。要不,以后也这样?” “不要不要才不要。”柔儿大惊:“奴奴好怕,奴奴也不舒服。” “这样啊,宝贝柔儿不愿意就算了。” 看着小道士脸上的失望,柔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其实,偶尔那样,也是可以的。” “真的!”小道士大喜。 “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哦。” “嗯嗯,保证只是偶尔,只是偶尔。” 于是当柔儿羞答答地飞回到鬼珠中时,小道士得意至极,浑身上下岂止是轻了几分,轻得都似要飘起来了。 “哼,谢三爷不肯说,那科随他。有了这条线索在,道爷我迟早得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 “既然柔儿不过小半个时辰必即恢复清醒,可见鬼杀香威力虽强,却不可持久。今日午时,我再去天地锁阴阵那,将柳清妍接来便是。” “那幕后之人安排的内应,必是筑这法阵中的一人。此人却也好找,因为鬼迷香不管怎样,必得要人点燃。也就是说,昨日午时前,那人必有出现在法阵附近。并且,那人平日跟法阵接触必多,还定多少了解风水和阵法。否则,他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动那等大阵。这样一来,找他还不容易。“ “哼,昨晚他若是将道爷我害死在大阵中还好说,道爷我没死成,那死的就是他!” 府衙中,一德道长等人基本都在,小道士转了一圈,和众人分别聊了后,心中已是明了,那内应是谁? 竟是他! 哎,想到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小道士站在院中,摇头长叹:“为什么会是你!” 画符、静坐、调息,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时,午时已近。 “道友,请等等。”正出门时,一德道长追了出来:“法阵那凶险非凡,若是事有不济,还请道友速速退去,容我等再从长计议。” “还有,若是遇见我那徒儿,就烦请告诉他,他没那道行,纵是再努力也没用。就叫他早点回来吧,免得大家担心。” 小道士听他说完,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然后,转身离去。 天地锁阴阵那。 看着这片雾蒙蒙的小天地,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踏步进去。 行了一程,小道士站定,忽然朗声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四周寂静。鬼没有,人更没有。 可小道士不为所动,连喊三遍。终于,他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下,响起了一声叹息。 一人,走了出来。 看着他,小道士眼睛一缩,喝道:“果真是你!” “是啊,便是我。”那人叹道。 小道士看着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哎,我以为,我和你能成为朋友。” 那人苦笑:“我以为,我和你已经是朋友。却不曾想,我和你,最后竟是生死之敌。” “在我来这之前,你师父还在叮嘱我,若是遇见你,就叫你早点回去,免得大家担心。” “回去?回去做什么?我做出这等事,怎么还有脸去见他老人家。” “既然知道没脸见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玄德道长!” “因为我不甘心我这一生,只能做一个普通人,我不过是想成为,人上人!” “加入了那个神秘组织,成为了那个人的内应,你就能成为人上人?” “是!” 小道士叹道:“玄德道长,你在一德道长身边呆了十三年,是什么时候开始为那人做事?” 玄德道长答道:“在三年前,我们开始真正着手布置这法阵时。” “在师父身边呆了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跟师父一样的人,甘于平淡、淡泊名利,只一味追求内心的平静。” “但是那一天,那个人找到了我。他像神仙,但其实是魔鬼。他一眼就看出了我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欲望,他只用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激活了我的欲望。” “我永远都记得,酒楼的雅室里,他推开窗户,指着外面的繁华,对我说,告诉我,你是要在一间破败的小道观中,度过此生。还是要在这如画的江山中,左手握权柄,右手抱美人?如果是前者,你现在离去。如果是后者,臣服于我。我会赐予你强大的力量,一股唯有你才能掌控的力量!” “我知道,如果接受了这股力量,我必将出卖自己的良心。所以我转身离去。” “我以为自己会离去,可当手按在木门上时,我发现,自己竟推不动那扇小小的门。” “我在犹豫,在挣扎,我额头的汗水滴滴滚落,落在地上。” “最后我转身,跪下!” 正文 399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小道士看着他,怒道:“你就这样背叛了师门,背叛了良心?” 玄德道长握紧双拳,嘶声叫道:“是!我就这样背叛了师门,背叛了良心?” “没错,我是对不住养我教我的师傅,我是对不住为了这阵付出了一切的同门,可我对得起自己的心!” 他指着自己的心大声说道:“我还年轻,我不想过那种明天跟今天一样,后天跟明天一样,每一天只是重复上一天的日子。我不想像师父一样,再是品德高尚,再是道法精深,可将日子过得跟塘死水一样,最多只是泛起几丝涟渏,永远也荡起不了风浪。” 小道士叹道:“你师父或许活得简单,可他活得从容、活得快乐,活得知足,这就够了!” 玄德道长摇头:“不,不够!这种活法,活得太过暮气。我还没老,我想要凭自己的努力爬上峰顶,就算我因此掉到谷底,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至少见识过山那边的风景。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永远站在山脚下,看着遥远的山峰,想着山的那边!”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叹道:“你的想法或许没错,但你的做法却无疑是错的。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害死许多人,即便是你成功地登了顶,再美的风景还会美吗?” “放弃吧!道兄。只要你现在离开此地,我便当这事不曾发生过。出去后,你还是你师父眼中的好徒儿,还是受别人尊重的好道士。” 听到这话,玄德道长沉默了,他双拳紧握,身子发抖,显然,内心正极力挣扎中。 好一会儿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抱歉,我不能放弃!” “我已经掌握了那强大的力量,我即将完成这天才的计划。左手握权柄,右手抱美人,那样的日子,已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小道士摇头:“这一步,你跨不过去。因为你前面,有我!” 玄德道长看着小道士,脸上,渐显狠厉:“这一步,我定会跨过去。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杀了你,这世上,便再无人知!” “你!”小道士长叹:“你入魔了!” 玄德道长嘶声叫道:“是,我是入魔了,那又如何?我只想努力地往上爬,谁敢阻我,我便杀谁。” “如果是你的良心,让你没办法静下心来,欣赏风景,那又如何?”小道士问道。 玄德道长一字一顿地答道:“那我就,抛弃良心!” 小道士苦笑:“你真已入了魔。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知道我的修为如何。你觉得,你能战胜我?” 玄德道长冷笑道:“我自然有把握。这天地锁阴阵给予了我强大的力量,你根本无比匹敌的力量!” 小道士大惊:“你到底做了什么?” 玄德道长得意地说道:“我没做多少。我只是偷偷地拿走了一枚符咒,让这法阵吸收不了阳气。我再是偷偷地加了几枚符咒,让鬼物消散后爆发的阴气,能够直接被别的厉鬼吸收。” 小道士点头:“果真是用养蛊之法来养鬼。” 玄德道长大声叫道:“不错,正是如此!” “用风水之术改变地表,从而阻碍地底深处的阴脉,让阴脉爆发,阴气得以浮上地表。然后利用地利,以山布阵,将所有阴气锁在阵中。再用引鬼香,将无数厉鬼吸引进来;让鬼杀香,诱使厉鬼自相残杀。最后胜下来的厉鬼,修为定会暴增。这样,便能养出最厉害的鬼!” “只要这法阵能起作用,便能源源不断地养出阴神,甚至阳鬼。而当这些鬼都能为自己所用时,这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这将是一股横扫天下、无人能挡、无法战胜的力量!” “手中持有这股力量,这天下间,还有何事不能完成!” 小道士拍掌赞道:“果真如此!这想法的确绝妙无比,这布局的确精妙无双!我只是不明白,这事你们自己悄悄做就是了,何必弄得人尽皆知?” 玄德道长沉默了下:“布局再精,怎不可能事事尽在掌控之中。谁会想到,我师父无意地路过此地,竟出现了阴脉的异常,结果搞得此事再也掩盖不住。” 小道士说道:“于是那人干脆将计就计,借上清派之力,将法阵建了起来,然后再诱使你暗中改动法阵,将好好的锁阴阵,变成了养鬼阵!” “只是你们有没想过,这锁阴阵锁住的是阴气,却锁不住鬼。若是你们养的鬼从法阵中跑出,伤害了百姓,那该如何?” 玄德道长冷笑:“也好解决,无形无质的阴气都能锁住,鬼物更加不在话下。只需花费几个月时间,对法阵再做些调整即可。” 小道士想了一下,叹道:“果真好谋划。过上几个月、一年,法阵的事便会被人淡忘。到时鬼物被锁在其中,谁又会知道,这其中竟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出现厉鬼杀人的事?” 玄德道长沉默了一下,说道:“此事怪我。当时那人传了我养鬼之法,再给了我一截引鬼香,一截鬼杀香,让我在合适的时候,试一下法阵,看有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走之后,我便带了自己养的两只鬼仆进了法阵中。那时阵中只有一些厉鬼,根本不是鬼仆的对手,尽数被捕杀,于是一夜之间,鬼仆修为大涨,从厉鬼,直接进化为阴鬼。” “我心中狂喜之余,不由地就起了贪念。想到几个月以后,这法阵定是属于组织所有,什么时候轮到我用,怕是不知道。而现在,法阵却是由我独享,我为什么不趁这段时间,先将自己的鬼仆养成?” “动了这个念,我便再也忍不住,偷偷地燃起了引鬼香。结果如我所料,我的鬼仆修为一日千里。不过七日,区区七日,它俩就从普通的厉鬼变成阴神。眼看着手中掌握的力量在短短时日内暴增,那种感觉,就是天地间最美妙的感觉!” “只可惜,引鬼香引来的厉鬼太多。有些厉鬼还是跑了出去,终将众人引了过来。” “不过没关系。昨天午时,我已燃尽了手中最后的一截鬼杀香。今日我便将你诛杀于此,然后回去告诉众人,你和阵中的恶鬼同归于尽。这个借口,想来不会有人起疑。” “而这法阵,其实留有后门,可让积聚的阴气宣泄出去。阴气散了,厉鬼没了,法阵恢复正常了,一德道长等人自然会离去。那样,再没人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而我,就有了两个阴神做鬼仆。两个阴神啊,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玄德道长双臂高举,*道:“瞧瞧,这样是不是很完美,一切都非常的完美!” 小道士认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是,你说的都对。可你别忘了,我还没死。” 玄德道长看着他,脸色渐渐狰狞:“不错,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死。只要你死,只要你一死,一切,便宣告完美!” 从怀中取出两个狰狞的雕像,玄德道长恨声说道:“天一子,我很欣赏你。只可惜,今日,你必死无疑!” “你,去死吧!” 咬破左右食指,将血滴在雕像额头,玄德道长嘶声叫道:“能死在两个阴神的手下,是你的荣幸!” “天一子,永别吧!” 他尖叫着,将雕像,往小道士头上一指。 小道士立时凝神戒备。 可,什么都没发生! 玄德道长疑惑地看了看身后的漆黑,将雕像贴在额头,口中念念有词。 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笑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从昨天到现在,你没召唤过你的那两个鬼仆吧。” 玄德道长喝道:“那又如何?”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继续,说不定,你那两个阴神吃得太饱,正在睡大觉嘞。”小道士笑道。 玄德道长一狠心,咬破舌尖,吐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喷在雕像之上,迅速地融了进去。 将雕像再置于额头,玄德道长大声念咒,声音很是凄厉。 可没有,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玄德道长额头冷汗直冒,他呆呆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出了什么事?” “那个,”小道士羞涩地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若是不小心说错了,你可不要骂我。” 玄德道长怒道:“你说!” “就是,我忽然想到了,你不过是养了两个鬼仆,也就是说,法阵中别的鬼可不受你的控制。若是你那两个鬼仆不小心被别的恶鬼给吞了,那你的一番努力,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哼,此事绝无可能!我的鬼仆已修成了阴神,而建康城附近最厉害的鬼也不过是阴鬼。请问,区区阴鬼,怎能灭得了阴神?还是两个阴神?” “可若是万一,有人不知情,往法阵里带进去了一只,很厉害很厉害的阴神嘞?” “怎么可能?阴神天地罕见,哪能说有就有。” “那个,”小道士非常羞涩,极其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真的很对不住,玄德道长。我是真的真的很不小心,才放进去了,一只很厉害很厉害的阴神!” 正文 400 我逃我逃我逃逃逃 我是真的真的很不小心,才放进去了,一只很厉害很厉害的阴神! 当小道士羞涩地说出这句话时,玄德道长直接跳了起来,他嘶声叫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骗我,你……” “你”字后面的话,他再也没办法说出口。 因为,一根鬼索闪电般地,刺穿了他的心,再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挑在了空中! 玄德道长双目圆睁,他张口,口中鲜血涌出。他不管,他极力扭头,看向身后。 他看到,那团漆黑中,缓缓走出一个鬼! 那鬼,犹如墨玉雕成,五官模糊,形体纤细,分明不是他的鬼仆。 玄德道长挣扎着,想说什么,可嘴里呃呃两声后,他的头无力垂下,死去。 鬼索一收,玄德道长的尸身掉在地上。 小道士看着这鬼,长叹了一声,喃喃地叫道:“清妍,现在我是不是该叫你,夜叉!” 柳清妍没回答他,一双腥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眼里杀气纵横。 小道士看了看四周,苦笑道:“在这样的环境中,清妍,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啊。所以,明天见!” 说完,小道士转身便跑。他跑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只可惜柳清妍也是绝不迟疑,心念之下,四根鬼索电般射至。 好在只是四根,不是六根。 好在小道士也非一年前的小道士。 大喝一声,小道士脚下一挪,身子移到右边。在反身同时,一剑刺出。 四根鬼索,两根落空,一根被铜钱剑刺中,立时如蛇般软地,而最后一根,直刺小道士右肩。 小道士沉肩,堪堪闪过,然后手往腰间一抹,一张驱鬼灵符飞出。 柳清妍躲过。趁这空当,小道士立即后退了几大步,然后又是一张灵符飞去。 可柳清妍身子一闪,竟是,神乎其神地向前挪了一大截,出现在小道士身前。 这是,瞬闪!我去啊,清妍竟然能用这招了?这一下,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 如果只是四根鬼索,他自可逃离。可若是加上瞬闪,他定是,凶多吉少! 一咬牙,小道士不退反进,挺剑向柳清妍刺去,一剑直取其咽喉。 苦练之下,这一剑大有水准,即快又狠。柳清妍无奈后退。然后身子一凝,两根鬼索窜出。 这一下距离太近,小道士反应不及,手中剑只是凭感觉,刷刷两剑。 竟是,挡住了! 毫不迟疑,小道士撒腿就跑,发力猛跑。 身后破空身起,鬼索呼啸而来,小道士矮身一窜,然后左手铜钱剑,右手拷鬼棒打去。 躲过一根,挡住两根,还有一根嘞? 第四根,直插心口! 小道士瞪大了眼。 我去啊,柳清妍竟学会了使用策略,再不是当初在青城时,一味地猛打猛杀。 此时他空门大开,自然无法抵挡。电光石火间,小道士手中拷鬼棒掉落,然后手往腰间八封镜那一按。 “嗡”一声,光罩乍起,然后光罩破碎。 柳清妍身子一闪,闪到小道士右侧,鬼爪劈头抓来。 小道士右手铜钱剑一刺,同时左脚一点,点在正掉落的拷鬼棒上,拷鬼棒再飞入小道士左手中。来不及化出长鞭,小道士棒当剑使,也是一剑刺去。 他左右手分刺两剑,却是丝毫不乱,剑法已大有火侯。 只是这两剑,用得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只有以伤换伤,他才有机会逃脱出去。不然瞬闪之下,柳清妍必远快于他。 可这两剑落空。 柳清妍竟抽身退去。她竟学会了爱惜羽毛,再不似当年,对受伤浑不在意。 清醒了几分的柳清妍,比起那时来,是更难对付了几分,可也好对付了几分。 于是小道士且战且退。逼不得已时,就用两败俱伤的打法,逼得柳清妍后退。 这样慢慢地,已到了法阵边缘。 感受到外面的阳气逼身,柳清妍鬼叫一声,全力施为,再不留半分余力。 一时但见鬼索纵横,鬼影忽闪忽现,打得小道士狼狈不堪,拼了老命才堪堪抵住。 那条生路明明就在眼前,小道士却再也冲不过去。 再战了片刻,柳清妍越战越勇,而小道士却渐渐力竭。 怎么办?怎么办?真要死在清妍手中,我便是做了鬼,也得再气死一次! 一咬牙,小道士将拷鬼棒别在身后,手往腰间一抹,就要飞出全部符篆,逼退柳清妍,然后再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可手,却掏了个空。 原来不知不觉中,身上符篆竟是,尽数用尽! 这一耽搁,小道士先机尽失。眼看三根鬼索电闪而来,小道士无计可想,往前就是一滚,再连滚了好几滚。 险而又险地,他避过了三根鬼索,再用铜钱剑挡住了第四根鬼索。可也因此,柳清妍挡在了小道士身前,截断了他的生路! 小道士欲哭无泪。他生生地挤出一丝微笑,谄笑道:“清妍姐姐,你我打个商量好不好?今天你放我离去,明日我再来看姐姐。” “姐姐向来心疼我,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想来姐姐会满足弟弟的,对不对,对不对?” 柳清妍不听,缓缓逼近。身后四条鬼索直如四条毒蛇般,高高昂起了头,冷冷地盯住他,随时欲择人而噬! 被柳清妍气势所慑,小道士连连后退,离那生路越来越远。 不能再退下去了,小道士站住,一咬牙,手握紧了铜钱剑。 即无路可退,那便,拼死一博!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正要向柳清妍冲去时,腰间鬼珠忽然一动。 然后,柔儿飘了出来。 这一下,小道士吓得心胆欲裂,大叫道:“回去,危险,柔儿。” 柔儿闪身拦在小道士身前:“奴奴要保护道士哥哥。” 说着,她看了眼柳清妍,立时啊地一声尖叫,瞬间便躲在了小道士身后:“好可怕好可怕的鬼啊!道士哥哥救命。” 小道士苦笑:“别怕,这是你的清妍姐姐。” 柔儿不相信:“怎么可能?这个黑不溜秋,跟黑炭似的家伙,会是柔儿那清雅绝伦,天下无双的才女姐姐。” 小道士解释道:“清妍受鬼杀香所迷,失了本性,心中只剩下了杀戮。所谓相由心生,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样啊,”柔儿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清妍姐姐,你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真真的,难看死了。” 柔儿一现身,柳清妍似乎一怔,停止了步步紧逼。待看到柔儿流泪,柳清妍那腥红的眼中,明显里有了些波动。 小道士一见大喜:“乖乖柔儿,继续哭,大哭。清妍看来便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她平日最疼你了,你看能不能唤起她的理智。” 柔儿便大哭,边哭边说道:“清妍姐姐,你不是说,要永生永世保护好柔儿。可你今天,怎么就欺负起柔儿来了。柔儿不答应,柔儿好伤心。” 看柔儿哭得伤心,柳清妍眼中波动越发剧烈。 忽然,柳清妍双手捂住脑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鬼叫。然后,她身上猛地窜出两根鬼索,向柔儿刺来。 柔儿何曾料得到,最疼爱的清妍姐姐会向她下此毒手,一时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索狠狠噬来。 可鬼索飞到柔儿身边,倏地停住,挣扎不停。小道士见机,铜钱剑一点,点在鬼索上。然后他对依旧目瞪口呆的柔儿大喊道:“走,柔儿,走。” 可柔儿不听,说:“不,奴奴要唤醒清妍姐姐。” 小道士大怒:“柔儿,你想害我啊,明日再试,先走。” 柔儿不敢坚持,哭着离去。 柳清妍神智再失,鬼索狂舞,却每次只攻击小道士,对柔儿视而不见。 小道士欲哭无泪:清妍啊,你太偏心了,弟弟在你心中的地位,跟妹妹就差得那么远吗? 见小道士情势危急,柔儿一急之下,手化鬼爪,就要往柳清妍身上抓去。 小道士大急:“不要,柔儿,若是激怒了清妍,她一旦攻击你,你必抵挡不住。到时我一分心救你,必死无疑!” 柔儿大哭:“怎么办啊,奴奴能做什么?道士哥哥,奴奴要怎么做?” 险之又险地再闪过一条鬼索,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摄心术,快用摄心术!” 柔儿如梦初醒,立时凝神。一急之下,却是出错,怎么都用不出摄心术。 小道士叫道:“柔儿,别急,静下心。越急越乱,必得静心!” 柔儿一咬牙,闭上眼,不看,不听,然后念动。 小道士再勉力躲过了几次攻击,看柳清妍身后四条鬼索再现,向他射来,他心中苦笑:“这下真真躲不过了!哎,是要留左腿,还是留左手?” 就,舍左手吧!小道士眼中含泪,持剑正要刺向鬼索时,鬼索忽然一顿,齐齐软下。 小道士大惊,又大喜。柔儿的摄心术,起作用了! 他不敢迟疑,立时猛跑了几步。 柔儿修为尚浅,摄心术迷不了柳清妍多久。不过十几个呼吸间,柳清妍便追了过来。 然后,柔儿再使出一次摄心术。这一次小道士一阵猛冲,终于冲出了法阵之外! 站在阳光下,小道士很有种流泪的冲动。从没一刻,他像此刻般觉得阳光这么可爱。 看向法阵,小道士目光忽然一凝! 让小道士跑了,柳清妍盛怒,她仰天厉啸一声,那双通红的眼死死地盯住了柔儿。 看着那双骇人的眼,柔儿怕了。她毕竟只是一个大家闺秀,这一吓之下,她不敢不顾,大哭着,向小道士跑来。 她的后背,便这样,全不设防地,暴露在柳清妍的鬼索之下! 小道士目眦尽裂,失声叫道:“不要!” 却阻止不了! 鬼索,击来! 正文 401 生死瞬间的真爱 鬼索,击来! 生死之际,柔儿一声惨呼:“姐姐!” “姐姐”两字一叫,即将破她体而出的四条鬼索,忽地齐齐一顿,凝在空中。索头如蛇头般乱点,似在犹豫。 这一犹豫间,柔儿已飘出法阵。如乳燕投怀般,扑向小道士的怀抱。 小道士一把接住他。 柔儿是魂体,轻如柳絮,可接住她的小道士腿却一软,坐在了地上。他竟是,吓得虚脱! 柔儿死死搂着小道士,放声大哭。她从来都是别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娇娇宝贝,她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 若不是最后关头,她脱口而出的那声大喝,唤醒了柳清妍的几分理智。她必已是如那两个阳鬼一般,被鬼索挑在空中,然后一抖,碎成漫天黑烟! 小道士连忙抱紧了柔儿,嘴里连声安慰:“宝贝柔儿,乖乖柔儿,没事了,没事了,你在道士哥哥身边了。有道士哥哥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他温柔的安慰,让柔儿的哭声渐歇,可那小身子依旧抖个不停。 小道士这才注意到,柔儿竟是直接暴露在阳光下。此时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炽的时候,柔儿再是生魂,魂体也被刺得,有淡淡轻烟离体而去。 小道士大惊:“柔儿,快,快进鬼珠。” 可柔儿摇头,她被吓得狠了,竟是宁愿在烈日下暴晒,也不肯离开她的道士哥哥。 小道士大怒:“进去,快进去,不然你会死的,快!” 见他盛怒,柔儿才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 小道士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柳清妍。 法阵中,柳清妍不敢外出。站在阵边,她看着小道士,眼中依旧凶光闪烁。 小道士直起身,深施一礼:“清妍,多谢你,谢谢即便是湮灭了神智,也不舍得伤害柔儿。多谢!” 策马,小道士回到了府衙。 和闻讯赶来的张知州闲聊了几句,安抚了下忧心忡忡的府台大人,小道士往内衙走去。 进院子前,他却犹豫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敢去面对一德道长。 于是小道士偷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躲是躲不过去的。 一个时辰后,一德道长急急推门进来,急急走到他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 这个说话、做事向来比常人慢了五分的人,这回的动作,却比常人快了五分。 小道士沉默。 紧紧握着小道士的手,一德道长急急问道:“我徒儿嘞,玄德道人嘞?他在哪,他怎么还不回来,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小道士依旧沉默。 一阵冷汗,从一德道长的额头清晰地冒了出来,然后滴滴滚落。 随同汗珠流下来的,还有泪珠。 一德道长哽咽道:“你,你不要告诉我,我徒儿他,他……” 小道士一狠心,说道:“抱歉,我去的晚了,玄德道长他已进了法阵,已被厉鬼所杀!” 一德道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呼:“不!” 他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这次浩劫,我们都好好的,怎么,怎么他就死了?” “他怎么能死?他年纪最轻,资质最好,前程最无量。我这个老头子都没死,他怎么能死?” “不可能!” 小道士叹道:“道长,请节哀!” 一德道长叫道:“我怎能不哀啊!十三年,他跟在我身边整整十三年,我和他明为师徒,实为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过得平淡,却是乐在其中。他这一去,我还有什么指望啊!我修为没了,徒弟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德道长的痛哭引来了李老等人,当得知玄德道长的死讯后,无人不大惊,无人不大悲。相处数年,谁不从内心里欣赏、甚至敬佩那个待人处事皆宜,好学又有本事的年轻道人? 一时,玄德道长的几个同门,放声大哭! 留下了一院的悲伤,小道士站在大树下,默默地看向天地锁阴阵的方向。 “玄德道长,这就是我能为你做得最后一件事,为你留住身后名!” “哎,建康城此次劫难,你居功甚伟。便是安心陪在你师父身边,定也有一个大好前途。只可惜,你却一时为名利所诱,急功近利,终于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只是可怜了一德道长啊!” 在树下呆立片刻后,小道士去了谢三爷那。 谢三爷叹道:“玄德道人的事,老夫知道了。我料到会是他,却不希望真的是他,可惜啊,这一个好苗子。” “这四年里,他对老夫极是恭敬,也从老夫这学去了不少风水之术。哎,若非身体太过虚弱,老夫是真想将一生所学尽数传于他。” “可惜啊!” 小道士叹道:“我也很是遗憾。对他,我观感甚好。”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玄德道长是死于阴神手中,并非我所杀。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我本想饶他一命的。” 谢三爷点了点头:“你倒是好心,帮他隐瞒了这件事。” 擦去了眼角的几滴浊泪,谢三爷说:“临终前,玄德道人有没说过什么?” 将所有的事一一细说后,小道士正色说道:“谢公,阴脉一事,虽经我等竭力挽救,但前后已死伤了十余百姓,现在又害死了玄德道长。谢公,此事还当不得大害吗?” “世间借养鬼而行事者,多是心术不正之徒。那人得法阵相助,可养出无数阴神,甚至阳鬼。手握这股力量,谁敢担保他不起歹心?到时他若祸害天下苍生,谁能制得了他?” 小道士起身,正色一礼:“谢公,你要报恩,这是为私。小子理解,不敢再请求谢公说出那人是谁。可法阵之事,牵扯重大,这是为公。小子不求其它,只求谢公将破解之法告知小子。” “谢公,断不能让这当世第一大阵,沦为当世第一养鬼圣地啊!” 这一次,谢三爷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其实这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因为借这法阵养鬼,必得用到引鬼香和鬼杀香,而这两物制作极其不易,便是那人手中也没多少,最多能用几次罢了。” “不过此事,终究还是他做错了,是他错了。” “好,老夫这就将破解之法传你。” 小道士狂喜,长揖至地。 奉上纸笔,谢三爷将方法详细画出,再解说了一遍。他本就油尽灯枯,这一劳神费力,到后面已是脸色蜡黄。 小道士见了害怕,劝他休息下,谢三爷不肯,只说这一歇下,他怕再说不了话。小道士没办法,为谢三爷用了宁神符和聚阳符,这才让他勉强支撑下去。 自然,最后谢德性看他的眼神,极是不善。 晚上,小道士唤出了柔儿。 一出来,柔儿便轻轻地依偎在小道士怀中。 小道士柔声安慰她良久,柔儿才抬起小脸,甜甜地笑道:“好了,道士哥哥,奴奴没事了。” 小道士心中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没事就好。我的宝贝柔儿最最坚强了。” 柔儿却失落地低下了头:“可奴奴好没用。” 小道士搂紧了她:“傻瓜,谁说的。生死面前,谁能等闲视之?当年我第一次面临生死时,可是吓得差点尿裤子。宝贝柔儿这么快便恢复了过来,可比我强多了。” “啊!吓得差点尿裤子,”柔儿诧异地抬起头:“道士哥哥,你好羞羞哦。” “羞什么嘛,那年我才九岁。那次特倔,就是不肯洗那堆臭得熏得死人的衣服,结果被我那无良师父,一脚给踢进了恶鬼群中。当时我是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都吓昏过去了,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柔儿怒了,挥着小拳头:“好个坏师父。哼,柔儿非得修炼好仙术,下次见到他时,非得拨光他的胡子不可。” 小道士叹道:“我也想拨他的胡子啊,可惜,此生却再没这机会了。” 柔儿这才想起,小道士的师父早已去世,于是伏在小道士怀中,安慰道:“道士哥哥,不需伤心,你还有奴奴嘞。奴奴会永远陪在道士哥哥身边。” 两人温存了一会,柔儿愁道:“可是清妍姐姐那怎么办?” 小道士也大感头疼,嘴上安慰道:“鬼杀香不过是能迷一时之神智,柔儿你中了此香,一两个时辰后就清醒过来。清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本身心中杀气就极重。这杀气一上了头,她就不再是无双才女,而是变成了阴神夜叉!” “清妍今天本可杀你,最后关头却生生止住。这说明,她多少还留有几分神智。这便好办。” “柔儿,明日我们再去法阵那。你陪清妍说话,吴姐姐去弹琴。这样一来,清妍心中的杀气就会慢慢消退。” 柔儿问:“道士哥哥,这样真行吗?” 小道士肯定地说:“这样必行。一天不行,我们就两天,总之不过是多去几天。” “嗯,”柔儿乖乖地点了点头。 等柔儿钻回了鬼珠中,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清妍啊,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若是还不行,哎!” 正文 402 我就是你天生的克星 “不行,我绝不答应。”天地锁阴阵里,小道士正色说道。 “可以嘛,道士哥哥,奴奴觉得这样准行。”柔儿撒着娇。 “说不行就不行,我岂能让你以身犯险。”小道士坚持。 “可是你留在这会坏事啊!清妍姐姐平生最恨负心人,可惜啊,你好巧不巧地就是个负心人。清妍姐姐一看到你,二话不说就是鬼索飞来。你俩都打起来了,想让清妍姐姐心中的杀气消去,肯定不行的嘛。” “可没我保护你,清妍要是一鬼索飞来,你怎能抵挡得住?” “不会的啦!昨天清妍姐姐盛怒之下,都没杀柔儿。今天她心平气和的,怎么可能会向柔儿出手?” “我说不行就不行。” “哼,道士哥哥,你不讲理。” “弟弟,我觉得,柔儿妹妹说得大有道理。既然你在这于事无补,反倒会碍事,不如你就退出阵外。清妍妹妹那由我以琴声相引,将她引过来。”吴姐姐也说道。 柔儿拍掌笑道:“吴姐姐也站在柔儿这一边,道士哥哥,出去出去。” 无可奈何,小道士只能取出鬼珠:“吴姐姐,清妍一出现,你便迅速钻进鬼珠中去,万不可迟疑!” 吴姐姐点了点头。 小道士犹不放心,一再叮嘱,直说到两女嗔了,嫌他啰嗦了,他才离去。 离得远远的,听着法阵里琴声响起,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琴声,慢慢地提到了嗓子口那,便再也下不来。 他想静坐行功,不行,无法静下心。他想练剑,可剑光凌乱。无可奈何,小道士只能在矮山后走来走去。 也不知他走了多少圈,耳边听到了柔儿的一声欢呼:“姐姐,姐姐,柔儿在这,在这!” 这一瞬间,小道士的心跳都几乎骤停。他屏住呼吸,不敢放过一丝声响。 他听到吴姐姐的琴声一乱,显来是被此刻柳清妍的样貌给惊到。可一乱之后,琴声继续悠扬。 还继续个屁啊!小道士急得几欲跳了起来:不是说好了,将清妍引出来后,吴姐姐你就钻进鬼珠中去,以免万一吗? 这一刻,小道士很想冲出去。可他知道,自己一旦这么出去,柔儿可能无恙,吴姐姐定然危险。 所以,小道士纵是心急,也只能在这,等着。 琴音动听。弹得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听来如南屏晚钟,让人一听忘忧,再听静心。原来,吴姐姐留下来,是想用自己高超的琴技,来一洗清妍心中的杀气。 听着这琴音,小道士只觉自己急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了几分。 可琴音忽然乱了。 不对! 再顾不得,小道士从矮山后探出头,一看之下,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失声惊呼。 他看到,看到柳清妍站在吴姐姐身边,正死死地盯着她。柳清妍身后,已缓缓地探出四条鬼索。鬼索在空中张扬,似即将噬人的毒蛇。 小道士只觉得全身发麻,唯一残留的一分理智,让他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再让柳清妍受到一丝刺激,吴姐姐必死无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柔儿忽然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动作。 她扑进了柳清妍的怀里,将头枕在柳清妍的胸前,她轻轻地抱住柳清妍,嘴里柔声呼唤着“姐姐”“姐姐”。 小道士的手巨疼,一股血腥味在他嘴里漫开。可小道士恍若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法阵。生怕一眨眼间,吴姐姐就此魂飞。然后狂性大发的柳清妍彻底失去理智。于是,柔儿魄散! 万幸,柔儿这声声呼唤,发挥了神效。那致命的鬼索,终于没有刺出。 而吴姐姐这曾经的大家闺秀,竟也在这般直欲让人窒息的紧张中,定下心来。于是琴音越来越空灵,让人听了,如听禅音。 张扬的鬼索,渐渐安静,渐渐缩了回去。慢慢地,清妍坐了下来,坐在吴姐姐身边,静静地听着琴声。而柔儿,如猫咪一般地依偎在她怀中。 小道士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汗出如浆,打湿了道衣。 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太阳,小道士轻轻地骂道:“两个好不听话的女鬼!” 然后他轻轻地赞道:“好样的,柔儿、吴姐姐!” 夜已黑。 小道士正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小草,耳边忽听得一声轻笑。 “柔儿。”他大喜,一把跳起来,将可人儿抱在怀里。 柔儿笑眯眯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是不是很厉害啊!” 小道士眼一瞪:“厉害倒是未必,调皮定是真的。哼,你跟吴姐姐擅做主张,生生将我吓了个半死。回去后,都得打十下小屁屁。” “啊,”柔儿一声惊呼,摸了摸自己的小屁屁,很是怕怕地看了小道士一眼。 然后她狡黠一笑:“奴奴要告诉吴姐姐,说道士哥哥想打她的小屁屁,还要打十下哦。” 啊!小道士傻眼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柔儿说道:“道士哥哥,清妍姐姐已好了很多,已恢复了六七分原来的模样。清妍姐姐现在要去法阵深处修炼,我和吴姐姐准备跟她一起进去。那儿阴气极是浓郁,对我们的修炼大有助益。” “这样啊,”小道士苦着脸:“要不,清妍和吴姐姐去,宝贝柔儿不去。柔儿和道士哥哥双修,可比自己一个人辛苦修炼,要快的多。” “不行!”柔儿正色摇头:“奴奴这回才发现,双修虽然进展极快,但根基却是不稳。真到了关键时刻,很是容易误事。所以奴奴决定,苦修一段时日。” 见她坚持,小道士只能叹道:“也好。这几个月来,我从天师那学到的东西极多,却大多不过是草草记住。我便也在这法阵附近静修一段时日,也算是为你们护下法。” 第三日,等清妍变回那清雅佳人,无双才女后,小道士去法阵中将玄德道长的尸首带了出来。张知州特以官府名义,厚葬了玄德道长。 一德道长极为悲痛,可看着自发前来送葬的无数百姓,他又老怀大慰:自己等人为建康城百姓所付出的一切,终于被百姓们理解了,也记住了。 这就够了! 第五日,谢三爷辞行。他想要叶落归根。 小道士前去送别。这一次,他不曾开口问过“那人”的事,但是最后分别时,谢三爷眼望前方,幽幽地吐出两个字:“吉州。” 吉州,小道士深深地,深深地将这两个字,记在了脑海中。 第二十日,天地锁阴阵那积聚起来的阴气,已经浓郁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看法阵似隐隐有不稳的迹象,小道士再不敢耽搁,按谢三爷所授的法子,改动了法阵,用天地阳气来中和阴脉阴气,并且毁去了几个符文,让法阵再也养不成鬼。 于是一个多月后,法阵中的阴气大减,清妍她们这次的苦修,至此宣告结束。 小道士也离开了草庐。这草庐是建康城的数百百姓,有感于小神仙不辞辛苦,日夜守在阴脉处,于是在一日之内,为他搭建起来的。 临别前,小道士看了看身边修为明显精进了太多的清妍、柔儿和吴姐姐三女,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大笑。 柔儿奇怪地问:“道士哥哥,你笑什么?” 小道士笑道:“我明白了,那幕后之人为何不惜一切,也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啊,我发现,我张天一就是他的克星,是他天生的克星。” “三牛村里,他布了一个‘四星邀月大阵’,借三条阴脉,历时好几年,炼出了天下至宝阴极珠。可最后,阴极珠被我的宝贝柔儿给吞了。“ “国公府里,他布局十年,借助二老爷的身份,欲夺李国公的爵位。可最后,这局也被我给破了,我因此得以与宝贝柔儿成亲,还结识了清妍。” “建康城这,他再借两条阴脉,又是历时好几年,设了一个‘天地锁阴阵’,欲借此阵养出好些阴神。可最后,这里浓郁至极的阴气都被你们三个所得。” “想想看,不管布局有多精,不管布局有多苦,只要一遇到我,他所布的局定会为我所破,最后所有的好处定会被我所得。他再怎么辛苦,也不过是为我做嫁衣裳。” “你说,我不是他天生的克星是什么?” 三女一想也是,于是大笑。 小道士摇头叹道:“以前我总是觉得,不就是无意中破了他的局吗?何至于要如此不惜一切,欲置我于死地。可今天,我总算明白了他的心情。” “哎,真是,好可怜啊!” 大笑声中,小道士离开了天地锁阴阵。 就在这一日,一德道长等人和小道士一起离开了建康城。 当得知这消息时,满城百姓奔走相告,不过片刻间,就有无数百姓前来相送。到最后建康城中,真真万人空巷!而城外黑压压的人群,却是绵延了不知多少里。 那情形,小道士心性再是淡泊,也感动的,泪如雨下! 能得百姓的这般盛情,付出纵是再多,也值了! 正文 403 借我声名,助你青云 当回到临安城时,夜,刚刚黑。 一进太清院,柔儿、柳清妍和吴姐姐便迫不及待地从鬼珠中飞出来。 柔儿第一个扑向后花园,欢呼道:“啊,啊,柔儿回家啦,回家啦。” 一时,三女喜作一团。 乐了好一阵后,柔儿发现小道士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石亭中,怔怔地在想着什么。柔儿跑过去,拉着小道士的手,笑道:“怎么啦,道士哥哥,没来由的怎么发起呆来?” 小道士一把将柔儿搂在怀中:“宝贝柔儿,我想家了。” 他声音低落,显见心情很是不好。 柔儿奇道:“这就是你的家啊。” 小道士点了点头:“是啊,太清院就是我的家。”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可我还有个家,那个家,那个家在青城。” “那个家里,还有位妻子在等着我回家,还有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等着见他父亲。” “女子十月怀胎。算算时日,再有二个月,若雪便要生了。她一直以来都希望,生孩子时我能陪伴在她左右,她能看到我的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柔儿,我想完成她的这个心愿,我想让孩子出世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母亲,第二眼看到的便是他的父亲。” “柔儿,我想回家!” 柔儿哭了,她哭道:“可,可太清院也是你的家啊,柔儿也是你的妻子啊!” 小道士心疼地搂紧了她,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柔儿,我们这次来京城,要做的事其实早就做完了,对不对?我之所以一直不舍得离去,一个是要从张天师那多学些符篆之术。另外一个便是想多陪陪你,一心一意地和你呆上一段时间。” “可现在,若雪她要生了。我必须得陪伴在她身边,一起看着我和她的孩子出世。我不能那么自私,丢下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守在青城,而我却在京城,和你缠缠绵绵。那样若雪必会恨我,孩子长大以后也会恨我,我自己也会于心不安的。” “柔儿,我回青城,你、清妍、吴姐姐也自然会随我回去。我们还是会在一起,不过是换了一个家。” 柔儿哭道:“道士哥哥坚持要回去,奴奴自然会听话。可是奴奴想让道士哥哥知道,这里,是奴奴一个人的家。而那里,却是奴奴和那女人两个人的家。奴奴喜欢这里,不喜欢那里。” 说完,柔儿大哭着跑了出去。 两女一见大惊。 吴姐姐急急追了出去,柳清妍却气冲冲地走到小道士面前,恶狠狠地说道:“好个张天一,说,你怎么害柔儿哭了,想找死是不?” 小道士苦笑。 听完事情经过后,柳清妍怒道:“好一个负心人,怪不得柔儿这般伤心。“ 小道士叹道:“清妍,我这么做难道错了?” 柳清妍语塞,恨恨一跺脚:“你们的破事,我说了不会再插手,我管你去死。” 柳清妍恨恨离去,小道士看着天上的弯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呆在亭中,他也不知道坐了很久。吴姐姐来了。 “柔儿她,她还好吗?” “哭了很久,现在好了,倚在清妍妹妹的怀里睡着了。” “她,她怪我吗?” “自然不会。只是一时很难接受罢了。” “哎!吴姐姐,你说,我这么做,对柔儿是不是太残忍?” “或许有些,但你做得对。我曾经生过孩子,我知道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一场生死大劫。那种苦苦的煎熬,那处撕心裂肺的痛,是男人永远都无法体会的。所以每个女人都渴望,在那个时候自己的夫君能陪在身边。” “弟弟,如果我是那个许若雪,你若不回去,我定会恨你。即便当时不说,但这根刺会永远地留在心里,时时刺来,刺得钻心地疼。所以你必须回去。” “嗯,姐姐。不过回去之前,我至少还有件事要做。算算时间,这件事也该可以着手了。” 临安,国子临,太学。 文思亭。 亭中有二人。主位上一老者击掌叹道:“某自幼崇道,数十年来精研道经,自以为对道深有了解。可今日相谈,某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小神仙所论,真真是,字字珠玑啊!” 他起身,一拱手:“某,叹服。无愧是名满京城的小神仙!” 小道士淡淡一笑,笑得果真大有出尘之气。 酒过三巡,借着醉意,那老者说道:“今日得见小神仙,某荣幸之至!若能得小神仙赐下神符,某定三生有幸。” 他这番请求,小道士却没回答。 看着亭外行来的一群太学生,小道士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神符又能如何,不过得一两年之效。祭酒,贫道今日送你一份大福缘。” “哦,”国子监李祭酒不动声色地捊了下胡须:“小神仙此话何解?” 论官秩,李祭酒只是从四品。但他执掌国子监,却是清贵至极。这天下,有资格说送他一份大福缘的人,还真没两个。所以这话,他却是不敢信。 小道士起身,走向那群太学生。 在一人身前转了三圈后,小道士指着那人,大笑道:“有趣,真真有趣。贫道习练望气之术已有多年,却直到今日,才得已见此奇景。” “此子之气,气清而不浊,气凝而不散。色呈紫,形似印。此子日后必进士及第,必官运亨通!” “祭酒,你的大福缘,便落在此子身上。信或不信,贫道随你。” 说完,小道士大笑着,竟直接转身离去。 那人讶然,一脸莫名其妙,实在不知此人是谁,为何说出这番话。 这群太学生一惊之后,有人便笑道:“这是哪来的……” 话未说完,一声大喝响起:“闭嘴,休得胡言。” 一见是李祭酒,这群太学生立时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李祭酒问那人:“你不知此人是谁?” 那人茫然摇头:“学生真不知!” 李祭酒人老成精,只看他神色,就断定他的确不认识小道士,于是微笑。 朝着小道士的背影,李祭酒一拱手,大声说道:“尔等可知此人是谁?他正是,名满京城的小神仙,天一派的天一道长!” “小神仙仙术通玄,却向来不泄露天机。今日可是他头一遭,开口点评某人啊!” 众太学生大惊,一惊之后,齐齐看上那人,眼中、脸上,尽是无尽的艳羡。 得小神仙此言,这人富贵自不需言! 李祭酒更是笑得脸上直开了一朵花,用很是温柔、极是可亲的声音,李祭酒问:“小郎君贵姓?何时进得学?” 那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恭敬答道:“学生姓李,名玄德,字子冀。两月前进得学。” 李祭酒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叹道:“果真是人中之龙!小神仙的眼光,非我等凡人所能及啊!” 他亲热地拉着李玄德的手,笑道:“某膝下空虚,只有一子,却大是顽劣,不听使唤。你即也姓李,以后,你我父子相称如何?” 李玄德立即长拜至地:“孩儿拜见义父!” “好,好!”李祭酒大笑:“此是大喜事,某当宴请同僚,以彰此事!” “哈哈,哈哈。” 步出国子监,小道士微微一笑。 李玄德,便是吴姐姐的独子,当年的棋儿。 找到棋儿的下落后,小道士便托请当年的王检详出面,送上了一些银两,解了棋儿的燃眉之急。王检详见棋儿虽处困境,但读书用功极勤,于文章一道极有见地。于是便动了爱才之心,托关系让棋儿考入了太学,拜在了王博士之下。 天玄子打听道,国子监李祭酒自幼崇道,在得知“小神仙”的盛名后,一直想见却不得见。再一个,李祭酒虽然清贵,可惜膝下独子顽劣不堪,李祭酒无可奈何,深为身后事担忧。 于是,小道士便以“小神仙”的身份出现,借望气之术,大大地捧了李玄德一下。如此以来,为了身后计,李祭酒必会非常重视李玄德,即便不引为父子,至少也得引为师徒。 得望满朝堂的李祭酒的大力扶持,李玄德日后便是不想富贵,也不可能。 这,便是借自己的名声,送李玄德直送青云!这样,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对吴姐姐的承诺。 不过几日,小道士的这番点评,就在临安城中流传开来。 当时正值小道士在建康城中做的一切,传入京城。于是借小神仙的声名,李玄德这名字不过数日间,便被无数人知晓。 这一天夜里,太清院外来了一人,正是李玄德。 他呆呆地看着这片宅子,泪如雨下。 身不由己地,李玄德轻轻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一切分明陌生,可在陌生之中,却又透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 来到后花园,看着碧玉泉,幼时的记忆终于浮现出现。跪在泉边,李玄德放声大哭。 “别哭了,你再哭,你娘亲也要伤心了。”一人在他身后说道。 李玄德蓦地转身,惊叫道:“小神仙?” 小道士点头:“不错,正是我。” 李玄德是个聪明人,前后一想,他立即长揖至地:“原来小神仙竟与我李家有旧,原来前次的事是小神仙在帮我。” “不错!我尊你娘亲为姐,你即是她的独子,我自然得帮你。” 李玄德大惊:“我,我娘亲,我娘亲不是已经仙逝了多年?” 小道士在他旁边坐下:“此事说来话长。你应已知道,你李家故宅是临安城中最有名的鬼宅。这宅子之所以闹鬼,就是因为你娘亲一直徘徊此地,不忍离去。后来我买下此宅后,用道术让你娘亲恢复了神智,便认她做了姐姐,一起住在这宅中。” 李玄德呆呆看着小道士,待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后,忽然大悲,随即大喜:“这么说,小神仙,我娘亲,我娘亲此时,便在此地?” 小道士点了点头:“既然你来了,便见见她吧。” 说完,他凝神唤道:“清妍,吴姐姐的棋儿来了,让她们母子相见吧。” 几乎话音刚落,吴姐姐便从鬼珠中飘了出来。 呆呆地看着棋儿,吴姐姐身子晃了几晃。迟疑了一下后,她一把搂着自己的儿子,放声痛哭! 正文 404 定要等着夫君回来 母子连心! 便是看不到也听不见,可棋儿的身子一颤之后,竟直接看向了吴姐姐,大哭道:“娘亲,娘亲!” 哭了几声后,棋儿哀求道:“小神仙,京城人人都说你仙术通神,无所不能。我求求你,让我见见娘亲。” 小道士皱眉:“此地没有柳叶,不太好办。罢了,我便损些功力,助你沟通阴阳!” 说着,小道士凝神闭目,掐指诀,走禹步,口中念念有词。 好一会儿后,他口中清叱一声“开”,手往棋儿眉心一点,再向双眼一扫。 这一点,便似一块烙铁贴了上来,烫得棋儿大叫一声。叫声中,似有一道闪电劈入,劈透了他全身。 棋儿不由低头,闭眼,再睁眼时,便见那泥土地面,似乎大不一样,上面却多了一层隐隐约约的黑气。 他抬头一看,猛地浑身剧震,自己身前,正跪坐着一位绝色美人。 只这一看,便似一道雷霆,他脑中隐隐约约的记忆,竟在这一瞬间清晰分明! 那时母亲的容颜,便与这时,一模一样! 他大喊一声“娘亲啊”,立即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吴姐姐哭得几欲死去,她一把将棋儿搂入怀中,哭道:“我的棋儿,十五年未见,我的宝贝棋儿长大了,长得比你爹爹还要好看两分。棋儿啊,我的棋儿!” 看着这一幕,柳清妍哭得花枝乱颤。小道士叹了一声,擦去了眼中的泪,示意柳清妍出了后花园。将这片小天地,留给了这对,阔别十五年,生死再相见的母子! 半个时辰后,棋儿出来。 一见到小道士,他纳头便拜:“小神仙对我李家的大恩,棋儿便是千死万死,也必不敢忘!” 小道士扶他起来:“我与你李家缘分非浅,这是天意,我不过是顺天而行。” 棋儿哽咽道:“自祖父走后,棋儿世上再无亲人。每日午夜时,都盼着能梦见爹爹、娘亲。可棋儿万万没想到,今日梦想竟成了真!” “十五年已过,母亲竟是音容依旧,便连在她怀中的感觉,也与幼年时一模一样。只是小神仙,棋儿与母亲实在离别太久。棋儿垦求小神仙,让棋儿与母亲多呆片刻,一解思念之情!” 小道士摇头,正色说道:“方才我用得是沟通阴阳之法。此法必不可多用,否则大损身子不说,日后很易被阴邪附身,于你极是不利。” 棋儿呆呆地说道:“那我岂不是再见不到娘亲?” “不然。你娘亲今生今世,都会陪在你身边。你只需知道,她会时时关心你,呵护你,这便够了。” 棋儿点头:“是极!棋儿以前不过是个孤儿,现在却再次有了娘亲。棋儿心中已不再孤单,这就足够了!” 小道士从怀中取出八锭金元宝:“你不可常来太清院,不然,被人发现你我的关系,对你日后前途大不利。你就用这些银两,在这附近买座宅子。平时可以听听你娘亲弹琴,你娘亲也方便去看你。” 棋儿大惊:“已蒙大恩,这怎么使得?” 小道士正色说道:“我即尊你娘亲为姐姐,你我便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 棋儿犹豫了下,终伸手接过。 小道士告诫道:“我那天说的话,便非全是虚言。我有请高人看过你的生辰八字,你确有富贵之命。我只希望,日后若是大富,你能守得住这时的勤俭;日后若得大贵,你能守得住此时的初心。” 棋儿正色说道:“仙长以自己的声名,送了棋儿一场大富贵。棋儿绝非忘恩负义之徒,纵是身死,亦不敢玷污仙长的声名。” 小道士笑道:“好,你记住今日之言!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吧。” 于是棋儿拜别娘亲,洒泪离去。 后花园里。 吴姐姐还在嘤嘤痛苦,柳清妍在安慰她。 看到小道士进来,吴姐姐犹豫了下,哽咽道:“弟弟,抱歉,奴家想,想留在京城,照看下棋儿。” 小道士说道:“姐姐何需说抱歉,这是人之常情。明后两日我会在后花园中再布一个聚阴阵,姐姐可在阵中修炼,顺便也帮弟弟照看下太清院。” 吴姐姐深一礼:“多谢弟弟!” 此事一了,京城再无别事。 第三日,小道士从宫中接回了柔儿。 知道这次一别后,自己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到“乖女儿”。杨后自是大怒,找了个由头,将小道士骂了个狗血淋头。小道士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听着。 当天,小道士拜别了张天师和天玄子,再将太清院托付给了小四哥夫妇,离开了临安! 初离京城时,柔儿闷闷不乐,自然是舍不得太清院、吴姐姐和杨后。过了数日后,才渐转开心。 小道士算算时日,离许若雪分娩不足两个月,他自然不敢怠慢,全力赶路。好在杨后赐了他一张令牌,凭此牌可随意调用驿站快马。小道士于是日夜兼程,直往青城赶去。 青城。 “刘姐姐,麻烦将铜镜拿来。”许若雪慵懒地说道。 对镜自照,许若雪叹道:“哎,又胖了一点。哼,都怪你,净给我炖些大补的。” 刘姐姐笑道:“女子生养,那自然是往好里吃。” 许若雪苦着脸:“可这样好难看啊。” 刘姐姐摇头:“这话,你一天得说多少遍?我再说一次,你最多是圆润了一点,绝不能胖。再说你年轻,身子又好,生养过后,用不了多久你便能恢复如初。” 许若雪喜道:“真的吗?” “那自然。说不定,你那该大的地方还会更大几分,更能讨得你夫君喜欢。” “这样啊,若雪可就放心了。” 看许若雪喜上眉梢,刘姐姐很是无奈:“若雪,你已经美极了,真无需再在意自己的容颜。” “那不行,”许若雪说道:“刘姐姐,你是不知道,那柔静县主有多美。真真是我见犹怜,我可没一分自信能胜得过她。” 说到这,许若雪怒了:“哼,夫君定是沉迷于柔静县主的美色之中,整日里光顾着和她郎情妾意,恩爱缠绵,却全然忘了,这里才是他的家,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我和他的孩儿马上就要出生!” 见她又说起了这个,刘姐姐心中长叹:“若雪,你放心,这世上哪有妻子生孩子,丈夫不在身边的道理?京城离成都远不止千里,你夫君定是路上耽搁了,这才迟迟未归。” 许若雪怒道:“可再过十来天,孩子便要出生了。” 刘姐姐笑道:“不急,说不定他现在已进了成都府。” 许若雪咬牙切齿:“哼。我孩儿出生之时,他若敢不在我身边,今生今世,我必不会原谅他!” “真要那样,他想再和柔静县主在一起,那是绝对不可能,我纵死也不会答应。” 刘姐姐急急劝道:“我的姑奶奶,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生气了,万一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她话音刚落,许若雪便是“哎哟”一声痛叫。 刘姐姐大惊:“叫你不要动怒,快快躺下,快躺下。” 躺下后,许若雪痛叫:“不对,这不对,不是动了胎气。好痛,一阵一阵地抽痛,痛得厉害。” 刘姐姐大惊:“莫不是要生了?” 许若雪叫道:“怎么可能,不是说还有十来天吗?” 刘姐姐急道:“生孩子的事,哪能算得那么准,不行,我得去请稳婆。” 稳婆来后,说是要生了,一众人急急将许若雪抬入产阁中。 可许若雪挣扎着,不肯依从。她叫道:“不,不行,我还要等,我要等夫君过来。” “我在这生孩子,他怎能在外面风流快活。岂有此理,我必得等他过来。” “孩子,我的宝贝孩子,你千万不要出来,你得等到你爹爹过来。你若是敢不听话,你便是生了,我也得将你塞回去。乖乖听话,你再等几天,就几天就好。” 见她挣扎着要夹紧双腿,稳婆吓得额头汗出,她叫道:“我的姑奶奶啊,你这样会害死你孩儿啊。你这狠心的娘啊,你是不是要存心害死你孩儿啊!” 一听这话,许若雪身子一震,双腿无力地分开。 她哭道:“死道士,臭道士,该千刀万剐的贼道士,你怎么还不来啊。你的孩儿要出生了,你怎么还不来!” 过不多久,阵阵巨痛如潮水般袭来,许若雪再是绝世女侠,也禁受不得,不由惨叫。 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夹着“死道士”的骂声,和“夫君夫君”的叫声,传到屋外,传进许掌门的耳里,听得他是,心疼至极,又愤怒至极! 再忍不住,许掌门拔剑,一声剑鸣,院中的一块青石碎成了无数遍。 许掌门执剑,杀气腾腾地叫道:“那个死道士来了没?” 侍立的青城弟子胆战心惊地答道:“没,还没。” “还没,那去找啊,叫青城上下数百弟子全部去找。去,都给我去。” 啊!这天大地大上哪去找?便是找到了,孩子都生了,有用吗?可看着许掌门铁青着的脸,那弟子哪敢二话,应了一声,急急出门。 许掌门按剑,杀气腾腾地说道:“该死的,我女儿生孩子,你若敢不及时回来,老子非得生生劈了你!” 正文 405 只想和你慢慢变老 那青城弟子急急出门。可刚出门就被人狠狠一撞,这一下措不及防,他顿时成了滚地葫芦。 这弟子大怒,一个鹞子翻身,破口就要骂。可看到来人,他眼睛立时一直,结结巴巴地叫道: 大,大,大姑爷! 大姑爷? 大姑爷! 许掌门一见,果真是那人。他二话不说,一剑就是劈去。 我去啊!这一撞好生生猛,小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已摔倒在地。 他摇了摇脑袋,这才睁开眼,却见一剑刺来,直刺向他咽喉。 这一剑,快极、准极! 小道士脱口而出:“有刺客!” 剑至咽喉,许掌门总算清醒过来:这一剑下去,自己的女儿可就守了寡,自己的外孙可就没了爹。 好在他剑术大成,已至剑随心动之境,一念即起,剑便稳稳地停住。 小道士再眨了眨眼,这才看清眼前的许掌门,惊道:“泰山大人!” 许掌门怒道:“老子没你这女婿。” 我去,道爷哪得罪你了?小道士正想赔个笑脸时,忽听得许若雪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小道士吓得跳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听过这绝世女侠,发出这种痛不欲生的惨叫声。 小道士急急问道:“我夫人怎么啦?” 许掌门喝道:“怎么啦?猪啊,在生孩子啊!” 小道士“啊啊”了两声,猛地清醒过来,二话不说,便向产阁那冲去。 门口的老婆子见了,大惊:“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不吉利,大不吉利。大姑爷,大姑爷!” 小道士懒得理她,伸手将她拨在一边,嘴里急急叫道“夫人”“夫人”,冲了进去。 这一番痛,痛得许若雪那叫一个凄惨,都说女人破身时痛,可那时的痛还能堪堪忍住,且痛过了那一下后,后面便是舒爽。可这回的痛,任女侠再是刘功盖世也没用,痛得她直欲拔剑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痛得正神智不清时,许若雪耳边忽听到了“夫人”“夫人”的大叫声。 她睁开朦朦胧胧的眼,便见眼前出现了一人。瞧那模样,不正是自己的夫君吗? 这必是错觉吧?自己的夫君这会儿,可正陪着柔静县主卿卿我我,哪会出现在此? 感觉到那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许若雪巨痛之下,手便是用力一捏。 这一握,耳边便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这声熟悉的惨叫,终让许若雪清醒了过来。她一看,这真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在惨叫。 一瞬间,有无数的委屈涌上了心头,许若雪哭着说道:“夫君,我好疼。” 小道士眼里含着泪:“嗯嗯,夫人受苦了,夫人坚强些。” 许若雪恨声说道:“是你的孩儿不听话,我要夫君陪着我一起疼。” 小道士笑道:“自然自然,不过若雪咱换只手捏,那只手要断了。” 许若雪便松开手,小道士就将右手放在她手中。 许若雪本想轻轻地握住这只手,可不知怎地,一股莫名的愤怒夹杂在一阵剧烈的痛楚之中,倾泄而来,不由自主,许若雪再是用力一捏。 耳边又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听到这叫声,许若雪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那叫一个舒爽,便连痛,都似乎不那么痛。 于是她轻松地挥了挥手:“好了,夫君,这地方哪是男子能呆得?夫君且在外面等着,看为妻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好,好,若雪辛苦了。” 揉着双手,流着眼泪,小道士出了产阁。 他这般“动情”的模样,刚好落在许掌门的眼中,让许掌门心中的怒火立时消了大半。再一看小道士的头上、脸上,明显地浮着一层灰尘,那走路的姿势也别扭的很,活像只鸭子,想来是骑马骑得太久。许掌门于是知道,自己还真是错怪了姑爷,这小子的确是拼了命在赶路。 小道士问:“泰山大人,不是还有十多天吗?” 许掌门叹道:“生孩子,哪能算得那么准。” 小道士拍着胸口,我去,万幸我及时赶了回来。不然以许女侠的脾气,这往后的苦头天大了。 看着产阁,听着里面许若雪的*,小道士紧张的额头汗出如珠。 好在没等多久,产阁中忽地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 这哭声入耳,小道士瞬间便如魔怔了般,忽然傻站在那,一时脑袋蒙蒙的。 许掌门急急迎上去:“是公子还是千金?” 稳婆大叫道:“恭喜恭喜,恭喜贵府喜得麟儿。” “麟儿,那就是,儿子啦。”许掌门大笑。 小道士愣了一愣,忽然一种由衷的喜悦从心底窜起,他哈哈大笑了几声,一时不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就一把握住许掌门的手。两个男人执手大笑,各自笑出了眼泪。 不一会儿,刘姐姐小心地抱着孩子出来,小道士急急迎了上去。可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再看看那不过几个巴掌大的小身子,小道士伸了几次手,都不敢将这娇嫩的小小人,给抱在怀中。 他只是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一只小小的手。那小小的手,立时轻轻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这一瞬间,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从那只手里,闪电般地传到了他的心里。立时,小道士的心剧烈一颤。一种明悟袭上心头: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只是为人夫,我还是为人父。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下那娇嫩至极的脸蛋,小道士在心中起誓:我的儿,为父必尽我一生之力,保你平安,保你幸福! 急步走进产阁,许若雪正虚弱地躺着,看到小道士,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夫君,我说了要为你生一个大胖小子的。哼,本女侠说话从来都算数。” 小道士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谢谢!” 许若雪深情地说道:“能为你张家开枝散叶,是为妻的本分,也是为妻的荣幸。夫君你本是孤儿,天地之间只孤身一人。为妻就为你多生几个孩子,好让夫君在这世上,多几个亲人。” 小道士感动至极,紧了紧许若雪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了,夫君,”许若雪紧张地问道:“若雪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小道士摇头:“哪有啊,在为夫的眼里,若雪现在顶漂亮了,是最漂亮的三个时候之一。” “那另外两个时候,是什么时候?”许若雪便问。 小道士就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一说。许若雪立时嗔道:“死道士!” 小道士得意地一笑。 握着小道士的手,许若雪深情地说道:“夫君,有你在身边,真好。” 小道士点头:“我更是。若雪,这一生有你,更好!” 十天后。 小道士拿出鬼珠,凝神唤道:“清妍,清妍。” 鬼珠中轻烟一闪,出来的却不是柳清妍,而是柔儿。 小道士狂喜,一把将柔儿搂在怀中:“宝贝柔儿,你终于肯出来见道士哥哥了。” 柔儿哭道:“抱歉,奴奴害得道士哥哥担心了。可,可奴奴心里真的,真的好难过。” “那个女人帮道士哥哥生了个儿子,这可怎么办啊,奴奴还怎么跟她抢啊!” 小道士心疼道:“宝贝柔儿,何必要抢?道士哥哥也是你的夫君啊!今生今世,道士哥哥和柔儿会永远在一起。” “再说生孩子的事,简单,道士哥哥必定多多努力,让柔儿生几个大胖儿子。” “要不,就生六个、七个、八个?” 柔儿破涕为笑,轻轻打了小道士一拳:“奴奴又不是猪。” 可笑过后,柔儿似想到了什么,眼泪更是哗啦啦地掉的厉害。 小道士急急哄她,可怎么也哄不住。问她,她怎么不肯说。到最后见小道士真生气了,柔儿才哭道:“道士哥哥,如果,如果奴奴生不出孩子,道士哥哥会不会不要奴奴,会不会休了奴奴?” 小道士大惊:“怎么会啊,女人都会生孩子的啊!” 柔儿摇头:“可奴奴不是女人,奴奴是生魂!” 她大哭:“道士哥哥,奴奴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奴奴再也回不到肉身那了。奴奴以后都是生魂。便是肉身死去,奴奴也是女鬼。奴奴再也做不回女人了。” 怎么会这样?小道士大惊。忽地想起,自从修炼仙术后,柔儿上次便险些回不了肉身。现在柔儿修为大进,这个可能还真的是极有可能! 看柔儿紧张地注视着自己,小道士强行掩住心中的苦涩:“哪会啊,便是万一那样,也没关系的啊!” 他笑道:“当生魂多好,没有病,没有痛,还能青春永驻。” “女人生孩子,可痛嘞。若雪都痛得死去活来,都忍受不了,柔儿你哪受得了?还有啊,若雪会慢慢老去,哪像柔儿,永永远远都像现在这般漂亮。” 柔儿却摇了摇头:“这或许很好,可奴奴不想这样。” “道士哥哥,奴奴也想为你生孩子,奴奴也想陪着你慢慢变老。奴奴真正想要的是,在很多年以后,头发苍苍的你,和头发苍苍的我,抱着自己的孙子,住在一处像仙境般漂亮的地方,说着闲话!” “可这个愿望,奴奴想来不会实现了,永远不会实现了!” 这话让小道士听了心中刺疼,他还想再安慰下柔儿,可柔儿说道:“道士哥哥,你陪若雪姐姐去吧,奴奴想自己静一静,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柔儿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小道士悠悠一声长叹! 正文 406 痛并快乐着 回到卧房。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叫道:“乖乖,皮儿,叫声爹爹来听听。” 皮儿这小名,是许若雪给起的。按她的话说,男孩子就得皮实,就得调皮。小道士无可无不可,也就这么叫了。 哄了两下后,皮儿却哭了起来,小道士立马手足无措。 许若雪说道:“许是饿了。” 说话间,她随手一抄,小道士便觉怀中一轻,皮儿已消失不见。 这一手极轻、极快,让人见了眼前一亮,得大赞一声:好功夫! 小道士却怒了:“我去,若雪,这么小的孩子,你怎能这般野蛮?” 许若雪不以为然:“十斤重的油坛我随手一抄,能抄三个在怀中,叠得老高了,而坛里的油不掉一滴。夫君放心吧,断不会伤到孩儿。” 小道士冷笑:“许女侠真好一手绝活。那请问,在练就这手绝活前,许女侠摔了多少个油坛?而现在,又有几个孩子够你摔?” 许若雪哑然,然后不依道:“好啦,夫君,下次若雪不敢啦。” 小道士想再训她几句,可看到许若雪已解开了衣襟,露出了那对吓人的丰满。他双眼不由一直,吞了口口水:“若雪啊,为夫好渴。” 许若雪脸一红,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渴就喝水去。多大的人啦,还抢孩子的奶喝。” 小道士腆着脸凑过去:“若雪不是说奶水太多,涨得痛吗?为夫就为若雪解解痛。” 许若雪嗔道:“才不要嘞,你个死道士。” 看着埋首在自己胸前,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许若雪温柔一笑,笑中无限深情。 “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男人,自己纵是千死万死,也心甘情愿啊!” 当两人都喝饱后,许若雪哄着皮儿去睡。好不容易哄睡了,还未及转身,一双不老实的手,就很不老实的摸来。 一个粗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喘着:“夫人,你刚喂了为夫你的,为夫现在也喂你我的。” 许若雪身子一颤,再一热,再一软,她嗔怒地瞪了那个坏人一眼,乖乖地伏下了身。 …… 绣床上,小道士搂着许若雪,心满意足地很。 许若雪脸上红潮未退:“怎地这般饥渴,你不是有,有柔静县主吗?” 小道士答道:“前些时日整日赶路,不得空闲。这些天嘛,哎,柔儿的心情大不好,都不肯出来见我。” 许若雪立时得意起来:“那是,哼,我比她拜堂在前,托付清白在前,便连生孩子也在前,我什么都赶在她前面,她跟我争,凭什么?” 小道士犹豫了下,终说道:“不止是这样。柔儿说,她的魂体极可能再回不了肉身,她一辈子都只能做个生魂,她这一生,怕是不能为我生孩子。” 许若雪一听,立时坐起,问道:“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好!”许若雪击掌赞道:“真好极,真妙极。” “你!”小道士怒了:“若雪,你怎能幸灾乐祸?” 许若雪喜笑颜开:“我才不是幸灾乐祸。” “死道士,你想想,她若是女人,那定会跟我抢正室之位。” “死道士,我就明白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正室之位,我绝对不会退让。争到最后,哪怕是一剑杀了她,再一剑杀了你,我守着皮儿孤苦过一辈子,我也定不会相让。哼,我堂堂许若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女侠,岂可能低头做小,做人妾室!这事便是死,也绝无可能!” “可她若是生魂之身,我却能容得下她。你想一想,你那时与她拜堂,用得是天青子的名号。她又不能在人前现身,不能为你生儿育女,能对我造成多大威胁,左右不过是分了些你的宠爱。” “她生得美貌,对你又情深意重,得些宠自是应该的。我许若雪堂堂绝世女侠,这等肚量还是有的。” “所以她若是生魂,对我们三个都大好。否则,我们三个之间就有一个死结,一个谁都解不了,可以暂时视而不见,但纠缠到最后,必定都会痛苦万分的死结!” “死道士,你将我这番话跟她说清楚。你可以待她如妻,我也绝不敢视她为妾,但她需得叫我一声‘姐姐’。只要这声‘姐姐’一叫,你的床,我便分她一半。” “为什么要我叫她‘姐姐’啊!”柔儿委委屈屈地说道。 小道士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你不叫她‘姐姐’,难道还要她叫你‘姐姐’?你们两个,谁更早进我张家门,谁年纪更大一些?” “可是,可是,“可是了半晌,柔儿终委委屈屈地说道:“好吧!” 书房。 许若雪正襟危坐,淡淡地品着茶。 她没等多久。 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没见人影。 许若雪自然知道是谁来了。她淡淡地说道:“叫姐姐。” 柔儿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姐姐。” 可许若雪没半点反应,依旧淡淡地看向门。 柔儿眼珠子一转,立即跳到许若雪面前,又是吐舌头、又是挤眼睛地扮鬼脸。 闹腾了够后,柔儿这才嘟着嘴,握住了桌上的毛笔。 许若雪眉头微皱,这小妮子在做什么?怎么没点动静。 心中渐生怒气时,却见桌上的笔无人自动,沾满了墨汁,在一张麻黄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那张纸凭空飞到了自己面前,纸上有两个大大的字“姐姐”。 这样啊?反正听不见她的声音,就,勉强接受吧!于是许若雪品了一口茶,淡淡地应道:“嗯,妹妹。” “妹妹,你我名分即定,那就,见个礼吧。” 一听这话,柔儿的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她恶狠狠地挥着小拳头,忍了又忍后,手中微一用力。 于是麻黄纸微微地折了两下。 这是,在对我行礼吗?哼,也不痛快点。许若雪暗忖道。 她清了清嗓音,努力摆出一副“大妇”的模样:“好了,以后你我便是姐妹。夫君是一家之主,你我需得一心一意地服侍夫君,听明白了没?” 麻黄纸委委屈屈地再点了两下头。 许若雪说道:“嗯,明白就好。我会为夫君单独准备一张上房,以后每逢单日,夫君睡我房间。每逢双日,夫君自便。” 这话一说,麻黄纸飞快地连连点头。 许若雪冷哼道:“瞧你那得意劲。你不是会引人入梦吗?下次得亲耳听你叫我一声‘姐姐’。这次便算了。就这样吧。” 柔儿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才不嘞?就不让你听到。哼,就知道摆出这副鬼样,欺负柔儿。” “柔儿才不会真心将你当姐姐,你个坏女人,凶女人,恶女人!” 骂了一通后,柔儿这才将麻黄纸放回桌上,气呼呼地出了门。 许若雪自然看不见她离去,于是继续正襟危坐,继续淡淡地喝着茶。 直到小道士进来,奇怪地问:“若雪,你很渴吗?一大壶茶一个人全喝光了。” 许若雪端着架子,问:“她走了吗?” 小道士苦笑:“柔儿早就走了。” “哦,那她哭了鼻子没?” “这个自然哭了。”小道士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没有,只是不太高兴。” 许若雪端着的身子软了下来,她一挥拳头:“哼,总算让这小妮子在本女侠面前低下了头。” 小道士继续苦笑:“是,女侠威武!” 一晃半年。 “来,皮儿,到娘亲这里来。”许若雪手里拍着一个皮球。 “来,皮儿,到爹爹这里来。”小道士手里摇着一个铃铛。 皮儿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下,往小道士那爬去。 小道士狂喜:“宝宝还是最疼爹爹。” 话音刚落,小道士便觉眼前一黑,然后他仰头栽倒。 咦,爹爹的人嘞?皮儿奇怪地看了看,看不到爹爹。再听到娘亲的呼唤,他掉转头,往娘亲那爬去。 小道士捂着鼻子坐起:“呜呜,你个恶婆娘,出血出血了。” “还有,你耍赖,这局不算。” 许若雪眉尖一挑:“哼,怎么不算!死道士,下次再和我抢宝宝,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看着许若雪抱着宝宝扬长而去,小道士垂头丧气地回到柔儿房间。 “宝宝嘞。”一看小道士两手空空,柔儿就嘟起了小嘴:“道士哥哥好没用,又输了。” 小道士指着自己通红的鼻子,苦笑道:“本来是要赢了,可架不住若雪她耍赖啊!” 柔儿气呼呼地说道:“那个坏女人。” 然后她小脸垮了下来:“哎,又不能逗皮儿玩了。明明他最喜欢跟奴奴玩的。看着那羽毛啊树叶啊在他眼前飞来飞去,他看不到人,还抓不住,他可开心了。” 小道士上前,将柔儿搂在怀中,银笑道:“没事的,没小宝宝玩,你就玩大宝宝。” 柔儿眼睛子一转:“哼,坏女人这么坏,奴奴就榨干道士哥哥,让她以后几天没得玩。” “啊,不要这么狠吧。” “哼,就要这么狠。” “这个,可以细水长流的。” “不要,奴奴要抽刀断水。” “我去,柔儿你别过来。” “呵呵,道士哥哥哪里跑!” …… 第二天,小道士从房里出来。 我去啊,腰有点酸啊! 哎,许若雪和柔儿在那事上竟较起了劲,一个如狼,一个似虎,虽然道爷我是享受至极,可长此以往,便是至阳之体也挡不住啊! 得想个办法。 正想办法的小道士忽然心中一凛,定睛一看,许若雪正抱着胸,冷冷地看着他。视线所在处,正是他揉着腰的双手。 小道士立即闪电般将双手藏起。 许若雪冷笑道:“不错啊!看来夫君还是极有精神的。这样好,很好,大好。来来来,夫君且随为妻练一个时辰的,春风化雨剑。” 啊!一个时辰。 在许若雪的逼视下,小道士眼中含泪,接过了她丢来的长剑。 哎,这样的日子,真真是,痛并快乐着啊! 正文 407 光天化日,强抢强女 过得两日。 “若雪啊,我想去崇庆府一趟。”小道士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夫君莫不是猴子投得胎,怎么就安生不了?这才在家里呆了几个月,便又坐不住了。”许若雪眉尖一挑。 小道士赔笑道:“崇庆府不就在成都府隔壁吗?快马的话,两日便可来回。我速去速回,绝不耽搁多久。” “夫君这次所为何事。” “哦,柔儿说,有二十来天不曾见过她的清妍姐姐,好生想念,就想过去一看。” “又是那个柳清妍,夫君,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是人,她可是鬼,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哦,柔静县主是生魂,几近于鬼,夫君还不是每隔一日,便和她发生关系。夫君既然有此喜好,为妻可不得不防啊!” “哎,若雪,你多心了,我和清妍真的是清白的。” “清白?夫君上次信中,不也说和朱小娘子是清白的。可结果嘞,你俩人清白到睡到一张床上去了。夫君所谓的清白若是如此,呵呵。” “这个,”小道士额头冒汗:“和朱小娘子的事,为夫可不曾瞒过若雪。这一次夫君敢不敢相瞒,我和清妍之间真真是干干净净,我连一点别样的心思都没动过。” 许若雪冷冷一笑:“夫君,请注意,你连续叫了两次‘清妍’。女子的闺名除了父兄外,便只有丈夫才能叫得。且夫君叫得还不是柳清妍,而是‘清妍’。”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着:“好一个清妍!” “我的血海剑嘞,哪去了?” 看许若雪四顾找剑,小道士腿一软,很有种想跪的冲动:“若雪啊,为夫冤啊!你知道的,为夫向来不通礼仪,觉得清妍这名字叫得顺口,就这般叫了。叫着叫着,就这样习惯了。” “夫人请明鉴,为夫真的和她没什么!” 自从生了宝宝后,许若雪从前向来不离身的血海剑,便失了宠。时不时地,便被许女侠像丢垃圾一样地,随手一丢。 见一时半会儿的,找不着血海剑,许若雪怒道:“好,你说你和她之间是清白的,你就看着我的眼睛,不许躲避。” 说着,许若雪眉尖一挑,目光瞬间便如剑。这剑,还直指小道士本心! 小道士立时心中大慌,别说额头,便连后背,也有汗珠滚滚而出。许若雪见状,身上杀气立时越来越盛。 眼看许若雪就要爆发,小道士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去啊,我跟清妍本来就没什么啊,我慌什么慌,我慌个屁啊! 这么一想,小道士的心立即大定。到得后面,在许若雪锐利的逼视下,他脸上竟云淡风轻。 看着小道士眼里的淡然、从容和洒脱,许若雪终于嫣然一笑:“好啦,为妻相信你了。” 小道士立马装出一副委屈状:“哎,你总是不相信我。” 许若雪扑哧一笑:“谁叫你个死道士,老是沾花惹草。” “好啦,别生气了,我准你去崇庆府。记得早去早回。” 小道士大喜:“好嘞,没问题。” 崇庆府。府治,晋源县。 县外茶舍里,小道士正在品茶。这奔波了一日,看着不远处的青山,品几口香茶,倒也是一件很心怡的事情。 可好心情,很快就没了。 “不要啊,衙内。”一个小姑娘哀求道。 这个小姑娘,却是茶舍掌柜的女儿,不过十三四岁,却因这好山好水,发育得倒是很好,确有几分动人。 而正动手动脚地,是一个油头滑脸的年轻人。他身后,随从着一群彪悍大汉,个个腰间别着刀剑。 茶舍的掌柜急急迎上去,叫道:“翠儿,你怎地惹了贵人生气,还不快滚回去。” 翠儿极想“滚回去”,可哪挣脱得了?被死死地给搂在怀中。 掌柜的大急,哀求道:“小女还小的很,哪能趁贵人的意。贵人开恩,放过小女吧!” 那衙内伸手,竟直接在翠儿那鼓鼓的胸前一捏:“哪小了,不小了啊。这手感,可嫩滑的很啊,正趁本公子的意。” 翠儿立时大哭,哭着直叫“爹爹”“爹爹”。 掌柜的亲眼见女儿受辱,眼都红了。他发一声喊,举起一张板凳。可没待砸下去,“铮”一声,数把钢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翠儿尖叫一声,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那衙内银笑着:“你生得这般标致,在这卖茶,风吹日晒的,忒可惜了。本公子开恩,这就带你回去,赏你个穿金戴银。” 翠儿大叫“不要,不要”,小身子拼命在衙内怀中挣扎。她却不知,她越这样,越会激的男人心中火起。 那衙内眼便红了,气便粗了。他打横抱起翠儿,就往茶舍的里屋走去:“真真是个可亲的小人儿,本公子受不了了,现在就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你乖乖受着也行,拼命叫着也行,本公子都喜欢,都喜欢,哈哈!” 看到这一幕,小道士心中酸涩,他长叹一声,只能起身。 幼时随师父行走江湖,小道士养成了不管闲事的习惯。再说,这闲事,可真不好管。 这衙内虽然可恶,可他身后跟着的那帮人,一见便知是军中精锐。那领头的右手青筋暴起,太阳穴微微隆起,必定是位武功高手,自己还真不是他对手。 若是红玉牙牌在身上,有那宝贝在,或许还能压得住这群人。现在嘛,哎!没看到连那掌柜的,都只能抱着头痛哭,不敢出声吗? 哎,这衙内也忒可恶,嘴上占点便宜,手上占点便宜,便得了。非得无法无天至此。事已至此,小道士便是想不出头,也不行。 小道士心中哀叹:“呜呜,道爷我讨厌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衙内!” 他起身,一拱手:“南无无量寿福!举头三尺有神灵,郎君这么做,就不怕有报应吗?” 那衙内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大帮军中精锐在侧,竟然还有人敢多管闲事。此时他*正识,哪里有好脾气,当下看也不看,怒道:“砍了他!” 领头的军汉皱眉叫道:“衙内,这个却不好办。” 那衙内这才抬头,见是一位道士,还是一位一看便知仙风道骨,大有道行的道士,当下眉头也是一皱。大宋上下崇道,道士的地位可真不低,出入权贵之家实属平常。 衙内当下忍住气,眼一瞪,怒道:“晦气!李军头,将此人丢出去。” 李军头一拱手:“道长,请吧,莫要让我等难做。” 小道士心中苦的跟黄连似的,表面依旧淡然:“去哪?区区崇庆府内,贫道哪都能去得,哪都能呆得,这里有何不可呆?” 武将地位低下,听他说得豪气,李军头不敢怠慢,问:“敢问仙长是谁?” 小道士一昂首:“贫道天一派的天一子!” “想贫道在临安城,也算大有声名。与张天师为友,与杨太尉是亲戚,见过当今杨后,也蒙官家赐过座。便算如此,贫道行事也处处小心。” “尔等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尔等这眼中,还有没王法?” 李军头大惊,向衙内看去。那衙内怒道:“看什么看,他说是便是?本公子还说,自己是我爹的老子。” “不管他是谁,将他丢出去。出了事,自有我爹爹顶着,你怕个屁。” 李军头苦着脸,压低声音说道:“仙长,我家公子向来无法无天,在怀,在那里横行霸道惯了,只以为天地间他老子第一,他是第二。某知仙长尊贵,不若请避一避。不然甭管日后如何,这眼前亏怕是吃定了啊!” 小道士叹道:“贫道是修行中人,若遇见这等事都袖手旁观,贫道道心不安啊!” 李军头还待劝说,那衙内骂道:“李三狗,你吃了豹子胆是不?本公子叫你砍人你都不敢砍,信不信,明天我就将你打入死牢。” 然后他大叫:“你们上。本公子去了这李三狗的军头之位,你们谁要是砍了那多管闲事的贼厮,本公子升他做军头。” 这一说,那帮大汉立即围了过来,当先三人拿刀便砍。 小道士冷哼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刷刷刷就是三剑。三声惨叫后,那三人忙不迭地退后。 李军头双目一凝,喝道:“好剑法,这是青城剑法。” 那些人都是军中精锐,同伴受伤,非但不退,反而激起了凶性。仗着人多,齐齐围了上来。 小道士脚下不停,游走不定,手中剑出如风,不一会儿,这帮军汉个个受伤。 那衙内惊得目瞪口呆,跳起来骂道:“李三狗,有贼人仗着武功高强,要伤害本公子。你敢在一旁一声不吭?就算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你幼弟的命也不要了。” 李军头长叹一声,终于提刀:“仙长,你剑法虽精,却不曾修炼内力。你不是某的对手,还请速速退去。” 小道士淡淡说道:“贫道学得是天地间最精深的道家心法,自然不能再练内家心法。” 李军头一咬牙:“县官不如现管。仙长,某得罪了!” 说着,他一刀劈来。 这一刀乍起,已至右肩,小道士大吃一惊:我去,真个好生了得!这等英雄,怎么只在军中做了个小小的军头,让人呼猪呼狗似地使唤? 他不敢迟疑,脚下后退一步,凝神一剑刺去。这一剑弯弯曲曲,速度却极快,直取刀尖。 李军头一声大喝,大刀一转,立时一股大力从长剑上传来。小道士手一麻,长剑几欲脱手而出。 没练过内家心法,跟真正的江湖高手比拼,到底不行啊!便如一个小孩哪怕掌握了再多的技巧,也终究打不过一个精壮汉子。 小道士脚下连退三步,李军头刷刷刷连砍三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 不过三刀,小道士身子已不稳。当下他不敢再退,清叱一声,手中剑蓦地爆出了十几道剑影,如花般绽放。 李军头眼光一凝,只是一刀。这一刀,却正劈中长剑。长剑一声哀鸣,立时飞了出去。 小道士大惊,急急后退。可李军头身子一冲,一把刀,立时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 正文 408 黑夜,深山,遇仙人 长刀架在了脖子上,小道士却夷然不惧。他看着李军头,叹道:“尊驾武功确实非凡,可惜了。” 李军头苦笑:“这世道,便是再有本事,又有什么鸟用!” 那衙内一看小道士被制住,大喜:“李军头,砍了他,本公子重重有赏!” 小道士朗声笑道:“砍我?开玩笑,贫道敢对天发誓,尔等真要害了贫道的性命,不管你老子是谁,你全家上下必将死绝,绝无可能幸免!” 那衙内一听跳了起来:“什么!敢这么说,反了是不?李军头,你还不动手?” 李军头犹豫了一下,终咬牙说道:“公子,此人若不杀,大人想来会为小的作主,小的还能捡回一条小命。此人若真杀了,小的非死不可。所以,小的不敢杀。” 那衙内盛怒:“好,你不杀,本公子亲自来杀。” 说着,他怒气冲冲地夺下一柄刀,就要杀来。随从的军汉吓了一大跳,死死地拦住他。 可衙内毫不犹豫,持刀就砍。连伤了两人后,余者只能避开。 见到这一幕,小道士双眼就是一凝:衙内他也算见过一些,可像这个般如此不可一世,如此无法无天的,还真真是,头一遭! 见事态危急,李军头脸上阴睛不定,忽一咬牙,将手中钢刀挪开:“仙长快跑,他杀起人来,真不手软。” 小道士深深地看了衙内一眼:“他爹爹是谁?” 李军头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怀安军军正李有德。” “好!好个李有德,教出的好儿子。”见衙内就要冲到身前,小道士也不敢迟疑,抽身后退,一剑削断马缰,飞身上马。 衙内追之不及,狠狠掷刀于地,反身就是打了李军头一个老大的耳刮子:“你故意放跑他的是不是?” 然后又是两个耳光:“你反了是不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李军头银牙几欲咬碎,拳头捏得“咯吱”“咯吱”直响,终于还是,忍了! 看到小道士已上了高头大马,李衙内怒极,他在怀安军中作威作福,无人敢逆,哪受得了这口恶气? 捡起地上的刀,李衙内走到茶舍掌柜那,二话不说,举刀便砍。 翠儿大叫:“不要杀我爹,求求你,不要。” 李衙内止住刀,冷笑道:“好,想要你爹的命,就拿你的身子来换。” 翠儿泪如雨下,颤声说道:“好!” 李衙内弃了刀,上去,就是一个耳光:“贱人,给你赏你不要,非得惹本公子生气,进去!” 翠儿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往屋里走去。 掌柜的眼睁睁地看着,脸上老泪纵横,却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小道士上了马,便未走远,看到这一幕,目眦尽裂,他拍马就要冲来。 李军头提刀拦住。小道士指着他怒道:“你一身上乘武功,就是行走江湖,也比当一条狗快意百倍。你何苦在这助纣为虐?” 李军头苦笑:“某有不得已的苦衷。仙长,某一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某断不敢让仙长伤到他。” “你!”小道士怒极,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忽听一人叫道:“住手!” 小道士勒住马,却又是一位衙内,身后带着几位官差。 李衙内见了大怒:“今儿个怎么的,一个一个的,都来扫老子的兴。” 那新来的衙内举目一看,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手指李衙内,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行银*女,尔等怎敢如此胡来?” 李衙内暴跌如雷:“李军头,给本公子砍了。” “砍了?”那衙内大笑:“某是崇庆府王知府的独子,身后这几位都是崇庆府的捕头。某倒想看看,在崇庆府的地界,尔等敢怎样?” 他喝道:“李捕头, 有贼人欲行不轨,你等拿朝廷俸禄,还愣着做什么?” “王捕快,你马术最精。若有贼人敢反抗,你立即快马回府,调齐官兵,前来剿杀反贼!” 李军头脸苦得都要滴出苦水来,急急拱手说道:“王衙内,某等并非贼人,皆是怀化军麾下。” 王衙内冷笑道:“某道是谁,原来是怀化军的小魔头。” 他一指李衙内:“你仗着你爹的势,在怀化军内作威作福,搞得天怒人怨。现在到了我崇庆府地界上,还依旧胡作非为。你当这大宋的天下,是你李家的天下不成?” 被他这一激,李衙内气得脸红脖子粗,跳起来,就要胡言乱语。他旁边的人熟知他的禀性,一个军汉眼疾手快,急急捂住他的嘴。然后一帮子军汉一拥而上,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竟是抬了就走。 李军头一拱手:“此事是某等不对,好在也没惹出什么祸事。某等这就走。”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串铜钱,丢到桌上。一行人急急离去。 掌柜的脱此难,和女儿抱头痛哭。哭了几下后,领着翠儿过来,磕头谢恩。 小道士扶起他俩,笑道:“何需如此?沏两壶好茶来便是。” 王衙内过来,和小道士并坐一桌。他一拱手,笑道:“如此恶少横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仙长却敢挺身而出,如此仁义,某佩服。” 小道士回礼:“奈何恶少手下,那李军头功夫着实了得,贫道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若非衙内及时赶到,后果实不堪设想。” 王衙内叹道:“怀化军小魔头的恶名,成都府路早有流传,今日一见,真真是,无法无天啊!” 小道士说道:“即如此,衙内为何不请令尊参上一本,好为这民间除此大害。” 王衙内摇头:“难啊!怀化军李军头,虽德才不行,品德不彰,且纵子行凶。但此人却是前兵部侍郎的弟弟,在朝中关系非浅。我爹爹虽主政一方,真拿他还真无可奈何。” 小道士断然说道:“今日之事,是衙内解决的。那日后之事,就由贫道来解决。不过是前兵部侍郎,贫道自信还拿捏的住。大不了,贫道告个御状!” 这御状是能想告便能告的吗?王衙内于是大惊,他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笑道:“如此甚好!” 想了想,小道士摇头:“这样也不好。贫道再去京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岂不是纵容了这恶少,再为祸百姓几年?” “请问衙内,我大宋向来以文制武,难道李军头纵子行凶,地方上就拿他没办法?” 王衙内沉吟了一下,答道:“成都府知府张大人,兼任成都府路安抚使,名义上也能管到怀化军。只是据说李军头对张大人也算恭敬,想要张大人出手管这事,怕是大不易。” 小道士说道:“好,过几日贫道就去成都府衙一趟。” 王衙内笑道:“仙长真是慈悲。如此,某以茶代酒,敬仙长一杯。” 小道士回敬,就问:“此时天色已晚,衙内现身在此,这是要出城,还是回城?” 王衙内答道:“不瞒仙长,某这是要出城。” 小道士就打趣道:“看衙内满面春风,出城定是有大好事。” 王衙内腼腆一笑,脸上颇有些羞涩。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某和仙长一见如故,便实话实说。” “某这时出城,是去见一位仙子。” 小道士摇头:“这世上哪有仙子?” 王衙内正色说道:“某从前从不相信,可见了她之后,某才相信,这世上确有仙子。” 说这话时,王衙内眼神恍惚,脸上尽是一片沉醉。 小道士取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所谓的仙子,定是衙内的意中人。” 王衙内慌忙摇手:“意中人的话,某听听便是。想某不过是一凡人,凡人污浊不堪,怎能配得上仙子?某也只有在梦中,才敢与仙子相聚。而到了白日,某却是连这个想法,哎,都不敢有。” 他叹道:“凡人怎能配得起仙子?配不起的,配不起的!” 一时,王衙内意兴阑珊! 小道士立时来了兴趣:这世上,还真有如此佳人?难不成,比我的若雪和柔儿还要好? 他连声说道:“说来听听,且说来听听。” 王衙内犹豫了一下:“那些俗人,个个都不信某所说,某便说给仙长听听。仙长非凡人,想来是能理解的。” 闭上眼,王衙内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幸福、极甜蜜的微笑: “一个月前,某带着几个随从,去西山秋水泉那听泉。当时泉水冷冽,泉响叮当,某就着泉水煮茶,就着泉响弹琴,一时悠然自得,忘乎了所以。待某不舍离去时,天已黑,随从们打着火把,护着某回府。” “山行寂寂,某意兴飞扬,边走边吟诗。正吟起《空谷有幽兰》时,某耳边忽响起了几声琴声。” “琴声隐约,却极是动听,某驻足,细细聆听,越听越是神醉。” “随从们本是不信,黑夜深山中,怎会有琴声?可当四周静下来后,那琴声更是清晰。于是他们大惊,说些什么荒郊野外,不是女鬼,便是狐精。” “他们拉着某欲逃跑,可某岂肯?如此绝妙仙音,某岂能错过?” “但听琴声泠泠,在黑夜中,在群山里,悠然起伏。便如一把细细的刷子般,轻轻地刷去了那听琴之人,心中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欲望。让人只听得,心神俱醉。” “这等琴音,某是弹不出的。某七岁习琴,平生拜过四位名师,琴艺自信崇庆府内,定是第一。可在这仙音面前,某自愧不如!” “有如此琴音,有如此琴艺,那人岂可能是女鬼,更不可能是狐精。那人,定是位仙人!” 正文 409 恍然若梦,惊见佳人 黑夜,深山,有人弹琴。弹琴的,岂会是仙人? 哎,这衙内,可还真是个雅人,也是个痴人啊!小道士心中叹道。 王衙内痴痴说道:“琴音直如仙音,听来沁人心脾,某按捺不住,不顾那帮子俗人的聒躁,便随琴声而去。” “黑夜之中看不分明,某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走了有多远,琴声渐渐分明、渐渐清晰。” “眼看便要找到了,那琴声却忽然断了。某大急,便叫道,是何方仙人在此弹琴,可否一现仙踪。” “空谷回音,某这一声喊,激起无数鸟鸣、兽吼,那琴声却再不得闻。” “某无奈,正要打道回府时,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某便取出琴,置于石上,自己跪坐于旁,静心谈了一曲。” “有仙音在前,某自是尽了全力。这一曲,却是生平从所未有过的好。一曲谈完,某在原地静侯仙音。仙音却不来,某等了好一会,终于在随从的苦劝之下,无奈回转。” “走了没多远,仙音却响起,正是某方才所弹的那曲。某狂喜,叫道,得聆仙音,某三生有幸。某向来痴于琴,仙人若有意,还请赐教。” “这声喊后,却再无音讯。某不死心,便在石旁弹了一曲又一曲,却终是没有回应。某无奈,遗憾而回。” “休息了两日后,某心痒难禁,便再携琴,去了那处。只是那天夜里,伸手几不见五指,某转来转去,实在也不知当时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这样连续找了两次,某也灰了心。于是就想着,再去一回,若还不行。哎,便当那夜不过是做了个梦。” “最后一次,某是夜里去的。山路崎岖,某转着转着就迷了路。正当某焦急时,远方隐隐的,又有琴声传来。” “某狂喜,循声而去,等那曲弹罢,便和了一曲。一曲完毕,便无仙音。某连弹三曲,终于仙音响起。那一夜,某和仙人对鸣了一个时辰,方寻路返回。” “自那以后,每隔一日,某便前往那处,与仙人弹琴。” “这样几次后,随从将此事告知了我爹爹。我爹爹大怒,说深夜荒山,哪有仙人,不是鬼魅,便是妖精。某反驳道,琴为心声,某和仙人以琴相谈,便如以心交流。某观其琴艺,婉转多变,于细微处见真情,此仙人必是仙子。某听其琴曲,清幽从容,淡定文雅,此仙子必是蕙质兰心。某与仙子以琴交心,岂会分不清她美丑,岂会辨不明她善恶?” “我爹爹说不过某,大怒之下,便令人将某关了起来。” “某气急之下,便绝食。一连饿了三日,母亲跪求,爹爹无奈,只得将某放出。” “自那以后,某便干脆在城外租了房子,再不回家,每日夜里便前去弹琴。这样十来天后,某和那仙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最后,不过是,她在一方大石上,而某就在大石下。” “当相距如此之近时,某再忍不住,便请求仙子现身,与某一见。仙子只是不肯。某苦苦哀求,仙子最后开口说道,不可!” “‘不可’这两个字,某听很多人说过。可从没人,能像仙子说得这般婉转,这般动听。不过是两个字,在某听来,却是又弹了一曲仙音。” “仙子既说不可,某自不敢强求。可从那夜起,一曲弹完,某怎会和仙子说说话。或者是出一个对子,或者是吟半首诗,或者是讲个笑话。仙子起初不肯回应,可慢慢地,她回应的便越来越多。某与她便如一对文友般,在一起吟诗作对,好不雅致!” “这样十来天后,我爹爹找到某,说,与某每夜相会的,绝不是仙子,而是女鬼!” “某不信。爹爹就说,他请了江湖高手,在琴响之时偷偷潜去看过,那大石上只见有琴,琴弦无风自动,而琴旁却绝计无人!” “某依旧不信,只说爹爹骗我。我爹爹怒极,骂某得了失心疯,强行叫人将某绑了回去。” “这一次,某绝食了整整五天,直逼得我娘亲也陪着一起绝食。我爹爹逼不得已,放了某。最后说道,若某再执迷不悟,哪怕某是他的独子,以后是生是死,也与他再不相关。” “某一得自由,便来到了大石那。某生怕仙子见怪,细说了此事。仙子沉吟了很久,忽然问,你真得就那般确定,我是九天的仙女,而不是,山中的妖精,或冥府的女鬼?” “某正色说道,某确信。” “仙子沉默了会后,再问,你真的,真的很想一睹我的真容?” “某欣喜欲狂,狂点头,说,想,极想。” “仙子叹道,你我绝不应该相见的,绝对绝对不应该相见的。” “某说,你我神交已久,某在心中已念了你千次万次。若是不得相见,某心中必遗憾一生。” “仙子长叹,这一见后,你必后悔,我必后悔。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某决然说道,便是悔恨终生,某也要见!” “仙子沉默了很久,叹道,好吧!” “话音刚落,某便觉得,似有什么轻轻地绑在了某的腰间。身不由己,某被拉上了那块大石。” “落地后,某一个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一只美如白玉的柔荑,轻轻地拉了某一把。然后某,某就一眼看到了她。” “那一眼,是某这一生中,最美最美的一个瞬间!” 当开始听这个故事时,小道士很感兴趣,就如同在听一段精彩的评书。可没听得几句,他心里便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而越到后面,这股不祥的预感便越是浓烈。 当此时,看着王衙内那痴痴的模样,小道士只觉得口中发苦,他暗道:“是你吗?不会是你吧!” 王衙内没有注意到小道士的异常,他沉浸在自己的那个美梦中,他喃喃地说道:“某没错,她的确不是鬼魅,她更不是妖精,她就是仙子,是九天下凡的仙子。” “只有仙子,才能拥有她那样的美。只有仙子,才能如她那般,纤尘不染,不沾染半点红尘气息!” “她有多美?听她的声音,便是在听世上最美妙的琴音;赏她的容颜,便是在赏世上最绝妙的名画;品她的气质,便是在品世上最有韵味的诗词!她整个的人,便是古往今来,最为精华的书的画的诗的乐,融合而成!” 她整个人,便是古往今来,最为精华的书的画的诗的乐,融合而成!当听到这句话时,小道士眼前一黑。确定无疑,那人,便是柳清妍! 耳边,只听得王衙内痴痴地说道:“那一眼,某便痴了、便傻了、便呆了。某不知痴了傻了呆了多久,直到她羞涩地一笑,嗔道,哪能这样看人的?某才惊醒过来。” “那一晚,在大石上,她弹琴给某听。” “可某听不见琴音,某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眉尖一动,她的小嘴一翘,她的纤指游走,她的酥胸起伏。” “直到她的琴声乱了,她恼了。她一挥袖,也不知怎地,某就飞下了大石。某再叫她时,她已不应。” “某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恍惚了一整天,只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某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才确信,某真的不是在做梦。” “从那夜起,她便会拉某上去,和某相对,一起品诗,一起弹琴!这样,已整整十三天。这十三天里,某快活的就像是神仙,幸福的就像是活在一个美梦中。” “有十三天这样的美梦在,某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也情愿啊!” 王衙内说到这,痴痴地问道:“仙长,这番话某说给了我爹爹、我娘亲听,可我爹爹、我娘亲不信,只说某得了失心疯。仙长,这番话你信还是不信?” 小道士涩声说道:“信,贫道相信。” 王衙内大喜,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真的相信?你真的信这世上,有那样的仙子?” 小道士心中苦水翻涌,他叹道:“是,贫道知道,她是个清雅绝伦的绝色佳人,还是个天下无双的绝世才女。” “是极!”王衙内拍案大叫,他一把抓住小道士的手:“仙长,你真是某的知己啊!” 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小道士看着王衙内,仔细端详了一会后,叹道:“是啊,你身份尊贵,是一府之主的独子;你相貌俊秀,浑身上下书卷气十足;你才华横溢,能诗能文能琴能画。哎,你这样的人,才会得她喜欢。也只有你这种类型的人,才能得她喜欢。” 王衙内摇头:“她怎么可能喜欢某?仙凡有别啊,仙子怎会看上某这个俗人!” 小道士心中苦笑,柳清妍清高自傲,向来不喜外人。她即在你面前现身,那就说明,她是真看上了你这个俗人! 只是清妍啊,你向来聪慧,这次却又为何,如此糊涂! 你这般做,会生生地害死他,也会生生地害死自己啊! 正文 410 抱歉,我只是女鬼 两人说话间,天已黑。 王衙内惊呼了一声:“不好了,怎地这么晚了?” 他急急起身,叫道“快,快”,走出几步后,他停下,一拱手,对小道士说道:“某前日跟仙子说起,家中藏有顾恺之的一副真迹,仙子极感兴趣。某今日便从家里要了过来,以借仙子一观。” 他一指那几个官差:“这真迹极是贵重,我爹爹放心不下,便派了他们几个护送。某答应过,此画最多带出两个时辰,便得由他们带回去。现在时候已不早了,某得去了。仙长,你我后会有期。” 小道士点头:“后会有期!” 看着王衙内几人匆匆离去,小道士叹了一口气,也翻身上马。 他自然知道柳清妍现在身在何处,七女岩! 自回青城后,柳清妍见不得小道士,整日里要么是跟许若雪恩爱,要么是跟柔儿缠绵,于是整夜里外出。她是鬼身,不过十几晚,便将成都左近转了个遍,终于发现了崇庆府七女岩这么个好地方。 此地阴气甚浓,虽跟极阴之地无法相比,但也是个少有的修炼鬼术的好去处。于是柳清妍便在此潜心修炼,也省得老有人在眼前秀恩爱,让自己倍觉孤独、倍感寂寞。 只是清妍啊,你修炼便好好地修炼,没来由地,招惹那些情爱之事做什么,这样岂不是害人又害己?小道士心中愤愤,隐隐地,又有几分委屈。 小道士清楚柳清妍和二老爷之间的往事,那段情事,岂止是将柳清妍伤得遍体鳞伤,简直是伤得肝肠寸断。小道士本以为,万念俱灰的柳清妍不会对天下哪个男子,再动一丝春心,可没想到,柳清妍竟又春心萌动。 于是,小道士多少有些不甘。 自下山后,他艳福真真不浅。柳若雪和柔儿自不用说,那叫一个绝色。朱小娘子虽稍逊一筹,可*,诱惑力也是无穷。所以不知觉中,小道士对自己的魅力,那是极为的自信。 可没想到,柳清妍这个绝色,动心了便动心了,可看中的,偏偏不是就在身边,大半年来形影不离的他。 这就让人伤心了! 小道士心中愤愤:清妍啊清妍,那些文质彬彬,满腹诗书的文士,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心死一次后,还要再心死一次? 估摸了下时辰,差不多了,小道士便往七女岩走去。 今晚月光大好,连火把都不用打,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时候。只是如此良辰,如此美景,自己却要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实在是,煮鹤焚琴! 未近七女岩,那块大石上便忽地现出一人,正是柳清妍。这白衣飘飘的绝色佳人似凌空而立,真个如九天来的仙子,便欲乘风归去。 巨石上,柳清妍俯视着小道士。巨石下,小道士仰望着柳清妍。两人相视不语,个个神色复杂。 柳清妍身后,王衙内叫道:“仙子,顾恺之的画,以浓色微加点缀,不求晕饰;笔迹周密,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春云浮空,果真是,绝妙啊!” “只是顾虎头虽擅画人,可他纵是笔下妙处万千,也画不出,仙子的绝世姿容于万一。” “仙子,你说对吗?仙子!” 王衙内终发现了不对,趋向前来,看到大石下站有一人,立时吓了一大跳,待看清了,惊道:“仙长!” 小道士叹了口气:“清妍,拉我上去吧!” 王衙内叫道:“仙长,你怎地来了?” 然后他醒悟过来:“仙长,你怎地认识仙子?你,你还叫她,清妍?” 柳清妍身上鬼索飞出,绑住小道士,猛力一拉。这一拉很不温柔,小道士飞上去时,好玄没撞破鼻子。落下时,好歹没摔个狗吃屎。 王衙内迟疑不定地看看柳清妍,再看看小道士。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挡在柳清妍身前,问:“仙长,你来这做什么?” 小道士叹道:“我来这扰人春梦!” 柳清妍冷冷说道:“张天一,要你恁多事?” 小道士看着她,正色说道:“清妍,若你觉得我错了,你随时可阻止我。若你觉得我没错,请在一旁袖手旁观。” “你若不能残忍,那我便残忍一些。” 一听这话,一种极深的恐惧袭上王衙内的心头,他大叫道:“仙长,某敬你仁义,才叫你一声‘仙长’。” “可某的事,便连我爹爹、我娘亲都管不着,某更不需仙长多事。仙长此刻离去,你我还是朋友。否则,休怪某与你翻脸。” 小道士叹道:“我说了,我是来扰人春梦的。” “衙内、清妍,春梦虽好,却是伤人!既然是梦,梦到最畅快时,便该醒来。然后春梦无痕,彼此在心里留下一份美好,岂不大好?” “若是执迷不悟,强求将这春梦做下去。做到后面,美梦定会成为噩梦啊!” 说着,他一拱手:“当美梦化为噩梦时,原来三分的美好,便会化成五分的痛苦。原来十分的美好,定会变成痛不欲生。” “该结束时便结束,留住十分的美好,再留下三分的遗憾,这样日后拿来品味,那种滋味,总比将来遗憾十分、痛恨万分要强得太多太多。” “两位都是智者,该如何选择,还要我说吗?” “都离去吧,且散了吧。衙内你继续做你的衙内,清衙你便跟我回家。春梦已醒,就让它无痕吧!” 柳清妍沉默不语,可那柔荑却抖个不停,那睫毛却眨个不停,显见心里犹豫至极,挣扎至极。 王衙内却大叫道:“某不听,不管你说什么,某都不听、某都不信!” 眼睛通红,王衙内指着小道士,嘶声叫道:“你不过是羡慕某有这等滔天福气,与这般绝妙的仙子相识相知,所以你嫉妒了,所以你恨了,所以你非得让某和仙子生生分离!” “贼道人,某原来说你仁义,却是错的。你便是一个小人,天上地下独一号的小人。某绝不会信你。” “哼,你不过是要说,仙子是女鬼,仙子是妖精。这话某已经听了千遍万遍,谁说某都不信,你说更是不信!” 看着原本的翩翩公子,此刻竟脸庞扭曲,表情狰狞,小道士长叹道:“衙内,你真真是,执迷不悟啊!” “哎,你那般聪明,自是心里也明白,深夜之中,深山之上,哪里来的仙子?即是仙子,这仙子为何不能白日现身,而非得要夜里才能相会?” “衙内,你自己骗自己,这要骗到什么时候?醒醒吧!” 王衙内看着他,拳头紧握,冷笑道:“不管你怎么说,某都不会信,定不会信。” 小道士看向柳清妍,叹道:“清妍,你便告诉他真相吧!” 柳清妍神色仓皇,摇了摇头。 小道士苦笑:“罢了,罢了,你即不愿,这恶人还是我来做吧!” 说完,他往腰间一抹,一张宁神符贴在王衙内的额头。 王衙内大惊:“这是什么?” 然后他大叫道:“仙子,某为何看不到仙子了?仙子你在哪?” 他啊地一声尖叫,向小道士扑来:“你个贼道人,你用了什么障眼法?” 小道士轻轻闪开,叹道:“这是宁神符。此符绝无一丝害处,不过是让人宁神定心,不被心中邪气所激,不为外面妖邪所惑。你自己感受下,此刻是不是神思清明、心神安宁?” 王衙内叫道:“某不信。你定是用了妖术,不然,某怎么会看不见仙子?” 小道士喝道:“事到如今,你怎地还不清醒?” “你本来就看不见清妍,因为,清妍她根本不是仙子,她是……” 这话没说完,王衙内就捂着耳朵,尖叫道:“你不要说,某不听,某就是不听。” 小道士叹道:“你便是掩耳盗铃,又能瞒得过自己多久?” 他嗔目大喝:“清妍她根本不是仙子,她是,女,鬼!” “你现在看不见清妍,是因为凡人肉眼,本来就不应该看见女鬼!所以你的随从看不见,你爹爹派出的高手也看不见,别人都看不见。因为清妍她不是人,更不是仙,她是鬼!” “之前你能看见,是因为清妍用鬼术迷了你的神智。现在我在你身上贴了宁神符,让你不再被她所惑,你自然就看不见。” 王衙内大哭,他哭道:“不,这不是真的,是你在骗某。你个骗子,你定是受我爹爹所请,来骗某回去的。某不信。” 大哭声中,王衙内一把扯去额头上的宁神符,仓皇看去,哭道:“仙子嘞,仙子在哪?贼道人,你是不是把仙子藏起来了,你还我仙子!” 小道士叹道:“清妍一直都在,不曾动过分毫。她没对你施出鬼术,你自然看不见她。” 柳清妍长叹一声,纤指抬起,轻轻一点。 王衙内只觉脑中分明一乱,然后视线中,仙子慢慢地现了出来,由模糊而转清晰。 他大哭:“仙子,他说的是假的。你是九天下凡的仙子,你才不会是女鬼。你告诉某,你是仙子,你不是女鬼!” 看柳清妍依旧犹豫,小道士怒道:“柳清妍,你是非得要害死自己,再害死他,你才肯甘心吗?” 柳清妍幽幽一叹。 这一声叹听在王衙内的耳中,让他如遭雷击,浑身立时剧震。 抬起眸,柳清妍定定地看着王衙内。眼里分明有两行泪,缓缓流下。 她叹道:“抱歉,我的确不是仙子,我是女鬼。” “我只是一个女鬼!” 正文 411 可我愿在梦中醉死 抱歉,我的确不是仙子,我只是一个女鬼! 王衙内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哭道:“某不信,某绝对不行。” “仙子,你定是被这个贼道人胁迫了,是不?这个贼道人威胁你,是不?” 柳清妍摇了摇头,摇去了脸上的两行清泪:“我何曾对你说过,自己是九天仙子。一切,不过是你妄加猜测而已!” “先前我早就说过,你我绝不应该相见,绝对绝对不应该相见。这样一见之后,你必后悔,我必后悔。可惜我终究一时心软,还是与你相见。” “衙内,你我相会,不过是一场梦,而今梦已醒,你,请回吧!” 王衙内呆呆地看着她,大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竟会这样,为什么啊!” 见他哭得肝肠寸断,柳清妍不忍心,别转过身,不敢看他。 小道士叹道:“衙内,不过一场梦而已。回去后大醉三天,大睡三天,这事便过去了。” 王衙内指着他,怒道:“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得鬼。” “便是梦又如何?如此美梦,某便是活在梦中一生一世、三生三世,那也是会美死,那也是会醉死。你为何要让某从梦中醒来,你为何要让某面对这残酷的真相。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你安的是什么心啊!” 小道士苦笑:“我不过是为了她好,也为了你好。” “人鬼相恋,便如冰火相恋。冰贪恋火的热情,火贪恋冰的清凉。它俩远远地在一起,彼此相看,还会相安无事。可既然相恋,它俩定会慢慢地靠近。可靠得近了,火便会融化冰,冰便会熄灭火。到了最后,不过是火灭了,冰没了!” “衙内,你出身即贵,人又多才,这世上有无数大好的女子,都愿意倾心于你。难道你真的要在这段人鬼恋情中,耗尽此生吗?” 王衙内叫道:“胡说,某视她如仙子,对她敬畏十分,某岂敢对她别有用心?某怎敢与她相恋?” 小道士摇头:“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男女相吸天经地义,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之间,可能会是纯粹的知己吗?” 这话直如当头棒喝,惊得王衙内呆立当场。 小道士喝道:“你若真当她是仙子,你若只当她是诗友,那你现在离开她,又有何难?怎会这般如此难舍难分,如此撕心裂肺!” “衙内,你身陷孽情中,还不自知。若不醒来,悔之晚矣!” 王衙内蓦地哈哈大笑,他大笑道:“不错,某不过是自欺欺人,某一直是在自欺欺人!” “不错,春梦虽好,却是伤人!既然是梦,梦到最畅快时,便该醒来。若是执迷不悟,到后面,美梦就会成为噩梦!!” “不错,人鬼相恋,便如冰火相恋。等靠近了,火便会融化冰,冰便会熄灭火。到最后不过是火灭了,冰没了!” “不错,男女相吸,天经地义。某对她已是情根深种,只是自己不自知,只是自己自惭形秽,不敢承认!” “不错,你说的都对,你说的全部都对。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某说这些,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某将这美梦继续做下去!” “你叫醒某,你以为某会感激你吗?不,某宁愿在美梦中醉死,也不愿在清醒中痛苦!而你,坏了某的美梦,毁了某所有的一切!” “贼道人,某恨你,纵是做鬼,某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王衙内啊地一声大叫,竟跑到大石边,头朝下一头栽去。 石下怪石嶙峋,这一栽下去,岂有命在! 小道士这一惊,直吓得手脚冰冷。他有心相救,可哪来得及? 危急时刻,柳清妍蓦地转身,身后鬼索飞出。在王衙内的脑袋正要撞上怪石之际,险险地将他拉了起来。 站在大石下,王衙内痴痴地看着柳清妍,哭道:“你为何要救某,你为何不让某去死?” 柳清妍看着他,哽咽道:“你可是家中的独子!父母俱在,你身为独子,又无后人,却一心想寻死。为人子者,岂能如此不孝!” 这话一说,王衙内身子剧震。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说道:“原来某便是想死,也不得自由!” “哈哈,原来人生竟能如此凄苦!” “哈哈,苦也,苦也!” 大哭着,王衙内摇摇晃晃地离去。去得远了,凄迷的月光下,还隐隐传来他的叫声:“苦也,苦也!” 柳清妍跪在巨石边上,泪如雨下! 她轻声吟道: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呵呵,不过是,回首恨依依。 她仰首问天:“苍天,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这世间的深情,到了最后只余了大恨!苍天,你答我!” 见她如此,小道士心中怜惜,劝道:“清妍,不过是梦而已,梦醒了,你也该走了。”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说,柳清妍身上浓浓的哀怨忽然消失不见,然后夜色中,多了一些冷洌。 我去啊,不会吧!小道士心中哀叹。他哪敢迟疑,急急持灵符在手,然后取出鬼珠,立即凝神呼唤。 柔儿从鬼珠中飘了出来,一见到柳清妍,正要大叫“姐姐”,忽然止住,迟疑不定地看着柳清妍。想来是注意到,自己的姐姐大不对劲。 柳清妍起身,直直地看着小道士,冷冷说道:“张天一,我要你多管闲事,我要你多事!” 话音刚落,四根鬼索电射而至,这出手竟毫不留情。 好在小道士早有准备,手中灵符飞出,鬼索一阵乱颤,软软垂地。 柳清妍厉啸一声,手化鬼爪,一个瞬闪,便出现在小道士左侧。正要鬼爪递出,柔儿却闪身挡在小道士身前,凄声叫道:“姐姐!” 柳清妍犹豫了下,恨恨一跺脚,收起了鬼索,转身就要离去。 柔儿急急拉住她:“姐姐,你去哪?” 柳清妍怒道:“随便去哪,只要远离这个混蛋。” 柔儿哭了:“好好的,你俩怎地就打起来了?” 小道士苦笑:“柔儿啊,这哪是打起来,明明是她在打我,好不?” 柔儿说道:“是哦,清妍姐姐,你为什么要打道士哥哥?” 柳清妍霍地转身,怒道:“张天一,谁叫你多管闲事。” 小道士叫屈:“柔儿,你道士哥哥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吗?” “清妍啊,我只是觉得,既然叫你一声‘姐姐’,你我之间便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眼看着你这姐姐往火坑里跳,我哪能不赶紧拉你一把?” 柳清妍怒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往火坑里跳了?” 小道士答道:“两只眼。” “清妍,阴阳相隔,人鬼之间,本就应各行其事,互不相干。更何况是人鬼相恋?” “人鬼相恋,有悖天道,有违天理,为天地所不容。这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大火坑,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嘴硬!” 柳清妍冷哼道:“我和他之间,不过是因琴相会,是诗友,是雅会,哪有你想得这般龌蹉。” 小道士叹道:“好个诗友,好个雅会。当真相大白时,一个当即就要轻生,一个对亲人痛下杀手。哎,这清白,好生清白。” 柳清妍理屈,蛮横地说道:“我和他便是相恋,又怎么了,碍了你什么事?要你在这多事。” 小道士柔声说道:“清妍,你已受过一次情伤,已心死过一次。我视你为亲人,自是不忍心看你再受一次情伤,再心死一次。你若伤心,柔儿也会伤心,我也不会高兴。” 柔儿点头:“是哦,清妍姐姐,奴奴不能见你伤心的。” 柳清妍狠狠瞪了柔儿一眼:“你现在是生魂,也近似于鬼。就准你和他相恋,我便不行,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柔儿一想:“对哦,道士哥哥,你我即能相恋,姐姐为何就不能?” 小道士答道:“当然不能!” “男女相知相恋,情动之时,定会想着水*融。就比如你我,不也经常恩爱缠绵?” “你我能恩爱,那是因为柔儿你学了仙术,借助神交术,你我神魂相交。是神魂相交,你的鬼身和我的人身,可没有直接交合。” “可清妍她会神交术吗?不会。所以她和衙内之间,必是鬼身和人身相交,那叫鬼交!” “鬼交对人来说,极损阳气,对鬼来说,也损阴气。若没有奇术相助,人和鬼都大亏。尤其是男人,亏损的极是厉害!” “更不用说,清妍你已修炼至阴神,阴气已修炼的极精极纯。而那衙内嘞,不过是一普通人。别说上等道法,便是武功,他都没练过分毫。清妍你若和他相交,呵呵,只需一次,他必阳亏。只需两次,他必重病。只需三次,他必垂死。最多四次,他定一命归西。” “清妍,你若和他继续相恋,你不是在爱他,是在害他啊!” 柳清妍冷笑道:“张天一,你以为人人都如你那般下流,整日的就想着那事。我和他相聚以来,发乎情,止乎礼,彼此连头发丝都没碰过。这样,如何对他有害?” 柔儿一想:“是哦!人鬼相恋是可以的,只要人鬼不相交就行了。” 小道士嗤之以鼻:“可以个鬼。” 正文 412 为民请命张天一 “你!”柳清妍盛怒。 小道士说道:“男女相恋,到了后面,必会想着男女交合,这是人之天性,谁也免不了。” “清妍,当年你和二老爷也是发乎于情,可你扪心自问,和二老爷接触久后,你就没动过绮念?若是你和二老爷真能拜堂成亲,你难道会不将自己的清白奉上?若到了那时,二老爷依然对你发乎于情,你就不会怨他?” “所以人鬼不能相恋,正是因为,到最后情不自禁时,定会伤害彼此!” 柔儿点头:“对哦!要是道士哥哥只是抱着奴奴,却不宠爱奴奴。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后,奴奴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柳清妍怒了:“柔儿,我说什么,你说对。他说什么,你也说对。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柔儿认真地想了想,偷偷地看了柳清妍一眼,再悄悄地往小道士身边移了移,小心翼翼地说道:“清妍姐姐,奴奴决定,最后站在道士哥哥这一边,他说的真是对的哦!” 柳清妍气结:“好,他是对的,我是错的。你便陪着他吧。” 说完,柳清妍飞身离去。 柔儿大急,急忙去追。柳清妍这次却不理她,任柔儿怎么叫唤怎么追赶,都不再留步。 一会儿后,柔儿眼泪汪汪地回来,一头扑进小道士怀中,哭道:“清妍姐姐真是的,怎么就生柔儿的气了。” 小道士柔声安慰道:“不,清妍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说的道理,她岂能不明白?不然方才说出真相时,她大可以阻止我。” “她现在之所以这么生气,不过是想找个人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等内心平静了,她自然会回到我们身边。” 柔儿擦了眼泪,乖乖地点了点头:“好,那奴奴就等姐姐回家。” 安慰了柔儿后,小道士看了看脚下的巨石,忽然醒悟过来,他立时发出了一声哀嚎:“惨也,这么高,我怎么下去?” “清妍,救我!” 天亮了。 小道士一蹶一拐地牵着马,出了深山。 等了一夜,不见柳清妍回转,小道士别无它法,只得冒险跳下。好在他身手的确灵便,这么高跳下来,也只是受了点轻伤。 回到青城,休养了两天后,小道士只身赴成都府衙,拜见张知府。所为的,自然是怀化军李恶少的事。 送上拜贴后,接见他的却不是张知府,而是他的一个幕僚。 将小道士引入偏厅,分宾主坐下后,那幕僚淡淡说道:“天一道长若是真有重要的事,还请托许掌门前来,亲自解说一二。若是些不重要的事,跟下面的书吏说声即可,何必求见府台大人?府台大人日理万机,岂是想见便能见的?” 这意思是,小道士实在是没自知之明,张知府肯安排一个幕僚接近,已是赏了许掌门的脸。不然,跟书吏说去吧。 小道士微微一笑,小心地取出红玉牙牌,郑重其事地放到桌子上:“贫道求见张知府,许掌门的女婿这层身份,自然是不够,贫道凭的是这个。” 那幕僚漫不经心地拿起红玉牙牌:“这是什么?看来倒是很精致,却不知有何用?” 小道士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大用。不过是凭此牙牌,贫道可出入内廷,可直接面圣!” “什么?”那幕僚手一颤,差点将手中的牙牌摔到地上,他颤声说道:“这个,仙长,这个可开不得玩笑。” “是与不是,尊驾问下府台大人便知。” 那幕僚极小心地将红玉牙牌放下,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一人大笑着进来。看其颌下有三缕美须,面容虽然枯瘦,双眼却是炯炯有神,正是,成都府张知府。 小道士急忙上前见礼。 张知府笑道:“本官早就得闻天一道长的大名,今日得见,本官荣幸啊!” 小道士笑道:“贫道不过是大人治下的一小民,些许薄名能入得了大人的法耳,这更是贫道的荣幸。” 张知府坐下,小心地拿起桌上的红玉牙牌,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叹道:“这牙牌本官只是听说过,却还真未曾见过。只是,” 张知府盯着小道士,正色说道:“能出入内廷,可直接面圣,这可是天大的恩赐!满朝文武中,也就数名宰执之臣有此物。天一道长因何得圣上恩宠,竟赐下这红玉牙牌。本官心中,多少有些好奇。” 小道士心知,张知府对这牙牌的真假,至少抱有七分怀疑。说不定此刻府衙的捕快就在门外,若他证实牙牌是假,一声令下,小道士便会被打入大牢,谁求情都没用。 小道士淡淡说道:“也算贫道大幸。这天下间即非朝廷重臣,也非皇室宗亲,得赐红玉牙牌的,只唯贫道一人!” “至于贫道为何得蒙圣天子如此恩赐,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见了圣人和官家几面,不小心讨得了圣天子的欢心,于是特开此例。” 这话,说是回答了,也是没回答,张知府自然不满意。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说道:“本官自下到地方,倏忽间已过三载。遥想那年拜别官家时,官家身体还大好,却不知现在龙体是否还安康?” 小道士压低了声音说道:“贫道却以为,官家的身子向来不太康健,尤其是很畏冷。贫道半年前向官家辞行时,官家说上几句,便会一按小腹,显是肚痛,还无意中说了句‘切不该食生冷’。” 张知府笑道:“道长说得是。说来可惜,本官在京时,圣人还未曾主管后宫。本官却是没这福分,一睹圣人的圣颜!” 小道士说道:“圣人可真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能诗能文能画能曲,便连寻寻常常的倒茶,圣人茶瓶一点,就见茶盏中时而有梅,时而现月,时而见松,贫道每次一看,真真是叹为观止!” 张知府双目一凝:“哦,圣人竟有这手绝活?” 小道士点头:“贫道也是惊奇啊!” 张知府一拍额头:“是极,某曾听同年说过,不曾想一时忘了。不过当今世上,能得赏圣人这手绝活的,天下寥寥无几,仙长有此眼福,看来是极得圣人恩宠!” 小道士苦笑:“也不算恩宠。贫道不才,每次和圣人喝茶喝到后面,总要挨圣人的骂。最后离京辞行前,更是凄惨,被圣人像赶苍蝇似地赶走。” 张知府叹道:“天下皆知,当今圣人仁厚宽和,待人极善。圣人愿骂你,这说明,圣人打心眼里可没将仙长,当成外人啊!” 小道士笑道:“这个倒是。贫道称杨太尉为舅丈人,圣人实在是将贫道视为子侄。哎,也因此,别人骂贫道,贫道说不得要还下嘴。圣人骂贫道,贫道只能乖乖听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知府指着他笑骂道:“仙长啊仙长,矫情了是不?若是某能得圣人的一顿轻责,某定要在家里沐浴焚香,再斋戒三天!” 小道士笑道:“也是!” 两人轻巧地说了这几句话,张知府已是完成了此次试探,对小道士再无怀疑。 于是张知府便问起:“不知仙长此次前来,有何吩咐?” 小道士一拱手:“吩咐自不敢当,贫道前来,却是有事相请。” 张知府微笑道:“仙长请说,某但能做的,定义不容辞。” 小道士便将晋源县外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张知府听后,击案怒道:“怀化军李军头的劣子,顽劣之名,某便在成都府中也早有耳闻。某曾为此斥责过李军头,李军头只说,必大力管教。却不成想到了如今,那劣子还如此横行!” “既然那劣子惹到了仙长,不消说,某即刻去信,着令李军头带着那劣子,来青城向仙长登门道歉。” 小道士淡淡说道:“道歉倒不必。那恶少虽将刀架在了贫道的脖子上,可终究也没伤到贫道。” 张知府笑道:“仙长果然慈悲。不过那劣子做下此等恶事,自是不可轻轻放过。这该给的赔礼还是该给的,还得重重的给,仙长必得给他一个教训嘛!” 小道士摇头:“贫道是修道之人,对这些从不看重。贫道想的是,怀化军离晋源县相距百里,那恶少还敢如此嚣张。看上人家女儿,当众就要奸银。见贫道出声阻止,拿了刀就砍。便是崇庆府王知府的公子带了公差在旁,他也要口出狂言。” “在晋源县他都无法无天至此,在怀化军内,那是可想而知!却是不知,他银了百姓多少妻女,手下丧了几多亡魂!“ “府台大人,你身兼成都府路安抚使,若说对这事不曾听闻,贫道却是不信!” 张知府叹道:“实不相瞒,那恶少的劣行,某的确有所耳闻。只是仙长有所不知,本朝的军镇几自成一体。怀化军内,那李军头即管军政,也管民政。某虽然身兼这安抚使,可也只名义上对怀化军有管理之权。实际上,怀化军直归朝廷管辖,某插手不得啊!” 小道士心中一叹:“果然,就知道你会推脱此事。可我既然来了,你还推得掉吗?” 正文 413 唇枪舌剑战府台 小道士说道:“贫道自然明白府台大人的难处。” 张知府笑道:“仙长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小道士接着说道:“所以贫道想着,自己向官家禀告此事,不敢麻烦府台大人。” 张知府大惊:“这等小事,何需劳烦官家。仙长这样不妥啊!” 小道士摇头:“府台大人有所不知,官家赐给贫道这红玉牙牌,其中一个期盼便是,希望贫道能代官家看看,他治理下的这片江山。只是贫道身为修道之人,实在不想搭理这些俗事。可这真遇上了,贫道也得留意。不然官家问起来,贫道却无话可说,岂不糟糕?” “而怀化军的事,说大不大,不过一区区怀化军。可说小嘛,这事还真真小不了。真要查起来,那件件恶行定能惹得人神共愤。府台大人,这样不大不小的事报上去,岂不刚刚好?贫道让官家亲下御笔,杀了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即完成了自己的差事,也让官家泄了泄心中的恶气,那不是两全其美?” 张知府笑道“仙长说得是”,只是这笑,却不禁有些别扭。 小道士说道:“贫道本是想这般做的,可泰山大人却点醒了贫道。不管怎么说,府台大人身兼成都府路的安抚使,名义上对怀化军有管理之权。若是贫道绕过府台大人,将此事上达天听,这却是不大好。所以贫道这次前来,就是想知会府台大人一声。” 张知府一拱手,谢道:“仙长体谅某,某不胜感激。不然官家要是问起,恶少如此横行,地方上难道就无人能制?这话却是不好回答。” 小道士击掌说道:“正是!贫道也有此顾虑。官家若是不问,贫道自然不敢多事。可万一官家真问起来,不管怎么回答,对府台大人却是不好。” 张知府一拱手:“这天下的污浊处处,李家恶少的事不过是其中之一。仙长能否看在某的面子上,轻轻带过此事。” 小道士正色说道:“天下污浊处处,贫道不想管,也管不了。可李家恶少的事,正正撞在贫道身上。贫道生性淡泊,可这一次,也被此子弄得肝火大盛。” “府台大人,天下事当有为,有所不为。此事不管是为了不辜负官家的重托,抑或是不辜负贫道的道心,贫道都断然不会放过。当然,贫道既然坐在此,自然唯府台大人之命是从。府台大人要如何除掉那恶少,贫道遵从便是。” 张知府一声轻叹,浅浅品茶,沉默不语。 小道士不动声色,也只是品茶,也是沉默。 一时室内寂静。在这寂静中,却有种无形的紧张,在张扬,在碰撞。 若论心神之静,天下有几人能胜过天一派的张天一?一会儿后,张知府终放下茶杯,叹道:“既然如此,仙长,那此事便交给某吧。某保证,多行不义者必自毙!” 小道士一拱手:“贫道说了,只要能除去那恶少,贫道唯府台大人之命是从。如此,贫道代怀化军的无数无辜百姓,大谢府台大人的活命之恩!” 张知府摇头苦笑:“可仙长却是给某出了个好大的难题啊!” “那李军头膝下空虚,只有一独子,所以平日是宠上了天。只是李军头虽然教子无方,倒也无甚明显大错。并且李军头的哥哥还是前兵部侍郎,他李家在兵部的根基真不浅。我等真要将那恶少法办,李家必会反扑。到时此事不好办啊!” 小道士答道:“此事是难办,可也不是不好办。想李军头的哥哥不过是前兵部侍郎,当年在朝中受人排济,黯然下台。几年之后,在兵部的关系还有多少,这个还真不好说。再者,李侍郎自己儿女满堂,他犯得着为一位侄子,而拼死一博吗?” “当然,此事即因贫道而起,贫道自不会袖手旁观。贫道会修书一封交给杨太尉,若事情艰难,便由杨太尉禀告圣人。圣人仁慈,必见不得恶少如此横行。有圣人出面,官家自会亲下御笔。这御笔一下,想来朝中的重臣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军头,而忤逆官家吧。” 张知府摇头:“过了,这却是过了。区区小事,何必又是惊动圣人,又是惊动官家?这样吧,仙长请修书一封,由某派亲信之人带往京城。若事真有万一,便依仙长所言。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某管辖范围内的事,若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未免让同僚们小看了某。” 小道士起身,长施一礼:“如此,拜托府台大人了。” 张知府笑道:“好说,好说。” 再聊了几句后,张知府状似不经意地问:“仙长,你即负有监察之责,不知对某辖下的成都府有何指教?” 小道士笑道:“监察之责,实不敢当。即没明旨颁下,贫道也无官职在身。不过是得见天颜时,为官家讲几个小故事罢了。” “不瞒府台大人,贫道是修道人士,向来不关心俗事。成都府在府台大人的治下,正是兴旺繁盛的很。贫道对府台大人的治民手段,可是敬佩的很啊!” 这话一说,张知府立时放下心来,于是两人言谈甚欢。到最后告别时,张知府不但亲自送出府,还拉着小道士的手,摆出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 出了成都府,小道士微微一笑:事成矣! 小道士原本想的很简单:拿红玉牙牌求见张知府,若他肯出手,就请他出手。若他不肯出手,我去,道爷我大不了早点去京城,亲自跟官家说。至于见了张知府后该怎么说,直说呗。道爷我就不喜欢七绕八绕的说话。 万幸,昨日许掌门来见他的宝贝孙子,听他无意中说起了这个想法。当时许掌门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小道士的鼻子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蠢猪、笨蛋”,说他若真这么办,事办不成不说,还定会狠狠地得罪张知府。成都府乃是川蜀中心,张知府执掌成都府,位高权重的很。得罪了这父母官,青城剑派还要不要在青城山上呆下去? 骂完了,许掌门坐下来,细细地教小道士,此事要如何去说。 小道士一开始听得漫不经心,再听大是惊心,到后面,听得简直是大汗淋漓。他哪曾想到,自己自以为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其中牵扯竟如此之大。一个不了,拖累自己不好,还要连累青城剑派。 待许掌门将其中的种种可能分析明白,再一一说了应对之法,已是两个时辰过去。 小道士大开眼界之余,直叹自己确实不是做官的料,实在是看不透官场中的弯弯曲曲。而自己的这位泰山大人,别说执掌青城,便是主宰朝堂,怕也能胜任。 于是这趟成都府衙之行,在许掌门的参谋之下,终得以功德圆满! 回到青城剑派,天已黑。一进张宅,小道士便感觉到自己的房中有一股浓郁的阴气。他大喜,急急跑去一看,果然是柳清妍。 小道士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清妍啊,好久不见,我还真是想你的紧。” 柳清妍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身化轻烟,钻进了他腰间的鬼珠中。 小道士苦笑:这无双才女,平时看着秀雅的很,可这气性,还真不小。 正这般想时,他脑中忽然响起了柳清妍的声音:“谢谢!” 小道士立时眉开眼笑! 柳清妍回来后,起初两天还好,陪陪柔儿,弹弹琴,逗逗皮儿。可不过两三日之后,她便开始心神不宁,后面渐至坐立不安。 小道士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于是日日夜夜盯紧了柳清妍。 这一晚,柳清妍忽然从鬼珠中现身,淡淡说道:“我去下七女岩。” 小道士笑道:“呆在家里大好,去那伤心之地做什么?” 柳清妍答道:“去取琴。” 小道士一愣,上次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他自然不可能再带着那张古琴,只能留在原地。 小道士豪爽的一挥手:“一张琴而已,丢了便丢了。” 柳清妍说道:“不好,那张琴我用得大是合手。” 小道士点头:“那行,我陪你一起去。七女岩离青城山有那么远,那么重的一张琴,你是带不过来的。” 柳清妍秀眉一蹙:“不用,我自去就行。” 看柳清妍转身便走,小道士急急叫道:“清妍,春梦已醒,你万万不能再犯糊涂啊!” 两天后,柳清妍没回。四天后,柳清妍依旧没回。于是不止小道士担心,柔儿也着急了。 没办法,小道士去了趟七女岩,没见到柳清妍。再找到崇庆府府衙,却得知,十来天前,王衙内不知怎么的,失魂落魄地回来。回来后便大病,滴米不沾。王知府正心急如焚时,忽然一夜之间,王衙内的病便好了。可好了后,第三日,衙内便失踪。只留书一封,说自己出去转转,散散心。 我去啊!小道士心中哀叹:清妍啊清妍,道爷我不惜做坏人,将你从火坑边上给拉了回来。可你却执迷不悟,还是蒙着头往里面跳。 你自寻死路,天下谁人还能救得你! 正文 414 私奔的公子和女鬼 “这,这是,这是喜贴?”小道士拿着手中的大红喜贴,足足看了三遍。 那仆从也是神色怪异,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答道:“算是吧。” 小道士叫道:“什么叫算是吧,这上面明明写的是,贵府公子和柳清妍结为连理。” 那仆从苦笑:“那就是吧。” “什么叫那就是,”小道士指着他怒道:“你家衙内家世尊贵,一表人才,还满腹诗书。你说,他这样的贵公子,会娶一个已死去十几年的女人为妻?堂堂知府独子,娶女鬼为妻,你,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那仆从很想哭:“那小的就是在开玩笑。” 小道士怒了:“一下是,一下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 仆从真的哭了:“全崇庆府的人都不敢相信,可这喜贴上真就这么写的,我家阿郎也的确是这么说的。是或不是,小的真的不知。” “喜贴已经送到,小的告退。” 看着仆人急急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啊!那王衙内真要以正妻之礼,迎娶柳清妍为妻? 这,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奇事?便是王衙内他得了失心疯,难道王知府也跟着得了失心疯? 许若雪在一旁叹道:“夫君,别想了,这就是真爱!” “人间有真情,世间有真爱。是真爱,便可以冲破世间一切的障碍!”许若雪深深地感慨道。 “不对,这不对,这明显不对啊!”小道士在厅中走来走去。转了几圈后,他一把拉住许若雪的手:“夫人啊,这事大不寻常,要不,你陪为夫去晋源县一趟?” 许若雪大怒:“皮儿现在一刻都离不开我这个当娘的,你要为妻去做什么?一边骑马一边喂奶?” 小道士一想也是:“那,那为夫去了。” 许若雪怒道:“哼,人家都要成亲了,你还在闹腾。瞧你这贼心。” 一路快马,第二日,小道士便到了晋源县。却找不到柳清妍,七女岩那,哪有她的芳踪。 没办法,小道士去了府衙。 府衙内,果然张灯结彩,布置的处处喜庆,正是一副大婚的模样。只是府衙里的人,个个神色诡异,可没一丝一毫欢喜的模样。 小道士想打听一下王衙内的事,可哪用得着打听,全府上下无数百姓,人人交头结耳的,说得就是此事。 “听我在府衙当差的,妻子的侄子的表哥说,王衙内以死相逼,王知府不得已,是真的要认一个女鬼做儿媳。” “我去啊,活人怎么能娶女鬼?常人都不可能,更何况是声名满川蜀的‘如玉公子’?” “是啊是啊,前年如玉公子进京赶考,得中进士。当时便有三品重臣看中了他,要招他为婿。可如玉公子何等心高气傲,硬说那家的女儿不过是红尘一俗粉,转身便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女鬼为妻,还是正妻!” “对啊,王家只此一独子,王衙内要是娶了女鬼,这王家不就绝了后?” “绝后倒不至于,我妻子的侄子的表哥说,王衙内也答应,必会纳几门妾,好为王家开枝散叶。” “便是这样也不可能,天下哪有这样的怪事。不可能,打死某某也不信!” 是啊,我也不信。小道士在旁边叹道。 晚上,小道士等在府衙外。 眼前人影一闪,柔儿穿墙而出。 “怎么样?有没找到王衙内?”小道士急急问道。 柔儿摇了摇头:“没有。除了一处地方,奴奴找遍了府衙上下,都没有。” “是哪儿?王衙内好不容易才回来,王知府定会将他关在府中,想来就是关在那处。” “那地方奴奴进不去,外面贴满了符篆。” “全是真符?” “全是真符,还是大有灵力的符。” “这就是说,王知府定然请来了很厉害的道士。他没事请道士做什么?很显然,他欲对清妍不利。糟了,清妍危险了!” “那怎么办啊,道士哥哥?我们得救救姐姐。” “怎么救?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哎,我身上带有鬼牌,现在只希望,清妍会主动来见我。” 第三天,小道士焦急地等在七女岩上。 明晚便是王衙内和柳清妍的“大婚”之日,可直到此刻,柳清妍依旧未能现身。 柔儿可怜巴巴地说道:“道士哥哥,现在怎么办?” 小道士怒道:“我怎么知道!这清妍犟起来还真真是,无敌于天地!” 正说着,小道士猛地一回头。法眼中,柳清妍白衣飘飘,随风飘来,恍然若九天仙子。 柔儿大喜,叫道:“姐姐,姐姐。” 柳清妍却没像从前那般,将柔儿搂入怀中。她自顾自坐下,仰望星空,神色凄迷。 小道士叹道:“清妍,你不该如此!” 柳清妍答道:“是,我是不该如此,可我身不由己,我已身不由己。” “这到底怎么回事,王知府怎会给我下喜贴,邀请我去参加你与王衙内的婚礼?” 柳清妍沉默了一下,说道: “那一晚取了古琴后,我本想立即回去,可,可下了三番五次决心,我还是不忍心,就这般离去。” “最后我告诉自己,再看王公子一眼。那次他离去时,情绪极是不好。我至少得知道,他现在怎样?我只看这一眼,这一眼后便是永别!” “于是我就去了府衙。我见到了他。” “他,他当时躺在床上,睁着双无神的眼,呆呆地望着屋顶。不过数日没见,他已是形销魂黯,浑身上下再无了一丝生气。躺在那的样子,就像是,像是一个死人躲在棺材板上。” “我见了心中大痛,不由地哭了起来。我一哭,他就忽然挣扎着起来,他叫道,清妍,是你吗?是你来看某了吗?某知道,定是你来了。某虽然看不见你的人,也听不见你的声音,可某知道,你就在这屋里。你现下身,让某见一见,好吗?” “我没现身,只是哭着。他急了,踉跄着下了床,像瞎子一样,双手伸开,四处乱摸。” “我就看着,他像瞎子一样的四处乱摸。离我最近的时候,他的手不过是相差一个手指头那么远。可他终究错过,没有找到我。” “他找不到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哭道,清妍,求求你出来一下,某想死你了,某真真想死你了。” “某还想问你,如果某死了,变成了鬼,某还能不能找得到你。某成了鬼,你我是不是就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看着他那模样,我再狠不下心,慢慢地现了形。” “他看着我,痴痴地一笑。只这一笑,我就知道,我已身不由己,掉进了这火坑之中。纵是万劫不复,也再回不了身!” “我告诉他,我是阴神,是遇天地机缘而生。他若为鬼,应会下冥府。他想死后与我在一起,几不可能。” “他听了,说,若死后不能与你在一起,那某生前便要和你在一起。” “他问我,清妍,你我再去弹琴、再去品诗,好吗?” “我说,好!” “听了我这个‘好’字,他笑了。这一笑,整个人便活了。” “休息了两天,在我的帮助下,他从家中逃了出来。” 小道士叹道:“这些时日,你俩都在一起吗?” 柳清妍一笑,这一笑,脸上便是无尽的幸福,和无尽的甜蜜。 她幸福地说道:“是啊,这一个月,我都和王郎在一起。” “脱去了所有的束缚后,我和他不顾一切地,私奔了!” “白天,王郎蒙头大觉。晚上,他就陪着我。” “我们一起弹琴,一起品诗,一起论画,一起赏风景。虽然晚上的风景,王郎看不太清。可没关系,只要有我在他身边,远方纵是黑漆漆的一片,对他来说,便是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这一个月,我和王郎卿卿我我,恩爱缠绵。哪怕不能行鱼水之欢,可只要彼此相视,微微一笑。那其中的滋味,便能醉了心,更醉了身。那种滋味,张天一,你是不会明白的。” “那种性情上的相投,情意上的契合,精神上的交融,才是这片天地间,最真最美最甜最纯的味道。相比之下,*之欢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玷污了这种真、这种美、这种甜、这种纯!” 看着柳清妍说这话时,那痴痴呆呆、神魂俱醉的模样,小道士心中长叹:清妍啊,此时的情,此时的爱,此时的美,此时的好,到最后,终究会尽数化成毒药。而这爱越是刻骨铭心,越是浓烈绵长,那这毒便越是销魂蚀骨,越是纠缠不清! 清妍,你中毒已深,这怎么自救,谁又能救你? 看着沉浸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的柳清妍,小道士不得不出声说道:“大婚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柳清妍浑身一震,从那无尽的幸福中脱身而出。她起身,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星星,苦笑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和王郎只愿意,就这么永生永世地过下去。我和他甚至以为,真的可以就这么永生永世地过下去。” “可终究,不如意,不如意!” “十天前,他爹爹,终于派人找了过来。” 正文 416 看着我活或看着我死 说到这,柳清妍凄婉一笑。一时,这淡淡的月光里,因她一笑,便浸入了浓浓的哀伤。 她说道:“我是鬼,只有阴气在,便可存活。可他是活人,他要吃饭,还要穿衣。于是再是隐居在深山之中,他也不得不每隔断时间,便外出一次,求购些生活所需。那一次外出,他便被人发现,跟着来到那山洞。” “当发现他身后有人跟踪时,我知道,这段幸福结束了!” “果然,那人只说了一句话,衙内,你娘亲终日以泪洗脸,已近疯癫。你爹爹忧思过度,已重病不起。你坚持不回去也行,只求你一个月后回府一趟,为二老披麻戴孝,已尽你为人子的最后一点孝心!” “知子莫若父啊!王知府教的这番话,正正直击王郎的心坎!” “王郎是个天生纯孝的人!他可以抛开名,他可以不顾利,他甚至可以不要命,但他,丢不下他的父母双亲!” “可王郎也知道,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他再要与我相见,已不大可能。所以他狠着心,咬着牙说,要某回去可以,但我爹娘必须得答应,以正妻之礼,迎娶她柳清妍为妻!” “以正妻之礼,迎娶我为妻?这话便如晴天霹雳,将我震得呆立当场,然后,我泪如雨下!”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小的不敢擅作主张,回去禀告府台大人后,由他定夺。” “第二天,那人来了,说,府台大人答应了。” “那一晚,王郎欣喜若狂,喜得手舞足蹈,仰天长啸!” “可我心中却无一丝喜悦。这等匪夷所思的事都能一口答应,可见,王知府他根本就没多少诚心。他所求的,不过是骗王郎回去。只是骗王郎回去!” “可看着王郎那样高兴,我却不能将心中的担忧说给他听。我清楚,若这世上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便是他的父母。他既然真的相信,那我再说什么,还有用吗?” “那一晚,王郎一直高兴地走来走去,而我则一直忧心忡忡。” “不知不觉中,天要亮了,王郎说,清妍,你等我。用不了几天,我便娶你娶你为妻,你我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我看着他,忽然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说,王郎,可以亲我一下吗?你我如此相爱,可你,还从没碰过我一下。” “王郎大喜,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看着他向我亲来,我羞涩地闭上了眼。终生终世,我还从未被男人亲过。我想将自己的第一个吻,托付给王郎。” “只是吻一下,仅仅吻一下,定然不会有事吧。我心里想。” “可我错了!” “只是靠近我,王郎便冷得浑身发抖,可他咬着牙,坚持着亲了下来。” “眼看就要亲到了,王郎身子忽地一颤,竟软了下去。我大骇,惊开眼,却见他已晕倒在地!” “张天一,你说的没错。我毕竟是阴神,身上阴气极精极纯。而王郎这些时日来,吃吃不好,穿穿不好,睡睡不好,身子已是极虚。被我身上的阴气一冲,他竟直接晕倒!” “蹲在他身边,我放大哭。原来不管怎么相爱,今生今世,我和他只能远远相对,只能远远相对。” 看着柳清妍黯然销魂的样子,小道士问:“清妍,那你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柳清妍淡淡地说道:“他即愿我,那我便嫁他!” 柔儿失声惊呼:“可是清妍姐姐,他可是活人,而你是女鬼,活人怎能娶女鬼?” “是啊!活人怎能娶女鬼,所以他这番深情,我终生无以为报!”柳清妍叹道:“生前,死后,还从没哪个男人,这般肯定地说要娶我。” “哪怕,我已不再是那富家千金,哪怕,我已不再是那纤姿少女,哪怕,我仅仅只是一个女鬼,一个永远不能和他共效于飞,永远不能为他相夫教子,永远不能在人前现身,永远只会让他受尽嘲笑的,女鬼!” “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哪份承诺,比‘我娶你为妻’来得更重;这世上,没有哪份深情,比‘我娶你为妻’来得更浓。” “所以只要他愿娶我,那我定会嫁他!” 看着柳清妍脸上的决然,小道士心中复杂至极。 他叹道:“清妍,王衙内纵是娶你为妻,日会必也会广纳妾室,以为王家开枝散叶。你和他再是相爱,却不能共享鱼水之欢。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巫山云雨。这样你都能忍?” 柳清妍淡淡说道:“他即为了我,能够忍受一切,付出一切,那我为了他,又有什么不能忍?” “你!”小道士气道:“你疯了!” “是,他疯了,自然我也疯了。张天一,我不过是个疯子,所以,请你不要管我。“ 小道士怒道:“我怎能不管你?你要知道,王知府已经请了厉害的道士。这场所谓的大婚,极有可能便是一个陷阱,是一个要置你于死地的陷阱!” 柳清妍浑身剧震:“他爹果然不同意吗?是啊,这等豪门望族,岂会容许唯一的嫡子娶一个女鬼为正妻?这自是不可能,这绝然不可能!” 柳清妍喃喃说着,却飘身离去。 小道士大急,想要拉住她,哪拉得到。他大喊道:“清妍,你不要去府衙,不要去参与那场大婚。” 柳清妍的声音远远传来:“即是大婚,岂能少了新娘?” “我会去的,不论生死!” 小道士跺脚长叹。 而柔儿,已抹着眼泪,叫道:“姐姐,清妍姐姐!” 第二天。 崇庆府,府衙大婚。 这场婚礼,诡异至极! 没有宾客,没有喧嚣。没有炮竹,没有喜乐。整座府第寂然无声,安静的,便如一座坟墓! 最让人惊奇的是,这场婚礼不在白天,却在晚上! 这世上,岂有在晚上举行的婚礼?现在便有,因为王知府家的独子,娶得不是活人,而是,女鬼! 身为这场婚礼唯一的宾客,小道士此时正守在府衙外。看着门口的数盏大红灯笼,和数张大红喜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看婚礼的布置就可知,这亲娶的,岂止是横眉冷目,分明是,杀气腾腾! 哎,柳清妍不来还好,真要一回,她的喜事怕是会变成她的丧事。 清妍啊,你可千万不要糊涂,来赴这妥妥的鸿门宴啊! 小道士心中正感叹,忽然眼睛一直,他跳了起来,指着前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清雅绝伦的无双才女,正乘风而来,脸上即无喜也无悲。 小道士回身一指府衙:“清妍,你看看,这是大婚该有的样子吗?” 柳清妍淡淡说道:“活人与死人结亲,是为冥婚。即是冥婚,何需在意礼仪?只要有身大红嫁衣,有位大好新郎,便够了。” “你!”小道士气结,“你过来,靠近点,你用心感知一下,你就感觉不到什么?” 柳清妍闭目凝神,然后,她身子忽然开始微微颤抖,越抖越是厉害。 两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然后两行泪,从她的眼里涌出。 小道士叹道:“清妍啊,你修为精湛,自然不会感知不到,这府衙中阳气极是充沛!” “现在这府衙,对你来说已是死地。内中不知埋伏了多少道士,张贴了多少符篆,布置了多少法阵。你这一进去,哪还有活路?” “清妍,王家绝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儿媳。跟我走吧,离开这,再也不回来。” 柳清妍摇头:“不,我不会跟你走。这府中,誓言要娶我为妻的那个男人还在等我,等着我做他的妻子!” 小道士嘶声吼道:“王家分明对你已起了杀心。那王衙内如果不知情,就证明他无能,根本无法保护你。如果他知情,那就说明,他抵挡不住世俗的压力,他已放弃了你。” 柳清妍泪落如雨,她痴痴地看着府衙,痴痴地说道:“张天一,你错了!” 她伸手一指:“我感觉得到,我的王郎就在那座高楼上,他就在那,等着我。” “或者,他在那等着,我活着走到他面前,他为我披上嫁衣,再和我拜堂成亲。” “或者,他在那等着,我死在他面前,从而,彻底了却这段孽情!” 柳清妍擦干了泪,微微一笑。这一笑中,有无尽的凄婉,也有无尽的期待。 她笑道:“我的王郎在等着我,你说,我要不要过去?” 小道士跳了起来,他手指着柳清妍,颤声说道:“你,你疯了,既知如此,你还要去做什么?” 柳清妍摇了摇头:“张天一,你不懂得!” “我要去求一个答案,我想知道,这个愿娶为我妻的男人,是要看着我,在他面前活;还是要看着我,在他面前死!” 静夜,府衙里,高楼上,此时,忽有琴声响起。 柳清妍轻笑道:“我和王郎可真是心有灵犀哦!” “我知道他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在府外。你听,他在呼我过去哦!” “他弹的是《凤求凰》,凤已有所求,凰岂能无所应!” “我来了,王郎,我去做你的新娘!” 正文 416 一心只求死的女鬼 我来了,王郎,我去做你的新娘! 说着,柳清妍微微一笑,身子便欲飘去。 可小道士手一扬,六张桃木符已飞出,正是,六合阵! 六合阵,善困鬼。小道士岂能眼睁睁看着,柳清妍自蹈死地。 可,柳清妍似早料到他会出手,一个瞬闪,瞬间逃脱。 小道士反应极快,手往腰间一抹,几张灵符飞出。 可,柳清妍再一个瞬闪。 小道士哪会料到,柳清妍竟会不顾魂体受损,连用两次瞬闪。再要出手,已来不及。 看着柳清妍穿墙而入,已进府衙,小道士狠狠一跺脚,急急推开朱红大门。 “吱呀”一声响,大门大开。 府衙内,如死一般的静。而寂静之中,分明涌动着,刺骨的杀气。 小道士狂奔,在死一般寂静的府衙中狂奔,往柳清妍指的高楼那跑去。 可他速度再快,也终究慢了。 高楼下,空地前,柳清妍白衣飘飘,端立场中。 她抬首望楼,楼高处,王衙内坐在那,身前一案,案上一琴。 高楼上,王衙内痴痴地俯视着她。高楼下,她痴痴地仰望着王衙内。 王衙内手指一拔,琴音响起,依旧是,《凤求凰》 可在《凤求凰》的琴声里,有十二个道士已将柳清妍,团团围在正中! 柳清妍对这些道士视而不见,她伸出一根手指,遥遥一点。 她痴痴地说道:“你想看,便看吧。” “我也想知道,你是,要看着我活,还是,要看着我死!” 说完,她抬步。 小道士大叫道:“清妍,不要过去,回来,你回来啊!” 他想冲上去。可忽然之间,两人飞身跃来,拦在他身前。 小道士怒道:“滚开!” 他抽出长剑,一剑刺去。 这一剑,他刺得很快、很准,青城剑法,已深得其意。 可是没用! 这两个人,竟是两个江湖高手,还是两个擅长合击的江湖高手。左边一人持钩,勾住小道士长剑,右边一人一掌击来,掌门烈烈。 小道士逼不得已,后退。然后手往腰间一抹,一张灵符飞出。 灵符爆出一团火花。可这两人眉头都没动下,显然已得高人指点,知道符篆对活人无效。 这两人左右扑来,分身合击。任是小道士心急如焚,他也摆脱不得,自保都不能。 他只能看着,有十二张符篆飞来,正正打在柳清妍身上。 而柳清妍,一动不动。 她竟生生地,受了这一击! 看她生受了这一击,王衙内的琴音倏地一乱。 可他也是,一动不动! 符篆如雨,如雨纷落。然后是,法器也如雨,如雨砸落。 在这雨中,柳清妍依旧,不动! 小道士目眦尽裂,他嘶声叫道:“清妍,你躲啊,用瞬闪啊!你快还击啊,用鬼索啊啊!你是阴神,这些道士就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清妍,求求你,不要自寻死路。为了一个负心的男子,不值啊!” “清妍,请你醒醒,不要再执迷不悟,你醒醒!” 可柳清妍,只是痴痴地看着,看着楼上,她的王郎。 王衙内的琴音,已彻底凌乱了。 见柳清妍的魂体,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摇摇欲坠。见柳清妍不躲不闪不反击,只是看着自己。王衙门大哭,他嚎啕大哭,他撕心裂肺的大哭。 他疯狂地大哭着,他狂乱地弹着琴。可他也只是哭,只是弹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于是,柳清妍眼中所有的热切、所有的期盼,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湮灭! 她叹道:“原来,你是要看着我死啊!” “王郎,原来你也如此狠心,你竟也如此狠心!” “呵呵,柳清妍,你一生爱过两个男人。第一个男人,生生地骗你去死;第二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你便是姿容绝世又如何?你纵是才华无双又如何?你每一次付出的是全部的真心,可得到,只有彻底地背叛!” “既然如此,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活在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意思?” “去死吧,死了,便什么没了,便不会爱了,便不会痛了。” “那就,去死吧!” 柳清妍闭着眼,任凭自己的魂体,一点点地,变得淡薄! 在醒目的火光,在刺目的白光中,这个一心求死的女子,便如一缕,即将被吹散的,轻烟! 小道士看得大哭,可任他拼尽全力,依旧冲不过那两个江湖高手的拦截。情急之下,小道士叫道:“清妍,救我,你快救我!” 他叫得如此凄厉,柳清妍不由回身一看。正看到,小道士被一掌击中胸口,痛叫着往后飞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后,他低吼一声,竟是咬牙爬了起来,欲再冲过来。 可他冲不过来。一人持钩,砸在他肩上,砸得他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另一人双脚连环飞出,踢得他在空中翻了两个身,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小道士再也起不了身,可还是挣扎着,向自己看来,嘴里叫道:“清妍,不要死,躲啊,快躲啊!” 柳清妍滴下了两滴泪,她喃喃说道:“抱歉,张天一。” 然后,她转过身,闭上眼。竟是,不看不听。 小道士心中悲愤:“我去啊,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都不来救我。清妍,你好狠心,你真忍心!” 见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这女鬼竟还不魂飞魄散,那十二名道士急了,更怕了。当先一人大叫道:“用法阵!” 十二人立即散开,手各放在楼前空地中,立着的十二根法柱上,口里念念有词。 攻击暂停了,柳清妍自可轻轻离去。可她依旧站在原地,竟还是一动不动。 念咒声大响,十二根法柱各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交织成网,将柳清妍网在当中。 然后,十二根法柱再射出一道白光,却在柳清妍头顶聚集成一个光球。这光球白光大盛,竟至耀眼! 小道士立时浑身汗毛直竖,他嘶声叫道:“清妍,躲,快躲啊,你会死的,你真会死的!” 可柳清妍,还是不动! 光球落下,如一个小小的太阳,当头击来! 极度的恐惧,让柳清妍不由把头一偏。光球透胸而过。 这一瞬间,这绝世才女,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痛楚至极的,惨叫声! 惨叫声后,柳清妍跪在地上,魂体明灭不定,似乎下一刻,便会彻底崩裂。 可她却在笑。她笑着,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回首恨依依! 见她已至如此,竟还不反抗,小道士彻底心灰意冷:当一个人一心求死时,谁也无能为力! 可这时,柔儿却从鬼珠中飘了出来。 她凝目一看,惊叫道:“清妍姐姐!” 想都不想,柔儿便向法阵那扑去! 这一惊,直惊得小道士心胆欲裂,他嘶声叫道:“柔儿,回来,回来啊!” 柔儿一怔,便想回去。可,已经晚了! 那法网大张,竟将柔儿也网入其中! 小道士虎吼一声,拼了命地往法阵那冲去。可两个江湖高手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 咒语声大响。 两个光球,在空中一点点地形成! 小道士大哭,他疯狂叫道:“清妍,你醒醒,你救救柔儿啊。我求你了,你快出手,救救柔儿啊!” 感受着光球中蕴含的极致威胁,柔儿吓得抱住柳清妍,大哭:“清妍姐姐,柔儿好怕,柔儿不想死,姐姐!” 可如此,柳清妍还是一动不动! 小道士怒极、痛极、恨极,他用尽全力,厉声吼道:“柳清妍,我去你娘!你死可以,我死可以,可你别害死柔儿!” “柔儿若因你而死,柳清妍,我必用我的十生十世,诅咒你的十生十世!” “柳清妍,你救救柔儿啊。你醒醒啊!” 小道士的嘶吼,柔儿的大哭,终于让柳清妍如死水般的眼里,起了波动。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光球。 眼看着,那光球就要落下,柳清妍蓦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声尖叫,划破了天际,也撕裂了天际! 尖叫声中,柳清妍身上忽地黑气大盛。 然后黑气中,猛地飞出四根鬼索。四根法柱立时断裂,网住二女的法网,立时缺了一块。 此时,光球已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柳清妍猛地一推,将柔儿推出法网外。 一个光球落空,另一个光球,向她身上落去。 黑气大盛,小道士一时也看不清。这一瞬间,他只看到柔儿脱离了法网,可清妍嘞? 他急急看到,看到清妍也站在法网外。 是瞬闪,好一个瞬闪! 小道士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在救了柔儿的同时,柳清妍终于激起了心中求生的欲望。 见一击落空,一个道士吼道:“快,快,她已身受重伤,快灭了她!” 可不再一心求死的柳清妍,自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一声厉啸,柳清妍将心中无限的悲痛,无尽的凄苦,尽数化为了滔天的怒火。她身形如电,鬼索如蛇,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十二个道士已尽数躺在地上,痛苦*。便连制住小道士的两个江湖高手,左右肩也被洞穿,狼狈逃去! 高楼上的琴声,停止了。 王衙内呆呆地看着柳清妍。哪怕看不清他的脸,也能看出他眼里脸上,那无比的震惊! 柳清妍抬头,看向他。 她轻轻地问:“告诉我,你为何如此狠心?” 然后,她的身子缓缓飘起,向高楼上的他,飘去! 正文 417 你死,我再随你而去 柳清妍的身子缓缓飘起,飘到王衙内面前。 看着眼前的情郎,柳清妍凄然一笑。这一笑,便笑尽了人间的伤悲。 她轻轻地问:“告诉我,你为何要如此狠心?” 王衙内看着她,痴痴地说:“你杀了我吧,清妍。” 柳清妍暴怒,忽然身上黑气张扬,直欲遮天蔽地。四条鬼索如电射出,将王衙内猛地捆在空中。柳清妍厉声喝道:“告诉我,你为何要如此狠心?” 王衙内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痴痴地看着柳清妍,说道:“你杀了我吧,清妍。能死在你手中,对我来说,已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柳清妍叹道:“知道吗?今天晚上我本想披上嫁衣,嫁你为妻。” 她看着王衙内,脸上那原来几欲褪尽,再无痕迹的墨蝶,肉眼可尽地,更浓烈了,真切起来。于是,她原本清雅无双的脸,渐渐地变得恐怖、变得狰狞! 她叹道:“我托付全部真心,换来的却是彻底的背叛。被背叛了一次还不够,我还要被背叛两次。我问这天,我问这地,我柳清妍何错之有,我何错之有!” “知道吗?我心中的恨比天更高,比海更深。王郎,杀了你,我心中的恨,会稍稍平静!” “所以王郎,你,去死吧!” 王衙内看着柳清妍脸上的墨蝶,痛苦地闭上了眼:“清妍,请你,杀了我。” 柳清妍冷冷说道:“好,如你所愿!” 她厉啸一声,鬼索正要一振,将这负心人给撕成五片。 这时却急急跑来两人,大叫道:“且住,且住,放过我儿子。” 柳清妍看去,来的,却是王知府夫妻! 这对老人家二话不说,竟直接跪在地上,哭道:“娘子,我儿无错,求你放过他。求你了!” 王知府大哭,说道:“我儿回来后,是我们这两个老糊涂虫,将他带到宗祠,叫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誓再不与娘子来往。我儿执意不肯。我盛怒之下,动了家法,打了他二十大鞭。可他纵是被打得鲜血淋漓,也坚持不肯!” “我将他关在宗祠之中。他又绝食,滴米不进,滴水不沾。他身子本就虚弱,这样两天后,眼看着就要饿死。他娘亲终熬不住,就,就跪在他面前,苦苦求他。就算这样,他也只是跪在他娘亲面前,还是不从。” “我痛极、恨极、也绝望至极,在祖宗灵前,我痛哭了一场,然后,也,也跪在他面前。我说,我生平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今天,我跪我儿子。我跪请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为了一个女鬼,而断了我王家的香火,断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断了我父子的情义,断了我王家的希望!我儿,你若是有一个弟弟,为父也定会成全你心愿,让你娶那女鬼为妻。可你是王家的独子啊,你是独子啊!我儿,你怎能如此,你岂能如此!”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父母俱跪在自己面前,痛哭跪求,我儿终经受不住,他大哭道,我从了,我从了!说完就晕倒在地。” “娘子,我儿对你实在情意深重,只是在我等的这般逼迫之下,才无奈顺从啊!求娘子饶过我儿,娘子要杀,便杀了我们这两个老糊涂虫,万万不能杀我儿子啊!” “娘子,求你放过我儿,我王家的列祖列宗,感谢娘子的大恩,感谢娘子啊!” 柳清妍浑身剧颤,她泪如雨下,将王衙内缓缓放下,她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王衙内惨笑道:“当某答应父母的那一刻,某便已经是一个死人。能死在清妍的手中,便是某梦寐以求的事。清妍,若你怜我,若你恨我,若你还爱我,就请你,杀了我!” 王知府大哭:“痴儿啊,父母俱在,你怎能求死?这是世间的大不孝啊!” 王衙内摇头:“爹爹,你最怕的,不过是怕断了王家的香火。那我告诉爹爹。这数日间,我不分日夜,宠爱了府中的九名丫环。只要王家命中不该绝后,那这九名丫环中,定会有人怀上我的骨肉。这便是我身为人子,给王家作的最后招待!” 王知府大哭:“傻儿啊,爹爹最怕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爹爹最心疼的,是我儿啊!我儿,你是爹爹的骄傲,是爹爹全部的希望。爹爹在乎的,只是你,是你啊!” 王衙内淡淡说道:“爹爹,在你那般逼我时,你以前的麟儿,就已经死了,彻底地死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这具躯壳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想要看着他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然后,他再在爱人面前,自己死去。” 用一种吟诗般的语气,王衙内吟道:“死,就是这天地间最美好的事。只要一死,一切恩也消,一切怨也消,一切爱也消,一切恨也消。瞧瞧,死,它是多么的美好啊!若能死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中,那更是,人生的至幸啊!” 王知府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浑身筛子般抖个不停。他哭道:“儿啊,是爹爹错了,爹爹错了。爹爹答应你,爹爹什么都答应你。你就娶这娘子为妻,以正妻之礼娶她为妻。我王家广发喜帖,遍请宾客,用八抬花轿迎她过门。这样可好,可好?” “我儿,爹爹知道错了。只要我儿好起来,爹爹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要了,这样可好,可好?” 王衙内大笑:“哈哈,爹爹,晚了,一切都晚了,什么都晚了!” 他指着柳清妍,疯狂地笑道:“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还说什么!清妍她恨我了,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嫁给一个自己恨着的人吗?” 王知府哭道:“娘子,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老糊涂虫的错。求娘子嫁进我王家,让我儿重焕生机。娘子便是我王家的大恩人,我王家上下必以正妻之礼待娘子。老夫此言,可对天盟誓,绝不敢负!” 柳清妍摇了摇头,她叹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 她看着王衙内,问:“我若死了,你真的会随我而去吗?” 王衙内指着桌上的一杯酒:“当然,那杯酒中可是最上等的鹤顶红。喝下后,最多片刻,某就能随你而去。” 王知府连滚带爬地拿起那杯酒,倒在地上,将酒杯狠狠砸碎,他哭道:“是老夫错了。我儿,爹爹都依你,只求我儿不要死。” 柳清妍仰天长叹,她叹道:“你即愿随我而死,我便不杀你。你好好地活着吧,好好地做你的衙内。” 王衙内哭道:“清妍,你真要离我而去?” 柳清妍叹道:“我心已如死灰,永生永世,再不会谈情爱之事。” “你我相见,本就是大错。若是及时醒悟,还可亡羊补牢。只可惜,你我一错再错,终至于此!” “事已至此,你我缘份已尽!” “永别了,王公子!” 王衙内大哭:“清妍,求你别离开我。生,我要和你活在一起。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哭着,猛地向柳清妍扑来,想要抱住这至爱的佳人。 可柳清妍身子一飘,已飘到了木栏上。 站在栏杆上,柳清妍深深地看了王衙内一眼,叹道:“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终不过是,回首恨依依!” 然后,她衣袂飘飘,随风而去。 月光下,她这一飘,恍恍然若仙。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凄苦,却连明月都不忍相看! 看着柳清妍在自己面前飘飘离去,王衙内一声痛叫,他大叫:“清妍,我随你而去。” 然后,他跳上桌子,就要跃过栏杆,就要跳下高楼,就要以死,追随柳清妍。 可他的右脚,被王知府死死地抱在怀中。王知府大哭:“我儿不要,你若求死,你爹爹便随你去死。” 他娘亲急急抱住他左脚,哭道:“儿啊,你若是要死,你娘亲也随你去死。我们一家三口,再在阴间团聚!” 王衙内痛哭,他哭道:“便是想死,也不得自由!人生苦也,苦也!” “人生何其苦也啊!” 看着这一幕,柳清妍一声长叹,终于回头,迅速离去。 再不曾回首! “清妍!”小道士叫着,急急追去。 转了一个弯,小道士却见柳清妍正站在一间屋顶上,呆呆地望着头顶的一轮圆月。 然后,圆月下,屋顶上,柳清妍起舞! 这是小道士第一次,看到柳清妍跳舞! 她在屋顶上腾挪,舞姿轻盈,灵动,曼妙。 那感觉,感觉就像是,她在渴望头顶的那轮圆月,她在追逐那轮圆月,她想将那轮圆月,轻轻地拥入怀中! 边舞,她边漫声吟道: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深夜,圆月下,屋顶上,有绝世佳人,在歌舞。 恍若九天仙子,美得摄人心魄;也悲伤的,惊心动魄! 舞到最激烈处,柳清妍忽地高高一跃,向着头顶的圆月,跃去。 那一瞬间,小道士真以为,她会将那轮圆月,轻轻地拥入怀中。 可跃到最高处,柳清妍的身子,忽地轻轻飘下。 就像是一片凄婉的雪,她从空中,轻轻地飘下。 小道士急急迎上,想接住这,心碎了的、神碎了的的佳人。 眼看便要接着了,柳清妍却身化轻烟,钻进了,他腰间的鬼珠之中。 放下了双手,小道士一时茫然。看了看这街道,四周一片死寂。天地间,月光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一时,小道士恍然若梦! 摸着腰间的鬼珠,小道士叹道:清妍,你的梦,醒了! 正文 418 无声无息的夺命杀 第二日。 黄昏。 小道士策马往青城山赶去。 昨日的悲伤依旧萦绕在心头,小道士的心情自然不会好,于是连大黄马跑起来,都有气无力。 进了官道,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骑从后面赶了过来。小道士回头一看,马上骑士头戴遮阳笠,一身劲装,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 青城山附近,江湖人士,还手持长剑,这人莫不是青城剑派的吧?身为青城剑派的大姑爷,小道士不由地多看了那人几眼。 见脸生的很,小道士便收回了目光。可眼角的余光中,他却惊见,忽然一剑,无声无息地,朝他刺来。 这一剑,极快、极准! 好在小道士向来反应神速,想都不用想,他的身子便是竭力一避。一阵剧痛,这一剑已深入他左胸,却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心脏要害! 好个穿心一剑! 不见那人如何动作,那剑便无声无息地从小道士左胸拔出,再直刺咽喉。小道士吭都不吭一声,用力一夹马腹,大黄马神骏,猛一加速,又堪堪避过割喉一剑。 生死关头,小道士再不敢怜惜马力,策马狂奔。那人马慢,追了几下后见追之不及,手往怀中一掏,一枚飞蝗石呼啸而来。 小道士持剑在手,一剑刺去,正中飞蝗石,只觉手中大震,长剑差点脱手而出,心中不禁骇然。却见那人一声轻叱,猛一勒马,马人立而起时,三枚飞蝗石飞出。 小道士咬紧牙关,刷刷两剑,劈落两枚,第三枚终躲不过去,正中后背。 便如一个大锤砸来,小道士痛叫一声,口一张,一口鲜血吐出。一时前胸后背都剧痛,眼前一黑,差一点点就摔落下马。 用尽全部的毅力,小道士死死地抓住马缰。待跑了一程缓过气来后,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往左胸伤口处一贴。 这符是止血灵符。这半年多来,小道士苦练张天师所授的符篆之术,终于成功画出一张止血灵符。 灵符一贴,伤口处便是一阵滚烫,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原来汹涌流出的鲜血,已是止住。 再用一张宁神灵符,贴在额头,小道士强行抵挡住一阵阵强烈的晕眩,往青城山冲去。此时,他半身已全是鲜血,路上行人见了,无不惊叫。 还没到青城县,小道士便听见耳边一声惊叫“大姑爷”,他勉强一看,见是数名青城弟子。当下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滚下马来。 当醒来时,小道士已躺在床上。 身旁,许若雪端坐床旁,一身劲装,手持血海剑,浑身上下杀气凛然。 小道士看了不由一怔。自生下皮儿后,许若雪就化身为一个慈母,从前的绝世女侠似已消失不见。可这一刻,血海飘香,再次归来! 见他醒来,许若雪柔声问道:“夫君可好?” 小道士笑道:“当时死不了,现在自然好。” 许若雪恨声说道:“若非夫君手上有止血灵符,这般狠的一剑,便是流血,也能让夫君血尽而死!” 小道士叹道:“是啊,我福大命大,再捡回来一条命。” 许若雪眉尖一挑,杀气腾腾地说道:“那人好胆,真够好胆,在我青城剑派的地盘上,竟敢杀我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是在打我剑派的脸啊!” “夫君你且说说,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小道士便将那人的样貌细细说了下,末了,他苦笑:“这天大地大的,到哪去找此人?若雪,算了吧,没必要为了我的事而兴师动众。” 许若雪冷声说道:“川蜀武林,我青城剑派独大!青城山附近,便是我剑派的地盘。在我的地盘上,我许若雪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能知道什么!” “夫君难得外出一次,还每次都骑着快马,这样都能被人盯上。这说明那刺客绝非孤身一人,暗中必有人相助,也必在我家左近盯了许久。这样一来,他必会留下痕迹。若是他一剑杀了夫君,立即快马逃离,从此亡命天涯,我还真拿他没办法。现在嘛!” “夫君,三日之内,我必会为你献上那人人头!” 不过第二日晚,许若雪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那刺客。将人头一现后,许若雪毫不停留,转身便走。 直到第十日,许若雪才回来。当她再次现身时,便是仔细地清洗过,她身上浓浓的血腥味,也挥之不去。 小道士叹道:“夫人,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许若雪说道:“不多,六十几人吧。” 小道士惊叫:“什么!” 许若雪答道:“也没什么。成都府路,敢摸青城剑派这头老虎屁股的,也只有青龙帮。那刺客此次正是通过狂龙帮的关系,才请动青龙帮成都分舵出面,为这次刺杀提供方便。” “论帮派实力,青龙帮与我剑派相比不值一提。不过青龙帮的帮主手段高明,暗地里不知舔了多少官员的屁股,为他们做了多少肮脏事,所以我青城剑派再是对青龙帮看不顺眼,也不好动他。” “可这次不同,成都府张知府得知夫君被人刺杀后,当场大发雷霆之怒,不止快马全府,缉拿刺客。还当众声明,不论何人包庇刺客,必与之同罪论处。张知府一发话,成都府路还没哪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于是我青城剑派趁机剿灭了青龙帮成都分舵,将里面的人斩尽杀绝,也算是出了口这几年的恶气。” 小道士皱眉:“狂龙帮?上次在江南,也是此帮出面劫杀我。这么说来,狂龙帮想来是那幕后之人,养在江湖上的一条猛虎。” 许若雪点头:“必是如此!狂龙帮远在江南,与青城山相隔千里。我剑派不好就这般大举杀过去,那是江湖大忌。不过狂龙帮既然做人走狗,哼,我许若雪岂能饶过他,定要将这头猛虎,变成一只死猫!“ 听着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小道士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他终究已不再是那个刚下山时,只胸怀一颗仁慈之心的傻道士。 握住小道士的手,许若雪正色说道:“夫君,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小道士叹道:“是,是我错了。” “在建康城时,我已得到了有关幕后之人的线索。当时便想前去吉州一探究竟,可若雪你即将生子,我不得不先回来一趟。回来前也是计划着,等若雪你身子恢复后,由你随我前去吉州。那幕后之人手下有一帮江湖势力,我孤身前往,那是自寻死路。” “只是这几个月呆下来,有娇妻在侧,有幼子在怀,我却是渐渐地淡了这份心思。却没想到,那幕后之人无一时、无一刻不想除掉我,我这才一松懈,他那边的刺杀就立即到来。” “若雪,不将这事彻底解决,你我一家人,终生不得安宁啊!” 许若雪眉尖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她说:“夫君,我身子早已恢复。” “这血海剑即已见了血,便不会轻易归鞘。这世上敢威胁你我的人,只有一个字,死!” “哼,不过是杀人而已,当杀到所有人一听到你的名字,就会浑身颤栗时。这天下间敢惹你的人,自然就没了。” 小道士长叹一声,轻轻握住了许若雪的手:“夫人,该杀之人当然得杀。可不该杀之人,还是不可杀。别的不说,总得为我家的皮儿,积积功德啊!” 许若雪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夫君,我听你的。” 再过几日,当伤势痊愈时,小道士前去成都府,向张知府道谢。 张知府很是热情地关切了他一番,临别前,却悄悄地说道:“敢教仙长得知。青龙帮最大的靠山其实不在地方,而是在朝堂。那人便是,当今刑部侍郎左梦德。青龙帮曾为左侍郎送上美女一名,极娇极媚,极得左侍郎宠爱。” “仗着这层关系,青龙帮这几年来肆无忌惮,几已控制整个沧州府。便连成都府路好些官员,也因青龙帮手中握有他们的把柄,而不得不低声下气,任其驱策。就是某,虽然早已想除去这个祸患,但因顾虑左侍郎,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仙长即深得圣心,若能将青龙帮在朝堂中的倚仗拿去,某定会与同僚联手,将成都府路的这颗毒瘤,彻底挖去!” 小道士淡淡一笑:“好,此事交给贫道便是!” 庭院中。 小道士闭目,凝神呼唤道:“清妍,今晚月色大好,不知能否有此荣幸,请你喝酒。” 话音刚落,他脑海中就响起一个声音:“好!” 小道士愕然。 直到柳清妍从鬼珠中飘出,皱眉问“酒嘞”,小道士这才醒悟过来,屁颠屁颠地去拿酒。 柳清妍是鬼身,自不能饮酒。可只是闻着酒气,这绝色佳人的脸上,便飞起了淡淡的两朵红云。 敬了杯酒,小道士问:“清妍,你还好吧?” 柳清妍答道:“既然当时没死,以后自然再不会一心求死。” “那你的伤嘞?” “不曾伤到根本,一两个月后便会恢复如初。” “那清妍……” “张天一,可以只陪我喝酒,不说话吗?”柳清妍忽然打断他。 “好,清妍,我敬你!” 酒过三巡,柳清妍说道:“张天一,那一晚我实是迷了心窍。心中除了一死之外,再无它念。所以不曾去救你,抱歉。” 小道士大手一挥:“你我是一家人嘛,道什么歉。我自是明白你的心情。” “嗯,谢谢你,张天一。” 正文 419 这丢人丢大发了 一大早,看着许若雪在逗孩子,小道士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 只是,还没待他开口,血海剑便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小道士笑眯眯地将剑拿开,笑眯眯地问:“夫人这是做什么?” 许若雪瞪了他一眼:“每次你这副表情时,必然是要做坏事。说,这次又是什么?” 小道士赞道:“真真是,知夫莫若妻!” 许若雪冷哼一声:“少灌迷魂汤,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你说什么,我一概不许。” 小道士急急说道:“夫人,为夫想去重庆府一趟。” “好!” 小道士急急解释道:“夫人,你看,吉州远离川蜀,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啊!夫人,你答应啦。” 许若雪淡淡说道:“夫君的意思是,为妻不该答应?” 小道士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该,当然该,夫人真是通情达理啊!” 许若雪叹道:“我既然不敢将柔静县主视为妾,那你远行之前去一趟她家,自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你需早去早回,耽搁的太久,哼,小心我生气。” 小道士大喜:“那当然,我必去去就回。” 于是晚上,当柔儿现身时,发现自己正处身于荒郊之中。 “啊,道士哥哥,我们现在在哪?还有,怎么就道士哥哥一个人?”柔儿奇道。 小道士笑道:“因为啊,我们现在去的是重庆。” “道士哥哥,去重庆做什么?啊,”柔儿惊呼:“是,是去奴奴家吗?” “是啊!柔儿。这次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川蜀,我自然得去你家一趟。” “道士哥哥,你真好。”柔儿投身在小道士怀中。 小道士前后看了看,见四周寂寂,于是银心大动:“宝贝柔儿,道士哥哥这么好,柔儿要怎么报答嘞?” 柔儿羞涩了:“不要,道士哥哥好坏。才不要嘞,坚决不要,一定不要,必须必须地不要。” …… 情最浓时,小道士隐约似听到,柳清妍在叫自己。 …… 鬼珠中,一阵轻烟飘出,柳清妍现身。 “真是的,叫他也不应,也不知这家伙在忙什么?”柳清妍秀眉轻蹙。 然后她身子猛地一僵,她知道了,这家伙在忙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虽然小道士和柔儿只是依偎在一起,身上衣物都完好。可小道士那通红的脸,那急促的喘息,还有,还有下面那个,都在清楚分明地告诉柳清妍,这家伙和柔儿在做什么? 一股极致的羞恼袭上心头,为了防止看到不该看到的事,只要小道士和柔儿呆在一起,每次出来前,柳清妍都会问上一句。可这次只是一个不小心,这不该看到的事,还是看到了。 柳清妍本想躲回鬼珠中去。可莫名其妙地,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从她脑海中窜出:反正,反正那家伙也不知道自己在偷看,那自己,自己就偷偷地看一下。只一下。 这一下,却是许久。 看着那家伙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四处摸索着;看着那家伙的嘴里,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看着那混蛋的身子,如蛇一般地扭曲不停;看着那混蛋的下身在…… 柳清妍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了一个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和那个人情正深时,在某个夜里,做得一个梦。 那个梦,其实很隐约、很模糊、很不知所谓。只是,梦里的那种让她心跳、让她羞涩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梦。 这一刻,那个梦却无比清晰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并且,曾经的隐约、模糊、不知所谓,也渐渐的与眼前的这一幕幕重叠,于是变得清晰、变得分明。而曾经唯一清晰的那个男人的脸,却渐渐地变得模糊。最后竟化成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脸! 而梦中曾经让她心跳、让她羞涩的感觉,在这一刻,百倍千倍地,袭上心头。不知不觉中,柳清妍的身子,开始发热、开始发烫、开始发软。不知不觉中,柳清妍张开了檀口…… 柳清妍浑身一震,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急急闭上眼,一时羞涩欲死! 生平第一次,她动了情,却是,却是因为这个混蛋! 她从来都是一个冰清玉洁,便连一丝遐思都不敢有的大家闺秀。可这一次,她竟被这个混蛋害得至此! 柳清妍又羞又气,身上鬼索窜出,就要狠狠地打去。可鬼索飞到一半,便软了下来。 柳清妍再经受不住,脸经耳赤地躲回鬼珠中。 而小道士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柳清妍钻回鬼珠后不久,来了两个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和女孩蹲在小道士身边。 女孩叫道:“不好,告诉娘亲去,这位哥哥定是病了。瞧他脸烧得厉害,嘴里还在说着胡话。” 男孩说道:“不对,好像不是生病了。这模样,跟我爹爹压在我娘亲身上时一样。” 女孩指着一处:“这个东西是什么,好可怕好可怕!” 男孩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有。不过,我的好小小,这个哥哥的好大大。” 女孩伸出手,碰了一下:“真真好奇怪哦,隔着衣物都觉得好大、好烫,还在一跳一跳嘞!” 男孩担忧地说道:“怎么会这么大?糟了,这个哥哥真是病了。不行,赶紧去叫大人。” …… 云消雨散。 小道士心满意足地*了一声:和若雪这样,已是人间至美。可和柔儿这样,这人间,却再无可能有这样的美味! 若非道爷我道心了得,守得住本心,那便是日日这样,时时这样,便是死在柔儿身上,也是甘之若饴啊! 小道士正想好好夸赞柔儿一下,可谁知一恍惚间,竟已从那个神秘的空间中退出。 我去,这小妮子,这次怎地这般生猛,也不说一下。小道士心中嘀咕。 然后,他睁开眼。 他的眼,蓦地睁到最大! 为什么,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圈,密密麻麻、老老小小的人头? 为什么,这些人死死地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极是奇怪,极是银荡? 天啊,地啊,神啊,佛啊,魔啊,妖啊,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小道士赶紧闭上眼。 于是,他听到了一阵大笑声。一阵嘈杂至极、刺耳至极的大笑声! 一个声音笑道:“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也能表演这个。这能耐,老夫佩服啊!” 一个声音说道:“精彩,忒精彩了。这声音、这表情、这动作,销魂,忒销魂了。我去,明明是个男人,却把老子看得都硬了。” 一个声音接道:“啧啧,真男人啊!我等来的时候,已不知他做了多久。我等在这看着,他还做了一柱香之久。啧啧,真是男人中的极品,极品中的男人啊!” 一个声音叫道:“是极,是极,这么大,这么久,某要是有这本事,哎,我家的母老虎,妥妥地会变成小花猫。” 一个声音奇道:“咦,王老三嘞,他刚不是看得最用心吗?” 一个声音答道:“王老三看得受不了了,去找他婆娘去了。” 哈哈,众人立时又一阵狂笑!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小道士捂住耳朵,嘶声叫道:“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小哥,我等知道你在做梦,男人嘛,我懂得。只是小哥这梦,必是天下第一奇梦。看看,这湿得一大片。” 那个苍老的声音叹道:“年轻真好啊!老夫若是做了这个梦,怕是直接就躺上了棺材板。哪像这小哥,依旧中气十足。别说再来一次,再来三次都无妨!” 我去啊,这竟不是梦,这竟是真的? 小道士哭了,真的哭了。他捂着脸哽咽道:“各位,求求你们行个好,散了去,好不?” “哈哈。”一群人大笑着,这才缓缓散去。 等脚步声远了,小道士才放下双手,一时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滚烫滚烫的,烫得一个生鸡蛋放上去,都能烤成熟鸡蛋。 “死了死了,这一辈子的脸就这一下,全都丢光了!” “呜呜,道爷我还有脸吗?” 从地上爬起,小道士踉踉跄跄地往大黄马那边跑去。 还未靠近,树下忽地闪出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着小道士,双眼真的在发光。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厚嘴唇,嘶哑着声音说道:“小哥要泄火,何苦一个人来着?姐姐,姐姐我愿陪你,姐姐我现在这就陪你。” 看着这张麻花饼子似的大脸,小道士只觉得心中一阵反胃,几欲呕吐。他躲过那只抓来的肥手,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树下,哆嗦着解开了大黄马,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黑夜跑马,自然很是危险。可,小道士还在乎这个吗? 跑了一阵后,小道士勒住马,仰天一声长叹:这丢人么的,丢到姥姥家去了。 野外有些事情,真真的,做不得啊! 正文 420 娶位夫人,两个妻子 重庆府。 小道士看着眼前的“李国公府”。这儿他却是来过的,正是原来重庆府步军副都指挥使田庆的府第。 走近朱红大门,守门的家丁看了他一眼,鼻孔朝天:“哪来的野道士,在我国公府门前徘徊什么?” 啊!我去,小道士怒了,自己家都不能进? 他正想呵斥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府中忽地窜出一人,老大的耳刮子就打过去:“瞎了你的狗眼,姑爷都不认识,滚!” 小道士定晴一看,却是三管事。 三管事点头哈腰地说道:“姑爷回家啦,国公爷前两日还念叨姑爷嘞。请,请。” 三管事领路,引入内宅。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正在下棋。小道士急急向前拜见:“小婿叩见泰山大人、岳母娘!” 国公爷大喜,将他扶起:“这一别多日,贤婿风采如昔啊!” 小道士笑道:“泰山大人却比上次相见,要精神了许多。” 国公夫人在一旁说道:“他岂止是精神好了许多,精力更是好了许多。前几天都还在我房中调戏春梅,啧啧,真真是宝刀未老啊!” 李国公苦笑道:“夫人,我不过是口花花了几句,最多就是再摸了摸小手。夫人都已经把我身边的小丫环,全给换成了老婆子,怎地还不依不饶,没得让女婿看了笑话。” 国公夫人便放过了他,笑道:“贤婿这次来了,可得好好住些时日。” 小道士应道:“是。小婿听从吩咐。” 他问道:“这府第,不是以前的田府吗?” 国公夫人抿嘴一笑:“正是!当日圣旨一到,成都府上下官员都傻了眼。那几个负责抄家的混蛋,更是浑身冷汗直冒。” “那些抄去的东西,别的好说,不过是费些周折罢了。那三十七锭金元宝,却是让府衙大大地出了一次血。直折腾了一个多月,整得鸡飞狗跳的,才凑了整齐。” “这些都不是紧要的,我可是请国公爷,在府衙坐了七天,逼着官府还我女儿。堂堂大宋的县主,竟在官府的手中弄丢了,生死不知,这个责任谁敢承担?那群狗官逼极了,就联合起来,罗织了无数罪名,将那田副都指挥使给罢了官、抄了家、下了狱,只待秋后问斩。田家辛苦了十几年,才营造出的这片新宅,便做了新的国公府。” 小道士拍掌笑道:“正该如此,哼,那帮狗官在国公府落难时,一个个争着抢着落井下石。这下,让他们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砸断了最好。” 国公爷捻须微笑,状极得意。 小道士问:“我夫人现在可好?” 国公夫人微微一笑,笑中几许狡黠:“我的宝贝女儿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怎地还问我好不好。” 小道士苦笑:“小婿说得,自然是柔儿的肉身。” 国公爷点头:“有我们这做父母的照顾着,当然大好,贤婿且放一万个心。”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可得多谢谢扶柳村的李老啊!” 国公夫人似笑非笑地说道:“说起扶柳村,我看啊,最该谢的,却是那李三娘。” “我女儿那些时日,都是李三娘亲自照看着。那是事无巨细,细心至极。她有这份好心,说起来还得*贤婿的福,是不?” 小道士立时额头有汗,隐隐冒出,他讪笑道:“李三娘确实好心,也确实细心。” 国公夫人接口说道:“也确实多情!她话里话外的,老是在打探贤婿的消息,对贤婿可真真关心的紧啊!” 小道士苦笑:“小婿救了她全家上下,她是很感恩的。” 国公夫人淡淡说道:“说感恩也好,说多情也好,这些都已不重要了。” “好教贤婿得知,我们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李家大婚,这李三娘依约嫁进了谢家。” 说到这,她轻轻一叹:“李三娘分明不愿嫁,搂着我女儿,哭得一个死去活来。可婚约已定,便是再不想嫁,便是明知前面是火坑,她也只能闭着眼睛往里跳。” “可惜了啊,这么一个美丽善良的好娘子!” 小道士听了,只觉得心一疼,脑中不由地想起了那个暗夜里,那双娇喘着,张开的红唇!还有离别时的,那一曲《思良人》! 国公夫人一直在盯着他看,见状怒道:“你却是能讨女人欢心。李三娘倒也罢了,勉强还算是清白。那个许若雪,呵呵,是谁说,许若雪才是夫人,我的宝贝女儿只是你的妾?” 说到这,国公夫人声色俱厉,便是李国公,也怒目相对。 小道士额头的冷汗终于冒了出来,他苦笑道:“这个其中缘由复杂,小婿当时也是身不由己。但小婿以性命担保,柔儿是我的结发妻子。她堂堂的柔静县主,也无人敢将她视作妾室。” 李国公和国公夫人沉默了。李国公叹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国公府前次大难,你跑前跑后帮了大忙,当时在京城,某便要跟你翻脸。” 国公夫人冷冷说道:“前次柔儿说,她的魂体已再回不了肉身。现在她的肉身整日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模样倒是与死了无异。” “哼,若非柔儿现在情况如此特殊,你和那许若雪的事,我国公府必得好好跟你计较计较。少不得,还要告上一次御状!” 小道士擦去额头的冷汗,苦笑道:“柔儿一切大好,谁都不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晚点,泰山大人和岳母娘自可亲自问她。”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只要我女儿好,有些事,我们也不想知道。但是张天一,你切得记住,若是你敢让柔儿受半点委屈,那就别怪我国公府不给你情面!” 小道士拜伏于地,恭敬应道:“是,小婿知道了。” 国公夫人一拂袖:“下去看柔儿吧!哼,看你就生气。” 小道士恭敬后退。 出得门来,小道士才发现自己已是汗流浃背。 小道士苦笑:柔儿啊柔儿,我一直为你感到遗憾。现在看来,哎,你果然还是做生魂好啊! 在丫环的带领下,小道士去往柔儿新的闺楼。 路上却遇着一人,穿着粗布衣服,大着肚子,手里端着木盆,盆中放些湿衣。 这人,却是秋萩! 秋萩见有人来,急急低头,让到路边。可那人却在她身边停下,她抬头一看,浑身大震,“砰”的一声,手中的木盆掉在地上。 秋萩叫道“姑爷”,这一声叫出,已是声音哽咽。 小道士看着她,神色也是复杂。秋萩原本是府中最漂亮的丫环之一,是柔儿身边的贴身侍女。本应有一份好前景,现在看来,过得却不怎么如意。 小道士叹道:“夫人将你许配给了人?” 秋萩低声应道:“是!是前院的马夫老张头。” 小道士皱眉:“马夫?” 秋萩急急说道:“那次,那次奴婢犯了大错,按规矩,便是发卖到青楼也是应该的。是夫人心善,才没那般重罚。” “老张头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可他对奴婢是全心全意地好。奴婢日子虽过的苦了点,但还算是好的。” 小道士看了看她那双粗糙的手:“回头我跟大管家说下,调你进内院,安排一些好差事给你。” 秋萩哭道:“奴婢多谢姑爷!” 小道士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待走得远了,回身看时,秋萩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道士心中一叹:很多时候,关键时刻的一个选择,错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来到新的“听雨轩”,春苇迎出,一见到小道士,大喜,急急行礼:“姑爷!” 小道士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娘子在哪?” 春苇引入卧室,一指。 小道士一看,另一个柔儿正安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 但看她肤色红润,呼吸舒缓。分明是一副睡得正香,只待过数个时辰便会娇吟一声,伸个懒腰后就此醒来的模样。 小道士赞道:“夫人夸你做事细心周到,果真如此。春苇,辛苦你了。” 春苇抿嘴一笑:“姑爷何需说谢,伺候娘子本就是春苇的分内之事。更不用说,娘子可乖了嘞,就只是睡觉,不停地睡觉。” 小道士取出一锭金元宝,笑道:“也是麻烦你了。这是我赏你的,以后,也请你多多费心。” 春苇大惊:“这岂敢?” 小道士说道:“这是我赏你的,谁也无话可说。春苇,我极少呆在国公府中,自不能将你收入房中,以免误了你终生。我会跟国公夫人说下,就这一两年放你出府,嫁个好人家。到时你身上多些钱财,总是好的。” 春苇感动的流泪,哽咽道:“姑爷真真好心,春苇谢谢姑爷。” 脱了鞋,小道士上了床,将柔儿搂入怀中。闻着这睡美人身上那淡淡的,却熏人欲醉的体香,小道士笑道:“感觉真的好生奇妙!我明明只娶了一个柔儿,却感觉像是有了两位妻子。” “一位妻子和我终日形影不离,另一位妻子却总是乖乖地躺在床上,等着她的夫君。” “天下世事之奇,莫过于此啊!” 天近黄昏,柔儿从鬼珠中飘了出来。 一出来,她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大房间中。而那张大床上,自己的夫君怀里正抱着一个绝色的小美儿,看着她,邪邪地一笑,然后噙住了那美人的红唇。 柔儿嘤咛了一声,媚眼如丝地嗔道:“坏道士哥哥!” 正文 421 女武神重出江湖 “道士哥哥,奴奴要去娘亲那了,道士哥哥可不许对奴奴做坏事。”柔儿一再叮嘱道。 小道士奇道:“宝贝柔儿都去岳母娘那了,道士哥哥还怎么对宝贝柔儿做坏事?” 柔儿不依道:“坏道士哥哥,你明明知道奴奴的意思。” 她指着自己说:“这个奴奴,去她娘亲那。” 她再指着床上的另一个“自己”:“你不许,对那个奴奴做坏事。” 然后她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不然,奴奴会很生气,两个奴奴都会很生气。” 小道士笑道:“好啦好啦,知道啦,快点去,岳母娘都派人来催了。” 看着柔儿犹犹豫豫地飘身离去,小道士邪邪一笑:“宝贝柔儿,道士哥哥有时可是很不听话的哦!” …… 在那个奇异的空间里,国公夫人含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咦,怎么了,柔儿,继续说啊。” 柔儿勉强一笑:“嗯,嗯,柔儿想一想。” “你在想什么?怎么脸红了。” “柔儿,柔儿没想什么?” “咦,你身子怎么微微发抖?你气息怎地这么不稳?我的乖乖,莫不成,你病了?” “没,柔儿没生病,柔儿……”柔儿再忍不住,身子猛地一颤,从口中逸出一丝*。 国公夫人终于明白过来,脸大红,嗔道:“你这孩儿,当着娘亲的面,都在想些什么?” 柔儿哭了:“不是的,娘亲,是,是,是道士哥哥在对奴奴做坏事。” 国公夫人眼一瞪“他都不在……”,话说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大羞:“好个无耻的家伙!” 柔儿哭道:“娘亲,柔儿受不了了,柔儿……” 话音未落,国公夫人眼前一花,那个奇异的空间立时崩塌,她醒了过来。 李国公奇道:“咦,你母女久别重逢,不是说聊一晚上的吗?怎么这么快?” 国公夫人嗔道:“还不是因为某个无耻的家伙。” 然后她腻声叫道:“夫君,你,你疼疼奴家。” …… 柔儿勉强飞了回去,穿墙而入时,她本想发出一声怒斥,一张嘴,发出的却是一声*。 小道士从柔儿的胸前抬起头来,银笑道:“宝贝,你可比道士哥哥想象中的,来得迟哦!” 柔儿又羞又气,嗔道:“坏道士哥哥,不许碰奴奴。” 小道士奇道:“我碰了你吗?才没嘞,我碰的是,这个柔儿。” 说着,他银银一笑:“柔儿,精彩的,可在后头。请你,慢慢欣赏!” …… 柔儿哭了:“求求你了,道士哥哥,奴奴受不了了,求你给奴奴吧。” 小道士喘气如牛,一双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在床上*着的柔儿。而他的身子,却深深地侵入着,身下一动不动的柔儿。 他嘶声叫道:“快,柔儿,使出神交术。道士哥哥要同时宠爱,我的两个宝贝柔儿。” …… 云消雨散。 小道士心满意足至极。 他只以为,和柔儿神交,便已是人间不应有的至美。可没想到,今夜他竟品到了,这人间绝不该有的至美。 柔儿却大哭,她哭道:“好过分,道士哥哥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啊!” 小道士柔声安慰:“两个柔儿不都是我的宝贝柔儿,不都是道士哥哥的小娇妻吗?” 柔儿嘟着嘴:“可是奴奴觉得,这样好奇怪好奇怪的。” 小道士笑道:“可是绝顶刺激,是不?” 柔儿举起了小拳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道士呵呵一笑,笑得很贱很贱! …… 小道士在国公府过了十天神仙日子,不得不离去。 因为国公爷赶人了! 不赶人不行啊!虽然自家的女儿已与他拜堂成亲,也已洞房花烛,他想做什么,这做父母的也管不着。 可这样子,也实在是,太,太荒银了吧!真真是,不能忍啊! 数日后,小道士快马回到青城。 一见到许若雪,小道士便想来个拥抱,却不料许若雪直接一脚,将他勾倒在地。 血海剑抵着小道士的额头,许若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行啊,这才离去大半个月,就消瘦成这样!” “死道士,你是有多拼命!” 小道士叫屈:“若雪啊,夫君我不过是想念家中的妻儿,连夜赶路,不曾好好休息过。” 许若雪冷冷说道:“信你才见了鬼,休息三天,三天后出发。” 三天后。 青城张府,正门大开。 小道士和许若雪策马,缓缓出府。 身后,传出皮儿撕心裂肺的大哭声。 许若雪坐在马上,不停地抹着泪,哭得话都说不出。 小道士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滚,他强行忍住,安慰道:“夫人,以后我们再多多陪陪孩儿。” 许若雪哭道:“这一去说不定便要几年。到那时,到那时,我的孩儿怕是认不得他的娘亲。” 小道士勉强一笑:“哪可能!我们拍马直冲狼巢,斩了头狼,速速再回便是。” 许若雪一听,身上杀气腾发,她一声清叱,如鸟向飞起。人在空中,雪海剑便散出一片片,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剑光。 正是,云淡风轻。 许若雪收剑归鞘,冷声说道:“敢惹我,看我不断了你的大头,还得割了你的小头!” 三个多月后,吉州城里。 许若雪叹了一口气:“夫君啊,我们来此到底是做什么?” 小道士苦笑:“我哪知道这里会有什么。但谢三爷即如此说,其中必有深意。吉州城中,定能找到有关于幕后之人的线索。” 许若雪皱眉:“吉州城说大不大,可说小,好歹也是一座城池。就凭吉州这两个字,这怎么找?怕是等到我的皮儿娶妻生子了,我们还在此一无所获。” 柳清妍也说道:“白日里你四处打探消息,晚上我全城乱转。这都转了好几天了,什么有用的都没发现。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小道士愁道:“是啊,这打听到的,要么就是张家媳妇偷汉子,要么就是王家公子勾搭上了嫂子。不行,我得好好想想办法,必得好好想想。” 想了好久,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那幕后之人有何特别?一是,道术精深。二是,极精风水。对,就从这两方面着手。 可十来天后,小道士一行人依旧一无所获。 传说中道术精深的道士,小道士一一去见了,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 传说中精通风水的奇人,小道士一一试探了,也就是满嘴胡说之徒。 这样大半个月后,小道士终于确定,这吉州城,真就是一座毫无特别,普普通通的城池。 于是,小道士悲剧了。 好在从一个“风水大师”口中,小道士总算打探到一个有用的消息:五大风水世家,胡、谢、刘、赵、张五家中,胡家,便在离此不远的洪州。 于是,小道士便决定前往洪州一行。 进了洪州城门。小道士和许若雪找了间茶摊坐下。 叫了三张芝麻饼,一块牛肉干,一壶香煞人茶,小道士端起茶杯,闻了闻那茶香,眯着眼,就要一品香茶时,忽然眼前一黑。 一人啊啊大叫着,飞了过来,正正砸在桌上。于是芝麻饼飞了,牛肉干掉了,香煞人茶倒在身上了。 小道士烫得啊啊惨叫,他怒极,吼道:“夫人!” 正在喂马料的许若雪哪会想到,不过一转身,自己的夫君便遭了殃。她身子一晃,已抓住了飞来那人的脖子。 那人“哎哟”疼叫着,挣扎着说道:“不关某的事,某是被人丢过来的。” 谁丢的?不用看了,八九个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位娘子,正站在小道士身前。 那娘子一身劲装打扮,长相倒是颇为艳丽,但眉宇间一股深深的彪悍气息,直压得人欲喘不过气来。 那娘子冷哼一声,手中刀鞘挥出,挥手间便是连斩三刀,砍在那人胸腹间。那人口一张,一口鲜血唝出。 那娘子冷喝道:“吴老七,长胆了啊,敢骗凤爷我!” 吴老七哭道:“凤爷啊,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爷爷你啊!那死麻子明明片刻前还在张家客栈那。定是他见机不妙,溜了。” 凤爷怒道:“爷不管。你收了爷的银子,就得让爷见到人。“ 吴老七哭道:“凤爷,银子我不要了,求爷饶了小的吧。” 凤爷老大的耳刮子甩过去:“听着,爷要的是人,不是钱。找不到人,你拿走爷的赏银,留下自己的小命。” 吴老七脸色煞白,叫道:“那死麻子坐过的床,棉垫还是凹进去的。这说明他定然是刚刚走,应该便在左近,爷派人搜寻下,定能找到他。” 凤爷拍了拍他的脸:“嗯,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吴老七,找到了人,一切好说。找不到人,哎,凤爷我这两天,火气刚好大的很。” “希望你走运!” 然后她手一挥,喝道“搜”,立时数个彪形大汉如虎入羊群般,扑了过来。 许若雪大怒,就要拔剑而起。小道士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这帮人一看便知是洪州城的地头蛇,为了区区小事而招惹上他们,实是不值。 一时茶摊大乱,掌柜的苦着一张脸,却是吭都不敢吭一声。 凤爷阴着张脸,一桌一桌地看去。看到小道士左近时,一个背对着她的汉子转过头,柔声说道:“阿凤,你是在找某吗?” 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小道士回身一看,惊道:“怎么是他?” 正文 422 踏破铁鞋无妥处 这人身材高瘦,长着一脸的麻子,正是三牛村遇见过的张麻子! 凤爷见到张麻子,眼前一亮,立时坐了过去,笑道:“张郎也真是的,怎么就不声不息的走了,害得阿凤一阵好找。” 张麻子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某遇见了阿凤这样的好姑娘,实在是喜不自胜。某急着回去,想早日禀告父母,好迎娶阿凤过门。” 凤爷大喜:“这是好事啊!阿凤的年纪真真不小了,可再耽搁不得。这样吧张郎,我现在便准备下,随你一同回去。” 张麻子脸上笑容一僵:“阿凤啊,我家远在川蜀,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半年。这长途跋涉大是辛苦。阿凤不若就在这洪州城里,等某的好消息,好不?” 凤爷笑道:“正是因为路途遥远,阿凤才要随张郎而去。不然这来来去去的,几年就过去了。阿凤是江湖中人,向来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便直接随张郎回去,从此相夫教子。” 张麻子讪笑道:“这样好是好,怕是委屈了阿凤。” 凤爷握着他的手:“你我山盟海誓过的,阿凤不委屈。张郎且随阿凤回去。阿凤准备些礼物,再告知下哥哥,我们兄妹俩这就随张郎,前去川蜀。” 张麻子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无可奈何地起身,哭丧着脸,四处张望了一下,犹不死心地想找到根救命稻草。 他眼前忽然一亮,救命稻草,有了! 张麻子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小道士面前,惊喜地叫道:“这不是天一派的天一道长吗?我去,你没死啊!” 小道士哑然,苦笑道:“托尊驾的福,贫道还没死。” 张麻子一拱手:“抱歉抱歉,一时口误。不过道长那般情况下都能安然脱身,某实在是佩服的紧。” 凤爷这时过来,问:“张郎,这位是谁?” 张麻子喜道:“他乡遇故知啊!这是某在川蜀的朋友,没想到,却在此地相见。” 凤爷一抱拳:“即是张郎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洪州地界上,但有任何事,找我王玉凤就是。” 见她行的江湖礼,说得江湖话,张麻子脸上一苦,便连颗颗的麻子都似要掉将出来。 许若雪却是喜欢,问:“看娘子出手不心,不知师从何派?” 凤爷答道:“家传的功夫。” “哦,娘子出行如此威风,想来在这洪州城中,势力不浅啊!” “那是。我爹爹过后,我哥哥奈不得清贫,就拉着几个师兄弟成立了‘霸刀帮’。苦战了六年,死伤了不少,终于有了些成果。别说洪州城,便连附近的州府,想来也无人敢不给我霸刀帮面子。” 凤爷这边大大咧咧地说,张麻子在一旁羞的,头都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凤爷见了很不爽,冷冷哼了一声。张麻子浑身一颤,立时抬起头来,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凤爷笑道:“张郎还不习惯我这样,没关系,他会慢慢习惯的。” 说着,她咬牙切齿地问:“张郎,你说是不?” 张麻子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小道士很同情、非常同情地看了张麻子一眼:哎,这可怜的男人啊! 凤爷问:“不知二位来洪州城有何贵干?” 小道士看着张麻子,微微一笑:“此次前来,贫道本是想拜访下洪州的风水名家胡家。只是既然张兄在此,胡家那一趟,看来是没必要去了。” 张麻子立时双眼一亮:“某有何效劳之处,仙长但说无妨。” 小道士便问:“请问吉州城中,可有什么出名的风水师?” 张麻子一拍大腿:“这事啊,仙长问某,那正正是,问对人了。” 小道士狂喜,一拱手:“却不知那人是谁?此事对我极是重要,请张兄指点。” 张麻子没回答,反问道:“仙长要找的是一般的名水师,还是,风水宗师?” 小道士点头:“最最厉害的风水师。吉州城中可有?” 张麻子神秘地一笑:“若说有,也有。若说无,也无。” 小道士急切地问道:“此话怎讲?” 张麻子答道:“这是风水界的一大隐秘,便是五大风水世家中的人,知道此隐秘的也寥寥无几。正巧,某是其中之一。” “某这次出川,其实是有两件事。其一,便是来洪州,来洪州,”他小心地看了凤爷一眼,却将后面的话含糊了过去:“其二,便是去吉州。” “如果某所料不差,仙长要找的地方,正是某要去的地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妥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小道士激动地问道:“那地方在何处?” 张麻子高深莫测地一笑:“那地方某找来,都不一定能找到。仙长去找,那定是万万找不到。” 我去,这家伙就这样,老是不回答别人的问话,还总喜欢将人的胃口掉在空中。 这习惯不好,大不好啊!至少小道士此刻恨得牙痒痒的。 许若雪便替他夫君说道:“这么说,这事还得劳请张兄了。” 张麻子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然后,他偷偷地瞟了凤爷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许若雪便一拱手:“娘子,我夫君有要事在身,看来得借你家张郎一用。” 凤爷干脆利落地答道:“不借!” 这回答,好生爽利。不愧是江湖中人,这翻脸便跟翻书似的,不带丝毫犹豫。 许若雪皱了皱眉:“可若是张兄愿意同去,娘子你怕是阻止不了吧。” 凤爷冷笑道:“是吗?” 这两字一说出口,她忽地拔刀。可刀未出鞘,一剑已倏地刺来。凤爷清叱一声,掌击剑鞘。那剑却滴溜溜一转,再一挑,凤爷手中的刀已落地。 凤爷身后的数名彪形大汉一声怒吼,猛冲了过来,可剑影只闪了几下,这几名大汉再怒吼一声,又退了回去。却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凤爷喝道:“住手!” 然后她看着许若雪,冷声说道:“同是女子,尊驾的武功之强,让爷佩服!只是猛虎架不住群狼,得罪了爷,尊驾还想离开这洪州城?” 许若雪淡淡说道:“有何出不得,杀了你便是。” 张麻子大惊,叫道:“别伤害阿凤。” 凤爷看了他一眼,笑了:“哼,死麻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然后她大大咧咧地说道:“看在张郎的面子上,你俩走吧,爷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 许若雪笑道:“要我等走,也行,把你的张郎也带上吧。” 凤爷大怒:“好胆!” 她身子猛地后退,喝道:“吹哨!” 可,“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然后“哗”地一声,茶桌分在两半。再人影一闪,长剑已架在了凤爷的脖子上。 血海剑一出,杀气立时铺天盖地,如有实质。凤爷呼吸一窒,浑身上下汗毛直竖。 凤爷叹道:“爷知道你是谁了,血海飘香许若雪!” 许若雪眉尖一挑:“知道就好!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再信不信,我青城剑派挑了你霸刀帮!” 凤爷脸上终于闪过恐惧,她答道:“我信!” 许若雪收剑归鞘:“你的张郎,可以走了吧。” 凤爷竟是再坐了下来:“许若雪,你武功比我强,你青城剑派比我霸刀帮强。你要带走张郎,我自然无能为力。可同为女人,我在和你讲讲理。” 她一指张麻子:“这人已和我山盟海誓,还取了我女儿家的清白。我清白既然沦落他手,今生自然只能嫁给他。可惜他现在又反悔,想弃我于不顾。许若雪,你觉得,他这事做的地道吗?” 许若雪看向张麻子。张麻子羞愧地低下了头。许若雪恨恨瞪了他一眼,答道:“不地道。” 凤爷继续说道:“我在洪州,他在川蜀,这天大地大的,我若放了他,到哪再去找他?到时,谁赔我一个夫君?” 许若雪正色说道:“我的夫君有要事相求,你的张郎还必得陪我们走这一趟。但我担保,短则数日,迟则十数日,我必将你的张郎送到你的手中。如此可好?” 一听这话,凤爷便犹豫了。 小道士在一旁劝道:“我观张兄对你大有情意,只是其中可能有什么变故,让他一时无法接受。既如此,娘子你若一味苦逼,怕会适得其反。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娘子不如让他出去散散心,好生想想清楚。” 凤爷想了想,终于点头:“好,血海飘香许若雪的名头,我是如雷贯耳。我信你。你便带着张郎出去转转,我在洪州,恭候各位的大驾!” 许若雪一抱拳:“如此,多谢!” 凤爷看着张麻子,柔声说道:“张郎,你一时接受不了,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你。可你得知道,在我托付贞节的那一刻,你已是我的夫君,我已是你的妻子。张郎,还望你不要将你我的天地良缘,变成人间惨事!” 张麻子认真说道:“阿凤,你且宽心,我张麻子不是望恩负义之徒。待某想通后,某自会回来,与你拜堂成亲。” 凤爷一声呼哨,马蹄声得得,一匹高头大马跑来。 将马缰递给张麻子,凤爷眼一红:“张郎,早去早回。” 张麻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四人拜别。 出了洪州城,行了一段后,小道士笑道:“张兄,不错啊,这凤爷可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豪气的很。张兄是怎么得到了这等艳福?” 张麻子哀叹一声:“说来话长。” “这正正应了一句老话,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啊!” 正文 423 风水传世,隐世丘家 小道士笑道:“长路漫漫,刚好听听张兄的故事。” 张麻子叹道:“五大风水世家中,我张家和胡家其实来往的很是密切。家族之中,联姻都是寻常。” “某这人,从来不喜欢约束,只爱在江湖中浪荡。所以年过二十七,都不曾成亲。我家老祖宗于是大怒,要某前去洪州,求娶胡十三妹为妻。所以我这次来洪州,其实是娶妻来的。” “到了这后,某与胡十三妹见过几次,感觉大不如意。某这人啊,说实话,还是比较好色。这十三妹虽然称得上是温柔贤惠,可长相实在一般。娶她为妻,某不心甘。” “这样在胡家呆了数天后,有个晚上,某出去散步消食,走到一个小桥边时,正看到一位美人。” “当时正黄昏,那美人倚在桥上,桥下有流水,而她正望着桥旁的一树秋花,悠悠一叹!” “那情景,好不优美,好有诗意。某见了,心中大动,直呼道,这就是某要找的妻子,这就是某今生的妻子。” “某,假装问路,和她搭上了话。某向来嘴皮子了得,这心切之下,发挥大不一般,竟是和那美人聊了许久。两人分别时,大是依依不舍。” “那次回去后,某醺醺然的如饮醇酒,心里还极是自得,这宝刀初试,才发现某竟还有这等本事,大可以凭此纵横于情场之中。” “某念念不忘那美人。第二日又在那个时候,又去了那个小桥。可没想到,那美人又在桥上。” “从那以后,某每日便和那美人私会,一时快活的直似神仙。其中的美妙滋味,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这样一天天地,某和那美人越来越亲近,只觉得她无一不对某的胃口。她艳丽、温柔、善良,知书、识礼,实在是,某梦寐以求的良配。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再使出了百般手段后,终于和她山盟海誓,盟定三生!” “数天前,在某的苦苦哀求下,那美人终于带某去了她的香闺。一进她香闺,一股诗书之气迎面扑来,让某这大老粗实在自惭形秽。于是某更是心动至极,便动了坏心,就在她香闺中,取了她的清白!” 说到这,张麻子神情迷醉:“这事一直到此,都完美无缺,让某如在梦中。” 可他随后脸色就是一阵黯然,叹道:“也就是那次和她欢好,某才发现不对。这美人在那事上,竟是狂野的很。动了情以后,更是称得上粗野。连某这等风月场上的老手,都完败于她身下。若不是她的清白,某可以确认无误,某绝对会相信,自己怀中的是哪个清楼的头牌。” “动了疑心后,某就将这事给胡家七哥说了下。七哥不信,说,洪州城中哪有二十好几,都不曾嫁出去的大家闺秀。某信誓旦旦,再将美人的相貌细细说了一遍。七哥听了大惊,惊道,是她,定是她。洪州城中二十好几都没嫁出去,并且生得很是美丽的女子,唯有她!” “看七哥神色又是紧张,又是恐惧,某便问,她是谁?七哥一声长叹,你怎地招惹上了她,你怎可以招惹上了她!她便是,洪州第一帮霸刀帮帮主的亲妹妹,洪州城里最有名的女魔头,凤爷!” “某不敢相信,那般温柔、善良、知书、识礼的她,怎么会是女魔头?于是某就到霸刀帮的地盘上去找她。” “某真的找到了她。她还是那个她,却分明又不是那个她。当时,她正和一帮彪形大汉,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在划拳骂娘。她肉吃得比谁都快,酒喝得比谁都多,就连骂娘,也骂得比谁都狠!” “某当时呆住了,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一不小心。某被她手下的混混给发现了,被抓到了她面前。她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好,你知道也好,这一个月来,我每天装大家闺秀,装得都想发疯!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美人,我就是霸刀帮的凤爷!” “这洪州城里,没人敢当凤爷我是个女人,更没人敢娶我为妻。那天我想到自己已是芳龄二十三,心中极是惆怅,于是生平第一次,在小桥那伤了回春。却没曾想,刚刚好被你撞见。回来后我就想,既然洪州城中无人敢娶我,那我便嫁到洪州城外。” “此后,我便装成你喜欢的那副模样。后面担心久则生变,便在那香闺中,顺水推舟,从了你。” “哦,对了,那香闺也不是我的闺房。我的房中只放刀剑,从来不放书。” “当时一听这话,某整个人都傻了。哎,某终日打雁,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会被雁啄瞎了眼。” “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了。一个温柔、善良、知书、识礼的凤儿,一转眼便变成了霸刀帮的凤爷,这转变,哎,大,忒大了!某一时接受不了,就想离去。某倒不是真的想抛弃阿凤,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好好地冷静一下。” 小道士同情地拍了拍张麻子的肩:“这就好比你偷偷地进了果园,想偷一个最好的苹果,结果却不小心吃到了一个柿子。那味道,完全不一样嘛!” 张麻子狂点头:“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小道士再同情地拍了拍张麻子的肩:“你把柿子当成了苹果,这个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你把柿子摘下来了,还咬了一口,这就麻烦了。现在你便是不想吃,也得吃了。” 张麻子大悲:“是极,就是这个道理。” 许若雪在一旁嗔道:“什么苹果、柿子,说得什么话。苹果有很多人喜欢,柿子难道就没很多人爱了吗?不都是水果,多吃上几口,说不定你便会觉得大好。” “再说了,女人的贞节在哪,女人的归宿便在哪。你即已取了阿凤的清白,自然得对她负责。若是敢不负责,阿凤便是一刀斩了你,我也只会拍手叫好。所以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根本没用,还不如想着,怎么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张麻子长叹一口气,叹道:“也是!” 数日后,三人来到吉州。 准备妥当后,张麻子领着小道士来到城西,指着一片深山说道:“仙长要找的人,便在此间!” 小道士大惊:“这山正是吉州百姓抽说的迷山吧?有些人说,这山里布有仙法,里面住着神仙,凡人进去不得。有些人说,这山里布有妖法,藏着魔鬼,凡是进山的人都必死无疑。这山,吉州本地人畏之如虎,纵是没了饭吃、没得柴烧,也万不敢进山!” 张麻子说道:“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这迷山本名藏龙山,被传的这般恐惧,自然有它的道理。” 他一指迷山:“这山虽然看着不是很大、很深,但一进去后,便会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正经的路。且山势曲折、时有回环往复,就是一座天然的迷宫。你纵是在这里走上十次、百次,下次再来时,还是不认得路。” “普通人进了这迷山,困个一年、两年是很正常的事。若是没有准备齐全,死在里面,那也是再应该不过的事。” 小道士皱眉:“既然如此,张兄可认得这进山的路?” 张麻子答道:“某也是第一次来,自然不认得。” 小道士大惊:“那如何是好?” 张麻子神秘地一笑,一晃手中的罗盘:“但凭这个。” 这一次,他难得地解释了一回:“这风水之说,其实源于东晋郭璞。郭璞之后,得其真传者,是唐代丘延翰。” “丘延翰是山西闻喜人,自幼喜读乡贤郭璞的著作,对易学和堪舆学极感兴趣。曾拜白鹤仙人范越凤为师,学得‘寻龙八式歌’” “丘延翰游泰山时,误入四壁石室,遇神人授玉经,从此上知天文,下懂地理,洞晓阴阳。到唐开元年间,丘延翰应邀为裴氏族人卜葬地,最后停留在邑境东域的凤凰垣上。这里是裴氏家族的祖居和裴氏家族的祖茔。丘延翰见了大惊失色,连连称绝。说,裴家祖茔方圆十里,是个风水宝地。远山清贵,近山有托,青龙胜腾,白虎伟立,若以子午结穴,此地是拜相出公候之地。并且这地中有龙穴,观其形,这里,很快会出天子啊!” “这话不胫而走,传到唐玄宗那。于是皇上派官员来抓捕丘延翰。丘延翰知道捕快已到,一不躲二不藏,就在捕快身边走来走去,捕快却视而不见。于是皇上下诏赦免丘延翰的欺天大罪,颁旨令其进宫陈辞。丘延翰上京,向唐玄宗献上自己著述的《搬砂经》、《海角经》,和从九天玄女那里学到的《八字偷天玄机》,这三卷人间奇书,并和玄宗谈阴阳说数像,大得皇帝的赏识。” “之后,唐玄宗为防大唐江山落入闻喜裴家之手,派大队人马,从凤凰垣上的‘龙脉’中间,挖了条宽敞的衡道。自然,闻喜的天子气就此消失。于是兴于隋,盛于唐,延续千余年,出了59位宰相、59位大将军,数以千计的公、侯、伯、子、男和皇后、皇妃、驸马等,闻名遐迩的裴氏望族,从此在世间渐渐消声!” “因裴氏之卜招来大灾,此后丘延翰离乡背井,南下江南。” “晚年的丘延翰深悔自己不能藏拙,时时扰乱气机,干扰天机,更是害得闻喜裴家,龙脉断绝!这样天道报应,必会遗祸子孙。子孙凄惨不说,最多两代,他香火必绝。算得此后,丘延翰苦思解救之法。” “到得吉州藏龙山后,丘延翰见山大喜,于是在此山中点出一风水宝地。然后将自己嫡子一脉,迁于此处,借这山中的风水来养后人的福。更留祖训,说后代可习风水,但必得隐世,绝不可扬名!” “从此吉州藏龙山中,便传有丘延翰一脉。这脉族人禀传祖训,纵是在外行走,也绝不留真名,于是连本地百姓也不清楚此事。可像我等风水世家,却是知道的。” “所以仙长若要在吉州找风水名家,找的必是这,隐世丘家!” 正文 424 风水宝地,厉鬼横行 小道士一拱手:“张兄,可知这隐世丘家,隐居在哪?” 张麻子一摇头:“某实在不知。某即便知道,可这藏龙山又称迷山,一进此山,如进迷宫。便是知道位置所在,也是找不到的。” 小道士皱眉:“那该如何是好?” 张麻子笑道:“很简单。这山中风水最佳之处,便是丘家所在之地!” “这,便是丘延翰的傲气所在!丘家大门永远洞开,你若是精通风水,擅于寻山察砂观水望气,便能直入丘家,做他座上的嘉宾。你若是不通风水,不好意思,丘家大门虽开,却也恕不接待。” 小道士讶然,叹道:“真真是,好风范!” 许若雪问:“却不知张兄,有没这本事能做客丘家。” 张麻子傲然说道:“某能。仙长,且看某的手段。” 张麻子摆出罗盘、丁兰尺、寻龙尺等风水用具,在这里查查,在那里探探。不时还测量一番,计算一番。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三人还原地不动。 许若雪心中怀疑,悄悄地问:“夫君,这人不会是在故弄玄虚吧?” 小道士笑道:“他故弄玄虚给谁看?这就如我道家法事,又是画符、又是念咒、又是罡步,外行人一点都看不懂,只觉得完全莫名其妙。可其实啊,画符的每一笔、念咒的每一句、罡步的每一步,其中都大有深意,不是那么简单的。” 再等了半个时辰,等许若雪无聊到趴在小道士膝上睡着了,张麻子这才满头大汗地过来,大笑道:“行了,往西南走!” 西南走了一段,停下来,再折腾了一番,这样大清早就进了山,到得下午,似乎还在山的边缘打转。 许若雪终于忍不住:“我说张麻子,你到底行不行?那堆石头上午我们就有见过,这分明是在绕圈子啊!” 张麻子笑道:“好教许女侠得知。这迷山本就是一座天然的迷宫,绕来绕去的才是正路,要是直直的往某个方向走,那定是会被困在山中。” “好了,就在这。”张麻子指着一条小溪:“如某所料不差,从溪中涉水而过,钻过那道山梁,自会柳暗花明,发现那绝佳的风水宝地。” 说着,他看了看许若雪,贼兮兮地笑道:“涉水的话,某和仙长倒是无妨,许女侠怕是有些不方便哦。” 许若雪瞪了他一眼,提气轻身,脚踏山石,扶摇直上。 张麻子大喝一声“好轻功”,那双眼,却贼溜溜地往许若雪裙底瞧去。 自然看不到什么。 小道士怒了,在张麻子头上狠狠敲了一记:“没听说过,朋友妻,不可欺吗?哼,我家的女侠脾气可不比你家的阿凤好,若真惹恼了她,我可救不得你。” 张麻子讪讪一笑:“习惯了习惯了,仙长莫怪,某再不敢。” 溪水冰凉,很是湍急,好不容易,小道士和张麻子才艰难地弯腰,从一道山梁下穿过。然后,眼前忽地一亮。 真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盆地,盆地正中,隐隐有十数间木屋。 张麻子大叫道:“那定是隐世丘家。某果然走对了。” 这丘家隐藏竟如此之深,小道士叹服。此次若非有张麻子,凭自己便是找上一百年,也定找不到。 只是望山跑死马,丘家虽隐约能见,可一路曲曲折折地走下去,许久都不曾走到。这样不知觉中,天便黑了。 “等等。”小道士忽然叫道。 “怎么啦?”张麻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看着便要到了,早点过去早点歇息吧。这走了一天,哎,累死个人了。” 小道士神色凝重:“不对,艮位十步处,有阴气涌动,似有恶鬼。” 张麻子大笑:“仙长此言差异!丘家所在必是风水宝地,即是风水宝地,哪来的鬼魅之物?这也未免太小瞧丘延翰了吧!” 小道士取出符篆,正色说道:“看风水是张兄所长,捉鬼却是我所长,这个张兄勿需怀疑。” 张麻子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怔。他取出寻龙尺,置于掌中,手臂张开,全神关注于尺尖。不过几个呼吸间,尺尖微动,三动两停,越动越是强烈。 张麻子脸色大变:“我去啊!明明是风水宝地,怎地会有这么厉害的鬼?跑,快跑啊!” 看他慌慌张张地转头便跑,小道士心中苦笑:“这张麻子,还是这般胆小。” 他喝道:“跑什么?现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张麻子醒悟过来,一拍脑袋:“是极!倒忘了仙长的手段。” 于是张麻子“哧溜”一下,立马钻了过来,贴在小道士身上,贴得紧紧的。 小道士无奈:“张兄,你这样,我如何施法?” 许若雪鄙夷地看了张麻子一眼:“就这胆子,也不知你是如何行走江湖。” 被美人一激,张麻子胆气立壮。立时移开了,一个巴掌的距离。 小道士摇了摇头,两张驱鬼符灵发出,凄厉鬼叫声中,两个厉鬼立时烟消云散。 小道士皱眉暗忖:“竟是阴鬼!虽然在我眼里,阴鬼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对普通的道士来说,阴鬼已是极难对付。凡风水宝地,不说阴阳和谐,但绝不至于说阴气太甚。这里竟出现阴鬼,到底是何缘故?” 见小道士实在威猛,张麻子这才定下神来,取出八卦镜和桃木剑,战战兢兢地跟在小道士身后,亦步亦趋。 小道士信步前行,若是厉鬼,便一张普通的驱鬼符。若是阴鬼,便是一张驱鬼灵符。他连桃木剑都懒得拔出,脚下却不曾慢过一分,也不曾快过一分。 张麻子识货,看小道士如见天人! 不一会儿,三人便进了丘家。 四周寂寂。十几间木屋,除当中最大的一间外,余者灯火全无,形同鬼屋。 小道士停住脚步,奇道:“张兄,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真得是隐世丘家?” 张麻子取出寻龙尺,看了看,纳闷道:“从风水上看,这里却是一处宝地。可为什么地气如此诡异,不像是宝地,倒像是阴地。” “我去,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道士叹道:“不管了,先将这些鬼物清除出去。” 鬼物太多,小道士也不舍得再用符篆。见不过是些区区厉鬼,他便和许若雪一起,花了小半个时辰,将此地清扫一空。 张麻子手中捏着小道士给的辟邪灵符,看许若雪飞上纵下,手中血海剑洒出无数剑光,杀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他不由地看直了眼,连口中口水流了出来都不自知。 张麻子傻傻地想道:“我去,这生猛的女人人杀得,鬼也杀得。我家阿凤与她相比,那叫一个小巫见大巫。” “这般生猛的女侠,对仙长却是言听计从,服服帖帖。仙长就是仙长啊,那等手段,非我等凡人所能及。” “不行,抽个空得向仙长请教一下,这御妻仙术。” 将一众厉鬼杀尽,小道士来到正中的大屋。四周阴气浓郁,而唯有此屋似乎生机盎然,甫一靠近,便觉神清气爽。 于是小道士相信,这里的确是隐世丘家。 看屋里烛火通明,却寂然无声。小道士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暗夜里,敲门声清晰可闻。 然后,屋内蓦地响起了孩童的大哭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骂声,再夹杂着狗叫声、念经声、诵佛声,一时嘈杂的,将小道士的那句“请问,有人吗”,给生生地盖了下去。 我去,这是怎么了? 见无人开门,张麻子扯开破锣嗓子,用力喊道:“有,人,吗?” 这一声喊,屋里所有的嘈杂声又蓦地消失不见。一时四周寂寂,都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声音。 我去,这到底是怎么了?三人面面相觑。 许若雪柔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这句娇柔的话一说,屋里便有人答道:“有人,有人。” 然后门便开了。 小道士定晴一看,我去,人还不少,老老少少,足有三四十人,将屋子挤得满满的。 小道士一拱手:“请问这里是藏龙山丘家吗?”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分开众人,走了出来:“不错,这正是丘家,老夫便是丘家的当代家主,丘不云。” 张麻子上前一步,恭敬一礼:“晚辈是川蜀张家第四代传人,张育云。晚辈拜见丘老前辈。” 丘老明显地松了口气:“原来是张家子弟,难怪能进我丘家。只是各位一路行来时,不曾遇见鬼?” 张麻子一指小道士:“鬼自然是遇见了,还不少。好在有天一道长在,那些厉鬼尽数必诛!” 丘老骇然:“什么?那些厉鬼非比寻常,老夫便是使劲解数也无法抵挡,只能将家人聚在祖屋中,借先祖遗泽,暂避一二。” “道长是何人,竟能如此了得?” 小道士上前见礼:“贫道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师从天云真人。” 丘老恍然大悟:“原来是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的高徒,难怪难怪。” 他一礼:“各位远道而来,请!” 三人进屋,有妇人煮茶敬上。 分宾主坐下后,张麻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家父曾来过藏龙山,一直夸赞,丘家所据的风水宝地气清地灵,大不寻常。可今夜一见,其中大有异常,不知好好的风水宝地,因何至此?” 丘老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啊!” 正文 425 求仙长救我全家 张麻子一拱手:“晚辈愿闻其详。” 丘老却明显不愿提及此事,只是淡淡地说道:“前尘往事而已。” “二十多年前,家父收了一外姓弟子,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那人学成后,却说家父有所藏私,于是心中暗恨,在我丘家先祖所布的‘藏龙大阵’上动了手脚。于是数年过去,我丘家的风水宝地受阴气所污,终至酿成如今的惨况!” “哎,现在一到晚间,我丘家族人便齐聚祖屋中,整夜担惊受怕。所以先前天一道长敲门,才会惹出好大的惊吓!” 看丘老的神情,小道士便知其言不由衷,其中定是隐瞒了不少。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别人不愿说,他自然不好问。 闲聊了几句,丘老说道:“天色已晚,几位贵客便请在此先休息下。” 说完,他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尴尬:这祖屋虽大,但里面足足挤了三四十人,哪还有多余的地方? 丘老便说道:“小十六,你和你哥嫂挤一处。小十八,你和你四哥挤一处。小十九,你和你娘亲挤一处。” 众人面面相觑。一中年人便说道:“这个,爹爹,小十六、小十九都是大小伙子了,和嫂子、娘亲睡一块,太不妥当。更不用说,小十八也是大姑娘了,再和她四哥睡一起,这传出去后还能嫁人吗?” 丘老眼一瞪:“事急从权,难道要贵客睡在外面?” 众人不语。 丘老怒道:“好,今晚我这把老骨头,就睡外头去。” 看他起身要走,那中年人急急说道:“爹爹无需如此,某再安排一下。” 他转身看向众人,脸上大有难色。 小道士笑道:“无需如此,贫道布下法阵,保住一间屋子不受厉鬼所侵,这个还是绝无问题的。” 他这话一说,一年轻汉子大喜叫道:“仙长,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好,那某便随仙长睡那屋去。” 于是,小道士和许若雪的耳里,便响起了一整晚的春吟。 清晨出门,那年轻汉子见到小道士,脸一红,低声说道:“某是丘家十五郎,昨晚吵到仙长了,真是抱歉。” 小道士一笑:“不错啊,精力这般充沛,怕有四次吧。” 丘十五郎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有六次。” 小道士大笑。 丘十五郎叹道:“哎,没办法啊,这憋得狠了啊!想某和娘子成亲才一个月,刚尝到那事的滋味,便挤进了祖屋之中。那么多人挤在一块,便连放个臭屁都能惹来十几声骂,能做得了什么?八个月啊,这整整八个月。哎,真真憋死了。” 小道士笑道:“晚上不行,难道白天也不可以?” 丘十五郎苦笑:“当然不可以。丘家有屋十八间,以前是够用了。可后面阴气一天比一天浓,前面的十间屋便在大白天里,也阴森森的可怕,哪还有人敢住进去。” “哎,这半年来,丘家老老少少近四十人,就挤在这祖屋左近几间屋里。这样一来,白天哪间屋里都得不到一点空当,想偷偷摸摸都没机会。” 小道士皱眉:“怎地如此?” 丘十五郎叹道:“是啊!丘家所在,本是藏龙谷的风水宝地。别说吉州,便是在整个江南西路,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风水宝地。” “自先祖丘翼之迁嫡系一脉定居于此,由唐至今近五百年,藏龙谷丘家得风水之利,向来安定祥和。虽然家族中人少有大福大贵,但却几无大灾大难。家中老人,十有八九能得善终。” “可这一切从七年前开始渐渐变化。这三年来我丘家更是灾祸连连,是非不断!” “原本家中有人口五十七人,可不过短短数年,已去二十人。老一辈几乎死光不说,现在小一辈也纷纷离去。还有六人经受不住这种恐慌,就此离开藏龙谷。比如我十三哥,他儿子在满月的那个晚上,无声无息地死去。他妻子悲痛之下,与十三哥和离,另嫁他人。我十三哥受此打击,整个人,哎,都有些疯癫。” 丘十五郎长叹:“说来可笑。若不是仙长来得及时,我那娘子怕也坚持不下了。这新婚燕尔的,整日里担惊受怕不说,还不能跟夫君亲近半分,这样的日子哪个女人受得了。” 小道士奇道:“既然风水宝地已经变成了阴地,你们为什么不搬离藏龙谷,搬到洪州城去?” 丘十五郎苦笑道:“家里的年轻人哪个不这么想啊,家中又不缺钱又不缺人的,到哪不能过得快活?可丘家的老人不答应啊,说离了藏龙谷,我丘家还是藏龙谷丘家吗?” 他再将声音压低了三分:“尤其是老爷子,那股架式,就是家中所有人在他面前死尽死绝,他也绝不会离开藏龙谷半步。” 小道士问道:“纵是祖地不能离,安排两三老人留守即可,后辈子弟不就可以搬出去了?” 丘十五郎解释道:“我丘家子弟若是长年在外,就易遭横祸。只有呆在藏龙谷中,才能得保平安。于是家中就立了规矩,除风水之术大成的丘家弟子,可每隔十年外出两年外,余者纵有要事,不得出谷超过一月,违者重罚!” “现在即便事已至此,老爷子还是守着这条规矩不放,我等也无可奈何。” 小道士叹道:“如此一来,丘爷岂不招后辈恨?” 丘十五郎说道:“正是!老爷子常说,丘家起于藏龙谷,便应亡于藏龙谷。可他一大把年纪,活得已经够了。而我们这些后辈,好些一辈子就没出过这藏龙山,哪可能会甘心?所以这一年来,家中极不安稳。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丘家必出大乱!” 丘十五郎说着一拱手:“仙长,某绝非多嘴之人,跟仙长说这些,是因为某有种感觉,丘家现在便是一堆干草垛,只需一点火星,这草垛便会烧得干净。而能灭这火,救丘家于危难之中的人,只有仙长!” 说着,丘十五郎长拜于地:“仙长仁慈,若能救我丘家,我丘家必感恩不尽!” 小道士扶他起来,应了声:“好!” 丘十五郎欣喜若狂,正要道谢,却听一个妇人急急跑进来,大叫道:“仙长何在,仙长何在,救救我幺儿。” 丘十五郎大惊:“十嫂,狗儿怎么了?” 十嫂哭道:“狗儿昨晚便不大对劲,恹恹的不说话,怪我当时也没在意,只以为是饿着了。可没想到今早上叫他起来时,却叫不起。一摸,浑身上下竟是冰冷。老爷子说,这是中了阴气,叫我来请仙长救命。” 小道士急急来到祖屋。 一进门,十嫂喊开众人,小道士进去一看,皱眉说道:“竟这般厉害?幸好昨晚是睡在此处,阴气不得进。不然,这小命不保啊!” 丘老大怒:“狗儿昨天去了哪,小十八,不是叫你看好你弟弟,不得让他乱跑吗?” 一个半大小子吓得浑身直哆嗦,他哭道:“昨天我带弟弟去山上,看到一只漂亮的蝴蝶,就想捉给弟弟玩。等好不容易捉到后,发现弟弟不见了,我大急,就去找。找了好一会儿,看见弟弟从后山那出来,当时脸上的神色就不对,呆呆的不说话。我心里害怕,拉着弟弟赶紧回到家。回来了怕挨打,就,就没说这事。” 丘老一个耳光打过去:“去了后山,那就是去了祖坟那。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水井旁,祖坟那,万万不能去,去了就是找死。都说了这么多次,还不小心,个个的都急着去送死。” 十嫂吓得脸色惨白,她大哭,跪了下来,抱着小道士的腿,求道:“求仙长慈悲,救救我幺儿啊!” 小道士扶她起来:“无妨。既然贫道在此,狗儿便能得救。” 叫人将狗儿抬入屋中生气最旺之处,小道士布阵念咒,走罡步。 不一会儿,肉眼可见,狗儿脸上死人般的惨白,变成了如雪一般的苍白,这雪慢慢地变得红润,最后染上了一脸春色。小脸蛋于是白里透红,煞是可爱。 一屋中人大惊,然后大喜,十嫂喜极则泣。 丘老恭敬一礼,叹道:“如此手段,神乎其神,老夫拜服!” 小道士微微一笑:“狗儿是被阴气所侵,药石几无效,最多不过是续命而已。用道法嘛,却是刚刚好对症。若换了别的病痛,十有八九,道法倒不如药石有效。” “仙长道术通神,想来定是上天不忍我丘家就此绝后,特在此时派仙长下凡,以救我丘家全体老幼性命。”一人上前,大声说道。 然后他跪倒于地:“求仙长救我丘家!” 他一跪倒,身后哗啦啦地跪了一大片,众人齐声说道:“求仙长慈悲,救我丘家全体老幼性命!” 正文 426 先人遗骸,化为僵尸 一时祖屋内还站着的,只剩一脸愕然的小道士、张麻子和丘老。 丘老大惊,指着当先的中年人,怒道:“三儿,这等大事,怎地不事先跟老夫商量一下?” 丘老三默然。众人默然。 丘老一愣,一声长叹,便也拜下:“求仙长慈悲,救我丘家全体老幼性命!” 小道士惊醒过来,他哪敢让丘老真的跪下,急急扶住他:“有话好说。贫道是道士,驱鬼除魔正是贫道己任。天意即让贫道在此时出现,贫道自然不敢袖手旁观。便是尔等不说,这事贫道定也会管管的。各位请起,快快请起。” 众人这才起身。 丘老三一拱手:“请仙长随某来。” 丘老再愣了下,冷哼道:“三儿,为父正好身子不利落,此事便交给你了。你带仙长去水井和祖坟那看看。” 丘老三应是。 出了祖屋,先往西行,走了一程后,丘老三犹豫着不敢前行。 小道士取出一张辟邪灵符:“贴上此符后,阴气必不得入。哪怕那里再是诡异,也可保无羔!” 丘老三谢过,这才小心地前行。 一会儿后,眼前出现了一棵松树,树下有一口水井。 丘老三指着那树叹道:“这是棵风水树,是当年先祖丘延翰亲手所栽,距今已近五百年。” “松木在吉州一带,本不易存活。可我藏龙谷的这棵松木,五百年来一直枝繁叶盛,四季常青,就如我藏龙谷丘家。可这几年来,这松木,这松木,却是衰败了。” 丘老三上前抚摸着树干上裂开的口子,再摘下一缕已枯萎了的松针,忽然泪如雨下。他跪在松木下,放声痛哭:“先祖啊,你在此风水宝地,用藏龙大阵庇佑了我丘家五百年。可丘家后人不孝,竟是,竟是眼睁睁地让藏龙法阵毁于外人之手,而束手无策!” “因我等之过,致使丘家破败,辜负了先祖的一腔心血。我等死后,有何脸面再见先祖于地下,有何脸面啊!” 小道士上前劝慰。 大哭一场后,丘老三心中悲痛稍解。他擦了擦眼泪,指着树下的水井说道:“这井,便是藏龙法阵中阵眼所在。” “当年先祖以东边流水为青龙,以西边大道为白虎,以南边水池为朱雀,以北边丘陵为玄武。借用四神,镇压四方。然后汇四方地脉灵气于此,借这口井发散出来。所以这井,不分春夏秋冬四季,井水必定温润,必然清澈。我丘家人日常用此井水,女的衰老的分明要慢多,男的精力分明要强盛许多。” “可是,可是,”丘老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现在这井阴冷逼人,便是在白日,某等也不敢靠近。这井水更是形同剧毒,一饮下去,便是小腹绞痛、肚泄不止。我家四儿,便是因此,死了!” 小道士上前,往井底一看。但见这井黑的可怕,阴森可怖的似直通黄泉。而井中喷出的阴气,更是刺得他这至阳之体,都有些经受不得,额头隐隐发疼。 小道士摸着额头后退,苦笑:“果真是好生厉害!” 丘老三期待地问:“仙长可有办法,驱除此地阴气?” 小道士摇头:“没用的!贫道是能施法,除尽阴气。可这里的阴气是风水法阵所致,源源不断,纵是一时除尽,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如初。这不除去源头,徒劳无功啊。” 丘老三苦笑:“仙长说得极是!既然是奸人用风水之术改了这藏龙法阵,自然也是只能用风水之术来破解。” 他一指周围的六根法柱,叹道:“这个道理,我丘家岂不明白。只是说来惭愧,我隐世丘家自认风水之术,冠绝当下。可用了七年时间,穷尽数十人之力,我丘家竟是,竟是依然无法破解此局!前面几年还可延缓以下,到得现在,此地阴气盛极,已成大阴之地,我等再无能为力!” 小道士叹道:“便如看病,治标同时更要治本。这里的根结所在实属风水,非道法所能解决。” 丘老三长叹,脸上却不见有多少失望,显来这结果已在他预料之中。 小道士说道:“带贫道去祖茔那看看吧。” 到了丘家祖茔那。 丘老三领着小道士进去,一指四周:“我丘家历代先人去世后,都葬于此处。这样数百年积累下来,先人的遗骸还真是不少。每逢清明,我丘家都会在此举行盛大的祭祀,以敬先人。” 正说着,丘老三的眼忽然一直:“怎,怎么回事,这坟怎地开了?” 他骇然失色,急急跑了过去,一看后大哭:“这坟开了,真开了。这,这是我太爷爷的坟啊!” “天杀的,是谁,连我丘家先人都不放过。毁人祖坟,竟有人毁我丘家祖坟啊!” 丘老三跪在地上大哭,哭了几声后,他猛地跳起,通红着眼,向祖屋那跑去。 “且慢!”小道士叫道:“不是有人要毁你丘家祖坟。” 丘老三一指那坟,怒道:“仙长说得什么话?没看到坟开了,我太爷爷的尸骸都不见了。” 小道士叹道:“这坟是由里向外扒开的,而不是,由外向里挖开的。这定不是外人所为。” 这话就如晴天一声霹雳,震得丘老三倒退了几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丘老三颤声说道:“仙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某,某不明白,某听不明白。” 小道士长叹,迟疑了一下,终咬牙说道:“此地在这块风水宝地中,想来是属阴,所以才用来安置阴宅。这样历数百年后,此地阴气本已极盛。这几年来再受阴气日夜侵袭,于是已近于极阴之地!” “这等阴气至浓之地,遗体置于其中,若得因缘巧合,便能化为,化为僵尸!” 最后“僵尸”两个字,小道士很艰难地,才说了出来。 丘老三一听,蓦地双眼圆睁,他跳了起来,指着小道士,狂叫道:“你说什么?我太爷爷的遗体化成了妖邪?你,你胡说八道,你辱我先人,某,某跟你拼了。” 他冲上来,挥拳就要打,小道士轻轻闪过,喝道:“你清醒一些,自己看下。” 丘老三趴在坟前,细细看着,越看脸色越是惨白。到得后面,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一头跪在坟前,“咚咚咚”地磕头。不过几下,已是血流满面。 就那么披着发,流着血,丘老三大哭着,向祖屋跑去。 小道士心中长叹,先人尸骨受辱,这种屈辱,已是尘世间最大的污辱。谁人能承受得了? 等小道士来到祖屋那,丘家数十口人已尽数跪在地上,面朝祖坟方向,跪地大哭,边哭边磕头,一时哭声震天! 一个时辰后。 丘老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小道士面前,忽地跪倒。 小道士大惊,急急闪避,不料却被两个后生牢牢抱住。他无可奈何,只能眼看着这白发苍苍的老者,引着数十族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小道士苦笑道:“怎当如此,怎能如此,这是折小子的寿啊!” 丘老哭道:“我等至不孝,让先人受辱至此。我等跪求仙长解除此难。若能得脱此难,我丘家上下对天发誓,必唯仙长马首是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身后丘家众人齐声说道:“若能得脱此难,我丘家上下对天发誓,必唯仙长马首是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哎,小道士心中长叹! 他正色答道:“贫道必尽力而为,纵身死亦不惜!” 那两个后生这才放开小道士,也跪于地上,“咚咚咚”地补了三个响头。 天黑了。 小道士调息完毕,缓缓收功。 他出门。 丘家老小齐聚祖屋中,个个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小道士微微一笑,接过丘老三递过来的火把,从分开的人群离去。 一出祖屋,厉鬼便三三两两地扑过来,小道士一路杀鬼,来到后山。 站在祖茔外,小道士神色凝重。此地的阴气之盛,真不比极阴之地差上多少了。 感觉到活人的生气,祖茔那飞出五只厉鬼,竟全是阴鬼! 小道士冷笑一声,手中驱鬼灵符如雨点般飞去。 那五只阴鬼若是一齐逼上,小道士应付起来会极是吃力。可在这狂风暴雨般的驱鬼灵符之下,五只阴鬼连小道士的边都没挨到,没尽数烟消云散! 啧啧,这打法,好暴力,好威猛,我喜欢!小道士心中巨爽。 可爽过之后,他却大是心疼。这打法实在太费灵符,就这几十个呼吸间,至少二十几张灵符,就这样没了! 也就是他手中有天佑笔,也就是他这半年来的积累实在足够,不然天底下谁敢这样?就是将这些灵符换成银钱,那也是一两百锭金元宝啊!这么多钱,成都府里还真没几户人家能拿得出。可就这几十个呼吸间,便全都没了! 阴鬼除去,小道士望着坟地中央。那儿,有四团最是浓郁的阴气! 这一战,不好打。 深吸了几口气,小道士左手八卦镜,右手铜钱剑,向坟地走去。 悉悉索索声中,四个僵尸,齐齐围来! 正文 427 好个大言不惭的疯子 小道士哪敢让僵尸围住,他脚下游走不定。 僵尸行动迟缓,彼此之间还经常互相碰撞,这样在小道士的刻意之下,渐渐的,有三个僵尸落到了后面,还挤成了一团,只有一个僵尸一步一步地朝小道士逼去。 好机会! 小道士手一扬,八张桃木符并四张慑鬼符飞了出去,组成一大一小两个六合阵,将三个僵尸困于阵中。手再一扬,又三张驱鬼灵符飞出,打得面前的僵尸一阵嘶吼。 第四张,却不是驱鬼符,而是,斩邪魔灵符! 僵尸不同于鬼物,有形有质,已是受阴气所化的妖邪。驱鬼符对其用处不大,斩邪魔符正是它的克星。 只可惜,毕竟是新学此符。这半年来,小道士也只画出一张灵符。 这张斩邪魔灵符一出,效果立现,那僵尸嘶吼了几声,倒地,挣扎了几下后不动。 就这几下功夫,两个六合阵已破,三个僵尸拖着身子,缓缓逼来。 小道士再是游走不停,寻求机会。 转的正头昏眼花,气喘吁吁时,忽然最前的一个僵尸被墓碑一绊,摔倒在地。 小道士想都没想,整个人双手持铜钱剑,猛地合身扑了上去。 铜钱剑如击铁石,弯成了一轮残月,眼看就要断了,剑下终于一松,刺入数寸。 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浑身的内力疯狂地、拼命地,往铜钱剑上灌注。 内力运转如此之快,以致他浑身经脉疼痛欲裂。可小道士不管不顾。 这僵尸的体内似乎响起了一声“轰然”雷鸣,僵尸头一直,再缓缓垂下。 身后破空风响,小道士来不及起身,就地一滚,一双利爪从他背后扫过。 小道士继续游走不定,可后面却再没了那样的好运气。 好在只剩下两个僵尸,倒困不住他。小道士于是脚下不停,右手铜钱剑不停刺出,左手灵符不停飞出。也不知刺了多少剑,飞了多少张符,到最后小道士累得眼前直冒金星,一个僵尸终于倒地。 鼓起最后的力气,小道士远远跑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身下凸起,却不知是坐在了那位丘家先人的坟头上。 当此之时,小道士哪还顾得了这些,他喘气如牛,浑身汗如雨下,连手中的铜钱剑都觉沉重如山,竟险险地提不动。 没办法了,这僵尸身体坚厚如铁,体内阴气又凝如实质,杀一个都累得要死,这最后一个纵是站着不动让自己砍,它还没砍死,道爷我先会累死。 小道士拨出插在地上的火把,一拱手,对那僵尸说道:“这位丘家的不知多少代祖宗,今晚你我别过,明晚我俩再见。” 正待举步离去,眼前忽然人影一闪,然后“铮”地一声,剑如飞鸿,一剑飞去,正中僵尸心口。 小道士一看,却是许若雪,大怒:“你怎地来了,胡闹,还不回去。” 许若雪笑道:“打僵尸,我在行!夫君瞧我的。” 小道士怒道:“好大的胆子,若是路上遇到了阴鬼怎么办?” 许若雪答道:“那就赶紧往夫君身边跑啊。夫君且等等,看我断下这僵尸的头。” 小道士叫道:“不可,这样丘家面上定不好看。你慢慢地磨,切忌不要贪功。僵尸爪上有毒,中了几无药可治。” 许若雪嗤之以鼻:“这家伙笨死了,浑不像上次王候墓那只,跳起来快如闪电。这样的笨家伙,哪可能伤害到女侠我。” 嘴上说着,许若雪心中实不敢大意。她一声清叱,人如飞,剑如雨,绕着僵尸,片刻间不知刺出了多少剑。 可,那僵尸就是不死。 直过了好久,在许若雪一点点的水磨功夫之下,那僵尸才一声嘶吼,倒地不起。 许若雪提着剑走来,笑道:“夫君,怎么样?” 小道士赞道:“没得说。” 许若雪得意地一笑,然后身子忽然软软倒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道士急急抱住她,叫道:“怎么了,若雪,难不成中了尸毒?” 许若雪苦笑:“没什么,脱力而已,休息一下便没事。” 惊魂甫定后,小道士不禁取笑道:“夫人打僵尸,果然在行!” 许若雪狠狠白了他一眼。 片刻后,两人回到祖屋。 见许若雪安然返回,丘老心中的一块大石方才落了地。 小道士累极,盘膝坐于地上,当即调息起来。 第二天,丘老领人去了祖茔那,将四具先人的遗体带了回来。 遗体已化为僵尸,自然就不能再土葬,以防尸毒漫延,只能火化。于是丘家就在祖屋前,堆起了大柴堆。 看着先人的遗体在火中慢慢化为灰烬,丘家众人个个哭得撕心裂肺! 休息了一日后,应丘老所请,小道士便在丘家祖茔那做了场超度亡灵的幽醮。 丘家困居藏龙谷,物资困窘。这场法事几乎全靠小道士的灵符和法器支撑。这样消耗自然极大,不过短短数日,小道士在青城半年的积累,几乎耗之一空。小道士任是淡然,也心疼的嘴直一抽一抽。 这些消耗若是换成钱财,怕是能买得下一个小世家。丘老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感激的无以复加! 法事完成后,丘老将小道士请入房中。 “仙长,老夫已清楚你的来意。仙长要找的人,如不出所料,确实与我丘家有关。” “我丘家传家数百年,族内向来安宁祥和。可关于那个人的那些事,却可称得上是我丘家数百年来最大的丑事。家丑不可外扬,那些事老夫本来打死都不会说的。可仙长对我丘家实在恩重如山,既然是仙长所请,老夫便,哎,便将这段丑事说出来吧。” “二十七年前,那时丘家的家长还是我爹爹,那时我还只是家中的长子。” “一天,藏龙谷中忽然闯进了一个人。说是闯,其实也不适合,那人是我四妹从后山上捡回来的。” “进我丘家的路,明路一条都没,暗路却有两条。可不管哪条路,都不在后山那。所以谁都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从后山那进了我丘家。” “发现那人时,那人已又饿又累又有伤,只剩下了一口气在。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却没曾想,过了两日后他竟是醒了过来。他自称姓朱,来我丘家,是想拜师学艺,学习风水之术。他在那迷山中转了足足两个月,还是进不了藏龙谷。最后无奈之下孤注一掷,竟从后山悬崖那攀着岩石,一点一点地往下爬。就那段峭壁,他整整爬了二十天,渴了就嚼草根,饿了就生吃野菜。等终于下来后,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醒了后,那人连喝了一大碗水,连吃了五大碗饭。吃下去后,撑得不行,眼看便要撑死了,还是我三叔机灵,用手扣住他喉咙,让他吐了好些出来,这样险之又险地,他才又捡回来了一条命。” “谷中其实很无聊,好不容易有这点趣事,自然一下子便传遍了藏龙谷。大家都说,这世上只有疯子,才会想着从那么高的险崖上爬下来。这世上也只有疯子,才会在差一点饿死后,又差一点撑死。这样传来传去,大家都管那人叫他朱疯子。反正他当时面容憔悴、披头散发、浑身脏臭、衣不蔽体的样子,跟一个疯子毫无差别。” “休息了十几天后,朱疯子正式向我爹爹提出,要拜师学艺。大家知道后都大笑。我丘家风水之术,虽说不是绝不外传,但数百年来外姓弟子还真是寥寥无几。那有数的几名外姓弟子,都是先凭一身风水之术,进了我丘家,再久经考核之后,才得以传授我丘家的绝学。可他进迷山两个多月都没绕出来,最后还是从悬崖上爬下来,才进了我丘家。他有何资格,能习我丘家绝学?” “当时我爹爹一口回绝,毫无一点转圜余地。可这朱疯子也不气馁,就赖在我丘家不走。他生得好看,人也机灵,不管谁叫他做什么他都肯做,还都能做好。这样自然也没人想着要赶他出谷。” “这样一年以后,我爹爹被他诚意打动了,就说,你是修道出身,一身道术极是不凡,为何定要学这风水之术?他说,我曾与一高人论道三天,那高人提出一个奇思妙想,想将道术与风水之术融为一体。二者结合后,威力定然无穷。我细思许久以后,深以为然,于是想学风水之术。” “我爹爹再问,天下会风水之术的人很多,别的不说,外面就有五大风水世家。你为何别家的不学,非要学我家的?他答道,我要学,便要学这世上最好的。五大风水世家名气虽大,可论及真本事,却还比不得隐世丘家。” “我爹爹沉默了许久,说,将道术与风水之术结合,有这想法的人,古往今来有不少,可最后都一事无成。你若是想在此事上耗费心血,怕也不过是徒费光阴!” “他说,此事自然极难。可正因为极难,做起来才有意思。我这个人,生平最喜欢的,便是做有挑战的事。丘公敬请放心。我自幼聪颖,学什么便会什么,会什么便能精什么。将道术与风水之术融为一体,对别人来说是空耗时日,对我来说,我定能行!” “当时我就在一旁,听到他这回答后,心里不屑地说道,哼,好个大言不惭的疯子!” 说到这,丘老声音苦涩,喃喃地重复了句:“好个大言不惭的疯子!” 正文 428 至亲父子,反目成仇 “当时我爹爹听了,却大叫,好,好志气。有如此志气,天下何事不能做得?” “我爹爹生性严苛,极少夸人,哪怕我是他的长子,哪怕我是家中风水之术学的最好的人,我爹爹都几乎不曾夸过我。而那时他却喜形于色,那般夸一个外人。” “我心里听了极不服气,有志气了不起吗?学风水最最重要的,是天分。而天分这东西,他朱疯子有吗?哼,进个藏龙谷都花了两个多月,差一点没饿死的人,能学我丘家的风水之术?” “可我爹爹不这么认为,他说,老夫虽老了,这眼却没花。老夫看得出,我丘家有几个闺女对你大有好感。这样吧,老夫也不需要你入赘,你只需娶一位我丘家女儿,老夫便视你为自家人,将风水秘术全盘相授。” “我一听大惊,说道,爹爹不可,祖上传来的规矩不可轻废,朱大郎虽进了藏龙谷,但却是从悬崖上爬下来的,这自然算不得数。” “我爹爹却摇头,说,大郎先前只不过学了点最粗浅的风水之术,过不了迷山很正常。但不管用什么手段,他总归是进了藏龙谷。老夫为他破一次例,勉强也说得过去。” “我正要争辩,朱疯子却摇了摇头,说,丘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心向道,曾经立下誓言,终生不娶,做一个出家道士。所以丘公的好意,我只能敬辞。” “我爹爹叹道,这样一来就可惜了。” “朱疯子却不肯放弃,他朗声说道,丘家的风水之术虽独步天下,但自两晋至今,风水之术多有发展。而丘家困居藏龙谷,未免有些固步自封。朱某习了丘家秘术,定会与别派多加交流,再结合以道术。朱某自信,能将丘家的秘术发扬光大!” “他这话一说,我当时大怒,我丘家专研风水,经过几百年无数先辈的努力,已将先祖传下的风水之术发展至巅峰,已无可能再精进。这疯子年纪轻轻,竟敢口出如此狂言?真真是,自不量力!” “盛怒之下,我指着他骂道,哼,一个对风水之术不过略知一二的人,竟敢妄言说超过我丘家无数先辈。说这话,也不知你哪来的脸。朱疯子,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我丘家,不然这牛皮吹破了后,我怕会炸了我藏龙谷。” “我爹爹却狠狠瞪了我一眼,说,近五十年来,我丘家的风水之术的确再无寸进。既然先祖传下的这条路已走到尽头,换条路走走,说不定便能走得通。” “犹豫了一下,他终说道,朱大郎,人光有志气可不行。这样吧,我出一个风水迷局。这个迷局你若是能解,我便收你为徒。你若是不能解,或者用时超过三天,那抱歉,你从哪来,还是回哪去。” “朱疯子说好。” “考虑到他只是初学风水,我爹爹设的这个迷局其实很是简单,我不过沉思了片刻,就想出了四种解法。” “可这个简单的风水迷局,三天过后,朱疯子没有解开,五天过后,他依旧没有,直到第十天,他才解开。” “他兴冲冲地去找我爹爹。我讽刺道,这么简单的一个迷局,我丘家任何一个男人,一天之内便能解开。你却花了十天,还好意思过来?” “他却自信地说道,请丘公前去一看,若是解得不好,我立即走人。” “我和爹爹便过去。我看了一下,心中鄙夷,这解法如此粗糙,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爹爹也有同感,所以看第一眼时,他叹了一口气。可他看了第二眼。这第二眼后,他嘴里‘咦’了一声,然后继续看下去,越看却越是着迷。一个简单的风水迷局,他却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我爹爹正色说道,好,朱大郎,我收你为徒!” “我大惊,叫道,不是说三天吗,现在已是第十天,并且他这解法也不怎么样啊!” “我爹爹叹道,这个风水迷局,你有几种解法。” “我答道,四种。” “我爹爹说,你那四种解法里,可有他想的这种?” “我哑然。” “我爹爹说道,我能想出六种,可这六种解法里,也没他这种。” “拍了拍我的肩,我爹爹长叹,解开这迷局不难,可难的是,这种解决问题的想法。他敢想前人之所不敢想,并且,他有能力将自己的设想一点点地变成现实。放眼天下,有这种本事的,能有几人?” “我听了心中大不服气,可我爹爹性子倔强,他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于是,这个朱疯子便成了我的师弟,虽然我从来不承认他这个师弟。” “此后,他在我丘家呆了五年。这五年间,以前爱慕他的几个丘家女儿都先后嫁了人,而他只是一味修习风水之术,对别事从不关心。” “五年后,他说自己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了,他提出告辞。我心中好笑,我丘家的风水之术何等博大精深,我研习了近二十年都不敢说尽得,他才学了区区五年,能学得到什么?” “可我爹爹却信了他,放他离去。” “自出谷后,每隔一年他就会回藏龙谷一趟。每次他回来,我爹爹都会特别高兴。有时甚至整夜地与他饮酒交谈,对他好得不得了。我看了心中难受,总觉得,在爹爹心里,就朱疯子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我和弟弟几个只是丘家的外人。” “几年后,他极少来了。我爹爹说,他娶了妻子,生了女儿。我听了心中冷笑,好个虚伪的家伙,明明说了一心修道,终身不娶。可结果还不是一样成家了。可怜我的十二妹,为了他曾经日日夜夜以泪洗脸!” “再后面,我爹爹的身子差了。不得已,他将丘家家长之位传给了我。我当时表面上推辞,心中却大喜,等了这么多年,自己终于可以当家作主!” “可这份欣喜,只持续了短短一天。” “那天夜里,我问爹爹,既然家长之位传给了我,那‘寻龙者’的传承为什么不传给我?” “我爹爹却说,‘寻龙者’的传承,我已经另传他人。” “我大惊,问,这‘寻龙者’不是都由丘家家长担任吗?” “我爹爹说,不是,‘寻龙’一脉虽然从来都是以我丘家为主,但其中也有同道加入。这数百年间,也有数任‘寻龙者’不是丘家人。‘寻龙者’的传承传承,看得只是风水修为,跟是不是丘家人,关系不大。” “我听了心里极不舒服,就问,那爹爹,这‘寻龙者’的传承你传给了谁?” “我爹爹犹豫了下,没有回答。” “我连问三遍,我爹爹无奈,最后说道,传给了你朱师弟!” “我当时大惊,更大怒,我失声叫道,传给了他?那个疯子?那个只在我丘家学了五年风水之术的疯子?” “我爹爹怒道,他是你师弟,你怎能‘疯子’‘疯子’的这样叫。” “我勉强压住心中的火气,说道,师弟?我从来不承认他是我师弟。爹爹你方才说,‘寻龙者’的传承看得是风水修为。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只学了五年风水之术的疯子,比我这学了二十几年风水之术的丘家家主,风水修为更要强上几分?” “我爹爹不肯回答。” “我当时真气昏了头,一再逼问。我爹爹盛怒,大声说道,是,他只学了五年,就比你学了十五年要强。现在数年过去,他更比你强了不知有多少。论天分、论聪明、论努力,你都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爹爹这话,深深地刺激了我!这几十年来,我一直想得到他的关爱,一直想得到他的认同。可结果,他将所有的关爱、所有的认同,都给了一个外人,一个我从来都瞧不起的外人!” “当时我盛怒、怒极,狂怒之下,我口不择言,我看那个朱疯子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你曾经游历在外时留下的野种。而我们几个,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是娘亲跟别的男人所生。不然,你为什么要对他朱疯子这么好,对我们几个却是不是打就是骂。” “这话一说,我爹爹怒极,拿起拐杖劈头盖脸就打。我没有躲,任他打,只是恨恨地看着他。等他打够了,我头上流着血,摔门而去。” “那个晚上,那一顿大吵,那一顿毒打,将我和爹爹的父子情分,断得一干二净!从此以后,我和爹爹之间,再没说过半句话!” “也许是心中气愤,爹爹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这样不过三年,他就卧床不起。” “他既然生活无法自理,我自然不能将他丢下不管,于是我就安排我的大儿媳去照顾他。” “可照料了半年,大儿媳就一肚子的怨言。没办法,我就要求四个儿媳和两个女儿轮流照顾。” “安排好后,我以为有晚辈照料,他自会过得很好,就没再过问此事。我却不曾料到,我万万都不曾料到,我的儿媳和女儿见我没管这事,就越来越不用心。原本我要求是每日送三餐,隔一日见下阳光,每三日洗一次澡,大便、小便当时务必要清除。一开始她们能做到,可慢慢地,她们越来越敷衍!” “后面每次想起,我都无比地后悔,当时我实在是做错了,大错特错。我要是时不时地去看下他,她们万万不敢如此。哪怕我只交给一人负责,也比交给六人去分担,要强上太多。多个人一起的结果就是,只要有一人偷懒,别的人就会不服,也会跟着偷懒。到最后,只会一个比一个懒,一个比一个敷衍!” “到了最后,终酿成了那场,人间惨剧!” 正文 429 最惨的人伦惨剧 “那一场人间惨剧啊!” 这白发苍苍的老人,捂着脸,忍不住地双泪长流。 “我真真的想不到,事情竟会如此!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如此!我只以为,家中钱财不愁,又有儿媳、孙女的照料,他会过得很好。我便是做梦也不会料到,竟会如此啊!” “我说得很清楚,他卧床不起,必要每日送三餐,隔一日见下阳光,每三日洗一次澡,大便、小便当时务必要清除。可不过大半年,三儿媳就开始偷懒,轮到她时,只是送餐。这样几次后,大儿媳和她吵了一架,一怒之下,有样学样。再两个月后,别的儿媳也都这样。最后,洗身子、清屎尿、抬去屋外的事便都落在四姐一人身上。她一个人做六个人的事,坚持了几个月,最后也撒手不管!” “她们竟全都不管,到后面屋里臭气熏天,如同粪坑。她们就每日捂着鼻子,从窗户那塞进一盘饭菜,连门都不敢进。整整一年多,屎尿不清,身子不洗,锁在那粪坑中,不见阳光不透气,这样谁受得了?谁能受得了!” “那几个人啊,都是畜生啊!” 丘老放声大哭:“都是畜生啊!” “直到那一天,那几个畜生一问,才知道,不止自己送的饭菜没动,别人送的饭菜都没动。整整半个月,锁在屋中的那人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口水。呵呵,竟是足足半个月,她们才发现!” “她们这才吓得要死,大哭着来到我屋前,长跪不起。我这才知道一切,当时气得几欲吐血。是,我虽然对他怀恨在心,可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他虽然对我们极是严苛,动辄怒骂,动辄责打,在家里很不得人心,但他毕竟始终在尽心尽力地教导我们。当得知他过得竟如此凄惨时,那一刻,我真的后悔了,我无比无比地后悔,悔恨至极!” “我叫上大家去了他那。离那屋还有十丈,一股恶臭就扑来,让人闻了想吐。我开了锁去推门,门竟推不动,我用力踹开门,进去一看,我进去一看……” 说到这,这白发苍苍的老人蓦地放声痛哭,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哭道:“那个惨况,这一生一世我永远都忘不了,永生永世都忘不了。这十几年来,无数次我做噩梦,梦到那次的情形,我都会一身冷汗地从梦中吓醒,然后跪在他灵位前,磕上十几个响头。” “我这一生,做人做事,都无大错。可唯独这件事,我大错特错,错的天怒人怨,错的我纵是悔恨万分,却再无弥补的机会!” 曾经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老人的面前。这老人趴在地上,哭着叫道:“爹爹啊,我对不住你啊,我一念之差,竟害得爹爹至此。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便是畜生,也比要我强啊。爹爹啊,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还你这一生的养育之恩,也要偿我这一生的不孝之罪!” “我不孝啊,大不孝,不配为人啊!” 悲痛之下,老人的神智已不清醒。他分明不想说出那一天的惨况,可像着了魔怔一样,他痴痴呆呆地说道:“那个屋子就是一个粪坑,到处都是屎尿,门上有,墙上有,床上有,就连头顶上,都在啪啪地往下掉着粪便。” “那个人躺在屎尿堆中,身上像穿衣服一样,披着层硬硬的粪便。露在外面的小半边身子,已经彻底地腐烂。有无数的蛆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在他身上钻来钻去。” “可就算这样,他都没死,他竟然还没死。听到我的大哭声,他竟然睁开了眼。” “他睁开了眼,看了我一眼,只看了这一眼后,他就死了,死不瞑目!” “他看了我一眼,死了!” “这个倔老头啊,既然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非得要挺着,非得等到我来,非要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再去死。” “这一眼,让我恨得直想生剐了自己!这一眼,看得这一眼!” 小道士失声叫道:“不可能!一个人没吃没喝,怎么能活半个月?那他吃什么,他喝什么?” 丘老没回答他,只是抬起那颗白发苍苍的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呵呵一笑。 这一笑,一股极致的恶心猛地袭上小道士心头,他立即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丘老呵呵笑道:“吐吧,吐吧,我也是这样吐得。那一次我足足吐了一个月,差一点便死去。要不是儿子们跪求我,我早就死了。” “等我能起床后,我为他举行了丧礼。在他灵前,我当场宣布,将大儿媳和三儿媳休回娘家,将二女儿赶出家门。别的儿媳女儿要跪在他灵前,跪到晕死为止。那一次,我跪了两天一夜,哭了两天一夜。” “可那又有什么用,没用的。他已经死了,他听不到我的忏悔,我也不能在他面前再尽孝心!” “那件事,从此以后便成了我丘家的绝对禁忌,没人敢提起,没人敢讨论半句。” 丘老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地坐在椅上,双眼呆呆地望着屋顶。 许久许久,他都不曾说话,似乎就能这样,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当小道士忍不住想告辞时,丘老却说道:“直到那一天,那个人到来,这件事才又被提起。” “那个秋天,朱疯子忽然出现在丘家。十年未见,他风采更胜从前,而我却已老了!” “朱疯子提了最好的酒,带了最好的茶,想跟他师父喝场酒。当得知我爹爹已去世后,他当场痛哭。” “坐在他师父的坟前,朱疯子喝了许久的酒,说了好多的话,直到天黑。” “天黑后,他住了下来,说第二天离去。” “可就在这一晚,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告诉了朱疯子,他师父死时的凄惨!” “第二天,朱疯子一声不吭地跑到山上,跪在他师父的坟前,放声大哭!” “他跪了一天,哭了一天,丘家的好几十个人在山下站了一天。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就呆呆地听着,山上传来的撕心裂肺地哭声。” “天黑了,他下了山,狠狠地盯着我。他的性子从来平和,可那一次,他眼中的怒火似要烧尽我整个丘家。” “看着我,朱疯子问,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我不敢看他,说,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曾料到事情竟会这样。事以至此,我无话可说,你打我骂我都行,便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反抗。” “朱疯子冷笑,杀你,若是只是你一人的错,我定会杀你。可是,他一手指着丘家众人,大声说道,这是你丘家所有人的错,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凶手,都是杀害自己亲爹爹、亲爷爷的凶手!这份罪孽,既然是你们丘家人一起犯得,这个报应,就得由你们丘家人一起承担!“ “我叹道,你想怎样?” “他冷笑道,你之所以深恨师父,不过是恨他将‘寻龙者’的传承给了我,而不是传给你。是也不是?” “我大声说道,是,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才是风水之术学得最好的那个人,我才是隐世丘家的当代家长。他为什么对你比对我更好,他凭什么将那传承给了你而不是给了我?” “朱疯子指着我,大声说道,凭什么?就凭我天姿远比你出众,就凭我风水之术远胜于你。” “我大笑,哈哈,笑话,一个花了两个多月时间都进不了藏龙谷的人,一个只学了五年风水之术的人,敢说天姿比我出众,敢说要远胜于我。呵呵,朱疯子,你哪来的自信?” “朱疯子看着我,摇了摇头,说,师父知你极是好强、极要面子,所以他不忍心打击你,甚至不许我跟你比试。既然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好,我便让你见识一下!” “好,我大喝道,比就比,你我比一场,看看谁的风水之术更甚一筹。” “他冷笑,跟你比?不,你不配。当年我出师之时,我就已超过你。这些年来我在外融汇众家之长,而你守在这山谷中固步自封。跟我比,你没这资格!” “他一指山上,大声说道,我要比,就跟你们丘家的先祖丘延翰比!丘延翰的这座藏龙法阵,庇护了你们丘家整整五百年。而今丘家弟子如此不孝,做出那等惨绝人寰的事,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来享受你们先祖的庇护!” “我大怒,好胆,你想毁我先祖法阵?” “朱疯子冷笑道,不,我说了,是要跟你先祖比一场!藏龙法阵,我不会动它分毫,我会在阵外布阵,将它汇聚而来的灵气尽数化为阴气。这事我若是做成,便是你先祖输。我若是做不成,就是你先祖赢。” “他再一指我,说,我不但要跟你先祖比,我还要与你们丘家比。你们丘家不是自认风水之术天下无双吗?我就看你们,能不能破解掉我的阵外阵!” “我哈哈大笑,疯子,你真是个疯子,是天底下最疯的疯子。我先祖得仙人授艺,一身技艺独步宇内,你区区小辈,也敢跟他斗?” “朱疯子冷笑道,你们丘家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太久了。今天,我就要砸了你们的美梦!” 正文 430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 丘老长叹一声:“他说的那番话,当时丘家众人自然无人肯相信,所有人都在狠狠地嘲笑他。他不屑争辩,转身上山。” “此后三天,他再未曾下过山。第三天,他出现了,当着众人的面说道,藏龙大阵,我已阵外布阵,做了七处改动。此阵必成!一年内,藏龙谷内阴气必生。三年内,丘家气运必尽。五年内,此风水宝地必成阴地。十年内,藏龙谷内,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你丘家真有本事,便将我的阵外阵破去。不然,或者你丘家搬离藏龙谷,然后隐世丘家就此在世上除名;或者你们便守在藏龙谷中,一个个的死去,用你们的命来赎那场罪!” “我等着,看你们如何选择?说完,他大笑着离去。” “他说的,我本来是不信的,可看他那般自信,我心中也有些担心,立即动身前去查看。看了三天,我确定,藏龙法阵一切无恙,他果真没有动法阵丝毫。” “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于是所有人都嘲笑他。疯子果然是疯子,拿我丘家没办法,就来空口吓人。” “可是几个月后,异变滋生。” “藏龙法阵阵眼处,那口水井旁的松木,有松针枯黄,掉落地面。” “当得知这消息后,我大惊。那松木可是风水树,数百年来,上面的松针从未曾枯萎过。我急急跑过去,看着地上掉落的几根松针,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那疯子说的,可能是真的!” “他说的的确是真的!” “一年以后,此事确定无疑。丘家上下都大惊。于是我领着丘家众人,疯了似地翻遍了整座山,没放过一草一木,可根本没用!” “他说的七处改动,我丘家用了四年时间,费了无尽心血,才找到三处。而这三处,有一处得以破解,而另两处纵是知道有异常,却无能为力!” “这时,五年已过,家中开始死人,不停地死人。而丘家好几十号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地或离开、或死去!” “到如今,已是第七年,事情再无法收拾,就连祖先的遗骸也受阴气所侵,化为妖邪。连先人都受此奇耻大辱,我藏龙丘家,还真真是,不孝啊,不孝啊!” 看着丘老在那痛哭流涕,小道士心情极是复杂。 丘老自然有错,可要说他是一个坏人,却也未必。丘家其他老少,小道士这数日接触以来,只觉个个都是良善。可就是这群人,竟犯下如此天怒人怨的罪行。并且因为这罪,而受到了这等残酷的惩罚:五十七人,已去二十人,还累及先人! 那这事,是“朱疯子”错了吗?他似乎也没错,不过是为师父报仇雪恨。并且他也留了活路,只要丘家举家搬离藏龙谷。 丘老喃喃地说道:“我知道家中小一辈的,个个怕的要死,都想搬离藏龙谷。便连几个老人现在也动摇了。只有我,还在坚持。” “我之所以坚持,是因为丘家一旦搬离藏龙谷,那还是隐世丘家吗?丘家众人失去了藏龙法阵的庇护,不过只能苟延残喘一时,慢慢便会身遭厄运,个个横死!” “再一个,那个疯子说的其实没错,这罪不只是我的,不只是我四个儿媳两个女儿的,这罪是整个丘家的。足足五十多人啊,他们全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只要有人告诉我一下,那件人伦惨剧,也不至于发生。既然是整个丘家犯了罪,那整个丘家担了这报应,也是应该。” 小道士叹道:“蝼蚁尚且偷生,你压,是压不住的。” 丘老叹道:“是啊,压,是压不住的!” “明日宗祠议事,决定丘家走向。仙长,你虽不是我丘家人,却是我丘家的大恩人,老夫便做主,请仙长明日午时,前去宗祠。” “哎,明日过后,我藏龙谷丘家,便应不复存在了,再不存在了!” 说着,丘老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嘴里痴痴地说道:“风水传世,隐世丘家!我藏龙谷丘家啊,传承了五百年的风水世家啊!呵呵,呵呵。” 第二天,宗祠。 丘老引着丘家数人,上香、燃烛、烧纸、献祭、叩首后,再一一坐下。 坐下后,却一阵沉默。 丘老冷笑道:“说啊,怎么不说了,平日个个不是都说的很痛快吗?怎么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个个的都成了哑巴?” 再沉默了一会,丘老三一咬牙,起身:“爹爹,孩儿有话说。” 丘老看了他一眼:“果真是你先开口,三儿,有话你就说吧。” 丘老三一紧拳头:“爹爹,这藏龙谷绝不能再呆下去。我丘家必得举家搬离,或到吉州城,或到洪州城。藏龙谷这已是死地!” 丘老说道:“搬出去后嘞,能多活几年?” 丘老三大声说道:“至少绝不止三年。十年内,藏龙谷内,鸡犬不留,寸草不生!这话谁都记得。” 丘老问:“好,生人易离,那死人嘞?” 他一指后山,再一指灵位:“我们的先人怎么办?” 丘老三答道:“等丘家安稳以后,祖坟自会迁离,宗祠也会重建。” 丘老再问:“那得需几年?这几年怎么办?” 丘老三说道:“只要我丘家活着一人,就定会完成此事。” 丘老闭目:“好,这话我就假装相信。那你们,老三、老四,你们这几个老人,也是这意思吗?” 几个老者沉默地点了点头。 丘老长长一叹:“人都有求生之念啊,我不怪你们。” 他起身,抽出一支香,在祖先灵位前深深一礼:“你们都走吧,都离开吧。但我不走,我一个人留在这,陪着藏龙谷的各位先人,直到死去。” 丘老三大惊,叫道:“爹爹!”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灵牌,丘老涩声说道:“当年老夫犯有大错,这才惹来了这场弥天大祸。为消弞这场祸患,老夫已是尽心尽力。既然最后无能为力,老夫能做的,也只有以死赎罪!” 丘老三哭道:“爹爹要是不走,孩儿也不在。” 丘老怒道:“这说得什么胡话!你二伯走了,五伯走了,大哥走了,我丘家已死了太多人,不能再死人了。” “三儿,你处事公允,又有急智,族中后辈对你很是敬服。离开藏龙谷后,你便是我丘家的家长。” 说着他转身:“老三、老四,这事你几位没意见吧!” 几位老者犹豫了一下,俱都答道:“没意见。” “好,”丘老无力地挥了挥手:“这事便这样定了。” “仙长,我丘家久居深谷,对外面的人情世故实在欠缺。这出去后,还请仙长多多关照一下。我丘家,以后便拜托给仙长了。” 这意思是,整个丘家从此以后便成我张天一的附庸?一时之间,小道士大是心动。 这可是,隐世丘家啊,风水之术冠绝天下的丘家啊! 可想了想,小道士摇了摇头:“丘公,此事请恕贫道不能答应。” 丘老浑身一震,黯然说道:“也是啊,我丘家已承仙长恩惠太多。这出去之后诸事繁杂,仙长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再花在丘家身上。” “不过仙长请放心,我丘家先前立下的誓言定然有效,只要仙长有所请,我丘家必唯命是从。” 小道士拱手说道:“丘公误会了。贫道的意思是,丘家可以安安稳稳地呆在藏龙谷中,为什么非得要出谷?既然无需出谷,哪还用得着贫道关照。” 丘老摇头:“若有一丝可能,我丘家绝不会离开。可事到如今,哎!十年内,藏龙谷内,鸡犬不留,寸草不生!这话老夫信了。” 小道士微微一笑:“丘公,昨晚贫道想了一宿,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非常的简单,只是丘公等人身在局中,这才想不出,看不透。可一旦看透,要化解那人所布的局,实在是易如反掌!” 这话一说,宗祠中的数人个个大惊。丘老浑身颤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仙长是在开老夫的玩笑吧!” 小道士摇头:“道理真的很简单。那人既然是阵外布阵,也就是说,不管他布的是什么阵,不管他布的阵有多神奇、有多玄妙,但他那阵一定是依附在藏龙法阵上,是也不是?” 宗祠中众人齐点头,丘老三还说道:“这个道理我们从一开始就明白,可知道这个有用吗?” 小道士自信地一笑:“当然有用。既然他布的阵一定是依附在藏龙法阵上,那我们将藏龙法阵毁去,他布的阵岂不是无所凭借。那样,他的阵不就自然而然地破了?” 此言一出,宗祠中的数人齐齐跳了起来,大叫道:“什么!开什么玩笑?叫我们丘家毁去藏龙法阵,那我们丘家还是藏龙丘家吗?” 小道士反问:“既然丘家都已决意离开藏龙谷,也就是说,要舍弃此法阵。这样,试问各位,毁去藏龙法阵又有什么关系?毁了后,事情会变得更坏吗?不,事情只会变得更好,会好上许多许多。” 这轻轻地一问,就如一记当头棒喝,将丘家人重重地敲醒! 正文 431 借风水,寻真龙龙脉 丘家人,竟皆沉默! 然后丘老哈哈大笑:“是啊,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就是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既然藏龙法阵非但不能再庇佑丘家,反倒还在祸害丘家,那我们丘家留着这法阵做什么?毁了它就是!一只老鼠死在了井里,我们只一着怎么把脏了的水舀出去,却没想到将那老鼠给丢出去。这是多么的傻啊!” “哈哈,可笑啊,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七年了,我丘家五十几口人,竟无一人能想得清,看得明!” “哈哈,可恨啊,四年前我们就已经无能为力,那时若是能想明白这点,我丘家怎会损失如此惨重?十几个人啊,他们哪里还会死!” 狂笑着,丘老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丘家上下竟全是一窝傻子,竟没一个明白人!老夫更是傻子中的傻子,傻的无可救药!” 小道士见状于心不忍,劝道:“丘公,此事实在是怪不得大家。藏龙丘家因这藏龙法阵而生,因这藏龙法阵而兴。藏龙法阵便是丘家的根,谁会想得到,将自己家的根连根拨起?” 丘老苦笑:“当局者迷啊,这就是当局者迷啊!” 丘老三迟疑着说道:“此法是可行。但藏龙谷中的阴气怎么办?” 小道士笑道:“这个却无妨,阴气在天地间流动,自然可以散去。且贫道愿做一场法事,可以驱除大半阴气。这样最多一个月,谷中阴气再无丝毫危害。” 此话一说,自是人人狂喜。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若可以不离开,谁愿意离开! 欣喜过后,丘老三叹道:“虽然是能留在藏龙谷,但藏龙法阵毁了后,我丘家还能过几年安稳日子?” 他苦笑:“罢了罢了,是我贪心了。能过几年便几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别的无需强求,不应强求!”” 丘老更是哽咽道:“风水传世,隐世丘家!丘家传承了五百年,到了老夫这一代,却是断了,竟是断了!” 他大哭,跪地:“列祖列宗啊,丘家第七十九代孙儿丘不二不孝,竟让丘家在孙儿手中断了传承。孙儿实在是无面目,见列祖列宗于黄泉之下啊!” “孙儿自今日起,绝不离开宗祠一步,以此残生,伺候列祖列宗,以稍偿这无穷罪孽!” 丘老三大惊:“爹爹,此事非你一人之过,爹爹何苦如此?” 丘老说道:“老夫意已决!我儿真若孝顺,就莫阻老夫。不如此,老夫生不如死啊!” 丘老三伏地大哭。 看着眼前这感人的一幕,小道士却是摇头苦笑:“你们啊,到了现在怎么还是身陷局中,无法出局!” 丘老三猛抬头,颤声问道:“仙长,仙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一拍额头,颇有些无语地说道:“藏龙法阵既然可以废弃,为何就不能重建?” 丘老三大叫道:“怎么可能?就算我们重建了一个藏龙法阵,那又有什么用?那人布的阵,还是会把汇聚来的地脉灵气,化成阴气啊!” 见他还是不明白,小道士无奈问道:“贫道问你,贵先祖来到这藏龙山,看中的是藏龙谷这块风水宝地,还是那个藏龙法阵?” 丘老三答道:“自然是藏龙谷这块宝地,有了这宝地,才有这法阵。” 小道士拍掌说道:“说的对。既然如此,那藏龙法阵毁了后,这块风水宝地还在不在?” “自然在啊!”丘老三奇道:“这块地又不会自己长翅膀,怎么可能……” 说到这,他忽然恍然大悟:“对啊,藏龙法阵毁了,风水宝地还在啊!只要能汇聚这块宝地的灵气为我所用,不管什么法阵,那就都是藏龙法阵,何必要建个跟原来一样的阵?法阵既然变了,那人布下的阵外阵自然就起不了作用。如此以来,我丘家就还是那个藏龙丘家,还是那个风水传世、隐世丘家!” 这话说完,他自己先是一愣,一愣后,他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笑得流出了眼泪。 可没人笑他。因为丘家人个个都在地大笑、狂笑、拼了命地笑! 当绝望放弃时,却忽然一切恢复如初,这种狂喜,谁能轻易消受! 等笑声终于停歇后,小道士向丘老一拱手:“丘公,丘家当务之急是要重建法阵,以佑万全。丘公身为一家之长,也是家中风水造诣最是精湛的人,这个时候自然责无旁贷。至于守宗祠的事,等大局底定后,再提不迟。” 丘老擦干眼泪,笑道:“既然能用这老朽之身,来弥补曾经的过错,老夫便是呕心沥血,也必不会迟疑!” 丘老一拱手,郑重说道:“若无仙长相助,我丘家必万劫不复。万幸得有仙长,我丘家才绝处逢生、死灰复燃。这等天大的恩情,我丘家铭记在心,不敢片刻忘却。” 小道士拱手回道:“贫道行事,向来‘顺本心,合天意’。天意让贫道在此时、出现在此地,便是丘家命不当绝。贫道不过是顺天而为,当不得谢。” 半个月后。 藏龙谷并非全然封闭,还有一条明路。这明路却是从悬崖上悬下一条绳索,直达藏龙山山底。 这些时日,丘家全家出动,在吉州城中大肆采购,然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迎神醮。 这场法事很是成功。一时,藏龙谷中阴气驱除大半,空气都为之一清。丘家人欢呼雀跃,激动的个个嚎啕大哭。 自然,丘家对小道士的感激无以名状。按许若雪酸溜溜的话说:“你若是看上哪位女儿,只需吩咐一下,丘家必定会洗干净了,给送到你床上。” 等休息两日,恢复完全后,小道士就想离去。 在离去前,小道士还要问一个,一直想问,却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祖屋中,小道士恭敬地问道:“丘老,贫道想请教,这‘寻龙者’的传承是什么?” “‘寻龙者’?”丘老沉吟了一下,说道:“‘寻龙’一事,是我丘家,甚至是这数百年间,所有风水师当中,最大、最隐秘的秘密!” “此事委实事关重大,一经泄露,与此事有关的任何人,不管他是谁,必死无疑!我丘家也会因此被斩草除根,这藏龙谷也定会被夷为平地!” “此事依祖训,老夫纵是千死万死,也不得对外泄露半句。可若非仙长,我丘家也已万劫不复。所以老夫便担着天大的关系,将此事相告。” “但仙长必得切记,一旦知道此事后,仙长便是睡觉也得闭紧嘴。不然,我丘家必亡,而仙长也必死!” “此事便是这般厉害,仙长你确定,还要知道吗?”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正色说道:“贫道确定想知道。那人即是‘寻龙者’,贫道便与‘寻龙’一事,再脱不了干系。” 丘老长叹一声,先出去看了看,确定绝别他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寻龙寻龙,寻得便是龙,寻的是真龙,是真龙天子!” “什么!”小道士失声惊呼:“寻龙寻的是真龙天子?” 丘老正色说道:“‘寻龙’一事,其实就是用风水秘术来寻找真龙龙脉!” “需知历朝历代,不管何家执掌天下,这真龙龙脉一事便是其中最忌讳的事。试问,若有人知道龙脉所在,在其中做些手脚,那他家的天下还能安稳吗?所以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被当权者所知,那是妥妥的族灭啊!” 小道士呆呆地说道:“风水以山为龙,向来有‘寻龙点穴’的说法,可这真龙龙脉,真的能用风水之术找到?” “能!”丘老断然说道:“‘寻龙’一脉由我先祖始,数百年来,历朝历代的真龙龙脉,‘寻龙’一脉都能找到,无一遗漏!包括现在的,大宋朝!” 小道士大惊:“便,便连赵家的真龙龙脉,也,也……” “不错!”丘老点头:“在两百年前,当时我丘家的家主,便已找到赵家的真龙龙脉!不止我大宋的真龙龙脉,从前的大辽,现在的大金的真龙龙脉,‘寻龙’一脉都已经找到!” 小道士心跳如鼓,汗出如浆,他呆呆地不知呆了多久,这才失声叫道:“若,若有人利用这真龙龙脉,那岂不是能改变天下大势!” 丘老正色说道:“正是如此!所以‘寻龙’一脉传承最严,不止是看其风水造诣,最重要的是看其人品。品德不佳,这事就万万不敢托付。因为稍有不慎,我丘家灭族都是小事,一个不好,便会倾覆天下啊!” “真龙龙脉若毁,天下就会大乱,王朝便会倾塌,到时生灵涂炭,白骨遍野,这份责任,谁敢提当,谁能担当!” 听得这番话,小道士一时只觉得浑身大热,一时又觉得手脚冰冷:“将整个天下的安危,寄托于一个风水师的身上,这,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是啊!”丘老叹道:“‘寻龙’一脉本就不应该存在,它的存在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只可惜对于风水世家来说,便是明知这是个错,依旧还得犯这个错!” 正文 432 今生何苦与我相见 小道士奇道:“明知是错,依旧还得犯这个错。这是为什么?” 丘老叹道:“因为我们是风水师。” “风水,就是寻风望水,寻龙点穴。对风水师来说,这天地间最大的挑战就是,寻找真龙龙脉!一个真正的风水宗师,‘寻龙’的诱惑对他来说,真无可抵挡啊!” “但‘寻龙’一事毕竟牵扯太大。‘寻龙者’的传承自然要求极严,一要风水造诣精深,二要能守口如瓶,三要可淡泊名利。所以历代的‘寻龙者’,基本由丘家家长担任。隐世丘家依循祖训,隐居于藏龙谷中。既便在外行走时,也绝不留真名。这样数百年,早就养成了不问世事,只问风水的习性。” “历代‘寻龙者’,非丘家人的,也不过只有五六人。那五六人无一不是当时风水之术冠绝天下,且绝无野心,绝对值得信任的人。个个德高望重、深受世人敬仰。正因如此,我才对爹爹将‘寻龙者’的传承传给朱疯子,这般耿耿于怀!” “便是事到如今,我也觉得爹爹真是错了!那时朱疯子毕竟还年轻,不过二十几许。在藏龙谷中,他的确是淡泊名利,一心修研风水之术。但出了谷后,他还能如此吗?即便他能一时如此,可日日夜夜面对红尘的诱惑,他一个年轻人,真能守得住这天大的秘密吗?若是他守不住,要用手中掌握的真龙龙脉和寻龙秘术,来为自己谋私利,那会给这天下,造成何等大的动荡!” 小道士嘴巴扯了一下,牵出一丝苦笑:“丘公,事情当不致于如此吧!” 丘老摇头:“自可能如此!先用寻龙秘术,找到一条幼龙,细细养好。再用风水秘术,破坏掉真龙龙脉。这真龙一死,天下必乱,群雄必起。然后幼龙乘势而出,腾空化为真龙!” “这等‘从龙之功’,便是天地间最大的功劳。若真事成,一世荣华,自不需言。” 小道士想了下,说:“可他也能用这寻龙秘术,为天下谋苍生啊!他可以去坏了大金的龙脉,那我大宋岂不是可以不战而胜?到时收复北方,一整河山,这也是功德无量!” 丘老说道:“找到幼龙,毁掉真龙,这事只是有可能。但真做起来,却绝没这么简单。真龙龙脉所在,其大概的方位其实便不是多大的秘密。比如大宋的龙脉,定是在在开封、巩义、洛阳一带。可真龙游走不定,想要抓住真龙,就得用寻龙秘术。且便是抓住,想要毁掉龙脉,也不容易。需知皇家要利用龙脉的龙气,必有将自己的先人葬在龙脉那。那样,此处防卫定是松懈不了。想要无声无息的毁去龙脉,这几不可能。” “再者,真龙一事事涉天机,真若毁掉,必会遗祸后人。就如我先祖无意中断了闻喜裴家的龙脉后,我丘家便隐居在藏龙谷中,至今都不敢轻易外出,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所以纵是知道真龙龙脉所在,想要做文章,其实是极不容易的。” 小道士这下听得糊涂了:“天下山脉何其之多,想要从无尽山脉中寻出幼龙,这定是难比登天。既然寻幼龙极难,而毁真龙也极难,那丘公为什么还要担心朱疯子?” 丘老沉默了一下,说:“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怕!” “那人最可怕的,不是他的风水造诣,而是他敢想前人之所不敢想,并且,他有能力将自己的设想一点点地变成现实。就比如这阵外布阵,他只用了区区三天,只改动了区区七处,却让我丘家至今都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样的人,谁敢说他不可怕?” “常人要毁灭真龙自然不可能,可换了是他,他或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对他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说到这,丘老一拱手:“仙长,这也是我将此惊天隐密,告诉仙长的考虑所在。若那人真心怀不轨,我希望仙长能阻止他!” “当年我先祖找到闻喜裴家的龙脉以后,心痒实在难禁,于是偷偷建立‘寻龙’一脉,将寻找真龙龙脉视为无上的挑战。这数百年,‘寻龙’一脉严守祖训,只负责寻龙,却绝对不干扰天机。可若是那人生了私心,乱了天机,我丘家怕是难逃天道报应!” “这世间,手中握有能改变天下大势的权力,而不被权力所诱的,除了我等这种隐世世家外,天下间还能有几人?” 小道士起身,郑重一礼:“必不负所托!” 说完这句话后,小道士却沉默了。 “寻龙”一事,他已明白。而今晚要问的问题,一个最是关键的问题,他却还没问。 这个问题,他不敢问。 闭上眼,小道士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张极致可爱、可爱至极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说,他和她,是最亲密的男人和女人。 所以小道士不敢问,那个答案,他不想面对,不能承受! 小道士睁开眼,问:“有酒吗?” 丘老深深地看着他,这个睿智的老人想必看出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当然有酒,还是美酒。” 一豆烛光,一壶美酒,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两人对酌。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当即将大醉时,小道士终于开口问:“我还有一个问题。” 丘老头说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呵呵,”小道士苦笑一声,端着酒往自己的嘴里灌,一不小心,一杯酒都倒在了脖子上。他举起空杯,叹道:“我和那个人的仇怨极深,已无法调和。便是不问又能怎样,该生死相见时,还是只能生死相见!” 丘老说道:“我知道你已猜出那人是谁,好,我再帮你确定一下。” 他看着小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朱疯子他姓朱,名朱德正,道号空玄子!” 手中的酒杯“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小道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叹道:“果真是他啊!竟真的是他!” “为什么会是你啊,空玄子!” “哎!”小道士长叹:“为什么你会是我的生死大敌,为什么偏偏会是你?” 摇着头,小道士去摸酒杯,可酒杯已碎。他一把抢过酒壶,就往嘴里灌。 于是,他终于成功醉倒。 在彻底醉倒前,小道士喃喃说道:“雀儿啊雀儿,你该怎么办?” “一边是你至亲的爹爹,一边却是你至爱的我,你,该怎么办?” “哎,可怜的雀儿,今生今世,你何苦与我相见!” “你何苦与我相见!” 天大亮。 小道士揉了揉眼,从桌上爬起。 朱雀儿那张极致可爱的脸,又浮现在小道士的脑海中。小道士一挥手,轻轻地,扫去了这张可爱至极的脸。 事已至此,多想有何益!船到桥头自然直。今生,与朱雀儿应不会再相见。真若再见,哎,再见时再说吧。 宿醉方起,又在桌上趴了一晚,这一起身,小道士一个踉跄,几欲摔倒。 丘老奉上一杯醒酒茶,小道士接过,道了声谢。 丘老正色说道:“昨晚老夫说得机密,还望仙长必得保密。” 小道士答道:“丘公请放心,贫道的嘴还是极紧的。” 丘老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这个确实。昨晚仙长如此大醉,老夫守了一整晚,你还真就是呼呼大睡。偶尔说几句醉话,也都是什么雪啊,雀啊,柔啊,好像都是女孩子的名字。呵呵,仙长的艳福还真是不浅!” 小道士尴尬地一笑。 丘老问:“仙长是要离开了吧?” 小道士答道:“是。贫道俗事缠身,真不敢久留。” 丘老说道:“仙长即有要事,老夫不敢强留。请仙长稍等下下,老夫送仙长一个人。” 看丘老急急离去,小道士不由遐想连篇:送我一个人?一个美人?可丘家好像没有拿得出手的美人啊。 他要真送了,那我该不该要? 我去,当然不敢要,许女侠的云淡风轻,是好玩的吗? 不一会儿丘老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却是一个男人,还是长相很普通,神情很木讷的大男人。 这人小道士倒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他正疑惑时,丘老在这男人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叫人啊,你个木头。” 那人便行礼,行礼的姿势却极是别扭。显然很不习惯这么做。行了礼后,他嘴巴张合了几下,却还是不吭声。 丘老苦笑:“这是老夫五弟的独子,姓丘,名秀木。” 他叹道:“这小子一生下来,便不哭不闹不言不动。家里人都以为他是个傻子,都说要扔了。后面还是五弟不忍心,咬咬牙养了起来。这样直长到五岁,他还不会说话。直到十岁时,才开口说话,但还是木木的,跟个木头人一样,一个月都可以不说上一句话。” “只是仙长,别看他木木的,似乎什么都不会。但在我丘家,唯有他的风水造诣,敢与老夫我相提并论!” 听丘老这么一说,小道士大惊。再细细地打量了番这个男人,我去,还是普普通通的啊。要说唯一不普通的,就是站在那能一动不动。 丘老得意地说道:“他小时就不吵不叫不打不闹,整天跟在大人后面,听老夫讲解风水之术。那时谁都没在意,只当他不存在。直到十岁时,他一个堂哥去解一个风水迷局,怎么都解不开。他伸手一指,指着一处地方,说了平生第一个字‘这’。到那时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一根朽木,他还真是一根秀木,他竟是风水术上的天才!” 说到这,丘老苦笑道:“可也只是风水术上的天才,在别的方面,依旧只是一根木头。” 丘老一拱手:“仙长大恩,丘家无以为报,先将这根木头奉上,以报万一!” 正文 433 隐世丘家的木头人 啊!这个,小道士大惊,我要一个大男人跟在身边干嘛? 却听丘老说道:“论风水术的造诣,天下间能强过这根木头的,还真找不出几人。仙长既然要与朱疯子为敌,那有他在身边,对你助益自然极大。” 这话一说,小道士立时怦然心动。他与空玄子几番较量,对空玄子布下的风水局都毫无办法。若是有这根木头在身边,情况会不会大不相同? 丘老继续说道:“仙长请放心,他虽然木讷,但人却绝对聪明,倒用不着仙长操什么心。他还学过一些武功,自保足够!” 小道士想了想,说:“丘家正要重建法阵,这种时候怎么能少得了这么一个风水高人。丘公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丘老正色说道:“仙长对我丘家的恩情,丘家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若是仙长连这点好意都不肯接受,那就是在打我们丘家的脸啊!” 他这么一说,小道士自然不好再推辞。当下点头。 丘老摸着丘木头的头,怜惜地说道:“木头啊,我丘家的风水秘术你尽已掌握,再呆在家中也不会有长进。你便随着仙长出去,多跟,多跟别家交流一下。切不可再像老夫这般,固步自封,终生不得突破!” 丘木头眨了眨眼。 丘老再叮嘱道:“木头啊,老夫知你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的很。仙长对我丘家的大恩,你也清楚。随在仙长身边后,你必得事事听命,不得有丝毫违逆,更不得为仙长带去半点麻烦。你能不能做到?” 丘木头这次点了点头。 “好!”丘老对小道士说道:“仙长,这根木头,老夫便交给你了!” 小道士一拱手:“丘公放心,贫道必会善待于他。” 丘老笑道:“这个老夫自然相信。” 犹豫了一下,他说:“若有可能,仙长看能不能帮这个木头娶位媳妇?我五弟就这一独子,老夫实在不愿他那一脉,就此绝了香火!” 小道士看了看呆呆的丘木头,苦笑道:“这个,贫道尽力而为!” 中午,在丘家人千恩万谢之中,小道士告辞离去。 只是来的时候是三人,去的时候却是四人。 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大男人,小道士起初还挺不习惯。可很快他便习惯了。 因为丘木头实在是太没存在感。走着走着,小道士便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这么一个人。只是偶尔回头时,他才发现,我去,自己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到了吉州城,找客栈住下后,小道士这才想起一事。 他问张麻子:“却是忘了,张兄原本去丘家,所为何事?” 张麻子苦笑:“丘家的风水之术实在有独到之术,某这次前去,其实是想与丘家好生交流一番。可看到丘家这般情形,这事自然不好提。” 小道士一指丘木头:“要与丘家交流,这不是有一位现成的高手在?” “他,”张麻子不屑地看了这根木头一眼:“没兴趣。” 这“没兴趣”三个字一说,丘木头立即起身,不声不响地出了门,然后在客栈的院子中,开始,捡石头、捡木块。 我去,他在干嘛?小道士莫名其妙。 许若雪皱眉说道:“夫君,丘家是不是嫌这根木头只会吃饭,不会做事,所以干脆将他丢给了夫君,让夫君负责他的伙食。我去,夫君可是救了丘家几十条人命啊!” 张麻子深以为然:“丘家这事,不地道,忒不地道。” 小道士却不信,他仔细看了看,一拍张麻子的肩:“张兄,这木头像是在摆弄些什么?瞧他那模样,莫不成是在摆什么风水迷局?” 张麻子不屑地说道:“一根木头,能懂什么风水?” 他大大咧咧地过去,随便看了一眼,一脚便要将那堆东西给踢乱。可脚抬到一半,他口中“咦”了一声,蹲下来,细细地观看。 丘木头不管他,自顾自地摆。用了好大一会,摆了大大的一片。小道士和许若雪过去一看,只见东方放几颗石头,西边竖几株木棍,南边堆两堆土,北方挖一条沟,完全看不懂摆的是什么。 可张麻子看得懂,还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丘木头摆完了,拍拍手,径自回到屋中,洗了手,然后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又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而张麻子就蹲在院中,拿出了罗盘和寻龙尺,再折了根树枝,一时这里量量,那里算算,对身外的一切全然不管不顾。 这样,他从中午算到天黑,再从天黑算到天明。 小道士不忍他如此,叫了几次,张麻子只是不理。小道士无奈,随他去了。 第二天,小道士再见到张麻子时,他正左手一杯豆浆,右手一根油条,往丘木头嘴里送。 “丘爷,你就告诉我吧,这风水迷局怎么破?” 丘木头不理他,闭上嘴,不吃送到嘴边的油条。 “丘木头,你这是在骗张爷我吧。这风水迷局根本就是乱摆的,根本就无解。不然我堂堂张家的天才张育云,怎么可能解不开一个风水迷局?那玩意儿,可是张爷我十八岁时就玩腻了不玩的。哼,你身为丘家传人,这般作弄人,有意思吗你?”张麻子收起了油条,怒道。 丘木头闭上眼,理都懒得理他。 软硬都不行,张麻子傻眼了。 好在他毕竟聪明,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即将手中的油条塞到小道士嘴里。他谄笑道:“张爷,某拿这根木头没办法了,张爷你去说下,你说那准管用的。” 小道士哑然失笑:“你呀!” 然后他说道:“丘木头,你去解了这迷局吧。不然这家伙怕是会呆在客栈中不肯走了。” 丘木头于是起身,不声不响地出了门,蹲在院中,开始这里挪开一颗石头,那里插上一根树枝。 张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完后,他呆呆地望着这一地的凌乱,一脸的震撼。 呆了好一会儿后,他正色向丘木头长长一揖:“丘兄大才,某远远不及。以后还请丘兄多多指教。” 丘木头脸无表情,依旧转身就走。可这一次,张麻子不敢有丝毫不满。 “怎么样?”小道士问:“他很厉害吗?” 张麻子大叫道:“什么叫很厉害?这哪叫很厉害。丘兄明明是极其厉害,厉害至极!” “风水迷局,向来只是一个局。可丘兄布的这个迷局,却是局中有局再套局,一个局竟能分成四个局,且每个局连环相扣,相辅相生。而得极是精妙、极是复杂。更难得是,他不过是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便布成了这局。这等奇思,这等妙想,让某实在是,叹为观止啊!” 他苦笑:“这个局中套四个局,某只发现了两个局,还解错了一个局。丘兄大才,别说某远远不及,怕是,怕是我张家中,也无一人能及啊!” 虽然知道这根木头极是了得,可小道士也想不到,他竟是如此了得。张家可是当世五大风水世家之一啊! “夫君,你捡到宝了。”许若雪捅了捅他的腰,乐道。 小道士笑道:“那是哦!” 往洪州的路上。 张麻子似一只采到了鲜花的蜜蜂,绕着丘木头,嗡嗡嗡地说个不停。丘木头也不烦他,偶尔说上几句,便让张麻子高兴得眉开眼笑。 到晚上露宿时,小道士拍了拍张麻子的肩:“怎么样?今天收益非浅吧。” 张麻子一扬眉,喜道:“那是。” “那是”这两个字说完,张麻子却一怔,然后皱起眉头,细细地思索起来。 “怎么了?”小道士问。 张麻子一拍大腿:“我去啊,某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可真要算起来,某教了他多少,他便教了某多少。某可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他恨恨说道:“这根烂木头,死木头,看起来傻的要死,实际上却是精明的要死,还真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小道士笑道:“可你也没吃亏啊!” 张麻子叹道:“哎,这种以为自己占到了大便宜,最后却发现一点便宜都没占到的感觉,让人心里很憋屈啊!” 小道士大笑。 笑够了后,小道士问:“马上就要到洪州城了,你准备怎么面对凤爷?” 张麻子立时愁眉苦脸:“阿凤啊,哎,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道士在他身上轻轻地擂了一拳:“你呀,就别再矫情了。就你这张麻子脸,她那样的美人能看上你,还真真是,瞎了眼。” “那是,”张麻子立即脸上笑开了花:“阿凤的姿色,可不比那些名噪一时的花魁差。” 这话说完,他在自己的嘴上打了一下:“呸呸,怎么能拿我家阿凤跟那些风尘女子相比?” 小道士说道:“你在江湖上厮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像凤爷这种混黑道的,最是凶险不过。这种情形下她还能保持清白不失,将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子交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是,”张麻子笑得合不拢嘴:“某上过的女人虽然不少,可像阿凤这样的黄花闺女,这还真是头一遭。” 小道士佯怒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麻子一怔,苦笑:“是啊,某应该没有不满意的。” “只是那一个月,阿凤让我觉得,自己活得跟神仙似的。这神仙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凡人,哎,落差太大了啊!” 小道士皱眉:“难道你要始乱终弃?” 张麻子犹豫了一会,挣扎了一会,终咬牙说道:“罢了,罢了,某岂是那种人?” 下了这决心后,他的脸上苦得直似要滴出苦水:“哎,只希望以后,阿凤不要欺负的我太狠。” 小道士忍不住大笑。笑完后一挥手:“好,明日我们便进洪州城,让你们这对小两口团圆。” 张麻子听了,一时烦恼,一时憧憬,他喃喃叫道:“阿凤!” 他却不知,洪州城中,此时风云突变。他的阿凤已危在旦夕! 正文 434 风云突变,佳人蒙难 洪州城中。 “凤爷,快跑!”一个混混大吼一声,身中数刀,缓缓倒地。便是死,他还想伸手抱住一个敌人,却被一只大脚,踢得凌空飞起,在空中洒下一串鲜血。 “狗头六。”凤爷一声凄厉惨叫,持刀就要扑上去。 “跑啊凤爷,快跑。”她身边两人,拼了命拉着她就跑。 “爷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凤爷挣扎着。 一人哭道:“凤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跑啊,爷!” 凤爷一跺脚,哭着,狂奔。 “追,别让凤爷跑了。”那一群人大喊。 凤爷轻功了得,眼看便要消失,这一群人正在大呼小叫时,身后马蹄声响,数匹马冲了出来。 “好,是风四爷,是风四爷。凤爷逃不掉了,哈哈。” 听着身后马蹄声响,凤爷停住脚步,叹道:“有快马,跑不掉了,爷拦住他们,你俩逃命去吧。” 那两人大叫:“爷,某来挡下,爷跑。” “哎,他们要的是爷,爷定是逃不掉的。能跑一个就是一个,还啰嗦什么,跑啊!” 那两人大哭,掉头狂奔。 凤爷举刀,看着刀柄上的那个“凤”字,她喃喃说道:“哥,阿凤来陪你了。还有死麻子,你现在便是想娶爷,也娶不到了。” 马行飞快,不过十几个呼吸,五人就将凤爷围住。 凤爷瞪着当先一人:“风四爷,我哥向来仗义,待你们几个从来都不薄,你们为何这般丧尽天良,害死我哥?” 风四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凤爷,冷笑道:“当年我们跟着大师兄打天下,师兄弟共七个,死了三个,只剩了四个,这好不容易打下了一片不小的地盘,可结果嘞?” 他戟指喝道:“凤老大这个不许我们干,那个不许我们干,将我们管得死死的。试问,兄弟们拼了这条命图的是什么?不就是金银,不就是女人,不就是快活度日。可打下这地盘后,却还是不得快活。那拼了这条命来做什么?” 凤爷怒道:“打地盘容易守地盘难。凭什么我霸刀帮能在洪州城中站稳脚跟,凭什么我霸刀帮在附近州县威名远播,那就是因为我霸刀帮不做大恶!先前洪州城里的洪州帮也称雄一时,最后为什么会没落,被我等取而代之,就是因为他们作恶太多,最后官府要他们亡,白道要他们亡,百姓也要他们亡。我哥吸取了洪州帮的教训,严格约束手下,这样有什么错?” 风四爷冷笑道:“有什么错?凤爷,你别忘了,我们是黑帮。黑帮就是要凭手中的刀剑,让别人乖乖地将身上的钱财、家中的女儿给献上。数遍江西路的数个黑帮,哪个帮派像我们霸刀帮一样,过得跟白道似的。” 凤爷怒道:“若是为非作歹,你们能横行得了几时?” 风四爷哈哈大笑:“爷们将这脑袋别在裤腰上,本就没想着在床上老死。管它能活多久,爷活得一时,便要快活一时。看哪个汉子不顺眼,爷一刀就劈过去。看哪个娘子顺眼,爷抱起就往地上按。我等这些刀口舔血的人,图的就是活个自在。担心这个顾虑那个,这个不许那个不行,爷混黑道做什么?” 他指着凤爷喝道:“哥们几个这次挑战凤老大,为什么会得到帮中那么多兄弟响应,就是因为,爷的这想法,就是大多数兄弟们的想法。凤老大自以为是为兄弟们着想,其实,呵呵,兄弟们早已不满,他还依旧不知,这不是自己找死是做什么?” 凤爷恨声说道:“我哥那也是为了帮派的长远之计,为了让手下的弟兄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她眼中含泪:“可怜我哥从来仗义,旦有什么好处,总是想着手下的兄弟,自己过得大是清贫。我哥为霸刀帮付出如此之多,到最后,却是落得个这般下场。可怜,可恨!” 她一指风四爷,喝道:“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等如此对我哥,心中不愧疚吗?” 她这话一说,马上的几人个个低下头。 风四爷冷笑道:“是,凤老大的确仗义,的确有本事,这个我风四爷从来都认。也因如此,我等只杀了风四爷,他的妻子可没让人碰,还给足了银两,放了离去。” “凤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依凤老大的性子,他去混白道,定能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只可惜,凤老大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他混了黑道。混黑道的人,就是要抛开仁义道德,就是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把花钱。凤老大纵是做的再好,可他挡了兄弟们的财路,碍了兄弟们的快活,兄弟们就要不服他!这,实在怨不得谁。” 凤爷叫道:“说了这么多,你们还不是为自己的丧心天良,来找个借口!” 风四爷叹道:“道不同不相与谋,那就别再废话了。” 看着凤爷,风四爷的眼里露出了几丝柔情:“阿凤,你知道的,我是一直喜欢你的。你若是肯放下刀,随我回去,做我妻子,我必保你无恙。” 凤爷大笑:“哈哈,笑话,你等杀了我哥,爷恨不得将你等碎尸万段,你还妄想爷委身于你。凤四爷,你这主意未免打得太好了吧。” 风四爷长叹:“阿凤,你武功高强,仅在你哥之下,我等几个是万万不敢放你走的。可你若不随了我,你清楚自己落在他们的手中,会有什么结果?到时,你便是想求速死,也不可能啊!” “阿凤,只要你放下仇恨,从了我,我风四爷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定会保住你。” 凤爷冷声说道:“爷便是横刀自刎,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你们这群狗贼手中。要爷屈从,做梦去吧!” “好,很好,”风四爷点点头:“既然如此,阿凤,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手一挥:“兄弟们,上,将凤爷拿下。记住,不要害了她的性命。” 他身边一个大汉笑道:“四爷,捉了凤爷,四爷吃了肉后,能不能给兄弟们喝口汤啊!” 风四爷脸上闪过一阵犹豫,终于一咬牙,狠声说道:“兄弟们自然人人有份。” 这话一说,那几人立时狂喜,拍马杀了过去。 大战,爆发! 凤爷武功的确非凡,一把钢刀,每一劈落,便是一声厉啸。每一刀落,必有一声惨叫。这样六刀过后,她已杀死两人,伤四人。 六刀已过,她刀势已竭。也就这时,风四爷蓦地出刀,一刀劈出,力重如山。 这一刀恰到好处。凤爷避无所避,只能硬挡。她立时浑身剧震,退了两步。还没待她身子站稳,风四爷欺身上前,一脚踢去,正在凤爷小腹。 这一脚极重,凤爷哇地一声,喷出口鲜血。她勉力站稳,看着凤四爷,怒道:“你好狠。竟拿手下弟兄的性命做饵。你这般做,弟兄们谁能服你?” 风四爷哈哈大笑:“那又如何?凭你的武功,若不这样做,死伤定会更多。现在嘛,死了的弟兄我不会亏待他们,伤了的弟兄,老子上完,他们先上。弟兄们,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一群大汉齐声叫好。 凤爷喝道:“休想。” 她大喝一声,提刀斩去。 可风四爷再不跟她正面交手,只是一味游走,缠斗不休。他武功本就比凤爷差不了多少,身边再有几名大汉相助,凤爷哪还有机会。不过一会,便觉内力不济,小腹处更是剧痛无比。 再使劲全力,连劈三刀,将众人逼退后,凤爷二话不说,提刀便向自己脖子那砍去,下手毫不留情。 她清楚,这已是她最后的机会,再不自己了断,她定会落入敌手。到那时,便是想求速死,也不可能! 只是可惜,哥哥的大仇没能得报。 只是可惜,没能见到那死麻子最后一面。 …… 洪州官道上,三骑缓缓前行。 丘木头和张麻子共乘一骑,没办法,这棵木头还不会骑马。 眼看着洪州城在望,张麻子不禁有些兴奋,连连打马。 忽然前面踉踉跄跄地跑来一人,那人气喘如牛,神色慌张,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明显是在跑路。几人也不以为意,懒得。 可那人经过张麻子身边时,忽然停住,对张麻子大叫道:“死麻子?” 张麻子一听,当下大怒:“兀那鸟人,怎么称呼你爷爷?” 那人却放声大哭,哭道:“死麻子,去救救凤爷啊!” 张麻子再仔细一看,依稀认出,那日和阿凤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人中间,似乎便有此人,他大惊:“阿凤怎么了?” 那人哭道:“帮里三爷、四爷背叛,凤老大死了,凤爷正被他们围杀,就在城门口。快去,去啊,晚了来不及。” 张麻子一愣,发一声喊,狠狠就是一鞭,马却跑不快。他一急,伸手将丘木头推下马来,打马奔去。 张麻子心急如焚,马鞭打得啪啪响。跨下马吃痛,如箭般飞去,不一会儿就赶到。 城门那,张麻子一眼就看到,他的阿凤连劈三刀,将众人逼退后,提刀往自己脖子那砍去,下手竟毫不留情。 “不!”张麻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正文 435 一人一刀颠覆一帮 来不及了,已来不及! 张麻子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阿凤横刀自刎。 千钧一发之际,张麻子耳边似响起了“铮”地一声清鸣。然后一把剑鞘破空飞去,在张麻子还不来及反应时,那剑鞘已击在凤爷的钢刀上。 钢刀落地,只在凤爷脖子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血痕。 却是许若雪及时出手,救了凤爷一命。 这下事发突然,风四爷等人不由地回头一看,正看到三匹快马急急驰来。风四爷暗道一声“不好”,提刀就砍向凤爷。可这刀刚一举,眼角余光便见一道白影向自己脑门刺来,其速竟堪比劲弩。 风四爷大吼一声,用刀一挡,只觉手中大震,一时连刀都差点握不住。他一看,那刺来的却只是一柄柳叶飞刀。他心中骇然:好浑厚的内力! 许若雪一声清叱,人离马飞起,剑化飞鸿,一剑飞来。只一剑,就笼罩住数丈方圆。 风四爷挥刀连挡,当当当数声后,他跳出圈外,出声喝道:“来者何人,敢管我霸刀帮的闲事。” 就这一进一退,许若雪已持剑护住了凤爷。她眉尖一挑,冷冷说道:“路见不平,拨刀相助。” 凤爷这时才回过神,叫道:“是你!” 身后忽然一紧,一人将她死死抱在怀中。凤爷大怒,一肘子便要击去,却听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凤!” 凤爷身子一软,眼泪便出来了,她哽咽道:“死麻子,你总算回来了。” 凤四爷见状怒道:“好个凤爷,我平日还敬你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你倒好,敢勾结外人来对付我霸刀帮。” 凤爷怒道:“你等以上犯上,杀了我大哥,你等个个都该死。” 风四爷冷声说道:“霸刀帮可不是凤老大一个人的霸刀帮。凤老大虽然死了,可帮中弟兄都还在,霸刀帮还在。” “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过是霸刀帮的家事。可你若是敢勾结外人对付我帮中兄弟,那便是我霸刀帮的叛徒。” 许若雪扬声说道:“我不管什么霸刀帮不霸刀帮,我也不想管那些有的没的的破闲事。只是这人,”她一指凤爷,“她是我兄弟的妻子,我将她带走,这个总应该吧!” 风四爷冷笑道:“你带得走吗?” 许若雪眼一眯:“是吗?” 这声“是吗”出口,她手中血海剑,蓦地一剑刺出。 这一剑,只是直直的一剑,只是快极,也,重极! 风四爷发一声喊,拼命一挡,却手中大震,钢刀碎裂,然后血海剑便抵在他咽喉处,部位竟分毫不差! 许若雪冷笑道:“可以带走了吗?” 风四爷咽了口口水:“尊驾武功高强,在下万万不是对手。你等走吧!” 许若雪脚一点地,地上剑鞘飞来,正正套在血海剑上。许若雪一回头,喝道:“走!” 风四爷看着她似毫不设防的后背,手紧了又紧,终究一动不动。 看几人策马离去,他一手下问:“四爷,他们一匹马上坐两人,定然跑不快,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风四爷摇头:“帮中少马,就我们几人追上去又能怎样?不过是送死而已!” 他叹道:“这女人是谁?好重的杀气、好深厚的内力、好绝妙的剑术!江湖中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女人?” 青荣县。客栈。 “事情便是这样。”凤爷将这场大变说得分明后,叹道。 张麻子握住她的手:“阿凤,你一个女人本就不适合混黑道。你这就随某回川蜀,某必以八抬花轿娶你过门。洪州城的这摊子烂事,你就别管了,和某好生过日子去,好不?” 凤爷挣脱开他的手,正色说道:“张郎,若没有这场变故,阿凤必定二话不说,随你回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绝不再舞刀弄剑。” “可是,”她握紧手中钢刀:“我哥哥便是阿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向来都爱我、护我、心疼我。而今他身遭横死,还死得这般冤屈,我若是不为他报仇雪恨,那我还是人吗?” 张麻子还要劝说,凤爷手一扬:“张郎,此事我意已决,便是天塌下来我也得做,你无需再劝。” 见她意志极是坚决,张麻子长叹一声,看向许若雪,抱拳说道:“许女侠,你武功绝世,阿凤孤伶伶的一个弱女子,只身入那龙潭虎穴,定是九死一生。求许女侠出手相助,助她报了这份血仇。” “许女侠若敢帮忙,以后但有吩咐,我张麻子便是抛了这条命不要,也必得报女侠大恩。” 许若雪皱眉说道:“要我出手也可以。只是干涉别家帮派家事,向来是江湖大忌啊!” 凤爷摇头说道:“许女侠的好意阿凤心领了。但此事万万不可这么做。” 张麻子大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非得要死了才行,是不?” 凤爷解释道:“风四爷说得不错。这事还真就是霸刀帮的家事,许女侠若是插手,那我还真就成了霸刀帮的叛徒。到时反倒更糟。” 小道士奇道:“他们以下犯上,杀了你大哥,这样难道还不算叛徒?” 凤爷苦笑:“黑道帮派就是如此,一切以实力为尊。他们没有暗杀大哥,而是当众发难,围杀了我大哥。事后也确实放了我大嫂一条生路。这事就是说出去,别的帮派也只会说我大哥实力不济,却不会说他们蓄谋已久。” “可若是我请许女侠出手,那还真就是勾结外人,杀害自己弟兄。这样一来,霸刀帮上下定会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所以,这事绝不能这么做。” 张麻子怒道:“那你打算怎么做?一个人,一把刀,杀到你大哥灵前,死在他身前。” 凤爷答道:“爷自然不会这么傻。” “霸刀帮中,我大哥向来行事公道,深得帮中弟兄敬受。若不是他们挑了个绝好的时机,趁我大哥身边得力的人都不在时,突起发难,我大哥岂会身死!我大哥这样惨死,帮中定有许多兄弟不服。而我也一直深得帮众喜爱,只要我振臂一呼,定能拉拢到一批人。这是一股力量。” “当年随我大哥打天下的六位师兄,已死三个,还剩三个。其中,三哥、四哥犯上做乱,而七哥得我大哥数次相救,一直支持我大哥。我若出面,他必会支持我,这是一股力量。” “我霸刀帮扩充很快,有许多帮众也是这几年才加入帮中。这帮新人以张老虎为首,和三哥、四哥为首的那帮老人,大不对付,若不是我大哥从中调和,双方早就已经开打。所以这帮新人我可以争取得到。” “这样,我打着为大哥复仇的旗号,支持七哥为帮主,再支持张老虎为副帮主,这样便能聚拢起许多帮众。报仇雪恨,大有可能!” 张麻子叹道:“你游走在几个势力中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啊!” 凤爷昂然说道:“混黑道便是在刀口上舔血,我若是贪生怕死,早就不知死过有几回。那么多风浪都闯过去了,我就不信,我凤爷会在这场风暴中翻了船。” 看着张麻子,她正色说道:“我只有一事最是担心。帮中不少人知道你我的关系,要是他们拿住了你,那我想不死都不行。所以张郎若是真心爱我,请你速速远离洪州,以消去我的后顾之忧!” 张麻子眼一红:“那某如何去找你?” 凤爷断然说道:“做这些事一年足够!你我就以一年为期。一年以后,你偷偷地潜到吉州城云龙寺处。若我大事已成,我定会前去见你。若我没去,哎,你自回川蜀,娶妻生子,便忘了我阿凤。” 张麻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他握着凤爷的手,动情地说道:“阿凤,今生今世某只娶你为妻。什么大家闺秀,爷现在不稀罕。” 凤爷也是声音哽咽:“张郎,便是为了你,我也得杀出一片天。” 张麻子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请阿凤你必得小心,要必得非常非常小心!” 凤爷却看懂了他的担心,当下拿起刀鞘,毫不客气地当头一砸:“你个死麻子,放心吧,我阿凤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纵是有了万一,我也必定横刀自刎,绝不让自己落入敌人之手,失了这清白。” 张麻子讪讪一笑,不敢吭声。 小道士说道:“凤爷,既然你意已决,我等也无话可说。还请凤爷多多保证。” 凤爷点头:“道长的好意,许女侠的救命之恩,阿凤铭记在心。阿凤若有以后,必有所报。” “现在,还请几位先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跟张郎单独说说。” 几人出去后,隐约就听张麻子问道:“阿凤,你有什么要某去做的?” 话未说完,他便“唔唔”连声。小道士正不明所以时,却听张麻子“哎哟”一声,再是床板“咯吱”一声响。 然后是,云雨声声。 我去啊,小道士大惊,这凤爷果真够爷,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主动。好生生猛,生猛啊! …… 好久后,凤爷从房中出来,神清气爽。看到措手不及之下,躲之不及的小道士,她脸一红,眼一瞪,然后一抱拳,大步离去。 小道士进了房间,正看到张麻子光着膀子,裹着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那模样,活像个被恶少欺凌了的女人。 这可怜兮兮的“女人”,看着凤爷离去的方向,呆呆地说道:“阿凤,某再无所求,只求你平安归来。” “你若得平安,某便是日日被你往死里欺负,某也心甘情愿!” 正文 436 一根朽木或绝世良材 一脚踢飞死缠着许若雪不放,哭着喊着非要拜师学艺的张麻子,小道士和许若雪往江南行走。 这一去,剑指狂龙帮,谓之,屠龙! 狂龙帮是空玄子的左膀右臂,若灭了狂龙帮,空玄子在江湖上的势力必去大半。这样,他带来的威胁定会少许多。 这一去,正是雄赳赳,气昂昂。 只可惜,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马上被一个意外给打断。 “木头,你个大木头,跟你说了多少多少多少次了,马不是这样骑的。”许若雪气急败坏的喊道。 小道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许若雪的马鞭。 许若雪眼一瞪:“放手!” 小道士正色说道:“不放。木头可不是你青城剑派的师弟,他是我们的伙伴,你可以说,但不可以打。” “啊!”许若雪抓狂地叫道:“你去教他,姑奶奶我不教了。不然,我非得一剑将这根木头给劈成十三段,啊不,三十段!”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说道:“木头,马不是这样骑的。抬头挺胸,腰杆挺直,这是对的。但是,你的肩膀要放松,腿要放松,膝盖要放松。你不要全身绷的紧紧的,像根木头一样立在马背上,那样马会感到不舒服。它不舒服,自然会不听话,会乱蹦乱跳,那你自然就骑不了。” 一会儿后,小道士:“不不,你还是夹的太紧了,这样,你的脚离开马腹再远一点。对,对,不要用力勒紧马。马有灵性的,他懂你的意思。” 两个时辰后,三人下马休息。 许若雪赞道:“夫君啊,你真是好脾气。昨天教了这根木头一天,今天再教了这根木头半天,我去,这样你都没被气死。” 小道士笑道:“那是,我是道士嘛,这静心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 他微笑着走过去,微笑着说:“木头,麻烦你坐到那棵大树后,对,对,就坐那,再往左一点,对了,不要动。” 许若雪好奇地问:“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道士微笑着说:“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到这根木头。” 然后他的笑容消失了,他恶狠狠地说道:“不然,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抽出你腰间的血海剑,一剑将这木头给劈成十三段,啊不,三十段!” 许若雪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天黑了。三人来到一小镇。小镇虽小,竟还有一间客栈,虽然这客栈简陋的很。 洗漱过后,小道士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鬼珠。凝神呼唤后,柔儿现身。 一把将柔儿抱在怀中,小道士激动的都想哭了:“宝贝柔儿,可想死道士哥哥了。” 柔儿泫然欲泣:“道士哥哥才不想奴奴嘞,都这么久了,都不让奴奴出来。” 小道士讪笑:“这不是不方便嘛。” 自遇到张麻子后,小道士便要求柳清妍和柔儿不得现身。 没办法啊,虽然柳清妍和柔儿的确不是自己养的鬼,但这事可真解释不清。而一旦有人传出他养了鬼,这事那就大大不妙。 养鬼之术别说在普通人心中,便是在修行人眼中,也是不折不扣的邪术。这种法术过于阴险,其中有些更是阴损至极、狠毒至极。就比如李家村的那个邪道士,为了养鬼童,不知害死了多少孩童。 风水师常年寻龙点穴,自然免不了会遇见鬼。所以高明的风水师,自有一套对付鬼的手段。小道士不想惹出麻烦,所以叫柔儿她俩不要在人前出现。 却不曾想,这一等,便是近一个月,可比柔儿给憋坏了。 柔儿正在娇嗔不依时,敲门声响,然后丘木头推门进来,眼睛直接看向柔儿所在的位置。 这根木头,厉害啊!小道士暗暗心惊,他笑道:“木头,来,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她可不是鬼,是生魂。她是当今李国公的爱女,柔静县主。你叫她柔儿便可。” 丘木头木木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再说道:“我还有一位伙伴,姓柳名清妍。她是柔儿的好姐姐,是个阴神,鬼术着实了得。她生前是个才女,死后也心地善良。跟在我身边后,帮衬我极多。她现在在鬼珠中修炼,下次我再帮你引荐下。” 丘木头再次木木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我去,就这么完了?问都问一句?这家伙,对我可还真是信任啊!小道士心里有些小感动。 见那人离去,柔儿便问:“这人是谁,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小道士笑道:“你没看我叫他木头啊。他虽然木木的,但风水造诣却是极深。这不是道士,又没开阴阳眼,能一眼看出你所在的,这天底下能有几人?以后啊,这根木头就是我们的同伴了。” 柔儿撅着嘴嗔道:“又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大男人。” 柔儿这姿态着实可爱。小道士心痒难禁,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管他嘞,反正他又看不见你。” 然后他银笑道:“宝贝柔儿,好久未见,让道士哥哥看一下,我的宝贝长大了没?” 说着,他的手,便向柔儿的胸前摸去。 自然是摸不到什么,可看着柔儿那慢慢染红了的脸,当然也别有一番情趣。 两人正缠绵着,脚步声响。 立时,小道士和柔儿闪电般分开。 门开了,进来的正是许若雪。 这女侠闩好门,转身看来时,眼里便透出一股湿意。 “夫君,你我好久未曾单独相处了哦。”女侠行来,媚眼如丝。 小道士心中大动,只是,看了看身旁正嘟着小嘴的柔儿,他正襟危坐,淡然说道:“是啊!” 许若雪一屁股坐在小道士怀中,腻声说道:“夫君,你说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小道士化身为柳下惠,坐怀而不乱,他正色说道:“这里太过简陋,不太合适。” 许若雪的手摸上了小道士的脸:“夫君,我们可以很小心哦,很小声哦。” 小道士叹道:“情到浓时,怕情不自禁啊!” 许若雪伸出舌尖,在小道士的耳朵上舔了一下,舔得小道士身子猛地一震。她娇喘吁吁地说道:“夫君是觉得确实不方便?还是,” 她话音一顿,忽然在小道士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咬得小道士惨叫一声。接着她恶狠狠地说道:“还是因为,柔儿妹妹在身边。” 好了,被发现了,小道士苦着脸,点了点头。 许若雪便说道:“柔儿妹妹,今晚上让给姐姐,明晚上,再让这死道士陪妹妹。” 看着自己的夫君被那个女人挑逗,柔儿本就气得小脸通红。再听到这话后,她大声说道:“不,才不嘞,道士哥哥一连陪了你好多好多晚,今晚就得陪陪奴奴。” 许若雪冷哼一声:“死道士,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的柔儿妹妹很不乖。” 她邪邪一笑:“要不要本女侠,再来次霸王硬上弓?”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不可,万万不可,那柔儿非伤心死。” “要不,”他更是邪邪一笑:“若雪,柔儿,我们来个一龙二凤,可好?” 许若雪皱眉说道:“一龙二凤,可我是人,她却是鬼,这个也能玩吗?” 我去,竟然有戏啊,小道士这下真真喜出望外,他连声说道:“可以的,可以的,我试过。” “你试过啊,”许若雪似笑非笑地说着,然后“铮”地一声,血海剑便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一人一鬼,鬼是柔儿,那人是谁?好啊,死道士,有了我和柔儿妹妹你还不够,还竟敢偷吃,好狗胆!” 我去,上当了啊,小道士急急压低声音,完全不顾通红着小脸的柔儿,在他耳边大叫道“不许说,不许说”,就将那件韵事给说了出来。 许若雪听了脸大红,嗔道:“你个死道士,哪想出来的鬼花样。” 见佳人的脸上挂起了潮红,小道士趁机说道:“夫人,这么有趣的事,你我便试一试吧。” 许若雪犹豫了一下,眼一瞪:“休想。” 小道士退而求其次:“那要不,一人半夜?” 许若雪还想拒绝,可小道士那双贼手已摸了过来。她身子一软,终于嗔道:“死道士,我上半夜。” “没问题!” …… 第二天,小道士自然起了个大晚。 出了客栈,他伸了个懒腰。却见小镇上,一大群孩童的围观中,丘木头正在艰难地学骑马。 小道士点头赞道:“孺子可教也!” 篝火旁。 小道士捅了捅丘木头的手:“木头,听丘公说,你练过武功?” 丘木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师父是谁?” 丘木头摇了摇头。 “啊,我云,你没拜师父啊,那你怎么练功?” 丘木头做了个拿剑的姿势,向前一刺。 “自己瞎练的啊,那怎么算。”小道士有些失望。 丘木头看着他,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练,过。” “啊,你说话了啊,看来你的确有练过。那这样,我俩比试比试。” 将自己的剑丢给丘木头,小道士拿出血海剑,和丘木头相对而立。 “哎,持剑姿势不对。出剑的姿势不对。嗯,准头不错,速度不错,力道,哎,软绵绵的。” 比了几剑后,小道士便俨然一副武学宗师的模样,点评了起来。 再比了几剑,小道士摇头:“没意思。你这水平,连青城剑派入门弟子都比不上。” 说着他就要离去,可丘木头却执拗地挡在他面前。 “好吧,再比一剑,最后一剑。” “咦,你这是什么姿势,好生奇怪,像是在,运功?你学过内功心法?” 看着丘木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慢慢地将剑递了过来,小道士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血海剑,往那剑上一架。 两剑相交! 一股沛然不能抵御的巨力,蓦地从那剑上,疯狂涌来! 小道士只觉得虎口一麻,“嗡”一声,血海剑出鞘,从他手中飞出,直直地,飞向高空。 飞得,好高好高好高! 然后,在小道士目瞪口呆的仰视中,血海剑直直刺下。 插在小道士面前。 直没入柄! 正文 437 丘家木头独有的剑术 看着直没入柄的血海剑,小道士双眼发直。他呆呆地说道:“好,好,好强的内力!” 这一幕让许若雪、柔儿和柳清妍也吓了一大跳。柔儿拍掌叫道:“哇,木头哥哥好棒啊,太棒啦!” 许若雪双眼发光,绕着丘木头转了几圈后,一把拉开小道士,拔出血海剑,说道:“我来!” 好久后,小道士问:“怎样?” 许若雪笑眯眯地说道:“内力极是精湛,更在我之上。但内力运转法门不会,时而行时而不行。剑术不通,拳法不通,轻功不通。总而言之,除了内力深厚外,就是一根朽木,什么都不懂。” “但是剑术、拳法什么的,以他的聪明,花些时日就能学会。而内力这个东西却绝取不了巧,非得花苦功一点一滴地积累。而他积累的内力如此雄厚,简直骇人听闻。” 许若雪兴奋地拍着小道士的肩:“这是一根绝世良材啊,只要有名师加以雕琢,必成无上珍品!” 小道士郁闷了,我去,为什么我习了五雷天心正法后,就不能再修武学心法。呜呜,我也要一身内力。 嫉妒和恨之下,小道士愤愤说道:“夫人定是看走了眼,这根木头哪有这般了不起,一身内力怎么可能比若雪你还要浑厚。若雪你学得不是天罡神功吗,泰山大人都说这神功好生了不起,若论至刚至阳,天下独一无二。” 许若雪一扬头:“那是,本女侠的内力修为,同龄一辈中几无人能敌。” “只是,本女侠天赋再怎么出众,修习内力也不到十年。而这根木头练了却不止二十年。且他做事向来全心全意,心无旁骛,这种心态修习内功,最是恰到好处。” “好吧,”小道士沮丧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他问:“丘家不是风水世家吗,哪来的内功心法?” 许若雪说道:“我问了他足足半个时辰,才算搞明白。原来七岁时,有次他无意中从丘老的床下捡到一本书,看到上面画了很多小人,每个小人上还有很多线条,他一时好奇,就照着练了起来。练了半年没点效果,若是换了别的小孩定会放弃。可这根木头不,没事就自己练着玩。” “练了足足两年,他身上就有耗子似的热气钻来钻去。看到有效果,他就一直练。等学会识字后,再照着文字练,这样一练便是二十几年。练到现在,只要他想,坐时卧时都可以练功,一天足足可以练上六七个时辰。” 这就是,傻人有傻服啊!小道士问:“他习的心法,是什么神功?” 许若雪苦笑:“他不知道。因为那本书的封页,已被老鼠咬去。后来他问丘老,才知道这本内功心法,是不知道多少代祖宗,救了某个武学世家的满门后,对方将镇派之宝拿来相赠。无奈丘家向来只学风水,不论其它,这本神功秘籍就明珠暗投了。后面是丘老无意中发现,捡来练过,没练成,随手给丢到床底下去了。万幸这神功秘籍不知是用何秘法炮制,一放这么多年,竟还基本完好无损。最后却便宜了这根木头。” 啊!小道士大惊,然后叹道:“一饮一啄,皆为天定啊!” 许若雪笑道:“那是。呵呵,有如此良材在前,本女侠定要将他雕琢成一个绝世高手。啧啧,这想想就高兴啊!” 几天后。 “夫君啊,去,跟木头大战三百回合。”许若雪笑眯眯地说道。 “啊,夫人,不要吧!”小道士大惊。 “夫君,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自己练两个时辰,要么是你陪他练半个时辰。” 我去,这还有的选吗? “哎,要将那木头雕成绝世高手的人是你,怎么到后面,倒成了我当磨刀石。” 嘴里感叹着,小道士向丘木头走去,一瞪眼:“木头,别发呆了,该挨揍了。” 丘木头木木地起身。 “看剑!”小道士一声大喝,手中剑洒七点星,直点丘木头身上七个要穴。 许若雪见了心中暗赞:“夫君武学天赋的确惊人。这一剑已深得其中三昧,便是青城剑派中能使出这一剑的人,也没多少。夫君才学了多久,断断续续也不过一年。” 剑洒七点星,丘木头只封住了第一颗星。然后,眉头一皱,一声闷哼,已是连中六剑。 小道士脚下游走,虚晃一剑,引得丘木头空门大开,再是一记快剑,丘木头又一声闷哼。 小道士使出浑身解数,大喝连声,手中剑出如风,每一剑都极快、极准。丘木头闷哼连连,也不知中了多少剑。 一柱香以后,小道士体力大不济,一个侧身,反手一剑时,速度却差了一些。 这一次,丘木头没有格挡,他左肩微沉,用肩膀接了这一剑,然后一剑刺出,却是刺向一个空位。 当剑刚出时,小道士身子还在右侧半尺处。当剑落时,小道士却正好将自己的心口送到剑下。小道士明明看到,想要躲开,无奈身子去势已成,再无能为力! 小道士闷哼一声,跳出,大叫道:“我去啊,又是这样,真真邪门!” 许若雪拍掌赞道:“好绝妙的一剑!” 小道士怒道:“绝妙个屁,这明明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许若雪笑道:“夫君,你不服气,再试试?” 小道士一声冷哼,提剑再上。这一次他全神贯注,每一剑都攻丘木头的要害,让他避无可避。 可小道士毕竟不曾习过内功心法,久战之下,终于力竭。刺出的剑,无可避免地越来越慢,越来越偏。 他攻势一缓,丘木头立即如神附体,不但屡屡封住他的剑,而且时时反击。且每一次反击,都是小道士自己将要害他剑下。 小道士心性再好,中了十几剑后,也不由地怒了。他“啊啊”大叫,掷剑于地,喝道:“不打了,不打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许若雪拍掌笑道:“木头,不错,比昨晚又有了进步。” 小道士哭丧着脸:“若雪啊,这是怎么回事?” 许若雪得意地说道:“我也是今天才确认。木头这人啊,学东西极是奇怪。教他剑术,简单的,他一学必会。可若是复杂的,讲究技巧的,他却怎么学都学不会,那个苯样,比青城剑派里最笨的弟子还要笨上三分。” “前几日我实在不想教这木头了,叫你跟他对剑,本来是想偷偷懒。可却无意中发现,木头在对战中进步却是极快。我这才明白过来,他这人心思很硬,绝对称不得灵便,太复杂的东西,他还真学不会。” “但他有个特别的天赋,那就是极善于发现规律。比如你跟他比剑,同样的招式你使出几遍,他记不住。但跟你对战多了后,就算你用出他从未见过的招式,他也能判断出你这一剑落点在何处,你下一步落脚在何处。因为他已将你用剑时的习性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天赋,啧啧,了不得啊!” 小道士不服气地说道:“哪这般神奇,那为什么一开始我每每都能刺中他。” “很简单,我现在一剑刺你额头,你就算知道,能躲得过?木头也是如此,他哪怕知道,手中的剑也反应不及。” “是啊,他即反应不及,那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大用。木头不过是初练剑术,等他剑术精熟了,呵呵。夫君,你得承认,这几日比剑木头的进步很大。一开始是你压着他打,而现在只要你一力竭,那便是他压着你打。可这才过去几天?” 小道士恨恨:“哼,要是道爷我也能修习内功心法,十个木头也不是我对手。” 许若雪笑道:“那可不一定哦。现在的木头还只是会预判你的要害所在,一剑刺出,让你避无可避。等到他学会预判你剑势的变化,那就不得了了。” “想想看,你的对手能料敌先机。你一剑刚出,他便能封死你所有的后着,让你的攻击半途而废。而他一剑刺出,你却自己将要害送到他的剑下。这样的对手,何其可怕!” 许若雪拍着小道士的肩:“夫君啊,你也就现在能陪木头喂喂招,以后嘛,呵呵,你就没这资格啦。所以你想欺负下木头,可得趁早哦。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 小道士不服:“照你这么说,木头以后岂不是天下无敌。” 许若雪摇头:“那倒不会。木头的内力再是雄厚,剑术再是了得,可身法却是他一大弱项。身法这东西,其实极讲天赋,木头的身子总是硬梆梆的,他还真没这天赋。所以对上身法高手,纵是能赢,可对方要跑,他却是追不上。” “再一个,木头善于料敌于先,通过掌握你出剑的规律,来判断你下一招的走势。可若是你出剑灵动多变,那他再想预判,就不太可能。或者你出剑随心所欲,本身就没剑招。那他纵是想预判,也无从判断。” 小道士这才心里好受了些,开玩笑嘛,这根傻傻的木头要是能无敌于天下,那他岂不会郁闷死。 许若雪抿嘴一笑:“夫君羡慕、嫉妒、恨了哦。” 然后她叹道:“夫君,我真是期待,这根木头成长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小道士闷闷地说道:“嗯,为夫我也很期待。” 不过大半个月后,小道士就不期待了。 纵使不用内力,丘木头跟他对剑,也开始有守有攻。哪怕这些时日,小道士也在向许若雪请教剑术,可对付起这根木头来,他也越来越感到吃力。 在对战中,丘木头已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对战如奕棋。通过掌握对方剑术、剑招中的规律,由此洞察先机。防,则断敌后着。攻,则让敌自投罗网! 许若雪将丘木头的这种剑术,称为奕战术! 丘家木头独有的剑术,奕战术! 正文 438 和尚道士的待遇差别 再过数日。 许若雪长伸了一个懒腰,引得小道士的双眼立马一直。 许若雪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笑道:“夫君,前面便是鄱阳湖。你我去游下湖,可好?” 去游下湖?小道士神情一阵恍惚。 他忽然想起,那时,他和一个极致可爱的女孩在洞庭湖嬉戏。那个女孩在湖边跳跃着,欢叫着,洒下了无数银铃般的笑。 那时,他还承诺,终有一天,他会陪她去天边看海。 可如今,他和那个女孩…… 小道士在心中叹道,雀儿,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会想你,可我现在不敢想你。 一别许久,你还好吗?还是那般可爱、那般单纯、那么开心吗? 雀儿,我很想见你。可我知道,你我之间,相见不如不见! 哎!天意为何,如此弄人! 小道士幽幽一声长叹。 叹完后,他才发现,许若雪的脸已贴在了自己眼前。 许若雪眉尖一挑,银牙分明咬得“咯吱咯吱”直响:“死道士,在本女侠面前,你竟还敢想别的女人?” 所有的遐思立时不翼而飞,小道士惊道:“哪有啊!” 许若雪冷冷说道:“表情先无尽甜蜜,然后又化为无穷惆怅,这想的,必然是那个,得到了她的心,却没得到她的人的,朱小娘子。这么看来,你和她孤男寡女,千里迢迢地同去京城,这中间发生的故事,可真真不少啊!” “说吧,你和她什么时候去了鄱阳湖,在湖边又是怎么个恩爱缠绵?” 我去啊!女人难道都是神仙,随时都能变成男人肚子里的蛔虫? 小道士大惊,他不敢失色,强装镇定,说道:“夫人说得什么话?我可对天发誓,真没和那朱雀儿去过鄱阳湖。” 见他说得郑重,许若雪便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正待追问,却听小道士发一声喊“木头,我俩比试比试一下,看谁先到鄱阳湖”。然后,那死道士便迅速拍马离去。 许若雪恨恨一甩马鞭,怒道:“死道士,总有一天,本女侠会将你肚里的风流韵事,给掏个干净!” 许若雪那满心的幽怨,在看到鄱阳湖的这一刻,便消了大半。再加上小道士曲意逢迎,迷魂汤一碗接一碗地往她嘴里灌,于是没过多久,她便满心欢喜地,投入了这一汪湖光山色之中。 这一趟远行,无甚急事。一行人便在鄱阳湖这玩了三天。 第二天月色大好,小道士租了一条小舟,荡舟湖中。舟中只他一人,并两个女鬼。 见此美景,柔儿和柳清妍不由大喜。小道士再取出紫竹箫。一曲萧声中,柳清妍吟诗数首。一时,柔儿心神俱醉! 数日后,一行人进了江州城。 进了城,小道士和许若雪便低调了许多。狂龙帮在江南东路势力非同小可,尤以江州、池州为甚,是根基之地。 大通客栈。 站在客栈门口,看着里面蒸腾着的喧嚣声,和几乎肉眼能见的汗臭味,许若雪皱眉:“夫君,换个地方吧。” 小道士苦笑:“这已是城西最好的客栈。” 许若雪不依:“不行,我要去城东。” 小道士摇头:“若雪,低调啊低调。” 正说话间,店小二已迎了过来,看到小道士,立时双眼一亮:“这位可是位道爷?” 他话音刚落,掌柜的就在他头上打了一记:“眼瞎了啊,没看到这位仙风道骨,定是道爷无疑。” 然后掌柜的点头哈腰,亲自引进客栈,还拿自己的衣襟,擦了擦那张脏桌子:“我们城西地处偏僻,少有道爷来此。道爷你光临我大通客栈,实在是让敝店蓬那个生,生……” “蓬荜生辉!”小道士接口说道。 掌柜的一拍大腿:“对,就是蓬荜生辉!道爷到底是道爷,这水平杠杠的,连蓬荜生辉都会说。” 小道士苦笑。这个,好像不值得夸赞吧。 掌柜的扬声喝道:“朱老三,快,将你拿手的红烧武昌鱼做来。那鱼就用今早上丘老头送过来的,选大的啊!” 然后他一瞪店小二:“眼瞎了啊,没点眼力劲,还不将我房中那坛十二年的女儿红拿来。” 这个,太主动了吧。小道士小心地说道:“掌柜的,贫道好像还没开始点菜。” 掌柜的笑道:“点什么菜,小店拿最好的上就是了。道爷光临敝店,那是蓬,蓬荜生辉,这顿算是小店请的。” 我去,道爷我走南闯北,闯荡江湖有两年,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好事啊!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嗯,得小心点。 说是小心,小道士浑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有许若雪这绝世女侠陪伴左右,他还怕什么来着? 不一会儿,鱼上来了,果然够大,够新鲜,够好吃,三人吃得合不拢嘴。 吃饱喝足后,掌柜的过来,点头哈腰地问:“道爷,吃得可好?” 小道士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好,大好!” 掌柜的笑道:“好,那就好。” 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去,竟真的不收钱,竟真的没任何要求,竟真的只是白请一顿? 小道士连忙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掌柜的,这银两拿好。” 掌柜的竟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手:“不,不,小的怎敢收道爷的钱。能请道爷吃一顿,这是小的的荣幸,更是小的的福气。小的若是收钱,那是会折寿的!” 小道士正色说道:“贫道岂能吃白食,这钱,掌柜的还是收下吧。” 掌柜的苦着脸:“小的真不敢收。”然后他双眼一亮:“要不,道爷赐张神符给小的吧。” “好!”小道士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五路财神符。这符自然不是灵符,只是真符。 可也够了! 那掌柜的拿着符,看了看,高兴的眉开眼笑:“是神符,真是神符。瞧这笔画,瞧这朱砂,一丝不差啊!竟还是小店最合用的五路财神符。这赚了,赚大发了!” 掌柜的这一说,店里立时围上几个人,将符看了又看,眼里满是羡慕。 小道士倒是大为惊讶,他哪想得到,江州城中一个小小客栈的掌柜,竟能分辨得出符的真假。看来,符篆在江州城中极是盛行。且,画符的道人,是有真本事的修行人。 掌柜的喜出望外之下,将两间最好的上房安排了出来。那两张上房本已有人住,掌柜的前去劝说时,当时那几人大怒,可一听说是让给道爷,那几却二话不说,心甘情愿的让了出来。 见状,许若雪轻轻地捅了小道士一下:“夫君,江州城中道士的地位似乎极高啊!夫君进来后,这些人便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看夫君的眼神,那叫一个恭敬。” 小道士笑道:“是啊。” 虽然大宋皇家尊崇道教,道教的影响比之前代,那是高出不少。可在民间,佛教的影响其实还是更大。不说僧人的数量远远多于道人,不说庙宇的数量远远多于道观,便是在普通百姓的心中,僧人的地位也要高于道人。 小道士走的地方不少,还真没见到哪处如江州般,对道士这般尊敬。且这种尊敬发自内心,绝无虚假。 身为道士,小道士自然与有荣焉。 掌柜的清理好了房间,恭请小道士去入住。小道士点头,正要迈步时,门外小心翼翼地踱进来一个乞丐。 这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年纪看着不大,可脸上乌漆抹黑的,都看不清五官。 那乞丐怯怯地问道:“这,这些剩菜,可以给我吗?” 小道士点了点头。 那乞丐大喜,急急将剩菜剩饭用一个破碗装好。好了后,他忙不迭地道谢。 看他可怜,小道士正想从怀中取出一些碎银相赠时,那店小二却叫道:“等等,看你好像有点面熟。你不是真的乞丐。” 那乞丐大惊,颤声说道:“贫,贫僧真的是乞丐。” 店小二大乐:“还贫僧真的是乞丐。” 他伸手一抓,那头乱糟糟如鸟窝一般的头发,立时被他抓了下来,露出了下面一颗醒目的小光头。 店小二叫道:“果然是你,你个死和尚,化不着斋,就装乞丐来讨饭。死和尚没得饭吃,给我滚。” 那小和尚大哭:“施主行行好。我师父饿了两天,再不吃口饭,他会活活饿死的。” 店小二怒道:“饿死活该,死和尚想吃饭,想都别想。” 说着他一巴掌挥去,将那破碗打翻在地。 那小和尚大急,急急撩起衣服,就去兜地上的剩饭剩菜。店小二却抬起脚,在地上一阵猛踩。他犹不解恨,一用力,将手中那假发给扯烂,狠狠丢在小和尚身上:“还想装乞丐来骗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和尚就会骗人。滚,快快给老子滚。不然老子打杀了你,也没人为死和尚说半句话。滚啊!” 小和尚无可奈何,抹着眼泪,大哭着,踉踉跄跄地离去。 店小二狠狠地吐了口口水:“都这样子了,还不离开江州城,还想祸害我们江州是不?哼,抽个时日,非得将那半间破庙都给砸了。就是不能给这帮死和尚留一片瓦。” 见到这一幕,那掌柜的走来,又在店小二的头上打了一记:“算你这次眼睛没瞎。晚上请你吃烧鸡。” 客栈里的人也纷纷笑道:“不错,是男人。” “好样的。” 店小二于是脸上乐开了花。 小道士和许若雪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浮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这江州城好生奇怪,为什么如此崇尚道士,却又如此仇恨和尚? 正文 439 满城打杀和尚 晚上,小道士点了壶香茶,向掌柜的询问此事。 见道爷相问,掌柜的自不会隐瞒。便边喝茶,边将其中的原由道了出来: “其实江州六年前,崇的是佛,而不是道!” “那时佛教在江州大兴。江州城东的白龙寺里,香火那叫一个鼎盛,人多的都挤不进去。白龙寺主持为智禅师更是德高望重,出入豪门,就跟进自己家一样。” “佛教那般兴盛,一个是在江州由来已久,白龙寺可是江南鼎鼎有名的古刹。再一个是,江州那时的王府台是个再虔诚不过的信徒,在他的极力推动下,白龙寺的大和尚今日开光,明日驱邪,后日说法,搞得城里那叫一个热闹。” “当时和尚地位崇高,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滋润。比如城中首富张员外,不惜施舍了五斤黄金,将他的二子送进了白龙寺,只当了个小沙弥。就这样,张员外都觉得值,超值!” “这一切,却在六年前的一个秋日,发生了变化!” “那一天,江州城中来了一群道士,入驻进了天云观。领头的,便是现在大名鼎鼎的顾云仙长,。” “自古佛道相争。江州是白龙寺的地盘,道士进来自然讨不了好。于是天云观屡受白龙寺的欺凌。” “顾云仙长大怒,就在白龙寺举行的水陆法会上,当着无数百姓、众官员的面,揭开了白龙寺的桩桩罪行。那些罪行听来着实让人心惊,却样样有凭有据,绝非空口白话,让人大是信服。” “顾云仙长说,白龙寺去年光香火钱、法事收入就有三千七百多贯,用于寺院的,不过四百多贯。其余的,六成被为智禅师为首的十一位大和尚瓜分,两成被百多名小和尚瓜分。最后两成,才被用来施舍,赚取声名。白龙寺的大和尚实则个个家财万贯,且有四人寺外有家,在外广置屋舍,娶妻纳妾!” “白龙寺还有田产一百多顷,有佃客八百余人。白龙寺对佃客盘剥极重,三年间共逼死七人,强迫佃客卖儿卖女十来回,且寺中和尚欺辱佃客妻女数十次。” “白龙寺的长生库中,有钱多达七千多贯,专门雇有二十余行钱放印子钱,利息收得极高。那些行钱仗着白龙寺撑腰,无恶不敢做,逼得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像这些种种,都还不及最后的一条,来得震惊!” “顾云仙长说,白龙寺的大和尚,以为智禅师为首,借出入豪门之便,暗中淫*女!” “在豪门中,淫*女!当时这些话说来,真如大晴天里,炸起了一连串霹雳。白龙寺的和尚暴跳如雷不说,就连那些官员也气得脸色铁青。当下便好多人拥上前去,拿住了顾云仙长。顾云仙长也不反抗,只是喊道,王御史,贫道知你向来公正,种种铁证稍后定会送入御史手中。是真是假,御史一查便知。” “既然有朝堂来的大官在场,这事江州官员就再压不住。于是不到晚上,便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 “真真假假的消息当中,最刺激的一条就是,王府台其实不能生养,他那爱逾性命的三岁小儿,其实是为德禅师的种!” “这事当时很多人不信,现在却是信了。因为不过数日,王府台便完全变了个人。从前他是个最虔诚的信徒,这之后,他就像条疯狗似的,咬着白龙寺不放。那为德禅师下了江州的大狱后,不过两日便横遭惨死。据说死的,啧啧,惨不忍睹!” “在王御史和王府台的主持下,白龙寺的盖子终被揭开,顾云仙人说得句句竟是实。我等百姓才知道,那帮子道貌岸然,吃斋念佛的和尚,背地里却是无恶不作。作的那桩桩丑事,恶心的死人。” “可那些和尚依旧在狡辩,只说寺里的确混进了一些恶人,但大多数的和尚一心向佛,从来为善。江州城中,也有不少执迷不悟的人为这些和尚辩解。于是信与不信的两帮人大打出手,将江州城里搅得天翻地覆。” “还是顾云仙长挺身而出,说,何必争辩?白龙寺的众僧借佛之名,行不法之事,这般作为必遭天谴!他只叫众人等着,等着那些和尚的天道报应!” 说到这,掌柜的更怒:“听听,顾云仙人何等慈悲,可那群和尚却是可恶之极!” “先是,和尚们勾结黑道高手,围杀天云观。幸好关键时刻有侠士出手,那些仙长才得以逃脱一劫。” “再是,白龙寺广邀和尚还有一些信徒,云集白龙寺,要救出为德禅师,要灭了江州的道士。可是和尚们万万想不到,就在他们筹划阴谋的这一晚,他们的报应,来了!” “那个晚上,江州城的百姓看得清清楚楚,白龙寺上方有轮黑色的弯月!” “一轮漆黑漆黑的弯月,正正悬挂在白龙寺的正上方!” “那个晚上,那些最执迷不悟的和尚,那些最死心塌地的信徒,尽皆遭了天谴,死在白龙寺中,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这便是报应,是那些和尚坏事做尽的报应!从那以后,再没人为剩下的和尚说话。所有的百姓都说,和尚该死,和尚个个都该死!” “死去的和尚还不甘心,他们纵是化成了鬼,也要出来害人。一时江州城中,被鬼闹得人心惶惶。又是顾云仙长他挺身而出,广施符篆,庇佑了江州百姓。那些天,顾云仙长带着天云观的众弟子奔波各处,到处驱鬼除魔。整整三个月,他脚步不停,在将江州城的恶鬼除尽后,自己累的大病了整整半年!” “这场风波之后,顾云仙长在江州百姓的心目中,声望无人能比。无数百姓将他视为活神仙,在家中为他立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天云观的道士在顾云仙长的带领下,也是一心从善。这些仙长跟从前的和尚完全不同,个个是真的慈悲,个个是真的清净,个个是真的别无所求。道士们开法会,你捐一枚香火钱,是得一声谢。你损十两黄金,也是得一声谢。全部的香火钱,都用来扶贫助弱,绝无一枚铜板,用在他们自己身上。便是外出办法事,他们的收费也极为低廉,你若是家中实在清苦,便是不出一文钱,他们也绝无二话,连饭菜都可以自己带。” “仙长们如此慈悲,我等百姓看在眼里,自然将仙长敬若神明。家中但有仙长来访,那就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所以道爷来小店,小店是必得好吃好喝的请一顿。不然,定定是会被乡邻们戳脊梁骨。” 小道士愣了好一会,才问:“天云观的道士,竟真地这么好?” 这话一问,掌柜的脾气就上来了,大声叫道:“那是自然,道爷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天云观的仙长在官府的支持下,在城东设了居养院,救济老人和残废人。在城南设了慈幼局,救助孩童。这两处每日花费都极多。还有,天云观在神像前设了救济钱,任何人但有所需,直接拿钱就是。拿多拿少不管,还或不还也不管。这处每日花费也不少!” “好!”小道士拍掌赞道:“这才是我们修道人的风范!我们道士就得清净,就得慈悲。这不为红尘所诱,追求内心自在,才是真正的修行!” 掌柜的大喜:“小的第一眼见到道爷,便知是好道士,就跟天云观的道爷一样,都是真正的神仙。” 送走激动不已的掌柜,小道士自己也是情难自禁,在房内走来走去。 许若雪便笑道:“夫君怎地如此?” 小道士叹道:“若我大宋十数万道士,个个都有这种慈悲之心,我大宋哪能不成为人间乐土!” 凡事皆不可听信一面之辞,于是第二天,小道士想去一见那个小和尚。 昨日那般受人欺凌,小和尚虽然心中愤愤,但也只是大哭。离去时,眼中有怒,眉间却无恨。所以小道士对他起了几分好奇心。 和尚们却也好找。这四五年来,江州剩下的和尚支撑不住,纷纷离去。全城若有和尚,只有城西的山神庙那还有几个。 山神庙只是小庙,不过一间,还塌了半边。那里的和尚也没几个,只有两个。 小道士一进去,便听庙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然后一人说道:“师父,都怪弟子没用,化不到缘,讨不着斋饭。” 一个声音虚弱地说道:“江州百姓现在似我等为虎狼,徒儿出去不被打就不错了。化缘,哎,随缘吧!” “可,可再不吃东西,师父会饿死啊!” “慧圆,师父年纪大了,几天不吃也不碍事。倒是慧圆你正长身子,这般饿下去如何是好?” “师父,徒儿背你离开江州吧。离开我们还有一条生路,再呆下去,那是死路一条!” “不,慧圆,师父绝不离去。师父自幼出家,修佛五十几年。师父敢在佛祖面前誓言,平生不曾做过亏心事。师父不信,佛祖会让我就这般死去。江州百姓人人说天道报应,师父就是要看看,我这大和尚的报应到底如何?” 慧圆哭道:“师父啊,你怎得这么倔!” 小道士一声叹息,迈步走入山神庙。 正文 440 邪月出,鬼杀人 听到脚步声,两位和尚大惊。待见到进来的是位道士后,小和尚立即拦在老和尚身前,警惕地看向小道士。 小道士拱手行礼:“贫道见过长老。” 小和尚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个道人,你来此做什么?是要赶我们出庙吗?我们不走。” 老和尚轻轻地推开他,柔声说道:“慧圆,看人不能只用眼,得用心。这位道长神清气正,定是位好人。慧圆何需紧张。” 小道士笑道:“长老真是法眼如炬。贫道前来,别无它意,只是送些吃食。” 说着他将手中的纸袋放下,打开,却是一大袋素面馒头,还是温的。 老和尚双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贫僧慧知,多谢道长。” 看着这袋馒头,小和尚口水疯狂地涌了出来,他咽了艰几大口,肚子里再响起了一长串咕噜声。 可纵是如此,小和尚还是强忍着,取了馒头,先给他师父用。老和尚明明已饿得奄奄一息,却也不急,先合什念经一通。然后才取了馒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见他师父吃了,小和尚这才开吃。头两口馒头他还能慢慢吃,吃了两口后,再也忍不住,那叫一个狼吞虎咽。不料吃了两个后,太急了,噎住了,噎的直翻白眼。 小道士急急舀了瓢水,给他灌下,这才救回了这条小命。 终于吃饱了后,老和尚叹道:“多谢道长。哎,说来可怜,贫僧已是四年多未曾吃过一顿饱饭。” 小和尚嘴里还含着一口馒头,含糊地说道:“岂止啊,师父,我们都一年多不曾吃过干净的素食。” 小道士看了看小小的山神庙,问:“不是说还有几个和尚吗?就剩你们两位了?” 小和尚神情一黯:“眼看就要饿死了,两位师兄再也熬不住,走了。现在全江州,就只剩我们两个和尚了。” 小道士叹道:“哎,此事委实太过!” “和尚道士虽是修行人,可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便有好人、坏人。和尚里有好和尚,自然也有坏和尚,岂能一棍子全打死?” 老和尚长念一声“阿弥陀佛”,叹道:“道长此言极是!江州城中的众生,佛法兴时,将每个和尚都当作了天上的菩萨。佛法衰时,又将每个和尚当成了地狱里的修罗。不知分辨其中的美善、好丑,都是人云亦云,实在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小道士一拱手:“长老,五年前江州城里的佛道之争,到底真相如何,还请长老告知。” 老和尚说道:“此事江州城里人尽皆知,道长难道不知?” 小道士答道:“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一面之辞,贫道是不敢尽信的。” “长老请放心,贫道是云游道士,与江州城中的道士并便半分瓜葛。过问此事,不过心中好奇而已。” 老和尚深深地看着小道士,小道士坦然以对。 一会儿后,老和尚垂下双目:“道长眼神清澈如水,却又沉凝如山,道心定然坚固单纯。贫僧相信道长。” 说着,他叹道:“此事真相如何,江州城中百姓无人肯信。到最后愿意相信的,却是一个道人。哎,可笑啊!” 叹完后,老和尚闭上眼,缓缓说道: “白龙寺是江南古刹,承三百年声名,香火极是鼎盛!方丈师兄更是辩才无碍,讲经说法,头头是道,所以在江州城中极得敬重。当时的江州知府王府台更是敬他如佛,但有所请,无有不允!” “当时佛法在江州大兴,僧人也是地位崇高,人人敬仰。寺里收入极多,僧众生活也大好,一切都极好!” “哎,也正是因为一切都大好,所以安逸之下,白龙寺里,渐兴骄奢之风!” “这一切转变,其实早有端倪。当年寺中公选方丈,有两人有资格,一人是方丈师兄,一人便是老衲。老衲一心向佛,与人为善,佛法最是精深。而方丈师兄能言善辩,且最善交际,长于经营。最后,寺里公选了方丈师兄,选老衲的人,少之又少。” “自师兄当选方丈后,白龙寺在他的带领之下,果然越来越兴旺。可与此同时,寺中的风气却也渐渐转变,再不像是个佛寺。老衲见之心急,为此事与方丈多番争执,却应者寥寥。老衲心灰意冷之下,就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再不过问他事。这样一晃十几年。直到那一天,一切东窗事发!” 说到这,老和尚痛心疾首:“盖子揭开后,老衲才知道,我白龙寺竟已堕落至此!先师三百年积累下来的声名,便那样,毁于一旦!” “那一晚,老衲抱着先师的灵牌,跪在佛祖面前,哭得一宿!” 小道士长叹一声:“这么说,顾云仙长说的都是真的?” 老和尚大声说道:“那人说的,绝大多数都是真的。但在关键的地方,却是掺了假的。他用心狠毒,不止是要置我白龙寺于死地,他是要置全江州所有的僧人于死地!” 小道士皱眉:“此话怎讲?” 老和尚恨声说道:“他用了卑鄙手段,将白龙寺的底细给查了个底朝天。好的他尽数抛去,坏的他却添油加醋!比如财产被贪污一事,寺中一年收入多少,有帐可查,他确实没说谎。可他说,寺中财产六成以上被十一位大和尚贪污,只有两成才被用来施舍,这种地方查不清,他竟信口雌黄。” “老衲在寺中便是负责布施一事,白龙寺这些年来收入是多,但用于布施的花费当真不少。方丈师兄为人精明,这种能赚名声的地方,他绝对不会小气。老衲但有申请,他定会批准。所以这一块的花费,老衲以性命担保,绝对不止两成,将近有四成。” “以前不提,这十几年来,老衲经手过的银钱,最少有一万两千余贯。这么多钱布施出去,别说江南无人能及,便是整个大宋,又有几家庙宇道观能做到?” “这些年来我白龙寺是造了不少孽,可救贫扶弱,积的德却是更多。而他顾云道长上嘴唇轻轻一碰下嘴唇,我白龙寺就成了什么模样!” “他顾云道长说,我寺里十一位大和尚,人人贪污。可事实上,老衲和清德师弟一心向佛,绝无半点私心。再最少再有两位师兄弟,可以肯定从未行过这等龌蹉事。真正可确定贪污的,只有五位师兄弟。可他话里轻轻一带,我白龙寺的大和尚便个个腰缠万贯,恶贯满盈!” “白龙寺的佃客中,凄惨的是有,便是妻女被人欺辱的事也有,可这些事是两个执事私下所为,我等真真不知情。试问,若是我白龙寺对佃客盘剥过甚,江州的佃户为何削尖了脑袋,都想租到我白龙寺的田地?” “长生库放印子钱的事,历来是道观庙宇的常事,我白龙寺收得利息绝不算高。高的部分,和那些强取豪夺的事,都是行钱们借着我白龙寺的名头,私下里做的。我白龙寺是监管不严,可也不能将所有的事,都算在我们头上啊!” “我方丈师兄不算坏人,他一心也是想让白龙寺更加兴旺,不然他岂能坐稳这主持之位。但他犯了两个大错,其一,太热衷于游走在权贵之间,太热衷于开法会,这样一来,他对寺中管理必然松懈。寺中的一些僧人背着他做了种种不法之事,他竟全然不知。其二,那王府台极善妒,内宅绝无男人。但他自己却无法生育。他的夫人为免无后被逐,情急之下便勾引方丈师兄。方丈师兄经不住诱惑,竟和那无耻妇人生下了一孽种。因此事方丈师兄死于王府台之手,老衲绝无怨言。他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若此事到方丈师兄身死便为止,老衲也无话可说。毕竟白龙寺种上了恶因,得了恶果,也是应该的。可白龙寺有些僧人不这么看。堂主一怒之下,竟联手西堂,使了银两请动黑道高手,围杀天云观。” “此事败露之后,满城大哗,我白龙寺声誉更是跌入谷底。老衲见白龙寺毁灭就在旦夕,便出面邀请了些四方高僧及一些忠实信徒,想向官府求情,压下此事。为此,我白龙寺愿散尽寺中资财,便驱尽有过恶行的僧众,只留一心向佛的僧人,从此紧闭山门,不问世事。” “那时寺中人心惶恐,在老衲极力推动之下,此议才得以通过。老衲当时只以为我白龙寺这座百年古刹,终得以保存。却不知,异变就在那时发生。”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轮邪月,一轮漆黑漆黑的弯月,正正挂在白龙寺上方!” “江州百姓都信了顾云道长所言,说那轮邪月是天谴。可老衲知道,那绝对不是天谴!” “那是一种邪术!” “一种极厉害、极阴毒、极可怕的邪术!” “一种将四十五僧人,十八信徒,斩尽杀绝的,狠毒邪术!” 正文 441 一个阴谋,无穷杀戮 小道士大惊,失声惊呼:“什,什么?” 当听到此事时,他早有预感,那邪月定不同寻常。可他不曾想到,竟会从老和尚口中,得知这么一个惊人的答案! 那是一种极厉害、极阴毒、极可怕的邪术!将四十五僧人,十八信徒,斩尽杀绝的,狠毒邪术!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长老,你可确定?” “确定无疑!”老和尚说道:“因为老衲便是那晚所有在场人中,唯一生还的人!” 说着,老和尚解开破烂不堪的僧衣,指着自己腰腹间的一条狰狞伤疤:“道长请看!” 用手细细地抚摸着这条伤疤,感受着这其中数年过后,依旧纠缠不去的一丝很细微,却极浓稠的阴气,小道士叹道:“伤你的,定是一个阴神!不然,阴气不会如此坚纯。”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什,赞道:“道长好精湛的修为!不错,伤了老衲的,正是一个阴神!” “那晚在场人中,老衲修为最是精深,这才拼死捡回了一条命。可其他的人就,就没那么幸运。” 说到这,老和尚的眼里现出深深的恐惧,便连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发颤:“那一刻,大雄宝殿之中,佛祖神像之下,便是地狱!是血淋淋的鲜血地狱!那飞溅的鲜血,那嘶咬骨肉的声音,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必是地狱,才能如此!” 小道士闭上眼,叹道:“请长老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下,尤其是,邪月初起时!” 老和尚口中默念佛号,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那时大雄宝殿中,争辩极是激烈,大打出手,所以异变到底是何时开始的,老衲也不知道。” “只知道,当事情终于决定下来后,大家才发现不对。这大雄宝殿外竟是一片死寂,听不到一点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从窗户往外看去,却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肉眼竟然穿不透那层黑暗。那情形就像是,就像是整个大雄宝殿在不知不觉中,置身于无尽的幽冥之中!” “众人无不大惊!老衲凝神一感知,发现那团漆黑,是无穷无尽浓郁至极的阴气。老衲心中惶恐,急令沙弥去取法器,然后喝令众僧齐坐佛前,齐念《六道金刚咒》和《大悲咒》,以除阴邪。” “黑气外表凝而不动,内里却翻涌不休,渐渐地,一轮邪月从黑气中缓缓升出,挂在大雄宝殿上方。” “当邪月一现,阴气暴涨,威势立增数倍。无尽阴气便如山洪般,倾泄而下!” “有众僧念咒,有佛法加持,无尽阴气便堆在大雄宝殿门口,不得寸进,越积越高。老衲当时心中快慰,只以为可以这样坚持到天明。到时阳气一升,阴气必退,我白龙寺就能逃过此劫。” “却不曾想,那些人即已下了如此杀手,怎能让我等安然逃过?就见黑气中,钻出了十几只厉鬼。鬼虽不多,但最普通的就是阴鬼,其中竟还夹有阴神,还是两个。” “一个阴神口一张,喷出一口极浓的阴气;一个阴神手一扬,一柄阴气凝成的长矛飞射而至。这下事出突然,堂主被飞矛刺中,当场惨死。然后阴气在大雄宝殿中蒸腾,闻到的人无不头昏眼花,手脚酥软。就这一下,念咒声立即被打断,无数阴气涌入大雄宝殿,将一个好好的佛家宝地,生生化成了,杀戮地狱!” “老衲在一个阴神的缠斗之下,且战且退,只想逃出这片阴气,找到那布阵之人,将他击杀。这邪阵一去,阴气一消,殿中的人才有一线生机。不然在如此浓郁的阴气之中,厉鬼战力倍增,殿中人绝无生机!” “老衲拼着受了那阴神的重重一击,拼死到了这片阴气之外,却见月光朗朗,哪里有见到别人?老衲放声嘶喊,这才惊动大雄宝殿外的众僧。大家慌慌张张地聚起,拿着法器,正要齐声念咒时,那邪月却已消失,阴气渐渐退去。而大雄宝殿中的四十五僧人、十八信徒已竟数身死。死状,惨不忍睹!” “这,便是那一晚的真相。可怜那么多人,最后活着的,只有老衲一人,只有一人!” 说到这,老和尚深深地看着小道士:“道长,老衲明白,你是有大修行的人,听明白了之后,不知道长心中有何感想?” 小道士一时心乱如麻,他自然明白老和尚的意思,可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犹豫了下后,小道士答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贫道暂时无所想。” 老和尚叹了一声,凄然说道:“那晚的惨状,让老衲愤恨万分。在此之前,老衲只以为是我白龙寺作恶太多,天云观的道士这才找了证据,要我白龙寺受这恶果。可那一晚过后,老衲才开始怀疑,这所有的一切就是一场阴谋,一场要将我白龙寺的和尚斩尽杀绝,甚或是要将全江州的和尚都要斩尽杀绝的,惊天阴谋!” “因为那悲惨的一晚,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先是,江州城的百姓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将邪月一事当成是上天降下来的天谴。结果我等死伤如此惨重,非但无人为我等作主不说,江州城中,还尽是一片叫好声!” “再是,一些苦主在有心人的挑拔下,冲入白龙寺。混乱之中,有人放起了火。于是白龙寺这传承了三百多年的古刹,竟在这一场大火中,烧成灰烬!数百年的积累,竟数烧得,干干净净!” “最惨的是,全江州百姓对僧人喊打喊杀,我白龙寺侥幸逃过那场血夜、再逃过那场大火的僧人,在‘打杀和尚’的大喊声中,损失殆尽。呵呵,可怜我白龙寺有僧人一百四十七名,最后成功逃离江州的,不过三十余者。别的,尽数身死!” 说到这,老和尚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老衲恨,老衲深恨啊!” 他哭道:“老衲深恨,江州百姓忘恩负义!这三百多年来,白龙寺在江州活人无数。我白龙寺曾造得孽跟曾积得德相比,不过是一勺水比之于一缸水。可最后,我白龙寺竟落得了如此下场!老衲岂能甘心,岂肯服气!” “老衲深恨,那顾云道人暗中布局,将江州僧人一网打尽。若只是佛道之争,老衲输了也认了,最多不过是紧闭山门。可他却是,斩尽杀绝、斩草除根啊!” “这几年来,老衲无数次质问苍天,质问佛祖,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老和尚伏地大哭,小和尚也泣不成声,而小道士看着这破败的山神庙,久久无语。 当庙中的悲凄稍解后,小道士问:“长老,你说这是顾云道人布的局,可有凭证?” 老和尚答道:“自有证据。” “老衲发现不对后,就全力搜集证据,才发现其中的种种端倪。” “其一,顾云道长和王御史是旧识。事发之前,顾云道长曾三次拜访王御史。若非得王御史相助,那场水陆法会上,顾云道长根本说不了三句话。” “其二,顾云道长借助狂龙帮,用绑架、威胁等下作手段,这才将我白龙寺的底摸了个通透。” “其三,围杀天云观那晚,救天云观众道人于危急之中的,那些所谓的侠士,其实便是狂龙帮的人。” “其四,火烧白龙寺的真凶,根本不是所谓的苦主,也是狂龙帮的人。我寺中被烧尽的财物,其实大半被狂龙帮所得。” “其五,在背后推波助澜,败坏我白龙寺声誉,并且暗中对僧人狠下死手的人,也大多是狂龙帮的人!” “而最直接的证据是,那晚的邪月分明就是一个邪阵。而布法阵、役厉鬼,分明就是道家的手段!我江州城中,只有天云观的那些道士,才能有这等手段!” “所以此事确凿无疑,就是天云观、狂龙帮、王御史三方联手,暗中布局,彻底将我白龙寺毁灭!” 看着义愤填膺的老和尚,小道士长叹一声:“长老说的自然极有道理。无奈这些都算不得实证,试问,这样如何能让江州百姓信服!” 老和尚呆住。 好一会儿后,他才长叹一口气,涩声说道:“道长所言极是。光凭这些,自是无法指证。更不用说,现在天云观在江州的声望如日中天。老衲要是如顾云道长般当众说出这些,怕是会被无数百姓活活打死。” “这几年来,老衲常想,若是现在的天云观如从前的白龙寺,在私底下有许多为非作歹的事,老衲还多少几分报仇雪恨的希望。只可惜这四年多来,天龙观并无恶行,老衲实在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便是能挑出些许过错,也于大局无益。” “所以两年前,老衲便已熄了这报仇心思。”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既然如此,长老为何不离开江州,为何还要死守在这是非之地?” 老和尚激动地说道:“因为老衲在等!” “顾云道长不是口口声声说,我白龙寺众僧借佛之名,行不法之事,这般作为必遭天谴!那他表面慈悲,暗地里丧心天良,害死了上百条人命,他这般作为也必遭天谴!” “老衲就在这等,等着他顾云道长的报应!他报应一日不来,老衲便一日不离开江州。若是今生老衲身死,他的报应还不曾到,那老衲就从此不再信佛,不再尊神,不再相信天道报应,不再相信因果循环,那老衲死后定会化身厉鬼,终生终世,索他的魂!” 看着这一生良善的老和尚,此时却一脸的狰狞,小道士唯有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长叹! 正文 442 两个和尚的修行 小道士叹道:“佛家说,不要执着,要放下。可惜长老你,已迷失了自我。” 他伸手一指小和尚:“长老,今日贫道因何来此?是因为昨日贫道见他受尽欺凌,可脸上虽有愤,而心中却无恨!” “长老,这样,才是佛性啊!” 这话便如当头棒喝,老和尚全身巨震。他闭上眼,口喧佛号不止,渐渐神色*。 他毕竟学佛五十多年。这一惊醒,再睁开眼时,眼神平和,隐有慈悲。 他长身一礼:“道长之言,震耳发聩。贫僧学佛数十年,到最后竟不如一徒儿。是贫僧着相了。” 小道士受了这一礼,说:“依贫道所言,长老不如离开江州。” 老和尚默然,然后叹道:“要看破,要放下,这说来轻巧,行来,却谈何容易啊!” 小道士摇头:“无需看破,更无需放下,只需看淡便可。” “长老需知,你在江州一日,便有僧人在江州一日,江州百姓一日便忘不了白龙寺的罪行。长老一旦离开,江州便再无僧人。如此,百姓心中的仇恨自然会放下。江州若无人再说‘打杀和尚’,从前受过白龙寺恩惠的人,定然会念起众僧的好,定然敢说起众僧的好。这样时日一久,等江州百姓愿意再接纳僧人,长老自然可以回来。” “长老,离去不是为了放下,而是为了拾起啊!” 离去不是为了放下,而是为了拾起啊!老和尚痴痴地念着这句话,忽然放声大哭:“原来道长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啊!是贫僧执着了,是贫僧真执着了!” 大哭了一场后,老和尚握着小和尚的手,正色说道:“慧圆,你见过白龙寺的繁华,也见过白龙寺的倾塌。你得过众生的尊崇,也受过众生的羞辱。有这份经历,你的佛心可得圆满!” “慧圆,你又天性纯良,生而有佛性。所以为师相信,你的成就定会令为师望尘莫及。” “此次离开江州,为师不会再回来。为师若回来,这里的百姓定会想起曾经白龙寺。因此,为师就将这副重担托付给你。” “来,慧圆,你跪下!” 单手按住小和尚的额头,老和尚正色说道:“慧圆,日后你佛法大成之日,便是你重返江州之时。为师盼你,在江州重建一大庙,在此弘扬佛法,引人向善,以偿昔日我白龙寺的罪孽,以超度葬身在江州的上百亡灵!“ 小和尚顿首,正色说道:“慧圆在此发下宏愿,终我一生,必完成师父今日所托!” 老和尚大笑,连道“好,好”。 看向小道士,他问:“老衲糊涂,还不知道长大名。” 小道士回道:“贫道,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老和尚合什:“原来是天一道长。道门有天一道长在,当大兴矣!” 说完,躬身一行礼,老和尚便带着小和尚,出了山神庙。 没有犹豫,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往江州城的大街上行去。 就见这两个和尚,低眉垂目,双手合什,头顶醒目的光头,身披破烂的僧衣,不急不缓,一步一步前行。 很快,“死和尚”的骂声不绝于耳,很快,“打杀和尚”的叫声不绝于耳。很快,有泥块砸来,有石头砸来,有臭鸡蛋砸来。很快,老和尚的头上有鲜血流下。 身上,是无数的污垢。脸上,是淋漓的鲜血。可老和尚依旧低眉垂目,双手合什,不急不缓,一步一步前行。脸上即无喜也无怒,即无悲也无痛! 好几次,尾随在后的小道士都想冲上前去,护住这两个和尚。可他按捺住了这份冲动,只是看着。因为他知道,这是老和尚和小和尚的修行!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见两个和尚如此,大街上的叫骂声渐渐少了,渐渐停歇。无数人默默地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就这样,往城门口走去。 一个汉子忽然大哭,冲到老和尚面前,一把抱住老和尚的右腿,大哭道:“大师,大师,某等对不住你们啊!” “当年江南大旱,是白龙寺的僧人拿出全部存粮,在庙前施粥,救活了无数的人。那时我一家六口,就是因此才活了下来。十年前我女大病,无钱看医,也是白龙寺的僧人免费施药,救了我女一命!” “白龙寺的众僧对某家有活命之恩,可某胆小,看着街坊邻居们打杀和尚,却不敢出头,只敢躲在家中流泪,是某,是某忘恩负义啊!” 大哭着,这人叫道:“某现在小有家产,某愿捐出全部资财,助大师重建白龙寺,以报白龙寺大恩!” 一直脸上平淡无波的老和尚,这次却笑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白龙寺毁了便毁了,何必重建。你若心中感恩,便替老衲擦去这脸上的污垢吧!” 那人二话不说,急忙脱去外衣,嫌外衣太脏,他丢在地上,脱了自己的中衣。擦了几下后,中衣便脏了,他又丢下中衣,解了里衣,光着膀子,继续擦。可没擦几下,里衣又脏了,他情急之下,竟去解裤子。 有一大婶提着桶清水过来,示意了一下。那人大喜,便用里衣和着清水,细细擦去老和尚脸上的污垢。擦完了老和尚,再擦小和尚。 老和尚一直含笑而立。等他擦完了,说道:“只要江州的百姓还记得,白龙寺曾经也行了许多善事,积了许多功德,这便够了,足够了!” 说着,老和尚拉着小和尚跪下,向着曾经的白龙寺,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后,两个和尚起身,继续不急不缓地向城门口走去。 只是脸上,多出了一丝笑容。 看着这两个和尚出了城门,寂静的大街上,有哭声响起! 小道士眼里也有泪。泪光中,他看到,那一老一小、一高一矮的两个和尚,身上似乎有佛光湛然! 小道士回到客栈。 客栈里议论纷纷,说着刚刚的事。 “哎,最后的和尚都走了,从今以后,我江州再没一个和尚了。” “是啊,白龙寺的和尚是做了坏事。可真要说起来,那些和尚做的好事,其实多的多。” “对啊,现在想来,我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些和尚犯了错,给机会让他们改正便是了,实在犯不着喊打喊杀。现在可好,都打跑了,都杀没了。” 听着这些议论,小道士长叹:“哎,我大宋的百姓啊!” 心情沉重的小道士上了楼,在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后,才发现一个问题。 我去,我的夫人嘞,若雪去哪儿了? 女人家家的,她没事不好好呆在客栈里,乱跑什么啊! 小道士去问丘木头。 丘木头的回答从来很简单:“走了。” “啊!一个人走的吗?”小道士随口问道。 “不,跟一个男人。”丘木头的回答依旧太简单。 我去啊!小道士跳了起来。我的夫人跟一个男人走了?这个问题,貌似很严重啊! 大急之下,小道士一再追问。可丘木头从来不说重复的话,小道士问的急了,他便直接装起了木头。 小道士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真将这根木头给劈了,当柴烧了。于是,只能回房继续等待。 这一等,又是好一会。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透过窗子,投下一柱五颜六色的光,正正射在小道士的头上。于是小道士觉得,自己的头上似乎有一抹绿,绿得极是鲜明! 正当小道士忍不住,提剑就要去抓那“逃跑夫人”时,门开了,许若雪走了进来。 看着自己夫人那一脸的高兴,和眉间那一抹的舒爽,小道士的心提到了噪子口上。 “咦,夫君,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许若雪奇怪地问。 小道士悄悄地将自己长剑丢到床下,他冷声问道:“是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 许若雪握拳,左右扭了下身子,顿时浑身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声。她笑道:“没什么,呆在客栈里实在无聊,就出去活动了一下。” 小道士不动声色地问:“哦,是一个人吗?” “不,两个人。” “哦,另一个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小道士眼前顿时一黑。他悲愤地看向夕阳,觉得自己的头上,顶了绿油油的一大片。 许若雪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她一想,明白了过来,立时怒道:“请问夫君,你在想什么?” 小道士更怒,一手指着许若雪,厉声喝道:“请问夫人,你做了什么?” 许若雪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指,大声说道:“我不过是和一个男人出去比了场剑,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道士迟疑地看着她:“真的只是比剑?” 许若雪怒道:“当然只是比剑。” 然后她讽刺道:“你要不要问我,这贱是在床下比,还是在床上比?” 看许若雪真的怒了,小道士便信了,他立时软了下来,讪笑道:“哪里哪里,贫道不敢。贫道向来相信夫人,哪敢怀疑夫人。” 许若雪冷哼一声:“这都写在脸上了,还好意思说不怀疑?” 她恨恨地拉开房门:“死道士,给本女侠滚出去。” “今晚你跟那木头去睡。本女侠气不消,你就别想上本女侠的床。” 小道士大惊:“啊,不要吧!” 可许若雪已一脚踢来,将他踢出门外。然后门“砰”地一声,狠狠关上。 小道士哀叹一声:我去啊! 正文 443 贫道出马,包你娶她 我去啊! 不地道,忒不地道了!哪能这样啊! 行走在长街上,小道士满脸的哀怨。 今儿一大早,天都还没亮,他便在店小二的指点下,屁颠屁颠地从城西一直跑到城东,买了碗大名鼎鼎的佛手面,再屁颠屁颠地从城东端到城西,叫厨房小心地温好,然后守在许若雪的门口,等着佳人醒来。 他的这份心意,许若雪是全盘消受了。只是在吃了香喷喷的佛手面,用了小道士递过去的热毛巾后,许女侠毫不犹豫地一脚把小道士踢出了门。 心烦之下,小道士便跑到大街上散心。 正左看右看时,他的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小道士回头一看,大喜:那人一袭白衣,脸上有春风,眼中有春水,正是,白衣杜春水。 小道士叫道:“杜兄,你怎地在这?” 杜春水笑道:“小神仙,你怎地在这?” 小道士笑道:“走,走,你我找个地方喝几杯。” 酒过三巡,小道士说:“我来江州,是要对付狂龙帮。你也知道,我有一个极厉害的对头,这狂龙帮,正是他手下的江湖势力。我不想在京城坐以待毙,就主动出击,来到这江州,想扫平狂龙帮,断去那对头的左膀右臂!” 杜春水皱眉:“狂龙帮啊,狂龙帮势力雄厚,帮中高手如云,实在非同小可!” 小道士压低声音说道:“无妨!实在不行我躲在暗处,今天杀他一个堂主,明天杀他一个香主。这样慢慢杀,总会杀得他元气大伤。” 杜春水笑道:“也是!他狂龙帮落在小神仙的手中,那是栽了。” “话说回来,江州是狂龙帮的地界,小神仙可得小心。要不这样,左右我也没事,就随在小神仙的身边,保护小神仙的安全。” 小道士大喜:“有杜兄这样的高手相助,我自然高枕无忧。” 杜春水摇头:“狂龙帮中高手真真不少,只我一剑,怕还是护不得万全。小神仙行事切莫大意,必得小心。” 小道士笑道:“这个我自然清楚,毕竟虽然被人称为‘小神仙’,可我的小命也只有一条!” 敬了杜春水两杯酒,小道士叹道:“这江州还真是我的福地!他乡遇故知不说,还得这故知鼎力相助。” 杜春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叹道:“这江州更是我的福地啊!” 说这话时,杜春水脸上那始终挂着的一缕春风,荡漾了开来,于是便化成了一脸满是春意的笑。 小道士见了,拍了拍杜春水的手,银贱地笑道:“杜兄怕是在这福地,有了番艳福吧?” 杜春水有些扭捏,很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本是随口一猜,却没想到,竟真猜对了。他立时来了兴趣:“却是哪家的姑娘,竟入了杜兄的法眼?” 杜春水羞涩地说道:“不过是初见,对她的情况,我还真一无所知。” 小道士拍手赞道:“初见啊,那就是一见钟情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嘛,喜结连理!” 听到“喜结连理”这四个字,杜春水一脸的陶醉:“承小神仙的吉言。我,我也希望能和她结为连理。昨晚上都梦见了,和她拜堂成亲,洞房花烛。” 小道士凑了过去:“还梦到洞房花烛夜,那你岂不是,把一场美梦给做成了春梦?” “去,去,”杜春水慌乱地推开小道士:“我,我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小道士指着他笑道:“哟,脸红了,那定是了。” 杜春水佯怒道:“你不是小神仙吗,怎地这般惫懒?” 小道士笑道:“神仙就不能惫懒了?话说,你不是说以剑为妻吗,怎么也会喜欢上女人?” 杜春水叹道:“是啊,我痴于剑术,喜欢四处游历。我只以为,这世上没有女人,能比得上我手中的长剑。这世上更没有女人,能拴得住我那颗四处飘荡的心。” 说着,他眼里脸上,全是迷醉:“直到这一天,我遇见了那个她。我才知道,这世上竟有那样的女人。” 他一脸狂热:“这世上,也只有那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我,我白衣杜春水!” 小道士叫道:“好,喜欢就去娶她,让她白天给你做饭,晚上给你暖床。” 杜春水却颓然说道:“可是,可是她那般好,我怕她看不上我。” 小道士大大咧咧地说道:“怕什么?你是谁,你是我的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看上的女人便是我的女人。哦,不对,你看上的女人,我去帮你追。” 他拍着自己的胸,得意地说道:“杜兄,别看我只是个道士,可我可讨女人喜欢了。这事你就交给我,有我帮你出谋划策,我包你能娶她为妻。” 杜春水大喜,一把抓住他的手:“兄弟啊!啥也不说了,你若是能让我得偿所愿,我这条命,便卖给你了。” “好!”小道士叫道:“此事便包在我身上,来,兄弟,喝酒、喝酒。” 连干了几杯酒,借着酒兴,杜春水说道:“哼,便是她貌若天仙又如何,便是她剑术通神又如何,今生今世,我必得让她臣服!” 借着酒气,小道士也叫道:“对,让她给你生几个胖娃……” 说到这,小道士脑中一激灵。等等,不对啊! 我去,喝得都迷糊了。好像哪不对! 我想想,他刚说什么来着? 貌若天仙,剑术通神! 我去啊,江州城中,这貌若天仙,又剑术通神的女人,自己知道的,不正好有一位? 不,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这一下,小道士浑身的酒意,忽然化成了满身的汗水。 这天大地大的,哪会那么巧,再说了,江湖之大,漂亮的女侠又不止我家里那一位。 呵呵,不会这么巧,定不会的。是不?是吧! “那个,杜兄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结识那位女侠的?”小道士心慌慌地问。 杜春水羞涩了:“这个,不好说吧。” 小道士大义凛然地说道:“你若不给我说清楚,我怎地明白那女侠的性情?我若不明白那女侠的性情,怎地帮你出谋画策?” “对极,”杜春水大着舌头:“你若不给我出谋画策,我怎地将那女侠娶回家,让她日日夜夜给我暖床?” 这话小道士却不敢再接下去,他讪讪一笑。 杜春水双眼朦胧,说道:“昨日午时,我在江州城中随意地走着,在一个客栈门口,我无意中见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似乎在等人。虽然当时她有蒙着面纱,但只看她的那一双,明明很是温柔,隐隐却又透着英气的眼,和她那明明十分娇柔,却偏偏又很矫健的身子,所有人便知道,这女人定是一个绝色美人!” “小神仙,此次我不过是路过江州。昨日去街上闲逛,我也只是一时兴起,随意为之。可就这样,我偏偏便遇见了她。你说,我和她是不是极有缘分?” 客栈门口,蒙着面纱,绝色美人,小道士已有八分肯定,那个美人是哪个美人。他心里正苦水涟涟,听到这句问话,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极有缘分?这明明是,是她的一场劫难,是你的一场孽缘!” 杜春水一愣,然后大笑:“是,小神仙说的对。她遇上我,自然是她的一场劫难。我遇上她,自然是我的一场孽缘。” “你!”小道士气结,正想争辩,杜春水却自顾自地说道:“那时我便怦然心动,就想找个机会,揭开她的面纱,看看那面纱之后,是怎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机会来了。有几个混混看到这样的美人,就上前出言调戏。我一见大怒又大喜,正想来个英雄救美。却不料,那美人眉尖一挑,一个翻身,便见脚影连闪,然后七个混混不分先后,竟远远地抛了出去,躺在地上,痛叫连连。” “这一手功夫,却是把我都给吓住了。我平生自负武功了得,同龄一辈中,也就那李慕白能值得我正视几分。可这美人,一身武功竟似跟我不相上下。” “那一刻,我岂止是怦然心动,我是心痒难禁。见那美人拍拍手,转身便要上客栈,我立即跟了上去。那美人便问,兄台跟着我做什么?我一愣,就说,我要住店。” “那美人哼了一声,脚下连闪,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前,就进了房间,关了房门。我不死心,便在她门外等着,这一等,便是许久。” “小神仙,你说,我是不是很有耐心?” 小道士冷冷说道:“我看,你这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躁?” 杜春水一愣,然后大笑:“是,小神仙说的对。这追女人嘛,就得没脸没皮,没羞没躁。” “小神仙这一言,可真是点出其中真谛啊!来来来,你我大干三杯!” “你!”小道士气极! 他很想很想,将自己手中的酒杯,砸在杜春水头上。可转念一想,且先忍住,听听后事如何。 万一后事不妥,呵呵,白衣杜春水,你就等着办你的后事吧! 正文 444 你爱的她,是我夫人 不由分说,杜春水连喝了三杯酒,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守在她门口,她出来三次,次次一眼就见到我。第三次,她恼了,怒道,找打是不?” “我嬉皮笑脸地说道,是,只要你能打得过我。” “她冷哼一声,好。说着便转身回房,取了长剑,从窗户一跃出去。” “我自然跟了上去,随她飞檐走壁,现身在一片树林中。” “我刚站稳,她便一声清叱,一剑飞来。” “那一剑,无比的惊艳,无比的凛冽!” “我一见大惊,急忙也一剑刺去,以攻对攻,破了她这一剑。她道了声好,持剑后退,深吸一口气后,剑光如雨,还是疾风暴雨。那攻势,快极、猛极。” “我丝毫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以快对快。一时剑击之声绵延不绝,两人不知对了多少剑。” “战至酣处,她大叫一声,痛快。那剑势,竟极其不可思议地,再快了一分。” “我不敢置信。她明明年纪比我还小,还是个女子身。可那一般内力竟比我还延绵一分,那一身的剑术竟比我还要神妙一分。只是强了一分,我却知道,自己已抵挡不住。” “于是我便不再抵挡。我一咬牙,拼着自己受伤也一剑削去,想削掉她脸上的面纱。我想看看那面纱下的,绝世姿容!” 听到这,小道士大惊,他颤声说道:“你,你看到了没?” 杜春水极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在关键的一刹那,她的头微微一偏。我削去了她鬓前的一缕青丝,却没削下她的面纱。” “她收了剑,恨恨一跺脚,骂了句,登徒子,便飞身离去。” “我没有追,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想着她的那句登徒子。呵呵,生平第一次有人骂我,我心里却甜得,跟吃了蜂蜜似的。” 说到这,杜春水一把抓住了小道士的手,急切地说道:“小神仙,我要娶她为妻,你会帮我的,是不?” 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我定会帮你,我会好好地帮你!” 杜春水明显陷入了痴迷之中,对小道士语气里的异样,竟完全察觉不出来。他急切地问道:“小神仙,你要怎么帮我?” 小道士冷冷地说道:“我可以轻轻松松地找到她。” 说着,小道士扬声喝道:“小二,结帐。” 出了酒馆,两人快步疾行,不一会儿,就来到大通客栈。 杜春水惊喜地叫道:“是这,就是这,我还在担心找不到这地方。小神仙就是小神仙,真无所不知啊。” 小道士冷冷地说道:“这算什么。我还可以随随便便地敲开她的门。” 然后小道士噔噔噔地上了楼,敲了敲门。果然,门应声打开。 杜春水目瞪口呆:“我去,小神仙就是小神仙,真无所不能啊。” 小道士冷冷说道:“这算什么。我还可以简简单单地亲到她。” 说着,在许若雪还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小道士倾身,隔着面纱,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 我去啊,这是什么情况?忒,忒刺激了吧。 白衣杜春水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手中从不离身的长剑,“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许若雪怒了,在小道士的额头上狠狠一弹:“死道士,在外人面前你做什么啊!” 这一声“死道士”,这一句“外人”,让杜春水如遭雷击,他踉跄了一下,身子狠狠地靠在了栏杆上。 不顾许若雪的挣扎,小道士强行将自己的夫人搂在怀中,得意地看向杜春水。 杜春水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他颤抖着手,指指小道士,再指指许若雪,颤声说道:“你,你,她,她。” 小道士指着许若雪,大声说道:“杜春水,你听好了,她是许若雪,血海飘身许若雪!” 杜春水浑身剧震,他喃喃地说道:“竟是血海飘香许若雪。也是,不是许若雪还会是谁?江湖群芳谱排名前三的美人,自是绝色;能与李慕白拼得两败俱伤的人,自是剑术通神。是啊,是我傻,除了血海飘香许若雪,她还能是谁?” “那你嘞,你,你又是谁?” 小道士指着自己,更大声叫道:“杜春水,你再听好了,我张天一,便是许若雪的夫君!” “许若雪,是我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我和她已拜堂成亲,已洞房花烛,已成亲两年。并且,许若雪已为我张家,生下了麟儿!” “杜春水,朋友妻,不可欺!你要恋,便恋别的女人去。今生许若雪已属于我,你就别再做这个梦。” 杜春水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他痴痴呆呆地说道:“她,她竟已是,为*、为人妇、为人母。竟已是,成亲两年,还,还生了儿子。我,我……” 似想到什么,杜春水大叫道:“我不信!若是如此,你之前怎么可能那般说。你说……” 小道士哪敢让他将话说完,急急打断道:“我之前又不知道,你说的美人竟是我的夫人。若知如此,我早就用酒杯砸了你的头。” 杜春水喃喃说道:“是,是啊,之前我又没说。” 他呆呆地看着许若雪,再呆呆地看看小道士,脸上的震惊、难过渐渐地,变得复杂,变得诡异。 他忽然大笑,放声大笑,放声疯狂地大笑。大笑着,他起身,下楼,边下楼还边大笑。 他笑得实在突然,实在疯狂,许若雪禁不住问道:“杜春水,你在笑什么?” 杜春水头也不回,大笑着答道:“我在笑我自己,连对方有没成亲都不知道,就敢去喜欢一个女人。” “我在笑你夫君,都不知道我喜欢的女人是谁,就敢乱发承诺。” “瞧瞧,好笑,多好笑啊,哈哈,哈哈!” 看着杜春水大笑着离去,许若雪奇怪地问小道士:“死道士,你说了什么,让他笑成这模样。” 这一刻,小道士的脸羞得通红,红得发荡。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能嗖地一,钻到楼下。再嗖地一声,埋在土里。 我去,自己说了什么啊!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嘛,喜结连理! 把一场美梦给做成了春梦! 喜欢她就去娶她,白天给你做饭,晚上给你暖床! 我帮你出谋划策,包你能娶她为妻! 对,让她给你生几个胖娃! 我去啊,这些话,绝对绝对不能让许若雪知道,便是将那个白衣变成血衣,也绝对绝对不能让许若雪知道! 许若雪眉尖一挑:“死道士,难不成你将我卖给了他?” 这话一说,小道士一蹦三尺高:“开玩笑,我张天一是那种人吗?开玩笑,我敢那么做吗?你,你别在这胡说!” 许若雪大怒:“死道士,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反应这般大做什么?看来你定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死道士,还不从实招来!” 我去啊,露馅了!这情急之下,小道士一个虎扑,扑到床上,掀起铺盖,一把罩住自己的头。他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什么都没说。” 许若雪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给了一巴掌:“起来啊,你个顾头不顾腚的死道士!” 第二天,靠着自己的至阳之体,最终摆平了自己夫人的小道士,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下楼去吃早点。 下了楼,他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我去,是不是昨晚操劳过度,产生错觉了? 那坐在那,脸上挂着春风,眼里荡着春水,似乎随时色眯眯的男人是谁? 再揉了揉眼,小道士气呼呼地坐过去:“杜春水,你来这做什么?” 杜春水依旧一身白衣,他指了指楼上:“住店。” 小道士大怒:“我去,你堂堂杜大侠会住这种地方?” 杜春水淡淡说道:“连鼎鼎大名的小神仙都能住这种地方,我杜某有何不能?” “你!”小道士气结。无话可说之下,他狠狠地盯着杜春水。 “哎!”杜春水看着小道士,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她的确是你的夫人,可请你也节约着用,别让她太过劳累!” 这话一说,小道士立时又羞又窘又恼又怒,他恨恨地丢下句“关你什么事”,狼狈而逃。 看着这狼狈而逃的身影,杜春水一脸的从容,瞬间冰消瓦解。 他低下头,眼里满是深切的悲痛、凄苦和哀怨。 他摊开手,手里的茶杯已碎成无数片。 他叹道:“是啊,这关我什么事?” “哎,我是何苦来着!” 上了楼,隔着门,小道士犹豫了一下:“夫人,烦请你轻轻地‘嗯’一声。” 许若雪极其慵懒地,“嗯”了一声。只这轻轻的一声,便能想象的出,这软如泥、腻如水的美人儿,此刻那惊心动魄的媚态。 小道士只听得浑身一热。然后他叹道:“哎,果真是,不太隔音啊!” 推门进去,许若雪慵懒地说道:“夫君,若雪的早点嘞。” “没买。” “哦,怎么?” “因为楼下有个讨厌的人。” “可若雪肚子好饿哦。” “我肚子更饿,”小道士没好气地说:“算了,叫木头带两份早点上来。” 许若雪抿着嘴,吃吃一笑:“我知道楼下是谁了。” 小道士眼一瞪:“还敢说。是不是昨晚教训的还不够!” 许若雪媚眼如丝:“是不够。有本事,夫君继续啊!” “你!”小道士气结,恨恨吐出两个字:“妖女!” 正文 445 谈笑问,屠龙计 下午,许若雪和小道士下了楼。 下楼后,却没看到杜春水。 小道士正心中欣喜时,忽听客栈外一片嘈杂。掌柜的急急出去一看,回来皱眉说道:“是狂龙帮的人。发了疯似的,在找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说是要抓杀害他们王堂主的凶手。” 穿白衣服的人?小道士和许若雪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用过中餐,回到房间时,白衣杜春水正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还潇洒从容地品着一杯茶。 小道士心中腹诽:我去,这房里的热水都是凉的,也不知他从那搞来的热茶。 “不错,杀了狂龙帮王堂主的白衣人,正是在下。”杜春水好整以暇地说道。 小道士怒了:“你早不杀,晚不杀,偏偏选在这时候杀,你安得什么心?哼,要你多闲事。” 杜春水正色说道:“小神仙,此言差矣!” “狂龙帮自称霸江南武林以后,这些年来,越来越横行霸道,杀人越货、欺男霸女、灭人满门的事,还真真做了不少!江湖中现在谁人不知,这狂龙帮比黑道帮派还要更黑七分!” 小道士皱眉:“既然如此,江南的江湖道上,就没人敢管狂龙帮吗?” 杜春水叹道:“是不敢,更是不能!” “四年前,衡山女侠王秋月路见不平,拔剑杀了三名光天化日之下,奸银良家妇女的狂龙帮帮众,激怒了狂龙帮。结果狂龙帮帮中高手尽数出动,生擒了王女侠。见王女侠生得美貌,那帮子畜生竟完全不给衡山派面子,竟是,那个了王女侠。王女侠受尽*,足足一个月后,才凄惨死去!” “此事若得人神共愤,于是衡山派出动十六名高手,联手江湖名宿江南大侠李雄天,杀上狂龙帮。狂龙帮却矢口否认,拒不交出凶手。于是双方约战,一对一对决,直至一方高手尽没!” “前十场,衡山派胜七场,斩杀狂龙帮七人,自己一死两伤。明显地,狂龙帮不是对手。而一旦帮中高手尽去,只剩下些普通帮众,又能顶得了什么用?” “当时衡山派的人只以为大局已定,可谁都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衡山派十五名高手,便江南大侠李雄天,在一夜之间,悉数身死!” “没人说得清他们是怎么死的。有人说是中毒死的,有人说是被数百弩箭射死的,还有人说是被鬼神害死的。总之,这么多高手,就在一夜之间,死尽死绝!” “这一战之后,狂龙帮气势之盛,无人再能挡,无人再敢挡!于是眼看着狂龙帮为非作歹,将江南地界搞得乌烟瘴气,江湖中人却齐齐噤声,视而不见。” 小道士大怒:“江湖中人管不了,难道地方官府也管不了吗?任由着这帮家伙丧尽天良?” 杜春水摇头:“也管不了!” “当年的江南大侠交游广泛,其女更是嫁进了户部主事张家。江南大侠无端惨死后,李家大怒,发动一切关系,上京状告狂龙帮。可没用,便是张家尽了力,这一状告上去后,还是无声无息,连半点水花都没打起。” “后面不知何故,张家从此事中脱身而出。李家人无奈从临安返回。却不料在路上遇到歹徒劫杀,一行十数人,除张家长子外,其余竟皆惨死。那李家女更是裸死河中,据说,是被生生欺凌而死!于是这事,到此为此。他狂龙帮,依旧还是那个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狂龙帮!” 小道士握紧拳手,恨恨说道:“这帮人,个个该杀,个个当杀!” 杜春水叹道:“是,这帮人个个该杀。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这帮人还活得好好的,逍遥的很。” 小道士冷声说道:“既然狂龙帮如此难缠,你又为什么非得要蹚这塘浑水?” 杜春水正色答道:“因为狂龙帮作恶太狠了,又嚣张的太久了。现在,是时候让这帮该死的家伙,去下地狱!” “哦,你就不怕,被这塘浑水给淹死。”小道士冷笑道。 杜春水摇头:“我不怕,这不是有许女侠和小神仙在吗?” 小道士摇头:“我夫人纵是剑术通神,可一人一剑,能对付得了几个?至于我,役鬼一事毕竟有违天道,杀一些人我还承受得起。可狂龙帮帮众不止数百,真要将他们杀尽,这份天道报应,我消受不起。” “我知你向来精明,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所凭仗。说吧,你凭的是什么?” 杜春水鼓掌说道:“还是小神仙了解我。” “我凭的是,狂龙帮现在看着是不可一世,可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烈火烹油。他们已嚣张不了多久,倾覆必在明日!” “既然现在有小神仙和许女侠出头,我自然要跟在两位身后摇旗呐喊,这样即可以行侠仗义,又能赚取些声名,我何乐而不为?” 许若雪说道:“我有打听过,狂龙帮中的确高手如云,势力雄厚,杜兄又凭什么说他们,倾覆必在明日?” 杜春水正色说道:“因为他们实在太过嚣张,树敌实在太多!” 他解释道:“许女侠久在川蜀活动,对江南不甚了解。可我不同,我在江南厮混了好些年,对此地的江湖道,我知之甚详。” “当年江州一带,最大的江湖势力其实是天游帮。天游帮在此地扎根十几年,不容小觑。而狂龙帮却是条过江龙,在池州起家,一两年后便大举进攻江州。” “当时人人都以为,天游帮和狂龙帮必有一场激战。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在一个大雨夜,天游帮杜老帮主与狂龙帮帮主谢一飞一番深谈之后,天游帮便全面退出了江州,将这偌大的地盘,拱手相让!” “狂龙帮轻轻松松取了江州,自此势力大进。可也因此,天游帮得以保存了实力。这几年天游帮在信州那发展的很好,实力比起当年来还要强上三分。” “只有信州那也有本地江湖势力,天游帮虽借联盟一事,在信州扎下了根。可一碗饭多个人分吃,总比一人吃独食要差上许多,所以天游帮无时无刻,不想着杀回江州。特别是前年杜老帮主死后,杜飞雄即位。他更是筹划已久,直待一个时机。” “所以天游帮必会加入我们,这是第一股势力。” “江州附近,除狂龙帮外,另一股大势力便是天鲨帮。天鲨帮只在鄱阳湖那块活动,和狂龙帮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两帮一直相处无事,且其中似乎还大有渊源。但这几年来,狂龙帮胃口越来越大,几州之地已满足不了这条饿龙,他竟又将目光投向了鄱阳湖。天鲨帮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地盘拱手相让,于是两帮渐起冲突。” “在一个月前,天鲨帮的副帮主勾结狂龙帮,欲谋夺帮主之位。幸好那杜老鲨棋高一着,在关键时刻翻了盘,将那副帮主斩杀当场。也因此,两帮彻底决裂。这段时间狂龙帮一直在调兵遣将,要将天鲨帮变成他下属的一个分舵。两帮大战,一触即发。” “所以天鲨帮必会加入我们,这是第二股势力。” “四年前,衡山派十六高手身死江州。便连现在李掌门的亲姐姐,也死在那一战。这血海深仇,自是不共戴天。衡山派这几年来虽隐而不发,但只要有机会,他们定会倾全派之力,前来围剿狂龙帮。” “所以衡山派必会加入我们,这是第三股势力。” “当年江南大侠李雄天在江湖道上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他忽遭惨死,其后人还那样凄惨,江湖中为之愤恨不已的,大有人在。只是苦于无人领头,这些汉子才无奈吞去了眼中的泪。只要有人肯呐喊一声,这些男儿必会集结起来。这是第四股势力。” “有这四股势力在,再加上我们,区区狂龙帮,算得了什么?” 许若雪大喜,赞道:“好!” “这几天来,我一直在苦思如何对付狂龙帮,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好办法。今天杜兄的一席话,让我如拨云见月,立即茅塞顿开!” 得美人夸赞,杜春水喜的,眼里的春水都似要溢了出来。 小道士见了大不爽,冷笑道:“别忽略了官府的存在。狂龙帮横行这么些年,地方官府必定多有庇护。若是几个狗官横插一脚,那如何是好?” 杜春水自信地说道:“定然不会。” “江南地界,确定有些官员已被狂龙帮拉下手。但这些年来,狂龙帮搞出的惨案不断,地方官府对此头疼至极,只是屈从于狂龙帮在京城里的大靠山,这才无可奈何。” “所以只要我等造出声势,地方官府绝对会隔岸观火。又不要他们自己出力,就能清除掉这汪毒水,他们何乐而不为?这种情势下,纵是有个别官员想为狂龙帮出头,也不行。因为别的官员定会阻止。” 许若雪再赞道:“很好!” 小道士摇头:“还是不好!” “因为狂龙帮暗地里还有个同盟,若不曾将这个考虑在内,你们必输无疑!” 杜春水奇道:“还有此事,却是谁?” 小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天云观!” 杜春水大惊:“天云观,不可能!天云观的道长向来慈悲为怀,个个都有神仙风范,这样的人怎可能勾结狂龙帮?” 见他这般惊诧,小道士颇有些得意:“你仔细想想,这真不可能?” 杜春水想了想,颓然叹道:“这还真有可能。若是天云观和狂龙帮早就勾结在一起,有些疑团便能解了。” “哎,怪不得,当年如日中天的白龙寺与名不见经传的天云观相争,短短时日内,白龙寺竟一败涂地。怪不得当年一夜之间,衡山派的十数高手和江南大侠尽皆离奇身死。” “原来,狂龙帮和天云观,竟是同盟!” “这样,事便危矣!这如何是好?” 正文 446 役鬼神,行绝杀 许若雪皱眉:“天云观便这般难对付?” 杜春水苦笑:“天云观根本无法对付!” “许女侠是不清楚,天云观在江州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顾云道长若是说,天上的太阳是黑的。江州城中无数百姓就会从此相信,天上的太阳确是黑的。之所以我们看到,太阳是白的红的黄的,是因为我们的眼睛被太阳欺骗了。如顾云道长这等神仙,才能看透迷雾,一眼看穿,太阳原来是黑的!” “有这种威望在,天云观若是想为狂龙帮出头,借慈悲为名,饶恕狂龙帮犯下的罪孽,那我们想要掀起一股大风浪,怕是不太可能。更不用说,天云观的道长能役使鬼神,我等江湖中人便是武功再高,也无法对付鬼神啊。到那时,岂不是落得个和江南大侠一样的下场。” “哎,我实在是想不通,白龙寺和天云观怎么会走在一起,一个是极恶,一个是极善,这怎么可能啊!” 许若雪说道:“便是他们勾结在一起,又有何惧?莫忘了,我们这还有一位,天下第一捉鬼高人的高徒嘞。捉鬼一事,天下间我夫君若说第二,还真没两人敢称第一。” 说着,许若雪伸手握住了小道士的手,柔声说道:“关键时刻,还得夫君出马嘞!” 小道士立时心花怒放,一昂头:“那是!” 他大手一挥:“不就是鬼吗?交给贫道便是。它来多少,贫道就灭多少!” 杜春水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也是哦!我们这可还有小神仙在。天云观又怎样,在小神仙面前,也必是铩羽而归。” 小道士笑道:“我还以为,天云观必不会强行出头。“ “看天云观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真是用菩萨心肠,行神仙手段。可想而知,天云观的众道人必极为重视声名。只要他们爱惜羽毛,他们就只会隐在暗处,役鬼神,行绝杀!” “这招绝杀本极难抵挡。只可惜,他们遇到了我,天一派的道士张一天!” 杜春水想了想:“既然这样,那请小神仙也隐在暗处。先由我和许女侠出面,掀起偌大的声势,然后在狂龙帮祭出天云观的这记绝杀时,小神仙再出手,将此招破解。” 小道士正待点头,转念一想,不对啊! 我去,我说嘞,这鸟厮此次这般热心,原来打得竟是这主意。 他叫我隐在暗处,由他和我夫人出面。那岂不是,这些天我只能躲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对我夫人大献殷勤? 这怎么行,是男人,坚决不答应! 小道士急忙说道:“好,那我扮成我夫人的小跟班。” 杜春水笑道:“这个却是有些不妥。狂龙帮既然是小神仙那对头的手下,想来定会知道小神仙的存在。小神仙若是露了面,极有可能会被他们认出。” “江州是狂龙帮的地盘,狂龙帮在此地势力根深蒂固。若是狂龙帮对小神仙使出暗杀手段,再有我和许女侠护着,这防不胜防之下,小神仙怕也是性命难保啊!” 小道士再想争辩,许若雪已是坚决地说道:“夫君,此事便这般说定了。我和杜兄在外面大张旗鼓,吸引狂龙帮的注意。夫君由丘木头护着,躲在暗处,伺机出手。只要夫君不惹人注目,有丘木头在,自可保夫君无忧!” 小道士不情愿,就说:“不行,丘木头才练了多久的剑?我怕死,我就得夫人保护。” 他看向杜春水:“白衣杜春水在江湖中名声响亮的很,在江南人面也熟得很。此事便有劳杜兄费心,我和夫人就隐在暗处,行那关键一击。” 杜春水摇头:“若杜某一声令下,能号令起江湖道上无数群雄,那杜某义不容辞,早就做这事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狂龙帮现在的处境,能看透的,想来绝不止杜某一人,为何现在大家都无动静?原因很简单,此事若成,那领头之人必声势大增。所以若是江南道上的人出头做此事,怕是没多少人应从。毕竟谁都不想自己拼命拼活,最后却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领头之人声望定然要高,不然如何服人,谁会屈居他之下?而许女侠的名头,江湖中正是无人不知,谁人不晓。一人连败江湖无数侠少,一战打得李慕白连夜逃窜,一剑荡平川西祝家庄,这桩桩件件事,哪一样不惊天动地?” “更不用说,许女侠可是江湖群芳谱上排名前三的美人。许女侠一现身,无数想一睹芳容的人,那还不云集景从。” “最关键的是,许女侠的根基远在川蜀,又是女子之身,在江南声威便是再高,又能妨碍到江湖道上的哪位大佬?所以此事必得许女侠领头,如此才能万全啊!” 小道士再想争辩,许若雪已是坚定地说道:“夫君,此事便这般说定了。由我立起旗,再由杜兄主持此事。” 小道士心中悲愤:夫人啊,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小道士神色恚怒,许若雪叹道:“杜兄,我想和夫君私下协商一二。” 杜春水微微一笑,潇洒离去。 小道士于是恨得牙痒痒的。他不由分说,一把将许若雪搂入怀中,手便伸进了美人的衣内。 他怒道:“哼,这家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许若雪任由着他胡作非为,她轻笑道:“夫君,杜兄明明侠义心肠,哪来的坏心?” 小道士怒了,手上一用力,惹得许若雪发出了一声娇吟:“哼,以夫人的聪明哪还看不出,这贼鸟厮对夫人怀有异心。” 许若雪吃吃地笑着,搂住小道士的脖子,献上了香吻。 唇分,许若雪娇喘吁吁地说道:“我眼又没瞎,哪还看不出?只是夫君,此事还非他不可啊!” 小道士恨声说道:“我去,道爷我就不做这事了。为了这什么狂蛇帮,道爷还没傻到,要自己的夫人以身伺虎。” 许若雪嗔道:“什么以身伺虎,说得那般难听。” “漫说杜兄绝不是那样的人。便是他起了那样的歹心,哼,我许若雪可不是病猫,我才是真正的老虎。想打我主意的人,我必得让他葬身虎腹!” 小道士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许若雪嗔道:“夫君还有完没完。夫君是信不过许若雪的本事,还是信不过许若雪的忠诚?” 小道士断然说道:“当然不是。” “那不就成了。请夫君放一万个心,今生今世,若雪的身子只属于夫君,若雪的心也只属于夫君。别的男人,绝无一丝一毫的机会。” 小道士只能点头:“好吧,就这样吧!” 心不甘之下,小道士的手便往下摸去。许若雪大惊,急急按住他的手,哀求道:“夫君,不要!” 小道士霸气地说道:“就要,不然为夫心中不快。” 许若雪羞红了脸:“待到晚上,若雪随夫君怎样。” “好啊,我要,”小道士大喜,附在许若雪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许若雪满脸通红,白了小道士一眼:“死道士,就知道作贱我。” 小道士邪恶一笑。 杜春水进来后,许若雪问:“此事如何开始,还请杜兄指教。” 杜春水胸有成竹地说道:“狂龙帮中有两个恶人,最是神憎鬼厌。” “其一,便是我杀得王堂主。此人绰号‘剥皮王’,心胸极是狭窄,手段极是狠辣。他生有缺陷,左脸上有一颗硕大的黑痣,大的直遮住了小半边脸,极是难看。因此,此人最是痛恨别人看他脸上的痣。若有人敢看,他必大怒,非得将那人捉住,生生地剥了他的皮不可。可他脸上的痣实在太过显眼,常有不知情的百姓犯了他这个忌讳,惨死在他手中。” 小道士大惊:“怎能无法无天至此!” 杜春水叹道:“是啊。此人在刑罚一道上极有造诣,落在他手上的人,被剥了一身皮后,还能吃几口稀饭,还能挣扎着活三天。若非如此,他谢一飞哪肯接纳他。” 这是怎样的一尊凶神!被剥了一身皮,还能吃几口稀饭,还能挣扎着活三天,光是听着,小道士就觉得不寒而栗! 杜春水说道:“今日我正想找狂龙帮的麻烦,刚好就撞上了这‘剥皮王’。我喜出望外,很认真地看了他脸上的大黑痣一眼,还明白地露出了一脸的嘲讽。这‘剥皮王’自然暴跳如雷,当场便领了十几个帮众疯狂杀来,被我毙于剑下。” 许若雪赞道:“杀得好!只看了一眼,便要被杀,这事传出去,江湖中人绝不敢说半点杜兄不是。” 杜春水笑道:“正是。第一个恶人我杀了,第二个恶人刚好留给许女侠杀。” “那人姓谢,绰号‘花间蝶’。论起行恶,此人更比‘剥皮王’厉害三分。” “这‘花间蝶’便是江南地界上,最有名、最狠毒的银贼!他平生所好,就是,虐杀女人!且,虐杀的,不是大家闺秀,便是江湖侠女!” 正文 447 让你在极乐中死去 平生所好,就是,虐杀女人!且,虐杀的,不是大家闺秀,便是江湖侠女! 一听这话,许若雪盛怒。她眉尖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杀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这如有实质的杀气激得杜春水心中一凛,不假思索,他拔剑出鞘,护在胸前。 许若雪冷声喝道:“此人该杀!此人,我必杀之!” 杜春水看了眼安之若素、稳如泰山的小道士,脸上不由一红,他心中暗叹:“小神仙便是小神仙,这等心性实在了得!” 他却不知,对这“铮”的一声,小道士早就习以为常,只当是在听琴。 杜春水讪讪收剑归鞘:“是极,许女侠若能除去此害,江南地界必人人称快!” 他坐下:“那‘剥皮王’纵是为恶,欺压的不过是升斗小民。可‘花间蝶’不一样,他羞辱过的人家中非富则贵。这些年来,他也不知为狂龙帮惹来多少麻烦。别的不说,当年衡山女侠王秋月正是落在他的手中,这才死得让人不忍耳闻,也由此闹出了后面偌大的风波。” “按理说,这种人谁都容他不得。可这‘花间蝶’是狂龙帮帮主谢一飞的亲弟弟,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凡混黑道的,岂能有好下场。几年前,谢一飞的家人被他的对头发现。于是一夜之间,他家二十几口人被斩尽杀绝,死得很是可怜。他的父母、他的妻儿、他的幼弟全家还有‘花间蝶’的妻儿尽在那一夜,死于非命。活下来的人,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自那以后,谢一飞就对这弟弟百依百顺。甚至那年衡山派和江南大侠找上门来,他都不肯交人。” “正是得这条狂龙的庇护,‘花间蝶’在江南一带肆无忌惮。江州大儒李家嫡孙女、洪州首富王家嫡女、甚至江州守备赵大人嫡女,等等尽数毁在他手中。还个个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折磨后,含恨归西!” “这人已是横行霸道至极,只要许女侠出现在他面前,他必不肯放过许女侠。许女侠正好一剑杀了他,逼得那头狂龙发疯,追杀许女侠。许女侠就借机立下大旗,号召天下群雄,齐讨狂龙帮!如此,大事可定!” 小道士一听大叫:“不行,怎能让我夫人牺牲色相?” 许若雪怒了,在小道士头上敲了一记:“我去,那等贼人怎值得本女侠牺牲色相?我必不会让他多看一眼。” “此事就这般定了!” 好吧!满心郁闷的小道士下楼去了。他叫了一壶酒,独据一桌,喝起了闷酒。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见状,许若雪嗔道。 这一日,是少见的大好天,阳光明媚,让人从心里感到舒坦。 于是,城南的万秋湖那,便多了好些游人。 马蹄声声,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万秋湖。 然后,有琴声响起,却是马车里的人在弹琴。 “谢爷,这琴弹得可真好啊。”一个小混混谄笑着。 “去,你孙三猴不过只读了三年书,就把自己当成了雅人?这琴声听来吵得死人,好听个屁!”花间蝶骂道。 有个小混混附和道:“这世上最好听的,就是女人的*声。别的什么声音,那都难听得紧。谢爷,你说小的说的对不对?” 花间蝶眼一斜:“这话说的,你似乎很有体会啊!这么说,你家里藏着的那个什么绿,*的声音听起来定是不赖。什么时候,你也让谢爷我听听。” 那混混浑身一震,可看了看花间蝶渐渐眯起的眼,他一咬牙,笑道:“能得谢爷看上,是玉绿的福气。没得说,今晚上我就将她给洗干净了,亲自给送到谢爷的床上去,让谢爷听一晚上*声。” 花间蝶大笑:“你那什么绿不过是风尘中的女子,爷才懒得碰她。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不错,不错!” 说着,他看向那辆马车:“这车是好车,显见车中主人,必是富贵出身。这琴弹得也不错,显见这人也知书。呵,若这马车的主人是个年轻女子,那定就是位大家闺秀。啧啧,若是如此可真大好,爷又有得乐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中就响起了一阵轻吟: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声音,清脆至极,娇柔至极,婉转至极,只听这轻吟,便可知马车中的,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花间蝶的呼吸,蓦地急促了起来。 一个混混说道:“最讨厌有人唱什么词,一句都没听懂,惹得人心烦。她若是再吵,爷一个耳光扇过去,非得打烂了她的脸。” 他话音未落,一个耳光猛地扇了过来。花间蝶怒道:“这琴弹得不好吗?这词吟得不好吗?最恨你们这些人,没读过书,一辈子只能做个不入流的混混。” 说着他起身,正了正发冠,抽出腰间的折扇刷地一声打开,起身往马车那走去。 一众混混你看我,我看你,都心知这位爷的老毛病又犯了。想起谢帮主的严令,这群混混心中叫苦连天,齐声哀求道:“爷啊,谢帮主说了,若是爷再闯了祸,就宰了我们这几个小的。求爷消停一下。” “是啊,上次守备大人的事我狂龙帮还没摆平。爷真要玩女人,你房里不还绑着一个吗?” 想起上次哥哥盛怒直下,直欲吃人的模样,花间蝶心里也有些忐忑。可若是要他就此离去,他也实在心有不甘。 犹豫了一下后,花间蝶运足功力,隔空便是一掌。 不管怎样,先看下货色再说。 他虽然是银贼,可手下功夫着实不错。这一掌下去,掌风烈烈,顿时掀起了车帘。 于是,车中的女子,惊鸿一瞥! 一个混混叫道:“坐在车里都带着面纱,这女人定是生得难看至极,没脸出来见人。这等货色谢爷怎会看在眼里。走,走,我等回去。爷,你房中的那位美人,可还在等着,做爷的小母狗嘞。” 却不料,花间蝶嘴里“呃”了一声,激动的直浑身发抖,他颤声说道:“你们这些俗物,看女人只会看脸,哪里能看得出,这是一位美人,一位绝色美人,一位爷平生未曾见过的绝色美人!” “哈哈,好福气啊好福气!随便出来游下湖,就能遇上位天仙般的美人。这一次,爷定让她活三个月,哦不,爷得让她活半年,最少半年!” 大笑声中,花间蝶已身子一闪落在了那马车上,一脚将赶车的车夫给踢了个狗吃屎。 游人一片惊呼,在看清来者是谁后,一时万秋湖里鸡飞狗跳,转眼间再没了闲人。 “哎,果真是简单、粗鲁和野蛮啊!怪不得不讨女孩子喜欢,只能使用那种卑鄙手段。”马车里,许若雪懒懒地想道:“还是夫君好啊!占起女人便宜来自然而然的很,不知不觉中就得了女人的心,再顺便占了女人的身。” “哎,为什么分明开一日,我便这般想夫君。我夫君真是有毒啊!” “哼,迟早得死在他的手上。” “不能想了,还是先应付下眼前的这银贼。不然真有万一,那就是百死莫赎。” 许若雪于是轻皱柳眉,问道:“你是什么人,拦住我的马车想要做什么?” 花间蝶自以为潇洒地挥了几下折扇,银笑道:“美人,你不需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你只需知道等一会,我会做什么,然后从此以后,我会是你的什么。” 许若雪冷哼一声:“无耻!” 说着她轻抬莲步,左手抱着一具古琴,右手提着一柄长剑,款款下了马车。 花间蝶立时双眼大亮,他做梦似地*了一声:“原来不止是位大家闺秀,还,还是个江湖侠女。天,天啊!这怎么这么对谢爷我的胃口啊!” “美人,今天若是让你逃出了爷的手掌心,爷以后不姓谢,爷姓猪,姓狗。” 说着他一声呼哨,那群混混面面相觑,犹豫了下后,终于“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柳若雪眉尖一挑,怒道:“滚开!” 花间蝶指着她,大笑道:“好,好有性格。谢爷我最喜欢*有性格的女人。” 他死死地盯着许若雪,脸庞渐渐扭曲:“知道爷怎么对付有性格的女人吗?” “是大家闺秀,爷会让她们光着身子弹琴跳舞。是江湖侠女,爷会让她们光着身子做猪做狗。” “你即是大家闺秀,又是江湖侠女,爷会让你,两样都做!” “爷会好好地*你的,让你在极乐中痛苦,让你在痛苦中死去!” “来吧,美人,束手就擒吧,屈服在爷的胯下吧!” 听着这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许若雪哪还按捺的住,清叱一声,拔剑杀去! 正文 448 绝杀令对决屠龙令 花间蝶作恶多端,能活到现在,自然有几分本事。他大喝一声,脚下连点,拼尽全力,堪堪避过这一剑。 他大叫:“点子扎手,兄弟们,并肩子上。” 说是并肩子上,花间蝶却抽身急退,从怀中取出穿云箭,点燃。 嘭地一声,一朵红色的烟花在江州城中炸开。 花间蝶大笑:“哈哈,一只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你便是武功再高,又怎能逃脱得了我狂龙帮的天罗地网。乖乖就擒吧,美人!” 许若雪虚晃几招,飞身便退。花间蝶急急追上。 落身长街上,许若雪剑指花间蝶,大声喝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银秽之举。你当这世上,就没天理、没王法、没公道?” 花间蝶哈哈大笑:“爷就是狂龙帮的谢二爷,人称花间蝶。爷不懂什么王法,爷只会枪法。晚点,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一下爷的绝世枪法,哈哈。” 一个混混谄笑道:“谢二爷的绝招,银枪染碧血,每个女子试了以后,那叫一个又疼又爽。哎哟,真爽得死人,疼得死人啊!” 许若雪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碎了银牙,这才勉强压住心中滔天的怒火。她朗声喝道:“我是青城剑派许掌门的爱女,血海飘香许若雪。你狂龙帮若敢对我不利,就不怕我三千青城剑客,横扫你狂龙帮!” 若是之前报出血海飘香许若雪的名头,花间蝶说不定还会忌惮三分。可此时,已被*冲昏了头脑的他,哪还顾得了什么。便是死,他也要先大快朵颐再说。至于以后,天塌下来了,不是还有在哥哥顶着? 他大叫:“青城剑派许掌门的爱女又怎么?血海飘香许若雪又怎么?在爷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女人,还是个江湖群芳谱上排名前三的绝色美人。” “哈哈,爷玩过的女人无数,江湖群芳谱上的女人还真没玩过。爷今天,必得好好玩一玩!” 大笑声中,花间蝶冲了上去。 他满以为,手下的这帮混混会争着抢着一马当先。可没想到,这群混混一听到许若雪的名头,身子便软了半截:开什么玩笑,他谢二爷有谢帮主撑腰,便是将天给捅了个窟窿,他也能活得下来。可自己算什么东西,敢掺和进这件事中,那是必死无疑啊! 他们一犹豫,冲到一半的花间蝶就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是孤身一人,直面许若雪那名闻天下的血海剑。 直到此时,他火热的脑袋才猛地想起:血海飘香许若雪,是“剑中三杰”之一,年轻一辈中,几无人能胜! 花间蝶立时一声大叫,转身便要逃。 可已经晚了! “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无尽的杀气,瞬间涌至。花间蝶立时身子一僵,头脑一阵恍惚。模糊间,他似乎听到了,那些丧命在他手中的女子,那疯狂的怒斥声、哀求声、惨叫声。然后,他的脖子微微一疼。 这一疼,很轻! 然后,花间蝶的头,高高飞起! 那帮混混就看到,那个女人“铮”地拔剑,剑光随即一闪,谢二爷的脖子上,立即激起鲜血,血喷三尺! 那帮混混软倒在地,看着许若雪冷笑一声,收剑归鞘,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 血海飘香许若雪,一剑斩杀花间蝶,断头! 于是江州乱,大乱! 无数持刀挎剑的狂龙帮帮众,从四面八方涌进江州城,个个杀气腾腾。那神情,似乎随时都要提刀杀人。一时江州城中,家家闭窗,户户关门,大街上便连野狗都见不到一只。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情形就像是北方的蛮夷杀了进来。却哪会想得到,这只是狂龙帮的那头狂龙,发了疯! 江州城北,狂龙帮总坛。 谢一笑怒气冲天,便是地上躺着的十三具血淋淋的尸体,都不能让他的怒气稍弱上一分。 脚步声响,一帮众急急跑来:“禀帮主!” “说!”瞪着双血红的眼,谢一笑怒道。 “帮中弟兄快马齐出,还是没有发现青城剑派的那妖女。” “一群废物,废物!”怒极之下,谢一笑欺身上前,一掌便朝这人头上劈去。 一只判官笔从旁点来,点上他手肘上的曲池穴。谢一笑收掌,怒道:“方老三,你做什么?” 方老三叹道:“帮主请息怒,若是兄弟们无辜被杀,以后还有谁肯为我狂龙帮卖命!” 谢一笑大吼一声,一掌劈出,在空中劈出一声雷鸣。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官府那还没出动官兵吗?” 方老三苦笑摇头:“赵守备的女儿可是惨死在谢二爷身下,虽然赵守备找不到实据,拿我们狂龙帮没办法。但我们想要请动江州的官兵,那已绝无可能,赵守备定会阻拦。这事本就不合规矩,他要拼死不许,谁有办法?” 谢一笑怒道:“都是你这混帐东西做得好事!” 看向花间蝶,谢一笑恨声说道:“可这混帐再混帐,也是我谢狂龙的弟弟。要打要骂,也只能由我谢狂龙来,别的人,休想碰他一根毫毛。可如今,竟有人杀了他,竟有人杀了他。他一死,我谢家血脉就此断绝了啊,就此断绝!” 方老三听得眉间大动,帮中早有传闻,谢帮主被伤到要害之处,今生已不可能有子嗣。现在看来,这传言属实啊!难怪,他如此放纵自己的弟弟。 想到悲凄处,谢一笑大叫道:“传我号令,颁下绝杀令,全帮上下追杀血海飘香许若雪,不惜一切,不死不休!” 江州,风云动荡! 狂龙帮发下绝杀令,全帮上下追杀血海飘香许若雪,不惜一切,不死不休!并且狂龙帮在江湖道上,对许若雪开出了极高的赏格:活着见人,赏黄金一千两;死了见尸,赏黄金六百两。 纵是狂龙帮家大业大,可毫无疑问,黄金一千两,已是帮中能拿出的所有银钱。 于是人人皆知,那头狂龙已彻底发了疯发了狂! 所有人都在好奇,面对铺天盖地的追杀,她,许若雪,如何应对? 许若雪的应对,来了! 就在狂龙帮发下绝杀令的第二天,一声更大的晴天霹雳,在整个江南上空,炸起: 血海飘香许若雪,发出,屠龙令,号召江南群雄,群起灭绝狂龙帮。 一时,江南大地,彻底狂乱。狂龙帮绝杀令,对决,许若雪屠龙令! 这场对决,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鄱阳湖畔,紫云山庄。 紫云山庄,这名字大有诗意,让人一听便觉得,住在这其中的人必是文人雅士。可其实,这却是天鲨帮总坛所在。 此时,山庄内一文士拿着一份檄文,大声念道: 武者,首当修德,武以强身,德以修心。 侠者,挟武自重,上报于国,下守于民。 是故,我辈习武之人,当强身修德,守家护民。然则,狂龙帮聚众恶徒,以武欺人。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曾,衡山女侠王秋月路…… “好了,别念了,某自己看。”坐在首位的天鲨帮独眼鲨劈*过檄文,看了后,叹道:“狂龙帮的恶行老夫一清二楚。可现在再看来,还是触目惊心啊!” 那文士叹道:“许女侠这檄文写得实在太好,看时义愤填膺,读来荡气回肠,尤其最后两句。”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念道:“我一女子,尚且按剑而起,拔剑欲屠龙。试问,江南大地,可有男儿乎?” 试问,江南大地,可有男儿乎?这一问,座上的众汉子无不热血上涌,头脑醺然欲醉,只能放声狂呼:“屠龙,屠龙,屠龙!” 独眼鲨一挥手,压下堂中如海啸般的呼声,说道:“许女侠在檄文中号召四方屠龙义士,于鄱阳湖中江华岛集结。江华岛可是我天鲨帮的重地,许女侠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啊,这是先斩后奏!” “只是,他狂龙帮这头旱龙,竟想入我鄱阳湖,在做头水龙,我天鲨帮却是不答应。现在既然群雄群起来屠龙,我天鲨帮岂敢落后?” “她许女侠先斩后奏,我独眼鲨便准了她所奏。” “传令,即日起,我天鲨帮大开山门,迎接四方屠龙义士。你等切记要小心接待,万不得弱了我天鲨帮的声名。” “待集结众雄后,我等便屠了狂龙帮这头恶龙,以还一个风清月明的江南!” 一声令下,堂中众人无不欢呼,然后领命,分头行事。 见士气可用,独眼鲨大笑道:“狂龙帮在江南纵横数年,闹得天怒人怨,而今终于有人敢出头,收拾这头恶龙。” “只是血海飘香许若雪,虽然天下闻名,可向来只在川蜀一带活动。这一次她拨剑而起,发下屠龙令,这挑选的时机实在是妙至毫巅,让人拍案叫绝。奇怪,她一个外人,怎地对江南的江湖道,了解的这般透彻?” 正疑惑时,有人来报:“禀帮主,白衣杜春水求见。” 独眼鲨一愣,然后恍然大悟:“我说嘞,原来是这家伙躲在许若雪背后出谋画策。” “有他出手,再有许若雪出头,我等,可与狂龙帮一战。” “那便,倾力一战!” 正文 449 不胜人生一场醉 官道上。 “快,快,前面便是鄱阳湖,到了江华岛,我等便安全了。”一个汉子大叫道。 另一人说到:“秋三爷,眼看就要到了,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 秋三爷就是一个巴掌拍了过去:“我说王刀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懂个屁?咱们这一路行来,夜里安排一半人醒着,白天喝水得喝山里的水,这么久下来,平安是平安了,可个个也疲了。 “这累极了的时候,眼看就要安全了,自然就会松懈几分。恰恰这个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大家听好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走完这最后一段。那头独眼鲨说了,等到了江华岛后,美酒管喝个够。便是美女,大伙也有的玩啊!” 一群江湖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秋三爷见状,愁道:“这帮兔崽子都叫不动了,这下可危险了。哎,没办法,老子自己上吧!” 说着,秋三爷便叫上自己的四个徒儿,踢着他们散开,察看四周。 见状,人群中有人笑道:“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爷这二十几天里,被他给害得,就没睡过一个舒坦觉。哼,亏他还是大名鼎鼎的断山熊。爷看啊,以后改称断山兔得了。” 他这一说,便有几人低低笑了。秋三爷大怒,喝道:“是哪位兔崽子,在背后搬弄老子的是非?” 他骂道:“你们懂个屁!谢一飞那王八蛋,初来江州时还算恭敬,刻意跟老子结交。老子很了解那王八蛋的性情,实在是即胆大心细又心狠手辣。我等这五十多号人,一举一动必在他耳目之下。以那王八蛋的性格,定会在半路劫杀,吃掉我们这几十号人。他绝不可能让我们轻轻松松地赶到江华岛。” 话音刚落,左前方忽地响起一声惨叫。 秋三爷大喜,喜得差点跳了起来,他叫道:“听听,是老子的三徒。叫得这么惨,他定是遇上了敌人,被一击毙了命。老子说了,这里必……” 说到这,他忽然明白过来,惨嚎一声:“小三啊!” 然后一声怒吼,秋三爷提刀杀去。 这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一众江湖人。大伙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主,立时呼啦一下聚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 秋三爷身子刚扑到林边,林子里蓦地射出十几枚暗器。秋三爷一声大吼,手中刀舞如风,将那些暗器尽皆挡住。 他正要欺身上前,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呼啸砸来。秋三爷恶狠狠地一刀劈出,刀劈到一半时,却猛地一收。因为那飞来的,正是他三徒弟的脑袋。 秋三爷左手前探,正要将那脑袋接住,蓦地心中大凛。他狂吼一声,身子竭力一避。 可终究不能完全避过,一枚燕尾镖刺入他左肩,其深入柄。 秋三爷痛叫一声,拨出燕尾镖,丢到地上。他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留下吧!”林子里一人冷喝道,然后足足几十个人齐齐扑来,竟个个都是好手。 人群中抢出十几人,险险将秋三爷救了回去。那王刀子急急扶住秋三爷,问:“老爷子,怎么样?” 秋三爷咬牙说道:“没伤到要害,镖上也没毒,没事。只是老子的徒儿……” 他看了看,四个人前去探路,就这一个照面间,已死了一人,伤了一人,一时心中大痛。 此时四方呼哨声响,不一会儿狂龙帮的人齐齐围了上来。来的都是帮中高手,任是挑谁,都能在外叫得响名号。 秋三爷等人见了,心情沉重,手心直冒发汗。 哈哈一声笑,狂龙帮中出来两人。 秋三爷喝道:“方老三,杜老四,你等想要怎样?” 方堂主大笑道:“也不想怎样,只是想请各位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 秋三爷冷笑道:“我等若是不答应了。” 杜堂主一扬手中的鬼头大刀,沉声说道:“不答应,就全死在这。” 秋三爷冷哼一声:“我等这么多人,想吃下来,怕你狂龙帮也要磕掉一颗牙齿。” 方堂主淡淡笑道:“那又怎样?若是等你们上了江华岛,到时再要杀死你们,那少的,可就不止一颗牙齿。” 他手中判官笔向前一指:“你等与我狂龙帮都无深仇大恨,来趟这塘浑水,不过是激于江湖公道。这江湖公道嘛,大家平时玩玩可以。可要是这塘浑水能淹得死人,那还玩个屁。” “既然都无深仇大恨,那我狂龙帮就给大家一个机会,最后的一个机会。谁若是想活命,请放下手中兵器,就此离开,我狂龙帮绝不为难!不然,呵呵,那就给我将命留在这!” 他这般一怒喝,人群中立时一阵骚动,有一多半的人心中大动,眼神闪烁。 方堂主手一指:“王刀子,前几年老子和你喝过两场花酒,念在这点交情份上,你过来,老子不为难你。” 王刀子一咬牙,正要过去,秋三爷一把抓住他。 秋三爷摇了摇头,提声喝道:“别信他们的鬼话!力分则散,力聚则凝,这道理傻子都明白。他这番话不过是想让我们去了死战之心,免得让他们伤亡太大。” “各位都和狂龙帮没有深仇大恨吗?这是屁话!就拿老子来说,老子可是江南大侠的结拜兄弟。狂龙帮害死了我大哥,老子便和狂龙帮势不两立。扪心自问,你们若不是有仇,会来蹚这塘浑水?” “他狂龙帮若是肯放过我等,又哪会在前面设下埋伏?都设了埋伏了,那定是要打一个出其不意,来一个一网打尽。现在他这么说,能安什么好心?” “老子敢用自己的脑袋发誓,谁要是丢了兵器,谁第一个就死。各位,此地离鄱阳湖已不远,只有我们聚在一起,拼死抵挡,才能挣得一些生机,等到天鲨帮的救兵。” “想死的,就投降;想活的,拼啊!” 众人恍然大悟,当下再不犹豫,提起兵器,围成一团。 方堂主还待再劝,杜堂主叫道:“还说个屁!那老头子说的没错,此地离鄱阳湖太近,迟则生变。弟兄们,杀啊!” 厮杀,开始! 生死当前,秋三爷这方放手一博,人人拼命之下,竟丝毫不落下风。 方堂主皱眉,一挥手,领着最后压阵的十几人,和杜堂主杀了过去。 这帮生力军一加入,秋三爷这方死伤立时加重。不一会儿,阵脚已是不稳。 方堂主大喝:“命只有一条,留着是自己的,丢了就是别人的。大势已定,你等还不快跑,真的要死在此地,将老婆孩子拱手让给别的男人?” 这话一说,有几个汉子立即闷着头往外便跑。方堂主一声呼哨,狂龙帮让开了一条路。那几人大喜,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见有人成功逃离,秋三爷这边立时崩溃,人人四散奔逃。秋三爷急叫“回来,回来”,却没人听。 可这一次,狂龙帮再没让开。这些人才跑出几步,便纷纷陷身重围,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就已死去五六人。 众人这才大悔,想杀回去聚成一团,已没了机会。 秋三爷跺脚长叹:“来时个个都说得豪气冲天,可一见生死,却都成了这般熊样。” 方堂主大笑:“若不是你这老头多事,我等早就得了手。老头,去死吧你!” 他正得意时,变故忽生! 狂龙帮身后,忽然有无数暗器射出。这下措手不及,狂龙帮立时死伤一片。 方堂主大惊:“什么人?” 一声轻笑,“要你命的人!” 轻声笑未落,“铮”地一声剑鸣,一剑破空,斩来! 这一剑,不是刺,不是挑,不是劈,而是斩!这一斩,那剑便似成了斧,一柄撼山斧! 这一斧劈下,狂龙帮中武功排名前三的杜堂主,便被,生生斩成两半! 从头至尾,左右分开! 好个霸道的一斩,好个血腥的一斩! 这一斩后,场中忽地一静。 方堂主,愣住了;杜春水,愣住了;秋三爷,愣住了。 唯一神色如常的人,只有许若雪。 她淡淡地说道:“怎地这般没用?” 这声说完,她眼前的尸首,左右分开。 一时,鲜血凄迷! 狂龙帮中有人发了一声喊,于是,之前还气势如虹的帮众,瞬间土崩瓦解! 秋三爷和杜春水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立即前后包围。 许若雪一声冷哼,手持血海剑,杀入重围中,一时锐不可挡。有刀来架,刀折;有剑来架,剑断;有手来架,手落! 不过盏茶功夫,狂帮帮帮众几死伤殆尽,逃生者,不过区区四五人。 方堂主侥幸逃得一命,在投入林中前,他转身,大声喊道:“尊驾何人?” 许若雪收剑,朗声回道:“我,血海飘香许若雪是也!转告谢一笑,数日后,我必用手中血海剑,斩了他的蛇头。” 方堂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道:“惹上你这个煞星,我狂龙帮命中当绝啊!” 再不敢停留,方堂主消失不见。 杀声告歇,林子已是犹如地狱。 看着遍地的尸首,听着满耳的惨叫,许若雪一声长叹。 虽是赢了,可许若雪心中殊无半点喜悦。 血零落如雨,命飘零如叶,这般杀来杀去,有意思吗?没意思。 血雨中,这绝色佳人,落寞地站在修罗场中,轻弹手中长剑,漫声吟道: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不胜人生一场醉! 正文 450 剑指江州,仗剑屠龙! 夕阳如血。 许若雪和杜春水并肩行在林间。 蓦地,许若雪停住脚步,扶着树,干呕了几声。 杜春水情不自禁地想拍拍她的肩,手伸出后,却犹豫着收了回去。 等她缓过来后,杜春水关切地问:“还好吧。” 许若雪苦笑:“先前被杀气所激,还不觉得。这回冷静下来后,却是有些受不了。” “这血海剑啊,杀气还是太盛了!” 杜春水轻笑:“幸好你还会觉得受不了。一剑将人生生劈成两半,你若是能神色如常。呵,说实话,我不敢再靠近你了。” 许若雪摇头:“我虽号称血海飘香,但我只是一个女子。在生了皮儿后,我是越来越奈不得这江湖上的血雨腥风。若非狂龙帮时刻威胁到我一家人的性命,我是绝不会出手,掀起这场惊天杀戮!” 杜春水轻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沉默了一下后,再叹:“有没人告诉过你,你杀人时,美得死人,也吓得死人。” 许若雪笑靥如花:“当然有人哦。我夫君也是这么说的!” 便是隔着面纱,杜春水也能感觉得到,她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有多幸福。于是他心中大疼。 他立即转移了话题:“昨日一战,今日一战,两战过后,狂龙帮的高手损失一大半。谢一飞这下子,定会心疼的要死。” “狂龙帮这次尽出帮中高手,想半路劫杀屠龙义士。可结果却是一下被打去了半条命!现在江华岛上众雄云集,只待一声令下,杀往江州。战局至此已是明朗,若无回天手段,狂龙帮此战必灭!” “只是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得知,狂龙帮会在何时、在何地设下埋伏?” 许若雪狡黠地说道:“你猜,你应该能猜到的。” 杜春水答道;“是小神仙。” 许若雪得意地点了点头。 杜春水叹道:“果真是神仙手段啊!这等要命的事都能轻轻松松地探得,那这天下间还有什么秘密,能逃得过小神仙的耳目。” 许若雪摇头:“也没那么神奇。这也是狂龙帮气数已尽,让我夫君派来的帮手,刚好探听到。” “哦,原来如此啊,”杜春水状似不经意地问:“怪不得这些时日,一到晚间,你便绝不肯跟我单独相处。” 许若雪点头:“这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你我瓜田李下,必得避嫌。” 杜春水苦笑:“我便是对你有心,也绝不敢有丝毫歹意。” 许若雪说道:“我自然对杜兄绝对信任。只是我觉得,我实在不宜和杜兄多接触。” “是吗?”杜春水长叹。 看着杜春水,许若雪正色说道:“杜兄,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今生今世,我的心里只会装着我夫君一人,别的男人纵是再好,也绝进不了我的心。杜兄是天下少有的豪杰,就无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杜春水凄然一笑:“我知道,第一眼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时,我便知道。自那以后,对你我再无奢望。” “只是我想,这一生,我痴于剑。可这一生如果只痴于剑,那我的人生未免太过于寂寞。所以痴于剑的同时,我还希望能痴于一个人。而这天地间,唯有你,才能比我手中的剑,更值得我珍重!” “所以请你,允许我喜欢你吧。当你和他在一起时,我定会消失在你面前。可当你和他不在一起时,我希望,我能偷偷地看你一眼。” “只看你一眼,再别无所求!” 许若雪长叹:“你何苦来着?” “杜兄,大战方休,我要洗去身上的杀气。我先告辞。” 看着这绝色佳人,在林中轻轻离去,杜春水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之前的那一幕: 她在血雨中翩翩起舞,舞出了一曲优美而又华丽的死亡之舞。在她的舞场中,死亡就是最优雅的一种艺术! 舞罢,她一脸落寞,轻弹长剑,轻声曼吟: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不胜人生一场醉啊! 杜春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冲着许若雪,他大声喊道:“许若雪,今生我定会为你去死!” 鄱阳湖。江华岛。群雄云集。 这是江南江湖道上,从所未有的盛事。除狂龙帮外,各大势力齐聚一堂。 “衡山派李掌门驾到!” 天鲨帮独眼鲨笑道:“呵呵,衡山离此数百里,不过十几日,衡山派便赶到。这报仇之心,何等急切!” “那是!”门口一人大声应道:“这四年多来,我李若水无日无夜不在寻思报此血仇。就是许女侠不发下屠龙令,最多一年,李某必率全派弟子,与那恶龙决一死战!” 衡山派声名远扬,掌门人驾到,在场众人自然不敢怠慢,纷纷问好。 李若水举目一看,放声大笑:“天游帮、天鲨帮,还有上百群雄,再加我衡山派七十弟子,哈哈,那头恶龙便是真能上得了天,下得了海。这一次,也必死无疑!” “好,好,好个屠龙令,好个屠龙大会,好个血海飘香!” “我衡山派的血海深仇,此次,可以了了。” 这话一说,众人齐齐响应,一时意气纷发。 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天游帮帮主杜飞雄叹道:“如此盛会,集结七百英豪;如此壮举,屠杀狂龙,只可惜,却是凡一女子发起,我等男儿,尽数屈居她之下。这想来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啊!” 独眼鲨笑道:“此事还非她不可。若是天游帮倡导此事,呵,说不得我天鲨帮还得好生考虑考虑一下。哪会像现在,屠龙令一下,众雄立即云集。” 李若水也笑道:“杜爷说得极是。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子,只要能开此盛会,我衡山派便愿遵她号令。杀恶龙要紧,别的,小事耳!” 秋三爷也说道:“前日若非许女侠率人相救,我等数十人已死无葬身之地。许女侠虽是女子,但一身武功,一身豪气,岂会逊色于当世哪位豪杰?对许女侠,我秋某心服口服。” 见众人都支持许若雪,杜飞雄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正此时,“血海飘香许女侠到!” 众人循声望去,门口,走来一男人一女人。 女人当先而行,她蒙着面纱,自是看不清容颜。可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毫不怀疑,这必是位绝色美人。 她按剑,缓行,唇角含着一缕微笑,眉尖挑着许多英气。她缓缓扫视全场,目光初看平和,细看,却是激荡着无穷的豪迈,和无尽的霸道! 七百英豪鸦雀无声,个个目光如炬,凝视着,这按剑缓行的女子。而她,便在这无数的凝视中,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坐上了最前方的宝座! 当她坐定后,七百英豪心中尽都泛起一个念头:“好一个血海飘香许若雪!” “可惜她不是男儿,万幸她不是男儿!” 高踞在太师椅上,许若雪的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这毕竟不是青城山,座下的不是青城剑派的弟子。而她以女子之身,以桃李年华,统帅七百江湖男儿共谋大事,这是何等的荣耀! 许若雪忽然想到,在那个山谷中,她颠倒阴阳,由女化男时,曾双手抚剑,慨然叹道:“若我是男子,世间再无男儿!” 那时她错了! 何必遗憾自己不是男儿?就是女子又如何?此刻,自己不正以女子之身,统领江南大半江湖男儿吗?想到此,许若雪微微一笑。 她提气,抱拳,朗声说道:“各位!” 这轻轻两个字,在场七百余人,个个耳中却听得分明,于是群雄无不骇然,再不敢对这女侠有一丝轻视。 如此内力修为,当世几人能有? 于是群雄尽皆抱拳,朗声喝道:“盟主!” 七百男儿齐喝,一时鄱阳湖上,尽是这“盟主”“盟主”“盟主”的回响声。 这般声势,直激得许若雪血气上涌,头便是一晕。她咬牙定住心神,朗声说道:“十三天前,本女侠在江州游湖,不巧遇到狂龙帮副帮主。那鸟厮见色心喜,光天化日之下,竟集合帮众,欲将本女侠掳了去,行那,行那银秽之事。本女侠一怒之下,一剑杀了他,却被狂龙帮下了绝杀令。” “本女侠大怒,一打听,才知狂龙帮在江南肆无忌惮,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实已惹得天怒人怨。本女侠于是发下屠龙令,号召江南男儿,群起屠龙。” 说到这,许若雪一顿,喝道:“我一女子,尚且按剑而起,拔剑欲屠龙。试问,江南大地,可有男儿乎?” 她手一指,指着下面的数百群豪,大声喝道:“今日一见,我江南大地,尽是大好男儿!” 今日一见,我江南大地,尽是大好男儿!这话一说,座下群雄激动至无法自制,立时“屠龙”“屠龙”的呼声,惊了天,动了地。 许若雪手一挥,场中喧嚣渐止。她朗声说道:“狂龙帮出动全部高手,欲半路劫杀各位豪杰,却不料,反被我率天游帮并天鲨帮两帮精英,杀得惨败。两日两战,狂龙帮连六位堂主,都折损其四。至此,狂龙帮实力已折损大半,再不足为虑。” 她大力喊道:“各位,明日,就让我等剑指江州,仗剑屠龙!” 这声喝起,江华岛上,先是一静,然后,是震天的怒吼: 剑指江州,仗剑屠龙! 剑指江州,仗剑屠龙! 正文 451 邪月再现,厉鬼袭杀 “剑指江州,仗剑屠龙!盟主这一声令,听来真真是让人热血沸腾。连我这老头子,都恨不得立即手持利剑,大杀四方!”独眼鲨叹道。 许若雪笑道:“江南男儿多豪气。士气如此可用,明日必大功告成。” 衡山李掌门皱眉说道:“可也怕事有起伏。当年我衡山十六高手并江南大侠,一夜之间死于非命,此事到现在都没有头绪。若不是顾忌这个,我衡山派也不会隐忍到今日。” 许若雪说道:“这个顾虑极是!只是此事我已心中了然。不出意料,今晚当有事发生。不过各位请放心,我已做好准备。若无万一,今晚大事可定。” 李掌门大喜:“四年多来,我日日思虑此事,却不得分明。这到底是何缘故,还请盟主相告。” 许若雪摇头:“最多不过两三时辰,此事便可见分晓。李掌门还请稍候。这里毕竟人多嘴杂,一旦事有泄露,那我的一番布置可就落了空。” 李掌门一想也是,一拱手,说:“那一切就拜托盟主。” 一个时辰过去。 杜春水进来:“盟主,江华岛四周似有异动。” 许若雪起身:“去看看。” 来到岛边,却似无异常,独眼鲨叫来几个头目一问,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不对!”许若雪正色说道:“各位不觉得,这岛外的夜黑得太厉害些了吗?还有,这岛上的潮水声,似乎太小了一点。” 自现身以来,许若雪表现的都极是出众,杜飞雄纵是心中不服,却实在挑不出她的半点毛病。此时听到这话,杜飞雄立即冷笑道:“这夜嘛,从来都这么黑。这水声嘛,从来都这么小。盟主无愧是个女人,未免忒小心了点吧。” 杜春水大怒,正想反驳,独眼鲨正色说道:“盟主所言极是,是有不对。” “老夫在这鄱阳湖上住了大半辈子,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老夫确定无疑,今晚夜的确黑了些,潮水声的确太小了些。” 独眼鲨这么一说,众人再不怀疑,李掌门便问:“这便是他们的手段吗?” 许若雪点头:“正是!请各位集合群雄,做好准备。若有异状发生,切记,不得乱跑,更不得惊慌。” 江华岛上于是大乱,好一会儿后,喧嚣才渐渐止歇。 火把熊熊,将江华岛照得亮如白昼。可四周却无异样,这数百汉子渐渐不耐烦起来。不过一盏茶功夫,置疑之声便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口出秽言。 对这些嘈杂声,许若雪充耳不闻,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黑暗处。 杜飞雄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讥笑越来越明显。江华岛上,天鲨帮、衡山派都有约束门下弟子,可他不管。于是天游帮中喧嚣声越来越烈,已经有些人开始不顾离去。 杜飞雄嘴角勾起了深深的嘲讽:女人便是女人,只配在床上侍候男人,能当得了什么大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换了是我,必会强力压下这些反对的声音,哪还容得他们越来越乱。这样正好,等到她威信尽失时,我再出面力挽狂澜,伺机夺下这盟主之位。 此次狂龙帮必灭,挟此大功,我天游帮势力必会大涨。到时,他狂龙帮的昨日便是我天游帮的明日! 正这般想时,杜飞雄忽然眼睛一凝。他向来眼力过人,此时,他惊见,湖上那片浓浓的漆黑,再不是静止不动,而是,而是缓缓向江华岛逼来! 一种极不详的预感猛地袭上心头,杜飞雄浑身汗毛直竖。 他向来极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下身子一晃,将天游帮中当先两个正往外走的大汉,一人一巴掌给扇了回去。他怒道:“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拿好刀剑,准备打斗。谁要是敢乱动乱闯,老子活撕了他!” 独眼鲨人老成精,哪会不明白杜飞雄的小心思。他正奇怪杜飞雄怎么转了性子时,身子猛地一僵。 然后,江华岛上,一片大乱! 熊熊的火把中,所有人都看到,江华岛四周,有一片浓浓的、极浓的黑暗,正清楚分明地逼来!与之同时,江华岛外的声音在迅速地变弱,最后彻底消失! 于是这片岛,便孤伶伶地立在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似乎一下子,就从阳世间,掉落到了幽冥深处!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面对着这未知的黑暗,恐惧迅速地在人群中漫延。 许若雪提声喝道:“各位切勿惊慌。这是狂龙帮请人下的邪法。这邪法能惑人五官、掩人耳目,但也仅此而已,绝无别的危害。各位只要守住心神,不乱跑乱动,便不会有事。” 衡山派李掌门死死地盯着,这片缓缓包围而来的黑暗,他颤声说道:“这便是四年前那晚发生的事吗?” 许若雪点头:“正是。当年衡山派的前辈和江南大侠,不是死于弩箭,不是死于中毒,更不是死于暗杀,就是死在这邪法之下!” 秋三爷问:“盟主不是说,这黑暗只会掩人耳目?那怎么连堂堂江南大侠,都死于其中。” 许若雪答道:“我没有说谎。杀死江南大侠的,不是这片黑暗。而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厉鬼!” “什么?”她身边几人大惊:“厉,厉鬼!” 许若雪点头:“不错,这片黑暗其实是极浓郁的阴气,厉鬼在其中如鱼得水,杀伤力何止倍增。” 杜飞雄大惊:“那如何是好?” 许若雪苦笑:“一个人的武功便是再高再强,又怎么对付得了厉鬼?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稳住军心。不然黑暗之中,恐慌之下,这么多人要是自相残杀起来,怕是等不到狂龙帮出手,我等就会死伤殆尽。” 衡山派李掌门说道:“盟主既然早知此事,定有所安排,现在可使出来了。” 许若雪却答道:“这世上最擅长对付厉鬼的,莫过于道士。我的后着,便是请了位极厉害的道士。有他出马,厉鬼必灭!” “只是他还未曾现身,应该是,是时机还不够成熟吧。” 杜飞雄冷哼道:“若是盟主肯早点坦白此事,某可请顾云真人出马。真人一来,区区厉鬼怕它什么?” 许若雪正色说道:“因某种缘故,顾云真人必不会插手此事。所以天云观指望不得。” 白衣杜春水也说道:“我可也担保,在此事上,天云观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盟友。” 杜飞雄几人一听这话,哪还不明白其中定有蹊跷,一时个个脸色阴沉。 说话间,这黑暗越发逼近。再是枭雄,面对着这似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和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厉鬼,李掌门几人也是心惊胆战,将期待的眼神看向许若雪。 却不知,此时许若雪心中也在叫苦:你个死道士,都这个时候了,怎地还不现身? 难不成,这死道士遇到了什么意外?不会啊,昨晚那柳清妍才在纸上,写下“照计行事”这四个大字。 我去,该不会这短短的一个白天,这死道士就真死了?若那样,我的皮儿岂不是要变成孤儿? 许若雪还在胡思乱想,黑暗已逼近身前,杜飞雄几人迫不得已后退。一时江华岛上惊叫连天,群雄恐慌,再也压制不住! 怎么办?那死道士还没过来,现在可怎么办?许若雪心急如焚,握剑的手汗水涟涟。 没别的办法,许若雪还能做的,便是仗剑不退,守在最前。 见她一个女子,都镇定自若地挡在最前面,众男儿见了,无不脸上发烧,心不钦佩之余,恐惧少了大半。 可许若雪又能坚持的多久? 黑暗,终于吞噬了她。 许若雪闭上眼。 黑暗中,是阴冷,是无处不在,让人犹如置身冰窟之中的刺骨阴冷。 在这冰窟中,有一团比冷更冷的冰寒,忽地扑来。 许若雪蓦地后退,同时手中血海剑暴出万点寒光。那团冰寒措手不及,扑到了黑暗之外,瞬间被漫天剑光,彻底吞没! 众人蓦地睁大眼,肉眼可见,一团隐隐约约、似真非真的黑烟,被这暴起的剑光撕得粉碎! 许若雪闭目,继续仗剑不动。 一群冰寒狠狠扑来,许若雪剑再起。似乎撕碎了两个,可终于有只厉鬼,将鬼爪往许若雪身上狠狠抓去。 白光炸起! 辟邪符触发。那厉鬼一声凄厉惨叫,瞬间魂飞魄散。 黑暗中乍然爆起的阳气,就如一枚小太阳般刺目。立时,阴鬼、阴神纷纷向许若雪杀去。 一股极浓烈的杀气笼罩住了许若雪。许若雪清叱一声,再不敢停留,立即抽身急退。 见她似遇到危险,白衣杜春水想都不想,一剑飞去,化出无数剑光,挡在她身前。 许若雪大惊,惊叫:“不要,退!” 杜春水剑光一凝,正想急退时,已来不及。 他刚刚剑洒过,绝对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现出一只漆黑如墨的鬼爪,狠狠向他咽喉扣来。 生死关头,杜春水用尽全力,脑袋微微后仰。 鬼爪差之毫厘,扫空。可虚空中,又一只鬼爪递出,直取他心口。 杜春水再避无可避。 堂堂白衣杜春水,只一个照面,便已,身陷死地! 正文 452 什么叫帅得惨绝人寰 关键时刻,许若雪一声清叱,一招梅花落。 血海剑上煞气极浓,阴鬼由实化虚后,寻常兵器对它无可奈何,可这种煞气一样能克制它。于是阴鬼一声鬼叫,受伤退后。 许若雪和杜春水回到阵中。 见此一幕,众雄尽皆胆寒:堂堂白衣杜春水,剑中三杰之一,若无许女侠,一个照面间便惨死,自己再强,还能强得过他? 一时,绝望、恐慌迅速蔓延! 对此,许若雪也无能为力。便是她手持血海剑,身上再有数张辟邪灵符,又能撑得了多久?她都如此,别人自是必死无疑。 怎么办? 我去啊,你个死道士,关键时刻你怎么还没现身?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再不过来,就等着为我收尸吧! 然后,许若雪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那个死道士,莫不成是设了一个陷阱,让本女侠自己往里面跳? 自己一旦惨死在恶鬼之手,那正室之位岂不空悬?那死道士自然可以另娶他人。什么朱小娘子,什么王小娘子,他想娶哪个便娶哪个,世人谁有话说? 哼,真若这样,本女侠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他! 黑暗,已逼至极近! 而最前面的黑暗中,缓缓地走出两个比黑暗还要更黑的鬼影,冷冷地盯着众人。 众人终于崩溃:鬼,是鬼,是真正的鬼! 鬼,所有人都听过,可没几人真正见过。而此刻,这两只鬼便那么分明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被它盯着,这些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便恐惧至浑身发抖,害怕至竟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勇气。 好些人在声嘶力竭地尖叫,可没人笑他们。那些没叫的是不是因为镇定,而是已经怕的叫不出声! 杜飞雄嘴里牙齿得得直响:“我去,鬼不是看不见吗?这,这能看得见的鬼,这,这……” 独眼鲨声音干涩:“这叫阴神,是阳世间最厉害的鬼!哎,老子纵横几十年,没想到,最后却死在恶鬼手中!” 两只阴神裂嘴一笑,然后向前踏出一步,消失不见。 那团黑暗,似乎更能让厉鬼现形。而离了黑暗,阴神便再消失不见。 可看不见的恐惧,才最恐惧! 立时,站在前面的汉子彻底崩溃了。他们大哭着,一边拼命地往后退,一边死命地向前方挥舞着手中的刀剑。 许若雪长叹一声,一个人,挡在了阴神前进的路上。她闭上眼,正要使出梅花落时,身上却蓦地一紧。 许若雪大惊,睁开眼一看,却是衡山派的一位女侠,已彻底地吓破了胆,竟一把抱住了许若雪,抱住了这场中唯一可以稍能抵挡的人。 李掌门大惊:“秋娘,退下。” 秋娘只是大哭,却浑身僵硬的如铁链一般,将许若雪锁得动不了分毫。 许若雪苦笑,便是能动又如何?她武功纵是盖世,能抵得住阴神? 哎,死道士,你怎地还不来?你真的,是要我死吗? 正当所有人心中绝望,只闭目等死时,异变突生! 黑暗中,那极致浓郁、极致寂静的黑暗中,忽地,响起了箫声! 箫声? 是箫声! 箫声,越来越清晰。 然后,极致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团光。 一团虽微弱,但洁白,且浩大,且威严的白光! 这白光,似笼成了一个人形,在黑暗中前行。 白光面前,所有极致的黑暗,纷纷退避,避向两旁!任那人形的白光,潇洒前行。 白光,再近。 所有人忽地大叫,声嘶力竭地尖叫,撕心裂肺地尖叫。 因为白光中,赫然有一个人。 一个道士。 一个年轻的道士。 一个年轻的、极好看的道士。 “好,好帅啊!”许若雪的耳边,响起了痴痴的一声呢喃。 是好帅! 许若雪确定了,这死道士这么迟才出现,就是为了,耍帅! 瞧瞧他的鬓角,看看他的衣角,这死道士定是极精心地装扮过。我去,他竟然还化了妆,化了淡妆! 啊,啊,啊,这死道士,许若雪愤怒的直欲向天狂吼三百声。 可,她不得不承认,在最最危急的关头、在最最绝望的时刻,笼着白光,吹着竹箫,移步处,黑暗竟皆辟易的小道士,帅得惊天动地,帅得惨绝人寰,帅得天怒人怨,帅得丧尽天良,帅得丧心病狂,帅得…… 帅得只是自己看着,便觉得全身发热,身子发软,便似正被这死道士欺凌。帅得那缠在自己身上的秋娘,本硬如铁的身子竟变的柔如绵,还在微微轻颤! 死啦死啦死啦,这该千刀万剐的死道士,没事耍什么帅?还耍得那么帅! 这帅得死人的死道人无比潇洒地从黑暗中迈出,将紫竹箫别入腰间,他轻轻地说:“我张天一,来了。” 然后他淡淡地说:“诸鬼,便灭了吧!” 言罢,他轻轻地一旋身,于是无数的符篆,如雨点般从他腰间飞起。十几团火光便炸起,十几道鬼影便在这火光中,凄叫,挣扎、崩溃。 我去,该死的,怎么能这么帅啊,许若雪在心里*了一声。 这声*,在她耳边响起。 是秋娘! 她,她不止发出了,再拼命压抑也压不住,那低低的,却柔腻至极、缠绵至极、**至极的*。她缠在自己身上的身子,也蓦地猛然紧绷。一紧之后,再剧烈地颤了几颤,然后缓缓地,从自己身上滑落! 许若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看去,看到自己脚下正瘫着一位美人。这美人的脸是潮红,这美人的眼是空洞的。她貌似在看自己,却分明却看自己。 最最紧要的事,这美人的,嗯,那处,有一处湿痕,在迅速扩大! 这,这,她一定是吓得尿了。她必定是吓得尿了。她绝对绝对是吓得尿了。 许若雪告诉自己,绝不能怀疑这一点。 啊,啊,这该千刀万剐的死道士,没事他耍什么帅,还耍的这么帅! 我去啊,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使出云淡风轻,还要使出一百遍啊一百遍。 毫不知大祸临头的小道士,继续耍帅中! 他一拱手:“各位请稍安勿躁。” 然后,他反手拔出铜钱剑,轻轻淡淡地再迈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他顶着一身的白光,手中不时地还飞去火光,轻松自在的,便似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游春。 于是还躺在地上的秋娘,那双眼,越来越亮,越来越热。 深入黑暗后,一直仙风道骨的小道士忽然贱贱地一笑:“啧啧,这出场,够震撼,够潇洒了吧!” 然后他的脸忽然就垮了下来:“只是这些天画的灵符就这几下,几乎全用光了,这就是耍帅的代价啊。可还有两只最厉害的阴神嘞。” “哎,只能有劳清妍了。” 小道士凝神呼唤,鬼珠中轻烟一闪,柳清妍和柔儿飘了出来。 一出来,柔儿便嘟起了小嘴:“道士哥哥好坏,这个时候才将奴奴放出来。” 小道士宠溺地在她的唇上一点:“道士哥哥怎么舍得,让乖乖柔儿以身犯险。” 柳清妍冷声说道:“舍不得她,倒舍得我啊。死张天一,这些时日倒是使唤我,使唤的挺勤啊!” 小道士连连拱手:“清妍,这不是为民除害嘛。” “事了之后,我定好好向清妍道谢。现在,且先灭了那两个阴神。” 柳清妍冷哼一声。 这两个阴神虽算阴神,可在小道士看来,却比阴鬼强不了多少。他对上其中一个。先一张灵符飞去,击散了鬼矛,再三清铃一响,将他定在当场,随后一个箭步,拔剑刺去,刷刷刷连刺三剑。等那阴神鬼叫着挣扎后退时,他又是两张灵符飞去。然后手中铜钱剑掉落,拨出拷鬼棒,化出法鞭,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猛打。那阴神几无还手之力,便被他一连串的攻击,给打得魂飞魄散。 厉害啊,道爷我真是。小道士捡起铜钱剑,得意洋洋地看向柳清妍。却见柳清妍早已好整以暇地站在那,看他看来,得意洋洋地一笑,身后鬼索窜出,将围着柔儿的阴鬼,撕成了漫天黑烟。 好吧,小道士不得不承认,在这邪阵中,清妍更是暴力十分。 哼,这般暴力,怪不得被男人连续抛弃两次,小道士恨恨地想。 柔儿不依了,跑过去摇晃着柳清妍的手:“姐姐好坏坏,柔儿一个都没打到嘞。” 柳清妍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嗔道:“女孩子家家的,玩这个做什么?” 小道士笑道:“好了,现在该对付正主了。” 他持剑缓行,走了一段,便听前方传来一声大喝:“你是谁?为何要坏我等的大事?” 小道士正色说道:“贫道,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他迈出了黑暗,眼前一亮。不远处,正团团围坐着十几个道士。 这些道士各依方位而坐,附近摆满了各色法器。法器正中是一大鼎,源源不断的阴气,正从这鼎中滚滚涌出。 小道士叹道:“法阵是绝好的法阵,法器是绝好的法器,便连道士都是大好的道士。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那又如何?”当先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喝道:“贫道道是谁,坏了我等的好事。原来是你! “你便是张天一,好一个张天一!” “只是天一道长,你以为,自己已赢了吗?” 正文 453 反噬其主的阴魂 小道士怒了:“你还在执迷不悟,你还想要做什么?” 他痛心疾首:“下山以来,贫道也算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可从没有一处道观,能像天云观一样,设居养院,设慈幼局,设救济钱。从没有哪些道士,能像天云观的道士一样,甘于清贫,一心慈悲,一力从善。更从没有哪一处的百姓,像江州的百姓一样,将道士视为神仙,敬为天人!” “你们的所作所为,曾让贫道极是敬佩。那时行走在江州的街上,感受着江州百姓对贫道的尊敬和信赖,贫道为自己是一个道士,而深深感到骄傲,感到自豪。而这份骄傲和自豪,是因为你们,天云观的道士。” “可结果,贫道心目中的好道士,却暗地里做下了那等恶行!” “邪月出,鬼杀人!你们用这邪阵,驱使恶鬼,杀了多少人?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的道心,你们敢不敢告诉贫道,你们,究竟杀了多少人?” “先是,白龙寺的四十五僧人、十八信徒身死。这其中,做恶的人有几个?” “再是,衡山派的十五高手并江南大侠惨死。这其中,可有做恶的人?” “现在,江华岛集结了七百豪杰。他们是来替天除道,要剿灭惹得江南天怒人怨的狂龙帮。而你们,要用邪阵,驱恶鬼,杀尽这些大好男儿!”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知道吗?” 听着小道士这愤怒的指控,十四道士竟皆低头,有四五道士捂脸痛哭。 只有白发苍苍的顾云道长犹自抬着头,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自不会杀了他们。不过是借鬼神之手,让他们自行崩溃。” 小道士冷笑道:“然后便让狂龙帮的人趁乱杀出,将他们斩尽杀绝。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说这七百大好男儿,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呵呵,这般欺人,你们骗得了谁?骗得了这天?骗得了这地?骗得了自己的心?还是,骗得了江州的明白人?” 顾云道长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后才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我等愿不愿做,而是不得不做!” 小道士喝道:“因为那空玄子,是不?因为那该死的帮会,是不?因为他狂龙帮和你天云观,原本源出一体,是不?” 他这话一说,顾云道长骇然失色,他惊慌地叫道:“你,你怎地,怎地对我们隐龙的事,知道的这般清楚?” 小道士长叹道:“原来你们这帮会,叫隐龙!” “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 “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我们只是在静待时机,然后,龙啸九天!到时,整个天下,不止是大宋,包括金国,包括西域,都将因我们,而彻底改变!” “我们,是一群现在默默无闻,但将来,必定改变天下,创造历史的英雄!” “这话,我已听了数次。” “你们称自己为隐龙,可贫道却觉得,你们这条隐龙,正化身为一头恶龙,一头能吞噬整个天下的恶龙!” 一时震惊之下,顾云道长将“隐龙”二字脱口而出。说完后,便见自己的徒弟齐齐骇然地看向自己,心中立时大悔。 他本不敢再提此事,可听得小道士说得如此不堪,他终忍不住,怒道:“这便如修道,大道在那,可通向大道的路却有三千。只要我们的志向是好的,中间便是有些手段不对,那又能怎样?” “这世间,做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历朝改朝换代,死得人少吗?一死便是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而我们要做的事,比改朝换代更要宏大,死上几百人、几千人算得了什么?” 小道士冷笑道:“大道是有三千,可自古以来,能真正通晓大道的有几人?你们的志向再好,便必定能实现吗?若是无法实现,因此而死的人,冤不冤!” “且,贫道从不相信,一个手段狠毒的人,最后能成为一个好人。同样,一个行事不择手段的帮会,最后能造福天下。” 顾云道长沉声说道:“就如打仗,一个将军若是过于爱惜自己士兵,不肯牺牲一人,那到最后,他必定会失去整支军队,甚至危及整个国家。所以有时,心狠便是最好的仁慈!” “张天一,你纵是再聪明,再厉害,可你眼光终究太浅,只有妇人之仁。你这样的人,天生便做不成大事,更无法理解,我们这些默默无闻,为强我大宋而甘愿牺牲一切的人。” “你,不过一条草蛇而已,怎能理解得了一条巨龙!” 小道士叹道:“是,你说的不错,贫道的确理解不了你们的志向。但贫道坚信,狂龙帮为非作歹,其罪罄竹难书。七百豪杰仗剑屠龙,自是对的。而你们助纣为虐,就是错的。” “你们错了,贫道便要阻止。如此而已!” 顾云道长点头:“说得极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再说下去,徒费口舌。” “既然如此,你我手底下见真章!” “好!比拼道法,我张天一怕得了谁?有什么,你使出来便是。” 顾云道长冷冷地盯着他,从道衣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鬼牌。 这鬼牌通体漆黑,竟是用墨玉所制! 他旁边的弟子一见大惊,有几人便叫道:“师父,不可!” 更有一人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去抢顾云真人手中的鬼牌。顾云真人却一把推开他,使力一锤自己心口。一口鲜血如箭般射出,正喷在鬼牌之上,竟不滴落,凝滞不动。 鬼牌中,忽地钻出一股黑烟,在空中化成一个狰狞的鬼影。 顾云真人手一指,喝道:“去,杀了他!” 那鬼影却不动,冷冷地盯着他。 顾云真人大惊,正要将鬼牌贴在额前,念咒驱使,那鬼影却一闪。 只一闪,便已钻进了顾云真人体内。 顾云真人大骇,失声叫道:“救我!救我!” 这一切发生太快,好在小道士反应也快,六张桃木符飞出,组成一个**阵。然后他手往腰间一抹,一张驱鬼灵符倏忽即至。 可因为鬼影已钻入顾云真人体内,驱鬼灵符竟起不了丝毫作用。肉眼可见地,顾云真人的身子在急剧地,变白、变干。 就在小道士的眼前,顾云真人竟被生生地,一点点地吸成了人干!一身的精气神,尽被吸走。一个大活人,不过片刻间,便化成了一截枯木,一截凝滞着浓重恐惧的,黝黑枯木! 顾云真人的弟子自然大哭。有弟子一时冲动,欲往顾云真人的身上扑去,被别的弟子死死抱住。 看着顾云真人的身子渐渐干枯,小道士心里苦得跟黄莲似的。之前他只顾耍帅,将符篆用了十之七八。却不曾料到,这最大的敌人竟会在最后出现。现在他能做的,只是在**阵外,再布了一个破邪阵。 将鬼珠放在地上,小道士说道:“清妍,小心了。柔儿,你躲远些。若事有不对,你俩不要管我,往鬼珠里钻。” 柳清妍正色点头。 当顾云真人彻底被吸干后,那鬼影从他身子里缓缓钻出。一身腥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小道士。 被这双眼盯着,便是小道士也觉得浑身发麻,手脚冰冷。 看得清楚了,小道士才发现,这鬼影其实只是一缕阴魂。可这阴魂,却比他曾见过的阴魂,强大何止十倍百倍? 很讨厌自己心中的恐惧,小道士剑指阴魂,吼道:“来啊!” 阴魂腥红的眼一凝,便一动。 这一动,自然撞在了**阵上。 白光大起,阴魂的鬼身,无可避免地被阻了一阻。 就这一阻,早有准备的小道士,已将手中所有的驱鬼灵符、破邪灵符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厉啸声响,四条鬼索刺入阴魂体内。 阴魂立时受伤。 可仅此而已,这阴魂一声鬼叫,竟生生撞破了**阵,再撞破了破邪阵,浮在空中。 这般倾力一击,都不能灭此妖邪,小道士的心立时怦怦急跳,跳得胸口生疼。 阴魂受伤之后,更是盛怒。一声鬼叫,它闪电般扑来。 快,太快,实在是快极!小道士只觉得眼前一花,阴魂已往他体内钻去。 关键时刻,小道士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 他没有攻击,没有闪躲,他直接手按八卦镜,大喝一声“临”。 光罩升起,炸开,阴魂立时全身剧颤。 相距的实在太近了,手中的铜钱剑无法刺出,小道士直接一咬舌尖,一口鲜血喷出。 他是至阳之体,舌尖血又是人身上阳气最足的地方,这一口血出,正中阴魂额头。阴魂痛叫,身子再一阵乱颤。 柳清妍一个瞬闪,闪到阴魂身后,鬼爪探出,深入阴魂体内,疯狂一搅。 阴魂痛叫,鬼身却化为黑烟,逃脱开来,然后再在空中凝成,却向柔儿扑去。 小道士大惊,叫道:“柔儿。” 已历练过生死,柔儿没有像上次一样,吓得完全不知所措。这柔柔弱弱的女孩,看着扑来的阴魂,微微一笑。 这一笑,极可爱,极纯真。 阴魂一见,鬼身却猛地在空中一滞。 摄心术,一笑**! 干得好啊,柔儿,小道士来不及惊喜,他将手中的铜钱剑掷去,穿阴魂而过,然后他叫道:“鬼珠” 阴魂只被迷了几个呼吸,一声凄厉鬼叫,再向柔儿扑去。 柔儿速度虽快,但阴魂速度却远快于她,眼看着阴魂便要扑上柔儿,空中一声铃响。 三清铃! 阴魂身子一滞,柔儿立即钻入鬼珠中。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可立即,他浑身如坠冰窟。他看到阴魂竟毫不犹豫,一头,竟也钻进鬼珠中。 柳清妍见了,一声惊叫,也钻进鬼珠中。 看着地上的鬼珠,小道士脑子一晕,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是人,他有肉身,他绝没办法,进这鬼珠! 他只能在鬼珠外,看着! 正文 454 七剑屠龙,血海飘香 怎么办,怎么办,冷静,必得冷静! 那阴魂速度快极,柳清妍不是它的对手。自己一定得想办法,不然,她俩必死无疑! 仓皇四顾中,小道士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大叫:“鬼牌,砸鬼牌!” 鬼牌,是鬼魂藏魂之所。鬼牌若裂,鬼魂不死也重伤! 天云观的道士这才如梦初醒,立即拿起石头去砸鬼牌。可这鬼牌是墨玉所制,质地坚硬,砸了数下,竟砸不烂! 小道士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伸手去搬,却搬不动。好在几名道士急急跑来,一起抬起这块大石,高高举起。有道士急急取了鬼牌丢在大石下。小道士大吼一声“砸”,大石落下。 小道士急急推开大石一看,鬼牌已粉碎。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跑到鬼珠那,凝神呼唤:“清妍,清妍!” 可柳清妍没有回应。 小道士刚放下去一些的心,立时又提到了嗓子口上,他大叫:“清妍,清妍!” 可,依旧没有回应。 再等了一小会,小道士终等不急。他一咬牙,捡起一块石头,就要往鬼珠那砸去。 管它什么养鬼至宝,一切的一切,都比不得我的宝贝柔儿重要。 眼看着,这天地至宝就要毁在石头之下,小道士耳边忽响起一声惊呼:“啊!” 是柔儿。 小道士手一偏,那块石头砸在鬼珠旁边,溅起了一片尘土。 柔儿飘到小道士面前,怒道:“坏道士哥哥,你砸奴奴的家干嘛?” 小道士笑了:“我不砸了它,怎能救出我的宝贝柔儿。” 说着,他一把将柔儿搂在怀中:“谢天谢地,你没事,你没事。” 柔儿明白过来,一阵感动,她哽咽道:“刚刚吓死奴奴了。奴奴才进了鬼珠,那阴魂也跟着了进去。好在奴奴对鬼珠里面熟悉的很,才躲了几下。” “可那阴魂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眼看奴奴便逃不了了。关键时刻姐姐进来了。可姐姐也不是那阴魂对手,她的鬼索再是厉害,打不着阴魂,也没办法。她只能勉强护着我,苦苦支撑。” “眼看清妍姐姐就要抵挡不住了,那阴魂忽然莫名其妙地身子一震,凝在空中不动。清妍姐姐哪敢错过这等良机,连使两次鬼索,终于将那阴魂杀死。” 柔儿说得简单,可小道士自然清楚其中的凶险。他正安慰着柔儿,忽然想到不对:“不对啊,也就是说,清妍早就杀死那阴魂了。那为什么我叫她,她不应,你也不从鬼珠里出来,害得我那么担心。” 柔儿嘟起了小嘴:“是姐姐使得坏。她说你多管闲事,害得我差点身死,就要给你一个教训,让你在外面多着急一会。” 她握了握小拳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在奴奴没有听她的话,出来的还算及时。不然,哼哼,奴奴的家就要被砸了,以后住哪去?” “原来姐姐有时也是很坏的,她的话,奴奴再也不敢全信了。” 小道士苦笑,原来如此啊! 他问:“那清妍嘞,怎么不见她出来?” 小道士这一问,柔儿的脸上便满是担忧:“姐姐说,她连续使出两次瞬闪,两次鬼索,实在是伤了元气。她叫我告诉你,这段时间若没有急事,不得再打扰她,她需得好好调养一下。” 小道士听了,心中顿感歉疚。 叫柔儿进了鬼珠,小道士对抚尸大哭的一众道士说道:“顾云道长即已西去,此事便到此了结。各位,请回天云观吧。狂龙帮的事,切勿再参与进去。” 一众道士点头,收拾好法器,抬着顾云道长的尸首,痛哭离去。 小道士看向岛中心,那儿厮杀正烈,便是站在此地,也能感觉得到,那儿冲天的杀气,和刺鼻的鲜血。 也不知许若雪怎样了? 江华岛上,满地尸首。 看着小道士极其潇洒地离去,恨得牙痒痒的许若雪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凝神思索了一下,她嘴角勾起了一丝狡黠的笑。 她说道:“各位,我有一个好主意。” “盟主但说无妨。” “如果我所料不差,狂龙帮打得如意算盘必是,先暗施邪法,驱使厉鬼,让我等心中恐慌之下,自乱阵脚。他狂龙帮再趁机掩杀,将我等一网打尽。” “这片见鬼的黑暗隔绝了内外,也就是说,他们看不到我们这边的情形。我等不如将计就计,装出一副死伤惨重的模样,等他们杀过来时,再攻他个措手不及。这样,必能轻轻松松地将他们彻底击溃!” 杜春水鼓掌大喝道:“好,此计绝妙。” 黑暗外。 狂龙帮所有帮众,严阵以待,看着那寂静无声的岛中央。 谢一飞叫来方堂主,压低声音说道:“老三,天云观那边怎样?” 方堂主答道:“依约定的暗号来看,一切如常。这帮牛鼻子也着实可恨,都不许我等派个人,与他们相互联络。” 谢一飞冷笑道:“他们是人人敬仰的仙长,岂可能跟我们混在一块。哼,若不是老子这次撕破了脸,他天云观都想置身事外。” 方堂主说道:“邪月现,绝杀出。目前来看,这次的情形与白龙寺那次,一般无二。” 谢一飞点头:“这就好。这一次我狂龙帮倾巢而出,不成功,便成仁。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唯有这一次,是博上一切!” 等了好久。 黑暗,渐渐散去。而江华岛岛中央,那凄厉的厮杀声,也隐约可闻。 方堂主皱眉:“好像不对,这一次,怎么没有邪月出现?” 谢一飞说道:“可能是这次这阵笼罩的范围太大。” 看方堂主脸上犹豫,谢一飞拍了拍他的肩,叹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天云观的那帮人,不可能再出第二次手。老三,是生是死,只能一博。” 方堂主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谢一飞手持钢刀,从一众帮众面前走过。看着眼前一张张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脸,一时,他心中感慨万千! 江湖厮杀三十年,到得今日,他该悔,还是不该悔? 压下心中忽然泛起的软弱,谢一飞手猛地一挥,一马当先,向岛中央杀去。 他身后,是四百杀气腾腾的帮众! 这般全速疾冲,不过几十个呼吸间,谢一飞便杀了过去。 这一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他看到岛上遍地是尸体,能站着的一群人手持刀剑,看着神兵天降的狂龙帮众,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刻,谢一飞仰天狂笑。 他几个纵身,人还在空中,便大叫道:“哈哈,不是要屠龙吗?老子,谢狂龙来也。” 他话音刚落,方堂主忽地嘶声叫道:“不对,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只这么一点血腥味。速退,有埋伏!退。” 谢一飞心中剧震。 他低头,正看到,自己的身下,一个脸含春风,眼含春水的家伙,睁开眼,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着自己,呵呵一笑! 谢一飞惊得魂飞魄散! 厮杀声,震天响起! 大败,惨败,溃败! 本以为自己是猎人,敌人是猎物。可结果,自己才是掉进猎人陷阱中,垂死挣扎的猎物!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狂龙帮的帮众在一个照面间,便兵败如山倒。 避过了砍来的几把刀剑,谢一笑茫然地看着平日里个个嚣张,此时却四散奔窜,被敌人轻松砍倒在地的帮众,他的眼中,闪过深沉的痛苦,和深沉的悔限。 这,便是自己的江湖梦啊! 江湖厮杀三十年,到最后,不过是,一无所有! 既然一无所有,那还犹豫什么,战便战,死便死吧。 谢一笑发起了一声声嘶力竭的狂啸,他几个纵跃,冲向那女子。他大吼一声“许若雪”,一刀劈下。 “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许若雪一剑飞去。 她的人,不曾出声。可她的剑,却飞起了一声长鸣! 刀剑相交! 一声巨响,谢一笑稳如泰山。许若雪却脚尖点地,连退三步,然后再一剑飞去。 刀剑再相交! 再一声巨响,谢一笑依旧不动如山,许若雪依旧身子急退,再飞身一剑。 一时,“叮叮叮”共七声。 七剑后,许若雪嫣然一笑,她拢了拢鬓边的长发,收剑归鞘。 而谢一笑死死地看着她,勉强开口,嘶哑说道:“好剑法,好内力,好手段!惹上你,我狂龙帮命中当绝!” “我,好悔!” 说完,谢一笑再憋不住,嘴中鲜血狂喷而出。 鲜血中,还夹杂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物。 连挡七剑,他表面如常,实则已是,五脏尽碎! 杜春水叹道:“一剑劈出,无法闪避,只能硬挡。不挡必死,挡也必死。” “七剑屠龙,如此剑法,我,不如!” “问天下奇女子,唯见,血海飘香!” 他持剑走到死不瞑目的谢狂龙面前,叹道:“可惜了,你也算是一代枭雄!” 然后,他挥剑! 鲜血喷出三尺高,杜春水持谢一笑的头颅在手,大喝道:“龙头已断,尔等还不投降。” “龙头已断,尔等还不投降。” 争战,立歇! 群雄无不欢呼雀跃,江华岛上,满是“屠龙”“屠龙”的狂呼声。 独眼鲨问:“请问盟主,狂龙帮的剩余帮众该如何处置?” 许若雪答道:“头目尽杀。普通帮众,有大恶者杀。有中恶者,废去武功。有小恶者,哎,放了吧!” “死的人,已经很多,够多了!” 站在遍地尸首的中间,许若雪叹道:“从前一心只想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剑斩天下奸邪。” “可现在却只想,抱着我的皮儿,依偎在夫君怀中,吹上几缕清风!” “江湖人,江湖梦。这梦入了后,却只盼梦醒!” 正文 455 小女子无以为报 盘踞江南,不可一世的狂龙帮,全灭! 这消息,以飞一般的速度,震惊了天下武林! 自大宋武林与金国武林的那场血战后,江湖道上最大的一场火拼,就此诞生! 死者四百余人,伤者三百多人! 而在此之前,江湖道上最大的一场血战,则是青城剑派决战祝家庄一战。 死者三百余人,伤者六百余人! 而这两战,皆因同一人而起。 血海飘香许若雪! 一人,挑起江湖道上数十年来最大的两次血拼,惹出了两场滔天血海。且,最后都能以极轻微的代价,将对方彻底杀尽灭绝!血海飘香许若雪的名头,立是在江湖上如日中天。其声名之盛,一时哪有人敢与之比肩。 每一个江湖人,都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号;每一个江湖人,都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 这个,剑术通神、内力精湛、艳惊天下、杀气冠绝天下的,绝世女侠! 紫云山庄,最好的上房内。 名满江湖的绝世女侠,血海飘香许若雪,此时,却趴在床上。 她唇角,勾着一丝妩媚的笑。她眼里,荡着一汪风情的光。她嘴里,叼着一颗红艳艳的李子。如蛇般在床上扭动着,缓缓地爬向,床头的那个男人。 她扭啊扭,爬啊爬的,从床尾,到了床头,再缠上了,小道士的身。 这个“美女蛇”,仰起头,微吐香舌,将口中红艳艳的李子,送入了小道士的唇间。 小道士接过,随便嚼了几口咽下,便迫不及待地噙住了那双红唇。 一番热吻。 小道士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的夫人,怎么变得像跟小白一般模板。” 许若雪媚笑道:“夫君若希望若雪当一只波斯猫,那若雪便是夫君的小猫猫。” 说着,她“喵呜”地叫了一声,叫得还极像。 小道士听了,哪还忍得住,手就往她的衣内伸去。 许若雪腻声说道:“若雪不只可以变成蛇,变成猫,若雪还可以变成狗。夫君,要不要若雪变只小狗狗,来咬夫君?” 小道士立即呼吸急促:“好,若雪便来咬夫君,若雪咬死夫君得了。” 许若雪便在小道士耳边“汪”了一声,然后伸出舌头,在小道士的脖子上,轻轻地舔了一口。 小道士身子一颤,一时幸福得魂飞天外。他在心里狂呼:“要死了,要死了,我的夫人怎能变得这般媚?” “呵呵,昨晚耍帅一场,效果那可真是杠杠滴。瞧瞧,将夫人给迷成了什么模样?一只母老虎生生地给化成了一只小猫猫。” “这,真是男人的至高荣誉啊!” 小道士得意地想着。 一点香舌,越舔越上,一双柔唇,含住了小道士的耳垂,温柔地吸了一口后,再用力,一咬! 啊!小道士惨叫出声。 “轻点,轻点,太用力了,若雪,别用牙齿啊。”小道士痛叫道。 许若雪冷笑道:“不用牙齿,怎么能咬死夫君。” 听出她话里的不怀好意,小道士惊叫一声,便想从床上滚下。 却迟了。 他只觉身上有几处一麻,整个人便如泥般瘫在床上,再动不得分毫。 小道士讪笑道:“夫人啊,你想做什么?” 许若雪趴在他身上,浅笑道:“若雪要变成小狗狗,咬死夫君啊!” “你说,我要是一口一口地把你吃到肚中,你我夫妻,是不是就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小道士心惊胆战,他苦笑道:“夫人啊,为夫好像没得罪你吧。” 许若雪媚笑道:“我夫君怎么可能会得罪若雪,没有,哪能嘞。” “若雪只是觉得,夫君昨晚的出场,实在是太帅了。帅的若雪,想吃了夫君。” 这话一说,小道士的心便放回了肚中。夫人原来是在吓我啊,不乖啊,玩这游戏。 小道士得意地笑道:“那是!夫人,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十几天,每日里我除了画符之外,就在琢磨一件事,怎么来一个,帅得无可更帅的出场。” “夫人,我跟你说,昨晚我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个字,事先那都是酝酿了无数次,再排练了无数次。连那根木头看了都说帅帅帅,连说了七个帅!” “夫人,怎么样?昨晚我有帅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天怒人怨吧?” 许若雪腻声说道:“夫君自然是极帅的,帅极的。只是夫君,你为何要这般处心积虑地,闹出一个这么风骚的出场?” 啊!小道士立时心一紧,我去,大事好像不妙啊。 眼珠子一转,小道士笑道:“夫人啊,你夫君一直都这么帅,好不?你夫君根本不需要处心积虑,你夫君的帅是自然而然,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 “啧啧,”许若雪赞道:“夫君的脸皮还真是厚啊。若雪来咬一咬,看能不能咬得破。” 啊,啊,小道士立时惨叫:“破了,破了,真破了。” 许若雪冷冷说道:“死道士,你不敢说,我就帮你说出来。” “你昨晚那么做,不过是担心这些时日里,我会移情别恋,恋上杜兄。所以你才用那般风骚的出场,想压住杜兄。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你最帅。我说的对也不对?” 对,实在是太对了。可再对,小道士也不敢认啊!他讪笑道:“哪儿嘞,我对夫人,那是能放一百个心的。” 许若雪冷笑道:“你放心,你放心个鬼。” “我还不了解你,你性子恬淡,向来都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形象。你昨晚这般反常,心里没鬼才怪。” 说着,许若雪眼便红了:“你个死道士,这些天来我刻意和杜兄保持距离,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被他碰过,就连自己的真容都不曾被他见过,我对你这般死心塌地,你嘞,你竟敢怀疑我。” “你怀疑我就算了,最可恨的是,这些天你又在做什么?夜夜和你的柔儿妹妹卿卿我我,郎情妾意,抵死缠绵,快活至极。你自己这样,你还要怀疑我?” 气极了,许若雪再忍不住,俯下身在小道士的胸口处,狠狠咬了一口:“你个死道士,你不是要我咬死你吗,我就咬死你,我一口一口地咬死你。” 听许若雪这么一说,见这女侠气得眼泪都滚了出来,小道士心中大悔,只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是太不应该,实在是禽兽不如。 他讪讪地解释道:“夫人,是为夫错了,夫人莫要生气。为夫是清楚那杜春水的狼子野心,这才一时糊涂,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夫人这次饶过为夫,为夫再也不敢了。” 许若雪怒道:“你还敢说。” 看来求饶不行啊!小道士立即改变了策略,他极尽温柔、极尽深情地说道:“夫人,其实你只要想想,便能明白,此事委实是为夫太爱夫人所致。因为太爱了,所以才万万不舍得夫人离去,便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也绝对绝对不许。纵是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也必得千方百计地,将这丁点的可能扼杀在萌芽之中。这所有的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太爱夫人,太在乎夫人?” “夫人,昨晚上,为夫的每一点帅气,代表的都是对夫人的一点爱心。为夫帅的惊天动地,那就说明,为夫爱的惊天动地。” “还请夫人,明白为夫的这片痴心!” 听完这番话,许若雪抬起泪眼,呆呆地看着小道士。忽然她噗嗤一笑:“你个死道士,这张嘴啊是越来越会哄女人了。明天你是在花言巧语,可我就是那么开心。哎,今生今世,我是彻底栽在你手上,万劫不复了!” 在小道士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许若雪手指连点,解开了小道士身上的穴道。 小道士趁热打铁,伸手便要搂住许若雪。许若雪却身子一晃,轻飘飘地飞到门口。 她回首,嫣然一笑:“夫君,若雪要去议事了,可能要晚一点。夫君可要等着若雪哦!若雪,若雪到时好好伺候下夫君。” 看着美人飘然离去,小道士色心大动:这要怎么伺候,还用说吗? 想想昨晚许若雪号令群雄的风采,小道士对今晚便无比地期待起来。 这一期待,便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非常的慢,特别的慢。 好不容易等到黄昏,敲门声响起。 小道士立时跳下床,以最潇洒的姿势开了门,然后眼睛深情地往门外一看。 看到的,却不是许若雪。 是一位女侠,还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侠。 这女侠看着小道士那潇洒的姿势,眼睛立时一亮。看到小道士深情的目光,脸上立时一红。 她一拱手,说道:“衡山派弟子李秋娘,前来谢过天一道长的救命之恩!” 见两人挨得实在太近,小道士便退后了两步,他一拱手,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他退了两步,李秋娘便自然而然地进了两步,进了房间。 啊,好像,我没邀请你进来吧。小道士心里说道。 李秋娘抿嘴一笑:“对天一道长来说,这只是随手而为的事。可对秋娘来说,小女子风华正茂,都,都未曾许配人家,自然是不想就这么样去。” 她看了小道士一眼,娇羞地低下了头,娇羞地说道:“这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 我去啊,这话好像很耳熟啊。是了,听柳先生说书,他说过几次: 这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正文 457 中了合欢散该怎么办 有美人要以身相许,我是从嘞,还是从嘞,这要怎么从嘞? 小道士心中正窃喜,却听李秋娘说道:“小女子无以为报,愿重重相谢!” 我去啊,不是以身相许啊! 小道士正有些失望,却见李秋娘自然而然地掩上了房门。 小道士吓了一跳,脑中猛地窜出八个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这个,好像不好吧! 可李秋娘似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款款走到桌边,坐下,大大方方地说:“天一道长,不请我喝杯茶吗?” 小道士暗叹:这江湖儿女,果真豪爽啊! 人家小女子都豪爽,他这个大男人自不敢羞涩,当下小道士倒茶敬上,说了句:“请!” 李秋娘嫣然一笑,抿了口茶,问:“天一道长仙风道骨,道术精深,却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先师正是天下第一捉鬼高人,天一派的创派祖师,天云真人。” 李秋娘大惊:“原来竟是天云真人。真人道术通神,名满天下,道长原来是他的高徒,难怪了。” 说着,她便伸手去拿茶杯:“贵派师徒二人,都慈悲为怀,救人无数,我以茶代酒,请敬一杯。” 话未说完,她却“哎哟”一声,手一抖。却是一不小心将手指伸入了杯中,给烫到了。 小道士吃了一惊:“你没事吧。” 李秋娘将微微发红的手指,伸入唇中,细细地吮了几下。她这个动作,看得小道士立时心中一乱。 李秋娘举起茶杯:“我敬道长。” 小道士自然端茶饮尽。 饮了茶后,李秋娘却也不走,东拉西扯地和小道士闲聊了起来。 这女子口才却是甚佳,还动不动就喜欢抿嘴一笑。 一时,“哇,原来小时道长随师父浪迹江湖,却是吃了这么多苦。可怜,要是那时我能认识道长便好了。” “呵呵,你师父可真有味道,懒成这样也是绝了。道长倒有孝心,伺候了他十几年。哎,可真苦了道长。” “原来你们道士练功是这样的啊,我以前只以为,道士每天只需静坐便行了,却不知也是这般辛苦。就跟我们习武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苦得很。” 于是小道士觉得,和这李秋娘说话,实在是件很有意思,好有意思的事。 并且,越来越意思。 看看,那双一张一合的红唇,那张微点红晕的俏脸,那对不时轻颤的丰盈,那…… 我去啊,我怎么越看越下? 还有,我的头,怎么越来越晕? 不对,真不对,我怎么觉得,这小娘子越看越漂亮? 太漂亮了,比柔儿妹妹要漂亮,比若雪娘子要漂亮,比,比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漂亮,漂亮的让人受不了了。 真受不了了,我,我好想搂着她,我好想亲着她,我好想…… 奇怪,好生奇怪,我怎么会这么想?当年若雪中了毕摩的阴气,动弹不得,任我鱼肉时,我也没这般冲动啊! 不行,不能这么想,我和她素眜平生,今天不过是第一次相见,我,我怎能对她,有这种想法。 她还未曾许配过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我,我这么想,便是对她的大不敬。 可一想到还是黄花闺女,小道士便不由自主地往房门看去。房门关的紧紧的。 于是小道士心更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是做点什么,也,也没人会发现。 但她是侠女啊,她若是反抗,我是打不过她的。 她,她应该不会反抗吧,我对她有救命之恩,她肯定不会反抗的。 不行,不能这么想,这一想,头晕得更厉害,心烧得更厉害,身子烫得更厉害,便连那处,也硬的更厉害! 啊,啊,受不了啦! 小道士的眼,已不知不觉中,通红。他红着双眼,看向李秋娘,看着那双一张一合的红唇。 他已完全迷糊,都听不清李秋娘在说什么,他只是像要渴死的人遇到了水,要饿死的人遇到了饭,不顾一切地,就是要扑上去,含住那双红唇。 近了,近了,就要吻住了,小道士脑中忽然一激灵,清醒了几分。 我去啊,我是怎么了,我中了邪?我怎么要对人家娘子,做这种事? 张天一啊张天一,你是道士,你的良心、你的道心嘞?双双被狗叼去了? 还有,你知道许若雪什么时候回? 在血海飘香的眼皮子底下偷腥,张天一,你想尝试几次云淡风轻? 一想到云淡风轻,小道士心中的*,虽然烧得还旺,可欲念,却已云淡风轻。 他猛地抽身后退,从茶壶里倒了几杯茶,咕噜噜灌下。 李秋娘奇怪地问:“天一道长,你怎么了?” 小道士闭上眼,不敢看她,他叫道:“你,你出去。” 李秋娘泫然若泣:“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惹得道长心烦了?” 小道士颤声说道:“不,不是的,是我的身子不太对。” 李秋娘啊地一声惊呼,急急走到小道士身边,手往他额头上摸去:“天一道长,你是不是病了?你的脸红得厉害,你的额头烫得厉害,这可如何是好?” 女人身上淡淡的体香扑了过来,女人手上柔腻的肌肤摸了过来,小道士从心里深处挤出了一丝*。 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小道士一咬舌头,剧痛立时让他清醒了几分。小道士身子后退,摔倒在地。他双手乱舞,不敢让李秋娘靠近。 他叫道:“你,你不要碰我。我好像很不对,我怕我会欺负你,你出去,出去啊!” 李秋娘啊地一声惊呼,身子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可她犹豫了下后,竟没跑。她期期艾艾地说:“天一道长,你,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若是真的,真的很想要我,我,我从了你便是。” “只是将清白之身托付以后,天一道长可得给我一个名分。这样可好?” 我,我从了你便是,这话一说,小道士哪还忍得住,他虎吼一声,睁开眼,便向李秋娘扑去。 李秋娘却闪开,犹豫着说道:“天一道长,你先得答应我。这没名没分的,若是有了万一,我,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小道士嘶声叫道:“可我已有了妻室。” 李秋娘身子猛地一震,她苦笑道:“天一道长果真已有了妻室。也是,像道长这样的人,只要女子不瞎,自是知道道长的好,道长怎么可能会没有妻子?是,是我痴心妄想了。” 小道士拼命地压抑着自己,颤声说道:“你,你走吧,我岂能强人所难。” 李秋娘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若是换了别人,我必是只能做妻。可若是道长,我,我甘愿为妾。” “我只请问道长,可愿纳我为妾?” 小道士红着眼,嘶声叫道:“好,我答应你。” 李秋娘点了点头,幽幽一叹,闭上了眼。 看她摆出一副任人鱼肉的姿式,小道士一声嘶吼,就要向她扑去。 可这个时候,关键时候,一个声音却说道:“不,我不答应。” 李秋娘蓦地睁大眼,她看到窗户一开,一个人轻巧地钻了进来。 李秋娘大惊,叫道:“盟主!” 许若雪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我不答应。” 见这情形落在他人眼中,李秋娘大羞,差得脸通红欲滴。 可她咬着牙,竟然没跑。她看着许若雪,解释道:“道长的身子不太对劲,好像,好像非要男女交合,才能保得周全。我,我这是在救道长。” 许若雪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他不对劲,我还知道,这个傻道士被人下了银药。” 李秋娘大惊:“啊,道长竟是被人下了银药,怪不得,怪不得如此不对。” 许若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真不知道,他被人下了药?” “你真要我说出,是谁给他下的药?” 李秋娘身子巨震,猛地低下了头。可她咬咬牙,竟又抬起了头。她看着许若雪,正色说道:“这是小女子跟道长之间的私事,盟主管天管地,怕也是管不着这种私事吧!” 许若雪微微一笑:“抱歉,很不巧,这事正归我管。” 她伸手一指小道士:“因为,他便是我许若雪的夫君,而我便是他的结发妻子。” “这天底下纳妾的事,能不通过正室的同意?我这正室不点头,他休想纳谁为妾。” 李秋娘大惊,惊得跳了起来。她手指着许若雪,颤声说道:“你,你,他,他,你俩是,夫妻?” “正是!”许若雪朗声说道:“他说纳你为妾,我不答应。” “所以娘子,你请回吧!” 这个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太惊人了,李秋娘一时无法接受。她呆呆地说道:“可,可天一道长中了银药,他必得男女交合,才能无恙。” 许若雪淡淡一笑:“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娘子,这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操心。” 李秋娘再呆呆地说道:“他,他要男女交合,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许若雪噗嗤一声笑了:“我都已为他生下了儿子,请问那种事,我还需要你这个黄女闺女教吗?” 正文 457 合欢散的解药 请问那种事,我还需要你这个黄女闺女教吗? 许若雪这一笑,这一说,李秋娘才如梦初醒,她立时脸红得直欲滴血。嘤咛一声,李秋娘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关上门,许若雪看着小道士,脸上似笑非笑。 小道士大喜:“夫人,夫人,快来救我,我要被烧死了,快,快。” 许若雪媚笑道:“好啊!就让为妻好好救你。” 然后白影一闪,一条白绫,瞬间将小道士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去啊,关键时刻,怎么能来这个? 小道士哭了:“夫人,救命啊!” “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许若雪冷冷说道:“我有两策救夫君。” “一策是,一剑割了夫君的脖子。夫君命都没了,这心里的火自然就灭了。” “一策是,将夫君绑到床上,绑上三天两夜,那药性自会退去,夫君自会安然无恙。” “夫君,你说,选哪个?” 被血海剑上的杀气一逼,小道士倒清醒了三分。他盯着许若雪那极致迷人的身子,嘶声叫道:“我选第三策。我请求夫人,以身解毒。” 许若雪冷哼一声:“要我牺牲自己,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需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死道士,我问你,昨天晚上你为何那么迟才到,害我吓得个半死。” 小道士哭了:“夫人,这个时候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脖子上的剑一紧,小道士急急坦白:“昨晚我本已出门,不料没走多远,一阵大风刮来,吹乱了我的发型,于是迫不得已,我又回去重做了一个。” 好,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啊,许若雪气得都笑了,她咬牙笑道:“怪不得夫君昨晚帅得惊天动地,果真是,很用心啊!” “我再问你,你真不知道这药是谁下的?” 小道士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这才想起这事,他惊道:“对啊,夫人,有人要对你夫君不利。夫人救我。” 见他满脸迷茫,许若雪这才相信,这混蛋是真不知道。于是她更怒。 拧紧了小道士的耳朵,许若雪沉声喝道:“你个死道士,给我听清楚了,那银药就是李秋娘下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得小道士连那处的硬挺,都给软了一半。他失声叫道:“不可能!她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对一个男子下银药?我去,她这是要以身饲虎吗?” 许若雪怒道:“她就是要将自己的清白交给你,然后要你娶她。” “呵呵,为了嫁给你,她可真是不惜一切,竟连对男人下药的事,都做了出来。竟还可以不要做妻,情愿为妾。她对你,可是情深意重的很啊!” “死道士,你的魅力可真是,大的没了边!” 小道士拼命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才是第一次见到她。” “可她昨晚上已经见过你!” “谁叫你昨晚上耍帅,帅的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帅得这女人缠在我身上,生生地自己到了*!” 许若雪狂怒,手在小道士腰间用力一拧,在小道士的惨叫声中,她怒气冲冲地说道:“让你耍帅,让你帅得让女人见了就*,让你帅得让女人不惜对你下银药。你个死道士,你是不是非得要给我找上十个八个妹妹。你说啊,是不是?” 小道士连声喊冤:“我去啊,我哪知道这岛上还有别的女人?夫人,我是帅给你看的,她是误伤。对,她只是误伤。” 许若雪怒道:“可就算这样我也生气!我夫君的帅只能给我看,我夫君就只能引诱我,别的女人,她不行!” “死道士,本女侠很生气,你也别想得意。哼,你就乖乖地躺在这,躺足三天两夜。” 说完,许若雪拿起白绫,塞住了小道士的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小道士目瞪口呆! 看着那摇晃着的门,小道士欲哭无泪! …… 许若雪自然不会真的让她的夫君,给憋上三天两夜。这要是憋出毛病了,最后吃亏的,那还不是她。 所以不过片刻后,许若雪便回到房间,为她夫君解毒。 用得方法,自然是即有效也香艳。 …… 解完毒后,两人大汗淋漓地抱在一块,都不能再动一根手指头。 小道士银笑道:“憋到极致,再痛快淋漓地发泄出,这感觉实在是爽,爽极,极爽!” “要不夫人,你我隔段时日便这样试下?” 许若雪嗔道:“你当我是那李秋娘啊,都能随身携带那种药。” 一提到李秋娘,想起昨天的事,小道士不由放声大笑。许若雪此时心身皆畅,也不恼了,也跟着大笑。 洗漱后,有敲门声响,小道士去开门,却是李秋娘。 李秋娘不敢抬头看他:“天,天一道长,我想跟盟主单独谈谈。” 谈什么,纳妾的事?明知不应该,可小道士还是忍不住有些怦然心动。 许若雪眉头一皱,心中有些恼了,冷冷地说道:“小娘子还想要说什么?” 李秋娘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先是一拱手:“昨日小女子情急之下,鬼迷了心窍,做了,做了大错事。等回去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做出这等事。” “小女子一时糊涂,还请盟主原谅。” 许若雪淡淡说道:“事情过去便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李秋娘看她神色冷淡,急忙道:“小女子已经想得明白。天一道长是神仙中人,而我不过是凡尘中的一女子。像我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配得上神仙?一切不过是小女子的痴心妄想。” “请盟主放心,小女子万不敢再起贪恋。” 听到这话,许若雪才展颜一笑:“我也是女子,自不希望有别的女人,来和自己分享夫君。这个,还请小娘子见谅。” 李秋娘凄然一笑:“我明白的。” 犹豫了下,许若雪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你不是衡山派的女侠吗?怎么会随身携带那种药?” 李秋娘脸大红,她低声说道:“我,我前来江华岛的路上,不小心遇上了一个银贼。那银贼在用药欲迷倒我时,被我发现,将他制服。我便将那药给带了回来,也没想着要做什么,只是一时好奇。昨日得知天一道长这两天就要离去,这天大地大的,一别后便当是永别。我实在不想这样。可区区一两天,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可留在他身边。于是一时魔怔,想到了那主意。” 许若雪笑了:“你这主意倒是极好。我夫君本性纯良,他真取了你的红丸,那定会纳你为妾。只可惜,你和我夫君终究有缘无分。” 李秋娘苦笑。她犹豫了一下,问:“可不可以请盟主解下面纱,让我一见?” 许若雪便解下面纱。 李秋娘痴痴地看着许若雪,然后叹道:“盟主是江湖群芳谱上前三名的美人,我自然知道盟主极美,可却不曾料到,原来我们女人,竟能美成这样!” “盟主是仙女,天一道长是神仙,你俩本就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我等凡人,岂能夹在你俩中间?从此以后,对此事,我再不敢抱任何遗憾!” “我唯愿,盟主和天一道长,生生世世,来生来世,都做一对神仙眷侣。” “我言尽如此,告辞!” 李秋娘洒然一笑,这一笑间,果是神情欢畅,再没了半点哀怨,再没了一丝遗憾! 看她一抱拳,潇洒离去,许若雪不由心中大动:这女人敢爱敢恨,又洒脱从容,实在很对我的胃口! 看她相貌,也是少有的美人;看她身段,更是极适合生养,她既然愿意为妾,要不我就叫夫君收了她? 可只是犹豫了下,许若雪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哼,夫君的床能有多大?已被柔儿妹妹分了一半,再多个人,那岂不挤得死人? 再说了,哪能那么便宜那死道士。 下午,江华岛上尽是狂欢。天鲨帮倾尽全力,往岛上送来了无数的美食。 以死三十余人,伤两百来人的代价,全灭狂龙帮近七百帮众,这自是一场大胜,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如此大事,如此喜事,岂能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生庆祝一番? 有点小遗憾是,此事立功至伟的两个人,盟主是女人,自不能灌她酒。天一道长是道长,看他仙风道骨的模样,也没人敢灌他酒。于是不能尽欢。 一晚过去,岛上还能站着的人,只剩下了许若雪和小道士。 看得醉的遍岛都是,就地躺下便呼呼大睡的群豪,小道士叹道:“如此豪情,如此洒脱,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风采啊!” 第二日,许若雪和小道士便告辞。群豪雄自然依依不舍,独眼鲨、秋三爷等人都送出了鄱阳湖。 接了丘木头后,小道士往天云观走去。 此时顾云真人的死讯已传开,江州城中,哭声一大片。甚或有许多人,为顾云真人披麻戴孝。那悲怮处,如失至亲! 听着这一片哀声,小道士心中百感交集。 他来到天云观。 天云观并不大,前后不过两重。而此时,观外已挤满了无数百姓,尽来拜祭“神仙”。 直等了许久,小道士才得以进了观,在顾云道长灵前敬了一柱香。 灵前的数名道士认出了小道士,身子齐齐一震,连念经的声音都乱了。 小道士朝他们微微一笑。 他当然明白,江华岛的事,除顾云道长外,别的道士其实实在不想参与。且只有顾云道长是隐龙的人,别的道士全不知情。既然这样,顾云道然已经身死,那又何必抓着天云观的道士不放? 这世上的好道士太少了,能留几个,便留几个吧。 一笑之后,小道士便欲离去,却听身后一人说道:“天一道长请留步。” 出来一个道士,却是小道士不曾见过的。他一拱手:“贫道请道长后院一晤。” 许若雪一听,眉尖一挑,摇了摇头。 小道士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有夫人在身边,这世上哪里我不能去得?” “便去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正文 458 做慈悲人,行慈善事 分宾主坐下,奉上香茶。那道士说道:“贫道清玄子,是顾云真人的首徒,现任天云观住持。” 他正色说道:“我师父不是坏人!” 小道士点头:“顾云道长自然不是坏人。” 手指观外,小道士说:“听听,这满城的哭声。如此受百姓敬仰的人,当然算不得坏人。” 他叹道:“人有佛性,也有魔性。只是在某些时候,人体内的魔性会压倒佛性。所以再好的人也会犯错。” 清玄子喃喃说道:“人有佛性,也有魔性,此言说得极是啊!” 他一拱手:“贫道多谢道兄保住了我师父的身后名。” 小道士笑道:“无需称谢。贫道也是个道士,自然希望,天地间有一处的百姓,能将道士尊为神仙。贫道更希望,当下一次行走在江州的街上,贫道还能再受百姓的敬仰。” “道友,想当年白龙寺的僧人也是一心为善,深得百姓爱戴。可最后却因作恶,一夜之间彻底崩塌。前车之鉴,可为天云观后事之师啊!” 清玄子郑重说道:“道兄的告诫,贫道铭记在心,必不敢相忘。” “正是深怕如此,所以先师才规定,天云观中,一不得轻易招收道童,以免鱼龙混杂。二不得留有余财,财帛易动人心。三不得行恶事,小恶必罚,大恶立时逐出观。有这三条铁规,我天云观想来能在这浊世中,洁身自好。” 小道士赞道:“顾云道长果真好见识!” 清玄子叹道:“我师父从来都是个好人。他之所以对白龙寺的僧人绝不留情,是因为他平生最恨僧人。” “我师父幼时,家里是一座大庙的佃户。那里的僧人也是表面道貌岸然,暗地里却是坏事做尽。有一年天大旱,千里绝收,府城里官府开仓,富户施粥,可那些僧人却连一粒米都不肯减免。没办法,他家人只能借僧人的印子钱。不过三个月,就利滚利,再也还不上。” “僧人前来逼债,他家人无奈,只得被逼卖儿卖女。我师父的大哥、二哥便这样被卖了。可还是还不清。看着最后的一个儿子,他父母气极,将家中所有一切发卖了,拿了钱叫我师父快跑,赶紧逃命去。” “我师父恨极,听说道士和僧人不对付,就进了道观,当了道童。等过几年,他存了些钱回家后,才知道,就在他逃走的那个晚上,他的爹爹娘亲双双上吊自杀。” “从那以后,我师父便恨尽了天下僧人。特别是探得白龙寺下的一家佃户,跟他当年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时,我师父再也控制不住,激起了滔天杀念。也因此,他才动用了九阴伴月大阵。” “九阴伴月大阵,”小道士皱眉:“这法阵,你天云观是从哪传承来的?” 清玄子摇头:“此事贫道着实不清楚。” “说来贫道跟在师父身边最久,足有三十余年。前面二十来年,我师徒二人其实过得极是清贫。师父因为幼时的遭遇,分外见不得别人受苦。自己但有什么,总想着拿去救济他人。并且那时,师父虽有几分道行,却实在算不得高人,收入自然也不多。所以很多时候,师徒二人过的真的挺凄惨。” “直到十二年前,一天夜里,有村民请师父前去捉鬼。师父只是一听,就知道那鬼厉害的很,自己绝不是对手。他本不肯去,却经不住那村民的苦苦哀求,最后就将我锁在房中,自己一个人去了。” “那个晚上,师父差一点点便死了。关键时刻,有一个道士救了他。那道士见我师父明知必死,也要行险一博,大是感动,便给了我一笔钱财,带着师父离去。” “过了四年,师父回来,已是学了一身的本事,还学会了那九阴伴月大阵。很快,师父就闯出了偌大的名声,并收了十一名徒弟。此后师父便一心教导我们,尤其是苦练那大阵。” “当时机成熟后,师父便带着我们十二人,来到了江州,开始布局对付白龙寺。” “白龙寺倒下后,我天云观声名雀起。我等师兄弟在师父的带领下,一心从善,这几年做了数不清的善事。但也做了一件恶事,那件事就是驱厉鬼,杀死了一些江湖高手。” “我等对师父,向来都极是信赖。他对我们说那些人该杀,我们便跟着他施法。可在杀完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些人都是好人。特别是那江南大侠,为人豪爽仗义,实在是当世少有的大侠。且我们杀了这些人,实际上却是帮了狂龙帮。同在江州城,狂龙帮的所作所为我等岂能不清楚。” “那一次,我和师父大吵了一架。我这才发现,原来师父远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完美,他和狂龙帮竟早有勾结。可狂龙帮的人都是什么货色啊,无法无天,无恶不作。我平时救助的那些百姓,十个里面至少有三四个,曾受过狂龙帮的欺凌。其中有些恶行,听来真真是令人发指,狠不得上天即刻降下雷霆,将那帮畜生给劈得灰飞烟灭。所以谁能想得到,我天云观,江州百姓口中的至善之地,竟和狂龙帮,江州百姓口中的极恶之地,竟有着极深的渊源!对此,我无法接受。而我的那些师弟,也很难理解。” “这一次屠龙令一下,江州城中一片欢呼。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狂龙帮帮众个个都夹着尾巴走路,平时里不敢怒甚至不敢言的江州百姓个个欢呼雀跃,人人拍手称快,都说狂龙帮覆没在即。而我得到的一些消息也是说,狂龙帮连战连败,已元气大伤,倾覆便在明日。” “可在这等时刻,师父要我们前去江华岛。” “去江华岛做什么,这还用得着说吗?这一次,我和师父又大吵了一架。盛怒之下,师父动手打了我,将我关在观中。当时我还心想,这样也好,九阴伴月大阵少了我,威力必然会大减。到时江华岛上的群雄就会争得一丝生机,多少总能逃出一些人。” “可事情的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江华岛一战,群雄毫发无损,而师父竟当场惨死。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可这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天一道长。” 小道士长叹一声:“抱歉。” 清玄子苦笑一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师父是遭厉鬼反噬,死于阴魂之手。不然,师恩重如山,此恩不可不报。哪怕道长你是对的,师父是错的,我天云观的众师兄弟也别无选择,只能与你生死相见!” 小道士点点头:“我能理解。” 清玄子神情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师父突然离去后,这两日我就常常在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天道报应。若说没,师父要做的事的确是大错事,结果他就自食其果,被自己养得厉鬼生生吸成人干。可若说有,师父一生行事,百件事里有九十九件事是对的,他就只做过那么三四件错事,可结果却死得如此凄惨!” “这天道啊是什么?这报应啊又是什么?哎,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小道士叹道:“佛家大讲因果报应,可天下僧人无数,能真正看懂这因果报应的人,又有几个?道友何必执着这个?只要自己秉持本心,一心向善,那还怕他什么报应?” 清玄子点了点头:“道兄说的极是,是贫道执着了。” 小道士问道:“那鬼牌又是怎么回事?” 清玄子摇头:“贫道也不清楚。这鬼牌是半年前忽然出现在师父身上的,师父每日里以秘法喂养,希望可以将其炼为鬼仆。大约十天前,师父曾将那阴魂唤出,却险险没控制住,差点反噬自身。我等只以为,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师父绝不会祭出此阴魂。却哪会料到,他竟会不惜一切,行险一博,最后落得个惨死!” 小道士叹道:“那晚贫道其实只想破去法阵。若没有法阵相助,狂龙帮必灭无疑。狂龙帮一灭,以天云观平日所作所为,难道还会对江州百姓不利?贫道实在没有与尊师决一生死的心。” 清玄子点头:“贫道信道兄所言。” 小道士起身:“狂龙帮在江南横行多年,聚敛了大量财物。此次被连根清除后,那些财物也有我夫妻二人一份,想来千两银子会是有的。再过几日,会有一个穿一身白衣,名叫杜春水的侠士来天云观。他会将这些钱财交予你们。这便是贫道借天云观之手,为这些年来受苦的江州百姓,所做的一些弥补。” 清玄子起身,拱手,正色说道:“道兄既然信得过我天云观,将如此大额的钱财托付,我天云观必不负所托,必将其中每一分每一毫,都用之于百姓。” “贫道替江州百姓,感谢道兄大恩!” 小道士挥挥手,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等是修道中人,做慈悲人,行慈善事,自能求得内心的自在、喜乐、宁静。只要紧守道心,自能守得一生逍遥。别的,何需计较!” “望道友他日之心,永如今日之心。如此,必是江州之福,更是天云观之福!” 说完,拱一拱手,小道士潇洒离去。 出得江州城,小道士勒住马,回首一声轻叹。 白龙寺、天云观、狂龙帮,这其中的恩怨,何等纠缠? 万幸,一切终已平息! 此去临安,临安城那,又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正文 459 有夫君的地方便是家 临安城。 “哇,夫君,这城门好高好大啊!成都府的城门就已经很高很大了,可这临安城,可更大更大哦!”许若雪骑在马上,欢呼雀跃。 小道士看着她,温柔一笑:“若雪,得空再来逛下临安城。夫君先带你去太清院,那是我们在临安的家。” 许若雪一听,板着张脸说:“夫君,若雪的家在青城。” 小道士不顾城门前人来人往,驱马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傻瓜,有夫君在的地方,便是夫人你的家。” 许若雪脸微红,轻轻地瞪了他一眼:“那就去吧。” 两人下了马,缓缓前行。 走了一段,“咦,奇怪,好像来临安的人多了好些。还有,这些人东聚一堆,西聚一堆地在做什么?” 小道士牵马上前,便听人群中一个书生大声说道:“岳武穆一生精忠报国,率岳家军同金军进行了大小数百战,所向披靡。” “建炎三年,金兀术再次南侵,宋军大溃,高宗逃亡。岳武穆率部于清水亭等大败金兵,一举收复建康,又追击金兀术四战四胜。金兵哀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绍兴三年,伪齐刘豫派军攻占襄阳等郡。次年四月,岳飞自江州挥师北上,大败刘豫军,收复六郡。” “绍兴五年,杨幺勾结伪齐图谋南宋,岳飞受命击破杨幺,彻底消除内患。” “绍兴六年,岳武穆两度北伐,收复今豫西、陕南大片失地。七年,岳武穆乘金朝废除刘豫之机,主张举兵收复中原,却被高宗和奸相秦桧拒绝。” “绍兴十年,金兀术毁约南进。岳飞在郾城、颍昌诸战中击败金军主力。收复郑州、洛阳等地,进军朱仙镇。一时形势大好,岳武穆只待直捣黄龙,迎回二圣!” “金兀术因岳武穆以五百骑破精兵十万,准备弃守开封。有个北宋时的太学生却要求进见,对金兀术说‘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以愚观之,岳少保祸且不免,况欲成功乎?’得此人提醒,金兀术决定暂不过河。” “果然,在奸相秦桧的唆使下,高宗连下十二道金牌,令岳武穆班师。其时金兀术已逃出开封,收复中原,指日可待。岳武穆于是大哭,说‘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绍兴十一年,金国重新与宋议和。金兀术在给奸相秦桧的书信中说‘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十月,岳武穆被投入大理寺。十一月,‘绍兴和议&’。十二月,岳武穆以‘莫须有’的罪名,在风波亭被杀。供状上只留八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岳武穆中兴论功,当居第一,却死得何其冤屈!当今官家在韩少傅的力谏之下,特追封岳武穆为鄂王。圣旨一下,我大宋举国沸腾,那些主张抗金的有志之士无不奔走相告,一时士气高昂。我大宋上有明君良相,下有亿兆黎民,若是众志一心,何愁不能完成岳武穆遗愿,直捣黄龙,收复中原!” 这书生端地好口才,说到最后,当他振臂狂呼“直捣黄龙,收复中原”,众百姓纷纷响应。一时“直捣黄龙,收复中原”的呼声,在大街上激荡! 小道士听的也热血沸腾,可忽然想到一事,他的血却渐渐冷了下来。 那日太清院中,杨太尉、史弥远在石亭中对谈,当时史弥远提出了这“崇岳贬秦”之策。现在岳武穆被封鄂王,显然韩侂胄已接受了此策。 可是当日,史弥远分明极不看好北伐一事,若他的推测成真,那大宋岂不又面临一场亡国之危? 于是一街的欢欣中,独有小道士心事重重。 可不一会儿,想到马上能回家,马上能看到吴姐姐,小道士的心情又渐转高兴。说到底他只是一个道士,对国家大事不怎么懂,自然也不会担心太多。 勒住马,指着太清院,小道士兴奋地叫道:“看,看,夫人,这就是我们在临安的家。” 许若雪一看:“这宅子占地竟这么大,夫君,你花了多少银钱?” 一说起这事,小道士乐开了花:“夫人猜猜,你定猜不到的。” 许若雪细细一想:“这儿地处繁华,却能闹中取静,是绝佳的地段。这片宅子占地又挺大,足有十几二十亩,再加上京城物价不同寻常。这么一算,怕是不便宜。最少,得黄金五百两!” 小道士笑而不语:“夫人,且先进去看看。” 进了太清院,许若雪一看大惊:“这些建筑用料扎实,雕刻极见匠心,我青城派可没有这等华宅。这般看来,这宅子最少得黄金八百两。” 小道士还是笑笑没有回答:“夫人,这里共屋舍三重,计有正房七间,厢房十三间,杂房三间,马廊一间。最最可喜的是,这还有座后花园。后花园才是精华所在啊!” “哦!”许若雪立时大感兴趣,急急奔了过去。 推开后花园的门,许若雪身子蓦地一僵,整个人呆立不动。 然后她惊呼一声:“苍天,这,这,这太美了!” 小道士得意地一笑,正想吹嘘一二时,身子也蓦地一僵:“我去,这,这,这也太美了!” 他离开京城时,这后花园不过才布置完毕,那些花啊草啊树啊都没长起。那时看着是美,可也仅仅是很美。 而此时,园中有花姹紫嫣红,有草青翠欲滴,有树郁郁葱葱,岂止是美,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漫步在这满园春色中,看着四周相得益彰的假山、怪石、盆景、石雕、木刻、清泉、小亭,许若雪神醉心迷。 她张开双手,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在园中跑着,大叫道:“我的,我的,这里都是我的,全是我的。” 小道士大笑:“你是我的夫人,自然便是这太清院的女主人。若雪,这里的一切,包括我,都是你的,全是你的。” 许若雪*了一声,痴痴地说道:“就像做梦一样,我竟然有了这么美的宅子。啧啧,住在这,我每晚睡觉都会笑出声。” 两人依偎了片刻后,小道士问:“夫人,你现在再猜一下,这宅子花了多少银两?” 许若雪断然说道:“最少黄金千两,少一两都不行!” 小道士笑了:“夫人,你觉得,为夫能拿得出千两黄金?” “对啊,”许若雪恍然大悟:“死道士,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小道士终忍不住大笑,他得意地说道:“哈哈,猜猎了,大错特错。这宅子才没有花去黄金千两,才花了,黄金九十五两!” 许若雪大惊,惊得跳了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 小道士得意至极:“确实如此。” 许若雪不敢置信:“夫君,你便是牺牲色相,也便宜不了那么多啊。” 小道士笑道:“夫人你太高看我了,我大宋最贵的花魁,怕也不值这么多钱啊。这钱是夫君凭本事省下来的,其中的缘故,我现在说给夫人听。说起来,这可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事之一。话说……” “我不想听,”许若雪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夫君,请别打扰我赏园。” 可,我是很想炫耀一下啊,小道士伤心了。 和许若雪一起去买了被褥,布置好了房间,天已黑。 月光刚好大好,再点上几盏灯笼,月光、烛光相辉映之下,这后花园美得更不似在人间。 柔儿和柳清妍一见大喜。柳清妍更是头高高地抬起,骄傲地不行。小道士自然不吝赞美,将她和吴姐姐的这份本事,吹嘘的天下地下,绝世无双。 于是柳清妍更得意了。 “对了,道士哥哥,吴姐姐嘞?”柔儿问。 小道士答道:“我已找了一圈,太清院中便没有吴姐姐的气息,可能,可能去她棋儿家了吧。吴姐姐过两天自会回来,我们且先饮酒作乐。” 月光下,柳清妍弹琴,小道士吹箫,许若雪舞剑,柔儿唱曲。一时园中,仙乐飘飘,仙影重重。这美如仙境的后花园,便因这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和这三个九天仙子似的美人,而更多了几分仙气,再不在尘世,而是在天庭! 有绝代美景,有绝色美人,有绝世剑术,小道士一时目眩神迷,此恨不得这一生,便永远停留在此一刻! 这一刻,他忘了道心,他只愿将自己所有的一切,融入在这月光中。 红尘若是都如此刻逍遥,那又何必苦心求道! 兴至极致,情便至极致,小道士忽地将桌中的酒壶提起,将美酒一饮而尽。他哈哈大笑,一把搂住许若雪和柔儿,笑道:“此时此景此心情,岂能辜负,自应尽兴!” “两位夫人,走,陪夫君我欢爱去也!” 柳清妍见了愕然,然后大羞,狠狠地,鄙视再加鄙夷用手点了点小道士,这羞涩的美人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中。 小道士更是放纵,不由分说,左手拉着娇羞不语的许若雪,右手拉着扭捏不依的柔儿,向房间急步走去。 一夜尽欢! 正文 460 陪皇帝老子用御膳 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皇宫,小道士一声哀叹! 这世上有无数的人,不惜一切,疯了狂了痴了似地,想步入这大宋的权力中枢。可那无数的人之中,绝不包括小道士。 哎,我去啊,又要亲手将宝贝柔儿,给送到别人的怀抱中。这种事怎么能忍?若不是柔儿请求,道爷我打死都不做这种事。 此时早朝刚下。众文武百官看到一个道士漫步在皇宫中,有些官员脸上便现出了几丝厌恶:大宋的官家,对这些道士未免太好了吧。我等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付出了多大代价,才得以站在此处。可瞧瞧他,才多大年纪啊!就在这走来去去。哼,不用看,就知道是个装神弄鬼,阿膄奉承之辈,靠蒙混官家,骗得了一官半职。 注意到小道士脚步不停,径自住内廷行去,有几个官员便停住脚步,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到,这不知死活的小道士被禁卫军拿下,当场责打三十鞭,再以“擅闯内廷”的罪名投入大狱。 可让他们目瞪口呆,惊掉下巴的事发生了,那小道士竟然脚步不停,就那么施施然地走了进去。那步子悠闲的,好像是在进自家的后花园。而把守宫门的那两排禁卫军,竟也个个视而不见,就那么让他施施然地进去。 我去,难道这小道士会仙术?他使了障眼法?怎么能啊,他! 嗯,要不要在这妖道的头上浇一桶马粪? 小道士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直闯坤宁宫,他乖乖地将腰间的红玉牙牌递给太监,等着杨后召进。 不一会儿,马中侍过来了,尖着声音叫道:“传圣人口谕,张天一这浑小子倒也知道来看我了。好啊,很好,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没半点音信。他既然没这心,那见他做什么?叫他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好啊,小道士大喜,一拱手:“多谢中官!” 看他转身便要走,马中侍头一晕。他急急拉住小道士,低声问:“小神仙这就走了?” 小道士奇怪地说道:“圣人不是说了,叫贫道从哪儿来,便滚回哪儿去?” 马中侍苦笑:“小神仙这一去,便不再来了?” 小道士一想:“当然要来。再等个几天、十几天吧,等圣人消了气,贫道再来。” 马中侍一拍额头,只觉得实在是无语。他劝道:“圣人现在不过是有点小脾气,小神仙若是不赶紧认个错,圣人这小脾气定是会变成大脾气。惹得圣人真恼了,请问小神仙,你有几个脑袋?” 小道士一想,是哦,圣人也是女人,女人嘛,我懂得。就像许若雪,自己惹她生气了,那得赶紧想办法让她消气。若是敢把她晾在那不管,不消说,血海剑便会“铮”地一声出鞘。 于是小道士说道:“明日贫道再来求见,到时烦请中官再通报一下。” 马中侍这才展颜:“小神仙果然是聪明人。明日可得早点过来。” 小道士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镇宅灵符,递上。马中侍接过,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一大早,小道士便来到皇宫。这一次,杨后传话说,“等等”。 可这一等,便是一天。从早上直等到黄昏,中间只一个宫女,送上了一个馒头,还是冷的。 小道士也不急,也不恼,便在宫门口静坐行功。 终于,杨后传召。 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进去,刚一见到杨后,便笑道:“许久不见,圣人倒似年轻了几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用不了几年,可就比我还要小了。” 这话脱口而出了,他才看见,杨后正在训斥一个嫔妃。那嫔妃听得他说的有趣,忍不住噗嗤一笑。于是杨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吧,惹祸了,小道士乖乖地侯到一边。 只听杨后冷冷说道:“既然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想必这处罚还是轻了些。那就半年的例钱,都免了吧。” 半年的例钱想来会不少,因为那嫔妃临出门前,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 再站了一会,见杨后没半点开口的意思,小道士就腆着脸说道:“圣人啊,你都罚我在外站了一天了,这用不着再罚我站一宿吧。再站下去,贫道的脚真真就断了。” 见他这般厚颜无耻,杨后也是无奈,佯怒道:“许久不见,你这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小道士叹道:“不过半年时间,从临安跑到成都,再从成都回到临安,这风餐露宿、风吹日晒的,脸皮不知不觉中便厚了。我也没办法啊!” 杨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嗔道:“贫嘴。算你说得有道理,我便饶了你这一遭。” “来,说说,这趟回去的趣事吧。” 好嘞,这个我可擅长。 小道士心思一动,就将柳清妍的故事说了出来。这女人家家的,不就喜欢情啊爱啊什么的? 果然,听到动情处,杨后感动的珠泪涟涟。感动完了,她却不信:“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痴情的人?” 小道士喊冤:“圣人啊,这故事里的人可都是有名有姓的,圣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问。” “好吧,就信你了。” 杨后叹道:“哎,终究阴阳殊途啊。可怜这番人鬼情,最后也不过化成了今世怨。” 小道士心中也感到凄婉:“是啊,清妍也真是的,死了一次心不够,还非得上赶着再死一次心,真是傻的可以。” 这话他有感而发,不觉中却漏了底,杨后立时眉毛一竖,冷冷说道:“清妍?叫得这般亲热,看来,你跟这女鬼的关系,可真真不浅!”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不过是相处的久了,便如一家人。再说了,阴阳殊途啊,贫道又不傻,便是有这色胆,也没这色心啊,是不?” 杨后冷哼一声:“哼,天下的男子都这样,当我不知道,你去成都是要见谁?” 惨也!柔儿竟连这个都说了。小道士这下傻了,哪还敢辩解。 杨后似有些真怒了,冷声道:“把那珠子拿来,然后滚回去吧。” 小道士心里一声叹息,取出鬼珠,在杨后递来的白玉镯子上一碰。 好了,又有些时日见不着宝贝柔儿了。 将镯子收手,杨后一挥手:“你退下吧,将住处留下,过些时日,我会安排人通知你进宫。” 小道士恋恋不舍地看了镯子一眼,正要告退,突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这一声后,他肚子便似烧开了锅,咕噜声不绝。 杨后讶然:“饿成这样了啊。” 小道士伸出一根手指:“整整一天。” 他再伸出另一根手指:“就一个馒头,还是冷的,还没水送。” 他叹道:“圣人,我先告退了,不然怕会饿死在半路上。” 杨后笑了,犹豫了一下,她说道:“行了行了,现在刚好是晚膳时分,你便随我前去,吃顿御膳吧。” 转身她对马中侍吩咐道:“去,跟官家说一声。” 御膳啊,啧啧,小道士只觉得自己肚中馋虫大动,一时口水都流了出来。 跟在杨后身后,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进了官家的寝宫。 御膳已摆好,满满的三大桌,桌上琳琅满目,一看便知样样都是珍品。 只是真坐下来后,小道士才知道,膳桌那坐着的,只有官家一人。官家旁设一桌,坐着的是杨后。杨后下再设一桌,才是他小道士的位置。 且这一桌上,还有一人,正是当朝权臣,韩侂胄! 韩侂胄见到小道士,明显吃了一惊,点了下头。 小道士虽然对他极是戒备,但不敢失礼,急忙一拱手。 坐下后,看看膳桌那无数的佳肴,再看看自己这桌空荡荡的桌面,小道士暗吞了两口口水,他只能,忍。 好在没一会儿,官家便赏赐了几盘菜过来。小道士哪还忍得住,抄起银筷,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嗯,看着真是极好看,吃着,有些名不符实啊。 这皇宫里的御厨难道都是画师出身?瞧瞧这盘菜,上面用萝卜雕成的小孔雀,真真是栩栩如生,让人见了不忍下筷。可真狠心夹了一块孔雀翅膀,放进嘴里细细一尝,我去,不就是萝卜吗?还清淡的很,连点肉味都没有。 可饿得很了,便是萝卜也香啊!于是小道士筷子使得跟飞一样。 吃得正酣畅淋漓,小道士忽然觉得不对,抬头一看,我去,韩侂胄正傻傻地盯着他,手中的筷子还举着,连一口菜都没动过。而旁边,官家、圣人、太监、宫女,个个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么能这么看人啊,小道士羞涩了。 “噗嗤”,杨后笑出了声:“官家,这小子不懂事,惹我生气,我就罚他在外站了一天。这饿了一天,也是饿得狠了,便顾不上守规矩了。官家便饶了他这一回。” 官家点了点头:“嗯,恕他无罪。” 然后他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膳能用得这么快。啧啧,看着就知道吃得香。” 说完,官家还体谅地用筷子连点:“这,这,这,都送去。” 太监于是往来穿梭,没几下,小道士的面前便摆满了菜。 既然官家都说了免罪,小道士自也不会客气,每样菜都尝了几口,肚子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他这才有心思偷偷一看,皇上吃饭原来是这样子啊。眼睛往那一看,身边那老太监便将那菜夹到官家碗里。这么琳琅满目的菜,官家只看一眼,老太监便能夹得丝毫不差,这本事也是非同小可。 还有这盛菜的盘子,手中的筷子全都是银质的,并且每盘菜官家似乎都不能多吃。有一样官家似乎很喜欢,可没吃上两口,那老太监便手一挥,小太监就将那盘菜撤到了最尾端。 官家干脆筷子一点,再一指,道了声“赏”。 那盘菜便端到了小道士桌前,小道士看了看银盘里的那个牌子,却是有个好菜名,叫“秋里一点红”。 一尝,果真好吃,看不出是什么食材做的,但吃起来似荤似素,滑嫩爽口。 于是小道士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却看到官家正看着他,眼里还有着几分羡慕。 小道士于是感叹:我去,当皇帝,其实也不怎么好嘛。瞧瞧,连喜欢的菜都不能多吃。 正文 461 心得逍遥,人才逍遥 一顿御膳吃完,圣人只浅浅地吃了几口,女人嘛,这个可以理解。 官家只浅浅吃了几口。官家的肠胃向来不太好,讲究少食多餐,这个也可以理解。 可那韩侂胄明明个子高大,也只浅浅地吃了几口。 小道士于是就不懂了,这可是皇宫御厨做的菜啊,多难得?还不赶紧吃个大饱? 真是的,忒浪费这大好机会了。哪像我,趁机吃了个大饱。小道士掩着嘴,不动声色地打了个饱嗝,得意地想着。 这饱嗝他自以为打得神不知鬼不觉,却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于是人人大惊之余,又觉得大好笑。 历朝历代,陪皇上用御膳,能吃得打饱嗝的,也就这一位! 吃饱喝足后,官家赐了座,赐了茶。 圣人知道,官家还要与韩少傅议事,便告退。圣人一走,小道士自然要走。不料官家却问道:“天一子,你是什么时候进的临安?” 小道士答道:“就在前日。” “哦,”官家立时来了兴趣:“前两天朕颁下圣旨,升岳武穆为‘鄂王’,朝中一时争议不断,议论纷纷。” “刚刚少傅说,临安百姓得闻此决议,无不拍手称快。你即是前日进了城,就来说说,临安百姓对此事,到底是怎么听的。” 小道士一听,心中叫苦:我去啊,贫道打定主意,于国家大事上做个木偶,不听一声,不发一言。皇上,你干嘛要问我? 现在韩侂胄就在我身边,崇岳贬秦的事是他一力主张。这个你叫我怎么回答? 韩侂胄更是大惊,当下进言道:“官家,此国家大事,事关社稷江山,岂能问一个黄毛小子?” 官家却挥了挥手:“无妨。这小子是天底下少有的,能在朕面前说实话、说真话的人,现在朕想听听,百姓的真实想法。” “天一子,你但说无妨,便是说错了也没关系,朕先恕你无罪。” 怎么办?小道士心念急转。兴兵北伐之事,韩侂胄势在必行。崇岳贬秦,是他先行下的一着棋。自己若是在此时作梗,坏了他的这步棋,那结果会怎样? 这等国家大事,本就牵一发而动全身,小道士对朝政又一无所知,急切之间,他如何能判断的出? 于是一咬牙,一横心,小道士决定,实话实说。 他答道:“前日贫道进城时,便见沿街百姓正议论此事,脸上神情,或有忧虑,但多是兴奋。” “其中有一书生当街发言,其言很是慷慨。” 于是,小道士将那天那书生说的话,细细说了一遍。 他记性纵是再好,这一复述出来,中间自然会有些许遗漏。每当这时,他便含糊过去。好在官家和韩侂胄对这段历史极是了解,自然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我大宋上有明君良相,下有亿兆黎民,若是众志一心,何愁不能完成岳武穆遗愿,直捣黄龙,收复中原! 这最后一句,小道士说得激昂,官家听得更是激动。一时他脸都有些红了,嘴里喃喃说道:“好,好,好一句直捣黄龙,收复中原!这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韩侂胄更是当即跪在地上,哽咽道:“官家,这便是天下臣民的心声啊!中原沦丧已久,收复便在此时。” 激动了好一会儿,官家手一挥,笑道:“天一子,你今日所言,让朕受益良多。朕赐你,朕赐你密折奏事之权!” 说完,官家还不忘对李太监吩咐一声:“此事记好了。” 李太监恭敬应是。 密折奏事之权!韩侂胄在一旁欲言又止,终于一声轻叹。 小道士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想着,密折奏事之权加上直接面圣之权,呵呵,这便全了。 出了皇宫后,小道士心中的这份欣喜却渐渐淡去:自己今天,可是大大地帮了韩侂胄一个忙,大大地推动了下北伐的进程。自己这般做,会对这天下大势产生怎样的影响?这样的影响到底是好是坏? 搞不清楚啊! 还有,自己临走前,韩侂胄看过来的,深深的,意味深长的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更是不明白啊! 想来想去,一无获得的小道士怒了,世上都说当皇上好,当大官好,可在道爷我看来,好个屁啊!整天受这个约束,被哪个约束。再整天琢磨这个,又琢磨那个,远不如道爷我活得逍遥自在! 这世上,心得逍遥,人才有可能得逍遥。整天不惜一切的往权力巅峰上攀登,不累吗? 第二天,杨太尉来了。 来了之后,小道士便将昨晚面圣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再虚心请教。 杨太尉笑道:“甥女婿做得极好!” “于官家而言,这番回答必是真实,且还正合了官家的胃口,自然让官家龙颜大悦。” “于甥女婿而言,避免遭了韩侂胄的愤恨,且还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数遍满朝文武,特许密折奏事,特许直接面圣者,能有几人?便连某,也无密折奏事之权!” “于韩侂胄而言,甥女婿可是帮了他的大忙,不敢说他会心存感激,至少这敌视之心,定会少上不少。” “于杨后而言,崇岳贬秦,本就是即定的方针,甥女婿的回答,对我等的计划大有裨益。” “所以说,甥女婿此次歪打正着,应对的再绝妙不过。” 小道士心中的大石头,于是落了地。 正闲聊时,许若雪和丘木头从外面走来。看许若雪神清气爽,而丘木头大汗淋漓,便知道,许若雪是教丘木头练剑去了。哦不,是拉丘木头当剑靶去了。 见有外客,许若雪一礼后,自回了内宅。杨太尉压低声音,贼贼一笑:“这就是你的那位青城女侠?啧啧,瞧这身段,甥女婿,你艳福不浅啊!” 小道士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我去啊,道爷我的那点破事,怎么好像搞得人尽皆知? 杨太尉拍了拍他的肩,贱贱地说道:“男人嘛,某懂得。你这才有几个女人?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只是娶了堂堂县主为妻,还敢在外面再搞出一个夫人,这历朝历代以来,你是独一份。” “你说嘞,某的甥女婿,天青子道长。” 小道士只能苦笑。 杨太尉笑道:“不打趣你了,这次某来,给你带来了一份上佳的礼物。” 说着,杨太尉一拍掌。 他身边的管事立即出去,不一会儿回来,却领着三个女子。 其中两个女子年纪尚幼,不过十四五岁,生得大是漂亮,一身侍女打扮。还有位女子却是位妇人,一看便知为人精明。 小道士纳闷道:“舅丈人,这是何意?” 杨太尉笑道:“你这次带了家眷过来,身边岂能没有人服侍?” 他一指个子稍高点的:“这是点霞,另一位是点翠,是用来服侍你的。这两位可是某物色多时,精挑细选得来的。那伺候人的功夫绝对一流,更难得的是,还是处子之身。” “她俩签得都是死契,你拿来自己用,或者赏赐给人都行。若是一时手头紧,卖了也可以。” “那一位名唤绿娘,做事精细,还有一身上好的厨艺。” “某知你性喜清静,也就挑了这三个。有了她们,包管你日子过得自在。” 小道士一想,这几日都要去外面叫伙食,实在不方便。打扫庭院这些也确实没人,总不能叫许女侠操劳。于是便不再客气,应下了。 请杨太尉在后花园坐下,上了美酒,两人对酌。杨太尉喝得大醉,尽兴离去。 晚上,棋儿李玄德悄悄来访。却说,半月前是他爹爹祭日,他娘亲便前去秀州祭奠他爹爹。结果至今半月,还不曾归来。他怕出事,所以前来救助。 小道士皱眉,秀州离临安城不远,一来一去,七天就足够了。 吴姐姐究竟遇到了什么事?难道,她出了意外? 有可能啊,吴姐姐虽是灵鬼,可鬼术低微,便连普通阴鬼都大是不如。遇到修行高人,还真不一定跑得了。 心急之下,第二日,小道士便叫上许若雪,带上柳清妍,往秀州赶去。 抵达秀州后,不顾旅途疲惫,小道士四处打探万里山的下落。 费了一番周折,在村民的指定理,小道士找到了吴姐姐亡夫的坟墓。 许若雪皱眉说道:“看坟前摆的米酒、瓜果,你那吴姐姐应是离开不久,最多不过两天。” 万里山左近住了几户人家,小道士便前去打探。 一问,一个老汉说道:“这事啊,小老知道,可真奇怪了。” “这山上有葬着一个姓李的人,十几年前下葬的时候,场面还挺大。村里人都说,这是一个当官的。” “小老原本也认为是,可后面觉得不是,因为很少有人来拜祭他。前些年还有个老头子带着个小孩子,后面就那个孩子,再后面连那个孩子都极少来了。” 听这老者啰嗦个没完,小道士不由催促道:“老丈人,麻烦就说说这几天的事。” 那老汉一拍大腿:“这几日可怪了。” “大概七天前的一个晚上,小老忽然就醒了。不对,是小老全家都醒了。醒来后不知道怎么地,小老就很想哭。我全家人就坐在那,你看我,我看你,哭了一个晚上。可为什么要哭,在哭什么,却都不知道,那眼泪就自己往下掉。” “我家还好些,隔壁李家更不得了,不止大哭,儿子还打起了老子,老子还打起了老婆,反正就是边哭边骂边打,打成了一团,个个都流了血。” “到了白天,奇怪了,一下子就消停了,就没事了。我家不哭了,他家也不打了。两家人吓坏了,一碰头,都说撞了邪。” “却没想到,这邪还赖在万里山不走了。第二个晚上,又是这样,还更惨,连我家都打了起来。大家就都怕了,这山上的几户人家就都搬走了。就小老我倔,不肯走,不就是哭吗?怕什么。” “然后昨天,李家的小子带了一群道士过来,说是来驱邪除魔。” “什么,老丈人,你确定,来了一群道士。”听到这,小道士大惊,问道。 “当然确定,那么大的一帮人,小老眼睛又不瞎。”老汉眼一瞪,说道。 小道士心一沉:我去啊,一群道士啊! 这下麻烦了! 正文 462 美艳女鬼的读心术 抱着万一的希望,小道士问:“老丈人,你知道那群道士是哪个道观的吗?” 却不料,那老者爽快地答道:“知道,是,道路寺的。” 啊,道,道路寺,好奇的道观啊! “老丈人,他们在万里山做了什么?” “这小老哪知道?上面有妖魔啊,傻子才上去。” “他们呆了多久?” “没多久,他们上山时,小老刚吃一碗米饭。他们下山时,小老碗里的饭才吃到一半。” 这就是,半顿饭功夫?不对,看了看这老人家那掉了一多半的黄牙,嗯,应该是一顿饭功夫。 这已经足够了,一群道士要灭掉吴姐姐,能用多久。 怎么办? 最后的一个问题,“老丈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老者手一指,“西边”。 小道士头一晕,“老丈人,你说的是西边,手指的是东边啊。算了,你别说,你用手指。” 老者手坚定地一指,“这边”。 不敢迟疑,小道士和许若雪翻身上马,往东方走去。 幸好,那群道士一路行来,大摇大摆的很。这一路问下去,总算没有追丢。 一路急赶。 天黑了。两人生起了一顿篝火。 许若雪随口问道:“夫君,那吴姐姐生得好看吗?” 小道士随口答道:“那当然。人家当年可是号称,临安第一美人,临安第一才女。那声名远播的,无数贵族公子梦寐以求啊!” 许若雪便笑了:“哦,却不知跟若雪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小道士认真想了想:“论容貌,她差若雪一筹;论才情,她强若雪三筹。” 许若雪笑得更开心了:“这么算来,她比若雪是要强上两筹喽?” 小道士刚要回答,忽然心中一凛。他立即说道:“这么算起来,那是哦。” “哦!”这一声哦,许若雪却再也笑不出来,她的手已往血海剑那按去。 小道士装作没看到,继续说道:“可若雪你会武功啊,你剑术通神,而吴姐姐的鬼术实在不怎样,所以论实力,你要胜她五筹。” 他看着许若雪,再深情地说道:“最最关键的是,若雪,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日月可昭。而我对吴姐姐,不过是普通的姐弟之情。这一点,你要胜她岂止一倍,怕是十倍、百倍都不止啊!” 拉着许若雪的手,小道士更深情地说道:“所以若雪,你不需要和吴姐姐比,因为这根本没得比。” 许若雪“噗嗤”一笑,嗔道:“你这**汤,灌得倒是越来越有水平了。若雪只是好奇,你身边出现的女人,个个姿容绝佳不说,便连女鬼个个也是绝色。” “死道士,你是不是红鸾星投的胎?” 小道士叫屈:“红鸾星可是女仙,我可是个男人。” 许若雪抿嘴一笑:“这么一说,那便更是了。你要是装扮一下,可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美人,更要美上三分。张美人!” 说完,许若雪哈哈大笑,而小道士郁闷的想以头撞地。说好了不提那事啊! 笑够了,许若雪媚眼如丝地问道:“夫君,你说,我和柔儿妹妹在你心中,哪个更胜上一筹?” 小道士心中大跳:“你和柔儿风情各异,都是天地至美,人间绝色,在我心中,你二人难分伯仲。” 许若雪淡淡地说道:“若我一定要比个高下嘞?” 小道士看了看许若雪有意无意摸着血海剑的手,额头汗出。 干笑了几声,小道士一咬牙,寻思着:“反正柔儿不在,要不,先哄过若雪再说?” 打定主意,小道士温柔地说道:“在我心中,自然是……” 话正说着,小道士脑海中蓦地响起一个声音:“张天一,你的答案我想柔儿也很想知道。你说,我在听。” 我去啊,小道士这一下,惊得险险地跳了起来。他在心中大叫道:“清,清妍,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去啊,你是鬼,你不是妖,你怎么能这么妖孽?” “啊,啊,啊,那我在你面前,不是一点秘密都没了?” 柳清妍笑道:“恭喜你。可能是熟能生巧,你现在若是情绪波动比较激烈,你想什么,我还真能知道六七分。” “所以张天一,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脑子里别一天到晚地,净想些有啊没啊的东西。” 小道士哭了:“呜呜呜,我不要这样。” 然后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到便做,小道士刻意想起了,嗯,很是不宜的画面。 刚开始想时,柳清妍还没反应。等到自己想得动了情,很是冲动时,果然,柳清妍怒道:“你个死人,你在想什么?” 小道士色眯眯地问:“清妍,你说说,刚刚我想的人是谁,是若雪,是柔儿,还是,你?” 柳清妍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的这么清楚。” “啊,你,你敢那般想我,你。张天一,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不要啊,我刚刚想的是柔儿,可不是你。我又没跟你做过,我怎么能想得出。” 他在那呆坐着,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许若雪见了,莫名其妙:“夫君,你在想什么?你还没回答若雪的问题。” 知道柳清妍在偷听,小道士哪敢再信口胡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最深情、最温柔的微笑:“在我心中,自然是,两人一般的好,一般的重要。” 在许若雪翻脸前,小道士迅速说道:“若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对我来说,你和她都是最重要的,缺一不可。你总不能要我眜着良心,说你比她好。那要是同样的问题她问起来,我是不是要说,她比你好?” 许若雪立即说道:“不许。” 然后她眼一瞪:“好吧,算你蒙混过关。” 小道士拍了拍胸,心有余悸地想着:若雪这一问,可真比她的绝世一剑,还要来得诛心。 他正庆幸时,许若雪忽然低声说道:“且噤声,远处好像有人声。” 小道士闭上嘴。 许若雪凝神细听了下:“好像有说无量寿福。” 小道士大喜:“那就是道士了,说不定正是你我要找的人。走,潜过去看看。” 两人悄悄过去。 果然是一群道士,有十一二人之多,正在那喝酒聊天。 一人说道:“我等得立此奇功,正印大人定会重重有赏!” 另一人笑道:“是啊,这叫,这就是,踏破铁鞋无妥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那灵鬼,天地罕见,稀少是极。可偏偏就被你我碰到了。并且,修为如此低微的灵鬼,亘古不曾闻的。” “是啊,最最妙的是,那灵鬼竟然不反抗,就那么束手就擒。啧啧,我们几乎是白捡这一奇功!” “你说,正印大人若是将这灵鬼炼成鬼仆,那得有多好。她生得那般美,说不定,还能做些不可说的事哦。哈哈。” 一时,十数道人尽皆大笑。 正中那唯一的俗家人冷冷说道:“那灵鬼虽然表面上柔弱,可你等需知,但凡能化身为灵鬼的,莫不是得了天地间的大机缘,必有其奇异之处。她现在是听话,可保不准,便有些特别的手段,可以轻松翻盘。你等莫要大意,不要将到手了的大功给丢了。” “右正大人请放心,那灵鬼被锁在拘鬼令中,便是有天大的道行也跑不出去。” “是啊是啊,今番得立此奇功,完全得益于右正大人指挥有方。我等必会小心,定不会让右正大人的大功旁落。” 右正大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印大人、右正大人?我去,这帮人哪是什么道路寺的,明明是,道录司。道路寺,道录司,哎,差点被那老丈人给害了。” “还有,他们要将那吴姐姐拿去炼鬼仆?那样,吴姐姐便是能保得住神智,从此以后也必受制于人。那岂不凄惨至极?” “不行,我得将吴姐姐救下。可这些人是道录司的,道录司掌管天下道人,自己得罪了他们,怕是没好果子吃。道录司是朝廷衙门,要不要请杨太尉出马,将吴姐姐给要回来?” 小道士正犹豫,柳清妍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想起:“是不是知道了吴姐姐的下落?” 小道士便将此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柳清妍怒道:“这还用说吗?迟则生变。你既然有顾虑,这件事不用你管,你一边呆着去。我去将他们杀光,放出吴姐姐便是。” 啊!小道士大惊:“清妍,不可滥杀!” 柳清妍冷冷说道:“由得你吗?” 说着,鬼珠中一股浓烈的阴气冲出。小道士一急,手运足五雷天心正法,往鬼珠上一拍,将柳清妍给逼了回去。 不待柳清妍发怒,他急急说道:“先我来,我不行,这事再交给你。” 柳清妍冷哼一声。 这股阴气猛然爆发,引起了那些道人的注意。 一人喝道:“什么妖邪,敢在一旁窥伺?” 一群道士立即冲了过来,将小道士围在当中。 正文 463 简单直接又野蛮 小道士夷然不惧,淡淡地看着众道人。 那右正大人喝道:“好个贼子,暗中窥视在侧,定是不怀好意思。说,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小道士一拱手,说道:“贫道此次前来,实在无意冒犯众道友。只是贫道有个亲人,不巧落到了道友的手中,贫道想将她接回去。” “你那亲人怎么会在我手上?”右正大人奇道,然后他恍然大悟:“好胆,你竟敢跟阴邪相勾结。” 这人不愧是做官的啊,这扣帽子的功夫,实在是了得。 小道士脸上的笑,便冷了下来:“哼,说什么阴邪,吴姐姐是灵鬼,近灵而不近于鬼。她是受天地机缘而生,岂能称之为阴邪?” “她生前是大家闺秀,秉持善心。死后更是守在家中,不见外人。她从不曾动过害人的心,更不曾做过害人的事,各位却要将她捉了去,生生炼成鬼仆,哼,各位竟然狠得下这般心肠。” 一道人说道:“任你怎么说,她也只是鬼物。我等替天行道,驱鬼除魔,正是理所当然。” 小道士怒道:“吴姐姐是灵鬼,神智早开,与人无异,岂能将她视作普通鬼物?” “将一个有神有识的灵鬼,炼成鬼仆,就如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提线木偶,这事何其残忍!我们道家讲慈悲,这就是你们的慈悲吗?” 他这一嗔目怒喝,十余道士,有数人脸现羞愧,却有两三人不以为然,右正大人更是说道:“呵呵,你话说的好听,其实也不过是贪图灵鬼难得,想要将她夺去,占为己用。” 小道士冷声说道:“在贫道心中,吴姐姐便是贫道的亲人。平日在家里,她会和贫道聊天,会陪贫道喝酒,会为贫道弹琴。贫道怜她、敬她,和她很是新近。什么占为己有,你会将自己的哥哥姐姐制成提线木偶,用来逗乐,甚至,用来杀人?” 右正大人冷笑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一面之辞。你即说她从不作恶,那本大人回去后,自会小心查证。若真如此,本大人自会放一她。” “这事便这样吧,你先回去,过几日可去我道录司询问一下。” 小道士摇头:“是真是假,将吴姐姐放出来,不就清楚了?” 右正大人怒了:“你怎还敢纠缠?你是哪个道观的道士?” 小道士冷笑:“讲不过,便要以权压人吗?” 右正大人一拂袖:“懒得跟你多说。所谓天予不取,必遭天谴。这到手的宝贝,本大人岂能相让?” “你这道士,从哪来,便回哪去,本大人饶过你这一次。再敢不依不饶,休怪本大人不客气。” 小道士怒了:“吴姐姐有神有识,岂能称之以东西?” “哼,坐视自己的亲人被掳去,还要练成傀儡,贫道若都能坐视不理,那还是人吗?我即来了,那必得带她回去。” 右正大人大怒,喝道:“好胆!拿下他,抓回去,审问明白后,除去他的道籍,封了他所在的道观!” 小道士冷笑:“真真是,好大的官威!” 那些道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老成的道人便说道:“这位道友,你还是请回吧。道录司掌管天下道士,可开罪不起啊!” 小道士反手拔出铜钱剑,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些道人无奈,只得取出法器,摆开阵势。 大战,一触即发! 然后,大战一触即发! 再然后,大战还是一触即发! 许若雪纳闷了,用手捅了捅小道士:“夫君,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个的摆着奇怪的姿势,却都一动不动。” 小道士,我去…… 他眼巴巴地看向对面的道士,可对面的道士也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一方说,来吧,你出招吧,看贫道破了你的招! 另一方也说,来吧,你出招吧,看贫道破了你的招! 然后,谁都没出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许若雪毕竟在小道士的身边呆了许久,心念一转间,便明白了过来。于是她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 我去啊,被一个美女这般取笑,这姿势还能摆吗? 于是所有道士收剑的收剑,收法器的收法器,一时脸上都有些发热。 许若雪笑得更大声。 一个年幼的道士脸皮薄,经受不了了,一拱手:“这位道兄,可不可以请你的夫人不要这么笑?” “道士的道术向来对阴邪极有用,可对人却没多大用。我们又都是正派的道士,可不会那些害人的邪术。” “就算是那些妖道,修的什么养鬼术、勾魂术、钉头术、**术等邪术,也都是在暗地里施法,要准备很久的。可不是传说中的,念几声咒,手一勾,就能勾去对方的魂魄。” “正派道士打架就这样,好不好?” 许若雪依旧大笑:“既然打不成架,那摆出这姿势做什么?难道是比谁坚持的更久吗?” 小道士脸上也挂不住了:“好了,夫人。我们道士对战,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放鬼,驱使厉鬼来伤人。摆出这姿势,是我在等他们放鬼,然后灭了他们的鬼。他们在等我放鬼,然后灭了我的鬼。” 他这一解释,许若雪笑得更厉害了:“这样不好,太容易误会了。以后道士打架,得先问,你有鬼吗?有,好,放出来吧。什么,都没有,我去,都洗洗回去睡吧!” 小道士怒了:“夫人,你还有完没完?” 见夫君动了真怒,许若雪这才拼命忍住笑:“好了,我不笑了。我只问,现在怎么办?” 是啊,现在怎么办? 那个年幼的道士一拍手掌,说道:“要不我们来比背道经,谁背得多,谁便赢,怎么样?” 他才刚开口,旁边的道士就情知不妙,赶紧去捂他的嘴,可已经晚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许若雪又哈哈大笑:“啧啧,还是你们道士仁慈啊。我们江湖中人要是都像道士一样,那江湖还不太太平平?要争什么,把剑一丢,往场中一站,扯开嘴皮子开始说,谁说得赢谁便赢。看,多和谐啊!” “嗯嗯,这个主意不错,得好好推广推广。” 那年幼的道士委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啊?” 许若雪笑道:“其实很好办。” 说着,她忽然身子一闪,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在十二个道士和右正大人中间游走了一圈。待她笑吟吟地回到原地时,对面十三人,每人的额头上都多了一个红点。 是用剑鞘点的。 许若雪笑吟吟地说道:“瞧瞧,多简单的事啊!真是的,搞得那么麻烦做什么。” 指着这群道士,许若雪板起了脸,冷声说道:“你们不给,我那打,打到你们给为止!” 小道士目瞪口呆! 我去,多简单、多野蛮、多粗暴啊,我们道门内部的事,怎么能用这么简单、野蛮、粗暴的方法? 可,这方法好有效哦!看那些人,个个脸色都惨白。 要不,就试下吧。犹豫了下后,小道士转身离去,丢下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 于是,那群人个个胆战心惊,不由地聚到一块,惊慌地看着许若雪。 放心不下,小道士叮嘱了一句:“夫人,下手轻些啊。云淡风轻什么的就不要用了。我们道士是可以娶妻生子的,用不着去当太监。” 天地良心,他这话真的是好心说的,可那些人听了,吓得魂飞魄丧。 右正大人急急叫道:“等等,等等,我等服了,服了。那灵鬼你拿去。” 小道士脚下一个趔趄,我去,真是贱啊,讲道理讲不通,非得要用蛮力。 哎,原来很多时候,暴力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直接又有效。 右正大人恨恨地看着这一男一女,狠声说道:“今儿的事,本大人记下了。” 许若雪眼睛一眯:“这位大人,看来你很不服。” 右正大人梗着脖子怒道:“那又如何?本大人可是正宗的朝廷命官,你等难道还敢杀官造反不成?” 他一手指着小道士,一手往怀中掏去:“好汉不知眼前亏,本大人认栽。错过今日,本大人定会找到你,到时,今日之辱,他日必报之。” 小道士愁上心头,看吧,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容易留下后患。 他正寻思着,要想个法子缓和一下,却见右正大人手往怀中一掏,然后一愣,叫道:“咦,那拘鬼令嘞,怎么不见了?” 一个道人说道:“大人再仔细找找,那拘鬼令明明是大人亲自保管着的。” 右正大人找了一通:“真不见了。怎么回事?拘鬼令可是件大好的法器,那里面拘着的灵鬼,可是天地罕见!怎么就不见了?” 他怒视小道士:“是不是你?定是你指使你夫人施展江湖功夫,从本大人怀中摸了去,然后再倒打一耙。” “我去!”小道士头一晕,他颤抖着手一个一个地指去,最后定在右正大人身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么说,你们把贫道的吴姐姐,给弄丢了?” “好,很好!这事,没完!” 正文 464 前何倨,后何恭 “那又如何?”右正大人梗着脖子怒道:“本大人可还要找你要拘鬼令。” 小道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中,将柳清妍放出来,把这些人杀尽的冲动,他冷声喝道:“这位大人可真真是,好大的官威!贫道倒想问问,你官居何职?” 右正大人冷冷说道:“本大人姓朱名威,官居道录司右正。怎么着,你个小道士。” 小道士也冷冷说道:“自然会有个说法。朱右正,你不是一直在问,贫道是谁吗?” “好,你听好了,贫道便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这话一说,那些道人个个大惊,齐声惊呼道:“小,小神仙!” “你便是名满京城,传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小神仙?” 右正大人脸色一僵,咬了咬牙,他犹自嘴硬:“便,便是小神仙,又,又能怎样?” 小道士淡淡说道:“也不怎样,不过是前几天在皇宫,和韩少傅一起,陪着官家和圣人用了顿御膳。” 他指着朱右正,厉声喝道:“贫道不知你这右正是几品。可不管是几品,请相信,你马上就会变成无品。到时,贫道看你到哪去发你的官威。哼!” 话完,他一扬袖,喝了声:“走!” 一听这话,朱右正脸色大变。他脸色阴晴不定,站在那想了一下,忽然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 他兔子般地窜了过来,拦在小道士身前,当头便是一个长揖:“小神仙,你是神仙啊,哪能跟我们凡人一般计较?这次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这位神仙。求小神仙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前倨而后恭,真小人行径!小道士懒得理他,绕过他就要走。 却不料朱右正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小道士的大腿,哭道:“小神仙啊,小的家里花了天大的力气,才为小的谋到这右正之位。小的坐上去才不到两个月,这要是被撸下去了,家里定会生生打死小的啊!求小神仙饶命。” 见他哭得可怜,小道士便有些犹豫。朱右正急急再说道:“小神仙,其实只要你报出名号,小的便是有十个狗胆,也万不敢冒犯你的仙威啊!京师谁不知道小神仙你神通广大?” 小道士心中长叹,我去啊,我哪知道我的名号这般管用?我哪知道不过是用了顿御膳,就能将你吓成这样? 看朱右正如小狗般地看着自己,小道士终不忍心:“你起来吧!” “好好想一想,那拘魂令是怎么丢的。若是贫道将吴姐姐寻了回来,贫道便饶你这一次。若是寻不回来,那就休怪贫道无情!” 朱右正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他从地上爬起,急急跑到那群道士中间,说道:“这拘魂令我一直贴身藏着,好好地怎会不见?大家赶紧想想,这是怎么回事。想到了,我必有厚报,定有厚报!” 一道士问:“大人是不是不小心掉了?” 朱右正摇头:“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是加了十二分小心,万不可能掉了。” “大人,你确定这拘魂令在身上时,是什么时候?” 朱右正想了想:“酉时,用过晚饭后我还摸过,那时确定还在。” “酉时?莫不是,是那醉道人?” 朱右正一听,立时跳了起来,大叫道:“是他,定是他。” 他跑到小道士面前,点头哈腰地说道:“小神仙,小的知道了,知道是谁偷走了拘魂令。是一个醉道人。” “醉道人?”听到这三个字,小道士心中大动。 朱右正急急说道:“是他,定是他。” “今日酉时,我等赶路累了,就找了处空地,休息一下。” “用过干粮后,小的一时酒瘾上了头,就取出酒壶,美美地喝了几口。” “喝的正上过瘾时,路边却钻出一个臭道士,嚷嚷着什么,天下道士是一家,叫小的请他喝酒。” “小的自然不愿意,这酒可是临安王家的桃花酒,还是十年陈酿,小的也是花了不小的力气,哪能让给一个不相关的路人。” “见小的不理他,那道士便取出银子,说要花钱买。小的哪在乎这点钱,就赶他走。可他只是不走,厚着脸皮凑过来,说没得酒喝,也得闻下酒气。” “有这么一个臭道士粘在身边,小的喝酒的雅兴便全没了。一怒之下,小的便叫大伙赶他走。推推攘攘中,那臭道士就在小的身上撞了一下。现在想来,那块拘魂令定是在那时,被他使出手脚,给偷了去。” 嗜酒如命?我去啊,这话里的那臭道士,怎么那么像我的一个故人,不会这般巧吧。 小道士心里嘀咕,便问:“你且说说,那道士生得什么的模样?” 朱右正说道:“那道士生得五大三粗,不像个道人,倒像个武夫。他身后有背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包裹,腰间别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他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还有股极冲鼻子的酒味。那酒味重的,就像在酒里泡了七天七夜。” 没错了,此醉道人便是彼醉道人! 一别近两年,这老醉鬼竟还没醉死,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朱右正恨恨说道:“那醉道人竟敢使出这等卑鄙手段,坏了小神仙的大事。待小的回到临安后,定要将他找出,让他好看。” 小道士摇头苦笑:“右正大人,此事便到此为止吧。那醉道人是贫道的一个故交,吴姐姐在他手上,可保无恙。就这样吧,你无需再多事。” 朱右正欲言又止,点头说:“好,小的便听小神仙的吩咐。” “对了,他和你们分别后,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朱右正手一指:“南边。” “好。”小道士叫上许若雪,便往南边行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一事,叫道:“等等,你说,你是道录司的右正?” 朱右正刚放下去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他笑道:“是的。小神仙有什么要小的效劳的,小的定会尽全力。” 小道士皱眉说道:“贫道怎么记得,道录司右正姓朱,名德正,道号空玄子?” 朱若正点头:“是,朱师叔任右正之位达六年之久。只是三个月前,朱师叔已卸去道录司右正并太史局丞,从此云游四海,做他的陆地活神仙去了。” “什么!”小道士这一惊,非同小可。 自确定朱雀儿的爹爹,空玄子便是隐龙的首领,正是自己的生死大敌之后,小道士便一直在逃避此事。 甚至,在进了临安城后,他也找出种种借口,就是不去道录司和太史局,去找空玄子。 他不知道,当自己见到空玄子后,是该腆着一张脸,笑道问:“尊长,小子好久不见雀儿,很是想念她。尊长请她出来,让小子见一见。” 或者是,自己拨出长剑,剑指空玄子,大喝一声:“兀那贼道士,真害苦了道爷我。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 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小道士本打算找回吴姐姐后,无论如何都得去道录司一趟。却不曾想,在这秀州,就得知了这惊人的消息。 “空玄子已不在道录司,也不在太史局,那他去了哪?”小道士急切地问道。 朱右正苦笑:“小神仙,这个小的真不知道。道录司右正一职,本就是闲职。朱师叔更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从前在司里时,小的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老人家几次。现在他无官一身轻,鬼知道他去了哪儿。” 小道士皱眉:“司里有没别的人,随他离去?” 朱右正答道:“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三人,也离开了临安。” “好,”小道士断然说道:“五天后,贫道会去下道录司,麻烦你将那三人的履历准备好,越详细越好,贫道有大用。” 朱右正一口应下。 别了朱右正等人后,小道士愁眉不展。 哎,天大地大的,空玄子这一离去,到哪再去找他? 他若存心躲起来,暗地里兴风作浪,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番忽然消失,若是是因为知道自己已泄了行踪,逼不得已藏了起来,那还好说。若是是因为他布局已成,再不需要留在临安,那问题可就大了。 和空玄子交手这么久,直到最近,小道士才知道,那个神秘组织叫隐龙,空玄子便是隐龙的首领。可空玄子组建隐龙的目的是什么?他有怎样的布局?他有什么样的谋划?这一切,小道士一无所知。 他唯一确信的是,空玄子所图必然极大。不然,李里正、二老爷、顾云道长等人不会如此狂热,竟甘愿为此断送性命!。 这隐龙,势力极是庞大,却又隐蔽至极,正是最最难以对付的敌人。在历时一年多,费尽周折后,小道士才终于看到了它的身影。可还没待他看得明白,这条龙却又隐藏了起来,躲在暗处,伺机搅动风云,改天换日! 哎,怎么办? 见小道士愁眉不展,许若雪安慰道:“夫君愁什么?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不可能一直不出来。等它们出来。有所动作后,自然就会落了行迹。夫君到时抓住他们便是。” 小道士叹道:“只能如此了。” “这事先放到一边,先找到吴姐姐再说吧。” “依醉道人的禀性,必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灭了吴姐姐。他要是一问起,只要吴姐姐报上我的名号,醉道人自会护她前往太清院。我现在担心的是,吴姐姐为了不连累我,什么都不肯说。那样搞不好就麻烦了。” “若雪,你我在秀州再找上一天,找不到的话,就回太清院。等上几天若还没结果,那就只能借助官府的力量,遍地撒网。” “哎,吴姐姐,希望你没事。” 正文 465 醉里挑灯看剑 “夫君,你走错方向了吧。”许若雪叫道。 “没错。” “哼,虽然我的确是个路痴,但我不傻。之前我们是向北走,现在要向南行,那就是说,要走相反的方向。所以夫君定是错了。” “呵,若雪,我那老哥是个老江湖。做了坏事之后,他既然当着朱右正的面是往南走,那就定然不会真的往南走。往北走,一个不好就会自投罗网,所以他只会往东、往西。西边更靠近临安府,我就赌他,往西行。” “嗯,有道理。” 行不了多久,天已渐亮,路上渐渐有了行人。两人便边走边问,却没人见过一个,长得像武夫的道士。 再半个时辰后,两人行在一片密林中。 马蹄声响,惊动了一群飞鸟。飞鸟中,有一只野鸡。 “若雪,若雪,把野鸡射下来,夫君给你做叫花鸡吃。”小道士大叫道。 话音刚落,那野鸡长鸣一声,从空中掉落。 “夫人,好暗器!”小道士喜道。 许若雪手中夹着柄柳叶飞刀,纳闷地说:“可是夫君,我的暗器还没射出去嘞。” 小道士叹道:“别人打去了吗?好了,这下没口福了。” 许若雪点头:“有一声弓响。此人真好箭法。” 箭法?小道士眼前一亮,拍马说道:“走,去吃叫花鸡去。” 密林里,一个道士捡起了地上的野鸡,欣喜地叫道:“好了,有叫花鸡吃了。” 然后他叹道:“可惜啊……” “可惜啊没酒。”一人在他身后说道。 这道士身子一绷,手握住长弓,倏忽间弓上便多了一支箭。他迅速转身,箭头已指向声音来处。 只听马蹄声响,一人从密林中走出。这道士一见大喜,叫道:“兄弟。” 小道士抢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他的手,叫道:“老哥。” 两人各自喜不自胜。 这人,自是醉道人。 醉道人看着穿林而出的一美人,贼笑道:“兄弟,这美人是谁?”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夫人。姓许,闺名若雪。” 醉道人笑道:“当年临别前,我就说,兄弟你命泛桃花,以后艳福不浅。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小道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老哥说得极是。” 醉道人压低了声音:“那个,玉宵散的古方用了没有?” 小道士叫道:“开什么玩笑,我是谁啊,我可有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至阳之体啊!” 醉道人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是极!这至阳之体对男人有大用,对女人更大好,兄弟的确是用不着喝那个。” 然后他贼贼地瞟了许若雪一眼:“弟妹好有福哦!得如此娇妻,兄弟你更有福。” “那是!” 提着野鸡,醉道人说道:“来来,兄弟,我来为你引荐一位大英雄。就在片刻前,我见他一人独行,行走间那是龙行虎步,于是随口一问。结果,啧啧,了不得啊!” 拉着小道士的手,醉道人往密林深处走去。走了一程,便见一人正坐在树干上,独自凝思。 但见此人,肤硕体胖,目光有棱,红颊青眼,壮健如虎。正是一位大好武夫的形象。只是这武夫此时正在沉思,且沉思时,分明从里到外又透出股儒雅。 听见脚步声,这人抬头看来。这一细看,小道士便觉此人可用一言来形容: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 这,定是位盖世英豪! 醉道人还未及走近,便迫不及待地叫道:“这位便是我大宋的英雄,辛弃疾辛幼安!” 许若雪大惊:“可是,率五十骑兵,冲五万兵马的金营,生擒叛徒张安国,并策反万余叛军,最后成功抵达临安,将叛徒斩首于市的辛弃疾!” “可是,写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稼轩居士!” 那人答道:“正是!” 我去啊!小道士只感头一晕,竟是,竟是这位冠绝当世的大英雄、大词人! 许若雪上前,抱拳一礼:“许若雪拜见辛幼安!” 辛弃疾回礼,赞道:“你虽是女子,这一出声、这一抱拳,一身豪气洋溢而出,竟不输当世任一男儿,实在奇哉,也壮哉,更惜哉!” 许若雪答道:“有何惜哉!我虽是女子,他日也必能如辛公般,率大好男儿直闯敌营,于万军丛中取来敌将首级!” 辛弃疾大叫:“好,好!南人偏安,不思进取。你如此豪气,南人中绝无仅有。我今日先见一大好男儿,再见一大好女子,幸甚,幸甚!” 许若雪说道:“世人皆知,辛幼安念念不忘北伐。” “我听夫君说,当今圣天子有意北伐。辛公的壮志,终于可以舒展。我这一女子,只愿与辛公并肩作战,共杀金人。只是不知,辛公可还有当年,生擒敌将的雄勇?” 辛弃疾大笑:“我当世男儿,岂可输给一女子。你我到时便比一下,看谁杀得金狗多。” 许若雪喝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隔空一击掌,相视大笑。 醉道人说道:“今日我等相见,意气相投,可惜无酒啊!” 许若雪笑道:“不然。心中有三分雄心,七分壮志,便得了十分熏然。如此,有酒更佳,无酒亦好!” 辛弃疾鼓掌赞道:“这话说得好!” “对了,前日我听一江湖人说起,江州有一女子,向天下英雄发出屠龙令,于鄱阳湖中聚集七百豪杰,仗剑屠龙,生生地灭了暴虐江南的狂龙帮。如我所料不差,那女子必是尊驾。” “正是!”许若雪笑道。 辛弃疾竖起了大拇指:“尔,真乃亘古未曾有过的奇女子!” 几人坐下,小道士陪着醉道人去做叫花鸡,而许若雪便与辛弃疾请教北国形势。 小道士忙完后,坐过去,正听辛弃疾说道:“当年辛某给朝廷上《御戎十论》,明确说明,金朝外强中干,沦陷区内汉人伺机而动,一旦宋军北伐,他们将纷纷响应,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辛某当时还提出,在川陕、荆襄、两淮三个方向,明面上屯聚重兵、虚张声势,实际上集结起一支五万人左右的精兵,走海路从山东半岛登陆。山东是金人防御的空虚地带,我宋军定可迅速拿下山东,并直接威胁金人在中原地区的统治中心燕京地区。如此,金人必然要从川陕、荆襄、两淮抽调兵力回防,这时,宋军再全线北上,定可光复失地,重整河山。” “此论一上,朝野纷纷叫好。可却只是叫好,却无人推行。辛某再三问起,朝中众公只说,数万大军乘舟跨海作战,此事亘古未有,必不可行。辛某争辩,说正因为亘古未有,所以金国必无防范,必收奇兵之效。这是剑走偏锋,一剑直插敌人心脏,可一击克敌!” “观金宋两国,金国陆战略强,而我大宋水战却强于金国不止十倍。此事从前未有,是因历朝水师皆无能耐承载数万大军,远距离奔袭作战。可我大宋水师之强,远冠于历代,我大宋有这实力啊!以己之长,攻彼所短,再出其不意,这样怎能不行?” “可就是不行!我辛某再是力争,最后此议,终究不了了之。” “《御戎十论》之后,辛某心有不甘,费尽心血,再上《九议》。这一次却更惨,在朝堂中都没激起多少风波。” 说到这,辛弃疾沉默了一下,语气渐转低沉:“辛某先于五万军中生擒敌将,再上《御戎十论》和《九议》,一时声名大振,名重于一时。可那有又什么用?辛某日思夜想的,不过是打回北方,救无数我大宋遗民于水火之间。可这心愿,几十年了却从未实现!而辛某,也从一个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武将,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声名遐迩的大词人!” “有人状告辛某说‘嗜杀’,剿匪平乱时,毫不留情。这是因为,辛某心中有万千杀气,却压抑不得发。有人状告辛某说‘好色’,前后娶妻三人,家中更有侍女十人。这是因为辛某心中有万千悲愤,却无处可以诉。若能有选择,辛某愿挥宝剑,而不是持毛笔。辛某愿死杀场,而不是安于家!醇酒美人,声色犬马,非辛某所愿啊!” “可辛某无奈!几十年了,朝廷偏居江南、苟且偷安、不思进取甚至屈膝求和。而辛某却犹自豪迈倔强,执着北伐,如此,自然不容于朝堂。于是辛某不过不惑之年,便被朝廷闲置,一放就是二十年!”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啊!” “这二十年,辛某只能淡泊冷静,只能醇酒美人,只能在词上,一抒满腔豪情!” 说着,这两鬓斑白的大英雄,拨剑而起,击剑而歌: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正文 466 梦回吹角连营 当辛弃疾击剑时,许若雪拨剑而起,身化轻烟,立在场中。 辛弃疾豪迈的声音响起。 醉里挑灯看剑。 许若雪脚下一踉跄,身子软软折倒。在既将跌落尘埃时,却柳腰轻折,然后手中剑顺势递出,往上倏地一挑! 醉道人大叫:“好一招醉剑!” 梦回吹角连营。 许若雪脚下轻点,身形变幻,如烟如雾,手中剑也隐约朦胧,看似软弱无力,却剑剑直指要害。 小道士大叫:“好一招梦剑!”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血海剑剑光忽地爆起,遮天蔽地!一时许若雪便似身上长出了无数只手,而每只手又同时刺出了无数剑。众人眼中所见,天地间唯有一片剑海! 十数落叶被杀气所激,从枝头飘落,落入剑海中,瞬间便被撕成了无数片,竟彻底消失不见! 醉道人张大了嘴,呆呆地说道:“好一轮杀剑!”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血海剑剑光倏地一敛,然后一声剑鸣。剑如箭,人如龙,以剑御人,瞬间斩至。 剑光一闪,一株大树缓缓,轰然倒地。 小道士大喝:“好一记快剑!”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许若雪身形连晃,已回到场中。她此时意兴正酣,正待仗剑狂舞,却忽然听到那句“可怜白发生”。 她怔住,呆呆站在场中,然后悠悠一声长叹,掷剑于地。 最后一剑,却无剑! 已无剑可出! 醉道人和小道士到了嘴边的叫好声,猛地收了回去,然后两人齐声一叹。 辛弃疾长叹:“可怜白发生!” 他声音哽咽:“白发生啊!” 他蓦地提声,嘶哑着喊道:“可有酒?酒来!” 没酒! 辛弃疾眼中的豪情,渐渐暗淡! 小道士只觉眼里一酸,有泪汹涌着要奔出来。他强行忍住,脑中灵光忽一闪,叫道:“有酒!” 他急急跑到大黄马那,从袋里取出一酒壶,急急递给辛弃疾,叫道:“酒来!” 辛弃疾拧开木塞,大口饮酒。 酒水合着泪水,灌入他嘴中。他一并,大口饮下! 一壶酒,顷刻便尽。辛弃疾闭上眼。 这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时,豪气尽去。一时,有无尽悲愤,有无尽凄凉! 好一会儿后,他才睁开眼。睁开眼时,眼里那无尽的豪迈和无尽的悲愤尽皆消失不见。将酒壶递给小道士,他说道:“谢了!” 看着这白发老者脸上的淡然,小道士心中更大悲更大痛。 他宁愿这豪情万丈的大英雄,借着酒兴,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也不愿这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平淡,对自己说这一声“谢了”。 究竟是经历了多少磨难和失望,才让这个敢五十骑,直闯五万敌军大营的盖世英雄,而今竟是,如此英雄迟暮! 我大宋啊! 几人不忍悲伤,各自岔开话题。 辛弃疾抽了几下鼻子:“好香,醉道人,你那什么叫花鸡做好了吧?” 醉道人笑道:“好啦好啦,不是我醉道人吹牛,我做的叫花鸡那叫一绝,香而不腻,入入口酥烂肥嫩,好吃的很。” 四人便围坐着,分了这只野鸡。 叫花鸡的味道的确极好,可小道士却觉得这满嘴的美味,吃到肚中后,却没什么滋味。 吃饱后,辛弃疾对醉道人说道:“你那一箭随手而发,却能命中惊飞的野鸡,这箭术可算了得。” 醉道人大喜:“以我的箭术,在你当年的军中,可排第几?” 辛弃疾想了想:“可排前五。” “啊,才前五啊,我还自认为,我的箭术可称一时之雄。” 辛弃疾摇头笑道:“在生死中练出的箭术,岂可与在太平时练出的箭术相提并论?你的箭术已是极佳,在大宋军中,可称冠一军。” 许若雪问:“那我的剑术嘞,可排第几?” 辛弃疾正色说道:“若论杀人之剑,许女侠你剑术通神,便是老夫也有所不及,必得第一。” “可在战场上,”辛弃疾摇了摇头:“你剑术虽然凌厉,其中杀气盈天,可两军对决时,这种剑术怕是起不了大用!” “怎么会?”许若雪奇道:“我几次陷身重围,也能杀伤多人后,毫发不伤地离去。” 辛弃疾笑道:“江湖决斗与战场厮杀完全是两回事。江湖中便是群斗能有多少人?可战场上的敌人动辄成千上万,还挤得密密麻麻。试问那种情形下,你怎么腾挪的开?更不用说,你还要随时防备,身边有快马忽然杀来,头上有冷箭忽然飞来。” “战场上,个人武艺其实已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的兵器甲胄。更重要的是,你和同伴的相互配合。” 许若雪皱眉:“这么说,江湖高手放到战场上后,跟普通士卒差不了多远?” 辛弃疾摇头:“当然不是。江湖高手若能身着重甲,再学会彼此配合,辅以战场上的杀人之术,那能起到的作用,远胜于普通士卒。” “战场上的杀人之术和江湖上的杀人之术有什么区别?” 许若雪求教。 “区别大了,在战场上你唯一要记住的是,怎样以最小的代价,用最省力的方法,最快的速度,杀死你面前的敌人。所以剑术中一切虚的、花的的东西,必须要通通去掉。那些用在战场上,不过是取死之道。” “这样吧,你我对练一下。” 持剑在手,两人相视对立。 “小心了。”辛弃疾说道。然后他深吸气,蓦地一剑刺出。 这一剑,就是最最简单的一剑,直刺许若雪的喉间。只是这最简单的一剑,却是快极,也轻极。 许若雪哪怕早有防备,也吓了一跳。好在她身法实在了得,脚步一错间,便闪开这一剑。然后脚下连点,许若雪剑化三朵梅花,分刺辛弃疾胸口要害。 可辛弃疾只是左肩微微一沉,却是反手一剑刺出。许若雪哪会料到他竟然不躲,想要再避过这一剑,却已是来不及。 辛弃疾说道:“明白了吗?” “你这一剑,老夫其实可以躲。但老夫偏偏不躲,用左肩生受了。受这一剑后,老夫自然会受伤。可若老夫身着甲胄,这点伤根本碍不了什么事。可老夫借机回你的这一剑,却定能让你命丧当场!你剑术再是通神,可被一剑夺了命,又有什么用?” “还有,在战场上,正常情况下,你身前是挤得密密麻麻的敌人,你身左身右身后是挤得密密麻麻的同伴,你哪里还能找到余地,让你脚步连点?这个时候,你得靠你的同伴,比如盾牌手,帮你挡住这一剑。或者长矛手,先行攻击敌人。在战场,永远不要指望单打独斗。” 说着,辛弃疾一剑又一剑地示范,边出剑边解说。 许若雪自是听得极用心。 足足一个时辰后,辛弃疾才收了剑,问:“明白了吗?” 许若雪闭上眼,细细思索了片刻,点头:“明白了。最多一年,我定能练成战场上的杀人之剑。” “好,”辛弃疾喜道。然后他问:“知道老夫为什么要教你这个吗?” 许若雪摇头。 辛弃疾叹道:“因为老夫已经老了。我已年有六十有五,今生今世,怕是再不能呼啸杀场,仗剑杀敌了。” 许若雪惊道:“临安城中现在人人皆知,韩少傅有意北伐。辛公身体依然康健,剑中杀气依旧凛然,还怕没机会再上战场吗?” 辛弃疾苦笑:“北伐之事,事关重大,总得要几年时间准备。再说,现在朝中虽在议论,可此事能否成功,还是二话啊!” “老夫只怕此生再无机会,踏上北方的故土!” 他摸着手中的剑,叹道:“这柄剑,当年随老夫从北方一路杀回南方。这四十多年来,老夫每日里擦拭,只希望再持着它,从南方再杀回北方。” 他看着许若雪:“许女侠,你我一见如故。若老夫此愿不能偿,临终前定会请人将此剑托付给你。你便带着此剑,杀回中原,然后将剑埋在北方大地上。这也算是,让老夫魂归故土!” 许若雪感动之下,声音都哽咽了:“我何德何能,敢受辛公如此重托?” 辛弃疾笑道:“怎么不能受?你虽是女子,却是老夫平生所见最具豪气的人!你有满腔豪情,再有剑术通神,此重任,非你莫属啊!” “自然,老夫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并肩杀敌,驱除金狗,那样才更痛快!” 许若雪正色点头:“好,得辛公此言,他日我必,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好,你我就此一言为定!” 说完,辛弃疾一拱手:“各位,时候已不早了。” “老夫蒙当今圣天子信任,任命为镇江知府。镇江地处前线,老夫急着赶去赴任,以尽心力。” 小道士犹豫了下,问:“官家召见辛公,想来辛公定是力主北伐?” 辛弃疾看了他一眼,答道:“自然。天下谁人不知,我辛幼安就是一个响当当的主战派。” 小道士正色问道:“在我等面前,辛公可否说句真心话,我大宋若北伐,胜算几何?” 辛弃疾迟疑了一下,终说道:“在韩少傅和官家面前,老夫慷慨激昂,极力说金国‘必乱必亡’。可说实话,老夫闲置已久,对如今的我大宋,和如今的他金国,了解甚少。” “老夫只能说,若我大宋还是当年南归时的那个大宋,他大金也还是当年的那个大金,则北伐必胜!” 小道士再问:“若大宋承平日久,外似繁荣,内里则窟窿处处。那北伐还能得几分胜算?” 辛弃疾沉默了一下,答道:“夫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未开战前,谁敢轻言胜负?我辈所能为者的,不过是尽心尽力,拼尽全力,以博得最大的胜机!” 小道士一拱手:“小子问此言,不过是觉得北伐之事,事关社稷存亡,不可轻言,当慎之又慎。” “但若宋金真开战,小子一男儿,岂能屈于我夫人之后?到时小子必携夫人,随辛公金戈铁马,扫荡山河!” “好!”辛弃疾赞道:“希望有一日,你我四人在阵前重聚,各自披坚执锐,为我大宋收复故地,重整天下!” “各位,老夫告辞!” 正文 467 去那北方,杀那金狗 辛弃疾已远去。 小道士三人,还是站在原地,心中各自感叹。 好一会儿,许若雪才叹道:“辛幼安,文则开一代词风,其词可与东坡居士并称。武,即可上阵杀敌,也可献策灭国。其文武双全之处,别说数尽我大宋数百年英雄,便是遍阅历史,能与之比肩者,可有几人?” 小道士也叹道:“如此雄才,如此英豪,可惜却英雄迟暮。更可惜,其一腔热血,满腹才华,尽数被埋没!” 醉道人说道:“哎,只希望北伐能成,这位英雄能在战场上一偿夙愿!” 小道士摇头:“直捣黄龙,收复中原,谈何容易啊!” 他心中,一直有着深重的担忧。那一日石亭中,史弥远的那番回答,便在此时,又浮上了心头。 “我大宋难得休养生息几十年,表面是看着是一团繁盛,但其实内里处处窟窿。金国是内外交困,但我大宋又能好到哪处?更何况现在止戈已久,又再无灭亡之危,军民上下尽都怠战,不敢言战。” “他韩侂胄只知彼不知己,哪可能取胜?此战若开,我大宋绝然占不到便宜。” “退一万步来讲,战局即便对我大宋有利,那也没用。想韩侂胄即失天下士子之心,又失天下文官之心,天下不知多少人期望他失败。情势如此,能如之奈何?就是能胜,最后也定会失败。更不用说,要胜也不太可能。”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这番担心说出来。说了又能如何,徒惹人心忧。 三人出了密林。 小道士和醉道人共乘一骑。 终于寻到了机会,小道士问:“老哥,兄弟问你一事?” 醉道人贼贼地一笑:“这个时候才问,难得你没被憋死。” 见他神色,小道士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我那吴姐姐,是不是在老哥那?” 醉道人从怀中地取出一物,递给小道士:“不错,正在此。” 小道士接过一看,这物是用千年槐木心,雕成令牌形象。令牌顶端,有一个隶体的“拘”字。“拘”字下,浮雕着一张镇鬼符,并三个认不出的符咒。 这必是拘鬼令了。看其制作极是精美,还有灵气隐隐,倒是件难得的法器。 小道士笑道:“天可怜见,这拘鬼令是落在了老哥手中,不然倒是一件大大的麻烦事。” 醉道人说道:“昨日我向那鸟厮讨酒喝,那鸟厮不给也罢,还叫人要打跑我。我一怒之下,便施展江湖手段,从他怀中将这法器给摸了去。” “这法器拘了鬼在里面,隐约有鬼气逸出。离得远了是感知不到,这挨得近了,呵呵,岂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拘鬼令到手后,我便将其中的鬼放了出来。没料到却是一个大美人,还是个灵鬼。看其很是良善,我便开口相问。这一问之下,得了,原来却是你的亲人。” “呵呵,要不是得了这拘鬼令,我还真不知道你小子便在临安嘞。我正要前去临安,这下刚刚好,想来有个地方能让我落脚。” 小道士大喜:“老哥愿去,兄弟自然欢迎至极。没得说,美酒管饱。” 醉道人却苦笑:“这酒嘛,你就不要管了。老哥我戒酒了。” 小道士哑然失笑:“我去,醉道人不喝酒了,那还是醉道人?” 醉道人摇头:“真不喝了,再喝下去,老哥我的身子便彻底垮了。到时别说披重甲,拿大刀,上阵去那***金狗,怕到时就连弓都拉不动了。所以这酒真不能再喝,老哥我不想变成废人啊!” 小道士笑了:“好,老哥怎么说,兄弟便怎么办。” 两人边走边说,说起别后的情形。当知道小道士将那数百两黄金全部损出去,用来造桥时,醉道人连声称赞,直夸自己没看错人。 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天刚黑,小道士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拘鬼令,将吴姐姐给唤了出来。 当吴姐姐现身时,醉道人激动的很,低声在小道士耳边说道:“惨了,惨了,这般温婉的美人,恰恰是老哥的最爱啊!这见了第二次,还是这般让人心动。不行不行,再看下去,我这几十年没动过的春心,怕是要动了。” 小道士懒得理他,惊喜地叫道:“吴姐姐。” 吴姐姐刚一出来还有些恍惚,听到这一声喊后,这才注意到小道士,立时惊道:“啊,弟弟,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小道士笑道:“回来不过几天。太清院里见不着吴姐姐,可把我给急坏了。万幸,终于把姐姐给找到了。” 吴姐姐赫颜说道:“弟弟找到奴家,定是经历了不少的波折。姐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小道士笑道:“你我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将鬼珠取出,小道士凝神唤道:“清妍。” 鬼珠中一阵轻烟飘过,柳清妍现身。 醉道人正痴痴地看着吴姐姐,却不料,一眨眼间,屋中便又多了一个美人。他一看,大惊:“我去啊,只以为那个吴姐姐便是天下至美,可这一个,竟还要美上三分。” 一时两个美人,紧紧地抱在一块,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将脸上的笑容,使劲地、拼了命地绽放。 这般绝美的情景,小道士看得都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只觉得神魂俱醉。醉道人更不消说,那口水啊,哗啦啦地往下流。 许若雪便不高兴了,冷哼一声。 这一声冰冷,两个男人身子一震,不由地向她看去。 许若雪心中不忿,拉下了面纱。 醉道人大惊,惊得跳了起来,他指着许若雪叫道:“她,她是你夫人?这是仙女啊。不对不对,九天仙女怕也没她这么美。要死了要死了,一个女人怎么能美成这样?” 小道士得意至极。 醉道人叫道:“我去啊,那三个再美,也只是女鬼。就是再好看也不能玩,光看不能玩,心里难受啊。” “可这一个,我去,是大活人啊。这不止好看,还更好玩,可以白天玩,晚上玩,随便怎么玩。” “兄弟,我说你命泛桃花,天生艳福不浅,我说错了。你这哪是命泛桃花,你是桃花精投的胎啊!” 实在过于震惊,醉道人这番话却是忘了压低声音,很大声就说了出来。一时屋中四女,齐齐向他看来。 醉道人老脸一红,捂着脸跑了出去。 许若雪怒了:“这人啊,说话怎么这般粗鲁?” 小道士苦笑:“我老哥是个粗人,夫人莫气莫气。” 临安。 自进了太清院,醉道人嘴里便啧啧赞个不听。待看到后花园后,他更是目瞪口呆。 拍着小道士的肩,醉道人难得地说了几句文雅的话:“兄弟啊,你住在这神仙似的地方,身边伴着的是神仙似的美人,你这日子,过得跟神仙一般无二啊!” “哎,你老哥这么多年来,一直四处漂泊。自认为身无牵挂,可以率性而为。想喝便喝,想吃便吃,想睡便睡。可这次与兄弟重逢后,老哥才知道,自己这几十年,竟是白过了,竟是浪费了。” “若是也有那等神仙眷侣,便是牵绊住了这心又如何?若是也有这等神仙住处,便是留住了脚步又如何?” 小道士笑道:“老哥向来道心坚定,现在却是被眼前的红尘,给迷住了眼。” “老哥有老哥的逍遥,兄弟有兄弟的烦恼,老哥何必羡慕兄弟。再说了,不是兄弟自夸,这天地间有如此际遇者,能有几人?” 醉道人一想,笑道:“是极,是极!我长得五大三粗,小娘子们见了,都捂着眼不敢看。哪像你,天生一张好脸皮,小娘子们见了,都羞红了脸。别的咱不说,那神仙眷侣定是与我无缘。” 小道士听了,大笑。 两人在石亭坐下。 小道士打趣道:“老哥,真不来点酒?我这府中可有上好的珍藏。” 醉道人一听,嘴里的口水便不住地往下淌。他用袖子擦过,咬了咬牙,说道:“说不喝,便不喝,绝对不喝!” 小道士便为他斟上茶,敬了一杯后,问:“老哥,此次你来临安,所为何事?” 醉道人答道:“现在坊间有传闻,说我大宋要北伐中原。我前来京城看看,到底有没这事。” 小道士点头:“确有此事。并且如果我所料不差,北伐一事已是势在必行。” 醉道人一拍大腿,叫道:“好!今日休息一晚,明日我就去从军。” 小道士大惊:“什么?从军!” 醉道人眼一瞪:“瞧不起我是不?你老哥虽然年纪不轻了,但一身力气还在,一身箭术也在。怎么就不能上战场杀敌?” 小道士苦笑:“兄弟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老哥你好好的道士不做,怎么会想到从军?” 醉道人起身,正色说道:“我虽然常常自夸,日子过得逍遥自由。可我心里明白,其实过得大是糊涂。可纵是在大醉时,我心中都抱有一念。今生今世,必得完成我父遗愿,去那北方,杀那金狗!” 正文 468 岳克虏的克虏弓 相识至今,小道士从未见过醉道人这般严肃。 于是他问:“这其中定有故事。若是可以,还请老哥相告。” 醉道人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他说:“你我惺惺相惜到现在,我都不曾告诉过你,我姓什么名什么。你是不是心中有些奇怪?” 小道士点了点头。 醉道人沉默了一会,眼中渐渐地浮上了深切的悲痛。 “我之所以从不将名姓告之于人,是因为,我配不上这名,更配不上这姓!” “呵呵,像我这种整日里浑浑噩噩度日的人,怎能配得上那尊贵的姓和那尊贵的名。” 闭上眼,醉道人说:“我本姓岳,名,克虏。我是,岳克虏!” 小道士大惊:“姓岳,莫非老哥是,岳飞岳鹏举的后人?” 醉道人摇头:“这个却不是。不过,我先祖乃是岳鹏举的堂弟,亲堂弟!” “建炎南渡后,先祖便在岳鹏举帐下效力,后屡立战功,被调入岳家军亲军背嵬军中,任统领一职,仅在统制之下。 “先祖弓术极佳,可左右开弓,从不虚发。用重弓百步开外,射敌面目真真易如反掌。凭此绝技,先祖从军十几年,大小数十战,杀敌无数,立功无数,人称岳神射。岳家军每次遇有勇猛不可敌的金将,就会大叫‘岳神射何在,岳神射何在’” “当年岳家军大败金军,兵进朱仙镇,岳鹏举那时意兴飞扬,对众将说‘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时,先祖便在他右侧。当一日连收十二道金牌,岳鹏举当众大哭,说‘十年之力,废于一旦’时,先祖也在身旁。” “那时先祖愤愤,和一些大将苦劝岳鹏举,说金兵已退出开封,先直取开封,再派人回去复命不迟。岳鹏举本心中意动,却被奸人所误,终于班师回朝。” “后岳鹏举以‘莫须有’的罪名无辜被害,消息传来,岳家军大哗。先祖当时痛哭,对背嵬军众兵士说,‘我等身为亲军,今主帅含冤而死,我等岂能苟活?某欲举精兵,杀向临安,向座在龙椅上的那人问一声,圣上自断手足,可曾听过北地万万黎民的哀嚎?众兵士激动,纷纷响应。” “可是岳家军众将应者寥寥,我先祖独木难支,愤怒到极,当场自斩一臂,含恨离去,离去时大哭!” “自那以后,先祖便精心教导家父,将一身箭术倾囊相授。待我出生后,先祖赐名岳克虏,便是寄希望于,有朝一日我能重返北地,高举岳家军大旗,完成岳鹏举未竟的事业,直捣黄龙,重整河山!” “先祖去逝后,虞允文采石大捷,大败金军。然后隆兴北伐,家父立即从军,拜在李显忠旗下,也是屡立战功。李显忠大军取灵壁、宿州等地,一时形势大好,看着就能光复故土。却不料金兵调集重兵攻打宿州,而邵宏渊狗贼见死不救不说,还大说风凉话,致使军心大动,于是宋军大败。宿州失守,北伐就此失败。” “宿州之战,金兵攻打甚急,家父立在城头,短短时日里连发四十余箭,杀敌三十余人,致使右臂残废,再使不出一丝力,无奈回家。宿州之战是家父一生遗撼,当时我大军连战连捷,若是军中上下同心,岂能有此败!” “便是至死,家父都不忘此事,他都说不出话来,还用独臂紧紧地拉着我。我含泪发誓,今生今世必回中原,用这一身箭术,扬我岳家虎威。家父这才遗恨离去。” “可我,却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我今年已三十有八,人生已过了大半。可别说北返中原,我都没离开过大宋。别说杀金兵,我连金人都不曾见过。” “我岳家两代男人,为抗金各断一臂,到了我,却是终日里过得稀里糊涂,苟活于人世!每次想起此事,兄弟,我就恨不得自己去死。可我不敢去死,死了,我哪有脸,见先祖、见家父于九泉之下!” “我姓岳,名克虏。可我还有脸,敢称姓岳吗?我还有脸,敢名克虏吗?” “我没脸!” 说着,醉道人大哭。 小道士劝道:“这实在怪不得老哥。这四十年来,宋金之间再未启战事。两国和平,老哥再是英雄,也无用武之地啊!” 醉道人摇头:“我也经常以这话来劝勉自己,可我心中明白,北方多有义军,建坞堡以抗金兵。若真要杀金狗,我投北方去,难道还怕找不到机会?” “哎,我终究是没有,先祖、家父的那种豪勇啊!” 见他伤痛自责,小道士便知趣地转移了话题:“那老哥后面是怎么当上道士的?” 醉道人苦笑:“我岳家虽然两代从军,多立战功,但这军中的赏赐向来不多。更何况先祖和家父各断一臂,不能务农。这样坐吃山空之下,到家父去世时,我家中已极是贫困。就连一口薄棺材,都是借钱买的。” “这人啊总要活着。我便借一身箭术,去山中打猎为生,勉强度日。直到有一次,我在山中救了一道人。那道人感我救命之恩,便将一身道术倾囊相授。” “学了道术后,我便动了贪心。我自幼好酒,可打猎所得实在是买不起酒。于是我就想到以道术来助人,借此换些钱财来买酒喝。这样不知不觉中,我便成了一个道士。” “但便是成为道士,我也不敢忘记我岳家的立家之本,箭术!” 从背后解下包裹,醉道人取弓在手,那双粗糙的大手细细地抚摸着弓身,脸色温柔的如面对情人。 小道士拿起这弓,见弓长有三尺,制作极是精良。弓身上还浮雕有符篆,看着大是美观。 小道士拉弓一试,只觉极是吃力。醉道人说道:“这弓是二石弓,是硬弓。军中能拉动的人,可没多少。” “你老哥向来有了钱便换酒喝,一身别无长物,唯有这弓,价值五十贯。是老哥我等了四年,才请当世制弓名家‘不二弓’,制出来的宝弓!借用这宝弓,老哥我创出了独有的,符箭之术。” 醉道人从箭囊中取出符箭。这箭箭身是普通木制,箭柄却是由一张符篆,精心折叠而成。 醉道人解开这符,却是张驱鬼符:“用符做箭头,可是老哥我尝试了足足三年,最后才成功!” “这符怎么折叠,怎么将符固定在木箭上,这其中可是有大学问的!不然一箭射出去后,符篆会散掉,会失去灵力,” “别的道士,都是丢符篆,可符篆轻薄,丢出去轻飘飘的,难以命中,更难以及远。可用我这方法,呵呵,百步之外,厉鬼便灰飞烟灭!这十几年来,还真没哪只厉鬼能近得了我的身!” 小道士听了也大是艳羡,自己的一手飞符绝活,世间几无人能及,可也只是在七步之内百发百中,过了十步,这准头便差了太多。 哪像醉道人,百步开外啊,我去! 醉道人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兄弟,不是老哥我藏私,是这法子,兄弟还真学不会。” “箭术且不说,兄弟这般聪明,苦练几年总能学会。可其中有些技巧,非得练过千万次后才会。比如取箭,一般取箭是取箭身,而这符箭,却是取箭头。在取的同时,还必得激活符篆。否则射出去后,符也没用。可怎么取箭头,让符篆不至于脱落,又要该输入多少内力,让符篆恰到好处的激发,这个还真的只能靠自己琢磨。所以这门绝学,没有十年苦功,兄弟是学不来的。” 我去,十年苦功啊,那又何必学?我的飞符之术虽然不能及远,可挥手间符篆如雨,这个却是射箭怎么也比不上的。 小道士便绝了这念头。 醉道人持弓,长身而起。 缓缓取弓举至胸前,醉道人深吸一口气,手瞬间拉弓成满月,一放。 虽无利箭,却有一声厉啸。 手不停,一连四声厉啸,却是一口气中,拉弓四次。 小道士大赞一声:“好!” 醉道人却摇头,苦笑:“不好!当年我最巅峰时,能够一口气开两石硬弓,可开七次。而现在,哎,却只能开四次。” “这些年喝酒喝的,真真淘了身子。” “这酒,绝不能再喝了!” 小道士笑道:“好,只要有老哥在,我太清院中保管再无一丝酒气。” “老哥,每日上午我都会随夫人练剑,老哥便一起来练弓。我还可以请我夫人,传授老哥一套剑术。这样上了战场后,若敌人近了身,老哥也有还手之力。” 醉道人大喜:“如此甚好,如此最好!” 他手摸着手中长弓,这才露出欢颜:“这弓自出世后,还不曾命名。我一心想着,等杀了金狗,开了血荤后,再请人在弓上刻上三个字‘克虏弓’。等我老了,我找个徒弟,将箭术传授下去,将克虏弓传下去,也将克虏的责任传承下去。” 小道士叹道:“我大宋正是有无数老哥这样的人在,这才在当年辽国、现今大金的铁蹄之下,才得以屹立不倒。老哥壮哉!” 醉道人收弓入怀:“当年年幼时,先祖最喜欢将我抱在怀中,讲那在岳家军中的故事。那风霜雪雨、那刀光剑影、那马嘶人啸、那百里连营,真真是,听来让人神往。先祖告诉我,男儿这一生最快意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的敌人,哀嚎着,痛苦地在自己面前死去。” “很多次在梦中,我都会梦见那样的情形。耳边是震了天的厮杀声,眼里是到处飞溅着的鲜血,而我持弓而立,箭快的跟闪电似的。每射一箭,必有一个金狗哀嚎着倒下。我的面前,死了满地的金狗。” “我只以为自己有生之年,这样的梦便只是梦。却想不到,这梦,终能实现。” 深情地看着怀中的弓,醉道人说道:“克虏弓,有一天,我岳克虏必带着你,去北方,杀金狗!” 小道士听得心怀激荡,不由大叫道:“说得好,夫人,拿酒来!” “哦不,夫人,请上茶!” 正文 469 天下最厉害的岳母娘 第二天,拉着蒙头大睡的醉道人起了床。小道士、许若雪、丘木头和醉道人,四人在前院那练起了剑。 身为青城剑派的大姐大,许若雪指导剑术的水平自然不错。只可惜性子却急躁了些,一急起来,都不给夫君面子。 于是醉道人偷笑了好几次。 一个时辰地苦练结束,小道士出了一身大汗。点霞和点翠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小道士舒服地洗了个澡后,带着醉道人往通玄观走去。 回京已有好几天,直到今日,他才有空去拜访张天师。 见了天师后,天师神色却有些不佳,一问才得知,前些时日受了风寒,这几天一直在用药。 醉道人见了名满天下的张天师大惊,张天师见了小道士大喜,三个道士就聊起了道术。 正聊得尽兴时,小道士见张天师精神大是不济,便起身告辞。 出了通玄观,小道士心中忧虑。修行之人身子向来康健,极少生病。可一旦病了,再是小病,也忽视不得。更何况,张天师年纪着实不小。 还有,天玄子这家伙已离开了临安,云游去了,数月后才能回京。 于是回去时,小道士心情很是不爽。 回去后,小道士心情岂止不爽,简直糟糕至极。 因为醉道人的酒瘾发作了。 看他将自己关在房中,浑身发着抖,全身大汗淋漓,一声不吭,死死地咬着被子不放,小道士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这是心关,只能自己过,别人帮不了。酒瘾不去,别说上阵杀敌,这老哥能活几年,都是个大问题。 许若雪见醉道人这样,心中也有些钦佩,对他观感倒是大好。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言行粗鲁,刚遇见时身上还脏兮兮,且臭兮兮的男人,自然不得女人喜欢。要不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再加上醉道人也很是识趣,许若雪岂能容他呆在太清院中? 看他实在难受,小道士便请了名医,开了药。得药石之助,十几天后,醉道人终于好了很多,脸上有了些血色。 这一日,小道士正和丘木头练剑。两人你来我往,你攻我退,正战得火热后,东府大街那忽然响起一片喧嚣声。 小道士没在意。 可这嘈杂声,竟是越来越近。 小道士大是不满,我去啊,当时选中这宅子,不就是看中此处能闹中取静。现在这般吵,还静什么静! 正心中愤愤时,绿娘急急跑了过来。这向来清明的妇人,此时额头汗出,嘴里结结巴巴地,竟说不出话来:“仙,仙长,外,外……” “外面怎么了?”小道士收了剑,没好气地问。 “外,外面,圣,圣……” 圣你个头啊,小道士随手将剑丢给丘木头,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却愣住。他看到,太清院正门大开,点霞和点翠跪在门口,头埋得低低的,浑身簌簌发抖。 小道士头一晕,圣,圣什么?难道是,圣人来了? 我去,圣人这尊大神,来我这小庙做什么? 小道士急急出门,果然,太清院外,皇后仪仗赫然在目。 吾仗四,立瓜四,卧瓜四,五色龙凤旗十。次赤、黄龙、凤扇各四,别的雉尾扇、九凤伞、次金节、次拂、金香等等摆得琳琅满目,还有凤舆,仪舆,凤车等,再有随行中官、宫女数十。排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的,竟占据了大半个东府大街。 竟摆得是,全幅仪仗! 小道士眼前一黑,直欲晕倒在地:我去啊,用不着搞出这么大场面吧! 死了死了,自己现在是大隐隐于市。可圣人来了这一出后,那最多不过半日,京城人人皆知,这名满临安的小神仙,就住在东府大街。 那还隐个屁啊! 小道士心中幽怨。可现在,自然不是他能幽怨的时候。没看马中侍正对他挤眉弄眼,那意思是:我的爷啊,你还站着做什么,接驾啊,接驾! 皇后全幅仪仗都摆出来了,小道士再不心甘,也只得跪了下去,大礼参见:“山野之人张天一,叩见圣人。” 凤舆里传出一个好听的声音:“无需多礼,起来吧。” 正是杨后。 在中官和宫女的恭迎下,杨后下了凤舆。 小道士急急将杨后引进太清院。 许若雪和醉道人闻声赶来,小道士生怕他俩失礼,低声喝道:“这是杨后。” 许若雪和醉道人吓了一跳,立即大礼拜见。 一礼后,许若雪起身,却是夷然不惧的看向杨后,嘴里说道:“早知杨后国色天香、惊才绝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后微微一笑:“你便是那个许……” “民女,青城许若雪。” 杨后点头:“我知道你。” 然后她对小道士说道:“听说你这太清院的后花园极是美观,如同仙境。我今日便来一见,你前面带路吧。” 小道士恭敬应了一声,当前引路。 杨后轻移莲步,却不料,她身后一位老太监抢前一步,护在她身前。 杨后正诧异,那老太监低声说道:“圣人,此女武功高强,臣不敢敌。” 杨后愣了一下,说道:“无妨。自家人。” 许若雪耳目何等灵便,当下微微一笑,躬身后退。 小道士经过醉道人,见这粗豪的汉子还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不由好笑,踢了他一脚。醉道人这才如梦初醒,急急让开路。 杨后边走边看,赞道:“你这宅子倒不错,花了不少钱财吧。” 小道士笑道:“没有,才黄金九十五两。” “哦,”杨后柳眉一皱:“这般便宜,怕是巧取豪夺得来的吧。” 小道士答道:“豪夺自然不敢,巧取这倒是真的。这宅子曾经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鬼宅,价钱便是压得再低,也无人敢买,所以便被贫道给捡了个大便宜。” 杨后抿嘴一笑:“是了,我听过这李吴氏的故事,当时倒是为她流了几滴泪。”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后花园。 小道士将身子让开。杨后定晴一看,抿嘴一声惊呼:“果真是,很美嘞。” 她回头吩咐道:“就来两三人,余者守在外边,不要乱了这份美景。” 漫步花园中,杨后啧啧赞叹:“单论气势,这花园是局促了点。但论精细,便是御花园也不及啊!” 兴致一起,杨后便在石亭中,命宫女研墨,自己执管,画花鸟画一幅。 许久后,杨后才搁笔,展开一看,大是满意。她一指小道士:“来,点评一番。” 小道士一看,大赞:“好,极好!” 杨后狡黠地一问:“好在何处?” 小道士哑口无言,愣了一下后才说道:“画得真像。” 杨后噗嗤一笑,嗔道:“不学无术的家伙。” “我听说那许若雪文武双全,就请她前来品评这画吧。” 小道士心中暗暗叫苦:我去啊,这情形,不对,太不对! 看这样子,分明就是,岳母娘得知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夫家受了大委屈。什么委屈?那没良心的女婿,竟又往家里带来一位女人,而且那女人还和自己的女儿平起平坐。我去,这还能忍? 于是乎,岳母娘便摆开阵仗,亲自杀了过来。 小道士很想哭,杨后啊,你老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老是谁啊,是当今皇后啊。你老适合掺和进来这种家事吗? 许若雪来了后,先一万福,再取过画。她仔细端祥片刻后,赞道:“此画大好!花鸟画用笔有三种,工笔、写意、兼工带写。此画以工笔为主,描花写树,栩栩如生。而在山石处,却用了泼墨技法,以意为主。两种笔法运用实在巧妙,收放由心,极是难得。” “此画最绝妙处,却是在布局。需知后花园中花木繁多,密密麻麻。从何处着手,极是考验功夫。而此画布局,可称‘清而不枯,密而不乱’,极见功底。所以当得上大好。” 杨后笑了:“这番点评却也精妙。有此眼力,文武双全之名,你当之无愧。” 许若雪淡然说道:“民女谢过圣人盛赞。” 杨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不由闪过几许赞赏:“许若雪,你解去面纱,让我看看你的真容。” “是!” 细细地看了会,杨后叹道:“果真是绝色佳人!” “你姿容极美,武功高明,又允文允武,实在算得是天地间的一名奇女子。嫁给某个男子,倒是大大便宜了他。” 许若雪笑道:“谁人不知,若论天下第一奇女子,非圣人莫属。” 杨后笑了:“这话倒是缪赞。” 她再提笔,在花鸟画上写上三个字“不知春”,从宫女手中取过印鉴,用了印。 许若雪赞道:“圣人的字写得真好,波撇秀颖,有妍媚之态,民女远远不及。只是这不知春,却是出自何处?” 杨后答道:“语出我数月前题的一首宫词,小小寻春不见春,雕楣绣额映清渠。忽然携伴凭低槛,好是双莲出水初。” 许若雪叹道:“小小寻春不见春,这句极好,细腻柔媚,妙若天成!” 杨后笑道:“你也很好啊!” 从怀中取出白玉镯子,杨后递给小道士。小道士欣喜地接过,拿出鬼珠,轻轻一碰。 杨后于是起身,舒了个懒腰:“今日我出宫,来这太清院中,一是来看美人,二是来赏美景,这两者都让我有些惊喜。” “今日兴已尽,我回宫了。这画便赏给你了。” 小道士大喜:“多谢圣人恩赐!” 正文 470 门前车水马龙 当今杨后,工于字,工于画,工于诗,工于曲,是天下人尽皆知的才女。 只是杨后的画,流传于外的极少。小道士不由寻思,这副作品卖出去,能换多少钱? 呵呵,买半个太清院,总没有问题吧。 这画,就留给皮儿,当作我张家的传家宝吧。 恭送杨后出府。杨后上凤舆前,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小道士,淡淡地问:“张天一,满朝文武,我去谁家,那都是我赐予的一种荣誉。怎么到了你这,就不受欢迎了嘞?” 这话一问,许若雪心中一紧。她正想说什么,杨后看了她一眼,许若雪立时闭上了嘴。 再是绝世女侠,许基雪此时也不禁手心汗出。她胆大是不假,可人却不傻。面前的这人,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言间,就能定夺张家生死!这要是答得不好,张家怕有倾覆之危啊! 小道士却嘻嘻一笑,说道:“圣人果然目光如炬,贫道的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去。” 不待杨后动怒,小道士便伸手一指,门头上“太清院”那三个大字。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圣人来临,贫道自然欢喜之至,也荣耀之至。可圣人要来,悄悄地来便是了。这般大张旗鼓,” 他长叹一声:“贫道这宅子取名太清院啊,可从今以后,这院中可能再得一分清净?” 杨后一愣,抿嘴一笑:“这事是我疏忽了,无意中倒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只是这事,我也不好下份懿旨。这样吧,你拿笔来。” 已出了院的杨后便又返回,执笔写下了四个大字“清净无扰”,用上印鉴。 杨后说道:“将这四个字装裱好,挂在门上。我倒想看看,谁还敢来烦你。” 小道士立时喜上眉梢,直想拍案叫绝:“圣人这法子,绝了!啧啧,怪不得官家这般宠爱圣人,有这么聪明的夫人,天下哪个男子敢不爱?” 他这话,说得自然有些不敬。圣人却也不恼,只是瞪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恭送圣人离去后,小道士一把抱住许若雪:“夫人啊,今儿个你的表现,太棒了。为夫还担心,圣人一声令下,来人啊,将这许什么雪给剃了头发,送到庙里去当尼姑。却没曾想,闹到最后,竟是虚惊一场!” 许若雪毫不客气地扯着小道士的耳朵,怒道:“你这死道士风流惹得祸,却要本女侠来背锅。你真该死!” 看小道士连连求饶,许若雪才松了手,叹道:“想不到柔儿妹妹竟还有这等靠山,以后我这做姐姐的,还怎么管教她?” 小道士谄笑道:“柔儿最是乖巧,用不着管教。柔儿也最是柔顺了,绝不敢对你这个姐姐不利。你和她相敬如宾,便是最好。” 许若雪冷笑道:“我和她相敬如宾,好让你尽享齐人之福,是不?” 小道士不敢回答,急忙王顾左右而言他:“咦,丘木头嘞,怎么杨后来了后,便再没见着他?” 许若雪噗嗤一笑:“这根木头,看着比谁傻,可其实比谁都精明。知道自己应付不了这等场合,他干脆就躲了起来。不像你那老哥,到现在都回过神来。” 小道士哈哈大笑,自去找醉道人。 醉道人果然正呆坐在床头,看到小道士,他苦笑道:“刚一见杨后,我还以为这又是你惹出的风流债,张口便想说,这女的虽然漂亮,可年纪也太大了点,兄弟你口味重啊。” 他看着小道士,心有余悸地说道:“你说,我这话要是说出了口,我的脑袋现在还在不在我脖子上。” 小道士目瞪口呆,呆了一会后,他说道:“你的那定是不在的,兄弟我的怕也会不在。” 醉道人叹道:“是啊,万幸兄弟提醒的早,不然,”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下去。 怕过之后,醉道人一把抓住小道士的手,谄笑着说道:“兄弟,既然你跟杨后这么熟,不如就帮你老哥讨个将军来当当。也不要带太多兵,一万、两万便够了。” 小道士怒了:“我还给你十拳、百拳。你又没从过军,一下子当个将军,是想害死你手下的兵丁,是不?” 他拍着醉道人的肩:“老哥,我断不会为你求官。但我保证,是你立的功,谁都别想将他抢走。你要当将军,就凭自己的真本事,一刀一剑地给杀出来。” 醉道人正色点头:“刚不过是开个玩笑。有兄弟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看着吧,用不了三年,我必拼个将军给你看看。” “好,等老哥当上将军,我便在这太清院中,为老哥设宴庆功!” 趁杨后凤驾光临的消息还没传开,小道士赶紧拉上太清院的所有人,躲到客栈里去了。自然,他不会忘记找个临安城里最好的装裱匠,将杨后赐的四个字,精心地装裱起来。 装裱好后,第二天,小道士便拿着这新的牌匾,往太清院走去。 还未曾走近东府大街,他耳边便听到一片嘈杂声。待走过去一看,小道士目瞪口呆。 尽管早有预料,可,我去,这也太多太多人了吧! 便见,官轿十几顶,家仆几十个,个个都围在太清院门口,彼此之间,还怒目相视。 小道士这一过去,无数双眼便齐齐向他看来。然后,哗啦一声,便见无数的人向他奔来,无数双手就往他身上伸来,无数张请柬便往他怀里塞来。 “小神仙,某奉礼部张侍郎之命,特来邀小神仙明日午时去醉仙楼一聚。” “小神仙,明日辰时,我家阿郎前来拜访,还请小神仙拨冗一见,定不会耽搁太久。” …… 我去啊! 小道士大叫:“木头!” 丘木头立即挡在小道士身前。 小道士再大道:“静一静!” 人群立时一静。 小道士将手中的牌匾高高一举,问;“这是什么字?” “清净无扰嘛。”有数人抢着答道。 “这是谁写的?” “是杨桂枝写的。”一家丁刚没答的上,这回立即大声喊道。 喊完了,他洋洋得意地往四周一看。 所有人,包括小神仙在内,都傻傻地看着他。然后他身边的人,呼啦一声全散开。 这人一想,额头汗就冒了出来。他再站不住,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的无礼,罪该万死。小的无礼。” 小道士看两个衙役按着腰刀走过来,不想此人因此受罚,于是怒道:“既然知错,还不快滚。” 那人感激地看了小道士一眼,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跑了。 小道士扬声说道:“清静无扰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想来大家都知道吧。” 自然都知道,可就这么离去?众人面面相觑。 一声大笑传来,从一顶官轿上下来一人,却是杨太尉。 杨太尉笑道:“小神仙是道士,躲在这安静所在,图得自然是清静自在。” “既然连圣人都尊重小神仙的意思,亲赐‘清静无扰’四个字,我等哪还敢打扰。某这就告辞。” 说着杨太尉一拱手,起轿离去。 见他堂堂太尉都走了,别人哪还敢留,自然一拱手,纷纷离去。 不一会儿,原来闹哄哄的太清院那,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欢喜的,恨不得往牌匾上亲一口。 晚上,小道士正在画符篆,醉道人忽然急急推门进来。小道士笔下一乱,一张驱鬼符便报废。 “怎么了?老哥。”小道士叹了一口气,问。 醉道人眼睛有点发直:“兄弟,你,你的后花园中,好像,好像来了个仙子。” “仙子?什么仙子?” 醉道人呆呆地说道:“真,真的。她即不是人,又不是鬼,还生得极是迷人,在月光下飘来飘去的。没错,她定是仙子。” 小道士明白过来了:“呵呵,老哥,那不是仙子,是你的弟妹。” “什,什么?” “她叫柔儿,是当今李国公的爱女,是我的另一位夫人。” “夫,夫人?” “嗯,我有两位夫人。” “怎,怎么可能?” “柔儿情况特殊,她是生魂。肉身完好,而魂魄离体而出,就化成了生魂。因为她肉身一直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所以我娶了两位夫人的事,李国公便装作不知情,不与我计较。” 醉道人一拍脑袋:“原来如此。” 然后他贼笑道:“虽然是你的夫人,可也是魂魄之身。那样的美人,你只能看不能动。兄弟,我同情你啊。” 小道士贱贱一笑:“那可不是。柔儿机缘巧合,学会了一些我不知道该称之为道术,还是该称之为仙术的神奇法术。她可以引我入梦,在梦中与我神交!” “神交之乐,远甚于**交合。这其中的美妙,天地间,怕只有我独享哦!” 醉道人呆呆地看着他,恨恨地说道:“兄弟,老哥我不羡慕你,更不嫉妒你。” 他一跺脚,转身走了几步,一挥拳头,大声说道:“我绝不羡慕你,绝不嫉妒你。哼!” 小道士大笑。 想到柔儿,小道士也没心思画符了。他小心地收好天佑笔,往花园走去。 将柔儿搂在怀中,小道士柔声问道:“宝贝柔儿,有没想你的道士哥哥。” 柔儿极其乖巧地点了点头:“想,想的奴奴都心疼了。” 小道士便贼笑着,揉了揉她的心。 “坏哥哥,”柔儿不依道:“对了,道士哥哥,我娘亲是不是来找过你?” “你说杨后啊,是啊,可把你夫君给吓了一大跳。” 柔儿愧疚地说道:“我一再请求娘亲不要过来,可娘亲气不过,非要来。不过娘亲答应过我,定不会为难道士哥哥和若雪姐姐。” 小道士亲了下她的额头:“杨后确实没为难。” “抱歉,道士哥哥。” “既然知道抱歉,那我的宝贝要不要弥补一下,你道士哥哥受伤的小心肝。” “嗯嗯,要怎么弥补?” “你说嘞?” “坏哥哥。” 正文 471 百年淫祀,白蛇成妖 小道士闭门七日。 闭门七日的意思就是,别说正门了,太清院连侧门都没开过。所有的人,一律不得外出。 直到家里连白米饭都没得吃了,太清院外连只麻雀都看不到了,小道士这才开了府门。 憋了几天,他也闷坏了。见四周再无一个家丁,手中舞着请柬冲过来,小道士便往大街上那行去。 走了一程,却看到小四哥。小四哥见到他大喜,就想过去,却又停住,不敢过来。 小道士便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一记:“怎么,大半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小四哥点头哈腰地说道:“哪能嘞,你是小的的恩人,更是小的的贵人。小的便是忘记了爹娘,也不敢忘了恩公你。” “只是恩公,现在坊间人人都知道了,你就是名满临安的小神仙,还是个要当今皇后亲自登门拜访的贵人。小的不过是一普通老百姓,哪敢再跟恩公你亲近?” 小道士笑道:“我是那种把人看扁的人吗?再说,我曾经跟你说过,你命中当大富。你这未来的豪商跟我结交,有什么不妥。” 小四哥大喜:“小神仙,小的真能成为大豪商。” 小道士佯怒道:“神仙说的话你都不信?” “信,信,自然信。”小四哥乐得脸上笑开了花:“怪不得这大半年来我生意大好,赚了许多。” “哦,”小道士问:“这么说,你可以买大华宅,娶美娇娘了。” “哪能嘞?小神仙跟我那一说后,我哪还能那么目光短浅。所有的钱我全都投了出去,又开了一间麻花铺子,再买了一间成衣铺子。” “哟,一下三间铺子了,这下倒是有大掌柜的风范了。” “小的一切,都是拜小神仙的恩赐。只要小神仙一句话,便是将三间铺子即刻转到小神仙名下,小的也绝无二话。” 小道士笑道:“我还能要你那辛苦钱?小四哥,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得意时需谨慎,以后便可得一生富贵。” “是,是!小神仙的话,小的自会刻在脑中,时时不敢忘记。” 和小四哥告别后,小道士再转了一圈。 真不一样了啊! 以前这些街坊看到他,太多会友好的打个招呼。而现在这些街坊看到他,却是连招呼都不敢打,避到一边,不敢靠近。 哎,在这些百姓心中,自己倒真成了神仙,高高地站在云端,和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道士很不喜欢这样。 于是,当一个小女孩举着风车,向他跑来,很可爱地问他“大哥哥,你是神仙吗”,小道士便微微一笑,捏了捏她可爱的小脸,说:“大哥哥是有些神奇,但却不是神仙。” 那小女孩的娘亲见此一幕,吓得脸都白了,急急跑过来,就要拉住小女孩。可看到小道士这一亲昵的举动后,她停住了脚步,脸上一笑,叫了声:“仙长。” 这一笑,却少了几分敬畏,多了一些亲近。 看到旁边有卖糖葫芦的经过,小道士便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大喜,甜甜地说了声“谢谢”,拿着糖葫芦跑到她娘亲那,炫耀去了。 见他很是和蔼,那卖糖葫芦的老人就壮着胆子问:“小神仙,临安城的人都说小神仙的符是神符,张张都灵的厉害。小老儿想向小神仙买张符,这得要多少铜板?” 小道士心中暗叹:“这百姓啊便是这样,离他们远了些,他们便敬畏你,不敢亲近你。可和他们太亲近了,他们又会什么事都想着来找你。” 于是小道士答道:“贫道的灵符要买的话,可是很贵,好几锭金元宝一张。而且,那还得贫道想卖。” 几锭,金元宝?那老人吓了一大跳。 小道士接着又说道:“不过贫道若是和谁有缘,自会出手相助,不会另收一文铜板。” “这样啊。”那老人高兴了,送上一根糖葫芦:“那小老儿请小神仙吃根糖葫芦。” 小道士接过,笑道:“谢了。” 那老人得了一声谢,笑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地挑着担子走了。 见四周的百姓有围上来的苗头,小道士一声轻叹,回太清院去了。 对这些百姓,他实在有心想亲近,但实在不敢过于亲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便是最好。 小道士敢肯定,若他免费施咒发符,不用两天,无数临安的百姓就会往他这跑。不用两个月,无数大宋的百姓便会往临安跑。到那时,他若是不拒绝,哎,那一天到晚都再没了丝毫的空闲。他若是拒绝,又实在不忍心看那些充满了急切,充满了期待,最后却转为失望的无数双眼。 所以这样,便最好。 小道士自认为,自己的道术的确是了得,自己的时间应花在作更有用的事上。而不是,东家家里有些不安宁,去施咒驱邪;西家丢了一只羊,去施法寻找。南家家里婆娘病了,去贴符救治。 那些事,等哪天自己归隐了,在为父老乡亲们做吧! 回到太清院,院外却站了一个人。那人看着门外“清静无扰”四个大字,迟疑着不敢进去。 小道士一看,这人却是朱右正。 朱右正看到小道士,大喜过望,急急跑了过来:“原来前几日秀州见到的,果真是小神仙当面。” 小道士一指那四个字,说:“还需要右正大人亲自送过来,贫道实在过意不去。这些天实在不便请人入府,还请右正大人见谅。” 朱右正点头哈腰地笑道:“自然自然,你我便在府外说。”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些案卷:“这些都是小的精心整理好的,空玄子并那三个道人的履历。小的担保,能找到的,全在这。” 小道士点点头,接过:“劳烦右正大人了。你且在这稍侯,贫道将给你拿来。” 朱右正犹豫了一下:“那拘鬼令,小的便送给小神仙了。” 小道士这下倒真吃了一惊:“哦,那可是上等的法器,极是难得。你确定,真要送给贫道?” 朱右正点了点头:“那法器是小的祖传之物,极是珍贵。换了别人,打死小的都不敢往外送。是小神仙的话,那等宝物落在小神仙手上,才能发挥它该有的作用啊。” 小道士看了看他:“想来你是有所求,先说说看吧。” 朱右正讪笑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说道:“是这样的,绍兴府那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乡民无知,竟擅自淫祀,终于酿成大祸。朝廷得知后大怒,严令彻查。可那妖鬼邪神竟已成了气候,派去的人死伤惨重,便连官员也折进去了数位。” “朝廷便令僧录司和道录司处理此事,我道录司正印大人耐不得那群和尚,便接下了此事。最后了解清楚后,发现此事极是棘手,不由急得都上了火。思来想去,京城中能处理此事的,也只有张天师和小神仙了。” “张天师这一年来身子不太康健,极少离开临安。所以就只有请小神仙出马了。可请动小神仙也是件难事,结果这事推来推去,便推到了小的身上。哎,谁叫小的才进道录司,里面人脉不熟,都没人帮衬着说话。” 小道士皱眉:“淫祀?朝廷不是一再强调,非其所祭者不得祭之。这严令之下,怎么还会闹出这种事?” 朱右正苦笑:“乡民无知啊!朝廷虽然明令禁止,可奈不住那些愚民私下里祭祀。” 小道士说道:“你且将这事详情说下。” 朱若正答道:“是,是。” “现在所知不多,只知道乡民所祭的,是白衣大仙。” “那白衣大仙,真身是条大白蛇,已被乡民祭祀了三代,历时近百年,受到香火无数!据说这白衣大仙极是灵验,愚民只要诚心祈求,所求之事十有五六能成。可若有愚民惹怒了白衣大仙,那十成十的会遭灾祸。所以或为了有所求,或为了心中所惧,前去供奉白衣大仙的愚民,渐至越来越多。那庙香火之盛,冠绝绍兴府!” “绍兴府官员虽知此事,但因信奉白衣大仙的人太多,他们也不敢过问。直到最近,有胆大妄为者借这白衣大仙的声名,创立了邪教白衣教。妖言惑众之下,白衣教信徒猛增。好在绍兴知府及时察觉到不对,赶紧上报朝廷。绍兴府就在临安附近,朝廷哪敢怠慢,立即明令镇压,派出两千官兵,这才没有让白衣教真正形成气候,消除了一场弥天大祸!” “只是邪教虽已被暂时压了下去,但那白衣大仙不除掉,祸根就还在。只要官兵一撤,说不定便会死灰复燃。所以当务之急,是毁了这淫祀,除掉那白衣大仙。” “可那白衣大仙已被祭祀了近百年,早已成了气候。有不信邪的武官领着兵士进了那大仙洞,结果三位武官尽皆惨死在洞中,尸首至今都还在洞中!也有十几名和尚道士想进洞去除妖,却也是惨败而归,还折了几人。” “现在绍兴府无数百姓都在等着看官府的笑话,等着看官兵的笑话,其中更有无数流言流传。再这样下去,情势定会不可收拾,到时便是惹出一场惊天民乱,也不是不可能啊!民乱一起,损失会有多大,死伤会有多少?” “小神仙,京城里人人都说你有神仙心肠。我道录司垦请小神仙出马,解此危局,救无数百姓于生死之间!” 说着,朱若正长揖至地!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百年淫祀,此事委实凶险,太过凶险!” “可,贫道接了!” 正文 472 深得人心的白衣大仙 当小道士说“此事委实太过凶险”时,朱右正脸上的神情一僵,眼中闪现出了十分失望。 所以,小道士说“贫道接了”时,朱若正一愣,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很怀疑自己听错了。 看到小道士含笑着着他,朱若正这才敢确定,激动之下,他一把抓着小道士的手,紧紧地握着,声音哽咽地说道:“小神仙真是神仙心肠啊!” 说着,似生怕小道士反悔,朱右正急急说道:“小的这就回报正印大人,让我道录司全体同僚高兴高兴一下。” 看他拨腿就跑,小道士叫道:“等等。” 朱右正停住脚步,讪笑着问:“小神仙还有什么吩咐?” 看着他脸上的紧张,小道士无语。他叹道:“你还没告诉贫道,那拘鬼令怎么用啊。” 朱若正一拍脑袋:“小的糊涂。” “拘鬼令用来很是简单,手按在令牌上的‘拘’字上,往其中输入法力,然后口中默念移魂咒,再大喝一声‘拘’,那鬼立时会浑身一僵,再将令牌往鬼身上一按,鬼便会被收入令中。” “若小的用,这拘鬼令只能拘住阴鬼以下的鬼,小神仙来用,阴神以下的鬼都绝无问题。” “好!”小道士大喜:“这令一次能拘几个鬼。” “阴鬼的话,可长时间拘住一个。短时间的话,最多两个。再多,这法器怕会损毁。” 这样也不错了,若是能一下拘上六七个,这个就不是上等法器,而是天赐神器了。 看着朱若正喜滋滋地离去,小道士也喜滋滋地进了太清院。 晚上,小道士将此事说了。 柳清妍和柔儿是小道士去哪,她俩便得跟着去哪。许若雪是好动的性子,一听说能出去,根本不在乎凶险。 此行必定极是凶险,小道士本想叫吴姐姐、丘木头、醉道人留下。丘木头不答应,最后还是小道士强压下来。而醉道人也是不肯,小道士劝他,他眼珠子一瞪:“老哥我是道士,道士冒的就是这险。要求安稳,我当道士做什么?” 小道士无奈,只能随他。 第二天,道录司送来了文书。当天下午,一行三人便离开了临安,策马向绍兴府驰去。 绍兴府是大宋的行都,自是繁华之地,也是文萃之所。快马不过两日,三人便进了越州。 此次淫祀所在,便在萧山。 萧山的这场大变,早已在绍兴府传开。 小道士等人只是往茶肆一坐,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消息,便不绝于耳。 “娘希匹,他们说,供奉白衣大仙是淫祀。我去,银祀,我还金祀嘞,我还铜祀嘞。” “那些当官的都是外地的,他们懂个屁。我们那十里八乡,谁不知道,白衣大仙最是灵验。” “是啊是啊,当年某那侄女生了怪病,一到夜里就哭个不停。请了良医抓了方,没用。去佛寺礼了佛,也没用。去道观敬了神,还是没用。最后没办法,去白衣大仙庙里供奉了三次。三次后,白衣大仙便有了回应。结果怎么着,怎么着,当天晚上,就当天晚上,某那小侄女就睡了个安稳觉。七年来,她可是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到现在,当年枯瘦枯瘦的黄毛丫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嫁到临安去了。这嫁得远了,每半年还必回来一次。回去后可以不去娘家,但必得去白衣大仙庙里上柱千金香。” “对啊,我等老百姓,管他什么淫祀正祀,管他什么邪神正神,只要有求则灵就行。绍兴府里有那么多的佛寺、道观,可有哪一座,能比白衣大仙庙更灵?我等日子过得苦哈哈,从手指缝中扣出的一点钱,自然是谁灵便给谁。不灵的谁情愿给啊,自己都吃不饱。大伙儿说是不是?” 茶肆里一片叫是。 小道士和许若雪面面相觑,这白衣大仙真成了气候,在绍兴府里是深得人心啊! 终于有不同的声音。 一个文士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淫祀无福。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民间私下祭祀妖淫精鬼,必得祭祀正祀之神。不说久远,就庆元三年,诏令说‘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嘉泰二年,诏令说‘郡国山川不在祀典者,勿祠’。” “所谓礼有五经,莫重于祭,是以事神致福。祭祀本是国之大事,是民之大事,岂能这般任性妄为?” 他这引经据典的话一说,茶肆中的百姓听都听不太懂,哪里敢反驳。 却是与他同桌的一书生说道:“清文兄言重了。什么是正祀之神,朝廷需要而载于祀典中,即为正祀之神。不在祀典中的,那定就是邪神吗?这个某不敢苟同。” “六朝之前,佛教在中土被认为是外国之神,所以被指为淫祀。而六朝时佛教大兴,佛教还是淫祀吗?再说秦末楚霸王项羽,兵败自刎后被尊为神,汉时也视为淫祀,后来陈武帝封其为‘帝’,是重要的武神。至本朝,那武神之位才被关羽取代。包括历代道教元始天尊、灵宝天尊等神,严格来说,也不符合祀典标准。所以清文兄,此事实在不可过于苛求,顺从民意即可。” 清文兄摇头:“子玉兄,此言差矣!民可使由之。这百姓若是不善加引导,必会贪图眼前蝇头小利,而亏了大节。比如祭祀一事,有佛教诸佛,有道教诸神,有自家祖宗,有天地正神,可祭祀的何其多也,何必非得拜倒在那白衣大仙脚下。那白衣大仙即便有灵验,也不过是地方小神。出了绍兴府,谁还知道他?” 子玉兄笑道:“清文兄出身富贵,看来少知民间疾苦啊!比如佛教讲因果,道家说功德,信徒向来极多。可萧山一地,信佛信道者极少。但有虔诚的佛教徒、道教徒,也万不敢对白衣大仙不敬。何也?西方诸佛,天上众神,离百姓终究太远了啊!百姓心中的诉求,怎能传达到佛前和神前?而白衣大仙虽是地方小神,却能实实在在地解百姓心中所忧。试问,若一人伤重垂死,你是要他去向佛前跪拜,还是要他寻良医救治?在百姓心中,那白衣大仙便是能冶伤的良医。” 清文兄冷笑道:“正便是正,邪便是邪。佛教、道教都引人从善,可那白衣大仙,呵呵。某知之,若是有人敢对白衣大仙不敬,被他知道后,必降下灾祸,使那家困苦不堪,非得求到他身上,才得以解脱。若有人诚心相求,求得是恶事,那白衣大仙也会遵从,施邪法,做恶行。” “据某所知,萧山百姓,敬白衣大仙的少,畏白衣大仙的更多。白衣大仙的这般行径,在某看来,不过是强盗恶行。” 子玉兄摇头:“诋佛者,必入三恶道,这话当何解?直白地说,就是你骂他,他便咒你进三恶道。这等行径,怕也算不得光明吧。” “说白衣大仙行恶行,此事极少流传,且,你我眼中的恶行,在求的人眼中,真就是恶行吗?” “他佛家说因果,说地狱,说潜心修佛者,死后可去西方极乐世界。他道家说功德,说黄泉,说潜心修炼者,可白日飞升,长生不老。佛家和道家说到底,也不过是先来恐吓,再来诱惑。这种手段,和白衣大仙又有多大区别?不过是,一个重于说,一个重于做。” “呵呵,在某看来,这说得未免过于虚伪了些,这做的倒更可爱一些。” 清文兄怒了:“巩家子弟,借白衣大仙之名,行不法之事。其恶行,某这书生听了,都恨不得提三尺青锋,将他刺个透心凉!这些罪孽,难道不该归于白衣大仙身上?” 子玉兄笑道:“借善之名,行恶之事,此事古往今来还少吗?若真要论起,区区一个巩家,跟千年来无数佛家子弟所行的恶事相比,那不过是沧海一粟,何足道哉!清文兄饱读诗书,难道不知,前人为何数次灭佛?” “你。”清文兄怒极,手指着子玉兄,却说不出话来。 茶肆中人,见这同情白衣大仙的书生,将那贬毁白衣大仙的书生,说的哑口无言,立时大喜,一时叫好声不断。 小道士和许若雪对视了一眼,心中更觉不安:岂止是在普通百姓中,便是在士子中,支持白衣大仙的人怕也不在少数啊! 听着这满耳的喝采声,子玉兄得意洋洋。 可他的得意很快便消失了。因为清文兄说道:“那白衣大仙便是真个灵验,可那又如何?” 他一指府衙方向:“如今我绍兴府风云动荡,一个不好便有倾覆之危,甚至会直接动摇社稷!到那时,我绍兴府内定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手一指茶肆中众人:“试问,当你的妻子儿女倒在血泊中,尔等还会说那白衣大仙如何灵验,如何好吗?” 他长叹:“诸位,这白衣大仙已成了我绍兴府的祸乱之源。哪怕他无辜,也已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他来祸害苍生。更何况,这白衣大仙真的无辜吗?” “诸位,为将来计,我等绍兴百姓必得配合朝廷,将此祸害斩除。他在一天,我绍兴府便危险一天。动乱若真的生起,得益的,是那心怀不轨之人。可遭不幸的,却是我绍兴百姓啊!”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都已到了此时,诸位还在为那白衣大仙说好话,这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正文 473 白衣起,血光升 他这话,说得声泪俱下,一时茶肆中寂然无声! 一人喊道:“这厮说大话吓唬人,大家别信他。那书生,你好好反驳他,驳得他再说不出话。” 子玉兄呆呆地坐着不动,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待听到这声喊后,他霍地站起。人群中立时发出几声叫好声,众人等着看他,再次大发神威。 却不料,子玉兄对清文兄郑重一揖,长揖至地。 他正色说道:“某只顾逞一时口舌之利,赢了口舌,却输了大节。清文兄的话,却如当头棒喝,将某生生敲醒过来。” 他朗声说道:“清文兄说得极是!近百年来,白衣大仙纵是给了世人一些恩惠,却不过是小恩小惠,与他能掀起的动乱相比,这点小恩小惠算得了什么?” “便如刚说的那位侄女,一到夜间便啼哭不停。这种怪病既便能困扰她一时,难道还能困扰住她一世?既便能困扰她一世,难道还能真要了她的命?可若是大乱一起,绍兴府里生灵涂炭,那她极可能会在动乱中丢了性命。只是丢了性命还好些,若不幸落入贼人之手,她定会受尽屈辱而死!两相比较,那个怪病算得了什么?” “诸位,现在绍兴府内流言不断,有好些心怀不轨之徒在暗中兴风作浪,只想借着这白衣大仙的名头,兴兵作乱,再兵指临安,妄图夺得这大好江山。试想,若他们的阴谋得逞,诸位便是侥幸逃得了一死,还有可能再如今日般,在茶肆中品着香茶,谈天说地吗?” 子玉兄这话一说,茶肆中人人低头,静静深思。 一会儿后,有人说道:“两位说的极是,这几天城里说什么的都有,就连那些,那些胆子大的没边的话,都有很多人说。” “那些白衣教徒,现在四处窜连,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很。” “是啊,昨晚有人传出一句话,说什么,什么‘白衣起,血光升。苍天变,人成仙’” 什么! 小道士和许若雪大惊。 子玉兄和清文兄大惊。 白衣起,血光升。苍天变,人成仙! 这话跟,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有多大区别? 绍兴府中,竟真的,有人借那白衣大仙的名号,以“白衣教”之名,准备起兵谋反! 自来邪教谋反,官府最是忌惮。一旦反起,平乱后,往往会将邪教盛行之地的所有百姓,一骨脑儿全杀光。因为朝廷无法分辩,这些人中,哪些人良善,哪些人已是邪教信徒! 真到了那时,绍兴府这繁华之地,文萃之所,还能存活下多少人? 子玉兄叫道:“那位兄台,请问这话是谁说的?” 那人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后,立即后悔。听得子玉兄问起,他二话不说,蒙头蒙脑地冲了出去。 众人大哗。 子玉兄和清文兄急急追了出去。可街上人来人往,哪还找得到那人的身影? 小道士也无心思品茶,对许若雪和醉道人说道:“走,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我速去萧山!” 萧山。 这个小县,此时不太平,且,大大不平! 县中随处可见,有神情激动的百姓聚在一块,神神秘秘地说着什么,眼中闪着或激动、或惊慌、或残忍的光芒。 看到一身道袍,策马跑来的小道士,许多百姓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敌意,看小道士的眼里,凶光四射。 小道士纵马驰过长街时,街边一个汉子忽然毫无预兆地往地上一窜,竟是直接往马蹄下倒去。幸好小道士反应神速,一拉马缰,也幸好大黄马实在神骏,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才堪堪没有将那人踩死。 那汉子一愣之后,跳了起来,指着小道士骂道:“怎么骑的马,差点撞死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你敢撞死老子。” 说着他嘶开嗓子喊道:“来人啊,来人啊,这道士在街上纵马,踩死人啦。” 这一喊,四处立即冒出无数百姓,密密麻麻地向二人围来,个个眼中不怀好意。 醉道人大怒,反手就去取身后长弓。许若雪一声清叱,人在马上倏尔一闪,已出现在那汉子面前。二话不说,她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打过去,打得那老大的一个人,竟生生往后就倒。 许若雪长剑出鞘,恶狠狠地说道:“这长街那么宽,你非得往我们马蹄下撞。怎么着,想讹我们是不?我等可是朝廷道录司派来的人,你等好大的胆子,朝廷的人也敢讹,想造反了不成?” 血海剑一出,杀气冲天,看她如此凶猛,杀气如此之盛,那些百姓立时被吓住,齐齐后退。 许若雪冷笑一声,收剑归鞘,说了声“走”。 小道士也是冷笑一声,在众多百姓的注视中,缓缓策马离去。 可,表面上镇定自若的小道士,后背却有汗流下! 不对劲,大不对劲,这萧山分明已变成了一个大干草堆,只需要一丁点火,一点微不足道的火,这个干草堆就会轰地一下燃起,烧红半边天! 自己进萧山才多久,还在一直纵马不曾停过。可就这么一点儿功夫,这帮人都不用商量,就能自发组织起来,要借故将自己留下。以免自己这个道士,对白衣大仙不利。 留下来后,这帮狂热的信徒,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两人往县衙那走去,可县衙那竟已空无一人。 感受着屋里,树后,街上,路旁,那无处不在,饱含敌意的目光,小道士再是淡泊,一时也心跳如擂鼓。 醉道人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微敛双目。许若雪眉尖一步,“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 可却吓不住那些百姓,有精壮的,拿拿菜刀、拿锄头、拿铲子,开始聚拢。 小道士低声说道:“莫要理他们。夫人,你登高看下。萧山这聚集了两千官兵,必设有军营。我们前去军营。” 许若雪应了一声,身如轻烟,几个纵跃间便飞上了树梢。远眺后,她直接落到大黑马上,马鞭一扬:“走,去东边!” 东方,一座大军营拨地而起。占地甚广,营中旌旗林立。 可此时,这军营外竟围着许多百姓。这些百姓就站在营外,冷冷地盯着军营,眼神竟如狼如虎! 而军营里,却悄然无声,就连那旌旗也有气无力。乍一看上去,竟似空无一人。 小道士和许若雪好不容易才驱赶开,营门口围着的百姓。小道士用力拍打着辕门,大声喊道:“开门,开门!” 直喊了足足十几声,那营门才慢慢打开。 然后一大群兵丁,全副武装地围住了小道士。 几十个兵丁围住了两人,可紧张的,却是他们。甚至最靠近小道士的数人,手中的长枪明显在抖来抖去。 那模样,直让小道士怀疑,自己只需一声大喊,就能吓得他们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你,你是何人,来此做什么?”一个军官嘶哑着嗓子问道。 问这话时,他眼珠子骨碌碌地直往后看,分明预备着撒腿就跑。 小道士朗声说道:“我二人受朝廷道录司相请,前来除去那白衣大仙。” 他话音刚落,那军官就猛地大喝一声:“好个白衣教的妖人,来人,拿下他。” 说着“拿下他”的同时,那军官撒腿就跑,嘴里还叫道:“妖人杀来啦,大家小心啊!” 直跑了五六步,他才明白过来,停住脚步。转身看到所有人都傻傻地在看着他,他的脸大红。 可那脸只不过一红,便很神奇地恢复了原样。他“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踱了回来,拉长了声音,问:“你说什么?” 敢情他刚刚根本就没听。 许若雪冷笑道:“这位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军官一听大怒,怒道:“在我军营前,你还敢如此大胆,来人啊,将这二人拿下。” 许若雪再忍不住,“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众兵丁齐齐后退一步。 那军官一连退了三步,他梗着脖子叫道:“你,你想杀官谋反不成?” 小道士冷声说道:“我二人受朝廷道录司相请,前来此地。至于所为何事,你还没资格知道。” 说着,他看向身边一兵丁:“团练使何在?带我等去找他。” 那兵丁犹豫,醉道人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形象粗恶,这一瞪眼,很是吓人。那兵丁便低了头,当前领路。 来到中军大营,还未及靠近,里面就传出一阵争吵声。 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安抚使大人,现在军心不稳,人心惶惶,该如何是好?” 那安抚使冷冷说道:“笑话,你才是团练使,统帅这踏前军。军中之事,你问本大人做什么?” 那团练使声音里就带上了怒气:“自入绍兴府以来,军中大小事务都是安抚使大人一言而决,末将的再三建议,安抚使大人可是全否决了的。现在情况危急,还请安抚使大人继续主持大局,末将唯命是从。” 那安抚使大人呵呵一笑:“既然王大人愿唯命是从,那好,本官就命你,固守军营,严格约束士卒。一旦激起民乱,本官唯你是问。” 王团练使气极,拍案而起:“李大人的意思是,若是白衣教徒举兵做乱,那就是末将的责任?” “李大人,是也不是?” 正文 474 这真是,绝好的算计 王团练使这一怒,中军大帐中一时大乱,有几人便纷纷相劝。 李安抚使却不怕他:“哼,王将军果真是好大的威风。怎么着,是想叫你踏前军的儿郎,砍了本大人的头颅不行?” 王团练使被同僚劝下,硬生生忍了这口气,闷闷说道:“末将不敢!” 李安抚使喝道:“本官就谅你不敢!这踏前军可是朝廷的军队,可不是你王某的私军。” 这话说得极重,那王团练使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小道士便是在帐外,也听得一清二楚。 李安抚使身在军中,也不敢真将这王团练使逼反,当下缓和了口气,说道:“王将军,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萧山一旦生乱,绍兴必定大乱。绍兴府可是行都所在,离临安也不过几日路程。这里若有大变,我大宋可就危矣!当此之时,王将军切不可为一时之怒,而致大局于不顾。” 王团练使恨声说道:“末将不敢!” 一个声音问道:“李大人,你要我等固守营盘,我等自会从命。可那些白衣教徒要是冲击营盘,我等又该如何处置?” 李安抚使淡淡说道:“有白衣教徒吗?怎么本大人见到的都是良善百姓。若是些许百姓要进这军营,很简单,叫士卒排成人墙,挡着他们便是。” 王团练使怒道:“哈哈,李大人的意思是,是要末将手下的儿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那些邪教徒打死打生?” 李大人呵呵一笑:“军中不是有些铁甲吗?选些健壮的士卒穿上,排成两排,站稳了就是。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有甲胄在身,给他们打上几拳又碍得了什么事?” 一人忍不住说道:“李大人说得未免太过于轻巧了吧。别说军中那几副铁甲,在已被李大人的手下征用。便是儿郎们穿上了又如何,铁甲挡不到的地方多的是。站着不动让人砍,菜刀难道砍不死人,锄头难道挖不死人,石头难道砸不死人?” 李大人喝道:“上阵杀敌,哪会没死伤?士卒拿朝廷俸禄,便是受了伤,丢了命又如何?朝廷自有抚恤。只要不让民乱暴发,死伤些人算得了什么?” 另一人怒道:“李大人这话,便亲自去跟儿郎们说吧。我等都是武夫,口齿笨拙得很,可不敢说。” 李大人气道:“尔等食君之禄,便连些许事都不能分担?” “哼,谁要是跟士卒解说明白此事,本大人定会为他向朝廷请功。” 可好一会儿,帐中都悄然无声。显然没人敢担这份功劳。 李大人气得声音发颤:“好,好,这便是我大宋的武官。朝廷真是白养了你们。” 一个声音劝道:“大人,此议以某之见,还是暂时搁置吧。现在军心不稳,士卒人人惶恐,真要强令他们以血肉之躯,抵挡刀斧,士卒怕会一哄而散啊!到时军中器械、粮草再为乱民所得,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说话这人,可能是李大人的幕僚,所以他的这番劝说,倒是起了作用。 李大人冷哼一声,问:“假若真有暴民冲击军营,你等能否抵挡得住?” 王团练使呵呵一笑:“李大人终于不说良善百姓了。” “你!”李大人怒极,却也只能忍了下来。真要乱起,他还得靠这些武夫保护。 他怒道:“你,你,你说,暴民若是铤而走险,这踏前军能不能挡得住?” 一人答道:“若是白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晚上,那,那想来挡不住。” “什么!”李大人惊得跳了起来,他惊恐交加地吼道:“你等可是朝廷正规军队,可是堂堂禁军啊,可有足足一个军,两千五百人啊!” “你告诉我,两千多人竟挡不住,外面的区区数百乱民?” 王团练使冷冷说道:“踏前军虽然号称有两千五百人,可足数只有不到一千五。这一千五中,能战之士最多不过八百。” “李大人,你也别看我,末将不过是在接到圣旨后,才临时统领踏前军。这之前的事,可怪不到末将头上。再说,我大宋军中空饷一事,李大人真不知情?” 李大人怒道:“好,就算实数一千五。可一千五百人,还挡不住这些乱民?” 王团练使呵呵冷笑:“李大人,你要搞清楚,萧山真要乱起,便只这一地,聚集起的乱民必有数千!” “数千乱民,其实也好对付。若是白天他们,挡住定无问题。不过,呵呵,他们会傻到在白天进攻吗?” “现在一到晚上,军中士卒害怕到个个手执兵器,遍燃火把,缩在床上呆着,整晚都不敢入睡。末将等人费尽心思,也仅仅使军中不至于发生营啸。不然一旦营啸,别说你一千五百人,就是一万五千人,一夜间也得散个干净!” “这种情形下,只要白衣教徒高喊‘白衣大仙’之名,率数千乱民大造声势,趁夜进攻。哼,我踏前军定会不战自溃。这逃都逃了,你一千五百人顶什么用?” 李大人呆呆地呆了好一会,嘴里喃喃地说着:“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 忽然似想到什么,他说道:“王将军,绍兴府张府台再三相请,要本大人前往府城,共商白衣教之事。现在事态既然如此紧急,本大人即刻动身,要商量出万全之策,以消弥这场祸患。” 王团练使冷冷一笑,说道:“你要走,你便走。” 李大人“嗯”了一声:“只是现在军营外乱民环伺,王大人,请你立刻安排选锋营和杜山营的兵马,护送本大人离去。” “本大人离去之后,萧山之事便交给你等全权负责。你等需得尽力而为,不然民乱终起,本大人可保不住你等啊。” “什么!”王团练使怒极狂笑:“哈哈,踏前军总共才五营兵马,你一下就要带走两营,还是最强的两营。就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你便要带走我一多半的兵力。李若秋,你的命,还真,真该死的金贵!” “什么叫萧山之事交给我等负责。萧山这边本是大好的局面,被你这贼鸟厮生生地给败坏了个干净。现在见大事不好,你自己急着逃命不说,竟还要把这天大的黑锅甩到我等头上。” “你这主意打得好,打得实在太好!” “贼鸟厮,你真当我等是傻子不行!” 李大人气极:“你个贼配军,竟敢对本大人出言不状,是要反了不成?” “你等还站着做什么,谁若将这贼配军给本大人拿下,本大人就保他,在这事中平安无事!” 王团练使怒道:“绍兴动乱,危及临安,此事何等重大!这一乱起,不知有多少人的项上人头要落地。就某的这颗脑袋够吗?你们,一个一个地,都得陪着死!” “现在白衣教起兵造反,已不可阻挡,不在今夜,便在明夜。你等若是听信了这贼鸟厮的话,将某给拿下,那这次大乱,你等谁能率军平定?” “用你们的脑子想想,我大宋向来重文轻武,出了事,向来都是文官没事,武官顶罪。到得那时,这贼鸟厮脱身离去,你等就跟着某一起去死。指望着他救你们,笑话!他都没事一身轻了,难道还会费着天大的力气,担着天大的干系,来为你等脱罪?做梦吧!文人的一张嘴,什么时候信得过!” 他这话一说,中军大帐中人,无一人动。 帐中尽是武官,就他一个文官。李大人见势不妙,哈哈大笑:“本大人说要去府城,也是着急要奏请朝廷,安排下大军,早日平息这场动乱。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此事便不提,不提。” “大伙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何必要闹得剑拔弩张?来来来,都坐下,喝喝茶,消消气,然后一同商量一下,这该如何是好?” 脸已经彻底撕破了,王团练使也再没了顾忌,他厉声喝道:“商量个屁!” 他声音悲怆:“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这贼鸟厮的逼迫之下,将大权拱手相让!” “想我等刚进萧山时,那白衣教徒才有几人?数遍全县上下,顶了天,也就三四十人。那时大军浩浩荡荡开进萧山,百姓个个胆战心惊,哪里有丝毫反抗之心。” “那时形势何等大好,军中所有人都说,杀鸡用了牛刀,绍兴府出动几十名衙役就能解决的事,竟出动了数千大军。” “可就是因为这贼鸟厮,那大好的形势,竟一步步地糜烂至不可收拾,终究惹出这滔天大祸!” “那时某说,邪教最擅于蛊惑人心,所以邪教徒虽然不多,我等也不可大意,更不得轻举妄动。非得把事情查明清楚后,再小心从事。如此才可万无一失。” “可这贼鸟厮听了没?一听说萧山有民乱,他费尽心思,花费了不知多少代价,才在短短几日内,兼了这两浙路安抚使。他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在这场民乱中,捞取一场大功劳,好让自己日后青云直上。这不声不响地就将这民乱给平了,他能得多少功劳?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绝好的机会。” “所以这贼鸟厮不听!他就是要闹,将此事闹得轰轰烈烈。他就是要乱,将萧山搅成一锅粥。这样最终平定民乱后,才会显出他的功劳来!” “呵呵,这真是,绝好的算计!” 正文 475 一己之私,崩坏大局 那李大人怒道:“你满口胡言。本大人一心为朝廷,怎会如你说得这般不堪!” 王团练使更是怒道:“要真一心为朝廷,你这贼鸟厮就不会那么做!” “全萧山的人都知道,白衣教徒的骨干就只有四五个,教徒也只有三四十人。可你嘞,真正的白衣教徒抓了几个?整天就知道率着踏前军的兵丁,去抓地方上的士绅。谁家有钱,就把人家家里一围,就诬陷说他家有邪教教徒!” “那半个月,你这贼鸟厮过得有多舒爽。金银不知得了多少箱,女人不知玩了多少个,你就不开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你这么做,岂不是把萧山的士绅往死里得罪了个光!士绅若是反了朝廷,下面的百姓那还不跟着反啊!” “最最可恨的,你不听某的苦劝,亲自带着兵丁,还亲自第一个动手,将那白衣大仙庙,将那白衣大仙神像,给砸了个干干净净。” “你是猪啊,你也不想想,这白衣大仙的信仰在萧山已有百年,在绍兴府足有数万、十万数的百姓信他。你这一砸,萧山的百姓那还不个个红了眼,绍兴府的百姓那还不大哗。” “你自觉这一砸,砸出了自己刚正不阿的形象,以后升官指日可待。你***就不会去想,这一砸,会砸出绍兴府的滔天民怨,会砸出一场惊天民乱!” “或者你是想到了,可你不在乎。你就是要闹,就是要乱。再乱怕什么,你手中可掌握着二千多大军。乱的越厉害,你杀的乱民就会越多,那你的功劳就会越大!你自以为,有大军在手,萧山的百姓再怎么折腾,也跳不出你的手掌心!” 说到这,王团练使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贼鸟厮,你要是能一直这么自信,那还好。可后面,你的自信,都他娘的死哪去了?” “看到进了大仙洞的武官军士死伤惨重,看到要除妖的和尚道士也死伤惨重,你这个一直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一直表示绝不相信白衣大仙的人,开始心虚了,开始害怕了,开始担心白衣大仙报复了。你再不敢跑出去收大户家的银子,玩大户家的女人。你躲在营中,还叫剩下的三个和尚守在你身边,寸步不准让他们离开。呵呵,某看了觉得好笑,就你这胆子,当时哪来的勇气,举起锤子,砸那第一锤!” “你就这样守在营中,万事不管,任凭外面的民怨越来越沸腾。才区区几天,就有红了眼的百姓袭击了踏前军的兵士,还有数百百姓围了军营。” “直到那时,你这贼鸟厮才发现,萧山的民乱一起,不是你想象中的几百人,而是几千人,甚至几万人。这么大的乱子,你手中的大军根本就压不住。一个处置不当,后果想都不用想!你怕了,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你拼了命也要阻止民乱发生。” “当时某见情势危急,一再苦劝,说要将大军开出军营,拉开声势,以军威来震慑那些心中噪动的百姓。必要时还得杀一些人,放一些血,让萧山的百姓知道,起兵谋反的下场是什么?” “可你不听,你做了什么?严令固守军营,所有人严禁外出,所有人不得与百姓起任何冲突!你竟下了这样糊涂的军令,直娘贼,你先前的勇气嘞,你先前的自信嘞,都见鬼去了啊!该小心的时候,你冲得跟老虎似的。该刚猛的时候,你躲得跟耗子似的。 ” 说到这,王团练使暴跳如雷:“固守?固守个屁啊!大伙儿就龟缩在这龟壳中,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白衣教徒在蛊惑百姓,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邪教飞了似地在壮大。” “直娘贼,你屁都不懂,那就不要领兵啊。打仗拼得就是士气。我踏前军缩在军营中,随便外面的乱民怎么骂,怎么砸石头,怎么丢大便,都屁都不吭一声,那还有个屁的士气啊!那些原本吓得良善的百姓,见到我大军这个熊样,那还怕个屁啊,个个都敢对着军营拉屎撒尿!” “这些时日,某一再苦劝,要我踏前军开出去。可你就怕主动出去后,一旦冲突爆发,责任便在你身上。你就等着那帮子乱民冲击军营,你再借着地利死守,这样你身上的罪责会轻得许多。” “你个撮鸟,却是没想到,这先攻进军营里的,不是乱民,而是鬼!是白衣邪教教徒放出来的鬼。” “军中闹鬼,某得知后大惊,立即将那十几名士卒关了起来,严禁消息外泄,以免动乱军心。可这个时候,你这贼鸟厮竟发了善心,说军中士气不足,不能这般对待士卒。你亲自带人将那些士卒放了出来,于是闹鬼的事再也瞒不住,军中自此人人自危。” “连续四晚,每晚闹鬼,死者已有七人,伤者也有十五人。眼看士卒再也熬不住,某就苦苦哀求,叫你将那三个和尚放出来,便是捉不了鬼,也可安定下军心。可你怕死,硬是将和尚留在身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军心彻底奔溃!” “事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贼鸟厮,一桩桩、一件件的这么多事,你哪件事做对了?你但凡做对了一件事,那大好的局面又怎会糜烂至此!你害死自己不要紧,直娘贼,你还要害死我等,还要害死我整个踏前军!” “你干嘛不去死,你去死啊!” 王团练使怒不可遏,竟至拨刀,在中军大帐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刀砍去。 咔嚓一声大响,想来是,帐中的几案被一刀两断。 李安抚使彻底被吓住了,他颤声说道:“我,我是堂堂朝廷正五品大员,我,我是前吏部侍郎的族弟。你,你敢杀我?” 王团练使怒到极致,声音却平静了下来。他淡淡地说道:“萧山邪教起兵,乱民冲击军营,我踏前军损失惨重。朝廷正五品大员李安抚使不幸,惨遭乱民屠戮,死的,哎,好生凄惨!” 李安抚使尖叫道:“你,你好大胆,你敢这样,你胆敢这样。” 他疯狂地笑道:“你以为踏前军是你的私军吗?你以为帐中的诸位都是你的心腹吗?这事,你一定瞒不过去,你瞒不过去的。” 王团练使冷笑,笑声极冷:“李大人,某不过是开了句玩笑。瞧瞧,你怎地吓成了这样,都坐到地上去了。地上好生冰凉,来来,某扶你起来。” 李安抚使尖叫:“你,你别过来,你不要碰我,不要杀我。” “求求你,不要杀我。是我错了,是我贪功,是我故意激怒那些乱民。可我真没料到,事情竟会落到这个地步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王团练使叹道:“你们文人啊就是这样。论起勾心斗角来,甩起阴谋诡计来,一个顶得上十个。可真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一个的,就全成了一坨屎!” “既然指望你们文官不行,那我们武官就自己救自己。” 李安抚使颓然说道:“好,王将军,军中大权尽数交还给你,万事我再不插嘴。我只想问,你要怎么安置我?” 王团练使说道:“李大人,事已至此,我等是万万不敢放你离去。若是我踏前军侥幸能平息民乱,我等还得指望李大人在朝堂上,帮大伙说些好话。若是这一劫大家躲不过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安抚使一声长叹。 王团练使朗声说道:“诸位,现在事情已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但有什么好法子,都说来听听。请诸位放心,某不是李大人,有好的建议,某定会听取,且定有重赏。” 他说完,大帐中却一时寂静。 静了好一会儿,却响起了低低的哭声。却是那李大人哭道:“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本大人年刚四十,就已是正五品高官。本大人前途无量,怎么可以会死在这种地方?” “诸位,快想想办法啊。我不想死,我还有大好前程,还有万贯家财,还有娇妻美妾啊!” 王团练使怒道:“你闭嘴!哭什么哭,跟个婆娘似的。” 然后他叹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大帐中,依旧无声。 王团练使苦笑:“真的没办法了啊!” “有办法!” 却是大帐外,一人朗声喝道。 然后,帐帘掀开。小道士带着许若雪和醉道人,大步走了过来。 大帐中当先一人,生得高大魁梧,虎背熊腰,长着一脸的络腮胡,想来是那王团练使。 他蓦地转身,圆睁怒目,喝道:“中军议事,事涉机密,帐外怎么竟无人把守?” 一武将提醒道:“李大人怕我等争吵,乱了军心,一早就将亲兵喝退。” 王团练使冷哼一声,手按刀柄,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闯我军营,进我帅帐?” 小道士一拱手:“贫道,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受道录司正印大人所请,前来相助各位。” 说着,小道士将文书递上。 王团练使脸上尴尬,没有接。小道士这才明白,他不识字。 王团练使右手坐着一位文官,想来就是那李安抚使。李安抚使身边的幕僚接过文书,仔细一看,说道:“便无问题。” 王团练使的手这才离开刀柄。他刚落了面子,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冷说道:“之前来了十几个和尚道士,都没顶半点用。就你们这两三人,来这做什么?” 小道士淡淡说道:“自然是来这,诛杀白衣大仙,铲除白衣教,平定绍兴民乱!” 正文 476 定海神针小神仙 王团练使指着他哈哈大笑:“又来了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 这话一说,中军大帐中众将放声大笑。 许若雪和醉道人大怒,小道士却只是微微一笑。 只有原本瘫坐在椅子上,神情沮丧欲死的李安抚使没有笑,他喃喃地念着“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这个名号,越念眼睛便越亮。 他忽然跳了起来,一步便跨到小道士身边。他一把拉住小道士的手,整个人便弯了下去,几乎半跪到了地上。 他哽咽道:“可是小神仙,可是名满临安的小神仙?” 小道士淡淡说道:“正是!” 李大人哭了,他哭道:“天可怜见,竟是小神仙来了。我等有救了,我等真有救了!哈哈,苍天开眼啊,我不用死啦,我能活啦。” 见他如此,王团练使等人无不大惊。 李大人流着眼泪,笑道:“临安城中人尽皆知,小神仙神通广大,法术通神。想那白衣大仙不过是区区一个邪神,有小神仙出马,那还不随手擒下。” 这个,小道士尴尬了。那可是受了百年香火供奉的邪神啊,道爷我还真没几分把握。 可当此之时,最首要的便是提振军心,所以小道士只能微微一笑,用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李大人的卑躬屈膝,和小道士的高深莫测,明显震慑住了众将官。王团练使抱拳,行了个军礼,说道:“某是个粗人,说话有时就跟放屁一样。小神仙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某这个大老粗计较。” 李大人此时便似回过了魂,神情亢奋。他弯着腰,扶着小道士,就往当中的主座上引去:“萧山的事已成乱局,我等正束手无策,小神仙来了正好,大好。我等恭请小神仙主持大局。” 他这话一说,王团练使眉头立时大皱。看小道士的眼里,已有明显的敌意。 小道士心中暗叹:这人做事不行,可论起勾心斗角来,真真是一把好手。怪不得年刚四十,便已身居高位。 他自然不会真坐上去,当下笑道:“我等现在是在踏前军中,那自然是以踏前军的统领为主。再说贫道不过是个道士,并无一官半职在身,怎么可以喧宾夺主?” 李大人笑道:“朝堂谁人不知,小神仙深受皇上恩宠,得赐红玉牙牌,有直接面圣之权。萧山的事现在闹成这般模样,我等定是脱不了干系。这还得请小神仙,帮我等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所以这大局,还真得要靠小神仙。” “小神仙请放一万个心,你但有所命,我等定会遵从!” 听李大人这么一说,王团练使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 小道士上前一步,将他按回到主座上:“贫道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若是胡乱发令,岂不坏了大事。此事还是得劳请王将军,贫道便在一边旁听即可。” 说着,小道士便站到一旁。 见他坚持,李大人也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 王团练使不敢怠慢,将现在的情形简单说了一下。 小道士沉思了一会,说:“如此说来,现在最紧要的事,一是稳定军心,二是除去恶鬼。” “这两件事,简单。” 接着,小道士说出一番话,中军大帐中人,听得人人眼里发光,连声叫好。 军营。 本来死气沉沉的营中,忽然响起了鼓声。 还不是一只鼓响,是六只牛皮大鼓,尽皆敲响。一时鼓声如雷,声传四野。 躺在床上、坐在地上的众士卒睁开懒洋洋的眼,却没几人起身。连续折腾了几个晚上后,他们都已衰弱不堪。 可鼓声不绝,震耳欲聋。这强而有力的声音声声传来,似乎往虚弱无力的身子里,灌注进了一些力量。于是一通鼓响后,有士卒终于起身,往营地中央走去。 三通鼓响后,众士卒勉强集合。 然后一行将官按剑,大步登上点将台。为首的,却不再是那个文官,而是王团练使。 王团练使扯开喉咙喊道:“弟兄们,这几日都窝在这营中,动弹不得。某知道,弟兄们心里憋屈,某心里,更憋屈!某这一辈子,就从没这么憋屈过,也从没这么怕过。” “某知道弟兄们在怕什么?怕鬼。鬼,某也怕。可现在,我们不用再怕!” “当今皇上知道萧山有恶鬼横行,特请来一人,前来相助我等。此人便是名满临安的小神仙,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我们,恭请小神仙!” 众将官齐齐击剑,声声清响声中,小道士风骚登场! 但见他,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 他目光明润,唇角勾笑,神清淡然,淡淡行来时,真真有神仙风范,让人见之心折! 最让士卒诧异的是,往日高高在上,似乎不可一世的李大人,竟弯着腰当先引路,脸上还笑的极是谄媚。 众士卒于是觉得那本就仙风道骨的小道士,更加明亮至不敢直视。 “名满临安的小神仙,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士卒中有几人知道这名号,一时惊喜大叫。甚至有一人大哭,哭道:“小神仙来了,我等有救了,我等有救了。” 这样自然引起了场中的一片骚乱,王团练使也不阻止,任由小神仙的威名在人群中迅速传播。 好一会儿后,王团练使才大声喝道:“小神仙道术通神,法力无边,便是当今皇上,对小神仙也极是尊崇。小神仙既然在此,区区白衣大仙算什么,区区厉鬼又算什么?小神仙必会让它们,灭得不能再灭!” 他拍着胸脯,用尽全力吼道:“某以项上人头担保,今天晚上,必让兄弟们睡个好觉!” 他这话一说,众士卒大喜,立时士气大振! 王团练使趁热打铁,喝道:“弟兄们,这几日大家躲得都憋屈了,现在,我等不需再憋屈!” 他一指军营外,厉声说道:“从这刻开始,那些乱民敢骂我们,兄弟们就大声骂回去;敢拿石头砸我们,兄弟们就用箭射回去;敢拿屎尿丢我们,兄弟们就拿刀子砍回去。” “从这刻起,有乱民敢冲击我军营,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十个,我们杀十个;来千个,我们杀千个;他萧山县的百姓要是敢都来,我们就把全萧山县的人全杀光,杀光他们!” 他这番话,说得杀气腾腾,听得小道士等人大皱眉头。 可效果,显而易见! 踏前军的士气,立即上去了。杀气,立即升起来了。这军营,此刻终于有了军营的模样,狰狞而肃杀! 王团练使喝道:“众军听令!” 一声声令下,营中众兵士纷纷依令而行。但见紧闭多日的营门大开,有兵丁搬着拒鹿角,拦在前营。拒鹿角后,有长枪兵持枪而立。墙上多处,还有弓弩手持弓而立。 一时,这原本人畜无害的军营,如一头睡醒了的老虎,张大了血盆大口,直欲噬人! 军营外的百姓大惊,那沸腾的热血不由冷了几分,个个惊疑不定地看着军营,再不复方才般肆无忌惮! 自然也有胆大的人。 一个汉子竟当场脱下裤子,晃荡着那物,指着军营上的弓弩手,嚣张地叫道:“来啊,来啊,站在那神气什么,有本事就来射爷爷的鸟啊!” 点将台上的王团练使见状大怒,拨出腰刀,就要跳下台去,小道士叫道:“且慢。” 然后他看向身后的醉道人,贱贱地一笑:“老哥,看你的了。就请如那鸟厮的愿。” 醉道人哈哈大笑,闪电般取弓在手,看都不看,就是一箭射出。 那汉子正得意大笑,忽听一声弓响,然后眼前一花,自己胯下立时剧痛。 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大哭道:“鸟没了,射爆了,某的鸟啊!” 他手忙脚乱地往胯下一摸,却没摸到血。他大喜,再一摸,再大哭道:“蛋蛋没了,蛋蛋碎了,碎了!” 于是,军营中爆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王团练使笑得直不起腰来,他对醉道人竖起根大拇指:“兄弟,你这箭术了得,天下一绝啊!” 醉道人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见官兵真敢动手,那些百姓更是心惊。有好多便悄悄地溜走了。剩下的也个个闭上了嘴,阴晴不定地看着军营。 王团练使见状大喜。 可他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天渐渐黑了! 黑夜,带给了这些乱民莫大的勇气;而黑夜,也吸走了踏前军士卒所有的勇气。 便连王团练使,也觉得,这四周渐渐浓郁起了的黑色中,隐藏着无数的鬼怪,正贪婪地瞪大眼,正无声地张开嘴,跃跃欲试着,要一把涌上来,将自己给吸成人干。 就像那几个死去的士卒一样! 跑吧,要不要,跑了吧?王团练使心中不由地涌出了这个念头。 当这个念头出现时,王团练使不由地看向了军营正中。 点将台上,一大堆桌子拼成了一个简陋的高台。高台正中,小神仙正挥笔如飞,笔走龙蛇,画出了一张又一张的符篆。 而台下,那蒙着面纱的美人指挥着几个士卒,将小神仙画的符篆,按一种莫名的规律,贴在军营各处。 看着高台上那镇定自若的小神仙,看着军营各处那一看就很神秘、更神奇的许多符篆,再想想小神仙的神通广大,莫名地,王团练使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有小神仙在,区区邪神算什么,区区恶鬼算什么? 怕他个鸟! 正文 477 且看道爷一笑破敌 高台下,许若雪悄悄地问:“夫君啊,你画了这么多符,这符有用吗?” 小道士依旧仙风道骨:“夫人,我画不是符。” “哦,那是什么?” “我画的是勇气。” “勇气?” “是的!是让他们在黑暗中,还能坚守在营地里的勇气。” “嗯,我懂了,夫君你就是在瞎几巴乱画。” …… “夫人,你说脏话了。” 虽然小道士话说的风骚,但理,还真就是这个理。 夜,渐深。 熊熊燃烧的火把中,军营中亮如白昼。 而聚在一起的士卒,排成队列,手中握紧兵器。 他们的心中,已再没了多少恐惧。因为他们一张眼,便能看见军营中密布的无数符篆。他们一抬头,便能看见端坐在高台上,正云淡风轻地品着茶的小神仙。 此时军营中,有无数火把燃烧,亮如白昼。 此时军营外,也有无数火把燃烧,亮如白昼。 军营里的士卒密密麻麻,鸦雀无声。一眼看去,不知多少。 而军宫外的百姓也密密麻麻,鸦雀无声。一眼看去,不知多少。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今夜,便是决战之时! 决战一起,这所有还战着的人,到最后,还能站着多少? 看着军营外,那远远不止好几百,定有好几千,甚至上万的乱民,王团练使用无比感激、无比敬仰的目光,看着高台上,永远仙风道骨的小神仙。 若不是关键时刻,小神仙从天而降。今晚踏前军必全军覆没,而自己等人也必然身死,绝无可能幸免! 这真是,救苦救命小神仙啊! 营外的百姓一阵喧嚣,然后人群如波浪般分开,有许多百姓喊道:“尊主、尊主!” 一大群人,紧紧地簇拥着五个白衣人,往军营走来。 王团练使说道:“小神仙,那五人中颌下有三缕长须的,姓巩名德胜。他右首,跟他面貌有些相似的,姓巩名德长。这两人正是白衣邪教中的骨干人物,都是巩家子弟。” 他恨恨说道:“李安抚使这鸟厮,当日某叫他先快马只扑巩家,这贼子却不听。结果巩家的重要人物全跑了个干净,他只把巩家抄了个底朝天。” “白衣教原本骨干不过五人,巩家便占了三人。抓人才是正经,抄家有个屁用。那贼鸟厮净做些狗屁倒灶的事。” “尊主”的叫喊声中,巩德胜右手抵在额头,高声喊道:“白衣起,血光升。苍天变,人成仙!” 此言一出,应者如海啸。一时萧山上下,处处可闻,这天崩地裂般的喊声: 白衣起,血光升。苍天变,人成仙! 军营中士卒,人人脸色大变。便连小道士,也暗暗心惊。我去啊,不过几日功夫,这邪教竟发展得如此神速。 巩德胜一挥手,军营外海啸声渐渐止息。他手一指军营,喝道:“众生们,人生苦短,人世凄凉。尔等若为白衣大仙身死,死后即成仙,荣登仙国!” “最多三日,白衣大仙真身便会降临人世,仙国大门也会向凡间敞开。众生们,我,白衣仙教的尊主,今晚便带你们去成仙,去做那仙国,最初的一批仙人。” 他振臂高呼:“人成仙,人成仙!” 无数百姓振臂高呼:“人成仙,人成仙!” 喊着喊着,每个百姓看向军营的眼,都渐渐通红! 为白衣大仙死,死后即成仙,荣登仙国! 只要为白衣大仙,杀死这群亵渎大仙的罪人,就是立了大功。纵是死了,也能立即成仙,去那仙国,享受无尽的富贵! 那就去死,去死吧。人世凄苦,活着左右也是苦,那活着还做什么?做什么! 死,杀死他们,或者让他们杀死自己。去死,统统都去死! 看着营外那群狂热的百姓,看着他们眼中疯狂的杀意,和更疯狂的死意,所有的士卒竟皆手足冰凉! 面对着一群只求杀敌、只求速死的疯子,再多的士卒,那又如何?那能如何? 小道士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上。怎么办?怎么办?就这般让这群狂热的邪教徒冲过来,踏前军必败无疑! 这白衣教中有高人啊,看到踏前军已重振士气,就知道再驱鬼来袭,已无大用。干脆就用妖言惑众,蛊惑百姓前来送死,用那无数人命,来生生堆平这军营。 真真是,好果决,好无情,好狠毒! 必须得想办法,冷静一下,必定有办法! 情急之下,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 他低声喝道:“笑!” “什么?”点将台上的许若雪、王团练使等人莫名其妙。 “笑,疯狂地大笑,用尽全力地大笑!”小道士再说道。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大笑! 于是高台上,一个小道士手指着白衣教徒,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直流。 他疯狂地笑,就似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人,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话,见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 许若雪看着大笑着的夫君,不由地也咧嘴一笑,越笑越大声。 听着耳边的笑声,王团练使忽然觉得自己那紧张到极致、压抑到极致的心,一下子放松不少。他明白了过来,低声喝道:“笑,都给老子拼命地笑,大声地笑。” 说完,王团练使也咧开大嘴,哈哈大笑。 见高台上所有的将官都在大笑,众士卒也跟着笑了起来。于是军营中笑声如浪潮般,层层堆高,向军营外冲去,迅速地盖过了,那“人成仙”的呐喊! 无数狂热的百姓,傻眼了。 当自己热了血,红了眼,正要不计生死地杀向敌人时,敌人却指着自己大笑! 他们在笑什么?自然是在笑自己是傻子、是疯子。 是啊,自己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冲过去,去冲击全副武装的军营,跟那披着甲、执着枪、拿着弓的官兵拼斗,这不是傻子是什么,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这摆明了就是送死啊!这死了后,家里的田怎么办?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那要是进不了仙国,那自己不是亏得死? 这么一想,百姓心中的狂热渐渐退去。除了最狂热的信徒还在疯狂地喊着外,绝大多数的百姓已恢复了神智。 王团练使心中大定。 白衣教妖言惑众,小神仙一笑破敌! 这真真是,神来的一笔啊!这一招,就是扭转乾坤,就是起死回生,就是反败为胜! 小神仙,真是天人啊! 哎,他怎么能想到这一招? 而巩德胜却气得七窍生烟。 他一番精心布置,激起了百姓心中的狂热,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时,却被那个道士的一笑,给破了!百姓不狂热不疯狂了,谁会去送死?这绝好的机会,就此丧夫! 现在唯一的胜机便是,将那道士给拿下。那道士,分明便是踏前军中的主心骨,他若是一死,踏前军军心必散! 巩德胜一挥手,四周的呐喊声渐渐消停。 见巩德胜上前了几步,小道士悄悄地问:“老哥,你有把握射死那姓巩的贼子吗?” 醉道人看了看,摇头:“不行,这家伙怕死的很,躲在众人中间,射不到他。” 只听巩德胜扬声说道:“尔等愚民,愚昧无知,不知我白衣大仙仙威,竟敢毁我白衣大仙神庙,破我白衣大仙法身。” 他痛声说道:“想白衣大仙在萧山百年,有求必灵,不知救了多少人,不知行了多少善。我萧山百姓从来都敬他、爱他,而你等却不识好歹,竟敢玷污了白衣大仙的仙威。你等,实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这话一说,无数乱民便跟着喊道:“他们该死!” “杀了他们,碎尸万碎!” 小道士手一指,喝道:“一群无知的人!” “你们口中的白衣大仙,不是妖鬼,便是邪神。这等阴邪之辈,会先施妖法,给你们带来灾祸,逼得你们求到他身上,用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供奉他,他再饶过你们。这,就是所谓的有求必用!” “用你们的脑子想想,为什么萧山一地,这些怪异恐怖的事,要比其它地方多上数倍,甚至数十倍。你们不是得白衣大仙庇佑吗?怎么还会如此!用脑子想一想,你们这群无知的人!” “不供奉这白衣大仙,你们还能得平安。供奉了之后,你们就易遭灾祸。从前,你们是把钱财给他。现在,你们还要把性命给他。贫道真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帮蠢货!” “真真是,愚不可及!” 小道士这话如当头棒喝,生生地敲醒了好些人。 “是啊!别说别处,就是萧山领近的几个县,都不会像我们这,经常一夜之间,就有好些人家撞了邪、遭了鬼。” “对啊,那些祸事别的地方,一年都遇不了两次,怎么就我们这,哪天没遇到倒是件怪事。” “这道士说得有理啊,三年前绍兴府不是有个医师,在水中下毒,害人得病。别的地方都看不好这病,非得吃他的药,可他的药又贵得要死。就凭这种手段,几年间他就赚了偌大的名声和无数的钱财。若不是最后他下毒时,无意中被人撞破,他还能骗下去。” 听到这些议论,巩德胜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正文 478 不过是雕虫小技 这道士,嘴皮子好生了得啊!自己绝不是他对手。 巩德胜再不敢争辩下去,他怒喝道:“好个道士,满嘴胡言!你就不怕白衣大仙降下仙法,将你诛杀当场,再拘你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小道士笑道:“呵呵,贫道好怕啊,真怕啊!” 他手一指自己,大义凛然地说道:“贫道就站在这,等着你那白衣大仙。” “哼,白衣大仙若是真有神通,哪会用得着你们这帮愚民,在这拼死拼活。哪还会用得着你这所谓的尊主,在这满嘴胡言。” 听他这么一说,有些狂信徒便叫道:“尊主施仙法,杀了他,杀了他。” 巩德胜手一挥,缓缓闭上了眼。但见他就像蛇一样,嘴巴极力向前突起,舌头极力向前伸起,然后身子猛地一震,开始扭起来。 小道士站在高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在那,左三圈,右三圈,屁股扭扭,脖子扭扭。看完了后,给出了一个评价:我去,忒难看了! 扭完了,巩德胜手一指小道士,嘴里咝咝了几声,蓦地大喝道:“死!” 这一声大喝,让众信徒齐齐一凛。 小道士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你在那跳了半天,就折腾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巩德胜冷笑道:“等着吧。马上,你便要在我等面前惨叫着,慢慢死去!” “大仙仙威,岂是你等凡人所能理解?你,你们这些对大仙不敬的人,会去死,统统去死!” 小道士同情地看着他:“真是小地方的人啊!就这等雕虫小技,都被你们说成了绝世仙术。” 他腰一挺,喝道:“且看贫道如何破!” 话音未落,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七张驱鬼灵符飞射而出。在空中,爆出了七团火花。 火光中,有隐约的黑影,挣扎了一下,迅即灰飞烟灭! 只这一招,七个厉鬼,便,魂飞魄散! 所有人,目瞪口呆! 小道士大笑道:“区区驱鬼之术,驱使的还只是七个普通的厉鬼,就敢在贫道面前显摆?” “哈哈,笑话!你们这一招,也就是吓唬下萧山的百姓,也就是能对付下普通的士卒。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完全不值一提。拿这等小术当仙术,真真是,可笑至极!” 全场寂静,数千人鸦雀无声! 有狂信徒叫道:“尊主,再施法啊,施厉害的仙法啊。让这死道士看看,我们白衣大仙的仙术无边。” 巩德胜却不动,一动也不动。 他手心中,已满是汗!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他知道,自己这驱鬼之术实在不算绝学,那七个厉鬼也的确称不上厉害。可只是一照面啊,仅仅一瞬间,七个厉鬼全灭,这是怎样的手段!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手段! 怎么办,怎么办? 见“尊主”呆立不动,白衣教信徒的心更凉了半截。有胆小的百姓,已开始悄悄地往后溜。 小道士冷笑道:“怎么着,没别的招了吗?你们白衣大仙不是仙术无边吗?他都有本事建立那个什么仙国,怎么就不能让他手下的堂堂尊主,多学会几招厉害的仙术?” “不过一群骗子而已,用了这等低劣的骗术,却骗了这么多人,真是,可笑又可叹!” 巩德长怒道:“哼,你别嚣张,最多三日,我白衣大仙真身便会降临。到那时,我看你怎么死。” 小道士喝道:“那贫道就等他,等他前来一战!看看是贫道的道术厉害,还是他的邪术厉害!” “而现在,你们这几个邪教徒,你们先去死吧!” 他手一指,猛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死!” 这声“死”字一出,巩德胜便其它三个白衣教徒,额头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洞! 一个,直透入脑的,深洞!有鲜血夹着*,从洞中涌出! 一声不吭,这四人栽倒在地,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唯一活着的巩德长愣了一下,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他忽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拼了命地,往信徒中间钻去。 他大哭着,大叫着,像狗一样地,在地上钻来钻去,哪儿人多,便往哪儿钻。 一时场中大乱! 钻了几下后,巩德长身前一空,他抬头,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空无一人!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他:“你们不是说,为白衣大仙死,死后即成仙,荣登仙国!荣登仙国啊,那是多大的荣。怎么着,他们几个都去了,你还留恋红尘,不敢去?” “什么成仙,什么仙国,不过是你们这些家伙,骗那些愚民去死的手段!若真有仙国,你现在就去死啊,你怎么不舍得死?” 这一刻,便是再狂热的信徒,心中的信念也摇摇欲坠。那些被蒙骗了的百姓,已是清醒了过来。 有人愤怒地叫道:“是啊,你等哄骗我们,去造反,去建立地上的仙国,去空着双手跟官兵打死打生,可你们自己一个个躲在后面,怎么都不敢死。你们把仙国说得这么好,自己怎么不去死啊!” “某差一点点就信了你们的鬼话,要不是有仙长提醒,某已经丢下了家中的妻子,和一岁的孩子,为你们去死。你们这群骗子,该死,该死!” 听着这些愤怒的声音,巩德长嘶声叫道:“我等说得是真的,全是真的。” “好,”小道士大声喝道:“贫道再问你一次,你敢不敢指天发誓,说你们死后是进仙国,而不是真的死。” 巩德长叫道:“我敢!” 他一手指天,大声说道:“我发誓,我们死后,是……” 他正要说出“是进仙国”这四个字时。忽然他脑中一蒙,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真心话:“是真死!” “是真死”这三个字一说,便是最狂热的信徒,心中的信念也轰然崩塌! 说完后,巩德长呆呆地张着嘴,他跳了起来,大叫道:“不,我要说的是进仙国。是这道士施了妖法,是他施了妖法迷住了我。是他,是他!” 小道士冷笑着,摇了摇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贫道就站在这里,浑身上下没动过丝毫,试问,贫道怎么施法?” “你们自己心中明白,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仙国,你们自己不想死,却哄骗别人去死。你们个个都该死!” “你!”小道士指着巩德长,怒道:“去死吧!” “不要,饶命啊!”巩德长凄声叫道。 他闪身后退,可来不及了! 他身上倏地出现了四个洞。 他的身子,竟直接被那样洞穿。他整个人,被高高地挑在空中。他拼命挣扎,嘴里边冒着鲜血,边挣扎着说道:“饶命,我不想死,饶命!” 这般情形,自然极是凄惨! 可更惨的,还在后头! 小道士的手,打了个响指,他吐出一个字:“裂!” 这一声“裂”之后,巩德长的身子,竟在瞬间息,被生生地,撕成了四块! 他整个人,被撕成了四块! 空中,下起了一阵血雨! 血雨中,四边尸体,坠落! 这血淋淋的一幕,这血腥至极的一幕,就生生地发生在众人的眼前! 那些百姓哪里受得了,一时间,许多人大哭,许多人大叫,许多人伏地大吐! 小道士肚中也是一阵反胃,他也很想吐。可他强忍着。 他必须得这么做! 只有用这种残忍而血腥的手段,才能让这些百姓彻底明白,起兵造反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只有让他们彻底地心生畏惧,他们才不敢再兴起大逆不道的念头,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地回去做良民! 这里可是有数千百姓,自然不可能把他们全杀光。可若是就这么放他们回去,在有心人的蛊惑之下,曾经被迷惑的他们,难保不会再次被迷惑。 所以,虽然残忍,但这就是最好的手段,也是最仁慈的手段! 有时,残忍,便是仁慈! 一片大吐声中,小道士朗声说道:“尔等一时不察,受白衣邪教妖言蛊惑,竟欲冲击军营。这是谋反大罪!” “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更有仁爱之心,念在尔等是一时糊涂,也未曾造过大恶,贫道在此言明,自大军开进萧山以后,加入白衣邪教的教徒,只要脱离邪教,便可免其死罪!若是举报那些执迷不悟的邪教教徒,我等更有重赏!” “尔等听清楚了没?” 小道士这话一说,无数百姓尽皆狂喜,心中担忧尽去。 “仙长,你说的可是真的?朝廷真的不追究?” “举报执迷不悟的邪教教徒,朝廷真有恩赏?” 小道士朗声说道:“贫道说的自是真的。想举报的,还请尽快,不然被别人捷足登了先,那恩赏可就不是自己的。” “若无他事,你等便速速离去。军营重地,岂容尔等在徘徊?” 王团练使于是一声令下,军中八门牛皮大鼓尽数敲响。震天的鼓声中,无数士卒以长枪击地,口中大喝:“杀,杀,杀!” 一时肃杀之气,弥盖四野! 立时,百姓如潮水般退去。 不过片刻,军营前便是一空,再也见不着半个站着的人。只见月光朗朗,先前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 静静地静了几个呼吸后。蓦地,王团练使举起了手中的钢刀,发出了一声呐喊:“哦哈!” 军营中,立即爆出了一阵震天的呐喊:“哦哈!”“哦哈!” 欢呼声中,小道士淡淡一笑:“这一夜,过去了!” 正文 479 大宋的文官和武官 小道士正微微一笑,耳边忽然响起了许若雪的一声惊呼。 他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身子便被几个人一把抱住,高高抬起,再往空中一抛。 我去啊,小道士惊慌中往下一看。自己身下有无数双兴奋的眼,更有无数双高举着的手。 于是,可怜的小道士在欢呼声中,被人抛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许若雪站在一旁,咯咯娇笑着看着这一幕。眼里,是无尽的骄傲! 第二天。 小道士拍了拍枕在自己胸前的许若雪:“好啦,夫人,起床啦。” “不嘛,夫君,我还要睡一睡。”许若雪不依地翻了个身,呢喃道。 看着她一翻身间,乍然闪过的春光,小道士不由地吞了口口水。可看了看这牛皮大帐,他长叹一声,压下了心中的绮念。 好一会儿后,小道士才哄得许若雪穿好衣服。 军中不得留宿女人,所以现在许若雪扮成了小道士的亲兵。虽然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就能看得出,这蒙着面纱的亲兵,就是个绝色佳人。 两人刚穿戴好,军帐外便响起一个声音:“小神仙,李某求见。” “哦,李大人有何贵干?”小道士答道。 李安抚使脸上挂着,不用看,就知道必然很是谄媚的笑。他笑道:“某有些要事想与小神仙商量一下,还请小神仙移步,前去某的军帐。” 即是要事,小道士自然不敢怠慢,便和许若雪随李安抚使过去。 进了帐,恭请小神仙坐下后,李安抚使当头便是一个长揖:“昨夜如此凶险,若非小神仙于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某等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救命大恩,某必不敢忘。以后小神仙但有吩咐,某必定遵从!” 小道士淡淡一笑:“李大人言重了。” 见小道士对自己的投效无动于衷,李安抚使眼中闪过失望。他笑道:“昨晚情势如此凶险,萧山百姓尽成乱民,明火执仗地欲洗劫我军营。再有白衣教徒趁乱施邪法,驱鬼行事,我踏前军因此险些全军覆没。万幸在小神仙的带领之下,我等最后诛杀白衣教徒,喝退萧山乱民,而自身却绝无一丝损伤!” “近万乱民来攻,最后却被我等轻松平定。这是大功,是天大的功啊!” “这份功劳要如何向朝廷汇报,还请小神仙指点。” 这就是要分功了,听这意思,是要将首功让给我了。小道士心中想道。 寻思了一下,小道士正色说道:“李大人的话,贫道有些不敢苟同。萧山百姓不过是受白衣教徒蛊惑,这才一时冲动。他们又不曾对我等造成什么伤害,若就这么说成是乱民,怕是过了吧。” 见送上门的大功都不要,李安抚使眉头紧皱:“可近万乱民围住军营,这是事实啊。若非当时小神仙想出绝妙好计,一笑破敌,此刻我军营内已是尸横遍野。如此行径,称之为乱民不为过吧!” 小道士看着李安抚使,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怒意:“将他们称为乱民,我等功劳自是巨大。可李大人想过没有,既然萧山有乱民,那朝廷是不是要派兵来剿。这一围剿之下,萧山岂不是会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大人,这可是数千百姓啊,是人,不是猪。便是猪,也不能这么杀啊!这样杀,岂止是有伤天和,这定会惹得天怒人怨,必得遭天道报应!” “李大人,我等说他们是百姓,那他们就全是善民。贫道相信,经过昨夜的事,他们定不会再信什么邪教。可我等若说他们是乱民,那这就是几千条人命。这几千条人一杀,绍兴府的十数百姓会怎么想?绍兴府可是文荟之地,读书人不知有多少,到时闹将起来,李大人,这事你兜得住?” 李安抚使看着小道士,欲言又止。小道士手一挥:“李大人,贫道懂你的意思。你是要贫道直接面圣,先找官家将此事定下来,再将封赏给要过来。这样纵是有人不满,也能压得下来。” “可李大人,贫道明明白白地跟你说,贫道是修行中人,是要修功德、积阴德的。几千条人命的罪,贫道绝对不肯背,也绝对不可能背!” 李安抚使笑得已是勉强:“小神仙果是神仙心肠,即如此,我等便饶过那些乱民吧。只是这样一来,这功劳不好写啊!” 小道士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不好写,照实说便是。” “照实说”这三个字一说,李安抚使目光就是一凝:“小神仙,萧山的事,虽然我等最后起死回生,但先前的处置却的确有所不妥。这功过相抵,怕到最后,我等捞不着什么功啊!” 是你处置不当,可不关别人的事。小道士心中暗道。 他说道:“再怎么说,我等也是平了一场大乱,这功还是有的,少就少点吧。” 李安抚使自然不甘心,他起身,打开墙边的三个大木箱。小道士眼睛便是一凝,这三个木箱里,满满当当地装满了金银财宝、珠宝首饰。 李安抚使笑道:“这些都是前些时日,某从那些邪教徒家中抄家所得。里面有些首饰极是精美,正适合尊夫人用。某便将所有这些送给小神仙,以表某的心意。” 小道士淡淡说道:“哦,李大人这么舍得,那有什么要贫道去做的?” 李安抚使犹豫了一下,终说道:“这次的功劳,某自会去争取。某保证,不会提什么乱民,也不会夺王团练使他们的功。某只是恳请小道士,在皇上问起时,能为某美言几句,不将某之前的过错说出便行。” 小道士问:“李大人,你知道官家为何要对贫道高看一眼?” 李安抚使笑道:“小神仙仙术通神,道法精深,官家向来崇道,自然会视小神仙为仙。” 小道士点头:“这只是其中之一。但更重要的是,贫道在官家面前,要么不说。要说的,那就定是实话。所以官家才会信任贫道。” “李大人,你是做官的,自然知道,官家的这份信任何等珍贵。这么宝贵的东西,岂是钱财能相提并论的?所以在官家面前,贫道还是会实话实说。但怎么说,贫道自会有分寸。” 李安抚使再按捺不住怒意,冷哼一声。 小道士自不会往死里得罪他,说道:“贫道倒有个想法。这些钱财,除了巩家的外,别家的送来了多少,还请李大人还回过多少。一来嘛,让贫道在皇上面前好说话。二来嘛,也好安定萧山士绅的心。萧山士绅心不稳,萧山民心必不会稳啊!” 李安抚使沉吟了一下,断然说道:“好,某就依小神仙之名,将他们全部还回去。” 说完这个后,李安抚使似没了话话的兴致。小道士于是起身告辞。 走出军帐后,小道士长长一叹:这大劫刚过,死里才捡回了一条命,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文过饰非,争功碰利。哎,若是我大宋上下尽是这等官员,我大宋岂止危矣,那是非亡不可啊! 回到自己营帐,小道士却见王团练使正在帐外等着。 注意到小道士过来的方向,王团练使眉头一皱,勉强堆起笑容,笑道:“小神仙起得还真早。” 小道士淡淡说道:“李大人一早说有要事,将贫道请了过去。” 王团练使笑笑,将小道士引入中军大帐,那几名将官正等着。 坐定后,王团练使装作不经意间问:“李大人找小神仙可有什么要事?” 小道士心中一叹,答道:“说是商量战后请赏的事。” 一将官击掌叹道:“这贼鸟厮手脚可真快。” 另一人说道:“文官的心思,我们武官哪比得上。请赏,他还要请什么赏,这才几天,帐中金银财宝就有三大箱。才几天,捞得就比老子几辈子赚得都要多。” 王团练使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这么看来,李大人帐中的三大箱金银,可得换主人了。” 这是怀疑我跟那家伙勾结在一起了啊! 小道士笑道:“那倒是。李大人本想将那些金银转赠给贫道,贫道不肯,叫他一家家地还回去,以平息萧山士绅心中的恚怒。” 一众将官听了大笑。王团练使赞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李大人用这些世俗手段,想拉拢小神仙,却是失策了。” 小道士淡淡一笑。 王团练使说道:“我等请小神仙过来,是因为心中有些忧虑,想说给小神仙听。” “这战后请赏,向来都是文官的事。文官的笔轻轻一带,便是无功,他们也得分去大半的功劳。便是有过,这过多半也得落到我们武官头上。” “萧山的事,虽然是没砸了锅,但事办到这个地步,的确不能说办的好。所以我等想请小神仙向皇上分说一下,以免得我们兄弟们打生打死,最后却背上一口大大的黑锅。” 小道士笑道:“这个却无妨。方才李大人已经保证过,他断不会将萧山的百姓说成是乱民,也绝不会夺你们的功劳。” 王团练使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某等自然信得过小神仙,可某等却绝信不过李大人。文官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的事,某等实在是见得太多。若是由着李大人放手施为,呵呵,某等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小道士皱眉:“有贫道在,李大人岂敢如此猖狂?” 王团练使苦笑:“小神仙能在军中呆得了多久?李大人只需将请功的事往后压上一压,压到小神仙不在了。那到时说什么,那还不由得他?” 小道士叹道:“我大宋军中文武猜忌,竟已到了这个地步?” 帐中众将官对视一眼,竟齐齐点头。 小道士唯有一声长叹! 正文 480 文武不相爱,只相杀 一时,中军大帐中一片沉默。 小道士说道:“贫道有一事不明,我大宋向来是以文御武。历年以来,领军的大都是文官。但我大宋对外无数征战,虽然败了很多,但胜了也很多。” “可依贫道这些天在的所见所闻,军中文武之间已是势同水火?若是如此,那以前怎么打得胜仗?” 王团练使想了想,说道:“某等信任小神仙,便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大宋吸取了前代武将横行,拥兵自立的教训,对武将防范甚严,可却是防得太狠。” “军中武将,头上是文官,文官旁边还有监军,我们武将的爹多的很,想做一点事,难啊!” “到了现在,兵无常将、帅无常师不说,我们武将不许单独统兵,不能征收赋税,不可干涉地方政事,这些出可理解。可便是,连军中将领任免,战事指挥,我们武将也被压得死死的,毫无一点动弹余地!更不用说在朝堂、在民间,他们文官的地位,高出我们武将不知有多少。就拿某来说,某一个从五品的武官,在一个正九品的地方县尉面面前,也必得点头哈腰。因为他是文官!” “以前打的胜仗,一则是领军的文官确有才能,放了几分权给武官。但主要的是,我大宋国家富足,极重军备,军队数量庞大,兵器甲仗远甚于敌军。要说其中文官有多大功劳,那却不一定。依我大宋的兵备,若换了武将来领军,胜负之数必远甚于从前。” “若面临生死存亡,文官还会对武将好些。若不是,呵呵,文官一个一个的都跟李大人别无二样。要用的时候,就将武将当成是一条会咬人的狗,放出去打死拼活。等不用的时候,就把这些狗给关起来。仗打赢了,还会丢一两根肉骨头。仗若打输了,呵呵,就把狗给宰了,炖狗肉吃。” “比如这次,若不是有小神仙在,我们在坐的这几条狗,那是必死无疑啊。所以我等垦请小神仙出面,不是说帮我们抢什么功,而是想请小神仙将砸下来的黑锅给挡住。抢功什么的,我们武将从不敢奢望啊!” 小道士叹道:“既然你等如此担心。那好,李大人写好的请功奏折,贫道必会过目。等这奏折送出去后,贫道才会离开踏前军。” 他自认这番处理已是妥当,可有几名将官还是欲言又止。王团练使使了个眼色,笑道:“小神仙肯如此,那自然就没问题了。某等深表感激。” “嗯,大家同舟共济,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 王团练使按下这事不提,问:“昨晚一番较量,白衣邪教一败涂地,请小神仙示下,我等现在是该乘胜追击,还是该按兵不动?” 这等军中大事,问我做什么? 小道士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依贫道浅见,现在踏前军不宜开出军营,不然百姓心中惶恐之下,事情说不定还会有起复。” “昨晚无数百姓面前,白衣邪教的真面目已暴露无疑。我们不若就给百姓一点时间,让他们将此事想得更清、传得更广。这样过了几天,白衣邪教的妖言就再也蛊惑不了人。” 王团练使笑道:“小神仙果然极有谋略,那某等便这么做。” 小道士点头:“晚点王将军可去请李大人列个名单,再派人一一通知地方上的士绅,将李大人搜刮过来的金银财宝退还。然后多放风声,说举报执迷不悟的白莲教徒者重重有赏。这赏嘛,就从巩家抄家所得中出。这么一来,有深恨白衣邪教的百姓必会贪图利益,前来举报。王将军再派人将那些邪教徒捉拿过来。但王将军切记,这个时候不得再冤枉良善,免得再造恐慌。” 王团练使点头:“这样几招下来,萧山民心必定,邪教就再没了藏身之地。用不了多久,我等定可大功告成!” 小道士笑道:“只要贫道将那白衣大仙铲除,彻底去掉这个祸患,绍兴府自可得平安!” 一时中军大帐中,一片欢喜。 再商谈好了细节后,小道士出了军帐。 想着王团练使几人一副唯唯喏喏的样子,小道士心中感慨:此处是踏前军营,王团练使等人才是军中统领。可李安抚使孤身入营,只凭着文官的身份,再加上高上一品的品秩,就轻轻松松地夺尽军中大权,在军中一意孤行,而王团练使等人完全无力阻止。 更奇妙的是,自己只是一个道士,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却因为得当今皇上信赖,有直接面圣之权,就能让李安抚使将大权拱手相让,而王团练使等人也绝无二话,一味听从。 这,真是咄咄怪事啊! 深夜,小道士坐在帐中,想到一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凝神呼唤,将柳清妍和柔儿唤了出来,吩咐一番后,两女点头,穿营帐而出。 过了一个时辰后,两女回来。 小道士问:“柔儿,李大人那可有异样?” “有!”柔儿答道。 啊!小道士吃了一惊,他不过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这才临时起意,叫柔儿去打探一下。却没曾想,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答复。 “李大人他做了什么?” “他在写信,一连写了五封信。信中的大概意思是,自己来到萧山后,发现白衣邪教已成气候,不说百姓十有八九已成邪教信徒,就连地方士绅也多与邪教勾结。自己当机立断,抓了一些人,抄了一些家,还砸了白衣大仙的神庙,可终究抵挡不住。最后,萧山近万百姓在邪教徒的妖言蛊惑之下,趁夜袭击军营!” “白衣邪教中,有人擅长妖法。近万邪教徒得妖法相助,声势无匹,眼看踏前军就要不敌,关键时刻,名满临安的小神仙大显神威,力挽狂澜,官军最后反败为胜。” “只是大捷之后,为抢这份大功,以王团练使为首的踏前军将官,将自己软禁在营中。军中只自己一个文官,受武人百般监视,实在孤立无助,惶恐至极。特发此信以求援手。不然,自己必死无疑!” “什么!”小道士惊得站了起来。 他万万想不到,李安抚使白天还答应的好好的,一转身,却又耍起这等手段! 这手段妙啊!这几封信一发出去,那些文官一看,向来以文制武的大宋,军中武官为抢功绩,竟敢软禁文官,这还了得?那定是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李安抚使先声夺人,又将事情闹大,到得那时,自己便是在皇上面前将真相说出,那又有什么用?这大宋的文官要是拧起来,皇上也得退避三舍啊!更不用说,他李大人又没说自己的半句坏话。当文官群情激愤时,自己会不会为这些武官站出来,还实在是未知之数。 真是,绝好的算计! 可,真的要如此吗?非得要如此吗? 哎!小道士一声长叹。 他这声叹息未完,却听柳清妍说道:“这文官与武官,倒还是相见略同。” “什么?”小道士更惊:“王团练使那边也有变故?” “正是!他们在中军大帐中商议,意思就是,那李大人是个十足的官迷,为了功绩可以不惜一切。所以他定然会掩盖自己犯过的大错,也定然会抢眼前的这份大功。现在既然已经与李大人彻底撕破了脸,那就绝不能放李大人回去。不然,他们的下场必然极是凄惨。身无寸功还好说,一个不好,这项上人头就会落地!所以为了自己的生死计,他们不得不动手。” 小道士呆了一会,问;“他们打算怎么做?” 柳清妍答道:“他们说,过得两三日,待局势一缓和,以李大人的性子,定会站出来主持大局。到时他们会退让,然后等李大人一出营门,在适当的时候,由他们自己亲自出手,将李大人斩杀,最后嫁祸给白衣邪教!” 小道士听完,只能呵呵苦笑。 这文官心思诡黠,可这武官也是心狠手辣啊!堂堂正五品的朝廷大员,他们说杀就敢杀。真真是,无法无天至极! 这两帮人,果真是针尖对麦芒,半斤比八两! 只有自己很天真,太天真,竟还真信了他们的话。 可,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是我大宋的官啊,现在都同处一军,同担重任。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同室操戈,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大家齐心协力,将事情办好,共同领那功劳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这样? 小道士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终究不是当官的料啊! 起身,步出军帐,小道士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 天上有群星闪烁,洒下一些星光。可那又能如何?些许星光能改变得了什么?这天,终究还是会渐渐地黑下去,直至漆黑如墨! 就像我大宋一样。 文和武,是大宋的两大根基。大宋本来就重文轻武,根基已是不牢。若是文武再彼此相杀,那大宋哪还会不慢慢倾覆? 或许,在最深沉的夜之后,这天会大放光明。可那时的天空下,我大宋还存在吗? 夜空下,小道士再一声长叹! 正文 481 人岂能灭神 中军大帐。 小道士当先而立,许若雪按剑站在他身后。 王团练使几人进来,一愣,笑道:“小神仙真早啊。” 小道士看着他,冷冷说道:“王将军,你让贫道很失望。” 王团练使一愣,然后苦笑道:“小神仙毕竟是小神仙,连这都知道。” 小道士点头:“有必要这么做吗?” 王团练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断然说道:“是,某和李大人已是你死我活,两者之间,必死其一,再无转圜余地!”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小道士,问:“某想知道,小神仙会站在哪一边?” 小道士长叹:“贫道真的只能二选其一吗?” 王团练使也长叹:“某也不想啊。可即便是某放过李大人,他李大人也绝计不会放过某。某不想死,只能一博!” 小道士双目一凝:“若是贫道不站在王将军这边,王将军想要怎样?” 这话一说,几名将官大惊,一人竟将腰刀拨了出来。 许若雪冷哼一声,持剑守在小道士身前。 王团练使大怒,回头喝道:“你做什么?敢对小神仙不敬,找死是不?” 他一拱手:“小神仙对我等实有救命之恩,便是站在李大人那边,我等也绝不敢为难小神仙。只是蝼蚁尚且贪生,我等绝不会坐着等死,这个还请小神仙原谅。”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叹道:“论起阴谋诡计,你们还真不是那李大人的对手。” “昨天晚上,李大人已连夜写了五封书信。这些书信一送出去,便要李大人身死,你等再将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也必死无疑。” 几人大惊。有冲动的便叫道:“我这就提刀,杀了那贼鸟厮。” “闭嘴!”王团练使怒喝道,然后他深深一长揖:“小神仙既然将此事相告,那想来是愿帮我等。某的身家性命,便托付给小神仙了。” 小道士长叹一声:“贫道也可选择两不相帮,可贫道实在不想因此事,再闹出一场偌大的风波。” “王将军,你们想冒充白衣教徒,袭杀李大人,这事很不妥当。” 王团练使苦笑;“我等也知此事不妥。白衣教闹得最伤时,军中都没死伤几人。等到大乱平定后,堂堂的五品大员却被刺身亡,这事不用想就古怪。再说,李大人即然身在踏前军中,保护他便是我等的职责,他死了,我等脱不了干系啊。” “可不如此,我等别无它法。论耍嘴皮,告刁状,我等拍马都不及李大人的万一!” 小道士说道:“你们无需做别的,只需将李大人牢牢看死在军营中,至少数日之内,不得让他有机会与外面互通消息。” “好!可这样能拖得了多久?” “有几日便够了。李大人只知贫道有直接面圣之权,却不知,贫道还有密折专奏之权。贫道即刻上一封密折,直达官家面前。在那些文官还没反应之前,便先定下此事。这样,李大人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王团练使狂喜。 步出中军大帐,小道士长叹:如果非要在两者之中选择其一,我只能选择没犯过大错的一方。 小道士的布置起了作用。 当天下午,便有百姓前来告密。王团练使点了士卒,将那白衣教徒抓获,便当众重赏了那告密的百姓。这消息传开后,没来得及逃跑的白衣教徒纷纷落网。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地方士绅齐聚军营。却不料,还真拿回了被李安抚使索取过去的金银,一时人人大喜过望。 这样双管齐下,不过三四日,萧山县大定,白衣教徒彻底消声匿迹。 对王团练使而言,此行的任务已是完成。可对小道士而言,真正的挑战还刚开始! 军帐中。 “什么?小神仙绝不可进那大仙洞。”一老和尚惊叫道。 小道士叹道:“一悟禅师,白衣大仙不除,祸根便不断。就算此次灭了白衣教,可只要官兵一离去,用不了多久,白衣教定会死灰复燃啊!” 一悟禅师口喧佛号:“小神仙慈悲心肠,贫僧敬佩。只是那白衣大仙受香火供奉百年,已成邪神。我等凡人,真不是他对手啊!” 小道士脸色凝重:“那白衣大仙竟如此了得!” 一悟禅师和那两个僧人对视了一眼,齐齐长叹一声。 小道士问:“敢问禅师,那白衣大仙真身是什么模样,真是条大白蛇吗?” 一悟禅师苦笑:“说来可笑,那白衣大仙的真身是什么模样,贫僧等人,还真不曾见过。” “当日绍兴府官府征召,聚集了全府有名望、有修行的和尚道士计十三人,进那大仙洞中除妖。我等未进去之前,信心瞒瞒,只以为凭这份阵仗,再强大的妖邪也不在话下。可结果,结果却是,我等连那白衣大仙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已经全军覆没!贫僧三人能逃脱,绝非自己修为精湛,而是刚好负责殿后,所以跑得最快。那些走在前面的人,不管是官兵还是道士,无一能幸免!” 小道士这下大惊,惊得都站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当时是什么情形,还请禅师细细解说一番。” 一悟禅师沉声说道:“那白衣大仙庙的后壁,便是大仙洞的入口。刚进去时,也没什么异常。不过是阴森了些、冰冷了些。” “那洞曲曲折折,又很是狭窄,极是难行。我等一行人弯着腰,举着火把,排成长行,慢慢前行。” “一开始还无异样,待行至过半,忽然一阵大风起,就有一种极浓极浓的黑雾飘了过来,速度还很快。我等措手不及,被这黑雾罩个正着。一时眼前竟是漆黑,便连点着火把,都伸手几不见五指。” “我等极是惊恐,个个大叫,可那黑雾却什么毒性。我等刚松了一口气,很快,耳边就响起了噗通噗通,人栽倒在地的声音。” “我等大惊,急声喝问,可走在最前的人已没了回应。我等于是大乱,急急退回。可那黑雾似有灵性,缠着我等不放。” “在那极致的黑暗中,贫僧三个拼了命地往回跑。只听到身后传出声声的大吼声,和噗通噗通人倒地的声音。有些吼声仅叫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就再没了声息。” “就这样,贫道三个并几个士卒逃了回来,连那黑雾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完全不得而知!” 小道士苦笑:“这么说,死伤了那么多人,是真什么都不知道?” “是,”一悟禅师正色点头:“不知道的人还活着,已经知道的人全部已死!” “小神仙,不是贫僧灭你的志气。进大仙洞的十三名僧人道士,都是真有修为的人。尤其走在最前的,修为着实非浅。可他们在白衣大仙面前,丝毫无还手之力,倒地便死。” “小神仙,那白衣大仙已修成了妖神之身。即成妖神,西方的诸佛可灭他,天上的诸神可灭他,可我等都是凡人啊,怎么能灭得了他?” “人,岂能灭神!” 小道士摇头:“若世间真有真神,那必有真佛、必有真仙。我道家求成仙,可坦白来说,白日飞升之事,至少这两三百年来无人亲见。我道家如此,你佛家不也一样?” “那白衣大仙受了百年香火,自是厉害非常。可若是说他修成了妖神,那却绝不可能。因为这不合天道,不符天理。所以贫道坚信,白衣大仙再是厉害,也能被灭杀。只看能不能找对方法,方法对了,他便得死。可方法不对,哎,世间可能还真无人能制得住他。” 一悟禅师双手合什:“小神仙的这番话,自然是对的。可贫僧实在没那实力,也没了那胆量,再去与白衣大仙较量。大仙洞那,贫僧几人不会再去了。这个还请小神仙见谅。” 小道士点了点头,说道:“好!” 看着一悟禅师告退,小道士坐在椅子上,凝神苦思。 身后一人倾身上前,将他搂在怀中。 “若雪,刚他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小道士问。 “嗯,夫君,此事既然如此凶险,你就不要参与进去了。我们回临安去,好不好?” 小道士摇头:“不行啊!白衣大仙不除,绍兴府不稳啊!” “那至少,夫君你不能冒进。将此事告知官家,由朝廷出面,集合天下高人,再一起前去大仙洞。” 小道士苦笑:“这样得等到什么时候?巩德胜说,最多三日,白衣大仙真身便会降临人世,这话不会是无的放矢。现在三天已过,有些变故想来已发生。再拖下去,怕事情无可挽回啊。” 许若雪怒道:“我去,天底下的和尚道士那么多,就你在这操这份心?你就不顾惜下你的妻儿?” 小道士叹道:“我做事向来‘顺本心,合天意’。不这么做,我于心不安!” “那邪神那般厉害,你能怎么对付?” “这天地间不可能存在无法战胜的敌人。认真想一想,办法总会有的,定会有的!“ 正文 482 谣言惑众,白蛇成神 “夫君可有想到好办法?”许若雪似笑非笑地问。 小道士眼一瞪:“你当夫君我真是神仙啊。” 许若雪怒道:“夫君你还知道自己不是神仙啊!” “你个死道士,你跟我过来。” “哎哎,夫人,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好好地说着话,你拉我做什么?” “啊,夫人,你,你拉我到床上做什么?” “我去啊,夫人,这是大白天啊,这是在军营啊。” “啊,夫人,你才不可以推倒我。” “我去,小声,小声一点。” …… 云消雨散。 “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不可以的。” “哼,你个死道士,本女侠生个儿子不够,好想再要个女儿。一儿一女,这才叫圆满。” “可夫人,再急也不用这么急吧,我和你还年轻。” “年轻?年轻个屁。嫁给一个爱逞英雄的死道士,本女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寡妇。所以这事必得抓紧,就得争分夺秒。” “哎,夫人,你这么一说,为夫感觉自己活着,就是为了给你播种。” “你知道就好。哼,有儿女就行了,爱逞英雄的夫君,本女侠才不要。” 小道士,…… 被许若雪这么一折腾,小道士倒真想到办法。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白衣大仙的事是从巩家而起,那么现在就得问下巩家,搞清楚,这白衣大仙到底怎么回事? 要找巩家其实很好找,因为巩家没有逃走的老幼,尽被关在军营中。 只是小道士和王团练使审了半天,真正有用的消息,一句都没得到。 小道士正失望离去时,一个小孩忽然说道:“你要问白衣大仙的事,得问我大爷爷。” 才才出口,这小孩便被他娘亲死死捂住嘴。妇人看着小道士,颤着嗓音说道:“官爷,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官爷要问什么,问奴家便是。” 王团练使怒道:“放手,小孩子不会撒谎,让他说。” 那小孩被吓到了,躲在他娘亲后面,不敢吭声。 小道士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见他实在不像坏人,那小孩怯怯地答道:“我是巩十三。” 小道士微微一笑:“原来是小十三啊。小十三跟哥哥说,那大爷爷是谁?住在哪里?若说的好了,哥哥会给你们每人每餐,加一碗大米饭。” 或许是这些时日饿得实在狠了,巩十三一听大喜:“你说话可得算数。” “大爷爷就是大爷爷啊,一个对我很好的爷爷。他就住在村东一间破茅草屋那。” “前些天我去大爷爷那玩时,大爷爷跟我说,若有人问起白衣大仙的事,就说,找他便行,他知道。” 小道士大喜,对王团练使说:“好生对待这些巩家人。巩家真正犯事的人早已逃之夭夭,留下来不走的,就是跟此事无关的人。虽然不得朝廷召令,我等不好放人,但也无需亏待这些无辜的人。” 王团练使点头应是。 巩家在河西村,离县城不远。 和许若雪、醉道人一起,小道士策马往河西村走去。 因为白衣大仙庙,河西村大是繁华,看起来,比县城都不遑多让。而也因为白衣大仙庙,此时的河西村里极是萧索,家家户户家门紧闭,便连街上都见不到孩童。 村东?破茅草屋?小道士三人找了足足三圈,都没看到破茅草屋,最后无奈之下,只得请许若雪去打探一番。 许若雪回来后说,村东大榕树下原本是有间破茅草屋,里面住着一个老人,靠捡破烂为生。可两天前下了场大雨,那茅草屋被冲垮了,那老人也不见了。 我去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莫非就这般断了? 小道士急急去那大榕树下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他正扼腕长叹,许若雪却说:“噤声!好像有打呼噜的声音。” 小道士细细一听,果然,在大榕树左边,一堆烂布堆里,隐隐传出了呼噜声。 小道士掀开这烂布堆一看,里面正睡着一个老人,睡得还正香。 阳光刺目,那老人便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三人后,他也不惊,淡定地问:“来者何人?” 只这一问,便可见这老人非比寻常,却不知竟为何沦落至此。 小道士一拱手:“贫道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想向巩公,请教白衣大仙的事。” 巩老一怔:“巩公,哎,多少年不曾听过这个称呼了。现在河西村中,怕没两人知道,老夫我姓巩。” “老夫的茅草屋垮了,还等在此处,就是等朝廷来人,向老夫询问白衣大仙的事。天可怜见,在老夫没冻死、饿死之前,终于是等到了。” 小道士伸手一引:“巩公,贫道看前方不远有家酒肆,就请你老去那一坐。” 巩老点点头。 小道士敲开酒肆的门,先丢过去一锭银子。那口中说着“不接外客”的掌柜,立刻喜气洋洋地大开店门。 只是进厨房前,那掌柜奇怪地看了巩老一眼。自是想不明白,这赖在河西村不去的老乞丐,怎么跟几个贵人扯上了关系。 看美酒美菜上桌,小道士不急,静静地等巩老用完。巩老也不急,纵是瘦得皮已包了骨,纵是饿得肚子咕噜直响,可他用起餐来,依旧慢条斯理,很有风度! 这老者不简单的啊,他身上必有故事。 用过茶,漱过口,巩老闭上眼,回味了一下,叹道:“整整三十年了,老夫再没吃过这般好的饭菜。” 说到这,他眼中掉出几滴浊泪:“三十年了啊!” 小道士问:“看巩公气质卓然不群,想来也是饱读读书,满腹经纶之辈。却不知为何,竟至于此?” 巩老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这一开口,便将小道士吓了一大跳。 他说:“老夫是巩家的嫡子长孙,是曾经巩家的家主!” 什么!因白衣大仙的缘故,巩家别说在萧山县,便是在绍兴府,也是首屈一指。而这巩老,身为曾经的巩家家主,怎会在这河西村当了乞丐? 巩老叹道:“世人皆以为,白衣大仙庙供得是白蛇,其实不是,白衣大仙庙最开始,供奉的是人,还是个女人。那人,正是老夫的亲姑姑!” 啊,小道士更惊:“这,这怎么可能?” 巩老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老夫慢慢道来!” “百多年前,巩家的家主是我爷爷。我爷爷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便是我父亲,而那一女,便是曾经的白衣大仙。” “绍兴一地文风极重,我巩家子弟也是边耕边读。无奈家中一直无人能中进士,日子过得大是窘迫。终于到我爷爷时,我巩家祖坟冒烟,我爷爷不但高中进士不说,此后官途一直顺畅,做过多地知府。我巩家于是大兴。” “我爷爷在温州任上,那府衙附近有个道观,是个女观。那时我姑姑闲来无事,便经常去观中玩。因我姑姑自幼聪颖,生得又可爱,于是观中女冠都很喜欢她。其中那观主,更是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什么占卜、画符、禳灾等等。” “我姑姑十七岁时,嫁与绍兴举人刘秉清为妻。嫁过去后,夫妻恩爱非常。却不料不过一年,她夫君便不幸病故。我姑姑回到娘家,哀痛无比,发誓为亡夫守节,不再嫁人。自此,她终日在闺房中诵经茹素,一年四季不出家门。” “这样两年后,有一日,我姑姑在自己闺房外发现了一条蛇,一条大白蛇。女子哪有不怕蛇的,她当时吓得都傻了,站在那动都不敢动。说也奇怪,那大白蛇游到她脚下,往她身上闻了闻,却不伤她,自顾自地游走了。” “此后每隔两三天,我姑姑便能见到那大白蛇。她起初还是害怕,后面发现,这大白蛇其实极是温驯,从不伤人。而且这白蛇通体雪白,很是可爱。于是慢慢地,我姑姑不怕了,还拿些肉食去喂大白蛇。这样半年后,一人一蛇相处的极是融洽,犹如亲人。” “此事自然瞒不过人。家中侍女有多次见到我姑姑跟那头白蛇一起玩耍,举止很是亲密。于是府中慢慢就传出谣言,说我姑姑遇上了蛇妖,被蛇妖迷惑,成了蛇妖的妻子。” “这谣言传开后,我爷爷大惊,暗中跑来一看,果然看到我姑姑正与那白蛇同睡床,姑姑还手摸白蛇,和它说话。我爷爷盛怒,立即就叫来捉蛇人,把白蛇捉进布袋里,亲自抡起锄头就要砸死。” “我姑姑大哭,跪了下来,苦苦哀求,为白蛇求命。那捉蛇人也说,这白蛇是异种,性子温和,不会伤人,杀了太可惜。我爷爷犹豫了下,想到姑姑才二十出头,年轻貌美,却要守寡空房,形孤影单,已够凄凉。她又没做出有损门风名节之事,不过是喜欢与蛇相处,那又何必强行阻止。于是我爷爷便睁一眼,闭一眼,由她去了。” “我姑姑本来就道术精深,看相、占卜、画符、治病、禳灾等等都会。于是府中人有事,经常去找我姑姑,很是灵验。这样慢慢地,那谣言又变了,说那白蛇不是蛇妖,而是蛇神。这蛇神法力高深,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我姑姑是蛇神的妻子,能借这蛇神的法力,也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条大白蛇,就此成了蛇神。” 正文 483 借蛇神,成神使 巩老叹了一口气:“世人真是愚昧啊,不明是非,只信谣传!” “这谣言越传越广。先是左右邻居来找姑姑,再是村中百姓来找姑姑。姑姑见事不妙,一边极力否认那白蛇是蛇神,一边坚决不肯再去治病禳灾。这谣言慢慢就淡了不少。可后面有一次,我巩家一至亲的小儿撞了妖邪,性命垂危,求到姑姑头上。姑姑起初不肯,后面是我爷爷亲自出面劝说。姑姑无奈,施术救了那小儿。” “就这一事,我姑姑声名太噪,求上来的人更多。见我姑姑不答应,就苦苦哀求。若是还不行,有人便破口大骂。这样求得人多了,我姑姑只能应了。” “那些百姓来了后,都会先对白蛇顶礼膜拜,口称蛇神,还会上香烧纸。于是我巩家便似成了庙宇道观,终日香火不断。我姑姑一开始还会劝说,到后面也烦了,渐渐听之任之。” “这样半年后,家中怨声载道,我爷爷也受不了了。这家哪还像是个家,终日人来人往,香烟缭缭,纸灰乱飞。于是家里商议,干脆出资在村中,为我姑姑建了座家庵。” “那家庵就是现在的白衣大仙庙。因我姑姑喜欢穿白衣,身边还有白蛇相伴,于是村民便称我姑姑为白衣大仙,而那家庵便被称为白衣大仙庙。” “我姑姑的确道术非凡,前来解惑治病的人,太多能得偿所愿。这白衣大仙庙声名便越传越广,有许多百姓来庵中敬香。” “这样几年之后,我姑姑的想法也渐渐变了。她原本极力否认这白蛇是蛇神,可后面信这蛇神的人多了,她也就认了,还在观世音菩萨神像旁,竖起了蛇神牌位,以香火供奉。” “再几年后,河西村大半村民都成了蛇神的信徒。在村民们强烈的要求之下,原本的观世音菩萨神像被撤了下来,正式摆上了白衣大仙的神像!那庙,也正式成了白衣大仙庙,而白衣大仙的称号,也从我姑姑身上,移到了大白蛇身上。” “我姑姑自然知道此事不妥,所以在造神像时,她坚决不肯将自己的形貌塑上去。于是这白衣大仙神像,便成了现在的模样,一尊隐约的人像上,盘着一条栩栩如生,巨大威猛的大白蛇。” “神像一立,白衣大仙庙更是声名远播,香火鼎盛。可越这样,我爷爷便越担心。他清楚这是淫祀,淫祀无福,更被朝廷明令所禁。此事要是一传出去,被朝廷所知,那便是一场弥天大祸!就是在临死前,我爷爷也一再叮嘱我爹爹,必得想办法消除这个祸患。不然,我巩家迟早会因此毁家灭族!” “可事以至此,谁能有什么办法,便连我姑姑,也无能为力。在信徒眼里,那白蛇才是神,她不过是神的妻子。神不可换,但神的妻子可以换。她若是敢对蛇神不敬,说不得便会被赶出白衣大仙庙。” “这样十年后,那白蛇终于老了,死去。我爹爹本以为此事已了结,却不料,那些信徒为白蛇举行了极是隆重的盛典,还宣称白蛇已位列仙班,荣登天庭。这样一来,白衣大仙庙的香火不见衰落,更见旺盛!” “再十年过后,我姑姑身体大不利落。这时我巩家的一个三叔自告奋勇,去白衣大仙庙中帮忙。那三叔读书不成,跑到外面去学道,学了十几年,也不见学出什么。我姑姑见他心诚,便应了。” “到我姑姑死后,我爹爹就想关了这白衣大仙庙。可村民哪里肯应,硬说这不是我巩家的家庵,拼了命也要护住。争执不休时,我三叔也站了出来,声称我姑姑去世后,那白衣大仙已附到了他身上。从今以后,他便是白衣大仙在人世间的化身。” “我爹爹大怒,和三叔狠狠吵了一架,都差一点动用家法,将三叔赶出巩家。最后是家里人苦劝,给劝住。哎,我爹爹也是一时仁慈,若是那时强硬,将这白衣大仙庙与我巩家彻底脱离干系,我巩家哪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他的一时心软,终究是为我巩家惹来了这场滔天大祸!” “那时我爹爹没有坚持己见,还有一个原因。他曾听我姑姑说过,我三叔其实便无修道天赋,道法很是浅薄,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我爹爹就以为,三叔主持白衣大仙庙后,只要白衣大仙不显灵,这份信仰便会慢慢退去。到得那时,再关了这庙不迟。” “可事情的发展,竟大大出乎我爹爹的意料。” “一开始,白衣大仙庙是远没有从前灵验,可我三叔解释说,这是因为白衣大仙刚附身,他一肉体凡胎,经受不住,必得要些时日,才能慢慢适应。三叔他虽然道术不行,但嘴皮子着实了得,在他的连哄带骗之下,白衣大仙庙坚持了两年。” “两年过后,事情竟然有了变化。白衣大仙庙开始越来越灵验,于是香火渐渐再盛了起来。再过了几年,白衣大仙庙大是灵验,香火已恢复鼎盛。再十来年后,白衣大仙庙已灵验非常,香火竟是再造巅峰!” “到了那时,我爹爹对白衣大仙庙,再无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事情还不止如此。” “我姑姑秉性纯良,生性淡泊。但有村民求到她头上,她收香火钱可,不收香火钱也行。若是见人家家中贫困,她少不得还要将庙中的香火钱,给施舍出去。所以白衣大仙庙香火再盛,可我巩家确实没占到好处。可三叔完全不一样,见白衣大仙庙的声望已隆,威望已固后,他就自封神使,开始用各种法子敛财。敛来的钱财,他不独吞,却是用种种借口,将其中许多返回到巩家。因此几年之后,三叔在家中地位飙升。他说的话,竟比我爹爹这个家长,更要管用三分。” “自封神使后,三叔现了本性,不但大肆敛财,还大肆渔色。他嘴皮子厉害,又是所谓的神使,被他占了身子的女人,不但不怨恨他,竟还帮他瞒着。” “可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有一次白衣大仙庙来了位大家闺秀,是绍兴府府城人。三叔见她姿容非凡,是自己从所未见过的绝色,立时见色起意,又故计生施,夺了那女子的贞节。那女子毕竟不是乡下愚妇,一清醒过来后,羞愧难当,将此事告知了家人后,愤而自杀。” “那家人家世很不一般,知道后大怒,立即状告府衙,发誓要三叔偿命。那时此事闹得很大。我爹爹以为三叔这回在劫难逃时,三叔却当众宣称,那家人不敬大仙,污蔑神使,大仙盛怒,三日之内,必取他全家性命,且还得拘禁他灵魂,让他终生不得投胎,永生永世忏悔自己的罪行!这话说出后,第二天晚上,那家人全家十七口,一夜之间竟然惨死。死状凄惨,却无人能查出,是因什么而死。” “此事一出,全府大哗,连当时的知府大人都怕了,府衙都不敢呆,借故逃到外地去了。” “这事过后,白衣大仙声威更隆,人人敬畏。这一怕之下,前来白衣大仙庙供奉的人越发多,整个河西村因此也受益,繁华不下县城,河西村民人人大喜。” “只有我爹爹忧心忡忡,可他连家长之位都坐不稳,还能做什么?” “或许是坏事做多了,三叔不过五十便过世。去世后,他将那所谓的神使之位传给了他儿子,巩清正。这巩清正不像他爹爹,坏事做得明显。他生得道貌岸然,为人处世也惯会假仁假义。在他主持下,白衣大仙庙更是兴旺,信徒真真无数!” “巩清正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面对着一众将自己奉为神的化身,为他一言可以牺牲性命,可以奉上家中全部钱财,甚至可以自荐枕席的一众信徒,他巩清正竟能克制得住心中的欲望,竟真的不作恶!” “看着那情形,我爹爹还大是快意。他却哪里知道,那巩清正竟是骗过了所有的人,他是个十足的野心家。他之所以不做小恶,是因为他要做的,是大恶!” “在我爹爹去世,我接掌这家长之位时,巩清正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嘴脸。他竟污蔑我,跟我爹爹的小妾有染。呵呵,巩家谁人不知,我一向不好女色,哪可能会做出此等悖伦之事。可没用。巩家人只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将我赶下家主之位,让巩清正上位的借口。” “一群鼠目寸光的人啊,巩清正当上巩家家主,那我巩家岂不是跟白衣大仙死死地绑在了一起,再也分离不开。他日若是东窗事发,那谁逃得了?淫祀一事是朝廷大忌,虽然当时是无人敢揭穿,可真的能永远瞒下去?可是在巩清正带进家的金银面前,这帮人都被晃花了眼,竟然就那般,用那种拙劣至极、可耻至极的借口,将我生生地,赶出了巩家!” “可怜我身为巩家的嫡子长孙,家族当仁不让的家主,竟然被逼得,离开了河西村。” “我不得不离开啊,此事已传了出去,我已成了河西村最大的笑柄,和最大的耻辱。没人再相信我,不管我怎么解释,不管我平日的为人。他们只信那所谓的神使,随口编出来的,可耻的谎言!” “一群愚民!” 正文 484 邪神唯一的破绽 说到此,巩老神情悲愤至极,眼中浊泪滚滚。小道士心生怜悯,为他奉上香茶。 擦干眼泪,巩老继续说道:“再经过二十几年的发展,信奉白衣大仙的人已是极多,供奉白衣大仙的人更是无数。而我巩家,已成了绍兴府当仁不让的第一世家。历任知府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白衣大仙庙,上一柱万金香,然后奉上拜贴,求见神使!只有一任姓王的知府自恃风骨,不肯屈从。而结果就是,他在任半年,发出的任何政令都出不得府衙。不过一年,告他状的人无数。王知府终大恐,跪在巩家门前苦求。可巩清正理都不理他。王知府惊惧之下,告病辞官。这样,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声势,别说萧山县,便是整个绍兴府,我巩家已成了事实上的王,其显赫之处,无人可及。而仗着巩家家势,家中子弟也开始为非作歹,犯下诸多罪孽,巩家再不是从前的耕读之家!” “巩清正死后,他儿子巩德正继承神使之位。而那时,白衣大仙在绍兴府的声名之盛,已不可能再进一步。” “巩清正和巩德正苦心等待的时机,终于成熟!” “当上神使后,巩德正就着手创立白衣教。他用了两年多时间,精心准备了白衣教的教义,再发展了数名骨干,和一批白衣教徒。一切准备妥当,巩德正就要亮出白衣仙教的旗号,借建‘地上神国’之名,发动绍兴府十几万信徒,揭竿而起,兵锋直指临安,去谋夺这大宋的万里江山!” “一切正按计划进行时,变故忽生。” “这场变故,起因却是在于我。” 说到这,巩老得意地一笑:“三十年前,我背着悖伦的奇耻大辱,离开了巩家。在外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曾忘却这个屈辱。于是飘泊二十年后,我又回到了河西村。” “我隐姓埋名,装扮成乞丐,躲在暗处,细心观察着巩家父子的一举一动。在发现巩德正的异常后,我私下求见萧山县的县令王知意。” “萧山县数任知县中,这王知县是个难得的好官。我之前处心积虑地和他接触过几次,在取得了他的信任后,告诉过他我的身份,还有自己对巩家父子的担心。王知县深以为然,也在暗中给了我不少帮助。” “得到我的密报后,王知县大惊。可萧山县已着实成了巩家的地盘,谁也不知道,县衙上下有多少白衣大仙的信徒。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都不能调查清楚。苦思两天后,王知县一咬牙,跳过绍兴府衙,做了个借口离开萧山,去求见他的座师,当朝两浙路监察御史李大人。” “面见李大人后,王知县将萧山白衣邪教的事说了个干净,且说的言辞确凿,严重无比。李大人一听大惊,立即禀告朝廷。于是朝廷派了踏前军,前来镇压白衣教!” “踏前军一开始是秘密行军,急行而来,一来便打了白衣邪教一个措手不及。巩德正逼不得已,仓皇逃窜,暗中的无数布置便再派不上用场。” “那时我还以为,白衣邪教会就此崩溃。却不曾想,真进了萧山后,踏前军却昏招连出,将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 “踏前军一出错,巩德正便冒了出来,正式打出白衣教的旗号,在信徒中宣扬他的邪教教义。不是不说,他们父子准备的极是充分,那教义很是蛊惑人心。更适逢踏前军不由分说,砸了白衣大仙庙,激起了萧山无数信徒心中无尽的愤怒。于是短短几日,萧山的无数信徒几乎都变成了邪教教徒,便连萧山的士绅,也因为被踏前军敲诈勒索一事,而明里暗里地支持白衣邪教。一时萧山大乱,迫在眉睫!” “我当时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我还能怎么办,堂堂的王知县,正宗的朝廷命官,都被巩德正带人冲进了县衙,就在大堂上砍下了脑袋,挂在了县衙门口,我一个老人,还能做什么?” “我只以为,萧山大乱已不可阻挡。只要近万乱民攻破踏前军军营,得了兵甲粮草,冲出萧山,那绍兴府的十数万信徒必会纷纷响应。短短时日内,绍兴府定会彻底落入白衣教徒之手。到得那时,天下大惊不说,临安怕真会危险!” “可就在这时,一夜之间白衣教惨败。巩德胜和巩德长身死不说,那蛊惑人心的邪教教义也生生被戳破,再也迷惑不了人。只是一夜之间,原本得意无比的白衣教徒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那些没来得逃跑的,都被原来的信徒举报,被抓进了踏前军。” “啧啧,我今年五十有六,可活了这么久,也对萧山这十几日的变故,深感不可思议。先是白衣教大败,眼看吹起的一点火便要灭了。可不过几天,白衣教便大胜,那点火已是烧遍了半边天。可正红火时,一夜之间,这火竟彻底熄了个干净!” “这变故,真真是让人目不暇给啊!” 小道士直到此时,才明白事情的前后经过。也直到此时,才知道那一天竟已是如此凶险! 毫不客气地说,若非自己赶到的及时,再妙招迭出,别说萧山,整个绍兴府,现在都已陷入火海之中,和血海之中! 这才是,活人无数啊! 小道士沾沾自喜了一阵后,再请教道:“这么说来,起初这白衣大仙庙之所以灵验,其实是因为令姑姑道术高深,跟那什么白蛇,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正是!” “那为什么你三叔道术浅薄,后面这白衣大仙却也灵验非常?” 巩老叹道:“是啊,这个问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白衣大仙庙香火太盛,抢了绍兴府内别的道观、庙宇的供奉。于是多年前,曾有好些道士、和尚前来挑战。所以三叔的道术怎样,绝瞒不了人。既然如此,那白衣大仙庙怎会如此灵验?其神奇处,还远胜过我姑姑在世时!” “在被赶出河西村后,我心中悲愤至极,真是不顾一切,牺牲了一切,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到最后,我终于找到了。” “其实三叔用的,也是一种道术,却是一种邪术!” “仙长,你不妨猜一猜,他用的是什么邪术?” 小道士闭上眼,凝神思索了会,忽然眼睛大亮。他一拍手,叹道:“我明白了!” “我之前却是想岔了。我原本以为,是有邪道人在借白衣大仙之名,暗施邪术,借机蛊惑人心。却原来不是!” “你三叔是用邪术,夺了白衣大仙庙的香火,来供奉自己养的妖鬼邪神!然后他再借妖鬼邪神之手,制造出种种神异之处,以吸引更多的香火。香火越多,那妖鬼邪神便会越厉害,于是越见灵验。如此往复。而他借这神使之名,趁机敛财渔色,大饱私欲!“ 巩老呆呆地看着他,颓然说道:“我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最后弄明白的问题,却被你短短片刻间,便想了出来。我,哎!” “我现在才知道,白衣教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惨败至此。萧山来了位你这样的高人,也算是苍天开了眼啊!” 小道士笑道:“这有何稀奇,术业有专攻,我本来就是道士,再得巩公提醒,哪还会想不出。” “只是对这种邪术,我所知不多,不知巩公可有教我?” 巩老笑了:“仙长这么一问,我才觉得,自己这二十年的苦功,没有白白浪费。” “这邪术,名唤偷天唤日术,对道术要求不高,但布置起来极是繁琐。必得花数年之功准备,再花数月之功布置。最关键的是,世间会此术的人寥寥无几。便是会的,也隐晦不敢示人。因为此术,就是将供奉给别家正神的香火,给盗过来,用来供奉给自家邪神。所以此术历来为和尚道士所忌,一旦知道何处有人用了这邪术,必会追究到底。这样慢慢地,此术便几近失传,从此不为世人所知。” “哎,也不知三叔是怎么的机缘巧合,竟不知从哪儿,学会了此邪术。” 小道士喜道:“凡邪术,必有其弱点所在。知道的话,破解起来也容易。不知这邪术,他的弱点在哪?” 巩老说道:“这邪术跟养鬼术有些类似。其中必有一处,是那邪神的寄魂之所,并且这寄魂之所必在神像附近,邪神才能借此享受香火。” “只要找到此处,将其毁掉,那邪神必然元气大伤。不然的话,如白衣大仙般,受香火供奉几十年,再有无数信徒敬仰的邪神,已近似于神,凡人绝计对付不了。任是仙长道术精深,也断不会是他对手!因为两者根本上已是不同。”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问:“那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是在哪?” 问这话时,小道士的心情极是紧张、极是忐忑、也极是期待。这种感觉,就如新郎倌在洞房花烛夜,掀开他那未曾谋过面的,新娘子的红头盖! 巩老此时却卖起了关子,他端起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品了起来。 于是小道士很想,将自己手中的茶泼到他脸上。 巩老品了一杯茶后,再慢悠悠地说道:“出去二十年后再回来,我已形貌大变。所以巩家人无人认得,河西村这四处游荡,捡垃圾为生的老乞丐,竟是他们前任的家主。也因此这十年来,我得以在白衣大仙庙那转了无数次,将庙中所有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了,这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 正文 485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卖关子,又是卖关子。这怎能忍啊! “咯吱”,这是小道士咬牙切齿的声音。“铮”,这是许若雪血海剑出鞘的声音。 巩老眉尖狂跳,哪还敢怠慢,急急说了下去:“我确信,这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便是人像手中的法瓶!” “理由有三。我三叔在继承白衣大仙庙后,马上就翻修了神像,将原本石雕的法瓶,给换成了木雕的。而那木,用得还是极稀罕的千年槐木心!” “此法瓶原来瓶口朝上,后面却是瓶口向下,且正正对着下面的香炉。那香火一生,正好被法瓶收了去。再一个,此法瓶原本固定不能动的,后面却是被神像虚拿着,可以取得下来。” “最最有力的证明是,踏前军当日将白衣大仙庙砸了个干净,砸得那叫一个彻底。但我曾在那废墟中找了数日,根本见不到半点木头的影子。也就是说,这法瓶早在踏前军赶到前,就已提前被藏了起来。他们别的都不动,为什么要藏这法瓶?” “所以,那法瓶便是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这绝计无错!” 看着得意洋洋的巩老,小道士叹道:“好,即便这法瓶就是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可现在它已被取了下来,已被藏了起来。这天大地大的,我到哪去找这法瓶?” 巩老脸上的得意消失了:“是哦,这天大地大的,到哪去找那法瓶?” 小道士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我去啊,我还指望你提供一些线索,原来你也不知道。 巩老苦笑:“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老乞丐,哪能无所不知。” 小道士一拱手:“是贫道贪心了,贫道多谢巩公。” 巩老一挥手:“无需道谢。我费尽艰辛,本就是要将这一切说出去。” “原来是想着,请王知县向朝廷中人告知我的存在,不料王知县忽遭惨死。最后这消息,却是由巩家的一个小孩说了出去。这是上天不忍心我的一番心血,尽皆付诸东流啊。” 小道士点头,是啊,要不是那巩十三忽然出声,自己从哪得知这一切? 巩老说道:“再有一事。前几日巩德正现身后,忙得第一件事不是发展教徒,而是重建白衣大仙庙。所以我想,白衣大仙庙那应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东西。仙长不妨前去看看,就不定就有所发现。” 小道士点了点头,叫了声:“好!” 巩老叹道:“哎,想我巩家耕读为家,祖上也不知出个多少读书人,便连高中进士的也有,在绍兴府也算得上缙绅之家。却不料因白衣大仙一事,我巩家竟沦落至如今的惨境,全家上下尽被投入大牢,等着问罪。” “当年我爷爷、我爹爹的担心,终成事实啊!因这淫祀,我巩家毁家灭族。” “仙长,虽然当年巩家无情,将我这家主以那般不堪的指责,生生地驱逐出府。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巩家子弟。所以还请仙长看在今天,我指点了一番迷津的份上,饶过我巩家。巩德正几人创建邪教,图谋不轨,自然罪该万死。可我巩家别的老老少少,终究与此事无关啊!” 小道士叹道:“我也知巩家其它人无辜,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我也不敢擅作主张。这样吧若有机会,我定会为巩家开脱一番。成与不成,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巩老起身,长身一揖:“我不求巩家平安无事,只求巩家子弟性命得保。至于家财什么的,就无所谓了。巩家子弟这些年来作恶不少,这也是对他们的惩罚。” “嗯!”小道士正色点头。 巩老转身欲离去。 “等等。”小道士叫住他,从包裹中取出金元宝两锭,奉上。 “这是。”巩老奇道。 小道士说道:“若非巩公的一番指点,让我拨云见日,我对那邪神还真是束手无策。巩老的这番好意,我不敢不领。” “巩老年已古稀,再经不得风雨,就用这两锭金元宝,买幢屋子,好好过此余生吧!” 巩老犹豫了一会,终伸手接过,再长身一揖,含泪离去。 “夫君,我们现在去哪?”身后许若雪问。 “去白衣大仙庙。” 我去,这白衣大仙庙,毁得还真是彻底啊!岂止是寸草不生,片瓦皆无,这是,将所有的一切都给砸成了粉啊!也不知当时李安抚使,使动了多少士卒去做这事。 半个时辰后。 “夫君,我们回去吧,这有什么好看的,都砸成这样子了。”许若雪说道。 小道士指着一边堆着的红砖、泥土:“看看,这些邪教徒如此急着重建此庙,这说明其中必有蹊跷。再仔细找找,说不定便能发现什么。” 蹊跷肯定有,可是什么? 白衣大仙庙是建在一处山崖下,这山崖向里深深凹进去,三面便以崖壁为墙,建了这庙。山崖里面还有一个深洞,定就是那大仙洞。 再片刻后。 许若雪不耐烦了:“夫君,你还看啊。这堆破烂我们都已经翻了三遍了,真没什么。只剩头顶上的岩石没去找。要不我去借架梯子,请夫君好好上去看一看,看那些岩石有什么不同。说不定这其中便有机关哦,只需一按,轰地一声,别有洞天。” 这话自然是笑话,小道士讪讪一笑。 醉道人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许女侠说得对。某看这头顶上的岩石,还真有些不一样。” “哦,哪不一样?”小道士来了兴趣。 “兄弟,来,看这块,对,就这块石头。在某眼里,这不像是石头,倒有点像是木头。” 小道士定睛一看:“我去啊,老哥,你开玩笑的是吧。这明明就是一块石头好不。” 醉道人摇头:“兄弟,某是练箭的,别的不说,这眼力还真好得很。这石头看着像是块石头,可实际上它更像是木头,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总之就不应该是石头。” 许若雪看了看,说道:“这左看右看,明明就是石头。虽然细看之下,它没别的石头那么像石头,可它还是块石头。” 看这两人争辩个不停,小道士头疼地叫道:“打住,打住。” 许若雪和醉道人就住了嘴,互不服气地彼此冷哼了一声。 这一忽然安静下来,许若雪悄悄地说道:“夫君,好像有人在暗中窥伺我们。” 小道士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说:“你确定吗?” “不太确定,我再看一下。” 小道士于是继续东找西找,找了一会儿后,他嘴里啊地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叫过醉道人,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醉道人很配合地连连点头。 小道士压低声音问:“夫人,现在确定了吗?” 许若雪轻声回道:“可以确定。” “就一个人吗?” “只有一人。” “好,这人必是邪教徒。我们现在回去,我和醉道人走一路,夫人你走另一路。那人定会跟着我,夫人你就在后跟着他,找到他的老巢。” “好!” 半个时辰后,小树林中。 许若雪从树上轻轻跃下。 小道士紧张地问:“找到了没?” 许若雪得意地一笑:“本女侠出马,马到成功。” “好!”小道士大喜。 片刻后,三个回到了白衣大仙庙那。 指着一处,许若雪说道:“夫君,那人跟了你们一程后,就回到了这。那人倒是个老江湖,轻功也很是了得。只可惜,呵呵,他运气不好,遇上了本女侠。哼,被本女侠钓住的鱼,可还没一条能脱得了钩。” “夫人,你真棒。老哥,你便持弓守在高处,以防有人逃脱。夫人,你随为夫杀进去。” “好。” 小道士便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老实巴交的脸。 小道士笑道:“老哥,这行路渴了,讨口水喝。” 那人说了句“没水”,就要关门。 小道士用手抵住门,奇怪地说道:“水都没有,怎么可能?老哥,我实在是渴极了,要不,我给你一锭碎银子?” 那人理都不理,还要关门,一个老人说道:“狗儿,做什么啊,怎么这般不懂礼。” 那老人颤巍巍过来,开了门,解释道:“我这儿子脑子有问题,最不耐烦见外人,贵人莫要跟他一般计较。” “贵人请进,喝口水而已,就别提钱不钱的。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啊。” 这老人说着,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水,递过来。 小道士却不接,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白衣起,血光升。苍天变,人成仙!” 那老人笑道:“小老老糊涂了,贵人说得是什么,小老怎么听不明白啊!” 他表现的绝无异常,可他的儿子却忽然脸色大变。 小道士就此确定,这家人定有问题。 他长叹一声:“朝廷正在四处缉拿白衣邪教教徒,你等也敢顶风作案,真真是,愚不可及!” “将那人交出来吧,贫道亲眼所见,他躲不下去了。” 这话音刚落,轰地一声响,右侧的木门如纸片般崩碎。 一柄钢刀,便夹在木片中,向小道士斩来。 正文 486 个个孬种,只我英雄 小道士脸含微笑,一动不动。 开玩笑,有血海飘香许若雪在,他自然不用动。 许若雪手中血海剑后发先至,直刺那人咽喉。 那人功夫着实了得,脚下一转,手中钢刀化出三重刀影,向许若雪斩来。 许若雪耳朵微微一动,蓦地大喝一声,“铮”一声,血海剑出鞘。以剑化刀,一刀斩去。 这一斩极是巧妙,正斩在那人刀势最弱,也是那钢刀最弱之处。血海剑何等锋利,只听一声脆响,钢刀立时被斩断。 那人不由一呆,只一呆后便惊醒,惊叫一声,抽身便要后退。可哪还得及。一只纤纤玉指出现在他胸前,闪电般连点三下。那人一声闷哼,软倒在地。 许若雪脚步不停,身子一转,手中长剑如长了眼睛般往后刺去。 “叮”一声,一只飞蝗石正击在剑尖上。 血海剑剑光一颤,那飞蝗石又倏地飞了回去,正击向冲出来的络腮胡脸上。 络腮胡吃了一惊,身子一滞,往后一退,躲过。 匆促一退后,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便见眼前一亮,已不知有多少剑向自己刺来。 络腮胡大只能再退,然后便听屋里面刀剑相击之声,连绵不绝。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几个呼吸间。屋中的那老人和那汉子这才反应过来。 那汉子一声低吼,眼睛便红了。他喘着粗气,猛地向小道士扑来。 小道士呵呵一笑。他跟随许若雪学习上乘剑法,也近两年。若是连这么一个不通拳脚的蛮汉都对付不了,那还真是个笑话了。 三两下将那汉子放倒在地,那汉子犹自嘴里嘶吼着,挣扎着要爬起来。却不料,一只小脚伸来,住他胸口上一踢,那汉子立时闷哼一声,再起不来。 小道士一看,就这几个呼吸间,许若雪已提死狗一样,将那络腮胡给丢到了地上。 夫人可真是神勇啊!小道士赞道。 拍了拍手,许若雪眼一瞪:“老人家,你可不要乱动啊,我可不想打老人。” 那老人丢下手中的扫把,身子一个踉跄,一屁股软倒在地,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许若雪用手中的血海剑,拍了拍地上一人的脸:“三角眼,任你小子奸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你自以为小心,结果,呵呵,还不是被本女侠给跟了过来。” 那络腮胡怒极:“左卫大人,老子问了你三次,你都拍着胸膛说,绝没有被人跟上。好你个贼鸟厮,现在你害了自己不打紧,可别坏了大事啊!” 那三角眼叹道:“右卫大人,老子的匿迹之术也是江湖一绝,碰到了这娘们,老子认栽。” 左卫、右卫,这名号有意思啊。 小道士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着:“不过两个江湖草莽,也敢称什么左卫、右卫。我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那三角眼喝道:“老子是大仙座下的左卫,是天上仙国中的左将军。老子以后能荣登仙班,你二人算得了什么,地上的草虫两条。” 小道士笑道:“哟哟哟,还左卫、还左将军,这名号叫得是响。其实啊,不过是你们那什么白衣教中,两个臭守门的。贫道说,你两个就该叫左臭守门、右臭守门。” 那三角眼怒极,吼道:“放屁!老子守卫教中神器,责任……” 他话没说完,那络腮胡急喝道:“闭嘴。” 可已经晚了,“教中神器”这四个字,屋中众人已听得分明。 小道士和许若雪对视了一眼,齐齐笑出声。 许若雪媚眼一飘:“夫君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小道士得意地一笑:“那是!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三角眼脸色惨白,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坏了大事。那络腮胡精明得多,但见他脖子一梗,说道:“哼,便是告诉你又何妨?蒙白衣大仙恩赐,赐下仙剑,此剑便成了我教中神器。只要神使祭起仙剑,千里之外都能斩人人头。” “仙剑现在便在神使大人手中,神使法力高深,最多片刻便会知道,你二人冒犯了大仙。到时他祭起仙剑,你二人必死无疑!” “识相的,就赶紧便放开我等,立即离开萧山,这样还可保得一命。” 小道士摇头叹道:“到了此时,你还想瞒我?” “呵呵,那教中神器,可不是什么仙剑,而是……” 他看着三角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而是,法瓶!” “法瓶”两字一说,三角眼眼睛蓦地睁到最大,喉中猛地呃了一声。 那络腮胡哭了,真就哭了。他哭道:“你个死三角眼,嘴巴就跟漏了似的,被人轻轻一诈,便什么都往外说。神使大人选你做左卫,真真是,选错人了啊!” “你害死了自己不打紧,害得老子也要跟着你受苦。从此神魂被拘,生生世世受尽折磨,你害死老子了啊你!” 小道士拍了拍手,对许若雪说道:“夫人,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许若雪叹道:“哎,用刑什么的,本女侠最讨厌了。” 摇了摇头,许若雪一手一个,像拖死狗一样,将二人拖进了里屋。 然后,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响起。才叫了几声后,便变成了呜呜声。想来是,许女侠用东西塞住了那二人的嘴。 小道士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老人:“哎,白衣教分明就是邪教。你二人怎地这般糊涂?” 那老人怒道:“我不管什么白衣教,只看他白衣大仙。” “这百年来,白衣大仙为河西村做了多少好事,河西村家家户户,谁不曾受过白衣大仙的大恩?当此之时,河西村村民就该站出来报恩。” “只可惜,河西村中遍地是软蛋,到处是孬种。我虽然年老,但却是英雄一个。” 小道士劝道:“白衣大仙不过是邪神,或许有些灵验,但说他施恩极多,贫道却是不信。” “你懂个屁。”那老人骂道,他指着自己说:“我爹爹年轻时得了重病,请不起草药医,躺在床上等死。是白衣大仙她施了药,救了我爹爹一命。” “我十岁时撞了妖邪,大烧三日,嘴里胡话说个不停。也是白衣大仙施了仙术,将我从鬼门关抢了过来。” 他指着他儿子:“这傻小子当年喜欢上一个女的,要死要活地要娶回家,可那家人不愿意。后面是神使发了话,那家人一听,立即乖乖地将女儿送了过来,还高兴的合不拢嘴。” 他喝道:“白衣大仙对我家恩惠那么大,我便是将这条命给了白衣大仙又怎样?那些白眼狼,平时个个嘴里叫得响亮,说愿为大仙赴死,真到了关键时刻,却个个地当起了缩头乌龟。他们当乌龟,我不当!” 小道士苦口婆心地劝道:“他们说的,什么天上神国,地上神国,什么人成仙,都是骗人的啊。白衣教就是一个邪教,妖言惑众,骗人去死。” 这老人“呸”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他起身说道:“我人虽老,可心不糊涂,那些鬼话我一句都不信,可那又怎样?我一家三代深受白衣大仙重恩,我就是要还恩,那又怎样?” 小道士心中一叹,正想说,你爹爹当年得了重病,是巩家女儿施了道术救回来的,可不关那邪神的事。你幼时撞了妖邪,十有八九便是那妖邪搞得鬼,你还要谢他? 可不待他将这话说明,那老人伸手一指小道士:“落到你们手上,左右也是个死。不劳你们费心,我自个去死。” 小道士立时大惊,急急上前想拉住他。可已经晚了。 这老人竟直接往墙上一撞,一声闷哼,墙上,瞬间绽起了一片刺目的鲜血。 看着这老人往地上倒去,小道士一时间手足冰冷。 他呆了一下后,才嘶声叫道:“夫人,若雪,夫人。” 这叫声中,已带上了哭声。 人影一闪,许若雪急急冲了出来,一看,失声叫道:“这,这怎么了。” 小道士哽咽道:“这不关我的事。我跟他好好地说着话,他自个往墙上一撞。” 许若雪急忙从怀中取出金创药,往老人额头上一倒。可血流如泉,哪还止得住? 小道士这时才清醒过来,急急从怀中取出止血灵符,往那老者额头上一贴。肉眼可见的,血慢慢止住。 可许若雪摇了摇头,叹道:“夫君,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死,死了!”小道士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颤抖着手,往老人鼻子下一摸,果然已没了呼吸。 小道士的泪流了下来:“我,我没想着要他死啊。他,他怎么就死了?我,我。” 那地上趴着的汉子直到这时才惊醒过来,放声大哭。 许若雪长叹一声,过去解开了他的穴道。 那汉子急急爬起,一把将他爹爹抱在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心乱如麻。这一生,他不曾做过半点亏心事。可这一次,却有一个老人死在他面前。 虽然自己的确没想伤害他,可若自己不来,他是不会死的。可自己过来,是要抓捕邪教徒,难道自己不该过来? 小道士很是迷茫。 大哭着,那汉子抬起头,狠狠地看着小道士。那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刻骨的仇恨。 生平第一次啊,一个不是坏人的人,用这般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在恨自己。 这一刻,小道士无比地脆弱。 他低声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 正文 487 再出贱招的小道士 许若雪哪见得了自己的夫君这样?她握着小道士的手,一时眼都红了:“夫君,你自然是没错的。我的夫君可是小神仙,有一副这世上最好的心肠,我夫君怎么会错?” 小道士长叹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宁神符,贴在那汉子眉间上。 那汉子大惊,伸手去揭符。许若雪出手如电,手只一点,他的手软软垂下。 那汉子怒道:“你对我施了什么邪法?” 再往他的脑门贴了张静心符,小道士正色说道:“这不是邪术。这两张符,只是让你宁神静心。你不那么愤怒了,我才能和你好好地讲道理。” “刚刚的一切,你其实都有看在眼里,听到耳中,从始至终,我都没说要拿你爹爹怎样?是也不是?” 那汉子沉默了一下,终点了点头。 小道士说道:“我和你爹爹好好地说着话,他忽然就一头往墙上撞去。我当时急急伸手去抓他,可没抓住,对不对?他撞墙后,我用了止血灵符。那可是灵符,一张符可卖好几锭金元宝,我是在尽全力救他,是也不是?” 那汉子眼中有泪流下。 小道士叹道:“此事确实怪不得我。” 那汉子沉默。 小道士问:“你是不是白衣教徒?” 那汉子摇了摇头。 “你信不信他们说的那一套。” 那汉子终于开口,他嘶声说道:“我只信我爹爹。我爹不信那些鬼话,我就不信。” 小道士断然说道:“好,那我放你走。” 那汉子惊讶地抬起头,便是许若雪也是一声惊呼:“夫君。” 小道士解释道:“夫人,我们是来抓邪教徒的,他即不是白衣教的信徒,那何必抓他。再说了,就凭他这张嘴皮子,能骗得了谁?” 许若雪点了点头。 那汉子呆呆地说道:“你真的放过我。” 小道士点头。 那汉子道了声“好”。他从地上爬起,抱着他爹爹的尸身,往门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停住,说了句:“你是好人,我不恨你。” 小道士心中的压抑,立时随这句话,烟消云散! 和许若雪一起找了抹布,将屋中的鲜血擦尽,小道士的心情好受了很多。 他这才有空问:“夫人,他们招了没?” 许若雪苦笑:“那两人的确是硬汉,我纵是用了分筋错骨手,他俩都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 她叹道:“邪教果真善于蛊惑人心,连分筋错骨手都不能摧毁他俩的意志。” 小道士说道:“无妨!夫人你现在再去,无需用什么狠毒手段,只要折腾的他们精疲力尽便行。晚一点,我自会让他们乖乖开口。” 许若雪应了声“好”。 天黑了。 小道士拿出鬼珠,凝神呼唤,不一会儿,柔儿飘了出来。 呆在鬼珠中好些天,柔儿一出来后,便迫不及待地依偎在小道士怀里。两人柔情蜜意了好一会,顾念着许若雪在,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可眉眼处的浓浓深情,却是于无声处更胜有声! 掀开门帘,小道士带着柔儿进了内间。 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那两人已被折腾的脸色死白,双目呆滞,看着好生可怜。 见到小道士,这两人立即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敌意。 小道士先请许若雪出去,自己大大咧咧地坐下,慢悠悠问那三角眼:“你是男人不?” 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问,让三角眼一愣。 三角眼狠狠一瞪他,死死地闭上嘴,不说话。显是怕了他。 呵呵,你想不说话,就能不说话?且看道爷如何让你开口。 极尽鄙夷地看了三角眼胯下一眼,小道士啧啧叹道:“看着牛高马大的,原来竟不是男人!” 这还能忍啊! 三角眼怒了:“老子当然是男人。” 小道士深深地“切”了一声,他一指络腮胡:“瞧瞧那位仁兄,他一脸的胡子。” 他再指了指自己:“再瞧瞧道爷我,也有胡子。虽然是不多,但的确有。” “可你,”他手指着三角眼,大声喝道:“你没有胡子,所以你不是男人!” 我去,这忒委屈了啊,三角眼立即分辩道:“有些男人天生就没有胡子。” 小道士奇道:“没胡子的男人还是男人?” 三角眼怒了:“老子长了鸡鸡。” 小道士鄙视地看着他:“那不过是聋子头上的耳朵,瞎摆设。你就算生了那玩意儿,可要是用不了,一样也不是男人。” 三角眼很想哭:“老子我玩过女人。” “这样啊,”小道士摸着下巴:“口说无凭啊。” 三角眼急急看向络腮胡:“右卫大人,一个月前,就一个月前,我俩一起在那暗门子家中,我先上,然后你后上,我玩的比你还久些。来,你说一下,是不是有这回事。” 那络腮胡骂道:“这个死道人贼精贼精的,你个鸟厮不会闭上嘴啊。” 骂了后,他恨恨说道:“明明上次是我玩得久,你进去后不过才三两下。” “哈哈!”小道士拍掌大笑:“我说了,我说了,你就不是一个男人。” 三角眼又急又怒,脸红脖子粗:“我去啊,老子我很行的,老子是真男人。” “不!”小道士正色说道:“你是假男人!” “是真男人!” “是假男人!” “是……” 那络腮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呆呆地说道:“我去,你个死道士,你不是来找神器的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道士手一挥,杀气腾腾地说道:“别管那个,天大地大,男人最大,先把这个搞清楚。” 他再手一指,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就是个,假男人!” “老子是真男人。” …… “你就是个真男人。” “老子是假男人。” 这话一说,小道士立时仰天狂笑。他手指着三角眼,对络腮胡说道:“瞧瞧,瞧瞧,他认了,他承认了。他说,他是个假男人!” 三角眼本就被折磨的欲生欲死,再吵了这么会儿后,已是神情恍惚。他摇了摇头,问络腮胡:“老子真的承认了,自己是个假男人?” 络腮胡看了他胯下一眼,同情地点了点头。 三角眼已没了力气再争,他闭上眼,有气无力地说:“天地良心,老子是真男人。” 小道士笑嘻嘻地问:“你说你是真男人,那你告诉我,你玩过几个女人?” 三角眼立即答道:“老子玩过三个,不,四个女人。” “好,那你告诉我,神器在哪里?” 三角眼立即答道:“神器在……神器在萧山县衙,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下。” 小道士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脸:“嗯,回答的真好,你真乖!” 神器在萧山县衙,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下!这话一说,三角眼呆若木鸡,络腮胡呆若木鸡。 呆了好一会,络腮胡眼中的忽然疯狂地涌了出来,他大声哭道:“你个贼鸟厮,你说了,你竟说了!你个傻鸟啊!” “大仙啊,你快显灵吧,让这鸟厮受尽最残酷的惩罚吧!天啊!” 三角眼还愣在那,直到此时才醒悟过来,他大哭,哭道:“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小道士,眼中是无尽的怨毒,还有无尽的恐惧:“你是恶魔,你一定是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你施了什么邪术,迷了我的魂?一定是这样,你施了什么邪术,你这恶魔!” 络腮胡怒极更恨极,他身子不能动,就拼命地张开嘴,往三角眼身上吐口水。他边吐边骂:“贼鸟厮、直娘贼、没*的,卖*的……” 三角眼任那口水落在自己身上,他神情呆滞,明显已彻底崩溃。他喃喃说道:“我没说,我真的没说。” “大仙饶我,求大仙饶我。我不要灵魂被拘在神灯中,被神火烧上千年万年。我要荣登仙班,我不要永生永世受那样的折磨。大仙饶我啊!” 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道士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出了门,他一把抱住柔儿,笑道:“还是我的宝贝柔儿最最乖了,最最了不起了。” 柔儿抿嘴一笑:“还是奴奴的道士哥哥最最坏了。真真好坏哦,坏死了。” 小道士得意地一扬头,那是! 三角眼将神器所在说了出来,这自然是柔儿的功劳。 摄心术,无论人或鬼,皆可迷其魂,乱其神智!修炼至极致,可将人鬼化为傀儡! 当然,那已是传说中的神仙境界,至于现在嘛,柔儿也只能让人或鬼,神智暂时一乱。且,此术对意志坚定的人,起不了作用。 那三角眼和络腮胡在分筋错骨手的折磨之下,都能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其意志之坚,世间少见。所以小道士才会请许若雪,先将他俩折腾的精疲力竭,意志虚弱到极致后,再和三角眼胡说八道,让他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去对自己的防备,然后出其不意,请柔儿发动摄心术,终于一举建功! 自己真是,天才啊! 得意中的小道士耳边忽听到一声冷哼,他一激灵,循声望去,许若雪手按血海剑,脸上冷的似能刮下一层冰霜。 我去,得意忘形了啊! 叫上醉道人,三人向县衙走去。 若不是柔儿的摄心术立了奇功,谁会想得到,这般重要的东西,那左右卫敢不放在身旁,而会藏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县衙中。至于此时嘛,许若雪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往‘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一摸,果然摸出一个黄色的布袋。 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法瓶。 拿着那法瓶,小道士呵呵一笑:有此物在,大事可定矣! 正文 488 杀他奶奶的妖神 这法瓶,做得可真是,难看啊!小道士看了几眼,得出一个结论。 许若雪接过:“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特别难看。这完全是一个不会雕刻的人雕的嘛。” 醉道人举起火把,里里外外细看了一下:“虽然是难看,但的确刻有符咒,倒像是一样法器。” 说着,他凝神闭目,手往法瓶上一点,输入内力。 小道士大惊:“老哥,别乱动。” 可已经晚了! 小道士立时觉得,不远处有一股惊天动地的阴气猛地爆开。那阴气在空中凝滞了一下后,如海啸般,迅速向这边扑来。 小道士二话不说,将醉道人手中的法瓶打落在地,他大叫道:“若雪,砸。” 许若雪清叱一声,手中血海剑一下刺出无数剑,将法瓶击得粉碎。 小道士再叫:“上马!” 他一把将自己马背上的三角眼丢到地上,急急翻身上马。 醉道人刚想问怎么了,脸色蓦地大变,他也迅速将自己马背上的络腮胡丢到地上,上马就走。 此时,便是许若雪,也察觉到不对,大不对! 空中似有一个无形的巨人,在怒吼着、咆哮着,带着无尽的怒气、和无尽的杀气,向自己这边杀来! 跑,跑,跑,三人毫不顾惜马力,拼命地策马狂奔! 小道士回头一看,半边天有黑云滚滚,翻涌而来。云中似有一条硕大无比的怪蛇,在翻滚,在怒吼! 只见黑云卷过惊起的飞鸟,数十只鸟儿如雨点般从空中掉落,硬硬地砸在地上,便如下了一阵石雨。 我去啊,这也太恐怖了吧! 追了好一程后,那黑云才停住,云里似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再跑了好远一程后,小道士三人这才勒住马,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 醉道人吐着舌头说道:“乖乖,老子行走江湖大半辈,见过的妖魔鬼怪也不少。可阴气如此之重,杀气如此之浓的,我去,老子以前见过最厉害的,跟这个比起来,那真真是,一块石头跟一座大山比!” 小道士也不由地拍了拍胸:“厉害,太厉害了。幸好我长了个心眼,没有傻不啦叽地直接往大仙洞中闯。不然我这小神仙,可就真变成死道士了。” 许若雪也吓得脸色惨白,直到此时都不见回过血色:“夫君,这妖神如此厉害,我们不跟他斗了,好不好?” 小道士摇头:“他为什么追到一半不追了,定是因为,那法瓶被我们砸碎后,他已身受重伤,无力再追。”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现在不抓机出手,等他恢复过来后,天下间还有谁能制他?” 许若发定定地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中军大帐。 小道士将昨天的事细说了一遍,王团练使等人自然大喜。除掉白衣大仙,踏前军才算功德圆满。不然,这份功劳就大打了一个折扣。 问起军中的事,王团练使说道:“萧山附近的白衣教徒,除了贼首巩德正外,其余的几已尽数抓获。” “那有没有得到巩德正的消息?” “只有一个。数日前,邪教徒重建白衣大仙庙时,有几人看到,巩德正盘膝静坐在那堆废墟上,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施法。” “哦,我去看过,那里除了一堆石粉外,就没了别的东西,他没事坐在那干嘛?” “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哦,好像是说,他坐的位置,就是当初供奉香火的位置。” 小道士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没再管这件事。说不定,那巩德正只是想在他的信徒面前,装下神弄下鬼。 晚上,小道士正画符时,王团练使带了一群士卒进来。 这些士卒抬了两个长条的布袋,袋中放着一堆奇怪的东西。 小道士随手捡起一块,摸了摸,看了看,闻了闻,问:“这是什么?” 王团练使神色奇怪地看着他:“如果乡民没有撒谎的话,这些,这些是人的尸体。” “什,什么?”小道士大吃一惊,手一松,手中那“奇怪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开,开玩笑的吧?” 王团练使吞了口口水,脸上分明满是紧张和恐惧:“是河西村的乡民把这些东西抬过来的。他们说,昨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怪事,村民心中都很是害怕。到天亮了,有胆大的人出去后,就在县衙那发现了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当时还是能看得出是两个人。一个生着三角眼,一个长着络腮胡。可这两具尸体跟平常的尸体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体内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人,可实际上,就像是干面粉做的人。稍用力一碰,就,就碎了。” 小道士只觉得嘴里发光:“碎了,是什么意思?” 王团练使干巴巴地说道:“就是稍一用力,就成了粉,成了块。” 他指着这两个布袋中一团团、一堆堆的东西:“刚发现时,这两具尸体还是完整的两个人,可乡民们一路抬到这,就,就成这个样子。” 这一刻,小道士再是淡定,也不由地只觉腹中一酸。他“呃“了一声,有什么从胃里窜了出来,他强行忍住,没有吐出来。 可别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一时军帐中,呕吐声响成一片。 这气味自然很不好闻,小道士便走出军帐。他一抬头,看到许若雪和醉道人正站他面前。 许若雪惨白着脸,颤声说道:“是,是昨晚上,我们丢下马的三角眼和络腮胡吗?” 小道士点了点头。 许若雪身子一晃,然后她一把抓住小道士的手。她是那么的用力,一时捏得小道士的手生疼。 许若雪急切地说道:“夫君,若雪好怕,我们不管这些事了。我们回临安,回青城,好不?夫君。好不?” 小道士沉默了一会,坚定地摇了摇头。 两天后,大仙洞外。 许若雪按剑拦在小道士身前:“夫君,我再说一次,我们回去好不?” 小道士长叹了一声,上前将许若雪搂入怀中:“夫人,我行事向来但求‘顺本心,合天意’。此刻正是那妖神最最虚弱的时候。此时不除掉它,以后就再没了机会啊!” “夫人,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我,定不能错过!” 看着小道士眼中的坚毅,许若雪眼睛一红。 这绝世女侠,此刻脆弱的如同一个深闺小女人。 她紧紧地搂紧小道士,哭道:“夫君,答应若雪,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小道士点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我还有若雪,还有皮儿,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人,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事。” “若雪,你就在这,等你夫君回来。记住,你切忌切忌不要进去。” 许若雪咬着牙,流着泪,狠狠点了点头。 深深地吸了口气,小道士一把吻住了许若雪。 许若雪一愣,然后疯狂回应。 一旁的醉道人一声轻叹,转过身,不敢看。 唇边,小道士转身离去。 身后,许若雪捂着嘴,已哭成了泪人! 大仙洞里纵是在白天,也阴冷异常,黑暗异常。 好在小道士早有准备,等起了火把,小心前行。 行了一段路后,醉道人叫道:“等等。” 小道士停住脚步:“怎么了,老哥。” 醉道人苦笑道:“奇怪了,这一路走来,你老哥我总觉得心惊肉跳,好像有大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小道士看着他,说:“进大仙洞,不过是我一意孤行。老哥若是觉得不妥,自然可以离去。” 醉道人怒道:“你老哥我是那种人吗?你放着娇妻弱子不顾,也要替天行道,某岂能落在你后面?” 他叹道:“某只是觉得,搞不好这一次,某真得要葬身在这。若是某不幸身死,就麻烦兄弟你帮我做一件事。” 小道士皱眉:“说这个做什么?老哥若信得过兄弟,兄弟包老哥这次平安无事。” 醉道人摇了摇头:“以防万一啊!” 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个绣袋,醉道人再小心地打开,将其中一物郑重地递了过来。 小道士接过一看,却是一枚腰牌,还是铜质的。腰牌上有两个大字,背嵬! “这是?” “不错!”醉道人正色说道:“这就是背嵬军的腰牌。我爷爷当年离开岳家军,唯一带走的,便是这个腰牌。后面我爷爷将这腰牌传给了我爹爹,我爹爹再传给了我。” “兄弟,若是老哥我这次不幸,麻烦你下次去北方时,将这块腰牌埋在宋金的战场上。你老哥生前若不能杀金狗,死后的灵魂也会随着这块腰牌而去,在那战场上化成厉鬼,再杀金狗!” “兄弟,这事拜托你了!” 小道士用双手接过腰牌,小心地收好。他眼中有泪,可眼神依旧坚毅:“老哥,我说过,我包你平安无事。” “兄弟我就不交待什么遗言了,我答应过若雪,我会回去,那我就定会回去。” “好!”醉道人一拍小道士的肩:“兄弟,我俩这就进去。” “杀他奶奶的妖神!” 正文 489 道术不能伤的妖神 “好,我俩这就进去,杀他奶奶的妖神!” 小道士厉声说道,当先走去。 越走,大仙洞便越是潮湿,越是曲折。到后面狭窄处,只容一人侧行。 两人小心前行。 再走了一段后,火把的照耀中,出现了一具尸体。然后是两具、三具、四具,很多很多具。 所有的尸体,都脸朝洞口,身上,还凝固着对生的渴望;脸上,还凝固着对死的恐惧。 当看到最前面的,四个道士、两个和尚和三个武官,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时,小道士沉默了。 十个人,十个最厉害的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当发现危险时,危险就已经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甚至,倒在他们中间的三个武官,那僵硬的脸上,竟没有任何的恐惧。他们竟是不知,走在最前的四个道士已经在瞬间惨死,所以他们死的格外平静、很是安祥。 于是,小道士害怕了。 面对着这些妖魔鬼物,上一次他感到害怕,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十四岁时,他被九阴山上那喜欢亲男人的吊死鬼,搂着,来了个深深的舌吻。 那一次,他差一点点就吓得尿了裤子。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怕过鬼物。 可现在,久违了的恐惧又袭上了小道士的心头。他的身子僵硬,呼吸困难,心跳加快,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响着:危险,回去!危险,回去!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小道士才发现,就这十几个呼吸间,他的后背已被汗浸湿。他再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问:“老哥,你怕不怕?” 醉道人从腰间解下酒葫芦,连灌了三大口酒。喝酒时,他的嘴唇哆嗦。于是这从来嗜酒如命,向来不浪费酒的老酒鬼,嘴里的酒不停地往下淌,三口酒倒是浪费了一多半。 放下酒葫芦,醉道人嘶哑着声音说道:“怕,某当然怕,某从没这么怕过,怕的要死。” “但正因为怕,所以某就得过去看一看。若是看都不看转身就跑,那样的窝囊,那某宁愿死去。” “好,”小道士点头:“就过去看一看。打得过,那就拼。打不过,还是跑吧。” 商议已定,两人最后准备了一下,毅然决然地继续前行。 再走了一程后,阴森幽暗的大仙洞中,忽然传出了一声轻笑。 一声轻轻的、人的笑声。 小道士紧绷了的心弦,猛地一跳,他大声喝道:“谁,是谁?” 黑暗中,一个声音叫道:“啧啧,天底下竟还有这般不怕死的人,本神使大人,算是见识了。” 醉道人怒道:“巩家的小子,有本事你就出来,躲在角落里装神弄鬼,你还是不是男人。” 那声音笑道:“在你们闭上眼之前,本神使大人会出来,观赏一下你们死时的惨状!” 小道士冷冷说道:“就凭你,和那所谓的大仙,呵呵,不好意思,贫道还不将你们放在眼里。” 那声音说道:“是吗?很不好意思,你错了!” “本神使不知道你是从哪得知,那寄魂之所的存在。” “只可惜,你错了。哈哈,你错了,大错特错!” 那声音得意地说道:“那法瓶,根本就不是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那法瓶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放在外面惹得人注意,引得人去送死的陷阱。真正的寄魂之所,你们永远都别想找到。” 他大笑,他得意至极地大笑:“所以你们去死吧!下地狱吧!敢和本神使作对的人,统统去死吧!” 一股凉气从脚底,忽地直窜上脑顶,这一刻,小道士遍体生凉。 他大吼一声:“走!” 二话不说,他转身便走。 那声音笑道:“既然来了,你们还想跑。哈哈,笑话。” “出来吧,我们至尊无上的神,白衣大仙!请将那两个亵渎你仙威的人撕成碎片吧,再拘禁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永生永世在你的黑暗中,忏悔!” “出来吧,白衣大仙,这是属于你的盛宴,请尽情地狂欢吧!” 跑,快跑,疯狂地快跑,拼命地快跑。 可,来不及了。 身后,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疯狂至极、霸道至极的嘶吼。然后轰然巨响,一团浓烈至极的气息,炸开! 小道士回头,看到洞中赫然多出了,一条巨蛇。 一条漆黑如墨,栩栩如生,狰狞至极,巨大至极的,巨蛇! 那巨蛇高高地昂起头,张开血盆大嘴,猛地向他俩喷出了一股黑雾。 黑雾速度极快、快极,向他俩淹来。 不行,跑不掉的,黑雾速度太快,根本跑不掉。 “死战!”小道士大喝道。 他猛地停住脚步,一声大吼,解下身后包裹,法器飞出。他布法阵。 阵眼,是灵宵神符,驱鬼神符;阵基,是灵宵神符,辟邪神符;阵身,是桃木符。一起组成,玄武阵。 玄武阵,善防护。 醉道人二话不说,屈膝蹲在玄武阵中,取弓,搭箭! 黑雾袭来,瞬间淹没了玄武阵。 小道士闭上眼。 既然看不见,就不要看。 这黑雾是没有异样,只是能屏蔽人的五官。 可在黑雾中,小道士隐约感觉到,似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东西,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 小道士蓦地睁大眼。 手往腰间一抹,符篆如雨,纷纷飞去。 而同时,醉道人大喝一声,弓弦半开,符箭射出。 黑雾中,倏地窜出无数的蛇,无数黑色的蛇,无数至极至浓的阴气凝成的,阴蛇! 无数的阴蛇,齐齐扑来,撞在玄武阵上,纷纷落下。 玄武阵立时一阵剧烈的晃动。 原来如此! 黑雾中,人的感知必降到最低,极难发现这些阴蛇。便是发现了,阴蛇无数,密密麻麻,能挡得住几条? 好在小道士有玄武阵。 符篆如雨,击中阴蛇身上,阴蛇蛇身一阵扭曲,消散不见。 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这些阴蛇可以被消灭,消灭之后也无法重生。 可,这么多的阴蛇,得杀到什么时候。更何况,那条巨蛇,正向他们游来。 巨蛇游走时,整个山洞都似乎在震动。若非它不是肉身,这大仙洞根本塞不下他。 小道士凝神呼唤:“清妍!” 柳清妍飘出。 小道士叫道:“我护住玄武阵,清妍你杀阴蛇。老哥,你用符箭射白衣大仙,缠住他,不得让他靠近。” 柳清妍应了一声,身后鬼索飞舞。鬼索杀这阴蛇,倒是厉害,但见阴蛇纷纷毙命。 可阴蛇似无穷无尽,撞在玄武阵上,撞得白色的龟壳裂痕处处。 小道士手撑在灵宵神符上,浑身的法力不要命似地输入玄武阵中,勉力维持。 不行,这样坚持不了多久,消耗太大了! 最关键的是,白衣大仙正一步步逼来,醉道人他能缠得住吗?若这巨蛇出手,自己等人哪能挡得住。 醉道人睁开眼,目光如电。 他一箭射出。 这枚符箭,上面的符,是斩邪魔灵符。 这些天,小道士画符无数,几用尽了萧山县能找得到的朱砂符纸,可也只得了,斩邪魔灵符三张。 这一箭,直取巨蛇的左眼。 巨蛇嘶吼一声,蛇头一摆,就想闭开。 可哪避得开。 符箭如电,疾射而至,正正刺进它左眼中。 小道士狂喜。可一喜之后,他目瞪口呆。 醉道人的这一箭,竟毫无作用。 毫无作用的意思是,这一箭明明已深入了巨蛇的左眼,还在巨蛇的脑袋中,爆起了一团至阳至烈的阳气。可这些阳气,对巨蛇竟毫无影响! 就像只是,有人在巨蛇的眼前放了个眼花,逼得它,了下眼。 可仅仅只是,眨了下眼!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斩邪魔灵符啊,是灵符,不是普通的符篆。就算是阳鬼,可号称无敌的阳鬼,在斩邪魔灵符之下,也多少得受伤啊。 可这灵符,对白衣大仙竟丝毫不起作用! 这一刻,小道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前所未有的无力! 这,就是差距啊! 自己再怎么厉害,再怎么了得,可自己毕竟只是人,只是区区一个凡人! 而白衣大仙受近百年香火供奉,得无数信徒敬仰,它已不再是妖邪,更不再是鬼物,它已是神,是邪神! 凡人与邪神,是根本上的不同! 人,怎么可以战胜神! 人,当然不可能战胜神!毫! 这还怎么打,还怎么打? 醉道人不信邪,他吐气开声,张弓连射四箭。 这四枚符箭只是驱鬼灵符,射在巨蛇身上,巨蛇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它高高昂起头,冷冷地看着小道士,然后蛇头如小山一般地,猛地,撞来! 这是,一座山,撞来! 不!小道士一声狂吼,他浑身的法力疯狂地向玄武阵输去。他是这么的用力,全身经脉剧痛。 柳清妍也是一声清叱,手中四条鬼索疯了似地一阵狂扫,竟在这瞬间,将所有的阴蛇都扫了出去。 于是,玄武阵大亮!白色的龟壳凝成实质。 然后,那山,猛地撞来。 轰然一声巨响,小道士和醉道人,远远地抛了出去。 只这一击,玄武阵,破! 巨蛇嘶吼着,咬来! 正文 490 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小道士在空中不知翻了几个滚。 头昏眼花时,他模糊看到自己正撞向洞顶的一块尖石。小道士大惊,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 关键时刻,他的腰间一紧,两根鬼索将他拉了下来。 一个踉跄,小道士险些摔倒,二话不说,他蒙头便跑。 他直接就跑,连灵宵神符那等神器都再顾不上。神器纵是珍贵,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他答应过许若雪,一定要回去,一定要活着回去。 身后,黑雾追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 巨蛇的速度虽略慢,可这黑雾的速度却极快。黑雾不算可怕,但一旦被雾中的阴蛇缠上,哪还有机会逃生? 可再没别的办法,小道士只能跑,拼命地跑。 黑雾,笼罩了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没有火把,只能感觉到一点点微光。 于是小道士连撞了好几下洞壁,身上生疼不说,速度自然也慢了太多。 而身后,无数的阴蛇飞快地追来。 “这样跑不掉。”醉道人叫道。 “废话!跑啊!”小道士怒道。 两人继续狂奔。 可,阴蛇已追了上来。 柳清妍一声清叱,鬼索窜出。小道士一声大喝,符篆飞出。醉道人弯弓搭箭,边跑边射。两人一鬼这番全力出手,阴蛇纵是再多,竟一时也被压制得死死的,不能追近一步。 可,阴蛇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杀之不绝,斩之不尽! 回身射箭的醉道人一个不小心,一头撞在洞壁上。这一下撞得很重,他一声痛叫,满脸鲜血直流。 十几条阴蛇像箭一般向他射去。 危急关头,小道士横身挡在醉道人身前,一按八卦镜,口中大喝一声“临”。 光罩升起,光罩破灭,十几条阴蛇浑身冒着白光,颤栗着倒地。 “快走,老哥。”小道士飞出数张符篆,击落了几条腾空咬来的阴蛇。 “兄弟,这样跑不掉的,白衣大仙追来了。”醉道人说道。 不远处,巨蛇那狰狞的蛇头,巨大的蛇身,已然出现,狰狞着,嘶吼着,追来。 “那还能怎么办?”小道士叫道。 “兄弟,某手中的符箭不多了,你身上的符篆想来也不多了。这样下去,我俩都得死,必死无疑。” “少废话,能多活片刻便多片刻。”小道士手中符篆如雨。 “那又有什么用,终究还是得死。”醉道人箭出如风。 “老哥,你今天怎么这般啰嗦。”小道士怒了,边打边退。 醉道人射出几箭,赶紧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张弓,射箭。再连射三箭后,他说:“兄弟,你跑吧,老哥我来殿后。” “什么!”小道士大惊:“我去,要跑也是你来跑,我来殿后。” 醉道人喝道:“老哥我没多少力气了,再射不了几箭。兄弟你走,快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老哥比你年纪大,活够了。兄弟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得很。” “我说过,我包你平安!” “你本事比老哥大,你能成为天下第一捉鬼高人。你活着,比老哥活着,有用的多。” “命谁都只有一条,我怎么能用老哥的命,换自己的命。” “你还有两个夫人,还有一个孩子。这世上有太多的人牵挂你,需要你。你老哥我只是孑然一身,死了也不会有人惦记。” 小道士哭了:“可我会惦记啊。” 醉道人盛怒,破口大吧:“我去,你个拎不清的死道士,还不快跑。老子话说得这么清楚,你还不明白?” “给条活路你不走,你偏偏往死路里闯,你脑子进水了啊你。你怎能这么傻,怎能这么倔!” 小道士大哭:“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醉道人怒极,反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甩去。 他骂道:“猪啊你,是不是要老子白白死掉,你才开心。滚啊你,快滚,不然老子一箭射死,滚!” 小道士还要再说,身上一紧,两条鬼索已拉着他,往后退去。 是柳清妍,她骂道:“死张天一,你是不是要害死柔儿,害死许若雪。为了一时义气,白白死在这,有用吗?逃了这条命,以后再回来报仇啊!走啊!走。” 这重重的一耳光,终于让小道士清醒了几分。他大哭:“老哥,我定会为你报仇。” “好!”醉道人大喝道:“兄弟,记得那块腰牌啊,将它埋在宋金的战场上,让你老哥死后去杀金狗。” 一听这话,小道士更是心痛欲碎,他啊啊大叫着,双手连挥,将身上所有的符篆都飞了出去,立时让醉道人身前一空。然后他大哭着,疯了似地往回跑去。 身后,醉道人哈哈大笑着,叫道:“来啊,你们这些大蛇小蛇,老子才不怕你们,来啊!” 小道士狂奔着。 他哭,边跑边哭。 他的心很痛,痛得厉害。 已经是第几次了?那一次,守真子为了救大家,牺牲了自己。上一次,青城六剑为了救他和许若雪,牺牲了自己。而这一次,醉道人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 他们都死了,而自己还活着! 为什么他们可以死,为什么自己能活? 这一刻,小道士心中充满了屈辱,无穷无尽的屈辱。 他忽然很想反身杀回去,用自己的命,来洗掉这份屈辱。 可他紧紧地咬着牙,控制住了这份冲动。 柳清妍说得对,为了一时的义气白白死在这,那一点用都没有。忍受这份屈辱,留着有用之身,以后再来报仇,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一路跌跌撞撞,小道士冲出了洞口。许若雪一见大惊,失声叫道:“夫君!” 小道士哭着喊道:“跑,快跑!” 跑出一程,身后阴气炸起,巨蛇钻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 在正午的阳光中,小道士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那狰狞的巨蛇。 一人一蛇,就这般远远对视。眼中,都有无尽的杀气。 许若雪颤声问道:“夫,夫君,醉道人嘞,他,他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 小道士流着泪,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主动断后,用他的一条命,换了我的一条命。” 尽管早有预料,许若雪还是大惊:“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夫君不是说,毁了那法瓶,这白衣大仙定会重伤?” 小道士恨声说道:“那法瓶根本不是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那就是一个陷阱,一个让我们误以为胜券在握,引我们主动前去送死的陷阱。” 许若雪惊道:“怎么会这样?那真正的寄魂之所在哪?” 是啊,那真正的寄魂之所在哪? 在哪? 在哪? 必须得找到,一定得找到,不然这妖神根本无法战胜! 可,它在哪? 大仙洞洞口,巨蛇冷冷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缓缓退却。 小道士死死地盯着巨蛇。他不甘心,他绝不甘心,让这杀死醉道人的凶手,就这般从容退去。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除非,除非能找到,寄魂之所! 死死地盯着大仙洞口的小道士,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忽然想起了,醉道人曾经说过的一番话:这石头看着像是块石头,可实际上它更像是木头,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总之就不应该是石头。 他再想起了一件事,有几人看到过,巩德正盘膝静坐在那堆废墟上,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施法。他坐的位置,就是当初供奉香火的位置。 而那供奉香火的位置,其正上方,便是醉道人所说的,那块奇怪的石头。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一块像木头的石头,正处在香火之上。而巩德正盘膝坐在那石头下,念咒施法! 难道,小道士一时心跳如擂鼓:难道这块石头,就是,就是白衣大仙的寄魂之所,是真正的寄魂之所! 对,有可能,很有可能!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脑子一热,小道士忽然冲了过去,向巨蛇冲了过去! 自己绝对不能,让这杀死了老哥的妖神,就这么从容退却!不然,自己此生心不安! 所以,他要赌,拿自己的生命,去赌! 赌赢了,妖神死;赌输了,自己死! 许若雪骇然失色,伸手去抓他,却抓了个空。她失声惊呼:“夫君!” 小道士吼道:“那块怪石,像木头的,碎了它,碎了它!” 正缓缓退却的巨蛇回头,发出了一声嘶吼,猛地向小道士冲来。 一人一蛇,迅速地接近。 小道士啊啊大叫着,用尽全身力气,他高高跃起。他双手高举铜钱剑,身上剩下的所有法力,尽数灌入剑中。 铜钱剑,白光隐现。 他用手中的剑,狠狠地,刺入那,如小山般撞来的,狰狞的蛇头! 一个小道士,一柄铜钱剑,冲向,那无敌的妖神!这举动,几与送死无异。 可小道士就这么做了! 人活世上,有些事,不管是冲动抑或疯狂,总得要去做一下!不做,终生必遗憾。而做一下,哪怕以后会后悔,至少,不会遗憾! 所以,小道士就这么做了! 在他撕心裂肺的大吼声中,白光闪现的铜钱剑,与那小山般狰狞的蛇头,狠狠相撞! 正文 491 敬壶酒,唱曲招魂 当看着自己的夫君,发出声绝不敢称雄壮的呐喊。当看到自己的夫君,那绝不敢称雄伟的身子,高高跃起,迎上那小山似的蛇头时,许若雪的心跳,骤然停滞! 她失声惊呼“夫君”,然后就那么不敢置信地看着,甚至都没做出任何其它反应! 幸好夫君的那声大喝,还是传入了她耳中:“那块怪石,像木头的,碎了它,碎了它!” 生死之际,许若雪甚至来不及去想,夫君说的那块像木头的怪石是什么,在哪里?似乎心有灵犀,她只是用尽全力掷出了,手中的血海剑! 血海剑从没有一刻,想此刻这般飞得那么快。 可再快,能救回夫君的命吗?许若雪不知道。 阴气,刺骨! 纵是运转了全身的内力,此刻小道士觉得自己,全身冰凉而发麻。 可纵是如此,铜钱剑依旧发着白光,向猛然张开了的血盆大口,狠狠刺去。 用尽一切、不顾一切地刺去! 自己现在,就是一只扑火的飞蛾吧。小道士想着。 当生死将分时,他的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悔意。为了那些爱自己、自己爱的人! 可剑出,已无回! 小道士闭上眼。 剑落! 剑落空! 剑落了空! 剑竟落了空! 小道士猛然睁大眼,他看到,自己面前那分明就是实质的蛇头,在迅速地崩溃! 这是?他抬头,头顶上木屑飞扬,那块像石头的木头,已被彻底粉碎! 它原本所在的位置,插着一柄剑,血海剑! 好样的啊,张天一,你赌对了。 好样的啊,夫人,你太厉害了! 身子落地,小道士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可随之,他倒入了一个温柔而温暖的怀中。 小道士笑了:“夫人,你真棒。” 许若雪哭了:“夫君,你真坏。” 在那一瞬间,那条巨蛇化成了一具石雕,它凝在空中不动,漆黑如墨的身子却迅速布满了裂缝。然后无数黑色的石块,纷纷扬扬掉落!掉到地上后,化成了无尽的黑气,迅速消散在天地间。 这情形,虽然无声,却十分震撼!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那蛇头不见了。再不过十几个呼吸间,那蛇身便不见了。最后,这条巨蛇,整个地消失不见! 我去,堂堂邪神,白衣大仙,就这般没了? 不,没有彻底消失,在漫天的黑气中,分明还有个淡淡的鬼影。那鬼影不过如婴儿大小,呆呆地立在空中不动。 这是什么? 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那鬼影蓦地发出了一声婴儿般的啼哭,身子一闪,往大仙洞中逃去。 哪里逃? 小道士正要仗剑杀去,手一紧,却被许若雪拉住。他讶然回头,耳朵再被许若雪拧住。 小道士大疼,啊啊叫着:“夫人,夫人,轻点,轻点,断了,真断了。” 许若雪泪如雨下:“死道士,你个死没良心的,你是不是想死啊!你是不是想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去陪你那老哥啊!” 小道士苦着脸:“一时冲动,夫人,为夫只是一时冲动,下次再不会了。” 许若雪怒道:“好个一时冲动。我告诉你,死道士,你今天要是死了,明天本女侠就找个男人嫁了,后天就跟别的男人洞房花烛,再大后天就叫皮儿喊别人做爹爹。” 我去啊,这个,不带这样吧,太狠了,忒狠了。小道士很想哭。 许若雪怒道:“觉得头上绿了是不?很伤心很心酸是不?那你就给本女侠好好活着。” “我告诉你死道士,本女侠就算嫁了人,生了娃,可天底下抢着争着,要娶本女侠的男人还多的是。本女侠才不会为你守什么节,就是要给你戴上比山还高的绿帽子,把你气得死了又活过来,活过来后还得气死去。” “你信不信啊,死道士。” 小道士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许若雪更怒了,手上猛一用力:“你个死道士,你还真信啊!你真当本女侠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本女侠是那样的人吗?你是要本女侠做那样的人吗?” 小道士哭了:“我说姑奶奶,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许若雪哭得更厉害:“我不想怎么样,你吓死我了,我就得气死你。” 哎!小道士一把将许若雪给搂入怀中:“抱歉,夫人。” 埋在小道士怀中,许若雪大哭了一场。哭完后,擦干眼泪,说:“好了,夫君,我没事了,你去吧。” 小道士大吃一惊:“夫人,你,你还准我进去?” 许若雪说道:“我是江湖儿女,我明白男人之间的情义。你若是不去,亲手为你老哥报仇,今生今世,你都不会开心的。” “夫君,我只是想请你小心一些,你要知道,你的夫人就在这等你,你的孩儿还在青城那等你。” “嗯。”小道士点点头,在许若雪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毅然决然地进了大仙洞。 大仙洞中阴冷依旧,黑暗依旧,潮湿依旧。 走了不知多远,小道士身子一僵,手中的铜钱剑掉在了地上。 他缓缓地走过去。 他的泪,疯狂涌出。 醉道人单膝跪在地上,一手还持弓,一手还捏着支符箭,但却已,气息全无! 他整个人,已化成了一具雕像,一具石粉凝成的雕像! 小道士流着泪,小心翼翼地从醉道人腰间摘下酒葫芦。纵是他的动作已极是小心,可醉道人身上还是有粉簌簌掉落。 拧开酒塞子,小道士流着泪,笑道:“来,老哥,兄弟请你喝酒。” 酒,小心地从醉道人怒张着的嘴里,缓缓流入。 “老哥,你是醉道人啊,生前你最痴于酒,死了怎能没有酒?兄弟先给你喝这一些,等以后每逢你的忌日,兄弟定会好好地给你倒上几坛子美酒,让你便是做鬼,也做个醉死鬼。” 从怀中取出背嵬军的腰牌,小道士放在醉道人胸口。 灌了一口酒,小道士用嘶哑的声音,唱起了《招魂》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麋散而不可止些。 归来归来!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 唱完了,小道士哽咽着说道:“老哥,你的魂定会有灵,请你进了这腰牌。你就看着,兄弟我为你报仇雪恨后,再带你去那北方,你我二人,一人一鬼,一起杀金狗!” “老哥,你,请安息!” 将腰牌贴身收好,小道士整了整衣物,长拜于地。 起身后,小道士手持铜钱剑,向大仙洞深处走去。 老哥,且看兄弟我,为你报仇! 来到之前的地方,小道士捡起地上的灵宵神符,收拾好。 再走了不知有多远,小道士忽然停住脚步。 将手中的火把插在地上,他冷声喝道:“出来吧!” 黑暗中走出两人。 当先一人看其形貌,正是白衣教的教主,神使巩德正! 巩德正怒视着小道士,眼中有刻骨的怨毒:“你是何人,敢坏我白衣仙教的大事。” 小道士冷冷说道:“我是要你命的人。别说废话了,受死吧!” 巩德正怒道:“是极。你我之间就是你死我活,说那些废话做什么?” “能在白衣大仙手下逃得一命,你道术的确精深。只可惜,我身后的这位是绍兴府的第一高手,开山掌王无敌!” “你道术再是了得又如何?敢孤身一人来此,你真真是,愚不可及!” 小道士嘴上挂上了浓浓的嘲讽:“是吗?那就请出手吧!” 巩德正让开身子,他身后一人向前一个跨步,如飞鸟般扑来,速度极快。人还在空中,他举掌。 然后,他如石头般坠落。 很干脆、很利落地,他摔在地上,身子抽动了两下,就此死去。 巩德正震惊地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小道士冷笑道:“江湖高手又怎样?在阴神面前,不过不堪一击。” 巩德正呆呆地看着他:“阴,阴神!” 他大叫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就要丢去。可忽然之间,他的双手、双脚上,各出现了一个血洞。 手中的符篆飘落,巩德正如软泥般,瘫倒在地上。 小道士对身边的柳清妍说道:“谢了,清妍。” 柳清妍轻叹了一声:“抱歉,我没能保住醉道人的命。” 小道士摇头:“你我已尽力了。” 他看向巩德正,眼中闪过深切的恨意:“都是你们,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挑动天下动荡。你们,个个都该死!” 巩德正的眼中,终于闪过了深切的恐惧,他嘶声叫道:“饶命!我巩家这些年来积聚了无数的钱财,只要你放过我,所有的钱财我都给你,全部给你。” 小道士叹道:“再多的钱财,能买回我老哥的命吗?” 再不理会在地上挣扎着的巩德正,小道士拾起火把,向大仙洞深处走去。 才走几步,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中,有一祭坛。祭坛上,高立着白衣大仙的神像。而神像上,正挂着一团鬼影。 剑指那团鬼影,小道士厉声说道:“没了这近百年来积聚的香火,你不过是区区一厉鬼,又算得了什么?” “来吧,让我,为我老哥报仇!” 正文 492 邪神的真实身份 鬼影大怒,发出婴儿啼哭似的尖叫,鬼身在神像上缓缓浮起。 他的身子倏地黑气弥漫,迅速凝成了一条大蛇模样。 这蛇跟之前的巨蛇不同,竟生着五颗头。五颗蛇头,死死地盯着小道王和柳清妍,在空中摇摆不定。 小道士看向柳清妍,说:“清妍,你左我右。” “好!”柳清妍点头。 剑指五头蛇,小道士冷笑道:“没了供奉之力,你不过是一个厉害些的阴神。我怕你什么?” “受死吧,邪神!” 一声大喝,小道士悍勇无比地直冲了上去,勇猛的,让柳清妍看了不由一呆。 一声清叱,柳清妍身后鬼索窜出,向五头蛇扑去。 五颗蛇头猛地咬来。 鬼索如电,后发先至,正正击在四颗蛇头上。那四颗蛇头猛地一绞,鬼索崩断,然后一齐向柳清妍咬来。 眼看就要咬中,柳清妍却一个瞬闪,身子已离了原地,然后双手化鬼爪,就是一切,一颗蛇头立时被切落。 五头蛇还来不及痛嘶,小道士已化剑为斩,一斩,再一颗蛇头斩落。 五头蛇凄厉怒吼,就想后退,小道士已摘下腰间三清铃,一声铃响,五头蛇身子一僵。 手一松,三清铃掉地,小道士双手高举铜钱剑,用尽全力一刺。 剑没入柄! 五头蛇嘶声厉吼,不顾一切地猛一挣扎。小道士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铜钱剑竟脱手而出。 小道士冷哼一声,反手取出拷鬼棒,化出法鞭,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乱打。 五头蛇痛得惨叫连连,剩下的三个蛇头向小道士咬来。小道士脚下急退,躲开。 五头蛇还来不及追击,又是一声凄厉嚎叫,却是顾此失彼之下,被柳清妍近了身,鬼爪生生地在它身上切下了一大块。 三颗蛇头向柳清妍击去,柳清妍不避不闪,鬼索窜出,集中击爆了一个蛇头。再一个瞬闪,躲过另两个蛇头。 五头蛇惊恐之下,不顾一切地想逃跑。却不料小道士手松开拷鬼棒,往腰间一抹,六张桃木符飞出,正正组成一个六合阵,将它困在阵中。 五头蛇拼命地撞击六合阵,连撞三下,六合阵眼看就要碎裂。可此时,柳清妍和小道士已欺身上前,将它最后的两个蛇头,一一斩下。 五头齐断,五头蛇一声哀嚎,化成了满天黑烟,现出了藏在其中的鬼影。 鬼影惊恐至极,惊慌失措之下,一头撞在六合阵上,鬼体立时一僵。还没待他回复过来,两枚法印已一前一后地砸来,砸得他鬼体晃了几晃,一头栽倒在地。 不待他起身,两根鬼索已将他牢牢捆死,任他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得。 鬼影看着小道士,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哭声。那模样,就像一个犯错了的小孩,在向大人求饶。 小道士却手持铜钱剑上前,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下。鬼影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其声如婴儿夜哭,听得柳清妍不忍再看。 可小道士毫不心软,他叫道:“这一剑,是为被你祸害了的绍兴百姓所刺。” 再一剑,“这一剑,是为差点被你祸害了的大宋百姓所刺。” 再一剑,“这一剑,是为被你害死了的老哥所刺。” 三剑之后,鬼影奄奄一息,再不能动弹,连那哭声,都消了去。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硬起心肠,正要彻底了结鬼影时,忽听一人大声哭道:“手下留情啊,饶了他,仙长请饶了他!” 小道士循声看去,却是两个厉鬼。当先一人白发苍苍,其后一人形如游魂。 那老鬼哭道:“仙长,求你饶过我的孩儿。他不过是一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一切的罪过,都是因我而起,请仙长饶了他。” 一切的罪过,都是因我而起?小道士看着他,问:“你是,巩家三爷。” 那老鬼点头:“不错,某正是巩老三。” 小道士指了指剑下的鬼影:“这白衣大仙怎地会是你的孩儿?他真身不是一条大白蛇吗?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 巩老三涕泪直流,痛哭说道:“一切都是某的错啊!” “我巩家是耕读之家,可某自小读书不行,在家中倍受冷落。某心中悲愤之下,就去外寻访名师,想着回来后一鸣惊人,让那些瞧不起某的人大吃一惊。可在外游学数年,某的学问还是没多大长进。某心灰意冷,就此放弃了科举的这条路。” “在外漂泊已久,某就想厚着脸皮回家。可在回家的路上,某遇见了一个江湖骗子,当时他因行骗失败,被人好一顿打骂。某心生怜悯,花钱救了他。那江湖骗子很感谢某,给了某一本书,还说书中记载了一种厉害无比的奇术。” “某一开始嗤之以鼻,可在无意中翻看了下后,却发现,这书中的确记载了一门奇术,偷天换日术!” “这偷天换日术,对道术要求不高,但布置起来极是繁琐,必得花数年之功准备,再花数月之功布置。这奇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将供奉给别家正神的香火,给盗过来,用来供奉给自家邪神。所以此术历来为和尚道士所忌。” “这门奇术对那江湖骗子来说,不过是鸡肋。某一开始看后也不在意,随手就将这书给丢到角落里。可后面某忽然想起一事,才发现此术对某来说,是无穷妙术!” “因为某家里便有一座白衣大仙庙,且香火极是旺盛。白衣大仙庙是我巩家的家庵,主持是某的亲姑姑。某的姑姑年纪已大,她去世后,某若能主持这白衣大仙庙,那盗起香火来,岂不是没有一丝半点的风险?即不用担心被和尚道士发现,又不用承担天地间的因果,实在是轻轻松松至极。而某一旦偷天换日成功,按书中所载,那某岂不是能坐拥一个邪神?” “于是后面几年,某便一心筹划此事。在费了无尽心血,使尽了所有手段后,某终于将一切准备妥当。” “准备齐全后,某回了巩家。在姑姑去世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白衣大仙庙的主持,开始着手自己的计划。” “这偷天换日大法其实是种邪术。但凡邪术,必有破绽,也必很危险。这邪术最危险的地方在于,用了此术后,那邪神的修为进展将极快。这样到后面,一旦控制不了邪神,后果实在不堪设想。所以左思右想后,某狠下心肠,用了一种最残忍、最狠毒,却相对最安全的方法。” “某施术,祭祀了自己的亲儿子,某刚刚出生的大儿子。某拘了他的魂,用他,用他来做那邪神!某这么做,是因为有这层至亲的血缘在,邪神反噬其主的可能将大大降低!也因此,这白衣大仙虽然在信徒的供奉之下,受信徒们意念的影响,外在看起来是一条巨蛇。可实质上,在这巨蛇里面,却是一个婴儿的鬼魂!这婴儿,正是某的亲生儿子,某刚刚出生的大儿子!” “哎,某当时一心只想着掌握绝大的力量,让那些曾经轻贱过自己的人,高高地仰视自己。为此,某不顾一切,不惜一切。“ “某是掌握了这股强大的力量,某是得到了万人的尊崇,可某过得并不快乐!因为某不会忘记,这邪神其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某无时不刻还在担心,当成长到最后,某的儿子会不会杀了某,他这一世的父亲!” “万幸的是,到死,某的担心都没有变成现实。可万万不幸的是,到死,某才发现一个事实。” 说到这,巩老三忍不住嚎啕大哭:“某知道自己这一生,坏事做了不少。什么佛国是不用想,就是下到地狱,也不稀奇。可死了后,某才知道,某宁愿进地狱!” “某死后,灵魂竟是直接被邪神所拘,成了邪神的鬼仆,完全不得自由!呵呵,可笑啊,某这做老子的,竟做成了儿子的傀儡。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那时邪神已有了神智。他脾气极是暴躁,某整日被他驱使,做牛做马不说,还动辄被打骂。某一天比一天过得更生不如死,却无法解脱!某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某的儿子走上某的老路。而某只能看着,却无法告诉他。” 巩老三一指身后的游魂:“我儿终于无法逃脱即定的命运,死后也成了邪神的傀儡。可怜他生前风光无限,死后却如此凄惨。他无法接受,硬生生地磨灭了自己的神智,成了一具游魂,一具无知无识的游魂!” “某看得明白,邪神神智早生,早有了自己的思想、意志。他现在还在配合巩家人,不过是想为了得到更多的香火和更多的供奉。可他这般被人驱使,心里自然怨气极浓。迟早有一天,他定会反噬,到得那时,积怨之下,我巩家人将面临怎样的绝境!” “这,就是一条不归路啊!这路的终点,就是十八层地狱。而我巩家人,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正文 493 一切终烟消云散 说到这,巩老三拜倒在地:“幸好关键时刻,仙长出手,歼灭了白衣邪教。不然邪教声势大成之日,便是我巩家全家掉入地狱之时。某虽然不是好人,可也实在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子孙,那般凄惨啊!” 小道士叹道:“既然你父子二人已沦为傀儡,邪神不死,你二人便永世得做傀儡,那你为何还要阻止我灭了他?” 巩老三大哭:“他毕竟是某的亲生儿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某当年禽兽不如,对自己的儿子竟下了这等毒手。某此后时时悔恨在心,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仙长的剑下?” 小道士摇头:“他不死,一切便不得了结。所以贫道不得不灭了他。还请见谅!” 巩老三大哭,一把抱起地上的鬼影,将他死死搂在怀中:“一切都是某的错啊!若非某当年一念之差,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样?某是罪人啊!” 搂着自己的儿子,巩老三哭得死去活来。 小道士长叹! 哭够了,巩老三哽咽道:“仙长,你说的没错,只有他死了,所有的一切才会结束,所有的人才会得到解脱。仙长,就请你一剑杀了他,连同某在内,一起杀了吧。” 哎,小道士摇了摇头,高高举起铜钱剑。 铜钱剑发着微微白光,猛地,刺下。 两声凄厉惨叫。 惨叫声中,一切灰飞烟灭。连那痴痴呆呆的游魂,也慢慢地消散。 只有在空中,留下了,一声喟叹。 看着空空如也的剑下,小道士发了一阵呆。坐在神像前,他嘴里喃喃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柳清妍也是长叹:“是啊,一切终于结束了!” 从怀中取出腰牌,小道士眼中的泪掉落,掉在“背嵬”那两个字上。他哽咽道:“老哥,你看到没,兄弟我说话算数,帮你报仇了!” “老哥你且休息一些时日,用不了多久,兄弟我必定带你去北方,杀金狗!你我一人一鬼,一起保家卫国!” “老哥,请你等等吧。” 大仙洞中,巩德正拼命地在地上蠕动着。他四肢尽断,只能像虫子一样,一拱一拱地往前爬着。所过去流下几条血痕,那样子,真真是凄惨。 可一双云鞋,出现在他面前。 巩德正凄声哀求道:“仙长饶命啊,饶命。白衣大仙受供奉百年,有无数信徒供上金银珠宝无数。只要仙长饶过某,某便将那藏宝的地点告知仙长。那地方只有某知道,别人绝对不知。这样可好,可好?” 本待离去的小道士蹲下身子,思考了一会,说道:“贫道放过你之后,你真的会告知那藏宝所在?” 巩德正狂点头。 小道士淡淡说道:“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吧。” 巩德正立即答道:“在巩家地窖右边第三块石板下,那有一密室。藏宝便在……” 说到这,他猛地醒悟过来,他失声惊呼:“不可能,某怎么就说了,不可能。” 小道士朝柔儿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巩德正嚎啕大哭,他知道,自己最后的一丝生机,彻底断绝! 一天后。 巩家。 王团练使匆匆走来,一抱拳:“见过小神仙。” 小道士点了点头:“白衣教的事,都处理好了?” 王团练使笑道:“托小神仙的鸿福,贼首巩德正落网以后,白衣教的骨干已一网打尽,便是逃到外县的三四教徒,现在都已被擒获。白衣教已彻底覆没!”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白衣大仙已死,白衣邪教的妖言也被破,萧山一地已是平安!再无祸患了!” 王团练使大喜:“正是如此。此次可多亏了小神仙啊!” 看着从王家地窖里一坛坛、一箱箱搬出来,堆得老高的金银财宝,王团练使笑得直合不拢嘴。 “小神仙。”一士卒过来,手中拿着一物:“王都头说,这个好像是件法器,叫我拿给小神仙过目一下。” “哦。”小道士随手接过,随便一看,然后,他眼蓦地发直,手一颤,那法器险些掉落在地。 这是一张玉做的符篆!通体乳白,乳白中却夹有十几条金丝。那金丝稍一注目,竟是觉得在游走不定! 这是,灵宵神符,是太阳神符!还是内中神力大半犹存的神符! 我去啊,巩家怎么会有这等好东西? 是极,定是绍兴府的信徒见神符很是好看,供奉上来的,而巩家的人又不识货。这才得以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从来镇定,向来从容的小神仙,激动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王团练使眼睛一亮:“这是好东西不?” 小道士颤声说道:“这岂止是好东西,这是至宝啊!” “好!”王团练使一鼓掌:“小神仙那就拿去吧。” 小道士浑身一哆嗦:“这,这不好吧。抄家所得,不应该都是属于朝廷的吗?” 王团练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小神仙啊,你便是真神仙,可在这红尘中打滚,怎地要惹上点尘埃吧!” “某说句良心话,这巩家藏宝藏得极是隐秘,若不是小神仙说得肯定,我等便是在那地窖中找上三天三夜,也找不着。若某是小神仙,说不得某就会贪了这笔钱。这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再说了,抄家所得必有经手人的一份,这就是暗里的规矩。此事朝廷上下谁都心知肚明,谁也都会这么做。可这藏宝是小神仙发现的,小神仙若是分文不取,某等怎么好意思拿?某等不拿,这手下士卒自然没份,到时大家都会心生怨恨啊!” 手握这等天地至宝,再看王团练使说的极是诚恳,小道士按捺不住心中的贪恋,终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后,他只觉自己脸上滚烫,于是急急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团练使捂着嘴巴大笑。 临安城门。 许若雪叹道:“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小道士也叹道:“是啊,回来了。” “哎,只是出去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三匹马,回来时,还是三匹马,却只有两个人。” 见他伤感,许若雪便策马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夫君,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两人回到太清院。 还没进去,便听院内一人说道:“哎呀,我的小神仙,你可回来了,可让小的一阵好等。” 小道士大奇:“谁敢忤逆杨后的意思,擅自闯入这太清院。” 一看,原来却是位太监。 小道士不敢怠慢,急忙下马,一拱手:“请问中官,不知找贫道有何事?” 那太监不由分说,上前就牵住小道士的手:“官家看了小神仙递的折子后,当时便怒了。这看到正精彩刺激处,下面就没了,谁能忍啊!” “官家这几日老在寻思着后续如何,便派了小的过来,来这侯着。小神仙这就随小的进宫去,官家上午还在问起这事嘞。” 小道士听到“下面就没了”这话,不动声色地看了这太监下面一眼,问:“哦,要这么急?” “急,当然急,走走,这就走。” 于是可怜的小道士连家都没得进,便进了皇宫。 稍等片刻,官家就有传召。 小道士进去,还没待行礼,便听官家急急说道:“免礼免礼,后面怎么样,速速说来,快说。” 我去,小道士郁闷了!绍兴邪教造反,威胁临安,这是何等大事,关乎社稷啊!怎么这大宋的皇上,当成了评书来听? 好吧,谁叫自己把那密折,当成了评书来写。哎,那就再当回说书人吧。 小道士清了清噪子,正待开讲。官家却一挥手:“且慢,来人啊,请圣人过来。还有,摆瓜果,上歌舞。” 于是乾清殿中,官家和圣人并排而坐,面前长几上,还摆满了时鲜瓜果。左右两旁还有两队宫廷乐师,手执乐器,轻弹音乐。 这番评书说得大是成功,官家连手中的果子都忘了往嘴里塞,杨后更嫌这靡靡之音碍了故事,直接挥手叫退了乐师。 待说到醉道人身死时,小道士泪如雨下,而杨后也泣不成声。 讲完后,三人唏嘘良久。 官家喃喃说道:“生前不能杀金狗,死后纵是化成鬼,也要去杀金狗。” 他一击案,起身,说道:“我大宋子民有此壮志,何愁北伐不能成功,何愁不能荡平金国!” 啊,小道士傻眼了:皇上,这个故事的重点不在这啊!再说了,皇上你就没注意到,这个故事中,文官的无能和文武的相杀? 可看着激动的官家,小道士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这番扫兴的话,给咽了下去。 出了宫,小道士怏怏不乐。不是因为没有得到赏赐,而是因为自己说的这段评书,似乎又坚定了官家北伐的信心。所知的多子,小道士对这北伐得胜的期望,已是看得越淡。 好在这一次,圣人没有将柔儿要了过去。 回到太清院,小道士心中的不快迅速消去。 自己不过是一个道士而已,关心那么多国家大事做什么?自己便是操太多的心,努太多的力,难道还能改变这大局不成?这刚经受了一番死别,刚历练了一次生死,何不先将一切放下,安心地陪一下自己的两位夫人? 一念至此,小道士急急步入后花园,嘴里大声叫道:“夫人,我来也!” 正文 494 请问是非,更问百姓 小道士骑着马行走在临安,身后跟着一根木头。 这根木头是一根神奇的木头,看他直着身子,硬梆梆地僵立在马背上的样子,再是不会骑马的人也不会怀疑,他骑不了马。可他就神奇地学会了骑马,还能骑行在临安的大街上。 小道士回头看了看丘木头,悠悠一叹:身边陪着一位绝色女侠,那是一件多养眼、多拉风的事啊!可身后跟着这么一根木头,哎,掉价,忒掉价了。 可没办法,谁叫昨晚自己比剑输了。 只是单纯地比剑术,自己竟然输了! 我去啊,虽然自己是一时大意了些,但输了就是输了。于是愿赌服输,从此以后只要在临安城中,就由这根木头担当起了护卫自己的重任。 至于许若雪,现在正苦练琴艺。她实在是不甘心,自己的琴艺竟是诸女中最垫底的,便连柔儿都比她要好。 这能忍吗?当然不能忍。所以许若雪现在在闭关练琴,柳清妍和那吴姐姐可以比不上,但至少得将柔儿斩于马下! 正胡思乱想着的小道士眉尖微微一皱,前面忽然现出几个人,将他拦下。 小道士使了个眼色,可丘木头依旧僵立在马上纹丝不动,于是小道士只能亲自开口询问:“尔等何人?” 当先一人倒不敢失礼,行了个礼后,恭敬地说道:“小神仙,我家大人有请。” 小道士策马过去,街旁一顶官轿轿帘一掀,一个老者探出头来。 他也不下轿,看着小道士,说:“本官是当朝吏部左侍郎王庚梦。” 吏部左侍郎啊,小道士自然不敢怠慢,一拱手:“贫道见过王侍郎。” 王侍郎却不还礼,嘴里冷哼一声:“你是名满临安的小神仙,是方外之人。本官想问,你这方外之人,为何要干涉朝廷之事?” 小道士淡淡答道:“贫道从来都清净守道,不理朝政,什么时候干涉过朝廷之事?” 王侍郎怒道:“你还狡辩!萧山那边做何解释?” 小道士答道:“萧山一事,是道录司正印大人亲自派人持书信来请,贫道这才应允下来。贫道自信在萧山的所言所行,皆无不妥之处,却为何还要遭王侍郎怪罪?” 王侍郎冷冷说道:“好个并无不妥之处,若不是你从中挑拨、上下其手,李德之怎会沦落至此?” 小道士纳闷了:“李德之是谁,贫道认识吗?” “你!李德之便是李安抚使。” 哦,是他啊!小道士正色说道:“李安抚使的事,贫道是向官家递了密折,可那又如何?贫道所说的事,桩桩是真,句句是实,其中绝无一丝一毫虚假之处。怎么到了王侍郎口中,就成了从中挑拨、上下其手?” 王侍郎眼睛一凝,深深看向小道士。见小道士眼神清澈如水,绝无一丝杂质,他说:“纵然你说的是真的,可你去萧山,是要除去邪神,李安抚使的事关你何事,要你在那多事?” 小道士一皱眉,话中便有了些怒意:“萧山本是大好的局面。李安抚使为了贪功,从中作乱,惹得民怨沸腾。见局面不可收拾,他又贪生怕死,差一点点便惹出滔天大祸。” “请问王侍郎,当时局势千钧一发,踏前军崩溃在即,而贫道那时就在营中。事关自己生死,怎能说不关贫道的事?” “若非贫道几次力挽狂澜,别说萧山,绍兴府都已沦陷,到时白衣教剑指临安,这个责任,谁能担当?真到了那时,王侍郎还有这心,怪责贫道多事吗?” 王侍郎怒道:“好个伶牙利齿的道士!你可知,因你一番手脚,李德之大好前程,尽数毁于一旦!身为他的座师,本官岂能不出头,替他问个明白。” 小道士看着王侍郎,叹道:“是,侍郎大人是他的座师,自然可为他出头。可请问,谁来为被李安抚使祸害了的百姓出头,谁来为被李安抚使欺压,还差点被陷害至死的武官出头?” “王侍郎,你是朝廷大员,贫道觉得,你可以分亲近,但你更得分是非,问百姓!” 你可以分亲近,但你更得分是非,问百姓! 看着说这话时小道士脸上的坦然,王侍郎呆了一呆,好一会儿后,他叹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真是身怀赤子之心,不沾红尘。可老夫身在官场中,若是不问这一问,呵呵,以后还有谁愿来投效老夫?” “这一问,却是老夫自取其辱。今日老夫打扰了小神仙的清静,是老夫的错。这便告辞。” 说着,王侍郎一拱手,一声令下,起轿离去。 站在街头,小道士一声长叹。李安抚使的事,他自问此心可昭日月,便无一丝不妥之处。可到头来,他还是被当朝吏部左侍郎,这等朝廷重臣,当街拦住,当面指责! 哎!我大宋的官官相护啊。真真是,只问亲近,不辨是非,不论百姓! 回到太清院。 未进后花园,便听见琴声弹起。小道士一时兴起,就取了紫竹萧,合鸣一曲。 一曲完毕,许若雪迎了上来,喜滋滋地问:“夫君,我的琴艺可有进步?” 小道士正色说道:“那是自然。” “那,比起柔儿妹妹又如何?” “嗯,差不多。” 许若雪眼一瞪:“你就不会说实话?” “那就是,还差一点。” “啊,好胆啊,你个死道士。” 小道士委屈了:“夫人,你要为夫说的是实话,可不是好话。” “你!” 听到这番对答,一旁的点霞忍不住噗嗤一笑。待小道士看过去时,她脸一红,一万福,匆匆离去。 许若雪冷笑道:“夫君啊,太清院的这两个小娘子,刚来时看到夫君,就跟见了鬼似的,怕的很。这相处久了,再看到夫君,跟见了神似的,仰慕的很。现在更好,点霞她看到夫君,动不动会来个脸红。看来她倒对夫君动了春心。” “夫君,这两个小娘子签得都是死契,人长得又漂亮,要不夫君今晚就收了她。你那舅丈人上次不是还特意提点过,这两人可都是处子。这有句俗话叫什么来着,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 “你说是也不是,夫君?” 哎,这女人啊真真不能得罪。这得罪了一点,就得哄个半天。 无可奈何之下,小道士只得一把搂住许若雪,柔声说道:“这天下的美女虽多,可在为夫的眼里,只能看见我的绝世女侠。什么点霞啊,点翠啊,在为夫眼里,不过是红粉骷髅,不屑一顾,不值一提。” 这迷魂汤一碗将一碗地灌下去,灌得许若雪饱了,她心情也就舒畅了。拿出一大堆请贴,许若雪笑道:“夫君,来,来,看看今日又有哪些官员,来请夫君。” 小道士苦笑:“夫人,明明是你自己说过的。要么就都不去,要么就都去,最要不得的就是厚此薄彼。既然都不去,夫人整天看这个做什么?” 许若雪得意地说道:“这夫君就不懂了。这些啊一张张的都是面子,是别人给夫君的面子。张家脸上有光,我这当家主妇的,心里自然美。” 说着她抽出一张:“咦,这一张竟然是文会,还是秋湖文会。” “啧啧,这秋湖文会在临安城也算极有名,无数文人以得这样一张请贴为人生幸事。只是这文人的聚会,请夫君你这个道士去做什么?” 小道士苦笑:“临安城不少人还真将你夫君当成了神仙,说什么神通广大、法力无力的就不说了,最离谱的是,说你夫君琴棋书画,诗辞歌赋,无所不精,无所不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哎,这也传得太离谱了。” 许若雪抿嘴一笑:“这样啊,那夫君就去参加这秋湖文会。” 小道士大惊:“不要吧!你夫君什么本事,夫人难道还会不知,这要是泄了底,岂不丢人丢到了家。” 许若雪拉着小道士的手,不依地摇了摇:“可是夫君,若雪想见识一下啊!” “若雪曾听刘姐姐说,她这一辈子做得最出格的事,便是女扮男装,参加了一次文会,还在文会中深得好评,被点为‘当世奇才’。所以若雪也想这么玩一下。夫君就带若雪去吧。” “可是,如果那些文人非要夫君献下丑,那你夫君可真会献下丑。” “怎么会啊,夫君现在声名远播,你若不愿,谁还敢强迫你不成?装模作样夫君最厉害了。去吧去吧,求你了,夫君。” 许女侠软语相求,小道士哪抵挡得住,只能答应。 两人装扮好。 在房外等了好久后,许若雪才终于推门出来,小道士立时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自己的夫人装扮起男子来,还真似模似样。若是扮侠客,那便是一个绝世好男儿。若是扮文人,那便是翩翩佳公子。 小道士看得心中大动,银笑着:“夫人,我决定了,今晚你就穿这一身,服侍你夫君。” 许若雪脸一红,媚眼如丝地瞪了他一眼:“好个兔儿爷。” 小道士哈哈大笑,意气飞扬地一挥手:“走,夫人,我俩文会扬名去!” 正文 495 小道士是文曲星 秋湖文会的举办地,自然是在秋湖。 秋湖是个小湖,湖虽小,风景却是很美,是临安一景。 下了马,在聚文楼前,小道士出示了请贴。 那迎宾一看请贴,眼蓦地圆睁,然后他二话不说,往里便跑,边跑边大声喊道:“小神仙驾到!” 这一声喊,聚文楼里便是一阵骚动。 此时,白衣邪教的事已传遍京城,小道士的声名更上一层楼。文人虽然自命清高,可面对着这等神仙人物,谁敢怠慢! 立时一大群文士急急迎了上来,当先一人三络美须,远远地便笑道:“小神仙大驾光临,某等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 上得前来,他抢先一拱手:“老夫姓李,字文清,见过小神仙。” 小道士还礼:“贫道前来相扰,劳烦李公了。” “哪里哪里。”李文清眉开眼笑,喜得美须都翘了起来:“老夫自幼崇道,一直仰慕小神仙,却苦无没有机会相见。这次秋湖文会,老夫抱着万一的心思送去请贴,却不曾想,小神仙竟真个光临。” “小神仙清静自守,向来不见外人。这次能亲身前来,老夫深感三生有幸啊!” 在众人的簇拥下,小道士入了席,还坐上了左首首位。 众人正纷纷上前,自我介绍时,门口迎宾喊道:“王三从王承直郎驾到!” 这声一出,席中一静,不少人脸现怪异,向小道士看来。还有几人问道:“咦,小神仙在此,他来做什么?” 李文清脸色尴尬,他低声解释道:“是老夫思虑不周啊!” “老夫以为小神仙不会过来,以为那王三从不在临安,所以才两边下了请贴。却不曾想,这个,哎!” 小道士奇了,问:“这人可有什么特别?” 李文清苦笑道:“王三从是出了名的怪人,他才气自然是有的。但是,嗯,有个传言,他不是他父亲亲生,而是一个和尚的种。也因此,这王三从有一个怪癖,就是极是痛恨道士僧人。一旦见了,若有机会,他定然不肯放过,口出狂言还是轻的,有时任起性来,叫上一帮人就去打。因为这种事,他也不知惹了多少麻烦。但他家世好,还有功名在身,别人也是无可奈何。” “小神仙,你是神仙中人。呆会若是这怪人发起狂来,还请小神仙莫要与他计较,就当是,当是恶犬在狂吠。” 小道士应道:“贫道此行,不过是静居太久,想出来散散心。只要他不过分,贫道自是不会与他冲突。” 李文清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嘴上说好,他脸上还是深有忧色,少不得起身,布置了一番。 噔噔噔,一人上了楼,看其面相,印堂狭窄,颧骨横露,一看便知是刻薄之人。想来就是那王三从。 王三从正想开口说话,不提防一眼便看到小道士,当即怒容满脸。 一人见状急急迎了去,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三从便冷笑道:“某当是谁啊,原来是名满临安、大名鼎鼎的小神仙。怪不得这次文会即请了某,又请了个小道士。” 听他出言便不逊,那人就再耳语了几句。 王三从眼一瞪:“说什么嘞?某即来了,岂能就这么离去。这传出去,别人岂不会说,我王三从对一个道士退避三舍?” 那人恳求了几句,王三从喝道:“什么醉轩楼不醉轩楼的,你若真有诚心,下次再请。这次嘛,哼,某便在这坐定了。” 说着他看向李文清,冷冷说道:“怎么着,文清公,即请了某,难道连个座位都没?” 李文清苦笑:“当然,当然,三从兄请坐。” 文会开始。 这文人的聚会,自然不会是吃吃喝喝。先有几人取出了自己的新作,或画、或诗、或词,请众文士评点。小道士只是含笑看着,并不参与进去。好在他名气太大,也无人敢请他指教。 王三从倒是大出了一阵风头,此人确有才华,点评极是精到,赢得了众文士的喝采。 一番热闹后,王三从朗声说道:“某久闻小神仙琴棋书画,诗辞歌赋,无所不精,无所不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某近日刚好偶得一对,便班门弄斧,请小神仙指教。” 我去啊,道爷我在这好好地喝自己的茶,碍着你什么事?小道士心中忿忿。 王三从一拂衣袖:“小神仙,你听好了。某的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李文清见事不妙,笑道:“三从兄果然是出的好对,待老夫来对一对。” 王三从冷笑道:“哦,文清公既然有此雅兴,便请先来。” 李文清冥思苦想,一时却哪想得出,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众士子,只希望有人能对得出,好解了小神仙的围。 可这对子出得实在绝妙,寸土加起来,正是一个寺字,寺加上言字,又是一个诗字,诗曰最后又是一个寺字。 如此绝对,仓促之间谁能对得出? 情势不对啊!许若雪压低声音问道:“夫君,怎么办?” 小道士也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哪知道怎么办,哼,就是你出的馊主意。” 王三从见无人能对,得意之下,一手指向小道士:“呵,小神仙,你不是文曲星下凡吗?不过区区一个对子,怎么堂堂文曲星都对不出来。莫非小神仙就跟那些僧人道士一样,只会装神弄鬼,哄骗世人!” 见有人敢指着鼻子骂夫君,许若雪盛怒,眉尖一挑,手往腰间一按。却是按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今天是文士打扮,血海剑自然没带在身上。 可没关系,没有剑,不是还有拳头吗? 看着许若雪捏着拳头就要起身,小道士急急按住她。 被人如此挑衅,他也恼了。心中暗道:哼,道爷本不想与你计较,既然你这般咄咄逼人,那就休怪道爷我,作弊了。 举起手中茶杯,小道士微微一笑:“不就是一个对子吗?这有何难。请稍等。” 闭上眼,小道士装出一副苦思的模样,却在心里急急唤道:“清妍,柳清妍。” 唤了几声,却没回应,小道士郁闷了:“我去啊,平时你没事时,老喜欢窥探我的心事。现在真有事了,你却不应了。清妍,我这大话都说出去了,关键时刻,你可别坑道爷啊!” 幸好,柳清妍有了回应:“什么事?” 小道士大喜:“清妍啊,你可是无双才女。我这有个对子,请你对一对。” “说来听听,太简单的没兴趣。” “难,很难,是绝对。你听好了……” “嗯,很有意思,你稍等下。” 这一等,便不是稍等。 众士子实在对不出,已放弃了,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小道士,心中叹道:啧啧,小神仙便是小神仙。瞧这姿式,神情淡然,脸含微笑,手指轻敲茶盏。看起来,多么的潇洒,多么的从容,多么的淡定! 只是,潇洒归潇洒,可潇洒的也太久了吧。这手指一直不停地敲茶盏,不疼吗? 疼,当然疼啊,可再疼也得忍着啊,小道士心中哀叹:“清妍啊,你可是无双才女。你……” “闭嘴!”柳清妍冷喝道。 王三从大笑:“来人啊,上饭、上菜、上酒、上烛,我等就在这慢慢地等。某不急,可以从春天等到冬天,再从冬天等回到春天,不知大家急不急,哈哈哈。” 他这般不给面子,李文清终于盛怒。霍地一声站起,他正要戟指怒喝时,小道士睁开眼,微微一笑。 小道士淡淡地说道:“不就是一个绝对吗?尔,听好了。” “上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下联: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怎样,贫道对得如何?” 聚文楼中,立时大哗,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王三从大羞,一时脸红耳赤:“对是对出来了,可下联的意境有些牵强,不如上联般浑若天成。” 李文清冷冷说道:“这么说,三从兄有更好的下联。来来来,且说说,某等洗耳恭听。” 王三从语塞,怒道:“好,这联便算对出来了。某还有一联,你若能对出,某甘拜下风、当众认输。” 说完,他朗声说道:“听好了。” “上联: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且对下联。” 这联一出,众士子纷纷喝斥:“好不知羞,这对是千古绝对,数百年来无人能对。李三从你拿出这对子,呵呵,还要脸不?” 王三从也撕破了脸,梗着脖子说道:“哼,这对某是对不起,所以他若对不出,某才心服口服。” 小道士轻轻地一扬手,楼中渐渐安静,他笑道:“无妨,且稍侯。” 怕什么,我可是,随身携带无双才女一枚啊! 看他闭上了眼,众士子无人吭声,生怕打扰到他。至于对出下联的事,个个想得懒得想。若是那么好对,怎称千古绝对? 这一次又过了好久,楼中众人手中的茶,都已换过了两次。可依旧没人出声,便有不耐烦的,也是聚在一起,小声低语,绝不敢喧哗。 再过一会,小道士忽然睁开眼,手中茶盖往茶杯上一放,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笑道:“有了!” 正文 496 大忽悠张天一 这一声轻轻的脆响,这一声淡淡的“有了”,却让王三从惊得跳了起来。 他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小道士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且听好。” “上联: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下联: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 “如何?” 聚文楼中轰然炸开,一时这文人的聚会,比起那庙会,还热闹三分。 可没人在乎这个,纵是平日最讲文人风骨的人,这会儿也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绝对啊,千古绝对啊,就这么被对了出来了?” “数百年来,无数才子,对了无数次,可没有一个下联,能对得工整、契合,而今,小神仙对出来了。我去,小神仙对出来了!” “此次秋湖聚会,真不虚此行啊!这一段佳话,能亲身参与其中,是某之荣幸、大幸啊!” 而小道士,依旧云淡风轻。 在心底,他纳闷了:“不就是对了副对子吗?怎么这些人个个都跟疯了似的。” 柳清妍怒了:“好个不学无术的张天一,千古绝对是那么好对的吗?要不是我脑中灵光一闪,怕是再过几百年,这对子也没人能对!” 这样啊,呵呵,这一下,道爷我的才名就真正远播了。 呵,管它嘞,反正随身携带柳清妍,道爷我怕谁? 一听那下联,王三从便颓然坐在椅子上,痴痴呆呆。 周围渐渐静下来了,所有士子都在看着他,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王三从的脸红了,越来越红。他性子向来狷傲,自恃文才,再仗着家世,这一生还不曾低过头。可看着众人眼中渐渐升起的鄙夷和不屑,王三从只能无奈起身。 他即说了当众认输,若是不低这个头的话,今生今世,他休想再进入文人的圈子! 王三从通红着脸,身子在颤抖,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端起茶,说道:“小神仙大才,某,心输口服!” 说完他将茶一饮而尽。茶水滚烫,喝进去后,烫得他整个的身子都火烧火燎。 李文清笑道:“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三从兄怎么还当真了。来来来,我等继续谈诗论词。” 一人接着说道:“三从兄请小神仙对了两个对子,不若小神仙也出几个对子,让我等尽尽兴。”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好!” “上联是:趵突泉啸八声,石上四声,石下四声,声绕一池春水下。” “再一联。” “上联是: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再一联。” “上联是:南岳峰,峰上枫,风吹枫动峰不动。” “请对。” 这三联一出,楼中寂然。 李文清叹道:“千古绝对,一连连出三副千古绝对。” 他长身一揖:“小神仙果真神仙中人,不然,岂能这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凡人纵是天才,也绝无可能如此妖孽啊!” “今日我秋湖聚会,有小神仙在,当传百世矣!” 一时楼中,惊叹连声。 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王三从还是不死心,他梗着脖子说道:“这三副上联的确是千古绝对,却不知小神仙自己能不能对得出。若是只出上联,对不出下联,这本事嘛,也终究差了几截。” 小道士淡淡一笑:“对出下联又有何难?” “听好了。” “上联,趵突泉啸八声,石上四声,石下四声,声绕一池春水。” “下联,寒山钟声十响,寺内五响,寺外五响,响传百里客船。” “上联,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下联,十年……” “且住且住,”楼中众士子纷纷大叫:“小神仙大才,某等服矣!这剩下两联,便留待某等回去细细品味。” 李文清笑道:“是极是极。就如品美人,这半遮半掩才有味道,一下子全脱了光,就没那意思了。” 此言一出,楼中众士子大笑。 一片欢庆中,唯有王三从悄悄地溜了出去。他这一溜,众人明明都看在眼中,却人人都视而不见。 这等狷傲之徒,无知之辈,不知进退之人,留他何用? 此后一团和气,众文人或品诗,或论词,好不尽兴。 只是遗憾的是,小道士再不曾开过口。他名气实在太高,众人也不敢主动邀请。 兴正酣时,李文清举起茶杯,笑嘻嘻地说道:“秋湖文会的规矩,每次文会轮流主持。这筹划一次文会,费时费用良多,所以主持之人便有一项特权,可向任意与会中人,索取一副墨宝。” “今日小神仙既然在会,此千古良机。某就厚着脸皮,请小神仙赐墨宝一副。” 写,写字啊!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这个可不是要动嘴,这是要动手的啊! 惨了,惨了,我这才子露馅了! 小道士有心拒绝,可看着众士子期待的眼神,他实在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 这就是,被架到火上烤的感觉啊! 小道士心一横,一咬牙。好吧,拼了! 提笔,深呼吸,小道士一挥而就,搁笔。 立时众士子一拥而上,争着抢着想一睹为快。然后,聚文楼里鸦雀无声! 这,这,这写的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些字,我似乎认得,又似乎不认得? 看不懂是吧,看不懂就对了。因为这是,鬼画符啊。小道士心中苦笑:“别想你们看不懂,过得时间我自己来看,估计也会看不懂。” 可不能就这样冷场,于是小道士清了清嗓子,大声吟道: 残情 独坐檐下吹紫箫,冷雨残春相对遥。 今日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此诗一出,聚文楼中轰然叫好声一片,众士子人人吟哦不止,一时感叹不止。 只是,李文清指着这副墨宝:“这么一说,这字倒有些像了。这‘独坐’还勉强认得出,这檐字这样,嗯嗯。” 实在评论不下去了,李文清只能说道:“小神仙的字真真是,独树一帜啊,我等,嗯,这个,望尘莫及。” 哎,动手不行,就只能靠动嘴来弥补。小道士咳嗽一声,说道:“昔者上古大神仓颉造字,看尽了天上星宿的分布、观尽了地上山川脉络、看遍了世间鸟兽虫鱼,终于描摹绘写,造出种种不同的字。而这些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具有神力!” “上古先民所写的字,深具神力。写一个‘雨’字,平空便有水生。写一个‘雷’字,平空便有雷鸣。写一个‘花’字,平空便有花香。也因此直到先秦时期,那些史官还相信,字有神力,字极神圣,不可轻书,必得慎重!” “无奈仓颉造得字虽具神力,可太难写,天下能写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字纵是再神奇,也实在不利于沟通。于是仓颉之后的先民,便对字进行了简化。之后,字人人都能写。可也就没了神力,变成了寻常之物。” “贫道有感于此,便想恢复字的神力。如此以来,驱鬼灭邪,写字即可。一字出,一法生,鬼神灭,这是何等自在,何等逍遥!” “该怎么做?贫道便想到了符篆。画符其实也是写字,只是画符写的字,跟我等平日写的字大不相同。于是贫道灵机一动之下,便将写字与画符结合为一体,创造出了这种,符字!” 此言一出,聚文楼中众士子恍然大悟,再一细看小神仙的墨宝。果然啊,说这些是字,还不是说这些是符。正正是,符字! 李文清颤声问道:“那请问小神仙,现在这种符字神力如何?我等凡人是不是能像小神仙一样,写一字,便是画一符,便能驱鬼灭邪?” 一听这话,众士子浑身一颤,个个看着小道士,眼中光芒大盛。 我去啊,这牛皮吹得忒大了,要吹破了。怎么办? 小道士长叹一声:“哎,这些符字贫道来写,还真有几分法力。虽不如仓颉般,写雨能生水,但震慑下鬼邪,还是能做到的。” “只是到后面,贫道才发现,这些符字只有贫道来写,才有些用。别人写来,哪怕是有修行的道士,都毫无作用!” “所以到最后,贫道只不过是浪费了几年时间。想想也是可惜啊!” 楼中众士子,齐声哀叹! 美梦破碎了啊! 唯有李文清,依旧双眼冒光:“也就是说,小神仙亲笔所书的,还是有几分法力?” 小道士点了点头。 李文清大喜,可还没待他收起这副墨宝,有明白过来的人已一手抓去:“嗯,这首《残情》深得我意,文清兄,这副字便送给我吧。作为淘换我家中珍藏,文清兄可随意取去一份。” 李文清大怒:“干什么干什么,别抢,这是老夫的。谁敢抢,老夫定会翻脸,真会翻脸啊。” 看着自己桌前忽然就乱成一团,小道士目瞪口呆: 我去,看样子道爷我以后便是不卖灵符,卖这鬼画符,也能赚座金山、银山啊! 正文 497 左家捉奸记 这次的秋湖文会,因为有小神仙在,众文人兴致极高 兴致高了,自然要尽兴,自然少不了,酒! 于是,上酒。 文人的聚会,当然不会是光喝酒,怎地要想个文雅的玩法。 于是,行酒令。 看着一壶壶的美酒,流水似地送上来。小道士不由得心中犯怵,酒,他也能喝。可这酒量嘛,却实在不咋样。 这么多酒拿上来,要是醉得一塌糊涂了,自己还怎么保持一副高人模样? 李文清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笑道:“文人雅会,腹中空虚者,那免不了醉死去。可小神仙你是谁?文曲星下凡啊。怕得了什么?便是滴酒不沾,也绝非不可能啊!” 是哦,有柳清妍在,自己怕得了什么? 酒令开始。 这一次,行的是诗令。首起的,是天字头古诗令。要求每人吟诗一首,每一句的第一个字必须是“天”字,合席诸人轮说,不能吟成或违背要求者,罚酒一杯。 只听这规矩,小道士便头皮发麻。可柳清妍却是兴致盎然。这次,她就是要借小道士之口,来与临安城中这些有名的才子,来比个高低! 她才华自是极高,可一个深闺女子,才华再高,世间可知晓、能赏识她的人,有几人? 自古以来才女不知几数,可真正展露头角,获得声名的,能有几人? 之前的对对子,已是让柳清妍心中豪气勃发。现在听说要行诗令,柳清妍更是激情澎湃。哪怕她身处鬼珠中,小道士也能感受得到,那种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激动! 柳清妍全力以赴,果然,名满临安的众士子,无一人能与她匹敌! 在这男人的战场上,她一巾帼,赢尽了须眉! 酒过一巡,小道士滴酒未沾。 酒过二巡,小道士还是滴酒未沾。 酒过三巡,聚文楼中已是醉倒了一大片。独有小道士端坐正中,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 酒过四巡,聚文楼中已大乱。有几人便捉了对,在那斗酒令。其中斗得最深的,是一位年轻书生,和一位中年书生。 小道士本没有在意,却无意中听人说道:“左三郎果然名不虚传,是酒中圣手啊!” “是啊,他虽是刑部左侍郎家的公子,但为人豪爽、不恃家世,倒是位难得的好衙内。” 刑部左侍郎家?刑部只有一位左侍郎,便是,青龙帮在朝廷的靠山左梦德! 青龙帮的靠山啊!呵呵,当年自己刚下山时,青龙帮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这不,机会来了! 小道士便过去,站在那看了一会后,笑道:“两位既然斗得如此高兴,那贫道再添一个彩头。谁若是赢了,贫道就去他府中拜访。” 此话一说,众士子大惊,立时齐齐围了过来,观看胜负。 京中谁不知道,小神仙虽居太清院中,但却是大隐隐于世,除了去皇宫,别的达官贵人,那是一家都不曾前去拜访,便连权倾朝野的韩少傅韩府也一样。 这彩头一下,斗酒令的两人眼睛立时红了,看向对方的眼里,已分分明明地带上了杀气。 于是,斗得更酣! 最后的结果果然不出小道士预料。虽然这两人水平的确相差无几,但左三郎到底年轻,酒量却是强了一些。最后中年书生惜败。 借着酒兴,左三郎高兴得眉飞色舞,立即和小道士约定了日期。 胜负已分,兴致便已尽。遍观楼中,人人大醉。还清醒,还能好好站着的,唯有小道士一人。 小道士便告辞,李文清本想相送,走了几步后却撑不住,伏地大吐,只能罢了。 于是,倒了一地的醉鬼中,小道士独自一人,仙风道骨地往楼外行去。 那种潇洒,谁见了,谁不心折? 回到太清院,许若雪依旧激动的无比自持。 “夫君,你太帅了,你怎么能这么帅。呜呜,死了死了,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帅的夫君。” 小道士苦笑:“若雪啊,你知道的,这不是你夫君我的本事。” “可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夫君的本事啊!他们崇拜的人,可是我夫君,可不是某个女鬼嘞。” “哎,为夫感觉自己成了欺世盗名之辈。” “若雪才不管那么多。啊,夫君,若雪受不了了,走,走,若雪好好伺候夫君去。” “可是夫人啊,今晚轮到了柔儿。” “若雪不管,若雪就用两晚,哦不,三晚,来换她一晚。” …… 三天后,小道士依约来到刑部侍郎左梦德家。 左府中门大开,左侍郎亲自在门口相迎。 这数遍全朝,能得如此待遇的,真没几人。无奈现在的小道士名气太大,哪怕他堂堂的刑部侍郎,正经的正三品朝廷大员,也不敢怠慢! 此时正好是晚膳时间,左侍郎和他夫人、并上次见到的左三郎相陪席间。 用过家宴后,左侍郎叫来一个男孩,不过三四岁。左侍郎笑道:“久闻小神仙善望气之术,可否请小神仙看下,我这麟儿前程如何?” 这话一问,旁边他夫人立时大怒。小神仙登门拜访,这是何等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等机缘,却拿来问一个妾生子的前程,实在是,实在是…… 便是一旁的左三郎,也脸上愤恨。可在这家中,左侍郎地位想来极高。这两人心中虽恨,却无可奈何。 小道士细细一看,眉头微微一皱。左侍郎立时心中一紧,问:“怎么了小神仙,可有不妥之处?” 小道士说:“可否请他娘亲过来?” 左侍郎便对丫环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环佩声响,一个美人过来,盈盈拜下。 这美人自是身段窈窕、面容姣好,可最难得的,却是她浑身上下,由里及外散外出的,浓浓媚意。 这是一个,让男人见了便想到床,一上了床便再下不了床的美人! 青龙帮帮主果真了得啊,连这等美人都能拱手相送。怪不得,这几年来青龙帮但有所求,左侍郎无不应允。有这样的女子在耳边吹枕头风,哪个男人消受得了? 只是,这美人细看起来却不对劲,看她此时眼荡春水,脸泛红潮。那模样俨然便是,与男人正欢好时却被强行打断。虽然的确收拾了妥当,可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子春意。 可此刻她夫君就在席间,她与哪个男人在欢好?小道士心中一动,便传声给了柳清妍,将柔儿唤了出来。 见小道士点了点头,左侍郎便叫那美人退去,然后再次请教,可小道士却岔开话题,不回答。 左侍郎哪能不明白小道士的意思,于是一会儿后,将小道士请进了书房中。 左侍郎一拱手,神色凝重地问道:“小神仙,此女是左某的宠妾。自得到她后,左某对她宠爱至极。待她生下麟儿后,左某对她们母子俩更是掏心掏肺。可看小神仙的意思,此女似乎有些不妥?” 小道士想了想,摇了摇头:“承蒙左侍郎盛情款待,稍后贫道会留灵符两张,以表谢意。” 见他避而不答,左侍郎便一再坚持。小道士被逼无奈,只得说道:“贫道看那小孩,虽出生富贵,但这命数却实在是不好,且是被其父母所累。所以贫道才要一见他的娘亲。” “他娘亲是什么来历?” 左侍郎眉头紧皱,答道:“是故人相赠。” “哦,”小道士点了点头:“如此美人自己不用,却拿来送给侍郎大人。贫道觉得,恐怕不怀好意思啊!因为从面相上看,这种女子绝对守不住节!” “此女子人中有赤珠线,显见已红杏出墙。其山根有黑线,呈半山形,显见与人正恋奸情热。颈线略粗胀,说不定来的时候,正,嗯,那个。” 左侍郎乍听之下,哪敢相信,差点破口大骂。好在及时忍住,但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他怒道:“哼,左某知她本性多情,又实在诱人,所以一直严加防范,严禁她出内宅。内宅中便无别的男人,她怎么可能红杏出墙?” 小道士微微一叹。 这一叹后,左侍郎似想到什么,猛地怔住,脸色立时青一声、白一块。 小道士叹道:“既然左大人不信,这倒是贫道多事了。贫道……” 他话还没说完,左侍郎竟匆匆起身,头也不回地急急奔去。 这是,捉奸去了。而这奸,定会捉个正着。 因为就刚刚,柔儿红着脸,羞涩地在他耳边说道:“哼,道士哥哥,那个女人好不正经,太不正经了。这天下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回到内宅后,那女人进了闺房,她床上竟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见到她,便将她搂在怀中,说,小神仙怎么说我家秋儿的。那女人答道,不知道,晚点再告诉你。那男子说道,这老头子对秋儿,那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却也不想想,就他那杆老枪,怎能生得出这么好的孩儿。那女人便在他腰下拧了一把,嗔道,哼,还不是你做的好事。那男子笑道,不都姓左吗,他的种跟我的种有什么区别?” “才说了这么几句话,这对不要脸的男人和女人,就在床上鬼混了起来。奴奴实在不敢看,就回来了。” 这么一算,只要那男的能力不是太差,左侍郎这一去,真真恰到好处。 呵呵,这一下,左家可有热闹瞧喽。 正文 498 偷窥女人的呆木头 果然不出片刻,原本安静的左府,忽然震天般地喧哗了起来。 然后,全府震动。 足足一个时辰后,左侍郎才过来。进来时神情恍惚,一脸憔悴。似乎这短短一个时辰间便老了十岁。再没了之前意兴纷发、自得意满地模样。 他长揖:“若非小神仙提醒,左某还被那对,蒙在鼓中。小神仙大恩,左某没齿难忘。” 他一挥手,有仆从奉上银盘,一揭开,里面整齐地摆着两排金元宝,竟有八锭之多。 小道士将银盘推过去:“贫道是应令郎之约而来,即已承蒙款待,岂能再收下这个。” 左侍郎一拱手:“些许阿堵之物,左某知小神仙定不会看在眼中。只是左某恳请小神仙收下,不然,左某于心不安。” 小道士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左侍郎是担心自己口风不严,让这天大的家丑外扬。这么一来,小道士自然不能再拒绝。 左侍郎亲自送小神仙出府,然后转身离去。离去时,眼中分明杀气腾腾。 小道士看在眼里,隐隐知道,那对男女的下场定会很凄惨,心中便多了几分担心。 果然,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昨晚左侍郎不过四岁的麟儿,在府中游玩时不慎落水。待下人发现时,已是浑身冰冷。他的娘亲,左侍郎的宠妾受不了这个打击,当晚便上吊自杀。 第三天,再有消息传来:左侍郎大儿子因忤逆不孝,被逐出左府。左侍郎已向皇上进言,请求将左家的荫官,改封给他的第三子。 当得知这些后,小道士呆立半晌。他哪料得到,这左侍郎爱的时候,爱得要死;恨的时候,却更恨得要死!自己的嫡长子,他一怒之下,竟可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府。 更狠的是,那女子再是不堪,可毕竟侍奉他几年,竟就这么生生被逼死。最可怜的是那孩子,孩子何其无辜,竟被生生丢入水中淹死! 这心,真狠啊! 想到此事因自己而起,小道士心中郁结,隐隐有了几分后悔。 许若雪得知后,却淡淡地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便是官家都不会过问,夫君何必自寻烦恼?” 小道士唯有一声长叹。 想了想,许若雪兴奋地问:“夫君,这么说,青龙帮在朝堂中的靠山,彻底靠不住了。” 小道士点了点头:“自然,现在左侍郎应该深恨青龙帮。” “好!”许若雪兴奋地一击掌:“青龙帮这几年为非作歹,便连我夫君都差点折在他们手上。哼,所谓善恶终有报,现在他们的靠山倒了,青龙帮是时候,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夫君,若雪这就给我父亲去信。这剑杀青龙,岂能少了我青城剑派!” 看着许若雪兴冲冲地离去,小道士欲言又止,终再一声长叹。 这一下,川蜀武林,又该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哎,自己这事,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小道士不知道。 过了些时日,小道士从通玄观回来。休养了段时间,张天师身子已大好,和小道士整日里切磋道术,两人都大有收获。 只是回府时,不巧前面街上发生了一些纠纷,看热闹的人将街道挤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小道士不想多管闲事,便和丘木头绕路过去。不料临安街道颇是复杂,两人骑着马转来转去,渐渐迷路了。 没办法,小道士只得下马去问路。问清楚后,一回头,咦,丘木头哪去了。 我去,这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真是一根,无可救药的烂木头。 无可奈何,小道士只能去找这根木头。 转了足足三圈,还是找不着,小道士正心中焦急时,忽听右方传来一阵闹腾声。 他循声过去一看,立时头一晕。 一堆男人,手里拿着锄头、棍子,一堆女人,手里拿着扫把、鸡毛掸子,一个个围着正中间的丘木头,指着他破口大骂。 丘木头本就不善于言辞,被这么多人指着骂,更是急得脸红脖子粗,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 眼看着男人的手指头都指到丘木头鼻子上了,女人口中的口水都喷到丘木头脸上了,小道士大喝一声:“且住!” 这一声喝,那群人看来,看到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小道士,当先一老者便一拱手:“请问这位贵人是?” 小道士还礼:“贫道,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那老者想了想,忽然大惊:“可是,可是小神仙。” 小道士点了点头。 那老者脚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当当当磕了三个头:“小老拜见小神仙。” 我去,用不着这样啊,小道士急急跳下马来,将他扶起:“老人家岂能如此,这不是折贫道的寿吗?” 那老者解释道:“我儿在建康府行商,不曾想遇上那场大灾,却是被小神仙亲手救了那条命,这年来一直在念叨此事。” “我儿可是我家唯一的独苗。这等大恩,小老儿好不容易见到了小神仙,哪能不赶紧磕头。” 见真的是小神仙驾临,那些人不敢围着,当即散开。却不走远,个个一脸热切地看着。那些小媳妇、小娘子更是不停地交头接耳,看过来的目光,火热的很。 那老者问:“请问小神仙,可是认识这个贼子,哦不,这人?” 小道士苦笑:“他是贫道的同伴。” 那老者大惊:“既然是小神仙的同伴,那定然不会是坏人。哎呀不好不好,这下得罪了。” 这老者连连赔罪,丘木头更不知所措,一时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见他这模样,那些小媳妇、小娘子呵呵娇笑。 小道士无语摇头,一拱手:“请问老丈,贫道的同伴却是犯了何错?” 那老者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趴在墙头看了几眼。” 一个泼辣些的小娘子叫道:“才不是没什么嘞,这处可是内院,住得都是女眷,小梅当时可在屋中洗澡嘞。” 我去啊!小道士看向丘木头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哎哟,这木头终于开窍了,知道欣赏女人了。只是这转变也太快了吧,从一根木头直接化身成了一个银贼。 听到那小娘子的话,丘木头急得要哭了。他死死地抓着小道士的手,一个劲地摇头,拼命地想解释,无奈嘴巴张合了数次,还是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小道士苦笑:“老丈,贫道这同伴最是老实、最是憨厚,不说做出那等下贱事,就是他明白了女人的好处,对贫道来说,那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听小神仙这一说,再看丘木头那木讷的模样,在场的众人便都信了。老者于是笑道:“小老就知道,这定是个误会。只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倒是害得自己差点被打了。” 小道士在丘木头的额头上敲了一记:“没事了。别人相信你了。现在好好说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丘木头再挣扎了一会,直等到旁人都为他感到焦急时,他才挤出两个字:“风水。” “风水”这两字一说,那老者大惊:“啊,尊驾懂得看风水。” 小道士笑道:“贫道的这位同伴,虽然看着像根木头,但在风水一术上的造诣,当今之世能胜过他的,屈指可数!不然,贫道岂会将他带在身边?” 那老者大喜:“这么说,这真是位高人。” “自然。京城谣传贫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论风水造诣,贫道在他面前,甘拜下风!” “这事想来,是他途经此地,发现此处风水有异。他一时见猎心喜,便入了迷。他攀上贵府墙头,也绝无偷窥之意,不过是要看下风水。” 小道士这一说,丘木头连连点头。 那老者更喜:“只是一眼便能看出此地风水有异,这真真是高人。来,来,还请进府,进府看个明白。” 小道士便犹豫了,他自然不想进去。看了看丘木头,他问:“木头,你想进去一看吗?” 丘木头继续连连点头。 “好吧,那就去吧。” 那老者狂喜,大叫道:“还傻着干嘛,赶快通知阿郎,开中门,大开中门啊!” 一行人往前府行走。 小道士一问,原来这家主人姓龙,字慎满,官居陵台令,位正六品。 京城中正六品的官自然不大,可这宅子还真真很大,比太清院还要大上一圈。 似看出了小道士的疑惑,那老者,龙家的管家,苦笑道:“我龙家祖上其实很是发达,就是正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也出过。只是,哎,只是这些年来,龙家衰落的厉害,便连这片祖宅,维持的也大是艰难。” 来到龙府,龙慎满正带着一家老小,在门口恭迎小神仙。 只是这家人丁单薄啊。老的还有十来人,小的嘛,哎,独苗一根,被众星捧月似地护在中间。 见到小神仙,龙慎满急急上前拜见。小神仙和他行了礼,进了龙府。 丘木头却不进去,只是拿着罗盘、寻龙尺,在龙府外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算算。龙慎满看了不以为忤,相反眼里倒充满了期待。便连跟小道士说话,都有些走神,眼神只是随着丘木头。 于是小道士明白了,感情人家在意的是丘木头。 好吧,这一次,贫道也做了鲜花旁的绿叶了。 只是,这龙家对丘木头这般看重,为了是什么? 正文 499 曾经亲如一家的两家 看完了龙府,丘木头竟自顾自地往西方行去。 龙慎满见了,急急跟了上去。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小道士一笑:“左大人请便,无需管贫道。” 小道士只见丘木头拿着罗盘、寻龙尺、丁兰尺,在不远处东转一下,西看一下,时而停下来凝神思索,后面干脆蹲在地上,拿根树枝算了起来。 算了好一会儿后,他起身,却没回龙府,而是往对面的一家府第走去。 小道士便问:“那户人家是谁?” 管家神情复杂地说道:“那家是任家,家主现任临安府推官。” 这一群人在府外走来走去,任家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见丘木头往他家走去,立时大哗。 小道士正莫名其妙,忽见任家大门洞开,二十几个男子手持棍棒冲了出来,将丘木头围在正中。 龙慎满似早有预料,大喊一声:“上啊,快,快。” 这一声喊后,龙家的男人个个手持棍棒,大喊着冲了上去。 竟是,早已准备好了。 见龙家的人冲过来,任家的人大怒,就听一人喊了声“打”,众人棍棒齐落,向丘木头身上砸去,下手竟是毫不留情。 好在丘木头现在早非吴下阿蒙,运足内力于手上,手只一挥,只听“啪啪”数声,打过来的木棍尽数折断。 任家的人大吃一惊,急急退后。这时龙家的人已冲了过去,将丘木头护在当中。两家人手执棍棒,各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龙慎满喝道:“怎么了,怎么了,这块地儿是你任家的,便是走在上面都不行?” 任家的人分开,从中走出一人,想来便是那任推官。 任推官冷冷说道:“这块地居于你我之间,按本朝律法,两家平分。这人若走在你龙家那头,我任某自是管不着。可若是走在我任家这头,哼哼,就得乱棍打出去。” 龙慎满怒道:“这么说来,谁若是走在你任家的地头上,就得被打出去?” 任推官慢悠悠地说道:“打或不打,这个却是由我任某来定。别人任某不会管,可你龙家请来的风水师,必不能越雷池一步。” 龙慎满冷哼道:“数遍我国朝上下,都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你任推官现在果真是越来越霸道。” 任推官说道:“你若不服,有本事上府衙告任某去。” 龙慎满怒道:“今儿个某就不信,来人,护着贵人,我等便在任府前走上一圈。只要不进他府中,某倒想看看,谁敢动手。” 任推官也怒道:“你敢!任家的人听好了,只要他们靠近府一步,就乱棍打出去,狠狠地往死里。” 眼看双方冲突即起,小道士抢前一步,喝道:“且慢!” 任推官见来人气势非凡,问:“来者何人?” 小道士一拱手:“贫道,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任推官一想,大惊:“竟是小神仙。” 他立即回首叫道:“都收了棍棒,回府去,休得冲撞了小神仙。” 任家人退去后,任推官上前行礼,恭敬说道:“不知小神仙仙驾光临,实在冒犯了,还请见谅。” 小道士一指丘木头:“此人是贫道的同伴,一生最痴于风水。他见此地风水有异,这才见猎心喜,想一探个究竟。” “贫道不知你二家为何起这冲突,但贫道担保,我这同伴必不会对贵府不利,还请贵府行个方便。” 任推官沉吟了一下,说:“既然有小神仙作保,任某岂敢不从?各位请便。” 丘木头便拿着罗盘,在任府外转来转去,测量一番后,他犹豫着看向任府内。 任推官原本脸上大有忧色,可忽然似想明白了什么,他上前一步,拉着丘木头就往府内走,边走边说:“贵人一看便知极擅长于风水,怪不得能陪伴在小神仙左右。贵人既然想看,还请进府看个明白。这边请,请。” 龙慎满万万料不到,一个疏忽间自己请到的高人竟被拉进了任府,他大怒,也大悔,连连跺脚,却无可奈何。 小道士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问这到底怎么回事。龙慎满不敢隐瞒,将其中的原由一一道出。 原来这龙家和任家的祖上,原本只是临安城郊的两个普通村民,家中很是贫困。但两家向来交好,不是一家人,却更胜一家人。 后面有一次,龙家先祖上山砍柴时,从山下救回一人,送到任家。任家先祖是草药师,将那人救活了。那人却是个风水名家,醒来后说,他是应人所请,来此寻找风水宝地。万幸的是终于找到了一处,不幸的是一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 这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于是那人便将找到的风水宝地,指点给了任龙两家。两家先祖过世后便葬在那处。自那以后,两家果然官运亨通,延续至今。 好本事啊,世间多奇人!小道士问:“那位风水名师是谁?” 龙慎满摇头:“当时先祖十分感激,再三询问,那人却是不肯说。只说他即已收了人家的定金,却将找到的风水宝地告知他人,这实在是坏了规矩,所以隐下姓名。他还一再叮嘱,万不可将此事告知他人。” “哦,这风水宝地叫什么?” 龙慎满还未回答,丘木头刚好经过,答道:“龙龟吐珠,五十年。” 啥?小道士不明白。 龙慎满却鼓掌赞道:“高人啊,绝顶高人!” 他解释道:“不错,那风水宝地便叫龙龟吐珠。龙龟吐珠之相主官运,点穴后,可保后人五十年官运亨通!” “自那风水师的一番话后,两家不顾一切,各送一名子弟去读书。后面两家子弟果然都高中了进士,一下子鱼跃龙门。此后两家连出高官,最巅峰时,各出二品重臣一员,一时成为望族!” “啧啧,真绝佳宝地。只是,只能保五十年吗?” 龙慎满叹道:“是啊,此地龙气有限,又是两家共用,所以只得五十年。” “果然五十多年后,两家便迅速衰败。到了今天,哎,我龙家不过得一从六品,他任家不过得一正六品,再不复从前的声势!” 小道士奇道:“既然两家有如此渊源,就该相互守助,怎么到得现在,却是势同水火。” 龙慎满尴尬地说道:“两家贫困时,能亲如一家。两家得意时,也互为姻亲。可到两家衰败后,却是,哎。” “说来惭愧啊!因为曾经风光无限过,所以便分外耐不住落寞。既然两家是因风水宝地而兴,要重振家势,自然就会借助风水之术。” “龙龟吐珠中的龙气再是稀薄,可多少总有。这些龙气两家分享,那自然没多少大用,可若是一家独享嘞?正二品重臣不敢说,便是出过三品、四品,也比现在好上很多啊!” “这个念头一起,两家就开始你争我夺。今天你请个风水名家布一个风水局,多夺一些龙气。明天我再请个风水名家布一个风水局,再夺一些龙气。这样一来二去,两家便从亲家变成了仇家。” 丘木头这时从任府回来,进了龙府,先东看西看到处看了一遍,再去了书房。 书房里,龙慎满叹道:“请风水名家,布风水局,自然花费不小。两家不比从前,这种负担多了哪能承受得了?到了今日,其实都已山穷水尽。可已骑虎难下,因为谁若不如此,便会被另一家压过一头,自然便会立即败落。所以现在拼得,就是看哪家先撑不住,倒得更快。” 我去,竟有这事啊。 丘木头却摇了摇头,说:“不止。” 龙慎满尴尬了,犹豫了一下后,他说道:“确实不止。早在二十年前,那些风水名师都说,因两家防范甚严,要再夺龙气已不可能。所以这二十年来布的风水局,其实都是,都是风水杀局!” 啊!小道士惊道:“怎会如此?” 龙慎满苦笑道:“是啊,都是我家请风水师,布一杀局。他家再请风水师,化了此杀局,然后反布一杀局。我再再化解。这样你来我往。” “所以现在龙任两家都严禁风水师,在自家附近堪舆风水。一见到,便如今天一样,非得打上一场不可。” 小道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必要吗?你打我一拳,我挡住。我回你一拳,你挡住。这样除了浪费力气外,能有什么用?还不如两家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看怎生解决此事。” 龙慎满叹道:“是啊,这样除了浪费钱财,再无他用。可无奈两家积怨已深,一见面便恨不得分个生死,想要坐下来商量,已绝不可能。” “哎,只能就这样,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你一拳我一拳地打过去。哪怕明知道拼到最后,只会同归于尽!” 丘木头却说:“有用。” 什么有用? 丘木头一指龙慎满:“你一杀局,他没破。” 他再一指任家:“他一杀局,你没破。” 什么!龙慎满跳了起来:“他家竟有个杀局,我家没能防住。是什么局?” 正文 500 朱雀煞和白虎煞 他家布的,是什么风水杀局? 丘木头却没回答,他先一指龙慎满:“你家,朱雀煞,他家,家宅不宁。” 看小道士眉头大皱,龙慎满满脸通红。他自知瞒不过去,只能承认:“是,有次龙某深恨他家下手太狠,于是请人局中布了个局。明面上是‘断魂煞’,让他家给破了。但实际上,‘断魂煞’下是‘朱雀煞’,那个才是真正的杀招。” 丘木头点头:“任家,三子四孙全部离异,家中无日不争吵。” 他顿了顿,补充了两个字:“很惨!” 龙慎满低头掩脸,极是羞愧。 小道士怒了,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龙慎满急急拉住小道士的衣袖,哀求道:“小神仙,此事确是龙某一时糊涂。但他任家也不是什么好鸟,小神仙请听一下,他任家的杀局又是什么?” 丘木头看着龙慎满,那僵如木头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一丝同情。 只看这表情,龙慎满便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 却不实,丘木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闭上了嘴,竟不肯说。 龙慎满更是心惊肉跳,一个劲地哀求,丘木头只是化成一根木头,只是不理。 没办法,龙慎满只能恳求小道士。小道士说道:“木头,你便说了吧,这样疑神疑鬼反倒更容易坏事。” 丘木头点了点头,说:“他家,白虎煞,主,断子绝孙!” 龙慎满立时一蹦三尺高:“断,断子,绝,绝孙!” 我去啊,狠,果然狠,一家比一家更狠! 这还是,曾经亲如一家的两家人;这还是,曾经相护相助,互为姻亲的两家人? 龙慎满呆了一会,忽地伏地大哭:“白虎煞,断子绝孙!” “怪不得,我三子年轻轻便死去。怪不得,我二子、四子都天生无子。怪不得,我大孙十岁夭折,二孙三岁夭折。怪不得,我龙家最后只剩一根独苗,这根独苗还体弱多病!” “哈哈,某早就怀疑是任家搞得鬼,却一直无法证实。却没想到,最后竟真是他们搞得鬼。” “断子绝孙,他们怎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啊!天啊,他们怎能这么狠啊!” “断子绝孙啊,这还要说什么,还用说什么!” 通红着眼,龙慎满从地上跳起,他擦掉眼泪,狂吼道:“来人啊!拿起刀,拿上枪。” 他疯了似地跑出去,大叫道:“去,去,杀了他任家全家,杀了他全家。杀,杀!” 小道士大惊,喝道:“且慢!” 可龙慎满哪还肯听,他此时已通红了眼,已是被杀气蒙了心。 眼看着两家的血拼一触即发,小道士哪敢迟疑,他手往腰间一抹,一张宁神符便飞了出去。 宁神符一贴上去,龙慎满便是一怔,小道士急急叫道:“此事便非无可挽回。贫道担保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你这般冲动,除了拼个鱼死网破外,还有何用?” “你身为家主,难道真要龙家家破人亡,毁于一旦?” 龙慎满这才清醒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猛地跪了下来,咚咚咚地就磕了三个响头,他大哭道:“求小神仙为我龙家作主啊!” 此时龙家人已围了上来,龙慎满喝退了他们,强忍着心中的愤恨,进了书房。 见自己闯了大祸,丘木头解释道:“任家知道,朱雀煞,这才下了,白虎煞!” 小道士叹道:“原来如此。朱雀煞的事,你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任家早已察觉,只是无法破解。他家被这朱雀煞折腾的生不如死,这一怒之下,自然是能下多大的死手,便下多大的死手。” “哎,这其中的对错,谁能说得分明?” 龙慎满怒道:“可白虎煞断子绝孙啊,这比掘我龙家祖坟还要狠啊!” 小道士看向丘木头:“这两个杀局,你可能破解?” 丘木头认真想了想,点头:“可以,要时间。“ 龙慎满不敢置信:“真,真的可解?近二十年来,我龙家不惜一切,请了不少风水名家来看过,可连那白虎煞的存在都没看出来。这,真能解?” 小道士点头:“这根木头不会骗人,他既然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只是贫道有个条件。” 龙慎满正色说道:“只要能保得住我龙家的最后一根独苗,小神仙但有所请,我龙某必有所应。” “很简单。贫道要你龙家和他任家握手言和。” 龙慎满勃然色变:“他任家害我龙家如此凄惨,此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 小道士叹道:“可你龙家也害得他任家很惨啊,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两家再这样斗下去,必会家破人亡!” “白虎煞一破,你龙家自可传承下去,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是不?” 龙慎满沉默。 小道士劝道:“当年你两家相扶相助之时,无事而不顺。后面纵是家道中落,可若两家还是如从前般,不敢说大富大贵,至少要远胜过普通人家。可现在你龙任两家过得怎样?” “贫道便是解了你两家一时之危,可再这般斗下去,谁来救你们第二次?” 龙慎满想着想着,忽然掩脸大哭。 小道士叹道:“当年你两家兴,是因为两家亲如一家;以后你两家若亡,必是因为两家生死相向!” “龙大人,仇恨一旦生根,想放下大不容易。可若是放下仇恨,换得两家存亡,便是再不容易,也得去做啊!再不放手,再斗下去,请问龙大人,将来你有何面目,见自己的先祖于黄泉!” 龙慎满哽咽道:“请小神仙去正堂用茶,让龙某想想,想想。” 好一会儿后,龙慎满才通红着眼出来。一出来便是拜倒在地:“小神仙说的极是,一切便依小神仙所言。只是龙某不知,他任家是否能放下?” 小道士说道:“这个好办,交给贫道便是。” 带着丘木头,小道士去了任家。 任推官似乎一直在等着,见了小神仙,长身一揖,二话不说,请入正房。 请入座后,任推官沉默不语,神情复杂莫名。 小道士叹道:“白虎煞,断子绝孙。哎,任大人,两家曾累世通好,还是姻亲之家,你何必下此毒手!” 任推官苦笑:“就知瞒不过小神仙。此事,确实是某做得太过。” “但是是他龙家先下了狠手,布下朱雀煞杀局,我任家因此被害得,原来祥和安定的一个家,生生地化成了地狱!” 说到这,任推官怒得脸红耳赤:“呵呵,某有四子,有七孙。其中三子离异,四孙离异。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也无一能得幸福。” “偌大的一个家,家中没有一天不争吵。夫跟妻吵,哥跟弟吵,父跟子吵。同处一间屋檐下,却有八九对仇人。请问小神仙,这样的家,还是家吗?天天呆在这样的家中,某的心,时时如刀割啊!” “正因如此,某一怒之下,才抱了那玉石俱碎的心。某不惜一切,筹谋了整整三年,最后才请到了一不世出的高人,布了那白虎杀局。” “杀局设好后,看着龙家的儿子、孙子一个个地死去,某心里一时痛快。可一时痛快之后,这些年来,某却无日无夜不被此事折磨。” “想某也是出身书香世家,读圣贤之书长大,在府衙中向有清正之名。可某却做下了这般禽兽恶行,绝人子孙,这,哎……” “某更是担心,白虎杀局布置的再是巧妙,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一旦东窗事发,龙家定会疯了似地杀上门来。到那时,两家必得拼个你死我活,直至一家彻底灭绝!” “所以某曾偷偷请过风水名家,想化解那白虎煞。却得知,此杀局依龙龟吐珠的风水宝地而生,若是破解不得其法,定会反噬自家。我任家已被朱雀煞折磨的生不如死,若再加上这白虎煞,呵,那还说什么?某还不如将家人杀个干净,再一把烧个干净。” “两家相争争到这份上,也是天下奇闻啊。某真真是,无颜面对先祖!” 小道士正色说道:“白虎煞的事,龙家已知晓。龙大人本想与你任家拼个你死我活,却被贫道喝止。在贫道苦劝之下,他龙家答应与任家和好,前事各不相究,就是不知你任家意下如何?” 任推官大喜:“他龙家真的肯尽弃前嫌?” 小道士点头:“贫道愿担保。” 任推官迟疑道:“可那白虎煞和朱雀煞如何处置?” 小道士一指丘木头:“某这同伴的风水之术,不敢说独步天下,但天下能胜过他的人,还真寥寥无几。有他出手,这两个杀局定可破,且不会留下后患。” 任推官狂喜,起身长揖至地:“若真如此,还请仙长出手相助!” “若他龙家肯和好,我任家绝无二话。” 小道士大喜:“如此甚好!那贫道便设神坛,你两家将先祖灵位置于神坛上,当着先祖的面,发下血誓,再由贫道施法,告表于天!” 任推官拍掌叫道:“好,这么一来,谁家敢反悔?” 他长揖至地:“其实这几年来,某无时无刻不想与龙家和解。再这样斗下去,两家必亡无疑啊!可彼此的仇怨结的实在太深,某已不相信,这世人有何人能化解,这段恩怨。” “幸好,天下降下小神仙啊!” 正文 501 会点金术的神奇木头 第二天,午时。 小道士设一神坛,神坛上放着龙任先祖灵位,并玉清元始天尊神像。 时辰到,两家人齐聚。那气氛却是极不好,彼此对视间,眼中杀气凛然。 尤其是龙慎满一看到任推官,牙齿都差一点咬碎。若不是小道士见机得早,横身挡在他二人之间,龙慎满定是会合身扑上去,生死相博。 小道士眉间一皱,喝道:“看看,你两家的祖坟都是并肩而立,亲如兄弟。而今当着自家先祖的面,你等还要如此吗?” 这话一说,两家人才收敛点。想到这些年的苦,龙慎满先忍不住,扒在龙家祖坟前,放声大哭,直哭得撕心裂肺。他这一哭,两家人无不大哭! 小道士长叹一声,焚香点烛。准备妥当后,他手掐天姆印,脚下走和合罡,嘴里念发奏咒。 一通仪式后,他请龙慎满和赵推官上前,跪于神坛前。 任推官先持刀在手上一割,往碗中滴入小半杯鲜血。然后行三叩九拜之礼,手举血酒,誓言道:“任家不肖子孙任知秋,在先祖灵前以血为盟,指天为誓,自今日起,我任家必不得对他龙家有明显不敬、不利的言行。若违此誓,我任家生男男为盗、生女女为娼,且三代之内,子嗣必绝!” 说完,任推官沾碗中血酒,先往天洒了三下,再往地洒了三下,然后一口喝干。龙慎满也照做了一番。 发完血誓后,小道士再走八卦罡,掐神环诀,口念发奏咒。然后在他示意下,任推官在神像前焚了符纸。那符纸上已预先用朱砂,写上两家的誓言。 当符纸烧着时,小道士凝神瞪目,用铜钱剑遥遥一指,口中清叱一声:“起!” 便见,原本浅浅的火苗呼地一下,猛地腾起一人之高,瞬间烧尽,然后那符灰无风自动,直直地升起,升上天空,直至消失不见! 见此异状,两家人无不大惊,个个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待起身后,看小道士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敬畏。 龙慎满叹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啊,果真名不虚传!” “这毒誓即已下抵黄泉,上达天庭,那生生世世,我龙家必会遵从誓言,绝不敢对他任家有半分不敬,半点不利。想他任家也定会如此。” “此等深仇,想这世上,也只有小神仙才能化解啊!” 小道士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解了这段冤仇,你两家才能得平安。不然,便是坐拥风水宝地,便是先祖遗泽再重,可若是不得平安喜乐,那又有什么用?” 两家人齐齐点头。 这边事已了,小道士自回太清院去,丘木头却留了下来。龙任两家相争数十年,留下的各种风水局可真不少,想要一一化解,自然是件大麻烦事。 足足半个月,丘木头才回到太清院。随身携带的,除了几锭银子外,只有两封书信。 原本还在感叹龙任两家太过小气的小道士,取出书信一看,才发现,两家其实很大方。 这两封书信说的却是,两家愿以妙龄女子相嫁。 这感情好啊,当初小道士可是答应丘老的,为丘木头娶个媳妇。在小道士看来,这实在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没想到,被丘木头自己轻轻松松地完成了。 有真本事的男人,就是好。 只是当小道士问丘木头,他是看上了龙三娘,还是任七娘时,丘木头却一脸的迷惑,问:“谁啊!” 小道士一个踉跄,叫道:“我去啊,信上写得清楚明白,这些天人前人后伺侯你的,可正是这两位娘子。” 丘木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断然说道:“没印象!” 没印象这三个字,彻底地将小道士击溃,还溃不成军,败得五体投地。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人家都不印象了,还娶个屁啊! 过了两天,许若雪又在喜滋滋地看那些请贴、拜帖,忽然她“咦”了一声,叫道:“夫君夫君,你过来,过来。” 小道士没好气地说道:“夫人,文会什么的,我是定不会再去的。” “夫君,你过来看一下。” “哦,是请我去看风水的,这更不能去啊!” “夫君,麻烦你看仔细一点。” “啊,我去,这请的不是我,是丘木头。” “是啊,呵呵,咱家这根木头,现在也成了临安城的名人了哦。” 小道士细细一想,明白了过来。 龙家和任家也是一时显赫,虽然现在家道中落,但人脉多少还在。且这两家一直都极痴迷于风水,家中也曾出过不少风水师。对临安信风水的人来说,这两家说的话极有分量。既然丘木头的风水之术已彻底征服了龙任两家,那这根木头扬名临安城,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小道士叫来丘木头,问下他的意见。 小道士本是随口一问,这根木头数月来,不是在练剑,便是在发呆,可没主动出过太清院一次。所以在他想来,丘木头定是不会答应的。 可谁知,丘木头的回答干脆利落:“去。” 小道士倒是一愣:“你认识临安城的路吗?” 丘木头沉默。 一旁侍立的点翠说道:“我在临安城长大,我认识路,愿带丘大哥前去。” 小道士再愣了愣,今天的怪事,可真多啊! 点霞和点翠这两女中,点霞个性活泼,心思也灵动。点翠却内向的很,一天到晚的说不上几句话。这两女在一起,便是点霞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点翠一声不吭。现在点翠主动请缨,实在是出乎了小道士意料之外。 一愣后,小道士说道:“好,此事便这般定了。有劳点翠了。” 待两人退下后,小道士奇道:“咦,夫人,今儿个大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两个闷葫芦怎么都转了性子。” 许若雪笑道:“夫君,点翠莫不是喜欢上了木头。” 小道士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嫁给丘木头,跟嫁给一具木偶有什么区别?我是绝不相信,这天底下会有哪个女子喜欢上这根木头。” 许若雪深以为然。 临安城。安北街。 丘木头高高的身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直直的。而点翠小小的身子,骑在小毛驴上,一晃一晃的。 这些天里,纵是看了很多次,点翠依旧觉得奇怪:这根木头真会骑马哎!错了,应该说,这根木头,还真会说话,还真会吃饭哎。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啊!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根木头真的很有本事! 第一次陪他去那个姓赵的大官家里,那大官一看到他,差点就关门放狗。好在自己及时将小神仙的拜贴递上,这样才免去了两人的血光之灾。 当时看着这木头随那大官往府里走去,自己心里还极是担心,很怕他这一去,就会少了一条木头胳膊,或者一截木头大腿。 自己一个人在外等着,等了好久,久到自己担心,该不会是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那颗木头脑袋掉了时,这根木头出来了。 进去时,那赵姓大官一脸的嫌弃,直差捂着鼻子赶他走。 出来时,那赵姓大官当前领路,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见到自己,那大官立即送上一锭银元宝,当时自己还心想:哇,这木头好了不起,就这么一趟,便得了十两纹银。哎,可怜的我辛苦作工一个月,才只得五两纹银。就这还是小神仙仁慈,不然,别家签了死契的丫环,作牛作马外加陪床,一个月下来,还得不到二两纹银。 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那大官却说,这银元宝是赏给自己的。然后他再递来一个极漂亮的锦袋,那里放着,足足三锭金元宝。 是三锭金元宝,可不是三锭银元宝。 我去,他出去一趟,别人就赏了自己一锭银元宝,而赠了他三锭金元宝。 只这么一趟! 当明白过来后,自己当时激动的都呼吸不过来了,都差点被憋死了。便是回到府后,还痴痴呆呆的,害得点霞以为自己被那木头欺负了。 才出去一趟,三锭金元宝啊,真神奇! 更神奇的是,三锭金元宝放在他面前,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好像那只是三坨泥巴。 哎,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至尊无敌,最最神奇的,木头! 想到这,看着前面直直立在马上的丘木头,点翠的眼里忽然冒出了金光。 这根木头可是根仙木,可会点石成金。要不,小女子我就从了他? 哦,不要才不要,嫁给一根木头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哼,便是他再会赚金元宝也不行。 可惜了啊!这根会点金术的仙木。 哎,他要是主动挑逗下小女子我便好了。说不定,说不定到那时,小女子扭捏了一下,便会羞涩地应了嘞。 算了,不做这梦了,他要是会勾引女人,就不会是丘木头了。 真真,可惜啊! 这一路上,点翠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她想的实在是入神,于是便没有发现,自己正经过一条小巷,这小巷左右都没有人。而小巷边,还悄无声息地停了一辆马车。 胡思乱想着的点翠,便毫无防备地经过这辆马车。 然后,车帘一掀,一只手从中倏地探了过来,在她身上迅速地点了几下。 点翠的身子忽地一软,倒在了,马车中。 点翠吓得魂飞魄散,她张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声:“木头!” 可她发不了任何声音。 她只能看着,自己倒在了一个男人的怀中。 这男人色眯眯地看着自己,银笑道:“好一个美丽的处子!” “今儿个,有福啊,哈哈。” 然后,马车开走! 正文 502 突如其来的致命陷阱 点翠的心,往无止尽的深渊沉去,伴随着,无尽的恐惧和无尽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遇到了女人们最害怕的东西,银贼!这种天地间最邪恶、最可怕的存在。 她心一狠,就想咬牙自尽。却发现,自己竟是连张嘴都不能。 她只有,拼命地流泪。泪如泉涌。 丘木头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走着。 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那辆马车,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他根本不知道,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那个骑着小毛驴一晃一晃地跟在他身后,美丽可爱却又沉默的小娘子,已经落入了银贼的手中! 所以,丘木头依旧直直地坐在马上,往前走着。 可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大喊:“木头!” 丘木头皱了皱眉,他明明没有听到有人在叫他,可他为什么感觉到有人再叫他? 木头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后,他勒住马。 因为他感觉,刚刚的那声大喊似乎充满了焦灼、充满了恐惧。就像是,像是一个无辜的女子,在用尽一切地向他呼救。 丘木头回头,看向身后。身后,没有那美丽的女子! 木头的心猛地一紧,他立即掉转马头,向来路冲去。 经过小巷时,木头刚好看见,一辆马车在自己眼前消失。 二话不说,木头立即策马追去。他直觉点翠就在那辆马车里。他向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策马狂奔。 似乎知道有人追来,那马车也开始加速。 临安街头,自然繁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一匹大马,一辆马车在街上狂奔,自然惊起了老大的骚乱。街上惊呼声一遍,行人纷纷躲避。有几人慌不择路,竟往马头上撞来。 丘木头勒住马,翻身下马。他运转全身内力,闷声不吭,发力,狂奔。 他直直地奔去,就像一块从山上往下滚的巨石,轰隆隆地夹着偌大的声势,向前冲去。 有行人撞来,他脚下一错,堪堪避过。那人那声刺耳的尖叫声才刚冒起,他的人已冲出去一大截。 有布摊拦住去路,他直接撞去。布匹立时如天女散花,散去了半个街头。而他身上挂着一匹粉红的绸缎,继续往冲去! 他就这么蛮不讲理,撞破了三个摊子,吓瘫了四个行人,撞碎了一堵墙,撞倒了一棵树,就那么神阻撞神、佛阻撞佛的冲去! 满街的喧嚣声中,那马车不顾一切地疯狂逃窜,连续撞倒了三人,竟都不停。 丘木头怒了,怒极了,这根沉默的木头发出了一声呐喊。呐喊声中,他手一抓,抓起了街旁的一根晾衣竿。然后他用尽全力,高高跳起。 他跳得那么高,街上的行人看着他,嘴个个张得大大。 然后,那一张张,张得大大的嘴,大到了极致! 许多人看见,那高高跳在空中,比屋顶还要高的人,用力掷出了手中的晾衣竿。 这一掷,区区一根晾衣竿,竟掷出了劲弩的声势! 厉啸声中,那根晾衣竿穿梭而至,竟生生地将那匹拉车的马,钉在了地上。 钉在了地上。意思就是,一根晾衣竿从马背刺入,从马腹穿出,再刺进地面足足两尺! 马车一个打横,撞倒了一个摊子,终于停下。 车帘掀开,一人持剑飞了出来。第一脚,他点在了地上;第二脚,他点在了树上。不用第三脚,他凌空一剑,一剑直指丘木头,剑法竟极是不俗。 丘木头此时已从空中落下。落地后,踩得一间摊子四分五裂。见有长剑刺来,他手一抓,抓住摊子上飞出的一根横杠。他不避不闪,将木杠当剑使,一“剑”刺去。 这一“剑”,快急、准急,也重极! 木杠长,剑短,那银贼无奈,刷地一剑,将木杠斩成两截。可剑与木相交时,一股沛然不能挡的巨力猛地袭来,他闷啍一声,长剑荡到一边,立时空门大开。 这银贼轻功极是高明,见状不妙,脚下一点,人已如泥鳅般滑开。 这般错身而过时,丘木头直直一拳击去。这一拳也极简单,可拳落去,正好是那银贼的身子。 银贼避无可避,他不敢硬接,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小巧功夫,双掌一带。 再是一股沛然不能挡的巨力传来,银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人却借势飞去,脚下连点,消失不见。 丘木头纵是内力深厚,奕战术也有小成,可轻功却实在太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贼消失,而徒呼奈何。 马车中,点翠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马车一开始驶得平稳,可一会儿后,却是快了起来。再一会儿后,却是狂奔了起来。自己在马车中被抛来抛去,全身撞得生疼。到了最后,耳边一声巨响,点翠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点翠悠悠醒来。还未及睁眼,她便敏感地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 是,是那银贼?点翠一声尖叫,睁开了眼。然后,她眼前出现了一张木讷的脸。 点翠愣了一下,忽地放声大哭,她死死地一把抱住丘木头,哭叫道:“木头,木头,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救了我的清白,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谢谢!” “木头,你真是天底下最最可爱、最最好的木头。” 晚上,太清院。 当小道士领着丘木头和点翠回到家中时,看到许若雪正左手牵着大黑,右手按着血海剑,一身戎装当门而立,眼中杀气腾腾。 小道士吓了一大跳:“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许若雪眉尖一挑,一字一顿地说道:“去杀银贼!” 小道士苦笑:“可夫人,那银贼在哪?” 许若雪怒道:“我不管。他躲起来,我便去找他。” “哼,江湖中人谁人不知,我血海飘香许若雪平生最恨银贼。我许若雪既然在此,那银贼不退避三舍不说,竟还敢将魔手伸向了我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道士劝道:“夫人啊,京城不是川蜀,青城剑派的名号再大,在这也压不住人啊。夫人你人生地不熟的,去哪找那银贼。” 许若雪冷声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事不需夫君操心。” 小道士摇头:“京城的江湖跟别处大大不同。能在京城扎下根的江湖势力,哪家不跟朝廷上的大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夫人你若是自恃名号响亮,武功高强,在这横冲直撞,怕是会惹出祸事。” 不待许若雪开口,小道士赶紧说道:“这样吧夫人,我亲自持拜贴去府衙一趟,再去控鹤司一趟。我保证,官府一得到那银贼的消息,便会第一时间知会夫人。如此可好?” 许若雪想了一下,终于点头。 这银贼的消息,其实很容易得到。 先,他闯入京中王主簿的家,于无声无息中,奸银了王家的大家闺秀。王家直到第二天凌晨,发现自家女儿悬梁自尽,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再,他闯入城西富商王大户的家中,直接破窗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制住了王大户。然后当着他的面,奸银了他的两个小妾和一个女儿。 后,他闯入李家,将李银匠那艳名传遍城东的美貌媳妇,折腾了整整一夜。李银匠气得当场身死,他媳妇也随后投井自尽。 京城大哗! 连续四天,三桩大案,五条人命,一时临安城中人心惶惶,家中有美貌女儿、美艳媳妇的人,无不担惊受怕。 临安为首善之地,有多少年了,不曾出过这样的大案?且这银贼实在胆大包天,作案之时,竟不遮面目。完事后,还会留下花蝴蝶一只。 如此狂妄之徒,自然惹得官府愤恨。官家亲下御笔,严令十日内,有司必得将银贼花蝴蝶缉拿归案! 天罗地网洒下后,花蝴蝶再是胆大,也不得不逃离京城。可纵是离开,他竟也不忘作案,竟在京畿附近,再作案一起,又害了两条人命! 太清院中,许若雪一声怒叱,手中血海剑斩出。剑光闪过,一只上好的茶杯,被斩成了无数片。 小道士苦笑:“夫人,这是家中最后一只茶杯了。” 许若雪怒道:“不行,我绝对无法容忍。夫君,我即刻动身,去追杀花蝴蝶。” 小道士继续苦笑:“夫人,没事,家中茶杯没了,还有碟子。你随意,只要你一出心中的这口怒气便成。” 许若雪喝道:“只有斩了花蝴蝶的大头和小头,本女侠怒气才能平。” 小道士劝道:“夫人啊,不是为夫不许你打抱不平,只是这花蝴蝶的所作所为,摆明了不对劲啊!他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朝廷,纵是得意了一时,迟早必然难逃一死。没来由地,谁会自寻死路?” 他长叹一声:“夫人,为夫这几日老感觉心惊肉跳,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还是大祸事。所以这些时日,我们哪都不去,就守在太清院中。” 许若雪盛怒:“夫君,你本是英雄,怎地现在做了狗熊。你当这缩头乌龟,我可不当!” 小道士摇头:“夫人,我们修道之人上体天命,有时感觉真得很灵。为夫既然预感到要有祸事,我们便小心为妙,万万不可逞一时意气。” “夫人你想,那花蝴蝶在京中第一个下手的人是谁,是点翠,是我们太清院的人。那番失手后,他才如此嚣张地作案多起。他那般做,有可能便是激夫人你出手啊。毕竟血海飘香许若雪最恨银贼一事,可不是什么秘闻。” 许若雪冷哼一声:“夫君未免太过小心。” “不管怎样,这花蝴蝶的人头,我许若雪要定了!夫君便好生呆在太清院中,若雪去去就回!” 小道士大惊,急急去拦,可哪拦得住。 许若雪一个闪身,已出了太清院,再脚下连点,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眼前。 小道士唯有跺脚长叹! 正文 503 你我同生,或共死 晚上,小道士喝着闷酒。 柔儿乖巧地给他倒着酒,劝道:“道士哥哥,临安城中那么多人,哪会那么巧,那银贼便是针对道士哥哥而来。” “奴奴也觉得,道士哥哥有些多虑了。” 小道士叹道:“我也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一天后,自然没消息传来,小道士还能保持淡定。 三天后,还是没消息传来,小道士已是坐定不安。 五天后,依旧没消息传来,小道士真个心急如焚。 七天后,终于有消息传来。 临安捕快快马来报,三天前,新城县,当花蝴蝶潜入一大户人家闺中,正欲作案时,被埋伏在那的许若雪斩于剑下,还使了一招云淡风轻。真个即斩了大头,又斩了小头。 一听这话,点霞和点翠欢呼雀跃,欣喜不已。可小道士听了后,却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颤声问道:“传回这消息的人,是快马不停,昼夜兼程返回临安的吗?” 那捕快奇怪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又不是多紧急的事,自然不会。” 小道士失魂落魄地挥了挥手。那捕快告辞离去。 点霞问:“仙长,不是知道夫人的下落了吗?仙长为什么还更是忧心?” 小道士呆呆地站了一会,颓然说道:“若雪明知我不许她前往,明知我在家里为她担心,那她斩了花蝴蝶后,定会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地赶回家,以安我的心。” “她骑的大黑能日行数百里,可现在送信的人都到了,她却还没到。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啊!” 点霞和点翠面面相觑,一时心中也是泛起了无尽的担忧。 第二天,小道士搬了张凳子,坐在太清院门口,枯坐了一整天。可惜,任他望穿秋水,伊人依旧杳无影踪。 第三天,小道士不等了。他前去控鹤司,想请朝廷派出高手,护他前往新城县一探究竟。可到了后,控鹤司中几空无一人。一问才知,这些时日里司中高手尽数被派出,赵司正、李若海、许不离等人尽皆不在临安。 沉默了片刻,小道士恳请控鹤司派人通知京畿附近高手,前往新城县相助。司中人员知道他的身份,满口答应。 出了控鹤司,小道士心中更添三分担忧。这事怎会如此凑巧,怕是有人从中布局啊! 再去了通玄观。张天师身边有十余名道家武功高手,小道士想借来一用。到了后却得知,张天师已于数日前前往衢州,那些高手自然护卫而去。 忽然之间,小道士发现自己在临安城中,再找不到一个援手,便连杨后那,他都不能去求助。 举目茫茫,他唯有靠自己! 到了此时,小道士再无一丝侥幸:花蝴蝶的事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布下的死局!而布局之人,必是空玄子! 需知,许若雪和小道士两人夫妻联手,几乎无懈可击。可若是使计将两人分开,再各个击破嘞? 许若雪纵是剑术通神,却万万敌不过阴神。而空玄子能驱使的阴神,绝不止一个、二个。 而没了许若雪,小道士再是道术精深又能怎样?一个江湖高手,便能将他手到擒来。哪怕他身边有柳清妍也没用。柳清妍毕竟只是阴神,白日里还无法现身。 现在,许若雪必已落入了空玄子的手中。而以许若雪为饵,小道士就算明知道那是一个死地,可他也只能闭着眼睛,往死地里跳! 他绝无选择,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许若雪去死,甚至,甚至死前还被*!所以哪怕明知绝无一丝可能,他也只能报着万一的侥幸,拼尽一切去救回夫人!不然,他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皮儿! 失魂落魄地回到太清院,小道士呆呆地在后花园中一直坐到天黑,再坐到天亮。便是柔儿,也不能让他说一句话,动一下身! 此后三天,小道士哪都不去,便在太清院中等着,等着空玄子的来信。他自然不敢浪费时间,不停地画符。他托请杨太尉,不问价钱,买下了临安城能买到的最好的符纸和最好的朱砂,他必须将自己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 因为接下来的一战,很可能便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战! 空玄子绝非坏人,他既然肯不择手段,以女人来要挟。那便说明,他已有了必胜的把握!否则,他定不会这么做。 小道士的等待没有白费。 三天后,点霞送来一封书信。 小道士打开。 是空玄子亲笔所书: 道门有天一道长在,当大兴矣! 天一子,某自认天才,生平从不曾服人。可某不得不叹服,以弱冠之龄,能作出如此多大事,道门千年以来,唯有君一人! 某这一生,时刻不忘兴盛道门。若易时而处,某与君当成忘年之交,应莫逆于心。便连膝下唯一爱女,某也愿以之相许,哪怕只是纳之为妾。 只可惜天道无常,造化弄人!某与君竟成生死之敌,君不死,某必死。天下徒乎奈何之事,莫过于此! 某有大志,欲逆天而行,偷天改命。为此,某筹谋十八年,付出无数。现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奈有君阻挡,屡屡坏某大事。某迫不得已,再是不甘、再是不情,也只能与君,请分生死。 某生平行事光明磊落,向来无愧于心。今却行此不义之事,以君妻子相要挟。某深痛之,更深恨之。可某别无它法,只能出此下策。只因君之所为,让某直有剜心之痛,再不阻止,某身死事小,大事败矣! 许女侠侠骨丹心,是天地间仅有的奇女子。其对君痴情之处,世人尽可为之落泪。某实不忍心伤害她,所以恳请君来昌化,于落凤山一诉。 空玄子拜上! 握着这封信,小道士手上青筋冒起,而眼中,有泪滴落! 月夜,后花园,这封信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柔儿轻轻地握住小道士的手,说:“道士哥哥,奴奴陪你去。” 小道士摇头:“可柔儿,这次真是凶险十分,比与邪神那一战,还更要危险。” 柔儿看着小道士,眼中柔情无限:“道士哥哥,你是奴奴的夫君!你我生死,本就该在一起。” “好!”小道士点了点头,看向柳清妍:“清妍,你……” 柳清妍答道:“我也去。” 小道士叹道:“空玄子可是道家奇人,其一身道术不在道门双杰之下,且还极擅长风水。哎,你纵是阴神,可毕竟还是女鬼。这空玄子可正正是你的克星。你这一去,怕逃不出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啊!” 柳清妍淡淡说道:“那又如何?” “其实长生不好,长生太寂寞。若是独活在这世上,举目间天地苍茫,身边再无可亲近的人,那再是长生,又有何用?” “寂寞,便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它的毒性或慢,可太销魂、太蚀骨!” “张天一,我不想喝下这碗毒药。” “所以,我希望你们活。或者,我陪着你们死。” 小道士摇头:“可清妍,我希望你留在太清院中,与吴姐姐相伴。” 柳清妍说道:“吴姐姐心中最亲近的人,是她的棋儿。而我心中最亲近的人,是柔儿,和,和你。你和柔儿若不在了,我留在这能有多少意思?” “张天一,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过去助你一臂之力的。我若不去,你生还的机率更是渺茫,而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二人前去送死。” “我意已决,你无需再劝。是生是死,我自己承担。”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起身,长身一揖:“多谢!” 然后小道士看向丘木头:“木头,你嘞?” 丘木头的回答简单扼要:“去。” “可是……” “去!” 小道士更是感动,他伸手握住丘木头的手:“木头,谢了。” 丘木头极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他微微挣扎了几下,终没有抽回手。 小道士正色说道:“此次我若能挣得一分生机,转机处便在于木头你。” “清妍在我身边已久,空玄子必已有了相应的克制之法。唯有木头你的一身武技少有人知,虽然那次追捕花蝴蝶时泄了底,可短短时日,空玄子能做的必也不多。所以此行,靠木头你了。” 他起身,再对丘木头长身一揖:“木头,此恩,我张天一不敢忘。” 丘木头一时不知所措。 看着眼前的几人,小道士正色说道:“我们一起,便是龙潭虎穴,也去闯上一闯。” “若能生,便救回我夫人。若得死,那便杀他个痛快!” 一个男人,两个女鬼齐声应道:“好!” 第二天,小道士安排好了点霞和点翠,离开了京城。 勒马回转身,看着临安城的城门,小道士心中叹道:“不知这次一去,今生今世,我还有没机会再回到临安。” 小道士摇了摇头,摇去了心中忽然泛起来的软弱。他一扬鞭,马蹄声声,迅速远去。 策马疾奔,小道士心中喊道: 若雪,你夫君来也!你我同生,或,共死! 正文 504 一路劫杀,血雨腥风 山林中。 小道士和丘木头缓缓策马而行。 小道士手按长剑,低眉敛目,全身放松至极。 可松至极致,便是紧至极致。小道士自信,若有任何异变,自己能在瞬息出剑。这就是以不变敌万变。 只是,看了看旁边依旧直直地,坐在马背上的丘木头,小道士叹了口气:“木头,空玄子之所以选昌化落凤山,是因为从于潜到那儿,必得经过这条路,再无别的选择。所以若我是他,定会在此路上设下埋伏。” “这里山路崎岖,行不得快马,又林木茂盛,正是埋伏的绝佳所在。虽然现在四处无声,但我敢担保,暗处定有人盯着我俩。所以木头,你必得提起十二分小心。” 木头木木地点了点头。 再行了一段。 看木头依旧直直地坐在马背上,浑身上下都无一丝变动,小道士无奈,苦口婆心地再说道:“此时正是子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烈的时候,柳清妍和柔儿必是不能出来。现在正是你我力量最薄弱之时,空玄子如此人物,岂能放过这等绝佳机会?木头大意不得啊!” 丘木头终于有了反应,他说:“我已经,在用心。” 这么认真地说了一句几近完整的话,看来,木头真的是在用心防备。可,小道士看了看又变得木木的木头,心中苦笑:这世上若有人能从这根木头的神情中,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在做什么,那人定不是人,而是神! 事实证明,丘木头真的是在很用心、很用心地防备。 密林中数声弦响,四支利箭忽地向两人射来。 说时迟,哪时快,小道士一声清叱,手中长剑递出,铮铮两声,射来的两支利箭已被挡住。 而丘木头的动作,竟比小道士还快上一分,手中剑一斩,两箭斩断。 浑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两人继续策马前行,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再行一段,又是四支利箭飞来。自然无功。 连续数箭之后,暗中埋伏之人想来知道弓弩无效,便不再白费力气。一声呐喊,六个江湖高手猛地向两人杀来,来势极凶。 于无声无息中,丘木头木木的身子直直地向那六人冲去,手中长剑猛地刺出两剑。 那六人哪里料得到,他竟会舍了小道士主动出击,一时措手不防。当先两人避无可避,直接迎上。 然后,两声巨响。 这两剑,丘木头蓄势已久,是全力出手。他苦修内力二十几年,一心一意,内力之雄厚天下几人能及?大意之下,这两人浑身剧震,一人剑断,被一剑刺中前胸,当场身死。另一人刀厚,手中大刀脱手而出,人虽险险避过,右手却颤抖不停,一时已是失去再战之力。 那人大惊,喝道:“小心,此人内力浑厚无比,不可硬拼。” 剩下四人中,左边两人扑向丘木头,右边两人扑向小道士。 丘木头脚下猛退,刺向右边一人。那人一个纵身,脚刚落地,立足还未稳,眼前忽然现出一剑。 那情形,便似那一剑就一直在那,而他自己主动将心口往剑上撞去。这人提得一口气已尽,哪里还能闪躲得了。他只能抗出一声闷哼,眼睁睁地看着,一剑穿了自己的心。 好!小道士大赞:好个奕战术,好个丘木头。 这神妙的一剑,将剩下三人吓了一跳,再不敢丝毫大意。左边两人便缠住丘木头,右边一人继续向小道士杀来。 小道士早已严阵以待,二话不说,抢先刺来。这一剑,竟是极快、极准。 这人大吃一惊,身子急退,弓身,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砍来。 小道士脚下先走乾位,再往坎位一点,瞬间退到兑位,落脚时已在那人左侧,一剑直取他心口。 这人措不及防,好在他轻功了得,脚下一滑,堪堪避过,却已惊出一头冷汗。 两人争斗了十几个回合。小道士越来越感吃力,再是凝神应敌,也有两次险受伤害。 那一边,丘木头一咬牙,身子微微一动,避过身子要害,手中一剑刺出。 围住他的两人极擅长合击之术,两人联手,将丘木头缠得死死的。此时一人攻敌要害,另一人便在身后等着,只待丘木头被逼后退后,再刺他后背。 可谁知,丘木头竟不退。 他明明可以避过,可他竟不躲。 这一下,完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身后那人再想上前,已是来不及。只听一声惨叫,他的同伴喉间中剑,踉跄倒地。 他大惊,失声叫道:“二哥。” 话未落,丘木头已反手一剑刺来。 这人大哭一声,身子猛地后退,竟不战而逃。另外两人见状,急急退去。 一时山道上,只剩下小道士和丘木头,还有地上躺着的三具尸首。 小道士取出止血灵符,为丘木头止住血,埋怨道:“我这还能再撑上十几个回合,你何必如此行险,害得自己受伤?” 丘木头说:“不这样,你会死。” 小道士默然。 他纵是剑术已达一流,可毕竟身无内力,那人却是江湖用刀高手,一身内力极是不弱,这样久战之下,他必败无疑。而缠住丘木头的两人,合击之术很了得,若不行险,丘木头怎可能脱得了身? 小道士叹道:“虽然如此,可能不如此,还是不要如此。这次的伤虽然不重,可暗处的敌人却不知有多少,这样以伤换命,你能换得了几次?” 丘木头点了点头。 稍事休息后,两人继续前行。 果然,不过片刻,又是五个敌人杀来。 这一次丘木头没有抢先出手,紧紧护在小道士左右。一柄长剑虽不能舞得密不透风,但每一剑出,必攻敌必救,就是用两败俱伤的打法,在五个高手面前,硬生生地护住了小道士。 僵持了片刻,小道士手中猛地飞出符篆,在其中三人面前各爆出一团火光。这三人措不及防之下,立时大乱,被丘木头连续三剑,瞬间斩落三人。 也因此,丘木头再中一剑。这一剑很重,一剑透体而过。小道士用了两张止血灵符,才堪堪止住血。 看着剩下两人逃去,小道士和丘木头牵马进了密林。找了块青草茂盛的开阔地,小道士将大黄和小金栓在树下。 抚摸着大黄的马头,看着这匹陪伴了自己两年的高头大马,小道士叹道:“大黄啊,带着你俩,我俩在这密林中怕是立马会露了行踪。没办法,我只能先将你俩拴在这。” “你俩聪明点啊,不要大声嘶鸣,免得被人牵了去。也不要到处乱跑,不然我以后会找不到你俩。” 一狠心,小道士转身离去。 陪在许若雪身边久了,小道士也学了不少隐迹匿踪之术,这样小心翼翼之下,足足有两个多时辰,两人再没被敌人发现。 再行了一段,小道士忽然停住脚步。 前方看来绝无异常,可小道士心中,却警兆大生。 他不动声色,拉住丘木头,从包裹中拿出水壶,指着右侧的小溪说道:“木头,我俩去那取点水。” 来到溪边,小道士用水壶装了水,正要一口喝下时,却皱了皱眉头。他轻啐了一口,将壶中的水倒掉。那样子,分明似嫌此处的水不干净。 小道士手一指,指着小溪上方,和丘木头往小溪上游走去。 只是这走得有点远啊,走啊走啊就不见停下。直走到一面山崖下,这两人才站住,肩并肩地站着,手中长剑抽出,凝神戒备。 埋伏的人这才回味过来,我去,原来自己被人耍了。这下上了个恶当,让那两个选到了一处绝佳的好地方,有两面都被山崖挡着,自然大大有利于防守。 小道士正心中得意,忽然脸色一僵,密木中竟鱼贯而出,出来了一人、两人、三人,最后竟有,足足十三人。 小道士的心,沉了下去。 这十三人围住了两人,当先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一声令下,十三人竟分成了两批,一批在前,一批守于后。 小道士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这是,要用车轮战啊! 自己未曾学会武功心法,单凭一身力气,能坚持得了多久?而丘木头内力纵是精深,可身受重伤,久战之后,必然不支! 这十三人想来是出自同一帮派,武功虽比之前两批人要略逊两筹,但配合的极是默契。一举一动都进退有度,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怕丘木头想以伤换伤,这些人也绝不硬拼。一有危险,便即退后。等丘木头追上去,围在外面的那七人再猛地逼来,痛下杀手,将丘木头生生逼回原地。 战况,就此陷入胶着! 而情势,对小道士和丘木头也就越发不利。 小道士已渐渐力竭,一剑刺出,再也不快,也也不准。而丘木头身上伤口崩裂,血不停渗了出来。一时半边身子,尽是鲜血! 这样下去,两人必死无疑! 可对方眼光毒辣,一下便抓住了两人的弱点,就是要将两人生生磨死在这。 这样,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正文 505 迷你魂,要你命 无计可施,再无法可施! 生死博杀中,一切口舌,一切计谋,尽成了浮云。唯一有用的,只有力量! 力不如人,徒喝奈何! 所以,纵是已精疲力竭,小道士也只能鼓起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凝起最后一点精神,为自己的生死,一博! 哪怕他明知,再怎么拼命,也不过只能多苟活一时。可一时之后,谁说不会有奇迹出现? 一时之后,丘木头忽地一声大喝。 这沉默如铁的汉子,忽如其来的一声大喝,让在场众人心中一惊! 然后,丘木头忽然不管不顾,手中长剑,猛地刺出三剑。 这一下暴起突然,哪怕敌人一直用心防备,可防备得久了,自然会松懈。更何况,谁会想得到,这血流了半边身子的男人,竟会一下如此威猛! 且,竟会如此不顾一切! 他竟完全不顾,向他砍去的一刀、刺去的一剑、砸去的一鞭! 于是,刀砍中了,剑刺中了,锤砸中了! 可,砍中的、刺中的、砸中的,像是一根木头。这根木头无痛、无知、无觉,就连手中刺出去的三剑,都稳稳的,不曾变动过分毫! 于是,三个人中剑,倒地,死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幕,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所有人中,小道士反应最快。 小道士知道,这是丘木头在用他的命,为自己博一丝生机。因为这一瞬间,围攻他的两人已死,挡在他面前的人已死,他前面两步内,再无敌人! 这,或许是小道士唯一的生机。 可小道士没有理会这一丝生机。 他怒吼一声,这一声起,他的身子一热,脑中一蒙,他手中的剑,猛地刺去。 极快、极准!从未有过的快,从未有过的准。便是在他状态最好时,都不曾刺出这么快、这么准的一剑。 剑起,血飞,那使刀的人,喉间中剑。 小道士一错身,剑再出。那使剑的人,心口中剑。 可使鞭的人终惊醒过来,一鞭砸来。小道士避无可避,这一鞭,正中胸口。 好狠的一鞭。 小道士嘴一张,身不由己地喷出一口鲜血。这口血迷住了那人的眼,那人立时身子急退,却忽然胸口一凉,一柄剑穿心而过。 是丘木头! 那人眼蓦地挣到极致,他不明白,一个本就受了重伤,再受了一剑、一刀、一鞭的人,竟还有力气拿动手中的剑,竟还能刺出这夺命的一剑! 他瞪大眼,倒下。 而丘木头,依旧稳稳地站着,站得像根木头,一根开天辟立以来,便生根在此的木头。 小道士身子倒地。在倒地的时候,他手往腰间一抹,三张止血灵符飞出。丘木头身上喷涌出的血,立时缓缓止住。 小道士吐出一口鲜血,从地上挣扎着坐起,他看着那豹头汉子,呵呵一笑。 那豹头汉子看着丘木头,一抱拳,眼中是掩不住的钦佩:“某行走江湖二十人,还从未见过像阁下这样的硬汉,某佩服!” “只是,阁下身受如此重伤,还能再杀得了人?” 小道士笑道:“当然能杀!” “这人就是根木头,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怕。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能杀人。” “不但他能杀人,我也能杀人。我虽然是个道士,可一命换一命,定能做到。” “不知我俩垂死一拼,你们七人,最后还能活下几人?” 这话一说,剩下七人脸上竟皆色变。 那豹头汉子冷冷一笑:“便是铁打的汉子,某也不信,在这种伤势下还能熬得住。最多半个时辰,他必倒地。” 小道士微微一笑:“不信啊,那你便等着,看半个时辰后,他会不会倒地。” “当然,你等也可以现在过来,让我俩试下,能杀几人?” 那六人一听这话,便纷纷看向豹头汉子。一个更是出声说道:“老大,我们便等等吧。那小子内力深厚,剑法了得,要再像刚刚那样拼一下,我等怕没人能挡得住。他已受了这么重的伤,何必急于这么一时。” 那豹头汉子握着大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犹豫了一下后,他终喝道:“好,那某便和你赌一场。” 小道士松了一口气,坐稳。他没想着去拿伤药,因为他知道,对方定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时两帮人,或坐或站,各自戒备,却没再动手。 一会儿后,待胸口不那么痛了,小道士叹道:“我夫人也是江湖中人。我知道江湖中人看起来风光,其实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今日就不知明日的事。我不知你等是因为什么,才会如此拼命。若是为了钱财,这个好说,我自认性命珍贵,愿出黄金千两,买我二人的命。” 黄金千两,一时之间,那六人神色大变。 小道士继续说到:“行走江湖,归根到底,图得不过是一个‘利’字。有黄金千两,你等大可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从此买华宅、娶美妻,过那平安喜乐的日子。这样岂不大好?” 那豹头汉子冷冷说道:“早就听说你这贼道人嘴皮子了得,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只可惜,你这算盘却是打错了。我等此来,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是为了仇。” 他指着自己说道:“某,狂龙帮池州分舵座下,副舵主狂豹是也!” 原来竟是,狂龙帮的余孽,也是,狂龙帮帮众近千,岂能一网打尽,自然会有漏网之鱼。 小道士微微一笑:“那又如何?狂龙帮已经烟消云散,那头狂龙已经龙头落地,你们这番忠心,却不知是表给谁看。不如拿了黄金,从此逍遥自在,何等快活? “何必刚从一个笼子里出来,再钻进另一个笼子里去,任人驱使,随人使唤。最后就如那六人一般,忽然横死当场。人生种种美妙滋味,都还来不及尽情享受。” “两相相比,聪明人自然知该如何选择。” 一个忍不住问道:“你真愿拿黄金千两来买命?” 小道士大笑:“黄金千两对我来说,小事耳!只看你等,要,还是不要?” 看手下人心中大动,狂豹大怒,他按刀喝道:“哼,黄金千两,他纵是能拿得出来,你们怎么能拿得到?再说,呵呵,你们便是有命拿这钱,就以为,有命花这钱?” “组织的种种手段,你等又不是不清楚。真要贪图这一时之利,怕到最后,你等便是死了,死后魂魄也不得安生!冒那等风险,跟安稳地拿份大功,你等该如何选?” 狂豹这话一说,那六人神情大惧,立时压下了跃跃欲试的心。 小道士正待开口,狂豹目光如电,猛地刺来。小道士心中一叹,知道自己若再开口,狂豹定会毫不犹豫地挥刀斩来。 可惜啊,功亏一篑!只差那么一点火候,哎! 一时众人沉默。 天色渐渐昏暗。 狂豹忽然裂嘴一笑:“张天一,我知道你在等,等天黑。你是道士,能役使鬼神,天黑了便是你的天下。可你以为,我会让你有这机会等到天黑?” 小道士微微一笑:“我是在等,我知道你也在等,不知你在等什么?” 狂豹哈哈大笑:“我要等的,已经等到了。” “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重伤,便是再怎么意志坚定,强提上一口气。可那口气提得住一时,却绝提不住太久。” 指着丘木头,他笑道:“这木头刚刚动了两下,现在再动了三下,呵呵,他已经撑不住了。这口气一泄去,他还有什么可怕?” 他大喝道:“兄弟们,上,斩了这两人,这份大功,就是我等的啦!” 眼看着这七人就要冲上来,小道士忽然哈哈大笑。 狂豹急忙止住身子,戟指问道:“你笑什么?” 小道士笑道:“你错了,我根本不是在等天黑。我从不奢望你们会给我那个时间。” 他一指丘木头:“我要指望的人不是他。” 他再一指自己:“我最相信的人永远是自己。” 他得意地一笑,一拱手,谢道:“多谢你们给了我这点时间,让我将这法阵布成。” 狂豹怒道:“法阵,什么法阵?不可能,我一直死死地盯着你,你一直呆在那没动。你若有动静,我岂会在这傻等。” 小道士摇头,叹道:“一群无知的人啊!道术神奇之处,你等可真了解?” “道术修炼至高深,有些道法只需动念,只要心中存想即可。” “这种本事自然极难得,天底下能掌握的,最多不过三四人。可不巧,我正是其中之一。” 小道士起身,上前几步,施施然地提剑在地上画了一条线。指着这条线,他正色说道:“此地布有迷魂法阵,不管何人,不管多少人,进入此阵中,神魂必会被夺,就此任人宰割。你等若是不信,还请过线一试。” 这话一说,几人便犹豫了。狂豹一拍左前一人:“虎头三,你去试下。” 虎头三迟疑道:“老大,这个……” 狂豹眼一瞪,怒道:“这个什么,我们几人之间你轻功最好,但有不对,你及时退回来便是,怕得了什么。” 虎头三无奈,一咬牙,全神提防着,走了过来。 才过那条线,他脸上忽然一迷茫,身子就是一僵。 小道士自然不会客气,一剑割去,轻轻松松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鲜血涌出,虎头三倒地,死得干脆利落。 众人目瞪口呆! 正文 506 被男人骚扰了 狂豹大惊,惊道:“怎么可能,怎,怎会如此?” 小道士轻轻拭去了剑上的血,叹道:“我说的话,你们怎么就不听。” “我是修行人,能不杀人便不想杀人。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等退去吧。趁现在还没天黑,你等还有活命机会。” 狂豹脸上挣扎,犹豫了下,怒道:“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等诡异的事,某不信。你,去试一下。” 被他指到的人大惊,叫道:“老大,饶……” “饶命”二字还未出口,狂豹已抓住他,就是一丢。 这人大惊,还在空中便调整好身形,只待一落地后便赶紧逃命。可就在落地的瞬间,他脸上忽然一迷茫,竟然呆立不动。 自然,小道士一剑割来,再次轻松地杀了他。 这一下,众人再无怀疑! 狂豹犹自不甘心:“我们一起上!那根木头已没了还手之力,只张天一能抵得什么用?只要有一人逃过那鬼阵,这大功便妥妥地到了手。上,一起上!” 可剩下的四人已不肯听他的。见他看来,直接退后。 狂豹大怒:“你等做什么?岂能如此贪生怕死。” 一人说道:“这份大功老大若要,尽管拿去就是。兄弟们的命再不值钱,可也是一条命。” 狂豹暴躁如雷,一时“直娘贼,没卵鬼”痛骂了一通,可那四人只远远地站着,他也无可奈何。 看着小道士,狂豹豹眼中凶芒闪烁,直欲噬人。小道士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狂豹一跺脚,终不敢行险,恨恨退去。 眼看着敌人离开,丘木头再忍不住,缓缓坐倒在地。坐下后,他一声闷哼,浑身微微颤抖,显见极是痛苦。 而小道士硬着心肠,视而不见,依旧持剑守在那条线后,不敢稍离。 果然不一会儿,头顶上大树一声哗啦响,一人如大鸟般迎头扑来,其速极疾。 正是狂豹! 小道士似早有预料,神情不变。 眼看就要闯过那条线,小道士双目一凝,正待出手,狂豹却脚尖点地,身子急退。 小道士微微一叹:“你若是不死心,请一试。” 狂豹终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看他消失,小道士急急从怀中取出许若雪留下的伤药,放到丘木头身边,说道:“白的外用,黄的内服,快。” 说完,小道士再次仗剑守在那条线旁,片刻都不敢大意,任丘木头额头汗珠滚滚,挣扎着用药。 终于,天黑了。 天黑了,鬼珠中黑烟一闪,柳清妍现身。 小道士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对柳清妍点了点头,急急跑到丘木头身边,检查他的伤势。 见伤口处都已用好了药,小道士拉着丘木头的手,急急问道:“木头,你还好不?” 丘木头很老实地答道:“不好。” 小道士苦笑,再问:“你会不会死。” 丘木头很认真地想了下,答道:“不会。” 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既然他说不会,那就定然不会。 身后有温柔倚来。小道士一转身,将柔儿搂在怀中,笑道:“宝贝柔儿,万幸乖乖出现的及时,不然,你夫君可就没命了。” 柔儿大哭:“道士哥哥,奴奴好怕。那些人那么凶,木头哥哥又一身的血。奴奴好怕那些人一下子全冲上来,那怎么办啊!” 小道士安慰道:“呵呵,有你道士哥哥在,哪次不化险为夷?” 迷魂阵的事,自然子虚乌有,小道士虽号称小神仙,但终究不是神仙,哪可能只在脑中想想,就能布下一个法阵。 他借用的,自然是柔儿的,摄心术! 只是摄心术虽然厉害,可却只能迷惑短短十几个呼吸间,且,一次只能迷住一人,且,不能连续使出。所以若狂豹等人一涌而上,小道士还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他才画了那么一条线,一条根本毫无作用,却成功吓住了敌人,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前来送死的线! 于是在他的巧舌之下,这一劫,过了! 虽然丘木头重伤,自己轻伤,但总算逃离了鬼门关。 在柳清妍的保护下,小道士和丘木头终于得已休息了一会。 小道士问:“还有一战之力吗?” 丘木头摇了摇头。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正在想着怎么开口,丘木头已说道:“我走。” 啊,小道士大惊。 丘木头正色点了点头。 小道士心中一叹。 这正是他的想法。 丘木头既然已身受重伤,再无一战之力。那留在自己身边,对他来说,是件极危险的事。对自己来说,也多了一份负担、几分风险。让他离去,对两人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可人家刚刚才舍生忘死地救了自己,现在要开口叫人家走,这话,小道士实在说不出口。 幸好丘木头虽然木讷,但的确是个明白人。 小道士轻轻拍了拍丘木头的肩:“你我分别后,你先躲在林中养几日伤。待有自保之力后,你再回去。若有可能,将那两匹马带回去。” “你回太清院等着。这次我若能侥幸逃脱,自会回太清院找你。若是我不幸,太清院便送你了。” 丘木头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小道士长长一叹。 趁着天黑,小道士在柳清妍的护送下,往昌化行去。 他连番苦战,再加上受了伤,在这深夜里赶路,极是艰辛。走不了多远,便得休息一下。然后咬牙,继续前行。 柔儿看到自己的夫君这般凄惨,眼中泪便刷刷地往下掉。可她紧咬着牙,就是不哭出声。 天近亮时,小道士终于出了这段密林。 最危险的地方,过了! 换了身衣物,小道士再也坚持不住,随便找了个地方便倒头大睡,都顾不上和柔儿说上一句话。 柔儿见了心疼至极,埋头在柳清妍怀中,放声大哭。 柳清妍抚摸着她的长发,一声长叹。 柔儿哽咽道:“姐姐,道士哥哥不会有事的,是不?” 柳清妍沉默了一会,说:“柔儿,纵是拼了自己的命不要,我也得护住你夫君的周全。” 柔儿大急,拉着她的手,哭道:“不,柔儿不要,柔儿都要大家好好的,每个人都好好的。” “我们都要回太清院,像以前一样,每天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柳清妍不答,苦笑一声。 天大亮。 小道士醒来。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他便感觉到热热的呼吸。他大惊,睁开眼。 他看见一条红艳艳的东西,扑天盖地向他罩来。 我去,这是什么啊,小道士惊讶地张大嘴。 然后,他马上知道,这是什么? 一条舌头! 一条舌头从他的鼻子上舔过,往下一滑,很顺畅地在他的舌头上,深深地,舔了一下! 舌吻! 这一吻后,那舌头收回,然后一双狗眼出现在他眼前,好奇地看着他。 小道士的眼瞪到最大。 我去啊,自己竟和一条狗,一条大黄狗,还不知是母狗还是公狗,来了个,舌吻。 呜呜,我不要啊,为什么我以前被吊死鬼舌吻了,现在再被大黄狗舌吻了? 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上蓦然炸开了的怒意,刚刚还“深情着”的大黄狗立时夹着尾巴逃跑了。 小道士怒火冲天,从地上摸了个石头,砸去。 正中狗头。 小道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不远处一声怒吼,然后一个庄稼汉子,举着把锄头,气势冲冲地向他杀来。 我去,小道士急急向狗主人一拱手,狼狈而逃。 身后,传来了一窜破口大骂声。 逃了一程,见那人没再追来,小道士解下包裹,取了清水干粮用了,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县城走去。 走了半个时辰,小道士停住脚步,一声哀叹:好怀念大黄啊,有它在,自己哪用得着背这么重的包裹。有它在,自己哪用得着一步挨一步地往前走。 哎,没办法,慢慢走吧。 这一走,走到天快黑了,走得小道士天昏眼花了,他才走到昌化县城。 小道士现在务求低调行事,自然不敢住进道观,便连客栈,也选了最最低档的,吉顺店,住得还是吉顺店里最最便宜的,大通铺。 可进去后,低调的小道士就后悔了。但见一间大屋,上下两排地铺,已是挤满了人。都是些货郎、短工、车夫。这一进去,一股刺鼻的汗臭味、脚臭味,还有不知什么臭味,扑鼻而来。那味道,冲得小道士“呃”了一声。他捂着鼻子,险险才忍住了,没有吐出来。 我去啊,这样道爷我还不如露宿野外啊。 他这“呃”的一声,在大通铺里分外响亮,于是那些正扣脚的、正擦汗的、正骂娘的人,齐齐向他看来。 小道士讪讪一笑,捏着鼻子,找到了自己的地铺。我去,还是在中间。 小道士一声哀叹,躺了下来,然后从包裹中取出件干净衣物,蒙住了自己的头。这样才得了一点清静,一点清新! 小道士再一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这一天,他实在是累得狠了。都多少年了,他没再这么累过。 苦啊!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小道士隐约觉得,一只手像蛇一样地,向自己身上捏来,然后慢慢地揉,慢慢地揉,越揉还越下。 小道士只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当那双手伸进了自己的裤裆时,小道士蓦地惊醒过来。 我去啊! 被男人骚扰了! 正文 507 天上掉下个小郎君 感受着耳边那粗重的呼吸声,感受着一只粗糙的手,向自己的那不文之物,慢慢摸去,小道士所有的睡意,都不翼而飞。 他立即一屈膝,挡住了那下行的手,然后一屈肘,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一声痛呼,痛呼之后,竟是,竟是喘着粗气,不顾一切地压了上来。 这一下小道士措不及防,纵是剑术一流也没用。惊慌之下,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给压了个正着,双手双脚地,都被按的死死的。 一张大嘴喷着臭气,喘着粗气,狂乱地向自己亲来。小道士仓皇之下,只能拼命躲闪,使劲挣扎。可这糙男人虽然不懂武功,可一身蛮力实在非同不可。小道士一时哪能挣脱得开?只能勉强护着自己,不被他亲个正着。 这番动静,自然惊醒了大通铺里沉睡着的众人。 有人便叫道“干什么”。 有人阻止,这被*蒙了心的男人竟还是不肯罢休,他怒吼道:“多管什么闲事,不要命了是不?” 这一声大喝后,大通铺里再无人出声。甚至,甚至还多了两个粗重的喘息声。 危险,极其危险! 关键时刻,惊慌失措的小道士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忽地将头扭向一边,停止了挣扎。那糙男人于是大喜,银笑道:“这才乖吗,可人儿,让某好好地疼疼你。保证你,*,哈哈,哈哈。” 他松了手,急急地去脱自己的衣服。可手一松,就觉胸口某处被重重一击。这一击痛彻入骨,这糙男人一声惨叫,身不由己地跳了起来。 才一跳起,胯下一阵巨痛猛地袭来。这等关键所在被猛力一击,还是在正昂扬的时候,谁能忍受得了?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再出声时,已是大哭。 小道士通红着眼爬了起来,冲上去,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下手毫不留情。那糙男人被打得惨叫连连,连求饶都求饶不得。 直到客栈掌柜举着火把过来,小道士才住了手。他红着眼,嘶声叫道:“谁还想来,来啊!” 客栈掌柜见多识广,只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点头哈腰地说道:“这位爷,你看,你将他已打得够惨了。说不定,连那蛋都给砸了。要不爷,这事便到此为止,怎样?” 那糙男人这时才缓过来一口气,他双手捂着胯下,嘶哑着声音叫道:“死兔儿爷,生得这般好看,还住进这种地方,不就是要被某给操的。敢下这么狠的手,老子跟你没完。” “没完是不?”小道士冷笑一声,解开包裹,一按剑鞘,长剑压在了那人的脖子。 小道士恨声说道:“你想怎么玩,说啊,说啊!” 那掌柜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爷啊爷啊,闹归闹,可别闹出人命啊!这剑可不好玩,爷请收回去。” 朝廷明禁刀剑,敢带着一把长剑到处乱晃的,不是有大本事的,就是有大背景的。 那糙男人这才怕了,额上汗珠滚滚。他二话不说,一挥手便给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他哭道:“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爷,求爷的原谅则个。爷就放了小的,只当放了一个臭屁。” 那掌柜也忙不迭地劝道:“爷这样身份的人,哪能跟这等子下人计较?爷,我这还有个上房空着,爷就住那里去,房钱小的不收了,算是给爷的赔罪。” 小道士终究不敢乱造杀戮,犹豫了一下后,长叹一声,收了长剑,拾起包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通铺。 躺在床上,小道士一声苦笑:本来是要低调行事,所以才出人意料地住了这样的大通铺。可这么一闹,还低调个屁啊。 此事怕一等天亮,就会传遍整个昌化。 此地危险,不能久留啊! 于是天还未亮,小道士便起了床,溜走了。 酒楼。二楼。 小道士吃着小肉包子。 沧州府的大白包子,那叫一个大,里面的肉,那叫一个多,小道士曾以为,那便是天底下最是第一等的美味。可这的小肉包子虽然小,也别有风味,皮薄肉嫩,很是可口。 可这等美味,小道士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他正竖起耳朵,在听满楼的人,议论着昨晚吉顺店里发生的趣事。 听着酒楼上时不时地传出的一阵大笑声,小道士欲哭无泪:我去啊,这天才刚亮啊,怎么这事就传遍了全城?难不成,这些人个个都生了千里眼、顺风耳? 更可恨的是,这事传来传去,怎么便变了味道?什么叫,“菊花残,满腚伤”。伤个屁啊,道爷我明明好好的,好不? 越想越怒,小道士一口吞下一个小肉包子。他把嘴里的包子想成了这些无聊的人,咬牙切齿地咬碎,狠狠地吞了下去。 却不想吃得太急了,给噎到了,小道士急急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去。 茶杯还没放下,小道士忽然看见,一群持剑拿刀的江湖人,在一个混混模样的人带领下,上了二楼。 小道士的心猛地一跳,我去啊,不会吧,这么快便被发现了?怪不得我夫人说,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人,就是这些地痞无赖。 抱着万一的侥幸,小道士用茶杯遮住了脸。 可,自然没有侥幸。 那混混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一指,然后裂嘴一笑,笑得眼里金光闪闪。 小道士再不迟疑,立即从窗户那跳了下去。 他可没习过轻身功夫,这一跳又太过匆忙,人还在空中时身子便是一歪。 情知不妙的小道士于是哇哇大叫着,向地下摔去。 这样摔下去,还能站得起来? 可,小道士安然无恙。 他掉到了一个丰满的怀里,被人搂了个正着。 从那对压得死人的丰硕中抬起头来,小道士正正看到一张,粗犷威武的脸。 他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我去,是赵四娘,无尾蝎赵四娘! 赵四娘也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欣喜地叫道:“天啊,是小郎君!天上竟掉下了小郎君!” “小郎君定是看到奴家从楼下经过,一时心急,竟然不顾一切地从楼上跳了下来,跳进了奴家的怀抱中。” “呜呜,小郎君的这番深情厚爱,奴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奴家这就以身相许!” 我去啊,苍天啊,大地啊,怎么能这么巧啊! 小道士很想仰天长叹,再对天长哭,可他没这时间,他耳边听到了数声闷响。 他抬头,看到那群江湖人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跳到街上,向他围来。 小道士大惊,低声说道:“我正被人追杀,你快放下我,自己离去,快!” 赵四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应了句“好”。 然后她干脆利落地放下了小道士,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小道士傻眼了。 虽然的确是自己叫她走的,可,用不着这么干脆吧! 你的深情厚意嘞? 就这一耽搁,那群江湖人已围了上来。一人狞笑道:“张天一,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小道士哪肯束手就擒,他伸手就去取包裹中的长剑。 这群人哪肯让他如意,一时之间,足有四五人向他扑来。 来不及了,小道士只能长叹一声。 叹息声刚起,异变忽生! 刚刚转身离去的赵四娘忽地反身,手中却多了一条皮鞭。鞭影重重,就是数鞭打来。 这下措不及防,有几人便是一声惨叫。那皮鞭打去,生生地被扯下了一大块的皮肉,立时倒地哀嚎,再爬不起来。 小道士还不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手上一紧,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他被赵四娘拉着就跑。 跑,狂跑,疯狂地跑! 那群人大怒,追,狂追,疯狂地追! 眼看便要追上,赵四娘一声怒喝,一回身,手中皮鞭猛地窜起,打了一个转,如蛇般缠在当先一人的脖子上,用力一绞。只听咔嚓一声响,那人的脖子软软垂下。 手中皮鞭如蛇般一滑,滑下,再猛地一弹,鞭尖的铁锥立时刺进了另一人的咽喉。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这一出手,就连杀两人!余下的人吓了一跳,立时止住脚步。 小道士见了,双眼一亮,大喝一声:“好!” 赵四娘听了,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奴家的功夫,在控鹤司里,可排前五嘞。” 可排前五有用吗?跑啊! 拉着小道士,赵四娘冲进了一户人家家中,叫道:“小郎君好生呆着。” 说完,她如猛虎出柙,猛地窜了出去。 这家中只有一个女人,还在奶孩子,看着这忽然窜进来的小道士,吓得尖叫连连,连自己的胸脯都忘了遮掩。 非礼勿视,小道士急急转过头,一拱手:“抱歉,被人追杀,我立即便离去,你去里屋躲好。” 这女人这才醒悟过来,大声哭着,急急抱着孩子进了里屋。 小道士从包裹中取出长剑,听屋外呼喝连天,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相助时,赵四娘已冲了进来,抓着他的手,喝道:“走!” 两人从窗户跳出,继续狂奔。 可小道士毕竟不会轻功,眼看就要被追上。 此时眼前出现了一条围墙,红墙黄瓦,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赵四娘大喜,大喝一声,双手猛地用力,小道士便像个沙包似的,被他生生地给丢过了高墙。落地后,好悬没有摔个狗吃屎。 赵四娘脚下用力,如一座肉山似的跳了过来,落地时,地上震。她像拎小鸡样的提起小道士,说:“跑不掉的,只能尽数杀了他们。你找个地方藏好,千万不要出来,躲好,不要出来。快!” 小道士二话不说,发力狂奔,找到间厢房,进去,躲在门后。 刚藏好,便听后花园中杀声震天,夹杂着无数声大喝和惨叫。 小道士的心悬到了嗓子口:所谓猛虎架不住群狼! 这么多人,赵四娘只一人,是他们的对手吗? 正文 508 愿为郎君,拼尽此生 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小道士的后背冷汗不停渗出,打湿了重衣。 他屏住呼吸,仗剑守在门口,凝神静气。 屋外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小道士的心猛地一紧。 一人迅速地推开门,刚一进来,就听床底下一声响。他不由低头,往床下看去。 身子刚俯下,他忽地脸色大变,整个人立即往前窜去。 可晚了! 一柄剑已穿了他的后心,这人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死去。 这番声响虽轻,可已惹引起了他同伴的注意。 一人悄悄地摸到门边,一声大喝,手中钢刀连斩七刀,将门给劈成了十几块。 可门后没人。 这人也恁地警觉,二话不说,身子便猛地一闪,如泥鳅般滑开。 只听嘶啦一声,他背后衣衫已被划破,却没伤到一分皮毛。 这人迅速转身,正欲持刀劈去,眼前忽然一亮。 一团火光,几乎就在他眉间爆开。 这人大惊,忙不迭地伸手去挡。手才伸到一半,醒悟过来。 可晚了! 一柄剑已穿了他的心,这人倒地。 巧施妙计,出其不意,连杀两人,小道士来不及欣喜,急急从厢房的窗户那跳出,溜进了柴房中。 将柴草堆盖在自己身上,小道士在黑暗中紧张地等待中。 等待,无疑极是煎熬! 眼前,是一片黑暗;耳边,是一片寂静。小道士只能一点点地,煎熬着。 心跳越来越重,越来越响,渐渐在一片寂静中,响如闷雷。 这不只是因为害怕,而更是因为,羞耻! 这一生,小道士还从不曾这样狼狈地缩在一个角落里,耻辱地蹲着,这般羞耻地躲着。 而外面,还有人在为他厮杀,为他流血,为他拼命! 一时心中的冲动,让小道士只想大喊一声,掀开身上的柴草,持剑杀出去。不管是生,是死,总要杀它一下。 一时脑中的理智,又清楚地告诉小道士,躲着,才是最好的办法,才是他能给赵四娘的最大帮助。赵四娘想必正在血战之中,自己这一出去,她一分心,那才必死无疑。 左右为难,倍受煎熬中,小道士不知不觉,流下了泪。 终于,冲动战胜了理智,小道士再忍不住,一把掀开柴草堆,持剑冲了出去。 可外面,没人! 他小心前行。 依旧没人,没一个人。便连喊杀声,都已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这怎么了? 小道士心急如焚,他再顾不得,发足狂奔。 才跑了几步,他站住。因为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了尸体。 一具尸体,在前面不远,然后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当走到后花园正中时,小道士呆住了,他手中的长剑,掉在了地上。 那里,有一堆尸体,一大堆的尸体。 在一堆尸体的中间,坐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人,一个女人。 “四娘!”小道士痛呼一声,他疯了似地冲了上去,他一把丢开了倒在赵四娘身上的两个人。 然后他怔住了! 赵四娘那壮硕的身子上,密密麻麻地,尽是伤! 全是伤,有刀剑,有剑伤,有枪伤,有掌伤,有拳伤,甚至,她的身子上还插着三只燕尾镖,还镶着两枚飞蝗石。 将这具满是血、满是伤的身子抱在怀中,小道士放声大哭。 边哭,他边从怀中掏出止血灵符,想止住赵四娘身上,还在往外流的鲜血。 可没用! 自然没用! 小道士又痛又悔,他早一点出来,和赵四娘并肩作战,她或许就不会死了。或许至少,她不会死得这般惨。 大哭声中,他怀中的赵四娘忽然挣扎了一下,张开了眼。 小道士狂喜:“四娘,你撑着点,我找人来救你,我一定要救你。” 说着,他想抱起赵四娘。 他抱不起。 赵四娘挣扎着说道:“不,不要,我死定了。小郎君,你抱着奴家,抱着就好。这样抱着。” 小道士抱着她坐下,哭道:“这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这么拼?” 赵四娘挤出了一丝微笑:“奴家得了信,本就是要去救你的。在这遇上,这是天意。” 小道士大哭:“我不要这样的天意,我要你好好活着。” 赵四娘笑了:“能用奴家的命,换小郎君的命。奴家很开心,死了都开心。” “值得吗?” “当然值。奴家生得丑,这一辈子都被人嫌弃。这世上也只有小郎君,才会对奴家说,奴家生得美丽,才会对奴家说出那番,世上最最好听的话。” 她挣扎着说道:“瞧姐姐这张粗犷的脸,阳刚中带着温柔,温柔着透着阳刚。瞧姐姐这健壮的胸,有山般的挺拔,有海般的宏大。瞧姐姐这对粗壮的腿,那般有力,只需轻轻一夹,定能生生地夹死小弟。” “啊,姐姐,你是多么的丰满、多么的有力!啊,这庙,必是传说中的月神庙。啊,小弟三生有幸,才能在这月神庙中,得遇见这,梦寐以求的姐姐!” 她受伤太重,一边说,嘴里一边鲜血直流,可她竟坚持着,说完。 这一刻,小道士心极疼,疼的直想挖出来。 若早知今日一切,那日在山神庙中,他绝对不会说出这番话,他绝对不会欺骗这个外表丑陋,内心却真挚无比的女人。 可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抱歉,四娘,抱歉。” “小郎君,不要说抱歉。奴家一直知道,小郎君是在骗奴家。可一个生得像神仙一样好看,还有神仙一样本事的小郎君,愿意骗奴家,奴家一样很高兴,高兴的要死。” “现在,小郎君还把奴家抱在怀中,还叫奴家‘四娘’,奴家已心满意足,此生再也无憾!” “奴家只有一个请求,奴家死后,请小郎君将奴家忘掉。奴家这般丑的人,没资格住进小郎君的心中。奴家只愿来生,能生得好看,好看的像仙子一样。到那时,奴家希望,小郎君能够真得喜欢上奴家。” 小道士擦干眼泪,笑道:“来生何必一定要生得好看。” 他正色说道:“四娘,今生,我张天一欠你一份情。来生,不敢你生得是丑,还是美,我发誓,定还你这份情!” 赵四娘眼蓦地圆睁,她颤声说道:“真,真的?” “真的!”小道士咬破舌尖,用手指沾上了自己的血,用自己的血,和着赵四娘嘴边的血,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符。 小道士说道:“四娘,我用你我的血,画了一个姻缘和合符。这样来生,你我便会因此符而相聚。” “四娘,来生,你我在一起!” 赵四娘眼中泪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好,好!来生,奴家,奴家和小郎君在一起,在一起。” 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赵四娘挣扎着说:“小郎君,今生还不曾有人亲过奴家。你,可不可以,亲下奴家。” 小道士含泪笑道:“当然可以啊!” 说完,他低头,凑近了,那双厚厚的唇。 他能感受到,这双唇里吐出来的急促的气息。可,就在要吻上时,这双唇里所有的气息,骤然断绝! 小道士抬起头,泪流满面! 赵四娘,已经死去。 临死前,她想自己给他一个吻。可今生,终究没有一个男人,真心地爱过她、吻过她。 看着赵四娘,看着这张粗犷的脸上,那无比幸福、无比满足的微笑。小道士流着泪,低声说道:“其实,你长得真得不丑!只恨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美!” “抱歉,四娘,我还是欺骗了你。那个符,不能在来生让你我相聚。可我的内心,真心希望,你我来生再聚。” “今生我欠你,来生我愿还你!” 说完,小道士抚尸痛哭。 他在哭了几声,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鼓掌声。 小道士汗毛直竖,他倏地转身,持剑在手,喝道:“谁?” 却是一个大汉,手里拿着对判官笔。 那人说道:“在下,江湖人称阎王笔。” 看着赵四娘,阎王笔叹道:“某今日才知,原来一个人拼命时,竟能突破极致!” “有三次,某以为她必死无疑,可她没死。有五次,某以为她会倒下,可她还站着。最后她还剩一口气,可围杀她的一十九人,竟皆身死!” 他一抱拳:“赵四娘,你虽是一女子,可你的悍勇,能让天下所有男子汗颜!” 他再一抱拳:“小神仙就是小神仙,果然是神仙心肠。使劲手段让她含笑而去,也不枉费她为你送了命。” 小道士叹道:“跟她为我所做的相比,我做的算得了什么?” “请问兄台,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阎王笔苦笑:“我希望不是,只是很可惜,我是。” 手持判官笔,阎王笔正色说道:“张天一,你不是我的对手。” “上头已经下了严令,只要死了见尸,不许活着见人。所以,你自己了断吧!” 小道士摇了摇头。 他指着赵四娘,说:“她为了救我,拼成了这样,我岂能不战而降?” 阎王笔叹道:“如此,请接招。”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判官笔一左一右,向前攻来。 小道士大喝一声,一剑刺去,只取他心口。 剑长笔短,眼看一剑便要及身,阎王笔却微微一笑,他左手笔一转,将长剑封住。身子一滑,欺身上前,右手笔直点小道士咽喉。 小道士左走兑位,长剑顺势反撩。 阎王笔叫了声好,双笔一架,再一绞,一股巨力传来,小道士再拿不住长剑,长剑脱手而出。 小道士抽身急退,可阎王笔如影随形,一笔向他咽喉点去。 眼看着,这判官笔发出一声厉啸,一点而来,小道士却再无法闪避。 他心中长叹一声。 这一击后,自己的咽喉,定会粉碎吧! 正文 509 那就,请分生死 眼看着自己就要命丧当场,那判官笔,却忽然停住不动。 纵是不动,可激起的烈风如针,将小道士咽喉处刺得生疼。可见,这一击的凶猛。 小道士退后一步。他涩声说道:“尊驾这是什么意思?” 阎王笔收了判官笔,微微一笑:“某只是让你知道,某有足够杀你的实力。” 小道士惊道:“这么说,尊驾是要放过我?” 阎王笔点头说道,“正是”,话一落,他转身离去:“你夫人在落凤山天仙洞中,那儿极是凶险,你自己小心。” “为什么?”小道士大喊道。 阎王笔停下脚步,说:“张天一,你还记得西县的那个黑衣人吗?” “是你?” “是的。某生平恩怨分明,你既然饶过某一命,某也定会饶你一命。你我一命偿一命,从今往后,各不相欠。” 小道士大叫道:“多谢。” “不谢。这次事了,某会退隐江湖。若有缘再见,某请你大醉一场。” “好!”小道士叫道。 阎王笔走后,小道士持剑直闯这户人家。 后花园中杀声喧嚣,这家人不可能不知。主人逃得远远的,只留下几个下人守着。见小道士提剑杀来,发一声喊,拨脚就跑。 小道士叫住他们,取出一锭银元宝,拜托他们将赵四娘好生安葬。 办完这事后,小道士不敢久留,迅速离去。 落凤山。一道观中。 赵伯敲门进去,低声对空玄子说了一番话。 空玄子讶道:“尽都死了?怎会这样?” 赵伯苦笑:“我们多番布局,却没想到,张天一身边的那根木头,武功竟如此高明。若只是他还好说,这次却又遇上了控鹤司的无尾蝎。这头蝎子武功高强,不知为了什么,她竟豁出命去,拼死护着张天一。所以最后才功亏一篑!” 空玄子起身,叹道:“他来了便来了。这是一个死地,他来了,不过是送死而已。” “只是某,实在不愿意看他死在眼前啊。” “哎,要是那样,不知雀儿会怎样怨恨我这个爹爹!” 赵伯无语,退下。 空玄子望着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歉,雀儿!” “天意弄人,爹爹和他竟是生死大敌!” “天意弄人,今生你竟痴情于他!” “哎,这天意啊!” 夜,深了。 高高耸立的九凤山前,小道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柳清妍,小道士正色说道:“清妍,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天仙洞里凶险非凡,空玄子必然已布下了我等不可阻挡的陷阱。你真的,要随我而去吗?” 柳清妍嗔了他一眼,说道“啰嗦”,然后当先而行。 看着月光下,行走间似步步生莲的绝色佳人,小道士低低地说道:“谢了,清妍!” 天仙洞很好找,落凤山正中就是。 山洞很大,小道士手持铜钱剑,凝神进入。 这山洞似乎没什么稀奇,只是洞壁上隔不多远,便镶嵌着一盏油灯。灯光虽只如豆,却可指引小道士向洞深处行去。 走了片刻后,鼓掌声起,一人从黑暗中走出。 这人肥头大耳、慈眉善目,若剃净了头发,倒有几分神似弥勒佛。 正是赵伯。 赵伯一笑,笑得更像是弥勒佛。他温和地笑道:“小神仙便是小神仙,还真能走到这。这实在是,出乎了赵某的意料之外啊!” 小道士双眼一凝,看着跟随着赵伯现身的四个鬼。 这是,四个阴神! 小道士耳边,响起了朱雀儿说的一番话: “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无聊,无聊到只能找大瘦、二头、三舌、四水他们玩。” “他们都是鬼啊,是我家养得鬼仆。大瘦是哥哥,是饿死鬼,二头是弟弟,是大头鬼,三舌是姐姐,是吊死鬼。四水是妹妹,是淹死鬼。” 这,就是雀儿的四个玩伴,四个阴神! 赵伯这样一个道家高手,再加上整整四个阴神。这一战,难啊! 小道士看着赵伯,问:“雀儿怎样了?” 赵伯叹道:“一见面便问雀儿,张天一,你倒是没有辜负雀儿对你的一片痴心。” “一片痴心”这四个字一说,柳清妍和柔儿立马向小道士看来,眼中大见愤恨。小道士硬着头皮,只装没看见。 他苦笑:“这么说来,雀儿过得定是不好。” 赵伯摇头:“哎,想雀儿,以前是一个多简单、多单纯、多可爱、多活泼的小女孩啊。她十七岁了,活得还像七岁一样,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那时我和尊上经常不在她身边。她就和大头他们玩,玩的很开心。大头他们白天不能现身,她就一个人玩,玩得也很高兴。只是区区几朵花,几片树叶,她就能折腾出许多花样,变着法子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快快乐乐。” “从前我一直以为,雀儿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一个永远快乐的小女孩。可不幸,雀儿长大了。长大了的雀儿,不再简单、单纯、活泼,她沉默了很多,整天都想着她的心事。她不再快乐,不再粘着她的爹爹,不再缠着我。” “哎,这一生我最希望的,就是雀儿永远只做个快乐的小孩。只可惜现在的她,让我很心痛。” “天意弄人啊!” 看着赵伯眼中隐泛着的泪花,小道士心大疼,他涩声说道:“抱歉。” 赵伯长叹道:“雀儿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是有一位为了她,愿意付出一切的爹爹。” “而雀儿这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你,张天一。她遇见了你,爱上了你。所以,她的痛苦,永无止境!” 小道士犹豫了下,问:“可不可以为了雀儿,你我握手言和?” 赵伯摇头:“你之前对隐龙造成的损坏,便是再重,尊上看在雀儿的面上,也能放下。可是张天一,尊上曾经说过,你的道心之坚、道心之纯,天下少见!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夺走你的道心,能改变你的本意,便是雀儿也不能!” “同样,尊上也意志坚定。任何一件事,只要他真心想去做,那他一定会去做,并且他一定能做好。从没有一件事,有过例外。” “很可惜,你和尊上两个意志同样坚定的,很多理念却刚好相反。他要做的事,你绝对不会赞同。你无法说明他,他也改变不了你。所以,他只能,杀了你!” 小道士叹道:“只能如此吗?” 赵伯点头:“只能如此!其实这年来,我一直想将你收于旗下。这样不但圆了雀儿的心愿,也能让我隐龙再增一名虎将。只可惜,研究了你整整三个月后,我无奈放弃。” “到了今天,纵是拼着雀儿伤心欲绝,纵是拼着雀儿怨恨尊上、痛恨我,我也只能将你斩于马下!” “这,或许就是你,跟我们隐龙之间的宿命!” “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问:“我有两个疑问,还请解答。” “你说。” “去年雀儿护送我去京城,我和她一路上迭遭凶险。特别是在江州和池州,我和她几次差一点就身死。我想问,既然空玄子对雀儿这般宠爱,为什么还要派人置她于死地?” “这个,”赵伯的脸色闪过了几丝尴尬:“隐龙要做的,是逆天改命的大事。凡做大事者,首要的便是保密。所以隐龙的势力虽然极其庞大,但其中的核心成员,却真没几个。向来我们要做什么,都是吩咐下去,由那几个核心成员,动用他们手中的力量,自己去完成。” “再且,尊上和我从来居无定所,今天在这,明天在那。这样一来,一些命令传递出去后,底下人是怎么实行的,实行的结果如何,很多时候我和尊上还真不清楚。也因此,最后才闹出这样的一个大乌龙,隐龙所属的势力,差一点就将隐龙的大小姐,置于死地。” 小道士皱眉:“难道他们都不认识雀儿吗?” 赵伯摇头:“除了身边的几个人外,别人真不知道。因为尊上只想让雀儿简单、快乐的活着,所以尊上的事从来都瞒着雀儿,雀儿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自然隐龙属下,也不曾见过雀儿,最多只是知道她的存在。” 小道士点了点头:“第二个疑问,当日道左相逢,我对你们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那时你等大可以轻松将我杀死,为何却又放我离去?” 赵伯答道:“你心里明白的。当日若非雀儿以死相逼,我怎么可能给你一条生路。便是你到了临安后,也是雀儿百般阻挠,我才不能及时出手。等到我腾出手脚时,才发现你小神仙的名声,已在临安城中传得人尽皆知。那时再动手,就有了诸多顾忌。” “若非雀儿,你哪能活到现在。” 小道士叹道:“果真如此啊!” “那你现在布局杀我,雀儿知道吗?” 赵伯摇头:“她自然不知。可这么久了,她心里其实清楚,你我双方,已不死不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事过后,雀儿自然会极伤心、极痛心。可天意如此,我等不得不从!” 小道士苦笑:“是啊!我也实在不想与你们为敌。可天意如此,我也不得不从。” 赵伯叹道:“那就,请分个生死吧。” “嗯,请分生死!” 正文 510 万无一失的绝杀 小道士持铜钱剑,行礼。 赵伯持桃木剑,回礼。 礼毕! 小道士大喝一声,猛地仗剑冲去。 赵伯微微一笑,退后,手一挥。 四个阴神鬼叫着,齐齐扑来。 三舌舌一张,一条红艳艳的舌头如箭般射至,发出破空之声。 小道士脚下一转,身子一错,鬼舌射空。却是,倏地反转过来,就要将小道士捆个严实。 柳清妍鬼索一振,一条鬼索后发先至,刺在这鬼舌上。三舌一声痛叫,鬼舌缩回。 赵伯笑了:“你的对手可是我。” 他手一扬,四张驱鬼飞来。 小道士见了,心中大跳,竟全是灵符,每一张都是灵符。 好在这符飞来的速度,与小道士相比慢了一些,柳清妍速度很快,堪堪避过。身上另三条鬼索,飞刺大头。 大瘦桀桀地怪叫一声“好饿”,身子一闪,那一个瘦巴巴的身子上,那张小小的嘴,忽地变大,变得极大,比两三个澡盆还要大。 这巨大的嘴中,漆黑至极,便如一个大大的、可吞噬一切的黑洞。 三条鬼索没入大嘴中,大嘴微微一嚼!,三条鬼索立时切断。大瘦尖叫:“哎呀,好涨。” 柳清妍闷哼一声,鬼身一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显是吃了大亏。 小道士脚步不停,大喝一声,手往腰间一抹,数张驱鬼符飞去,没入大嘴中。 大瘦一声痛叫:“哎呀,好疼。” 立时他收了鬼嘴,身子一闪,再退回原地,速度快极。小道士递出的一剑,刺了个空。 眼前有一物忽地砸来,却是一颗大大的脑袋。那脑袋嘴一张,变大,再变大,露出了里面,极其锋利、极其森严,如密密麻麻的长矛般,却雪白雪白的牙齿。 这张嘴,猛地一咬。这用力地一咬,怕是连座山,都能咬断! 小道士来不急收回长剑,当下脚下一错,长剑一沉,再一挑,刺中那张大嘴的下颚。 可这颗脑袋,却沉重如铁,小道士一挑,竟挑不动。 眼看着,这森严的巨齿就要将自己咬断,小道士大喝一身,使出全力,用力一挑,同时脚下借力,猛地往后一窜,堪堪避过。 大嘴一口咬在地上,立时咬出一个大大的坑。大头狼狈地吐出满嘴的泥,叫道:“不好吃,不好吃。” 然后大头身子一滚,这颗头又变小,如一颗圆球般滚起,向他的身子滚去。 小道士哪能让他这么回去,冲上前,提起铜钱剑就刺。刺了两剑,感觉就像刺中了一坨黑铁,根本刺不动。 再想刺第三剑时,破空声袭来,鬼舌倏地窜来。 小道士大吼一声,以剑化刀,猛地一刀斩来。 这一斩,他用上全力! 于是斩下了,一截鬼舌。 鬼舌缩了回去,三舌嘤嘤痛哭,哭道:“小郎君好狠的心,怎么就不能怜香惜玉。” 小道士哪会理她,脚下不停,继续向赵伯冲去。 擒贼先擒王,四个阴神同时攻来,他绝对应付不了,那就只能先抓住赵伯。这样,才得争得一线胜机。 赵伯理都不理他,只是手中灵符飞出。虽然飞的符不如小道士那般快、那般准,可却是毫不停歇,就像是,就像是他怀中,有着无穷无尽、用之不竭的灵符。 这都是驱鬼灵符,柳清妍再是了得,也不敢硬挨,只能急急闪躲。 可灵符铺天盖地般地罩来,眼看着躲不过去了,柳清妍一声清叱,一个瞬闪,逃得远远的。 赵伯大叫一声:“好!” 这声“好”中,小道士已冲到他附近。 一直呆立不动的四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樱桃小嘴一张,一股黑水猛地向小道士冲来。 这水岂止阴气逼人,竟是,小道士从未曾想象过、从未曾见过的,冷! 这黑水一出,便连空气在这瞬间,似乎都凝成了刚硬的冰块。 四周冰块围来,前面黑水冲来,小道士大惊,用尽全力,急急后退。 可他身子竟被冻得僵硬,这一退,竟不能完全避过。 小道士勉强举起手,铜钱剑一挡,一小股黑水落在了铜钱剑上。立时肉眼可见,铜钱剑上一层白霜迅速地漫延上来。 极致的冰寒如蛇般窜上来,小道士无可奈何,手一松,铜钱剑掉地。 然后,一条鬼舌破空而至。 小道士再避无可避,大喝一声“临”! 光罩冒出,光罩破碎。 可阴神不止一个。 大瘦一个闪身,已欺到小道士身后,大嘴无尽张开,就是一口吞来。 眼看着,小道士便要被一口吞下,大瘦忽然一声鬼叫,竟是见鬼似了地猛地闪开,惊惧地看来。 因为小道士手中多了一张符,一张灵宵神符,太阳神符! 太阳符,本就是阳气最足的符。而这一张,还是大半神力犹存的灵宵神符。这张符吞进去,毫无疑问,大瘦必死无疑! 这,就是小道士此行的杀手锏! 大头的头正如球般窜来,猛一看见自己面前忽然出现的神符,他惊叫一声,那颗脑袋神乎其神的在空中一沉,堪堪避过了正正贴上来的太阳神符。 脑袋落地,头也不回地往前滚去。 小道士脚下一点,铜钱剑弹起。将剑别回腰间,小道士向赵伯猛地冲去。 四水身子一晃,挡在赵伯面前。 小道士心一紧,生怕四水再从口中吐出那种黑水。万幸四水只是手化鬼爪,向小道士抓来。 小道士冷笑一声,手中太阳神符一晃。四水一声尖叫,急急避开。 身后,三舌合身扑来。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数张驱鬼灵符如长了眼睛般飞出。三舌不敢硬接,只能躲过。 于是小道士和赵伯之间,再没了阴神。 赵伯长叹一声,急急避到一边,让开了路。 小道士脚下不停,叫了声“清妍”,往洞里冲去。 虽然他有自信,能冲到赵伯面前。可那又如何?仓促之间,他手中没有利器,不能置赵伯于死地,最多也就是打他一拳。这一拳后,四个阴神再围上来,他便是有太阳神符,也只能灭掉其中一个。到得那时,他还能怎样? 此行的目的,是救回自己的夫人,别的,都不重要。 柳清妍鬼身连晃,疾冲了过来。四个阴神并赵伯想拦下她,柳清妍一个瞬闪,再强行,紧接着又一个瞬闪,已到了小道士身边。 落地后,柳清妍却一声闷哼。小道士看她鬼身一阵明灭不定,便知她受伤不轻。当下心中一叹,从腰间摸出鬼珠,凝神呼唤,将柔儿给叫了出来。 刚才一战实是凶险,小道士哪敢让柔儿现身。而这时柳清妍已受重伤,只能希望柔儿能助一臂之力。 一路前行,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个高几不可见顶的石厅。厅中桌椅床柜齐全,就如一间住室。每样家具,还很是精美,大是不凡。 可小道士不管这些,他的眼直直看向前方。 前方,石柱上,绑着一人,正是,许若雪! 此时,许若雪也发现了小道士,凄声大叫道“夫君”。她眼中的泪,狂涌而出。 小道士的泪也流了下来,他叫道“夫人”,急急向许若雪冲去。 许若雪猛地挣扎了起来,可哪挣扎得动。她大叫道:“夫君,回去,回去,这里有陷阱。夫君回去!” 见小道士不听,许若雪疯狂叫道:“夫君不可冒险。若雪不听夫君的话,死了也活该。夫君照顾好皮儿便是,若雪就死而无憾,夫君回去,回去啊!” 小道士叫道:“若雪,你我是夫妻,或同生,或共死!” 许若雪痛叫一声“夫君”,一时恨不得自己死了便好,这样省得夫君为了自己,置身死地! 自然是死地! 眼看着,小道士就要冲到许若雪身边。忽然石厅中,白光大盛。 一束束的白光,倏忽间形成,瞬间化成了一张巨网,将小道士、柔儿、柳清妍网在其中! 变故突生,小道士大惊。一惊之后,却只觉自己身上一热,身子一重,便再无别的异常。他正奇怪,耳边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 却是,柳清妍和柔儿在凄厉惨叫! 柳清妍是大家闺秀,柔儿向来乖巧可爱,两女这一生中,都从未曾大叫过。可这一刻,她俩竟不顾一切地,嘶声惨叫! 叫得竟极惨! 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情急如下,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从包裹中取出法器,布下玄武阵! 玄武阵出,龟壳状的光罩一起,洞中的白光果然被挡在外面。 柳清妍和柔儿这才停止惨叫。 柳清妍浑身不停颤抖,这绝色佳人痛得竟是眼中双泪直流,哪怕白光已被玄武阵挡住了,她也哭得泣不成声。 柔儿更是嚎啕大哭:“道士哥哥,奴奴好痛,奴奴痛死了。奴奴跟上次诛仙台上一样痛,好痛好痛啊,奴奴好怕。” 小道士心疼如刀绞,他流泪道:“清妍、柔儿,别怕,有我在,你俩不会有事的,我定不会让你俩有事的。” 见此,许若雪更是大哭,她哭道:“夫君,抱歉,我不该任性,是我错了。夫君,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哎!”一声幽幽长叹。 长叹声中,在狂豹等人的簇拥下,空玄子,现身! 他叹道:“天一子,你真不该来的!” “所有布局中,这里,才是绝杀!” “真正的绝杀,万无一失的绝杀!” 正文 511 你若一死,天下寂寞 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空玄子,我定不会让你得逞的。” 空玄子摇头:“天一子,别费力气了。” 他说:“这个阵,名唤‘诛魂阵’,是某穷三年苦功,用风水之术,借此地阴气、阳气和地势,布成的法阵。在此阵中,凡鬼魂之物,必灭无疑!” “你再是法力精深,可此处的阴气、阳气源源不绝,你又能坚持得了多久?你便是真的小神仙,也无法与天争、与地抗啊!” “放弃吧,天一子。某倾尽全力终布成此局,此局一成,你的结局便已注定,绝无可能幸免!” 小道士大叫道:“不,我绝不。” 我绝不,让柳清妍和柔儿,在我的面前魂飞魄散。便是自己千死万死,这也绝对不行! 空玄子一声叹息,手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往石柱上某处一按。 石厅中的白光,更大盛! 于是,天,压下来了;地,压下来了。而小道士便成了,这天地间的一棵小草,在徒劳无功地想撑起这片塌下来的天。好护住,自己所爱的人! 这情形,可怜又可笑,悲壮而凄凉。 可小道士无法退却。 他只能,咬牙,顶着! 他啊啊惨叫着,脸色赤色,双眼通红。他浑身青筋冒起,全身汗如雨下。可他的身子,依然一点点,却无可阻止地,往下弯去! 纵是拼尽了一切,他依旧,挡不住! 玄武阵的光罩,慢慢地,龟裂。眼看着,就要破碎。 不要啊!小道士大哭,泪如泉涌。 他大痛。他的泪中,已有血,却是眼角裂了,有出血。 在这生死瞬间,柔儿一把抱住了小道士,埋首在他膝前。柔儿说道:“道士哥哥,你记得哦,你和奴奴有三生三世的情缘。下一世,你可得早点找奴奴,莫要让奴奴等得太久哦。” 柳清妍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阴神,应该没有来生。可若有来生,张天一,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完美的爱情。今生我爱过的男人,都将我伤得粉身碎骨。可我依然相信爱,所以来生,我愿你我相爱一场。” 小道士点头,疯狂地点头。 他痛哭,心痛得,似放到石磨了,一点点、一圈圈地,磨成了肉浆,然后就见那鲜活的血,和着肉沫,慢慢地,淌下! 他绝不想柔儿和柳清妍魂飞魄散,可他纵是拼尽一切,依旧真的,无能为力! 许若雪哭得撕心裂肺。她哭道:“空玄子,求你行个好,你一剑杀了我。我岂能让夫君死在自己之前?我求你一剑先杀了我。” 空玄子脸上凄然,他长叹一声:“很抱歉,天一子;很抱歉,雀儿!” “某也不想这样,可某不得不这样!” “哎,今生大有亏欠,来世某再弥补。” “你们,去吧!” 玄武阵终于撑不住。 空中,似响起了“咔嚓”一声。白光,倾泄而下。 眼看着,柔儿和柳清妍便会魂飞魄散。可在最后的瞬间,小道士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叫道:“鬼珠,进鬼珠!” 柔儿和柳清妍如梦初醒,毫不犹豫地,立时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 几乎同时,玄武阵彻底崩溃。小道士身受反震之力,张嘴,连吐出三大口鲜血。 可他不管。顾不得擦去嘴角淋漓的血,小道士看着空玄子,笑道:“我说过了,我不会眼看着她俩魂飞魄散!” 空玄子叹道:“天一子,你的确是天才,竟能想到让她俩进鬼珠的主意。可这样有用吗?” 他摇头:“你已身受重伤,某要拿下你,易如反掌。而在诛魂阵中,她俩绝不敢现身。那某便取了鬼珠,将鬼珠封印上,她俩不就落入了某的手掌心?那时某要她俩魂灭,不过是件简单不过的事。” “或者,某也可以麻烦一点。一个天地罕见的生魂,一个那般厉害的阴神,某岂能暴殓天物?只要花些时间,费心力气,某便会抹去她俩的神智,将她俩炼成两具百依百顺的傀儡。这样岂不大好?” “你说是也不是,天一子!” “你!”小道士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指着空玄子,想大声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他知道,空玄子说的,是真的! 抹去阴神神智,炼成傀儡,这事别人说来,不过是个笑话。可空玄子说来,就是事实! 这一刻,小道士彻底地怕了。这一生中,他从未像此刻般,这么无力,这么恐惧,这么脆弱。他甚至,甚至想跪下来,想跪求空玄子,放过柔儿和柳清妍。他宁愿两女彻底消散,也不愿她俩被人永世奴役! 空玄子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这天地间,某真正想要做的事,无人能阻止,也必定能做到。所以天一子,你无需开口。男儿一生,何需求人!” “天一子,你我来世,再做知己吧!” 空玄子向狂豹点了下头。狂豹狞笑着,一步步地向小道士逼来。 小道士大吼一声,一剑刺去。可他身处阵中,行动本就不便,又身受重伤。这一剑竟连狂豹的边,都没挨着。 哈哈大笑着,狂豹凝气吐声,一掌击来。小道士拼命想躲过,却哪能躲得过。 一张嘴,小道士再吐出一口鲜血。他倒地。倒下时,他看向许若雪,拼尽全力,叫了声:“若雪!” 许若雪目眦尽裂,她凄声喊着“夫君,夫君”,她拼命挣扎,用尽一切地疯狂挣扎,可自然挣脱不开! 她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狂豹再一掌击下。 这一掌,掌出有雷鸣,下手绝不留情。 这一掌,小道士,必死无疑! “不!”许若雪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 …… 官道上。 丘木头骑着小金,手中牵着大黄,正往临安行去。 忽然间,他木木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勒马停住,转身看向昌化方向,那从来僵如木头的脸上,闪过浓重的担忧。 他长叹,叹道:“仙长!” …… 青城。 皮儿忽地放声大哭。 “怎么啦,怎么啦?”刘姐姐急急抱起皮儿:“皮儿乖,别哭,干娘唱曲给你听。” 可皮儿不听,只是狂哭不止,一直不停地哭、哭、哭。任凭刘姐姐使劲解数,都毫无办法。 嗓子彻底哭哑了,皮儿依旧在一抽一抽地抽泣。看着他那张小脸,哭得红中带上了紫,刘姐姐心疼如刀绞。 许掌门急急过来:“皮儿不是一向很乖吗?怎会如此?” 刘姐姐摇头:“奴家不知。只是,只是奴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许掌门皱眉:“怎么了?” 刘姐姐犹豫了一下,说道:“所谓母子连心,皮儿哭得这么凄惨。怕是,怕是他的爹娘,出了什么事。” 许掌门身子猛地一震,怔了一下后,他忽地拨剑出剑,剑光起,瓶中的一朵鲜花,点点飘零。 …… 重庆。国公府。 春苇正跟躺在床上的柔儿说话。 蒙国公夫人恩赐,她已被放了出去,还许配给了一户好人家,国公府中,人人都在羡慕她的好运气。她也极知足、很感恩,所以照顾起柔儿来,更见用心。 这会儿,她边揉着柔儿的手脚,边和柔儿说着家中的一些琐事。正说的高兴时,春苇忽然一怔。她感觉,柔儿的手指动了一动。 春苇不敢置信,细细地盯着看,果然,柔儿的手再动了一动。这一次,动得分外明显。 春苇大喜,难道是,柔静县主回家了? 可动了这两下之后,柔儿的呼吸竟迅速地,弱了下去。不过一下子,便气若游丝。 春苇大惊,她颤抖着手,伸到柔儿的鼻子下,用心感知了下。 然后,国公府里,响起了她凄厉的尖叫声:“夫人,夫人,夫人!” …… 一个月后。 昌化,落凤山,天仙洞。 洞外来了两人,却是,天玄子和丘木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进了洞。可洞中空无一人。 一路走到底,直到那石厅,依旧不见人。 天玄子四处转了几圈,仔细看了看,断然说道:“这洞中住过人,且还住过不少时间。从留下的痕迹看,应该就是前些时日,才搬出去的。看,此处桌案搬走后,落下的浮灰还很薄。” 丘木头点了点头,闷声说道:“法阵。” 往他手指的地方一看,天玄子惊道:“不错,此处是有法阵,可这法阵,跟我道家法阵,似乎大有不同。” 丘木头说:“风水。” 天玄子细细看了一会,点头:“原来是借风水来驱动的法阵。这布阵之人,真是天下奇才。” 他眉头紧皱,叹道:“天一子你这混蛋,惹谁不好惹,偏偏要惹上这等高人。这下你惨了。” 两人细细地研究了这法阵半晌,越看心便越凉。 看完了,两人相对无语。 丘木头木木地说道:“死了。” 天玄子点头:“这是绝杀,万无一失的绝杀。” 他走到石厅正中,指着地上隐约的血迹,说:“这几口血,必是天一子所吐。” 他走到石柱那,指着柱下的血迹,说:“这口血,必是许若雪所吐。” 摸着石柱,天玄子流下了两行热泪。他仰天长叹:“一个月了,还是杳无音讯。知己啊,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死了?” “你若一死,这天下,何其寂寞啊!” “哎!” 正文 512 愿寻她们,百年千年 黑暗,无止尽的黑暗,小道士的意识,便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无依无凭,慢慢地,飘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士的意识在黑暗中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醒了过来。 醒来后,睁开双朦胧的眼,发了好一会儿呆,从前的记忆才浮光掠影般,在眼前一一闪现。 小道士“啊”地一声,睁开了眼。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子很不如意。虽然胸口中掌处已没那么痛,但全身上下无一处舒服,便连经脉处,都火烧火燎似的。 揉了揉眼,小道士发现,自己好像、似乎、应该,不在人世间。 他身下睡的被褥,柔软如绵,躺在上面便如躺在云中,极舒服,舒服的让人直想*一声,然后再紧接着*第二声。 他眼前是精绣的蚊帐,不过区区一蚊帐,那上面竟用各色丝线,绣满了无数的花。这花绣得是这么逼真,以至于在睁开眼的瞬间,他只以为,自己眼前忽然百花盛开! 我去,这是在哪?难道是在天庭。 也是啊,道爷我生平从未曾做过亏心事,死后难道还会下地狱? 绝然不可能啊! 小道士下了床,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穿着小衣。这小衣不知是用什么所做,穿在身上柔软至极,摸上去后还光滑至极。 啧啧,这想必就是天衣吧。传说中天衣无缝,这细细一看,真真无缝啊! 小道士起身,看到床边的凳子,放着一套道衣。他穿上一试,果然好贴身,好舒适。 在房间走了一圈,小道士叹道:“厉害啊,了得啊,这里的一器一物,莫不精致完美。仙宫果然是仙宫,所用之物,哪能是人间俗物所能媲美?” 瞧瞧,尘世间的镜子都是铜做的,这镜子却不知是何物所制,晶莹剔透。虽然只那么小小的一块,可用这镜子一照,我去啊,真真是,纤毫毕现。 啧啧,第一次这般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小道士,不由左看看、右看看,看个不停。好不容易看完了后,他摸着下巴,得意一笑:“呵呵,自己长得还真是好看啊。五官好好,皮肤好好,就是,就是太柔和了一点。要是再阳刚一点,哼,传说中的潘安算什么?” 就像第一次下山,到了沧州城一样,小道士对这小小的房间充满了好奇。他这摸摸,那看看,折腾了好久后,才想到一事:我去,我的夫人嘞? 天庭再好,可若是只我一人飞升,夫人没有陪伴左右,那也不行啊! 我都在这了,我夫人应该也在吧?若雪、柔儿、清妍她们,哪个长得不跟天仙似的。就她们那长相气质,放在天上当仙女,妥妥的绰绰有余啊! 这么一想,小道士呆不住了,急急出门。 推开门后,小道士再一怔,天庭果真是天庭啊!瞧瞧这花开得,美,真美。瞧瞧这水流得,清,真清。 走了一程,他感叹,这里果然不同凡间,处处讲究天然,真真不惹一丝尘埃。置身其中,爽心悦目,心旷神怡! 只是这天庭未免*静了,只见了几只彩蝶飞舞,别说仙女,便连仙鸟,也见不着。 再走了一程,小道士眼前一亮,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仙子。 那仙子听到脚步声,转身,小道士立时呼吸一窒! 好一个仙子! 五官精致婉约,一点一滴皆如画,皆入画。身段婀娜多姿,穿着一身云裳,便是不动,也飘飘欲飞。其气质更是飘渺朦胧,似乎眨眼间,便会随风飞去。 最最奇特的是,这仙子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感觉就是,就是她绝对不会是人,她身上没有那种,人气。她的身子似乎不是实质,只是一团极凝练的云气凝聚而成。她似乎不用呼吸,无需吃饭,只是依天地灵气而生,依天地灵气而活。 一时,小道士看呆了,看傻了。 那仙子微微一笑,轻启樱唇,音如黄鹂:“你醒了。” 小道士如梦初醒,急急上前一拱手:“请问仙子,这里可是天庭?” 那仙子抿嘴一笑:“你说嘞?” 小道士一拍掌:“那便是了。想来我是兵解飞升了、修道竟真有这等好处,可没浪费我这十几年来的苦功啊!” 仙子笑道:“你一心行善,活人无数,能进仙宫,那是应有之义。不然天上的众神,设这仙宫做什么?” 小道士高兴了一会,紧张地问:“那请问仙子,我夫人嘞,她进仙宫了没?还有,还有陪在我身边的两个女鬼,她俩进仙宫了没?” 仙子叹道:“你夫人杀戮太甚,自然是上了不天庭。你说的那两个女鬼,更是不能。” 小道士大急,更大惊:“那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去找她们。” 仙子奇道:“你好不容易才飞升,进了这凡人皆梦寐以求的所在,你竟要离去?需知这一离去,再想再仙宫,那是绝无可能!” “你当今要浪费,这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这十生十世都只唯一的机缘?”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说:“有我爱人在的地方,就是天庭。若无爱人在的地方,便是天庭,对我来说,也太过于寂廖。所以,我必得去找她们。” 仙子一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道:“我在此地已三千七百九十二年,有接引过两千二百九十一名仙人,可甘愿放弃这仙缘的,只有区区三人。” “天一子,你这人虽然多情,可也算专情。那凡间女子能与你相知相爱,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只是你与那三名女子,前世缘分已尽。便是你下到凡尘,也找不到她们。” 小道士心中大乱,他长长一揖:“仙子仙法高深,求仙子指点下迷津,我去哪儿,才到找到她们。” 仙子微微一笑:“天下男儿多薄幸,好不容易遇见一位有情人。也罢,我便帮你一下。” 她手掐指诀,指点额头,凝神片刻后,柳眉微皱,说道:“不妙!此时许若雪身在冥府,赵柔身在黄泉,柳清妍更身在地狱。你要找齐她们,怕是要穷百年千年之功!” 什么!小道士发了一阵呆,苦笑道:“便是百年千年又如何,便是永生永世又如何,我怎要找到她们。” 仙子点头:“你既意已决,那我便从你的愿。只是这天庭,上来极难,下去却也不易!” 小道士一拱手:“请问仙子,我要如何做?” 仙子答道:“倒不用你特别做什么,再过两个月,天门便开,到时我便送你下去。只是天门高踞云端,你现在又不是真正的仙人,只能徒步下天梯。这天梯上罡风凛冽,可不好走啊!” 小道士一咬牙:“难走也能走,只要能走便行。” 仙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见多了红尘中的污垢,我便尤其喜欢凡人身上的一点真情。这点真情,也是天上众神能容许凡间存在的理由。” “天一子,既然你愿不惜一切去寻你的爱人,我便从你的愿。你且放心,天门开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小道士狂喜,长揖:“劳烦仙子了。” 起身后,小道士恭敬地问:“请问仙子尊姓大名?” 仙子抿嘴一笑:“我们九天仙子没有名姓。我是此处玄仙谷的接引仙子,你便称我为玄仙吧。” 小道士便问:“仙子是神仙之体,可怎么我的身体似乎跟做凡人时,还一般无二?” 玄仙答道:“此处其实还不是天庭,而是身处天庭和凡间之间。天庭将它称之为引仙台。” “凡人飞升后,先来这引仙台,历七七四十九年,洗去身上的浊气,待魂体转为仙体后,方能随风而去,直达天庭。你刚过来,自然还是肉体凡胎。” 小道士奇道:“可我的肉体不是已经死了吗?” 玄仙笑道:“肉体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没了,再给你一具,易事尔。你初飞升,灵魂极是脆弱,还离不得这身皮囊。若你服了仙丹,习了仙术,自然慢慢地就不再需要这肉身。” 小道士叹道:“原来如此。” 然后他热切地问:“那我还能服仙丹,习仙术吗?” 玄仙摇头:“仙丹给你几粒也无妨。可这仙术嘛,你既然决意要下天门,那自然是没了。” 这样啊,小道士看了看这绝色的仙子,再看了看这绝妙的仙境,再想了想那绝好的仙术,一时心中不禁有些动摇。要不就留在引仙谷算了?要知四十九年后,自己便可成为真正的仙人! 仙人啊,多了不起,朝游沧海,暮游苍梧,翻手成云,覆手成雨。无悲无苦,无病无疼。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玄仙似明白了他的动摇,劝道:“天地生灵无数,可最后正正成仙的,有多少?” “凡人最多不过区区百年,还得历尽磨难,尝尽苦楚。而仙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长生不老。凡人受肉身所困,多生嗔痴、贪恶、烦恼,而仙人心中常乐,天生欢喜,永世喜乐。凡人得历轮回,生生死死。而仙长跳出轮回,永世存在。凡间污浊不堪、遍地邪恶,而仙宫天清地灵、处处洁净。凡尘诸物粗陋不堪,仙宫诸物精美华贵。” “自古以来,仙凡之别,犹如天壤之别。凡间无数帝皇为求成仙,不顾一切,不惜一切,可最后真正能成仙的,却无一人。所以自古以来,世间最重的,便是仙缘!” “我接引过的两千二百九十一名仙人中,人人都割舍不下红尘。可最后真正回到尘世的,也只有区区三人!” “天一子,仙缘何其难得,你真能舍得,就此割弃掉?”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问:“若雪、柔儿、清妍她们,身在阳世之下,她们还能留有前世的记忆吗?她们还能等得到我吗?” 玄仙答道:“与你有情缘的人,岂是凡人?这三女命数都大是奇特。你且放心,她们还记得曾经的一切,她们也能等你,等上千年百年。” “好!”小道士断然说道:“那我便去找她们!” “若没了她们,纵是身在天庭,我也不得半分滋味。若有了她们,纵是身在地狱,我也如在天庭!” “我决心已定,我愿下天门、步天梯、进幽冥、去黄泉、入地狱,去寻她们,寻上百年千年!” 正文 513 上穷碧落,下穷黄泉 玄仙看着他,叹道:“今生她们得遇见你,是她们的劫,更是她们的缘啊!” “看在你这番真心的面上,天一子,我便帮你一把。” 小道士大喜,正色一礼:“多谢仙子。” 玄仙淡淡地点了点头:“你的灵魂刚放进去这具皮囊中,感觉难免有些生涩。你先回去静坐吧,便如从前般行功即可。三个时辰后我会送你一枚仙丹。” “你自去吧!” 小道士点头,深施一礼,恭敬退去。 回去后,小道士静坐行功。此时已知道了许若雪三女的下落,他已不再那么急切,心便定了下来。至于前路艰辛,管它那么多做什么?既然决意要那么做,再是艰辛又如何,一步一步往前走便是。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调养好这具皮囊,早日得下天门。这才是正事。 数个时辰后,小道士收功。 从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感觉好了很多。 解下上衣,小道士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新身体。啧啧,真跟原来一模一样啊。便连这处留下的小伤痕,都一样。位置不曾移上半分,大小也不曾变过半分。 小道士心中腹诽:这仙人啊可真真懒。这定是照着自己生前的身子,生搬硬套了一具新的。 既然有新的,难不成就不能多费一点力,把原本身上的瑕疵啊,缺陷啊,通通去掉。那得有多好? 虽然自己前世,已经长得极好了,可若能再好上一点,那岂不是更好? 小道士正自我陶醉时,玄仙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绝没发出一点声息,也绝没泄露一点气息。直到小道士一转身,才发现她正淡淡地看着自己。 小道士不由吓了一跳,急急拿上衣服,掩住自己*的上身,脸上不由一红。 玄仙淡淡地说道:“一具皮囊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我们仙人修得是灵魂,若你肯修仙,不过二十年,这皮囊便可有可无。最多三十年,这皮囊必得舍去。” “临时拿来用的东西,能用即可,无需讲究。” 小道士点头应是,请教道:“仙人是有形有质的吗?” 玄仙答道:“灵魂本无形无质,用仙术、仙丹,借天地灵气,融合世间本源,将灵魂化为有形有质,这才成为仙体。成仙后,仙体可虚可实,可为一也可化千,其中变幻无穷,神妙无比。” 小道士再问:“世间本源是什么?” “就是天地诞生时的最初真元!这点真元,孕育了天地,是万事万物的本源。无数年前,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清气上升,浊气下沉。这本源之力便集聚在天上,正是如今仙宫所在。” “那请问仙子,神仙既然不食人间烟火,那要尘世间凡人的供奉做什么?” “这供奉之力,其实是凡人的灵魂之力。一个凡人的灵魂之力微薄至极,可供奉的凡人多了,那数量便很是可观。” “对天上众仙来说,灵魂之力很是重要。因为仙人的本质,其实便是灵魂。” “仙子,那这灵魂到底是什么?” 玄仙这次却没回答:“灵魂是天地间最神奇的存在。灵魂一事,牵扯到这天地间最大的秘密,也是凡世间存在的秘密。天一子,你即决定下凡,那此事我便不可告知于你。否则,便是犯了天条,要受天罚的!” 这样啊,小道士遗憾地点头,表示明白。 玄仙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仙丹,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伸手接过,细细一看,这跟凡间的丹药区别不大嘛。 玄仙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引仙台介于仙凡之间。你初登引仙台,所用诸物跟凡间区别自然不大。不然,你消受不起。” “那真正的仙丹极是难得,以你现在的身体,一服下去必爆体而亡,绝无幸理!”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当下取了水,小心地服下。 送了丹后,玄仙出去,不一会儿,送了饭菜过来。 这些饭菜皆是素菜,很是简单,味道却大见鲜美。小道士肚子正饿,一时吃得不亦乐乎。 可惜分量不够! 玄仙说道:“仙人没有肉体的束缚,无需这些俗物。这些都有浊气,吃了后只会污了仙体。” “你下凡后,也尽量少食为妙。道家的辟谷之术有其玄妙之处,你多练练,大有好处。” 小道士点头受教。 玄仙走后,小道士继续静坐行功。到得第二日,感觉好了很多。 这仙丹看着是凡世间的丹药,这药力却是非凡啊! 洗漱起床后,小道士去屋外转了一圈,深觉这引仙台虽好,未免过于冷清! 这样冷清地过了一个月,以小道士的淡泊,也觉得有些经受不了。 不过好在,他的身子已经大好,只是五雷之力在体内运转时还稍有滞涩。 这一日,玄仙送来饭菜。 小道士没有急着动筷,眼巴巴地看着她。 玄仙问:“寂寞了?” 小道士狂点头:“仙人难道不觉得寂寞吗?” 玄仙答道:“自然不会。凡人受肉体所累,易生欲望。仙人超脱了肉身,又处于仙宫那等清净纯洁之所,心中常自喜乐,自然并无欲望。仙人得永生,若是感觉寂寞,那永生又有何用?”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 “仙子,这么说来,仙人岂不是没有多少感情?” 玄仙点头:“正是。太上无情,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小道士叹道:“可是我真的很无聊啊。” 玄仙想了想:“这样吧,今晚子时,我请人为你传授道术。是道术而不是仙术。你既然要下天门,仙术那自然不会相授的。” 小道士大喜:“好!” 子时,小道士在床上等着。 起初别无异样,可忽然之间,屋中就起了一阵轻烟。烟如雾,轻轻淡淡,飘飘荡荡,其中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这香味,竟是小道士从未曾闻过的香。只是吸了一口,便觉异香扑鼻,沁人心脾! 啧啧,好香啊!就是皇宫中,都没这种奇香啊! 轻烟过后,室内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不知从何处来,清朗圆润,极是好听。 解说的,却是雷法中的,紫府雷。 小道士心中大赞,仙人便是仙人啊,不用看都知道,我修的正是紫府雷。 讲解问后,那声音说道:“你但有不明白的,可以发问。只需声音大些,我能听到的。” 于是两人一问一答,不觉两个时辰过去。 这样数天之后,解答完了小道士修行中的疑惑,这仙人却开始传授,养鬼术和役鬼术。 小道士当时大惊,养鬼术和役鬼术在修行法门中,被视为邪术。修行此术的道士,被称为邪道人,向来可不为正道所容。 堂堂仙人,怎么会传授邪术? 可那仙人却说,术无好坏,端看要怎么用。养鬼之术,可害人,也可救人。役鬼之术,可驱鬼行恶事,也可行善事。而他所传的法门,堂堂正正,绝不是世间流传的,阴狠邪术。 小道士一听,大有道理,便用心学了起来。 静修了一个月以后,小道士的身子终于大好。 这身子好了,他便坐不住了,很想去找若雪她们。 玄仙看出了小道士心中的焦灼,叹道:“你呀你。这样吧,今晚戌时,我施仙术,让许若雪与你交流一番,以解你的相思之苦。” 小道士狂喜,忙不迭地道谢。 于是这个下午,小道士坐立不安,苦苦等待。 戌时到,室中一阵轻烟起。轻烟散后,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是,是夫君吗?” 正是许若雪的声音。 小道士欣喜若狂,叫道:“若雪,若雪,是我,正是我。” 听到夫君的声音,许若雪大哭:“夫君,抱歉,是若雪的错,竟将夫君害成这样。” 小道士笑道:“你我是夫妻,本就应同生共死。” “若雪,夫君现在在引仙台,等再过些天,夫君便下到凡间去找若雪。到时,你我夫妻再重聚。” 许若雪沉默了下:“夫君,你在那,那什么引仙台,可还好?” “好啊,极好,就是有些寂寞,太想你们了。若雪,你在冥府还好吗?” 许若雪再沉默了一下:“还,还好。我也就是想夫君,想得心好疼,想得人要死。” 小道士问道:“冥府是什么样子,若雪可以说说吗?为夫很好奇。” 许若雪犹豫了一下:“这个,仙子叮嘱过,不可说的。” “这样啊,若雪,那日我死后,空玄子有没折磨你。” “没有啊。空玄子不算是坏人,从始至终对我都以礼相待。夫君还请放心,若雪的身子是清白的。在空玄子的严令之下,没谁敢欺辱若雪。” “那柔儿和柳清妍嘞,我死后,空玄子有没对她俩怎样?” “也没怎样。空玄子心中有愧,没有做什么。” 到得此时,小道士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笑道:“如此便好!若雪,虽然你我已经身死,但我在引仙台中,神智犹存。你在冥府,神智也在,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 “若雪请安心,上穷碧落,下穷黄泉,夫君定会找到你们。到时我们再在一起,永不分离!” 正文 514 被骗的好生凄惨 许若雪哭道:“好,以后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夫君,以后若雪必定听夫君的话。若雪再也不敢这么冲动了,定唯夫君之命是从。” 小道士安慰道:“空玄子精心布下这死局,自然是拿捏准了夫人的性子,这也怪不得夫人。” “对了夫人,你是怎么落入敌手的。” 许若雪恨恨说道:“那几日我追杀花蝴蝶,在江湖同道的帮助之下,终于在新城附近发现了他的行踪。” “我探知新城李家的二女儿,才貌双全,美名传遍全城。于是我便找到李家,扮成她女儿的模样。果然当天晚上,花蝴蝶便来采花。他色迷心窍之下,自然被我轻松制住,斩了他。” “此事了结后,我怕夫君生气,不敢再拖延下去,当晚便快马返回临安。却不料走到昌化时,在官道上被赵伯拦下。” 许若雪苦笑:“四个阴神啊,我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他们擒下,送到了落凤山。当落入敌手后,我便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我不敢连累夫君,一心只求速死。可是,可是空玄子也不知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我全身竟提不起半点力气,就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布下陷阱,眼睁睁地看着夫君踏入死地。夫君,这一生中,我从未如那时般那么无能为力,也从未如那时般那么痛恨自己!” “抱歉,夫君!” “夫人,你我是夫妻,何需说抱歉。若是换了我不幸落入敌手,夫人定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救的,是也不是?” “那自然。” “那不就结了。” 两人久别重逢,正聊得尽兴时,一阵轻烟起,许若雪的声音消失无踪。 小道士腹诽:这么快啊,还是仙子,哼,就这点法力?要深深地鄙视一下啊! 此后每晚辰时,小道士便能和许若雪聊上片刻。每晚子时,再有仙人传授道术。而到了白天,自己就静坐行功。这样不知不觉中,又是十多天过去。 算算时间,两个月马上就要到了,小道士便问玄仙仙子:“仙子,这天门什么时候开啊!” 玄仙答道:“再过五日。” “五日啊,那就快了。”迟疑了一下,小道士问:“下了天梯后,我能否再如现在般,与我的夫人相见。” 玄仙摇头:“自然不能!到时你我便是仙凡永隔。没有我从中施法,你怕得等上几十上百年,才能见到你的夫人。” 这样啊,小道士一拱手:“仙子仙法无边,能否请仙子让我与夫人见面?” 玄仙犹豫了一下,叹道:“可是可以,不过这样对我损耗太大。” 小道士长揖至地:“求仙子成全。” 玄仙想了想:“天一子,事后若你能许我,取你三成精元,我可满足你的心愿。” 三成精元啊!这个,小道士纠结了。可想到错过此次,以后再与许若雪相见,便得几十年、上百年后,小道士一咬牙,便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小道士便在房中等着。 他此时的心情,有时当年洞房花烛,极是期待、极是紧张。 时辰到。 房中轻烟起。 当烟渐渐弥散时,烟雾中忽然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小道士忽然泪流满面。 烟雾散尽,许若雪现身,正痴痴呆呆、深情无限地看着他。 小道士嘶哑着嗓子叫道:“夫人。” 许若雪凄声叫道:“夫君。” 小道士张开怀抱。 许若雪一把投入他怀中,不由分说,便是噙住了小道士的双唇,一通热吻。 然后, “夫人,请别这么热情,这里可是引仙台啊!” “啊,夫人,不要激动,我俩不能亵渎仙地啊!” “我去,夫人,为什么你老喜欢霸王硬上弓!” …… 第二天。 小道士睁开眼。 抱着*的绝色佳人,小道士只觉自己实在是,心旷神怡至极、心满意足至极。 可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去啊! 他跳了起来,大叫道:“惨了,惨了,被子全乱了,还湿了。” 他再抽了抽鼻子:“我去,这么浓的味道,便是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仙子?” 他哀叹:“惨也,惨也,仙子若是迁怒于你,这可如何是好?” 许若雪看着紧张兮兮的小道士,忽然噗嗤一笑。 小道士怒了:“夫人,你还笑。哼,看你做得好事。” 见他生气了,许若雪更是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夫人,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我去,不对啊!按仙子的说法,若雪现在是在冥府,也就是说,若雪此时是鬼体。 可鬼个屁啊,这明明就是玉体嘛。一整晚的缠绵,这要是都能搞错,那自己就是一头猪。 不对,自己可能还就是一头猪。 难道自己这头笨猪,被人给骗了? 看着小道士呆呆傻傻的样子,许若雪笑得肚子都疼了,她大笑着叫道:“还没明白?猪啊你。” 我去啊!自己真被骗了? 小道士不敢相信,他跳了起来,他叫道:“不可能!” 他的手指乱点:“看看,看看,这些东西多精美,凡间哪里有?” 许若雪忍住笑,她一指那被褥:“这叫云被,是蜀锦中的最极品。” 她一指蚊帐:“这叫百花绣,是苏绣中的最极品。” 她一指那镜子:“这叫水晶镜,是奇物水晶所制。” 她笑道:“这室内的一事一物,虽然极致精美,但都是凡间所有。” 她大笑:“也只有我夫君这等土包子,才会把这些看成是仙物。” 我去啊! 小道士将头埋在云被中,只觉得浑身上下烧得滚烫。 听着耳边那银铃般的笑声,小道士又羞又怒,他闷闷地说道:“我从小便在九阴山上长大,见识自然有限。我就是个土包子,哼,可比不得你这青城剑派的大小姐。” “好啦,好啦。”见小道士真的恼了,许若雪不敢笑了,她柔声安慰道:“这实在怪不得夫君。见过云被、百花绣这些的,可真没多少人。那水晶镜更是稀奇,就连我也只是只闻其名。夫君,你别看这镜子小,可比同等大小的黄金贵多了、夫君不认识,也是应该的。” 小道士从被中探出头来:“不对啊,那室中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轻烟又是怎么回事?” 许若雪笑道:“夫君住的这屋子,和我们住的那几间屋子,相距其实不远。但要过来,却大是不便。于是便设了这样的机关,省得说句话都得跑来跑去。。” “那轻烟,其实是用一种石头粉末和木屑混合,点火后发出的烟。烟中的香味,那是用了龙涎香。” “那教我道术的仙人是?” “夫君想不出他是谁?” 小道士细细一想,叫道:“我知道了,是悟玄师叔。怪不得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怪不得他对我的修为了如指掌。这么说来,玄仙仙子就是悟玄师叔的女儿。” “必是如此,悟玄师叔长得丰神玉朗,他生出这样如仙子般的女儿,那再应该不过。” 许若雪又是大笑:“错了,错了,玄仙姐姐是悟玄真人的妻子。” “啊,妻子?”小道士大惊:“玄仙仙子看起来,可比若雪你大不了两岁。哼,我这师叔,老不正经。” “哈哈,又错了。悟玄真人和玄仙姐姐可是青梅竹马,是双修道侣,两人相差不过三岁。只是因为玄仙姐姐天生体质奇异,再加上道术精深、道心纯净,这才看起来宛如少女。” 小道士呆了一会,叹道:“玄仙仙子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戏耍我?” 许若雪嗔道:“玄仙姐姐才没那份闲心,是若雪的傻夫君,一见面便叫她仙子,称这为天庭。玄仙姐姐不过是一时起了童心,随手骗骗某个傻瓜。” “哼,你自己傻,怎能怪得了别人?” 好吧,小道士无话可说。 可他心中依旧满是幽怨:这玄仙仙子,看着是个仙子,其实啊,却是个狐狸精。瞧瞧,这仙人啊,仙宫啊,凡人啊,说得多好。自己全然看不出半点破绽,被骗得死死的。 许若雪安慰道:“夫君,玄仙姐姐这些时日可一个劲地在夸你,说你虽然多情,但很专情。对我们几个的心意,便是连她都羡慕嘞。” 小道士苦着脸:“夫人,是你不对,你大不对,合着别人来哄骗自己的夫君。” 许若雪笑道:“没办法啊!引仙台中玄仙姐姐最大,便是悟玄真人,对她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悟玄真人也说,夫君受伤太重,正好趁这机会,好生静养两个月。若心中有太多杂念,很不利于恢复。所以为妻也只能配合,演这场好戏。” 小道士苦笑:“这下我没脸去见师叔了。” 许若雪跳下床,拉他起来:“没事啦,速速整理一下,悟玄真人早就想见你了。” 洗漱后,小道士跟着许若雪,一路行去。走到了尽头,眼看着没了路,往右边一转后,眼前却豁然开朗。 小道士这才发现,这山谷其实很大。只是谷中有一条山梁,将此谷一分为二。而很狭小的那一侧,便是小道士先前住的地方。 再走了不远,小道士眼前一亮。一个道人正盘膝静坐在一块山石上,闭目行功。 正是,悟玄真人! 正文 515 天下艳福,独占三分 小道士不敢打扰,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等着。 好一会儿后,悟玄真人才缓缓收功。看着小道士,他微微一笑:“来啦,傻小子。” 我去啊,小道士脸上才消退了的红,又浮了上来。 他上前恭敬一礼:“天一子拜见师叔。” 悟玄真人点了点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嗯,不错,恢复的很好。” “只是,”他看了许若雪一眼:“才刚好就要胡天胡地,天一子,你这自制力,差了许多啊。” 许若雪立时脸大红。 小道士心中委屈:“我去啊,明明我是被强迫的,好不? 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于是他只能生生地背了这口黑锅。 赶紧岔开话题,小道士问:“请问师叔,柔儿和柳清妍现在怎样?” 悟玄真人答道:“再休养最多半个月,便会无事。走吧,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走在路上,悟玄真人问:“那诛魂阵我曾参与进其中,自信鬼魂之物一进阵中,定无可能幸免。却是不知,你是如何从阵中救了她俩回来?” 小道士一指腰间鬼珠:“其实很好办,只要叫她俩藏身在鬼珠中便是。” 悟玄真人脚下一个踉跄,苦笑道:“是啊。鬼珠是天地间养鬼的至宝,里面自成一片天地。躲在其中,诛魂阵自然伤她俩不到。这主意,果真简单又好用。” “难得你在那等紧要关头,还能想得起鬼珠来,确实有几分急智。不错,不错。” 行至谷底,三人进了一个山洞。那山洞看似寻常,感知中也无任何异样,可穿过洞口一层无形的屏障后,一股刺骨的阴气,立即扑天盖地,滚滚而来。 小道士大惊:“阴气如此浓郁。这是,极阴之地!这玄仙谷中,竟有个极阴之地!” 悟玄真人捻须笑道:“准确说来,这洞中藏有一条阴脉。” “阴脉向来深藏地底,可这条阴脉极是特殊,竟然靠近地表。于是天长地久之下,这洞中也就养出了一块极阴之地!” 小道士叹道:“谁会想得到,这样祥和美丽的玄仙谷中,竟有条近在地表的阴脉!” 悟玄真人点头:“是啊!这宝地是我祖师翠虚子无意中发现,后传给我师父鞠九思,再由师父传给我。”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山洞深处。小道士细细一看,却见极阴之地附近,布有各式各样的法阵。在最大的一个法阵之间,阴气聚集成球,如巨轮般在原地旋转不休。 而这球中心,正悬空漂浮着两位佳人,正是柔儿和柳清妍! 小道士上前一步,想起天仙洞中,两女身陷诛魂阵时,那凄厉欲绝的惨叫,一时心中大痛,眼中不由流下泪来。 悟玄真人见了,说道:“玄仙说你这人天生多情,用情至深,果真如此。” 小道士脸上一热,急急擦去眼泪。 悟玄真人看了许若雪一眼,笑道:“只是你这多情之人,艳福却真是无边。” “这天地间,绝色的女子便如绝世的珍宝,都可遇而不可求。我只以为,自己得其一,已是享尽天下艳福。却不曾想,你小子竟能连得其三。” “啧啧,这真真是,羡煞天下男人啊!” 这话让道士听得,又是羞愧,又是得意,他偷偷地看了许若雪一眼,急急地分辩道:“师叔,柔儿确是我的妻子,可那柳清妍,不过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和她相守以礼,可不敢逾越半分。” “天地间的绝色,小子我得其二已是心满意足,哪还敢再奢望其三?” 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小道士问:“师父,柔儿和清妍受此重创,会不会有损根基?” 悟玄真人答道:“诛魂阵下,自然会。可有了这极阴之地,有了这聚阴阵,休养足够后,应该不会。” “在这呆着无益,我等先回去吧,过些时日再来。” 玄仙谷西,有一清潭,潭边有一花圃。花圃旁有竹屋两间。 竹屋外,一丽人正煮着香茶,一见到小道士,她便淡淡地看了许若雪一眼:“我就知道,将你放过去,你定会忍不住坏了我的好事。果然。” “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说定会管住自己的嘴,保管不会出半分差错。” 许若雪脸一红,小跑过去,拉着玄仙仙子的手,摇晃着说道:“小妹一时情不自禁,姐姐就请原谅则个。” 她瞪了小道士一眼:“姐姐,我家这傻子可真傻,下次姐姐再想个好主意,好生捉弄捉弄他。小妹绝对会用心配合,包管姐姐玩得高兴。” 玄仙嗔道:“就怕到那时,某人又会心疼自己的夫君。” 悟玄真人走过去,从许若雪手中抢过玄仙的手,温柔地问道:“夫人今日感觉如何?” 玄仙脸微微一红,嗔道:“在小辈面前,夫君未免太不自重了吧。” 悟玄真人笑道:“无妨,自家人。” 玄仙答道:“多谢夫君关心,今日倒是大好。” 悟玄真人大喜“那就好”,便自顾自地牵着他夫人的手进了竹屋。 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我去啊,师叔还真真是,性情中人! 许若雪看着那双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满是艳羡。她轻轻掐了小道士一下,嗔道:“看到没,这才叫夫妻恩爱。” 小道士便也牵住了许若雪的手。当两手相握时,两人身子不由轻轻一颤,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便通过这双轻握着的手,传递进了彼此心中。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心中柔情无限。 许若雪提了茶壶,进屋,为几人倒上香茶。 玄仙浅尝了一口:“被夫君这一打扰,这壶茶煮得稍久了点,味道却是差了些。” 小道士尝了一口,惊道:“这却是我这一生中,喝过的最好的茶。” 玄仙微笑道:“我这人做事,务求极精极细,从来都追求完美。这习惯却是不好,经常惹得夫君费心。” 悟玄真人紧了紧手中的柔荑:“只要夫人喜欢,那便一切安好。” 许若雪见了,心生羡慕,又轻轻掐了小道士一下。 小道士心中悲叹:我去,师叔,烦请你老别时不时地秀恩爱啊。你老秀恩爱,我可死得快啊! 品了杯茶后,小道士问:“师叔,当日你是如何救下我等的?” 悟玄真人答道:“空玄子曾经欠过我几个大人情,我定要将你二人带走,空玄子也不得不从。其中详情有些复杂,不提也罢。” 悟玄真人说得轻描淡写,小道士却知道,事情绝没这么简单。 为杀死自己,空玄子布下那个死局,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甚至,都不惜遭受雀儿的怨恨。悟玄真人想从他手中要走自己,谈何容易?其中定然发生了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只是悟玄真人不愿提,小道士也不好开口相问。 小道士起身,正衣,和许若雪一起,长拜于地:“师叔救命之恩,天一子铭记在心,必不敢忘。” 悟玄真人坦然受了他一礼:“起来吧!我和令师是生死至交,你得遭大难,我岂能见死不救?再说你下山后,所作所为无不深合我意。而空玄子,他,哎……” 一声叹息后,悟玄真人住口不言。小道士心中焦急,他实在有太多疑问要问。可看着相视一笑,彼此眼中深情无限的两位师叔,小道士实在不好开口,打破这份旖旎。 晚上,空玄子提着一壶酒过来。 见玄仙仙子不在他身边,小道士问:“师叔,玄仙师叔嘞?” 悟玄真人答道:“她练功去了,每晚你师叔都得修炼。” 小道士问:“师叔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悟玄真人点头:“当年她为了救我,不幸身受重伤。自那以后,她身子便,便大是不妥。” 小道士急切地问:“很严重吗?” 悟玄真人倒了酒,连喝三杯,叹道:“非常严重。这二十多年来,我穷尽了心力,想尽了办法,都无法解决。” 小道士大惊:“师叔,可否有我能效劳之处?” 悟玄真人苦笑:“就连我和师弟,都没有太好的办法,你能如之奈何?” 他长叹:“你师叔的问题,无解啊。只能过好一天,便是一天。别的,不用去想,也无需去想。” 摇了摇头,悟玄真人连喝三杯酒。当放下杯子时,他身上散逸出来的浓重的郁结,使得竹屋内原本飘逸的气息,一下子竟沉重如铁,压得小道士直喘不过气来。 小道士叹道,怪不得只要玄仙仙子出现,悟玄真人便会握住她的手。 原来,悟玄真人是怕失去,失去自己这一生中的挚爱! 因为太怕失去,所以必得亲眼看着她,亲手感觉到她,他才能心安! 这番深情,实在让人感动。却也,实在让人同情! 好在悟玄真人号称“道家双杰”之一,道心坚凝无比。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身上的苦闷便尽数消失不见,又恢复了那副飘逸出尘的模样。 悟玄真人举杯说道:“今晚月色大好,正合对酌闲谈。天一子,你可有雅兴,陪我说几句话?” 小道士举杯敬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正文 516 天下最妖孽的男人 对饮了一杯,悟玄真人说:“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我知道的,能说的,我便说与你听。” “我和空玄子是师兄弟,师承翠虚子。祖师翠虚子,姓陈,名楠,别号陈南木。” “祖师师承紫阳山人张伯端。张紫阳传至翠玄子,翠玄子传至紫贤真人,紫贤真人再传至祖师。传到祖师这时,为第四代。” “祖师常以泥土渗符水,捏成小丸救人治病,无不灵验。时人称为‘陈泥丸’。又常以雷法符箓驱鬼降魔,济人利物。祖师平日衣裳褴褛,尘垢遍身,终日烂醉,吟诗歌咏,出口成章,皆成文理,但世人多不解其意。” “祖师先收首徒鞠九思,再收沙道彰、黄天谷。我和空玄子的师父,即是鞠九思,道号九霞子。” “张紫阳以下,每代传人原本仅一人。到我师父时,祖师深恐道法失传,迫不得已,另择他人为徒。” “师叔,这是为何?” 悟玄真人叹道:“我师父自幼聪颖,悟性极高,这样才得祖师看重,得传大道。只是道术有成后,师父却是让祖师失望了。” “祖师所长的,首是内丹,其次雷法。而师父他老人家,却嫌内丹见效太慢,而雷法威力太弱,所以师父他痴迷的,是,役鬼之术!” “役鬼之术在世人眼中是邪术,哪怕其中有些道术,很是堂堂正正,却还是被世人误解。祖师也有此偏见,见师父痴迷于此,苦劝不得之下,差点收回师父的道统。虽然最后没有这般绝情,却是开了张紫阳这一脉,一法多传的先例。” “我师父当年无意中发现了此地的阴脉,如获至宝,在此隐居十年,不问世事,苦修役鬼之术。期间收我为徒。我本姓郑,名孺子,是此地大族郑家的嫡子。师父外出采购生活所需时,无意中遇见尚且年幼的我,见之大喜,说我天生有神仙之像,便将我带回谷中,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七年后,谷外有疫疾,师父救回一女孩。这女孩的家人在那次大疫中尽皆身死,独有她存活。师父因他不久后会离谷而去,怕我独留谷中寂寞,便以玄仙谷之名,为她取一道号玄仙子,让她陪伴我左右。我师父离去后,玄仙子便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起居,而我则教她道术。这样一过多年。” “多年后,我与玄仙子成亲,结成双修道侣,在外游走人间,济世救人,开始闯出名号。其后再见师父时,师父身边却多了一位徒儿。这人便是我的师弟,空玄子。” “原来我师父离开玄仙谷后不久,便遇见空玄子。空玄子本是书香世家出身,他幼时读《神仙传》时,极是艳羡书中的神仙,于是立下誓愿,今生今世必修道成仙。到长大后,他不顾家人的劝阻,到处寻访得道高人。在吃了不少苦头后,终遇见我师父。师父喜他天资绝世,便将他带在身边,倾心教导于他。” “那次相见后,我、师父、空玄子和玄仙便回到玄仙谷中,共处了一年。那一年大家相处的大是融洽,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只可惜一年以后,大家便各分东西,以后少有重逢。” 听到这,小道士问:“师叔,你和空玄子是同门师兄弟,怎么你俩会的东西大不一样。” 悟玄真人苦笑:“我们这一脉的传人,向来比较叛逆。我师父痴迷于役鬼之术,而我痴迷于外丹之术,空玄子痴迷于风水之术,都实在是有些不务正道。” “因役鬼之术不登大雅之堂,所以我们师徒三人,虽然皆是天资横溢之辈,可声名着实不显。我能打出偌大的名声,凭得也是外丹之术。这世上知我精于役鬼者,寥寥无几。” “那与师叔相比,空玄子的修为怎样?” “其实我们师徒三人中,修为最深的,正是空玄子。” “当年空玄子与赵家一风水名宿,坐谈论道,忽出奇想,要将风水之术与道术融为一体。此言一出,我和师父都嗤之以鼻。却没曾想数年之后,他不知从何处学来一身高深莫测的风水绝学。再十年之后,他竟真别出机杼,另辟蹊迳,做成了这前无来者的大事!” “就如落凤山中的诛魂阵,他借洞中独特的地势,以风水之术调和阴阳,借天地阴气、阳气布成道家法阵。那威力之大,无鬼不可以诛!纵是阳鬼,入那阵中,也得落得个魂飞魄散。其构思之妙,让我自叹不如!” 小道士听了,呆呆地愣道:“原来他这么厉害啊!” 悟玄真人拍了拍他的肩,同情地说道:“与这般惊才绝艳的人为敌,是你的荣幸,但也是你的至不幸!” 小道士苦笑:“确实!这一次,是我第一次与他正在对决,结果却是一败涂地。若不是师叔出手相救,我等必死无疑!” 听小道士提到此事,悟玄真人沉默了下:“这次我突然出手,让空玄子的策划落了空。以空玄子的精明,下一次他布局时,他定会防备我。我能救得了你一次,定然再救不了你第二次。以后你只能靠自己。” 小道士正色说道:“师叔请放心,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不会再让空玄子的阴谋得逞。” 悟玄真人点头:“空玄子这人性子清傲、自视极高,你逼得他不顾颜面,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可想而知,他的确视你为生平大敌。” “哎,你两个,一个是我的师弟,一个是我的子侄,我真不愿你俩生死相向。” 小道士苦笑:“这就是天意吧!” “天意!”悟玄真人叹道:“我修道多年,一直都想弄明白,这天意到底是什么?” 借着几分醉意,悟玄真人手指苍天,大声问:“苍天,若你有灵,可否答我,你的道,到底是什么?你的意,为何要这般绝情?” 可苍天亘古无言,自然无法答他。 悟玄真人长叹一声,大口灌下几口酒。 小道士问:“师叔,你这般伤心,是因为玄仙师叔吗?” 悟玄真人点头:“这一生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与她好生厮守,平平安安过此一生。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小道士心中奇怪,不管怎么看,玄仙仙子都好好的。除了她气质飘渺的实在不像是凡人,她哪一点能看得出异常? 小道士不由再问:“师叔,玄仙师叔身子到底有何不妥?” 悟玄真人摇了摇头,不愿提这个话题。 小道士只能安慰道:“师叔你如此痴情,上天定会可怜你,让你找到办法。” 悟玄真人苦笑:“但愿吧。” 然后他叹道:“其实痴情的人不止我一个,可怜的人更不止我一个。说起来,我爱的人至少现在还陪在我身边,可空玄子爱的人,早已香消玉殒!” “空玄子爱的人?是了,定是雀儿的娘亲。” 悟玄真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朱雀儿。” “我,”小道士涩声说道:“岂止是认识,我和她……哎,不提也罢!” 悟玄真人摇头,拍了拍小道士的肩:“男人嘛,桃花运可以有,可沾的桃花太多了,这桃花运可就成了桃花劫。自古以来,天下有多少英雄,死在桃花劫之下,你呀,好自为之吧!” “师叔,说说雀儿她娘亲的事吧。” “雀儿她娘亲,不知姓什么,名,空雨。那女人我曾有缘见过一次,也是个天下绝无仅有的佳人。” “论容貌,朱雀儿得了她娘亲八分神似。可若论神韵,朱雀儿和她娘亲截然不同!” “空雨,是一个天生有大智慧,天生便洞察人心、洞察世情的女人!在她那双大大的眼里,世间的一切,皆无所遁形!更难得的是,这女人天生极其良善,极能包容。她能看透世间的丑恶,可她愿用自己的胸怀,来包容这世间的丑恶,她还想用自己的善良,来感化这世间的丑恶。这样美丽而知性的女人,能轻易地征服每一个知她、懂她的男人!” 小道士奇道:“可为什么雀儿从不提她的娘亲。” 悟玄真人长叹:“因为在雀儿出生的同时,她娘亲便已死去!” 小道士大惊:“啊!” “空玄子第一次遇见空雨时,空玄子二十七岁,而空雨,三十岁。虽然比空玄子还大三岁,但那时的空雨,依旧冰清玉洁。她之所以迟迟未嫁,一是因为天下男子,无人能入得了她法眼。再是因为,她的心脏天生有缺陷。她不能大喜大悲,更不能生儿育女,她只能淡淡地活在红尘外,用那双眼,看遍红尘万象。” “空雨本来可以,就那样心平如镜地过此一生。超脱于尘世,淡然于物外。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直到她遇见了空玄子。” “或许是她的幸运,或许是她的不辛,她遇见了空玄子。” “于是,这世间最妖孽的一个男人,和最智慧的一个女人,一见倾心,开始了一场极致疯狂的爱恋!” 正文 517 只做惊天动地的大事 看着夜空,悟玄真人摇头叹道:“这的确是世间最疯狂的一场爱恋!” “因为彼此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俩的爱会随时随地,戛然而止!并且他俩爱的越热烈,这份爱便消逝的越快。可尽管如此,他俩依旧爱的浓烈,爱的决然!” “原本我以为,我对玄仙的爱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可在他俩面前,我的爱其实算不了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爱,能比时刻游走在生死间的爱,更能让人震撼?没有!” “空雨的身子,终承担不起这份狂热。不过一年,空雨便再坚持不住。空玄子心急如焚,带空雨来找我。我看遍典籍,想尽办法,最后说,若他俩就此分开,我可保空雨再活三十年。可若他俩依旧整日痴缠,我也无能为力,空雨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活三十年和活一年,世间人,谁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空雨的选择,不一样!”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一幕。空雨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她拉着空玄子的手,说,和你在一起,活一天,便抵得过活一世。一年时间,已经够了,足够我为你生一个孩子。” “她这话一说,我和空玄子都大惊。以她身体的状况,这无异于求死。可空雨坚持,她说,我的爱既然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始,那就必得有个完美的结果。一个女人,有了心爱的男人,再有个可爱的孩子,她的爱才算圆满。我从来都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我只在乎,当我离开人世时,自己的脸上会不会挂上幸福的笑!” “空玄子不想让空雨失望,他答应了。” “于是,朱雀儿出生了。于是,空雨死去了!” “可惜了啊,这么一个绝世的女人。” 摇头长叹,悟玄真人举起酒杯,往地上倒了一杯酒:“空雨,这一世,你是唯一让我敬服的女人。我敬你!” 连喝了三杯酒后,悟玄真人接着说道:“我一直坚信,空雨若还活在世上,这世上必然不会有隐龙的存在。空雨就有这等魅力,她能让一个最骄傲的男人,放下心中所有的野心,丢开一切,甘愿陪着她过最平淡的人生。” “只可惜,空雨终究离去。于是,空玄子的心再没了寄托。自然而然,他就会想到,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了解空玄子。他做这件事,不是因为名,不是因为利。只是因为,他坚信自己要做的事是对的,他坚信只有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才值得他去做。他堂堂空玄子,不去逆天改命,不去偷天换日,那怎么对得起他那,绝世的才华!” 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小道士嘶声叫道:“空玄子要做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他创建隐龙的目的何在?” 悟玄真人摇头:“我知道。可是抱歉,天一子,我不能告诉你。” “这一次我出手救你,已是彻底激怒了空玄子。若我再将他要做的事告诉你,空玄子定会不顾往日的情谊,和我彻底翻脸。而我现在实在有求于他,所以万万不敢过于得罪他。也因此,有些事,有些话,我是不会对你说的,你问了也白问。” 小道士说道:“我已得师叔的救命之恩,大恩都未报,怎敢让师叔为难?师叔既然有苦衷,我绝不敢再问。” 悟玄真人点头:“天一子,别的我不会多说,我只告诉你,空玄子要做的事,我其实大不赞同。” “要知天地万事万物,自有其运行之道。我们修道之人,顺天而为,顺势而为即可。空玄子自恃才华,意图逆天改命。可这天意,是好逆的吗?这天命,是好改的吗?他再是出于好心,他才华纵是绝世,可一个不好,定会适得其反。到时山河变色,天下动荡,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份重责,谁能承担,谁可承担!” “因为这事,我和他争辩多次,却无法说明他。我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一步步一点点地,将这天下置于风云之中。空玄子坚信,风云过后,天下会太平。而我相信,风云过后,我大宋会跌入深渊!” “我虽只是区区一道人,平生大半时间都守在玄仙谷中,但世人既然多敬我、多爱我,那我怎得为这天下做一些事,否则,我于心不安!” “可我实在不能与空玄子翻脸,所以,这才是我这次出手救你的主要原因。” “空玄子既然将你视为生平大敌,那这天下间,能阻止他的人唯有你!” “天一子,我希望你阻止他。空玄子的想法,实在太过疯狂。我不想因他一人的疯狂,而毁灭无尽的生命!” 小道士起身,正色说道:“我不知道空玄子要做什么,但我知道,这一路来我的所作所为,都对得起这天,对得起这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我坚信,我做的事是对的。我是对的,那他定是错的。所以我会竭尽所能,坚持下去。” “我张天一行事,向来‘顺本心,从天意’。哪怕前路艰幸,我也会坚定不疑地走下去。因为这就是我的本心,这就是我相信的天意!” “还请师叔放心,我必不会让师叔失望。” 悟玄真人击掌赞道:“好!” “天一子,这事我明着不好出现,但也不敢袖手旁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空玄子一身所学,那风水之术我是不懂,但役鬼之术却也是我所长。从今日起,我便将此术传授于你。一来是为了让你在与空玄子的对决中,多出几分胜算。再且,你身边既然有生魂、阴神,那掌握此术后,对提升你自己的实力很有帮助。” 小道士大喜:“如此极好!只是役鬼之术想来精深的很,这一学起来怕用时良久,我就怕会坏了大事。” 悟玄真人摇头:“空玄子布下的局,每个都需用时良久,方能见出神效。所以你在这呆上大半年,倒不至于有多大影响。” 小道士于是起身,长拜于地:“天一子叩谢师叔传道之恩!” 悟玄真人受了他一拜,捻须笑道:“你从天下第一捉鬼高人天云真人那,学了捉鬼之术。再从我道教第一符篆大师张天师那,学了符篆之术。再要从我这,学会役鬼之术。你这一人,倒是身兼三家所长。我道门弟子虽多,但有这福缘的,唯有你一人!” “天一子,你天资聪颖,又具至阳之体,以后我道门第一人,非你莫属!”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天下第一捉鬼高人,加上“道门双杰”,啧啧,自己的机缘,可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悟玄真人长身而起:“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回去休息,明日早点过来。” 小道士应是,恭敬退后。 此后,小道士每天随悟玄真人学习道法。而许若雪则随玄仙仙子学习厨艺、花艺、琴艺等。 只是,许女侠学剑的天赋惊人,学女红、女工的天赋却实在是,不忍目睹。好在玄仙仙子性子和善,对她犯的种种过错都一笑了之。许女侠羞愧之下,倒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心力。 半个月后。 这一天,小道士正在入静,忽然冥冥中,感觉似有人在呼唤自己。 好像是,柔儿? 小道士大喜,急急收功,去找悟玄真人。不巧悟玄真人也在行功。小道士不敢打扰,只得自己先去极阴之地。 极阴之地是玄仙谷的隐秘,山洞里自然设了禁制,里面封禁了众多阴鬼。如果不得其法触动禁制,阴鬼便会蜂涌而上。小道士小心翼翼进去,来到山洞深处,见那个阴气球里,柔儿正飘浮在其中,瞪着双大大的眼向外看。 看到小道士,柔儿先是大惊,继而狂喜,叫道:“道士哥哥,道士哥哥。” 小道士急急过去:“宝贝柔儿,你可好了,道士哥哥想死你了。” 柔儿哭道:“道士哥哥,奴奴也想死你了,奴奴还害怕死了。” “刚一醒来,奴奴发现自己身处在这个奇怪的球中,出也出不去。奴奴还以为,还以为自己和清妍姐姐被那个坏人空玄子给抓住了,那坏人要用这邪恶的法阵,对奴奴做邪恶的事。奴奴好怕,怕得都哭了。” “奴奴于是化出鬼爪,想击破这球逃出来。可这球看着只薄薄的一点,奴奴却怎么都打不破。奴奴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清妍姐姐醒来了。清妍姐姐说,这个法阵是在为我俩疗伤,是个大好的法阵,奴奴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很认真、很认真地呼唤道士哥哥,结果道士哥哥就来了。” 小道士笑道:“你我是夫妻,自然心有灵犀一点通。柔儿想她的道士哥哥,道士哥哥自然会知道。” 柔儿喜道:“是啊是啊。道士哥哥,是有人救了我们吗?” 小道士点头:“正是。” 柔儿叫道:“那道士哥哥快放奴奴出去啊,奴奴好想好想抱抱道士哥哥。” 这个,小道士尴尬了:“柔儿,请稍等片刻。这法阵极是精密,我不敢妄动,怕有不妥。” “这样啊,没事的,奴奴只要看到道士哥哥就好了。这球里呆着可舒服嘞,奴奴也不想出去。” 看了看依旧紧闭双目的柳清妍,小道士有些担心:“柔儿,清妍怎么还没醒来?” 柔儿奇道:“醒来了啊,姐姐刚还跟我说话来着。” 伸出柔荑,柔儿在柳清妍眼前晃了几下,柳清妍没反应。柔儿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柔儿调皮心起,就挠起柳清妍的痒来。不过几下,柳清妍脸上便荡漾开了笑意,却还是不肯睁开眼。 小道士正心中奇怪,柔儿猛一拍掌,大叫道:“啊,奴奴明白啦,姐姐为什么装睡啦。” 正文 518 今生便可相爱一场 明白了什么?小道士正疑惑时,却听柔儿说道:“在诛魂阵中,我和姐姐自认必死时,姐姐说了什么?” “她说,”柔儿清了清嗓子,学道:“若有来生,张天一,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完美的爱情。今生我爱过的男人,都将我伤得粉身碎骨。可我依然相信爱,所以来生,我愿你我相爱一场。” 我,我去啊,小道士一想,好像有这么回事哦。 柔儿大叫道:“道士哥哥,你当时是怎么着来着,你点头了,你狂点头。” 柔儿一拍巴掌,笑道:“道士哥哥,既然姐姐这次没有死成,那不就得了,还等什么来生啊。今生,你便可以和姐姐好好爱一场,给姐姐一次完美的爱情。” 啊!小道士傻眼了。 柔儿这话一说,柳清妍哪还经受得住,当即睁开眼,嗔道:“好个小妮子,胡说八道,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看柳清妍张牙舞爪地扑来,柔儿娇笑道:“本来就是这个理嘛。生死之间才见真情,这都要死了,说的自然就是真心话。” “哼,没错,姐姐就是想和道士哥哥好好谈场恋爱。” 柳清妍又羞又怒,怒道,“你还说,你还说”,当下再不客气,伸手便去挠柔儿的痒痒。 柔儿大笑,拼命躲避,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姐姐最是虚伪了。还说将柔儿当成亲妹妹,却对妹妹的夫君动了春心,偏生还缠着掖着不肯说。柔儿狠狠地鄙视姐姐。” 柳清妍哪禁受得了这个,一时满脸通红,分辩道:“我说的是来生,是来生,才不是今生。” 柔儿笑道:“今生没死成,那今生就是来生。今生可以,何必去等来生。” “我是胡说八道。” “不信,柔儿不信,姐姐明明是吐了心声。” 那阴气球虽大,可也容不下两女在里面翻滚追逐。柔儿逃不了两下,便落入了柳清妍的魔掌之中,一时被挠的娇笑不已。她经受不住,干脆也挠起柳清妍的痒时。一大一小的两个绝色美人,便如两条绝美的美人蛇,生生地纠缠在了一起,一时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还笑得花枝乱颤。 这般情形落入小道士眼中,只看得小道士,嘴张得大大的,眼更是瞪得大大的,哪舍得眨一下眼。 于是一会儿后,小道士手往鼻子下一摸,惊叫道:“我去,怎么出鼻血了?” “啊,我啥时受得伤?” 这声惊叫惊动了柳清妍。她这才醒悟过来,气急败坏地叫道:“死张天一,看什么看,不知道非礼勿视?还不转过身去。” 哦,小道士就想转身,却听柔儿大叫道:“不要,道士哥哥想看,奴奴就让道士哥哥看个痛快。” 说着,她便抓住了柳清妍的衣物,猛力一撕! 啊!小道士的眼,瞬间睁到了极致。 只可惜,黑烟一现,柳清妍那撕成了两半的衣服,瞬间又恢复了原状,小道士什么都没看见。 柔儿笑道:“我撕、我撕、我撕撕撕。” 虽明知小道士看不到什么,柳清妍还是大羞,惊叫着逃开。柔儿不依不饶,立时追了上去。 两女越发闹得不可开交,正不可收拾时,山洞中传来脚步声。两女吓了一跳,立时乖乖躺好。 来的人正是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在洞壁某处指了几下,那阴气球便停止了旋转,缓缓散去。 小道士心中幽怨:“师叔啊,这次你可来得真不巧。” 两女落到地上。 小道士说道:“柔儿、清妍,来,快快拜见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叔,道门双杰之一的悟玄真人。这次正是师叔救了我等一命,不然我等在劫难逃。” 救命之恩,不可不谢,柔儿和柳清妍便盈盈拜下。 悟玄真人受了这一礼。细细地看了两女一眼,他叹道:“果真春兰秋菊,各有所长,俱都是人间绝色。天一子,你这艳福,羡煞天下男人啊!” 悟玄真人这话一说,柳清妍脸上还未曾消退的红晕,再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嫣红。她急急分辩道:“真人,我勉强可算是那小子的红颜知己,我可不曾倾心于他。” 悟玄真人大笑:“阴阳相吸,天之道也。男人和女人之间,哪有纯洁的友情。便是现在不是,以后也定是是了。” 柔儿拍掌笑道:“真人便是真人,此言极是!” 柳清妍羞极,狠狠一跺脚,身化轻烟,钻进了小道士腰间的鬼珠之中。 悟玄真人微微一笑:“劫后重逢,你二人想必有很多话说,我便不打扰了,我先告辞。” 看悟玄真人离去,柔儿欢呼一声,立时跳进了小道士的怀中。两人于是好一通缠绵。 唇分,小道士问:“宝贝柔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柔儿笑道:“这法阵好生了得,奴奴感觉很好,好的比没受伤前,好像还要好。” 小道士这才放下心来:“柔儿,你我这次大难不死,那定会有后福。” 柔儿狡黠地说道:“奴奴有没有后福不知道,可道士哥哥的后福还真有,还是艳福,还艳福真真不浅。” 小道士正色说道:“柔儿,这个玩笑就不要开了,开多了,清妍真会生气的。” 柔儿嗔道:“道士哥哥,奴奴才没开玩笑,奴奴说得是真话。” 是,是真话?小道士一时口干舌躁,他干笑道:“什么嘛,柔儿可是道士哥哥的小妻子。这天下哪有妻子变着法儿的,往自己夫君的怀里塞女人?” 柔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奴奴想和姐姐在一起啊,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姐姐嫁给道士哥哥后,奴奴和姐姐不就更亲近了?” “再说了,”柔儿嘟起了小嘴:“道士哥哥又不是奴奴一个人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再将道士哥哥分一半给姐姐。那样奴奴和姐姐两个女鬼,定能战胜若雪姐姐一个女人。” 我去,柔儿竟还有这想法?。 这么说来,柔儿说得是真的? 明白这一点,小道士岂止是口干舌躁,想到柳清妍的绝世娇容,他只觉浑身发烫,心跳如擂鼓。 他的这番变化,自然瞒不过就贴在身上的柔儿。柔儿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坏道士哥哥,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就是个假正经。哼,奴奴生气啦。” 小道士连忙说道:“清妍是绝代佳人,是无双才女,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只是宝贝柔儿,清妍喜欢的可都是才子。而我,哎,也不过读过一些道经。清妍那样的无双才女,怎么可能喜欢上我?这绝不可能。。” 柔儿想了想,摇头:“姐姐从前喜欢的的确是才子,可天下才子多无情,姐姐先后两次被伤得痛不欲生。姐姐便再是喜欢才子,现在怕也无爱了。” “可清妍平生不是最恨负心人吗?” “道士哥哥虽然很多情,可也很专情啊,哪里算是负心人?姐姐一开始不知道,这相处久了,她自然就清明白了。” 小道士摇头:“我才华有限,除了会吹箫,什么琴棋书画,什么诗词歌赋,我一样都不通。我还是不相信,清妍会对我动心。” 柔儿说道:“奴奴本来也不信,便是姐姐自己,怕也是不信。可人在临死之时,往往最能看清自己的心。既然姐姐说了,想要道士哥哥给她一场完美的爱情。那就足以说明,在姐姐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她已然对道士哥哥动了心。” “姐姐这人奴奴了解,从前读多了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这对爱情的向往,那是刻在她了心里。她既然对道士哥哥动了心,奴奴便相信,她迟早会投入道士哥哥的怀中。” “不过道士哥哥想要娶得姐姐归,可还得多多努力下哦,姐姐这人,可清高的很嘞。” “这,这样啊。”小道士怔怔地说着。他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就像正走在路上,可忽然天上掉下了一大坨金元宝。他自然心中狂喜。可狂喜之余,却又有些患得患失,不由地就会想,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莫不成,这金元宝是假的? 想了想,小道士说道:“柔儿啊,以后在清妍面前,你可不得再提此事。清妍是大家闺秀,脸皮薄。这说得多了,她恼起来,那就不美了。” 柔儿嗔道:“知道啦。姐姐要是恼了,怕就不会理道士哥哥了。奴奴才不会坏道士哥哥的好事嘞。” 小道士讪讪一笑。 夜已黑,玄仙谷中,众人相聚一堂。 今夜月光大好,于是手执美酒,款款行来的玄仙仙子,在这绝好的月光下,真真直似九天仙子。 可乍见玄仙仙子,柔儿和柳清妍却齐齐浑身剧震。 柳清妍身子一闪,护住了柔儿,身上鬼索忽地窜出,在空中张扬。而柔儿更是躲进了小道士怀中,浑身簌簌发抖。 小道士大奇,玄仙仙子性情柔和,是最好相处的人,怎么柔儿和柳清妍竟会如此怕她? 玄仙仙子微微一笑:“我修习的道法极克制鬼魂,所以她俩才会心生畏惧。” 原来如此啊!小道士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玄仙仙子的修为,还真真是深不可测啊! 悟玄真人笑道:“两位娘子,且收了这份害怕。两位以后自会知道,我夫人最是好相处。” “佳朋满座,又有极品美酒。如此,我等岂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来,饮酒!” 小道士举杯,笑道:“师叔说的极是。” “一番生死大劫,最后却人人安然无恙,此事不可不庆祝。” “今夜,请放开心怀,畅饮一番,共谋一醉!” “来,饮酒!” 正文 519 被男色所迷的阴神 玄仙谷与世隔绝,谷中风景如画,让人置身其中,如在传说中的桃花源。 于是不知不觉中,半年便过去。 这数月来,小道士每日跟随悟玄真人苦修役鬼之术。役鬼之术大是复杂,含拘魂之术、养鬼之术、驱鬼之主,其中包含的法门众多,真要学全,必得花数年苦功。 好在小道士本身天赋极好,又兼道法精深,学起来倒快得很。并且那些阴损歹毒的法门,他知道即可,不会深入研究。这样半年过去,倒是学得个七七八八。 悟玄真人喜出望外,一时只想将自己的外丹之术也倾囊相授,却被小道士谢绝了。 开玩笑,外丹之术自己全无基础,不花个几年时间,哪能学得会?再说了,贪多不嚼烂。自己现在身兼三家所长,其中的符篆之术和役鬼之术掌握的都不够纯熟,还学别的做什么? 小道士道术大进的同时,许若雪也没闲着。玄仙仙子有空时,她便随在仙子身边,向仙子虚心请教。这样下来,别的不好说,至少厨艺那是大进。还有,近朱者赤之下,许若雪的气质也有了不少改变。安静下来时,倒有了几分玄仙仙子温柔娴静、淡雅如仙的味道。于是更让小道士喜爱。 玄仙仙子道法精深。她虽是一道士,但对鬼术的修炼,却极是精通。空闲时,她便指点柔儿和柳清妍的修行,让两女受益非浅。 说来也奇怪,在玄仙仙子面前,本就乖巧的柔儿,更是乖得不得了。便连向来清高的柳清妍,对玄仙仙子也敬畏的不行,但有所命,定然遵从。 玄仙谷中有阴脉,有极阴之地,还有极品法阵,再有名师指点,柔儿和柳清妍自然不肯错过良机,一得空闲,便在法阵中刻苦修炼。柔儿进步尤其神速。她本就是生魂之身,当年在登仙台上,又得神光洗刷,再得阴极珠重塑魂魄。现在还有阴阳双修大法和极阴之地之助,那进展真真是一日千里,便是柳清妍也艳羡不已。 柳清妍一开始还不好意思面对小道士,见了便躲。可久而久之,见柔儿和小道士都不再提那天的事,她便渐渐放下。只是和小道士单独相处时,她多了几分拘谨。可这拘谨却绝不是疏离,里面似乎有种别样的味道。这种异样,还在酝酿,越来越浓。 所谓的异样,小道士是感觉不到的。但柔儿信誓旦旦地说有,小道士姑且便信了。 这一天,小道士刚回到雅舍,柔儿便迫不及待地从鬼珠中钻了出来。 “道士哥哥,道士哥哥,奴奴告诉你哦,奴奴教会了清妍姐姐一种仙术。”柔儿得意洋洋地说道。 小道士大惊:“啊,宝贝柔儿,不是说,你的仙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无法传授给他人?” 柔儿笑道:“是哦,奴奴原本也是这么以为。可是有种仙术奴奴经常用,用得最多了,所以慢慢的,奴奴好像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就尝试着教给清妍姐姐。” “奴奴花了很久很久,足足好几个月嘞,清妍姐姐好像真学会了。” 小道士大喜:“那宝贝柔儿能不能教会夫君?” 柔儿摇头:“不行哦。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种仙术奴奴用来,轻松简单的很,可姐姐用起来,却极是艰难。要不是这几天,姐姐修为有了突破,那还真用不出。” 小道士很是失望:“这样啊!” 柳清妍的修为,那不用说,在巅峰时几近阳神。而柔儿的仙术,小道士早已知道,其实更适合魂体修炼。柳清妍都只能勉强使出,那自己根本想都不用想。 于是小道士有些意兴阑珊:“哦,那是什么仙术?” 柔儿嘟起了小嘴:“道士哥哥根本没在听奴奴说话,奴奴说了,是用得最多的仙术。” 啊!用得最多的仙术,难不成是…… 小道士立时春心大动,色心骚动。 他眼珠子一转:“哦,我知道了,是摄心术。” “才不是嘞,摄心术用得很少好不?” “那就是,出神术?” “奴奴才用了两次。” “是大衍造梦术?” “哼,道士哥哥故意的,是神交术啦。” “啊!怎么不是双修术?”小道士这下真的大惊。 柔儿羞了、怒了,她跳了起来,在小道士的额头上打了一下:“每次双修之前,必得用神交术。可用了神交术,不一定要双修啊!” “道士哥哥,你满脑子的在想什么?奴奴怎么会教姐姐双修术?” “哼,奴奴明白了,是道士哥哥想要和姐姐双修。道士哥哥就是贪恋姐姐的美色。哼,嘴上说的那么好听,这心里嘛,哼!” “男人果然都靠不住,不理道士哥哥了。” 看着柔儿气冲冲地钻进了鬼珠中,小道士郁闷了。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就是嘛,好好的,柔儿教清妍双修做什么?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我去,难道自己对清妍真动了贼心? 柔儿进鬼珠后,柳清妍飘了出来。 她似乎不敢看小道士,将脸转向一边,轻轻地说道:“柔儿,都,都跟你说了啊。” 小道士点头:“恭喜清妍。” 柳清妍颤声说道:“是,是柔儿非要我这么做的,我,我是不想这么做的,可柔儿非要我跟你这么做。你,你别误会哦,我,我是不想的。” 啊,做什么啊? 小道士正不知所以,柳清妍已低头向他走来。 这绝色佳人,此时脸上红云密布,便连脖颈处也是一片嫣红。她走来,身子颤抖不休,酥胸急剧起伏,羞涩的,竟似摇摇欲坠。 这,这般模样,难道是? 小道士的眼,蓦地睁大,然后再睁大。 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柳清妍羞涩万分地走到他身边,然后犹豫了一下,她一咬牙,再向前一步。 于是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柳清妍可是大家闺秀,小道士和她相处,从来都是待之以礼,两人之间从来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而现在,现在小道士只要一低头,便可以含住那双红唇。 小道士立时浑身发烫,心跳如擂鼓。 看着呼吸可闻的,这双清雅无双的绝色美人脸,小道士道心大乱,脑中忽然只剩一个念头:吻她,吻她,狠狠地吻住她。 正当小道士犹豫着,要不要接受内心的冲动时,柳清妍再一咬牙,竟然一抬头,踮起了脚尖。 于是,那双红唇,向自己的双唇,迅速接近。 小道士彻底晕了! 不是说,神交术吗?怎么会是,双修术! 我去啊,幸福怎么能来得这么突然! 于是小道士张开了双唇,迎接自己的性福。 然后,柳清妍的额头,贴在了小道士的额头上。 小道士立马闭上了嘴。 我去,柔儿用神交术时,不是也要这样,额头贴额头吗? 本来就是神交术,只是看着这羞涩着的绝色佳人,自己误会了,误会大了。 哎,也不知清妍有没注意到,我偷偷地张开了唇。若是她发现了自己的狼子野心,那如何是好?小道士心中担心。 幸好,柳清妍的确没发现,她正很努力、很认真地念诵咒语。 柔儿用神交术,可不要念咒啊,看来柔儿果真与众不同。心里胡思乱想着,小道士贪婪地盯着这张人比花娇的脸。 他从没这么近地品尝过柳清妍的美,所以此时这份美,便分外让他震撼。而这震撼,轻而易举地,诱惑住了他。 于是小道士更是胡思乱想,双唇都张合了好几次,却终究不敢唐突佳人。 他看得痴迷,柳清妍可受不了。她后退几步,通红着脸,嗔道:“张天一,你再这般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 小道士痴痴呆呆地说道:“清妍啊,你如此美丽,是男人都得这般看你啊。” 这话,说得极露骨。柳清妍以前相恋的都是才子,才子嘛,自然讲究含蓄,哪可能会说出这般直白、这般热烈、这般好听的,情话? 于是柳清妍的欢喜,从心底炸了开来,炸得她身子一软,便禁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还哆嗦了一下。 柳清妍大羞,她可是大家闺秀,一时之间,自然耐不得这番热烈。这羞瞬间便化成了怒,柳清妍怒道:“张天一,你是在提醒我,要让你做不成男人,是不?” 我去啊,这哪能成,小道士可不敢忘了,这清雅绝伦的绝色佳人,可不是她表面看来的人畜无害。她曾经可是杀人如麻的阴神啊! 小道士立即乖乖地闭上了眼。 他闭上眼,不敢看她了,柳清妍却忍不住偷看他。 这张天一,生得还真是好看啊,好看极了。 曾经的那两个才子,当爱的炽热时,也认为那等气质、风度,天下无二。可当那份爱退去时,再想起来,其实也仅仅是好看。不像这家伙,什么时候看,都真的好好看。 美色有毒啊。这般细细地看着、这般近近地看着,柳清妍不知不觉中,便中了毒。 特别是,当她颤抖着身、通红着脸,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时,柳清妍不由地从身底深处发出了一声*。 这声*,从不知名处窜出,在喉间被憋住了,却不甘心,一个劲地还往外冲。 于是,柳清妍不由地嘟起了双唇,向那双紧闭着的唇,吻去! 正文 520 被夫人捉奸在床 当她的唇,即将印上他的唇时,柳清妍猛地清醒过来。 一时间,她羞愧的似乎体内有一把火,猛地炸了出来,虽没将她炸得粉身碎骨,却也将她烧得遍体通红。 柳清妍忙不迭地退后几步,离开了这个极好看却极危险的男人。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在那噩梦中,她柳清妍,堂堂的无双才女、大家闺秀,竟然主动亲上了,一个男人!哎,那定是梦,若不是梦,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幸好,万幸,自己只是魂体,死张天一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然,不然定会露了馅。 可在庆幸同时,柳清妍心里,又有一丝很轻很淡,却纠缠不清的幽怨:哼,本才女都主动亲一个男人了,这个男人竟然还不知道!真真是,太可气了! 等了好一会,见柳清妍还是没有动作,小道士不由睁开了眼。 这突然的一睁眼,吓了柳清妍一跳。她立即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满腹的羞涩、愤怒、幽怨,都化成了四根鬼索。 鬼索缠住了小道士,在他啊啊的大叫声中,将他高高地举到了空中:“死张天一,你再睁开眼试试,信不信我把你撕成四片?” 小道士大惊:“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将小道士放下,用鬼索在他的脸上点了几下,柳清妍一字一顿地喝道:“闭,上,眼。” 小道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闭上眼。 再深吸了几口气,柳清妍靠近两步,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小道士的额头。 神交术,发动!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头一晕,神魂似被吸进了一个无尽的黑洞中。 可跟以前不一样。柔儿使出神交术时,他的神魂一吸便过去了,而这一次,他的神魂在那无尽的黑洞中,似乎一直在穿梭,却永远都停不下来。 刚开始,小道士还自我安慰,这第一次嘛自然不会熟练。可一会儿后,小道士开始担心,我去,这仙术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吧。再不知多久后,小道士害怕了,自己的神魂不会就此迷失,彻底被禁锢在这黑洞中,从此只能永远在无尽的黑暗中穿梭。 小道士终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叫道“清妍、清妍”。 可他的叫声,被这无尽的黑洞,给彻底地吞没!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小道士开始反抗,凝聚意志,拼命反抗。 他从来道心坚定,一用力,这黑洞便似不稳定起来,有崩溃的迹象。 可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艰难地维持黑洞的存在。 小道士大喜,正想再加一把劲,彻底击破这黑洞时,他心中隐约似听到了,柳清妍在大声喊着什么。 他听不清柳清妍在说什么,可他能明白柳清妍的意思。柳清妍很恐惧,她惊恐地对他说,不要抗拒,不要挣扎。千万不要抗拒,千万不要挣扎。 小道士犹豫了下,终选择相信了柳清妍。他沉下心,任自己的神魂,在那无尽的黑暗中飘泊。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一个时辰,似乎有一年,似乎是一百年,小道士的神魂猛地一颤,被什么给吸了过去。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绝色美人脸。 那张脸,也睁开眼。 双目相对。 柳清妍迅速退后几步。她大口喘着气,脸上不是羞涩,而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小道士急切地问:“清妍,怎么回事?” 柳清妍苦笑:“不愧是仙术,用起来极是麻烦。刚刚,刚刚差一点出了差错。” “若是出了差错,那我会怎样?” 柳清妍犹豫了一下,终说道:“那你的神魂将会永远迷失。” “这样啊!”小道士笑了笑:“清妍啊,你看天色不早了,我回去洗洗睡了。我先告辞了。” 柳清妍叫道:“等等。” 小道士苦着一张脸转过身来。 柳清妍柔声说道:“张天一,你再让我试一试。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这次肯定能行。” 小道士苦笑:“清妍啊,这神魂在无尽黑暗中游荡,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的感觉,实在是可怕。” “要不这神交术,你不练也罢。这神交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又不能拿来修炼,又不能用来对敌,你练它做什么?” 柳清妍摇头:“张天一,你不懂得。” “你是凡人,别人能听到你的呼吸、闻到你的气息,触摸到你的肌肤。可我是鬼魂。鬼魂是无形之物。只要你闭上眼,哪怕我就在你的身边,你也不知道我的存在。你还是道法精深的修行人,普通人嘞,我在他们的感知里,根本就是一团虚无!” “知道吗?张天一,这种感觉其实很可怕。有很多次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这片天地中。无数次我觉得,自己游离在这片天地之外,不属于任何人,甚至也不属于自己。” “所以张天一,我才不惜一切,也要随从在你身边。因为你是一个大活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觉得到,自己还属于这个人世间!” “这就是我想学会神交术的理由。我不过是想让别人,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感觉到我的存在。而你,是我很亲近的人,我想让感觉到我。” 柳清妍向来是个淡雅如菊的人,所以她此刻的激动,分外地打动了小道士。 小道士大义凛然地说道:“清妍,来吧,随便你想怎么做,随便你要做多少次都行,我都依你。” 柳清妍大喜。 一次尝试,失败;再一次,再一次…… 不知多少次后,穿梭在那无尽黑暗中的,小道士的神魂,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圈白光。小道士大喜,他奋力钻了进去。 于是,小道士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柔儿的那处所在,似有无尽浓郁的白雾。而那雾还能随着柔儿的心意,自由地改变形状。可柳清妍的这处空间,雾却很薄,还明灭不定。 小道士找到一处最稳定的所在,小心翼翼地躲好。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咦,柳清妍嘞? 眼前的白雾一片扭曲,然后柳清妍现身。 出现后,她奇怪地看了看四周,再看了看小道士,最后看向自己的手,她惊喜地说道:“张天一,我做到了。” “我现在的感觉,就跟我生前一模一样。不对,我比生前,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张天一,你,你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吗?” 看着这欣喜若狂的绝色美人,小道士心中的喜悦,也藏不住,一个劲地往外蹦。 他柔声说道:“清妍,来,伸出手,靠近我,让我感觉你的存在。” 激动着的柳清妍,伸出了一只如玉般的柔荑,再颤抖着身子,满怀忐忑地向前,迈了一步。 小道士也伸出自己的手,也向前迈了一步。 于是,男人和女人的指尖,相触! 这一触,两个人的魂体,都一阵剧震。 虽然和柔儿已经体验过无数次,可这一次,是和另一个女人。那感觉自然不同,很新鲜。 而第一次体验到灵魂交融的柳清妍,被这一瞬间,那清晰无比、细腻无比的感觉,给击得,魂飞天外。 在她痴痴呆呆时,小道士柔声说道:“我感觉到了,清妍你的嫩滑。” 他的手稍一用力,整个地握住了,那如玉般的柔荑:“我感觉到了,清妍你的柔软。” 他的手再一用力,两个人更近了一步:“我感觉到了,清妍你的气息。” 男人和女人,轻轻地贴在了一起:“我感觉到了,清妍你的温润。” 男人的手,颤抖着,抚过了女人的脸:“我感觉到了,清妍你的诱惑。” 男人温柔地勾起了女人的下巴:“我想品尝你的销魂。” 然后,男人低头,噙住了那双,红唇。 激吻,热吻,极致缠绵地,舌吻! 柳清妍的眼,蓦地睁大,睁到最大! 这一生,她经历过两次刻骨铭心的爱。她的心,已被伤得,碎成了漫天星。可她的身,却毫发无损。 她依旧冰清玉洁,完美无暇,便连手,她都不曾被男人握过。 她爱的那两个男人,在别的方面再是不堪,可在男女之防上,却都是守之以礼的真君子。 而现在,她落在了小道士的手中。 小道士在别的方面是真君子,可在男女之防上,却是真小人。 这真小人,顺着自己的心意,从着自己的心动,毫不客气,一口吻下! 这一吻,是柳清妍的初吻。而这一吻,却是男女之间脱离了肉体上的束缚,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最极致、最细致、最紧致的,交融! 当唇,被噙住时,柳清妍便觉得,自己整个的心,猛地炸开! 当舌,被含住时,柳清妍更觉得,自己整个的魂,猛地炸开! 而当小道士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深入地吸吮时,柳清妍的身、的心、的魂,便炸成了无数遍,化成了一片虚无。然后她又在这片虚无中重生,再炸成了无数遍! 这种感觉,这种极致的感觉,岂止是天崩、岂止是地裂?这感觉,已完全超过了柳清妍能容受的极限。 于是,她用尽她全部的心、全部的魂,发出了一声,长绵痴缠的轻吟。 轻吟声中,这片奇异的空间,蓦地崩溃! 然后小道士的神魂,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中。 情意正热,欲望正浓时,却戛然而止。小道士哪里肯?他大叫了一声“不”。 他猛地睁开眼,他叫道:“清研。” 他看到,柳清妍在他面前,消散,化成了轻烟。 他透过这轻烟,看到了,一双含着无尽怒火的眼。 看着这双眼,小道士浑身剧颤,他呆呆地叫道:“若,若雪!” 正文 521 来,陪为妻我练练剑 许若雪,竟是许若雪! 这一瞬间,小道士只想到四个字:捉奸在床! 再想到两个字:死了! 死了,惨了,完了! “铮”一声,血海剑不出意料地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许若雪颤声说道:“好,很好,你真好!” 小道士吓得魂飞魄丧,生死关头,不知所以,莫名其妙地,他颤声说道:“夫人,你不可以打夫君哦!” 许若雪拼命挤出一个微笑:“是哦,我怎么可以打夫君。” 她笑道:“我夫君那么受女人喜欢,打跑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成了弃妇?” 她温柔地笑道:“夫君啊,我不打你。只是这半年来你整天练道术,剑术都给落下了。今天风和日丽,请夫君陪若雪练练剑。” 我去啊!小道士脸苦得似要滴出水来:“夫人啊,现在正是大半夜,哪来的风和日丽。要不明日,明日我再陪若雪好好练练。”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笑道:“夫君,你说,可以吗?” 感受着脖子上的血海剑,已禁不住地抖动不休,发出阵阵轻鸣,小道士哪敢再逆了许若雪的意。 他只有苦笑:“当然不可以。” “还请夫人手下留情,一定要手下留情,必须要手下留情啊!” 于是凄黑的院中,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其中不时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惨叫声。 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柔儿眼泪汪汪地,在为他上药。 柔儿哭道:“真是的,下手竟这么狠,这坏女人,忒可恶了!奴奴定饶不了她。” 我去,这是要后院失火?不行啊,到时殃急的,那还不是他这条池鱼。 小道士于是弱弱地解释道:“这个,若雪她是在和我练剑。道士哥哥的剑法不行,败在她手下,受点伤那是应该的。” 柔儿怒了:“哼,道士哥哥还在为那坏女人说话。练剑,这练的什么剑?以前练了那么多次,何曾受过一点伤?她就是找个借口,要痛打道士哥哥一顿。” 小道士苦笑道:“以你若雪姐姐的脾气,将她夫君捉奸在床,不来个一剑割喉,那已是真爱。不来个云淡风轻,那真真就是仁慈。现在打她夫君一顿,都还得费尽心思地找个借口,哎,这实在是,让我感动啊!” 柔儿气道:“不行就是不行!夫君犯了再大的错,骂上几句可以,可动手动人,哼,这纲理伦常还要不?” 越说越气,柔儿怒道:“道士哥哥,依奴奴的意思,你就得休了那坏女人。” 小道士吓了一跳:“宝贝柔儿,话不可以乱说,让若雪知道了,那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见他不肯,柔儿气极,哽咽道:“坏道士哥哥,臭道士哥哥,你就知道护着那女人,你就不听柔儿的话,你什么都护着那女人。” 她哭道:“休了她有什么不好。反正走了一个若雪姐姐,你怀中又可以抱上一个清妍姐姐,反正来了谁,我都是做妹妹!” 说到这,柔儿大哭,将手中的瓷瓶一丢:“不理你了,坏道士哥哥,你让柔儿伤心了。” 说完柔儿二话不说,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中。小道士搂去的手,立时僵在了空中。 我去啊!这下好了,两个夫人,都得罪光了。 哎,连药都没人上了。 感受着身上的火辣,小道士心中一动,凝神呼唤道:“清妍,清妍。” 之前那销魂的一吻,在小道士看来,这便是一吻定情。既然都定了情了,这个时候,自然无需客气。背上的伤,自己还真够不着啊! 可柳清妍没理他。 叫了十几遍后,柳清妍还是没理他。 一咬牙,小道士叫道:“亲亲清妍。” 这一声喊,他脑海里蓦地响起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喝:“滚!” 这一声猛地炸起,躺在床上的小道士给吓到,一把跳到了床下。感受着柳清妍那直欲焚烧天地的怒火,他呆愣了一下,苦笑道:“清妍,是我的错,我错了,你好生休息。” 重新躺到床上,小道士苦笑:哎,之前啊还旖旎无限。若不是柳清妍定力实在太差,那都能直捣黄龙,干脆利落地取了她的清白,那样何等销魂? 可这会儿,得了,三个女人竟被自己得罪了个光。 哎,这人生,为什么总得这般大起大落? 此后数天,三女一个一个跟约好似的,都不搭理小道士。 还不止三女。不知是听了谁的哭诉,玄仙仙子也不再理小道士。而悟玄真人向来妇唱夫和,连带着,也没了一个好脸色。于是玄仙谷中,小道士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形单影只,可怜凄凄的很。 半个月过后,实在受不了的小道士,摸黑进了许若雪的房,冒着被血海剑使出云淡风轻的危险,生平第一次,他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许若雪自然激烈反抗。 小道士满以为,自己色胆包天的最好结果,就是被当人肉沙包,狠狠地被暴打一顿后,再狠狠地从窗外那扔出去。可让他做梦也想不到,完全不敢相信的是,他最后竟然,硬上成功! 我去!w ww.tx t80.c om 当女人软了身时,自然便软了心,于是从许若雪开始,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除了柳清妍。这无双才女依旧羞涩中,绝不肯现身。看那架式,似乎还能无穷无尽地羞涩下去。 再半个月后。 晚上,小道士正在挑逗柔儿,忽然敲门声响,悟玄真人在门外叫道“天一子” 已是媚眼如丝,准备使出神交术的柔儿,立时身化轻烟,躲进了鬼珠中。 小道士长叹一声,压住心中的火热,开了门。 请悟玄真人坐下后,小道士问:“师叔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有事不会明天说吗?真是的,坏人好事。 悟玄真人却说:“天一子,明天你便出谷吧。” 啊!小道士大惊,心中残存的欲念立时烟消云散:“师叔,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悟玄真人欲言又止,终叹道:“你玄仙师叔的身子,又出了状况,我实在无暇再顾及你们。” 小道士正色说道:“既然如此,我等更不应离去。师叔有什么要我做的,请直接吩咐。” 悟玄真人摇头:“天一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师叔的情况实在特殊,你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既然如此,小道士也只能说:“好,师叔,明日我便出谷。” “玄仙谷离临安不远,若有要我效劳之处,师叔派人送封信即可。” 悟玄真人点头:“好。” 说完这个字,悟玄真人不肯多留,即刻告辞而去。 小道士见了,心中更增几分担心。 第二日,小道士和许若雪去辞行,却见竹舍中无人,两人只能自己离去。数日后驰回临安。 进了临安,小道士心情激动。半年未回,不知道丘木头怎么样了?这么久杳无音讯,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悄悄地进了太清院,正看到丘木头正蹲在地上画着什么,小道士一时童心大起,猛地跳了过去,大叫了一声:“啊!” 丘木头镇定地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叫了声“仙长”,然后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 见此,许若雪抿嘴娇笑。 我去啊!小道士郁闷了。 他用手遮住丘木头的眼,正色问道:“木头,你看到我,惊不惊喜?” 木头点了点头。 “半年不知我生死,你担不担心?” 木头再点了点头。 “你既然担心,又很惊喜,你就没点别的表示?” 木头想了想,终于开口,说了句:“你好。” 小道士额头汗珠流下。啊!被这根木头,彻底打败了。 许若雪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听到前院声响,点霞和点翠跑了出来,见到两人后啊啊大叫,还抱成了一团,一时又哭又笑。 这才对嘛,这才是该有的反应嘛,小道士得意地想。 许若雪一张双手,两个小丫环如乳燕投环,一左一右依偎在了她怀中。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 小道士看了心中羡慕,我也要抱抱。 安顿下来后,小道士问:“点霞,我不是将你二人送回太尉府了吗?” 点霞答道:“太尉大人叫我二人,隔一天便来太清府一趟,看仙长回来了没?仙长没看到,看到了木头,于是我二人跟太尉大人说了声,搬回了府中。” “这半年来,你们可还好?” “好啊,很好。最好的是,这根木头赚了好多钱,真的真的好多好多的钱嘞?” 说着,点霞和点翠急急地从房中抬出一个木箱,打开一看,满满的,竟全是金元宝和银元宝。 点霞喜道:“全是元宝嘞。铜钱太占地方,我们都不收的。” “我和点翠每天都要数一遍,总共有,二十三锭金元宝,三十七锭银元宝,这木箱都要放不下了。” 这么多,小道士吃了一惊,他赞道:“啧啧,木头,你这赚钱的本事,可真真了不得!” 点翠狂点头:“是啊!这根木头在临安城中,现在可有名,那些富人贵人啊,都争着抢着请他去看风水。” 说到这,点翠皱着小鼻子嗔道:“就是这根木头,有时去,有时不情愿去。这去一趟都是钱啊,这么多钱啊。真是一根傻木头。” “到手的钱都不赚,傻木头!” 正文 522 枯木也逢春 这两声“傻木头”一说,小道士和许若雪便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点翠这小妮子,对丘木头好像大不一样哦。 难道,有奸情? 许若雪便用眼神问:要不要点破? 小道士想了想,摇头:还是不要,顺其自然吧。 许若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于无声无息中,夫妻二人达到了一致。 点翠向来比较沉默,可想到那么多钱都不要了,这心疼之下,她倒喋喋不休起来:“就说张员外那次,都已经走到半路了,这木头像想到了什么,掉转马头就走,回家后在地上又写又画的,理都不理张员外。张员外可是许了三锭金元宝啊。” “还有,王大官人那次,点阴宅,人家订金就是两锭金元宝。这木头可好,用了五天时间,都看中了,就是还没能确认。可这时不知从哪钻出个老头子,和他聊起了风水,一聊便是十天。最后没办法,我把王大官人的订金给退了回去。” “还有,还有……” 她还在那滔滔不绝,丘木头却把这个宝箱搬起,往小道士怀中一塞。 这是?小道士疑惑地指了指箱中,满满的金元宝、银元宝。 丘木头言简意赅:“给你。” 这个动作一做,这句话一说,嘴巴正张合不停的点翠猛地张大了嘴,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动,那架式,就似要从小道士怀中,将那宝箱给抢过来。 啊,小道士也吃了一惊,这些钱财可真真不少。他奇道:“你赚得钱,为什么要给我?” 丘木头懒得解释,重复了一遍:“给你。” 小道士苦笑,他知道这木头的性子,一句话重复了两次,那就是决心已下。 点翠眼睛一红,看了看丘木头,她犹豫了下,一咬牙说道:“那个木头,我知道你平日不花钱,也根本不在乎钱。这些钱说实话,若没有仙长,你也赚不了。但再怎么说,赚这些钱你付出了不少心血,就这样全拿出去,这个,你多少总得留点在身边,是不?” 丘木头看了她一眼:“多少?” 点翠怯怯地答道:“那个,要不,留四成?四成不成,三成,三成怎可以吧?再不成,最少也得两成啊!” 小道士和许若雪忍俊不禁,相视大笑。 点霞笑骂道:“你个小妮子,这关你什么事?” 点翠脸立时羞得通红,她恨恨一跺脚:“哼,本就不关我的事。随便你,一个铜板都不留都行。” 看她转身要走,小道士笑道:“等等!我说木头啊,你便是现在不花钱,以后难道不花钱?你买宅子不花钱?娶老婆不花钱?养孩子不花钱?” “我现在不方便出手,去赚取这些黄白之物。不然怕有无数的人会找上门,到时就烦不胜烦。这样,这些钱我收一半,另一半还是给你。你这人对钱财不上心,我便把属于你的一半交给点翠,由她代你保管。你看如何?” 点翠红着脸嗔道:“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的钱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代他保管。” 小道士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点翠你不愿帮忙,那便罢了。这些钱,包括以后木头赚得钱,我可全都要了。” 这话一说,点翠急急说道:“我要。” 话一出口,点翠更急急地解释道:“我,我是暂时帮他保管,以后他成亲了,我,我便交给他妻子。我……” 说不下去了,点翠掩脸而逃。 一屋人大笑。就连丘木头的脸上,也扯出了一丝笑意。 晚上,后花园中。 有美景,有美酒,还有美人,坐在石亭中,小道士只觉得浑身上下由到外尽皆舒爽,他不由叹道:“还是家里好啊。” 吴姐姐在对面嗔道:“既然知道家里好,为什么不早日回来?再是有事,派个人送下信都不可以吗?也不想想,这世上总有人会牵挂你、担心你。” 小道士举杯敬道:“是我思虑不周,让姐姐担心了。是我的错,这杯酒,以为赔罪。” 吴姐姐喝了酒,问:“清妍嘞,怎么不见她出来?” 柔儿噗嗤一笑,附耳悄悄说了一番话,吴姐姐听了,笑道:“原来如此。奴家一直觉得,清妍和弟弟之间,迟早都得发生些什么,这果真不出所料。” 小道士尴尬地说道:“意外,这是意外。” 吴姐姐抿嘴一笑:“年轻男女整日地呆在一起,彼此又互相欣赏,这不生出情意那才怪了。自然而然的事,怎么能说是意外?” 一旁的许若雪冷冷说道:“夫君的意外可还真得多。不知什么时候,夫君再给为妻我一个意外?” 小道士苦笑:“夫人,真没了。从今往后,我必定洗心革面,洁身自好。” 吴姐姐笑道:“我去叫清妍出来。总不能老在鬼珠里躲着,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嘞。” 说完吴姐姐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中。不一会儿,果真拉着羞羞怯怯、扭捏不依的柳清妍出来。 出来后,柳清妍理都不理小道士,便是坐在石凳上,也是背对着。她只是自顾自地,陪吴姐姐和柔儿说话。 吴姐姐见了好笑,知她还在羞涩中,就也不说破。 被人无视了的小道士只能摸摸鼻子,哄起不开心的许若雪来。 一夜尽兴。 第二天,小道士先去了太尉府,杨太尉不在府中,小道士留了口信。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小道士紧接着去了皇宫,将宝贝柔儿给送了出去。这一次杨后倒没为难他,只是在欢喜地接手柔儿后,就毫不客气地叫小道士“自个滚”。 乖乖地滚出皇宫,小道士最后去了通玄观。 没有叫道童通报,小道士悄悄地溜进了上房。 床榻上,天玄子正在看道经。看着看着,他忽地将道经放下,扭头看向窗外,长叹了一口气。那朗眉星目的俊脸上,挂上了一层浓浓的忧郁。 “知己。”蓦地,他耳边响起了一声大喝。 天玄子吓了一跳,浑身一颤。可他揉了揉耳朵,竟没有转过身来。 “天玄子。”小道士再大叫道。 天玄子浑身再一颤,这才慢慢地转过身。 看着眼前含笑而立的小道士,天玄子的双眼,慢慢地红了。 啧啧,都要哭了啊,小道士心中感动,上前一步,正想安慰安慰一下天玄子。却不料,天玄子狠狠地一拳打来,正打在他肚子上。 这一拳可不轻,小道士疼得弯下了腰。他怒道:“你做什么啊。” 天玄子更怒:“好你个张天一,你既然没死,为何不早点派人送个信来。也不想想,这世上总有人会牵挂你、担心你。” 这个理由一给,好吧,这一拳算是白挨了。 小道士嬉皮笑脸地坐过下,勾肩搭背地说道:“知己啊,我这次大难不死,受伤可真是不轻啊。这半年来,我多半时间倒在养伤。养好伤后,就不小心忘了这事。抱歉啊抱歉。” 天玄子看着他,红着眼说道:“天一子,你没死,太好了,真好。” “若是你死了,这尘世间,可就少了太多味道。谢天谢地,你好好地活着。”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那是!道爷我命硬的很,在生死关头,总有人横空而出,救道爷我一命。” 他自恋地叹道:“上天不忍心让我这么帅、这么好的人死去,我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天玄子看不得他的得意样,冷冷说道:“那是,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么算来,凭你张天一的本事,可以活个万年,做个万年的乌龟。” 我去,我有这么坏吗?不就坑了你几次吗?真是的。小道士郁闷了。 “说吧,这次到底怎么回事?” 小道士便把所有的事一一说了一遍,便连和柳清妍之间的情愫,也没有隐瞒。 听完后,天玄子叹道:“不得不承认,你的人生过得可真是波澜起伏。” 小道士也叹道:“是啊,这样刺激归刺激,可就是风浪太大了。一不小心,便会翻船啊!” 天玄子摇头:“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这波澜不惊的日子虽然平安,可有时真无趣了些。” 小道士便勾搭道:“要不知己,你随我外出闯荡去。只要陪在我身边,我包你以后的每一天,过得都惊险刺激。” 天玄子一听大是心动,可细想了后,他拒绝了:“还是不要。我自家知自家事,虽然玄门五术,我样样皆通,但样样都不精通。真要跟着你,帮不上多少忙不说,怕还会碍手碍脚。” “再说,我现在已进了太史局,有了官身后,我再不能像从前般自在。” 啊,小道士大惊:“知己,不错啊,你当了官!” 天玄子苦笑:“是啊!” “那知己,你决定以后就当官?不去做自己的逍遥道士?” 天玄子沉默了一下:“这世上谁能真正得逍遥?” “我出身贫寒,蒙师父看重,收我为徒。即得了师父的大恩,我总得为师父做些事。” 小道士皱眉:“堂堂天师,还要你来做什么?” “天师一脉,在民间声誉卓隆,在道门更是地位超然,可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在朝中天师府总得要有人,互为声援。” “张天师可以游离于朝堂之外,但绝不能远离于朝堂之外。不然一旦突生变故,怕反应不及。所以历代天师,都会尽力往朝中安排一两名亲传弟子。而我,便寄托了师父的这份期望。” 小道士叹道:“没想到连堂堂天师,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是苦了知己你了。” 天玄子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天一子,你我的道不同。我天生便爱交际,为人又机变,对我来说,朝堂正是大好的用武之地。” “从十年前开始,我便为今天在一步一步地做准备,我苦学诸艺,积聚声名,交游贵人,不断地积累。也因此,我一进太史局,便无人敢轻视。再得天师做靠山,这大宋的朝堂,迟早必有我一席之地。” “那就好,”小道士笑道:“你在朝,我在野,你我以后相互援应,可好?” “好!” 正文 523 追女人?贫道不会啊 月夜。 “宝贝柔儿啊,你告诉道士哥哥,清妍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小道士哀求道。 柔儿一扬头:“才不,奴奴才不要教自己的夫君,去追别的女人。” 小道士叹道:“柔儿啊,一边是你心爱的道士哥哥,一边是你心爱的清妍姐姐,你怎不会希望,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人,老死都不说上一句话吧。” “这样啊。”柔儿歪着小脑袋,犹豫了很久,然后说道:“道士哥哥,奴奴偷偷地告诉你,清妍姐姐其实是想要你,很用心地去追求她。” 啊!小道士傻眼了:“我去,追女人啊,贫道我不会啊!要不柔儿教教我?” 柔儿嘟起了小嘴:“奴奴是女人哎,女人怎么知道怎么去追女人。再说了,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不会,想都别想。” 小道士愁眉苦脸:“可我真的不会啊。” 柔儿嗤之以鼻:“哼,那你是怎么追到若雪姐姐和奴奴的?还有那个,奴奴从前都不知道,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朱小娘子。” 小道士叫屈:“柔儿啊,天地良心,我和你们在一起,都是自然而然就在了一起。我何曾用心去追求过你们?” 并且,还都是你们霸王硬上弓的,好不好?当然最后这句话,小道士没有说出口。 柔儿一想,也是哦。于是她也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办?姐姐以前谈得两次恋爱,都是男人很用心地在追求女人。” 哎,小道士叹道:“这读书读多了的女人啊,就这点不好,哪那么多心思?两个人看对了眼,在一起不就得了,非得要搞出那么多花样?” “要么,你对我霸王硬上弓;要么,我对你霸王硬上弓。上完了也就成了。瞧瞧,原本多简单的一件事啊!” “真是的,这下怎么办?” 冥思苦想了一天后,黄昏时,小道士兴冲冲地,再去赴文会。 这次不是秋湖文会,而是三江文会。 赴文会做什么?上次不是和柳清妍配合的很好吗?柳清妍玩的也极是尽兴。既然好,那就再来一次。 大名鼎鼎的小神仙亲自赴会,可把那帮子文人激动的直鬼哭狼嚎。现在的小神仙文名在外啊!临安城中的文会,哪个不想邀请到他。 上次的秋湖文会因为请到了小神仙,不过两三月间便传遍了大宋各地,一时引为文坛美谈。李文清、左三郎几人也因此声名大增,一时炽手可热。 只是欣喜若狂之后,这帮文人却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小神仙自入座后,便只作壁上观,轻易不开口。 哦,不对,是绝对不开口。便是有士子怀着忐忑、激动的心,拿着自己的新作,恭请他点评,小神仙也是不置可否,脸上只是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笑,从头笑到尾,眼看文会都要散场了,他竟过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我去啊! 于是,任小神仙之名如何惊天动地,有些士子心中不免还是泛起了嘀咕:这家伙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不然别的好说,那两副对子,你倒给对出来啊!就在这高深莫测的笑,笑个屁啊! 没谁知道,此时表面淡定的小道士,其实已经心急如焚! 他苦着脸哀求道:“清妍,我的姑奶奶,求你了,你别见死不救啊!” “姑奶奶,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天错地错。回去后,你要怎样都可以,便是叫我学猪叫,学狗爬都行。我只求你现在救救急,好不?” 柳清妍依旧不吭声。 小道士真的想哭了:“姑奶奶啊,一个半时辰了,我都不知道喝了几壶茶了,可愣是没说一句话。呜呜呜,我这脸都快丢光了,我这老底都快兜不住了。” “在这装高深,偶尔一笑,别人当是拈花一笑,还会心生敬意。可这都笑了一个半时辰了。我去啊,那别人还不当你是傻子啊!” “我的亲人啊,救命啊!” 听他叫得凄惨,柳清妍终于开了口,那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兴灾乐祸:“谁叫你来参加这个文会。想要我来帮你扬名,张天一,你做梦!” 小道士哽咽道:“姑奶奶啊,我张天一是个在乎名利的人吗?求名我有的是方法,参加这劳什子的文会做什么?这可是高风险的活啊!” “清妍,我在乎的人是你。我只是想和你再次并肩作战,一起征服全场。我只是想再次看到你独孤求败之后,那种由衷的自得,和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喜悦。” “清妍,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唯此而已!” 听到这番话,柳清妍沉默了会,问:“你,你说得是真的?” 见有了希望,小道士急急叫道:“清妍,你现在不是能窥探我的内心吗?我的真心便在这,请你仔细看下,看下我说的是真,还是假?” “清妍,现在,是你和我两个人的战场。这战场上,表面执剑的人是我,但真正杀敌的人可是你啊。清妍,请不要让你我的战场一败涂地,好吗?” 柳清妍再沉默了会,终于说道:“张天一,看在你说得这般可怜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可是你需得记住,我帮你,便不意味着我原谅了你。我还是在生你的气,我还是在恨你,你明白了吗?” 你生我什么气啊,你恨我做什么啊,我不明白啊!可嘴上,小道士自然连声应道:“是,是,我明白,我极明白。” “清妍,谢谢,真的,特别感谢!” 有柳清妍相助,小道士立时有了底气。于是他抬头,微微一笑。 这一笑,不再是拈花一笑,而笑得,极是从容,极是自得,极是高傲! 见小神仙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他身边的人立时一静。这份安静很快便如波浪般传递到了全场,全场于是一静。 小道士举起茶杯,长身而起,他朗声说道:“各位,刚刚贫道魂游天外,与昆仑山一老道交流修道心得,不知不觉中便沉迷了进去,一时忘乎所以,所以怠慢了各位,实在抱歉。” “贫道便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以表歉意!” 这话一说,原本心中有些怀疑的人,立时疑心尽去。难怪啊,小神仙从头到尾一个笑,笑了一个多时辰,原来竟是,竟是魂游天外去了。 啧啧,真不愧是神仙啊,这道行,这神通,了不得,了不得啊! 昆仑山上一老道?却不知是哪位老道。难道这世上除了小神仙外,还有老神仙? 一时众文人纷纷起立,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 饮了茶,小道士坐下,貌似有点尴尬地说:“刚刚各位说到哪了?” 一人便说道:“上次秋湖文会,小神仙一连出了两副千古绝对。距今半年过去,这两副绝对尝试过的人不计其数,便是不才,也苦思了数日。可到如今为止,我大宋无数才子,竟还无一人能对得好!” “半年已过,还请小神仙揭开谜底,让我等仰慕一下。” 小道士说道:“这个好说。请听好。” “上联,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下联,十年寒窗,进了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二次,这天必须要中。” 这联一出,全场轰然叫好。有些久试不中的士子,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更是黯然泪下。 “上联,南岳峰,峰上枫,风吹枫动峰不动。” “下联,北河桥,桥下樵,瞧见憔行桥不行。” 这一对,虽然不若上一副绝对那般浑然天成,但这是谐音对,要对得工整,已是极难。众士子自然叫好。 两副千古绝对的下联一出,毫无疑问,如秋湖文会般,此次三江文会定会扬名文坛! “魂游天外”醒来后,小神仙便妙语连珠,出口成章,唾地成文。他随口吟诗,一唱十首,首首精品。其中一首《宛转曲》,更可成千古经典: 宛转曲 宛宛转转雾抽纱,红红绿绿苑中花。 纷纷泊泊夜飞鸦,寂寂寞寞女儿家。 此诗虽不拘格律,但妙趣横生,读来实在让人惊叹。自然引燃了火爆。 兴致最酣时,众士子为了一睹小神仙的风采,这次却都不舍得喝酒。这可是小神仙啊,醉去后,到哪再去看他? 直到月挂中天,小神仙才在众士子仰慕、崇拜、感激的夹道欢送中,潇洒离去。 又一次,尽兴而归! 今夜,月光明媚。 走在临安街头,小道士笑着问:“清妍,高兴不?” 柳清妍脱口而出:“高兴。” 旋即想起,自己可还是矜持中,可还是生气中,于是改口:“不高兴。又帮一个欺世盗名之徒,扬了声名。” 小道士笑道:“我有无下无双的才女附体啊,我自然便是天下无双的才子。我怕什么?” “清妍,世人传说文曲星是男的,依我看嘞,文曲星可是女的。清妍,你才是真正的文曲星。” 柳清妍嗔道:“油嘴滑舌!我便是文曲星又怎样,哼,你个死张天一,又不懂得欣赏我的文才。” “可是我能欣赏你啊!你的满腹才华、绝世才气,是属于你的一部分,而我能欣赏你的全部。这便够了,不是吗?” 柳清妍沉默了下:“张天一,你这张嘴,可真是比抹了蜂蜜还甜。” “清妍你也知道啊!”小道士笑道:“所以啊,柔儿没事就老喜欢亲我了。” 这话就有些挑逗的味道了,柳清妍轻啐了一口。 “清妍,可以和我说下你以前的事吗?” “可以啊,你是要听赵郎君的故事,还是要听王郎君的故事。” “不要不要,我只要听柳清妍的故事。” “可我不想说哎。” “说说吧,好清妍。” …… 正文 524 只要你好,我便安好 一大早,许若雪打着呵欠从房里出来。 做了坏事的小道士心中发虚,立即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大献殷勤:“夫人,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许若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啊,半夜三更的,有只出去偷情的公猫溜了回来,吵醒了我。” 我去啊,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很小声了,好不?还因此被清妍嘲笑了,好不? 哎,女侠毕竟是女侠,想要找女侠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腥,难啊难,何其难。 小道士讪讪地笑道:“夫人啊,我只是清静了太久,想热闹一下,便出去参加了一个文会,没什么的。” 许若雪冷冷地看着他:“没什么?是你一个人去的吗?” 小道士胸膛一挺:“是我一个人。” 许若雪眉尖一挑,手按上了血海剑。 小道士立即亡羊补牢:“再加上一个鬼。” 许若雪冷哼一声。 小道士苦笑道:“夫人啊,你夫君我随身携带两个女鬼,可不是特意请清妍过去的。” 许若雪冷冷说道:“你做什么关我什么事?走,练剑去。” 我去,又,又练剑啊!小道士心中叫苦。 可这一次,还真只是练剑,许若雪压根没伤他一根毫毛。 小道士心中奇怪,很想问个究竟。 明知道这样不妥,明知道这是在自找苦吃,可小道士还是以大无畏的精神,问:“夫人,好像你对清妍的事,不是很在意。想当初你跟柔儿,闹得那叫一个厉害。怎么现在,我的夫人转了性子?” 问这话时,小道士也做足了准备,他亲昵地怀抱住了许若雪,手上随时准备用力。 许若雪狠狠瞪了他一眼:“夫君的意思是,要若雪大闹一场?” 小道士吓了一跳:“不是不是,若雪,你这样才最讨夫君喜欢。夫君只是好奇,我的若雪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乖?” 许若雪恨声说道:“臭男人就是臭男人。自己的妻子若是允许他在外偷腥,那便是乖。若是不许,那就是刁蛮,就是小气。” 好吧,小道士确定了,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于是他说道:“奇怪了,木头这家伙,怎么还没起床?有两天没跟他对剑了,我去叫他一下。” “等等。”许若雪叫住他。 沉默了一下,许若雪说:“我也是女人,自己心爱的夫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勾搭别的女人,我心里自然很难受,非常非常的难受。” 说着,许若雪眼睛便是一红,眼里有泪珠在滚动。 小道士见了,心大疼。心疼之下,他一咬牙,狠心说道:“既然若雪心里难受,那好,从今天起,我不再搭理清妍。” 许若雪大喜,拉着他的手,叫道:“真的吗?” 想到柳清妍那绝世的容颜,和无双的才华,小道士一时心更疼。可犹豫了一下后,他终点头,说道:“真的!” “夫人,我一时被美色所迷,对清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是我错了。” 他正色说道:“想我身边已有了你和柔儿,你俩都是天地间绝世的好女子,对我又一往情深。我本该心满意足,却又再起了贪心。是我大错特错。” “悟玄真人说过,男人桃花运可以有,可沾的桃花太多了,这桃花运可就成了桃花劫。自古以来,天下有多少英雄,死在桃花劫之下。” “就像雀儿,”说到雀儿,小道士的心又是一疼,他涩声说道:“我招惹了雀儿,惹出了一身情债,害得那般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娘子,从此郁郁寡欢。今生今世,我已是对不住一个女子,难道还要再对不住另一个女子?” “更不用说清妍,一生已受过两次情伤,已是伤得销魂蚀骨。若再被我伤害一次,清妍怕是,怕是只能魂飞魄丧。” 原本说放弃时,小道士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说着说着,他的心,却渐渐坚定了起来。 如柳清妍这等女子,天天随在身边。小道士再是道心坚定,再是心性淡泊,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男子,哪可能不动心?只是这份心思,从前被他给压在了心底,不能冒出头来。后来却被清妍的坦白,和柔儿的话,给勾起了心思。那心思一起,便疯也似地生长,再也压制不住。于是,他一门心思地想要将佳人拥在怀中,却忘了问自己,这般做,是对还是错? 这般做,自然是错的! 对柳清妍,这不公平。她是绝世佳人,更是无双才女,而自己却已坐拥两位夫人,自己要将柳清妍置于何地? 对许若雪和柔儿,这更不公平。她二人何曾有过半分过错,自己怎能让她俩承受这等痛苦? 想明白后,小道士拉着许若雪的手,正色说道:“夫人请放心,今天晚上我就会和清妍说明白。招惹她是我不对,我知错就改。从今往后,我和她只是红颜知己。” 许若雪深深地看着他:“夫君可当真?若只是哄骗人,那不说也罢,我可会当真。” “自然是真,真的不能再真。” “哦,那要是以后,若雪再发现夫君和柳清妍之间不清不白,那我定会血海剑伺候。” “夫人若是不信,为夫可指天为誓。” 见小道士真要发誓,许若雪急急拉住他的手,嗔道:“做什么啊,我随口说说的。” 抚摸着许若雪的长发,小道士叹道:“抱歉,夫人,为夫害你伤心了。” 许若雪倚偎在他怀中,哽咽道:“夫君,我等你的这句抱歉,已等了很久。这些天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让你变得肆无忌惮。有好几次,我都想干脆做个恶婆娘,可我又怕惹得夫君动怒,弃我而去。夫君不知道,我有多纠结。” “夫人啊,男人其实都有些臭德行,容易忘了自己是谁。所以为夫做得不对的地方,夫人尽管当头棒喝便是。” “嗯。”许若雪点了点头。 阳光下,庭院中,夫妻俩人搂在一起,虽然彼此沉默,却觉得各自的心,更洒近了几分。 “好了。我没事了。”许若雪放开小道士,笑道:“夫君你去追求柳清妍吧。” “嗯,好。”小道士随口应道。然后他大惊:“啊,夫人刚刚说什么。” 许若雪瞪了他一眼:“好话不说二遍。” 小道士苦笑:“原来夫人是在试探啊。夫人请放心,今天晚上,我会当着你和柔儿的面,和清妍说清楚。” 说着,小道士一挥手:“夫人,便这么定了,我去通玄观了。” “等等。”许若雪叫住他。 恨恨地看着小道士,许若雪跺脚怒道:“你个死道士,故意的是不?好,我再说一遍,你去追求柳清妍吧。” 小道士傻傻地看着许若雪,摸了摸她的额头:“夫人,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 许若雪气得扭住了他的耳朵:“好你个死道士,得了便宜还卖乖。” “哎哟,哎哟,夫人轻点轻点,为夫只是不明白,刚刚你还在伤心难过,怎么一会儿后,却来了个大变身。” “是,之前我是很伤心,那是因为你不将我这结发妻子放在眼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腥。现在不一样了,你求得了我的谅解,是我恩准你去偷腥。” “可为什么啊,夫人?” 许若雪松了手:“夫君,落凤山中,你明知那就是一个陷阱,是一处死地,可你依旧来了,这是你对我的情意。而明知去了必死,可柔静县主和柳清妍依旧随你而去,这是她俩对你的情意。看在这深情厚意的份上,你和柳清妍的事,我自然可以容忍。” “夫君,你知道吗?当时看着你出现,我就在心中发誓:今生今世,我只要随在你身边。生和你在一起,死和你在一起。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管,都可以不顾。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女人,反正你早就不是为我一人独有,分给一个女人是分,分给两个女人不一样是分?” “可是夫人,这样太委屈你了。” “是委屈,可我能忍!” “夫君,这些时日我早已想得明白。玄仙姐姐说的对,两个彼此欣赏的年轻男子朝夕相处,若想不产生情意,那绝然不可能。” “像柳清妍那样的女人,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不顾一切,很是疯狂。为了爱情,柳清妍她可以舍弃一切,付出一切。同样的,若她的爱得不到满足,她定会因爱生恨。到那时她的这份恨,很可能会让她不顾一切,最终毁灭一切。” “柳清妍是极厉害的阴神,她对夫君帮助极大。有空玄子那样的敌人,夫君随时身处危险之中,这个时候,夫君哪能离得开柳清妍的帮助。更不用说,和她反目成仇、生死相向。为了夫君着想,她柳清妍只能爱上夫君,绝对不能恨上夫君。” “所以夫君,为妻请你去征服柳清妍,就像征服我和柔静县主一样,让她为你神魂颠倒,对你死心塌地。这样才对你最好!” 小道士叹道:“可是夫人,我和清妍之间像从前一样,不也很好吗?” 许若雪苦笑:“不好!” “不好!我是女人,所以我清楚,一个女人,要么你不撩拨她,要么你就撩拨到底。女人最恨的,便是男人撩到一半,跑了。所以夫君,你和柳清妍之间既然已经开始,那就必得有个结局。这个结局,要么是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你,要么就是她死心塌地地恨上你。” “夫君,你是要她爱你,还是要她恨你?” “可是,”小道士犹豫道:“夫人,你会难受的?” “其实还好。当年我的确无法容忍柔静县主,闹得很厉害。可这事就跟女人家的贞节一样,第一次那是看得极重,守得极紧。可只要失了贞节,后面的第二次、第三次,自然便看得淡了。” “委屈自然是会委屈。可只要夫君好,便是受再大的委屈,那又如何?” “只要夫君好,为妻便一切安好!” “只要夫君好!” 正文 525 不作死就不会死 小道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昨天天玄子来访,一时兴致,两人秉烛夜谈。 于是,小道士醉倒了。 微微睁开眼,感觉眼前阳光刺眼,小道士皱了皱眉,嘴里嘀咕了一句:“这么晚了啊!” 然后他睁开眼。 他的眼蓦地睁到最大! 我去,一定是醉糊涂了,我还没醒。 他眨了眨眼,再睁开眼。 我去,怎么还是这样啊! 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小道士他忽然很想哭。 我去啊,怎么我的屋里,堆满了一屋子的人? 有女人,有男人,有即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人。 还有,那坐在大师椅上,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人是谁? 我去啊,杨后啊!这一大早的,堂堂的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杨后,没事带着群宫女、太监,跑到我房里来干嘛? 不带这样的啊! 看小道士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杨后津津有味地品了口茶,淡淡地说了句:“可以笑了。” 于是,屋里立时响起了哄堂大笑。 有宫女娇俏的笑声,有侍卫粗犷的笑声,有太监古怪的笑声。 好吧,我没脸见人了,小道士幽怨地躲进了被窝中。 于是,笑声更响。便连杨后,也抿嘴笑个不停。 笑够了,杨后一挥手:“都出去吧。” 一屋子的人出去后,小道士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他苦着脸穿好衣物,忙不迭地去拜见杨后。 杨后嫌弃地一挥手:“我自去后花园,你先洗漱下,再和我说话。” 后花园中。 看着整理完毕,淡淡走来,如谪仙人的小道士,杨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指身边的石凳:“坐!” 小道士恭敬坐下,敬了杯茶,问:“圣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太清院?” 杨后看了他一眼:“怎么着,不欢迎?这次来,我可没大张旗鼓。” 小道士苦笑:“哪里哪里,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真要说起来,圣人也算是我的半个娘亲。圣人要来,我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若没那么多人守在我房中,那最最好了。” 杨后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然后这笑便敛了。她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宫中有好些烦心事,我实在闷了,就想出来散散心。” 小道士点了点头,却没有半点要接话的意思:开玩笑,宫中的事也敢打听,嫌自己命长了是不? 好在杨后也没有要说的意思:“天一子,听说你吹得一手好箫,我还不曾听过,你且吹来听听。” 小道士自然应“是”,于是回房取了紫竹箫。 碧玉泉边,百花树下,小道士引箫,连吹三曲。 箫声动听,动人心弦,而这吹箫的道士,更是望之似神仙中人,于是侍立的宫女,个个尽皆迷醉。看过来的眼里,或绵绵如水,或炽烈如火。 便连杨后也叹道:“好个翩翩君子!” 身为一国之母,杨后自然不能再这久呆,听了箫后,便启程赶往大慈寺。她自然不会专程来太清院,不过是顺道一坐。 出了后花园,小道士便见天玄子守在门口,对杨后恭敬一礼。 杨后停住脚步,点了点头,笑道:“天玄子是吧,你这道士也很不错,望你以后能谨守道心,造福世人!” 天一子恭敬应道:“贫道谨遵圣人圣谕!” 出了太清院,斜刺里却走来一人,手捧着一个油包,低着头急急走来,差点撞上杨后一行人。 却是小四哥。侍卫立即横刀上前,就要将他拿下。 小道士急急叫道:“且慢。这人是贫道的街坊邻居,平日多有往来的,绝非有意冒犯。” 小四哥抬头,看到这么一群人,吓了一大跳。好在他现在历练颇多,当下站在一旁,垂眉低目,看都不敢看。 小道士眼珠子一转,笑道:“圣人来我这太清院,不过喝了两杯茶水,实在是怠慢了。” 他上前,接过小四哥手中的油包:“这小子是开麻花铺子的,做的麻花味道真是极好,冠绝临安。圣人既然凑巧碰到,不若品尝一下,算是尝个鲜。” 马中侍一听大惊,堂堂大宋皇后,哪能吃外边地摊上的小吃?他正想喝止,杨后却已伸手取过,掰了一块,细细品尝了一下。然后点头,赞道:“不错,真是很好,御膳房里怕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听到“御膳房”这三个字,小四哥浑身立时一颤,他头低得更低,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手心中的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杨后吃完一根麻花后,叫道:“马少监。” 马中侍低头,应道:“小的在。” “跟宫中管事的说下,这麻花以后便上为贡品。” 小道士大喜,杨后就是杨后啊,啧啧,多聪明啊!不用想就知道我打得是什么主意。这下小四哥发达了。 杨后看了小道士一眼,笑道:“你声名在外,没想到倒会跟市井中人结交。” 小道士答道:“投缘即相交,何必太在乎身份?” 杨后点了点头,再吩咐道:“马少监,这麻花我很是喜欢,你提醒他们一下,有些手段就不得使出来,免得扰了我的兴。” 马中侍恭敬应是。 杨后一行人离去后,小四哥还呆呆地站在那不动。 小道士笑着上前,在他身上擂了一拳:“怎么着?欢喜傻了?” 小四哥这才如梦初醒,他指着杨后离去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 小道士点头:“不错,这正是我大宋的皇后,杨后。” 小四哥“啊”地一声,噗通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后,他晕晕乎乎地说道:“这么说来,我,我不是在做梦?” “自然不是!小四哥,我说过你命中注定,要成为我大宋首屈一指的豪商。这不,这绝好的机缘便到了。” “啧啧,来我这送麻花,竟将麻花送成了贡品。有了贡品之名,小四哥,以后你可以躺着数钱了。” 小四哥咧开大嘴笑,傻笑。他傻笑道:“最最要紧的,可是杨后后面那句话啊。” “不瞒仙长,其实小的曾动过这心思,想托仙长的关系,将这麻花列为贡品。可宫中的那些太监个个心狠手辣,手段无穷无尽。小的担心一个不好,这大好的事便会变成大坏的事。到那时,小的怕会倾家荡产。” 说到这,小四哥猛地一拍掌:“现在可好,极好,有了杨后的这句吩咐,那些太监谁敢上下其手?” “发达了,发达了啊!” “这事还是拜托了仙长。仙长,我李小四是个知恩的人,仙长以后若是用钱,只需吩咐一声,我有多少,仙长便能拿多少。” 看着匆匆离去,迫不及待地要将这好消息,与他婆娘分享的小四哥,小道士微微一笑。 他进了太清院,看到天玄子正站在院中,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小道士便问道:“知己,你什么时候和杨后搭上话了?” 天玄子笑道:“你睡得像头猪时,我跟杨后聊了片刻,很是讨了杨后的喜欢。” 小道士叹道:“我去,杨后好不容易来太清院一趟,结果可好,好处全部被你们两个得了。” “可怜我,白吹了三曲箫啊!” 过了些天。 “宝贝柔儿啊,你告诉道士哥哥,清妍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小道士哀求道。 柔儿奇道:“怎么啦,道士哥哥?” 小道士苦着脸:“我追了清妍也有一个多月了,可好像一直没什么进展啊。” 柔儿皱眉:“可道士哥哥,你好像没做什么哦?” “有啊,”小道士掰起了手指头:“我请她,逛了两次街,去了一次庙会,还听了一回曲。” “就这些?” “这些不够吗?”小道士奇道:“想当年,你若雪姐姐和我认识不过才十几天,就拜了堂成了亲。便是和宝贝柔儿,也是一夜之间,就确定了今生情缘。可清妍先是好几个月不理我,再是苦追了一个月都没什么动静。” “哎,才女就是难缠。” 柔儿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哼,臭道士哥哥,像清妍姐姐这样的女子,本就是要花上一辈子的心血去好好追、去细细爱、去时时宠,你这才付出了多少?” “你把我们女子未免看得太轻贱了。” “哼,就是当时一不小心,上了你的贼船,让你太轻易得了手,所以你才以为,我们女子太好追、太好哄。” “玄仙姐姐说得对,男人就那臭德行,太容易到手的,反倒不懂得珍惜。” “臭道士哥哥,奴奴生气啦,可生气啦。” 我去!小道士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真是的,没事犯什么贱啊!去向自己的夫人请教怎么去追别的女人,这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小道士急忙亡羊补牢:“宝贝柔儿,哪能嘞,对你,我现在不是在细细地爱、时时地宠吗?” 可柔儿不听:“臭道士哥哥,清妍姐姐现在怎么想的,奴奴知道,可奴奴就是不告诉你。” “还有,奴奴决定跟若雪姐姐谈谈,我俩都不理你,非要你好好再追求一番不可。哼,奴奴也要请逛街、请看庙会、请听曲。” 看着柔儿气鼓鼓地离去,小道士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什么叫不做死,就不会死啊! 正文 526 就要失身又没命 善于作死的小道士,痛快淋漓地尝到了找死的滋味。 柔儿果然言出必行,用了大衍造梦术,拉许若雪入了梦,两女梦中一番深谈。 于是小道士发现,自己要追的女人,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我去啊! 此后一个多月,小道士苦着脸,一天到晚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要怎么讨女人欢心。到哪吃好吃的,到哪玩好玩的,到哪看好看的。 只是苦难的同时,小道士却有了意外的收获。每次哄得她们高兴了,若雪和柔儿总会忍不住心中的情意,给他一些大大的奖励。便是清妍,虽然嘴上不说,可看过来的眼里,分明地多了一丝柔情。 小道士这才发现,原来女人啊,嘴上说的好听,平时多多关心,这还是不够的,总要给她们一些惊喜,一些感动。 于是小道士渐渐乐在其中。反正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便连张天师那,自己也把天师府的老底,都已掏得个干净。 可清净的日子,总不会太长。 这一日,小道士正要出门,迎面却见一人大大咧咧地直往太清院闯来。 看他大摇大摆,脚下不停,直接便进了府,小道士都愣住了:自从圣人亲赐了“清净无扰”这四个字后,可还真没人敢像此人般,这般横冲直撞! 小道士起初还以为,这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可再一看,我去啊,这蓬头垢面的,不说是个乞丐,也真像个乞丐。 小道士喝道:“且慢!” 那人停住脚步,一指自己:“是在叫大爷我吗?” 听他言语粗鄙,小道士更是不快:“你是何人,怎么问都不问,就闯了进来?” 那人眼皮子一翻:“我找此家的主人,来送句口信。” 小道士皱眉,一指门上的牌匾:“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字,是谁题的?” 那人怪声怪气地叫道:“老子又不识字,看个鸟。” 小道士一愣,我去啊,堂堂圣人的懿旨,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地给破解了,他不识字! 小道士只能苦笑:“我便是这家的主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眼一瞪:“早说吧,拿来,五十两银子。” 小道士纳闷了:“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给你银子?” 那人笑道:“我叫李耗子,我凭一封口信。” “你听好了,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 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这话,是从一个蓬头垢面、五大三粗的汉子嘴中说了出来,可小道士眼前,分明浮现出了一张可爱极致、极致可爱的脸。 朱雀儿! 是上次一别后,再也不曾见过的,朱雀儿! 小道士大急:“后面嘞,快说!” 李耗子狡黠地一笑:“要说可以,拿银子,五十两。” “好!”小道士毫不犹豫,从身后取出五锭金元宝。 看着那黄灿灿的金光,李耗子的眼都直了。他急急地叫道:“给我,快给我。” 他一下就红了眼,伸手就去抢。 小道士大是反感,手一翻,将金元宝收入怀中。他冷冷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带来的消息值五十两纹银?” 李耗子颤声说道:“值,一定值。给我银子,我要银子。” 见小道士不给,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低吼,竟是扑了上来,挥起拳头就打。 小道士大怒,躲开,正想反击时,耳边一声清鸣,一柄剑架在了李耗子的脖子上。 冰凉的剑身让李耗子清醒了过来,他身子一软,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磕头说道:“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 许若雪捂着鼻子,皱眉说道:“这人是谁啊?” 李耗子叫道:“姑奶姑,我不是坏人,我是来送信的,是帮一个长得很小,但胸很大,大的很的女人,送两句口信。” 长得很小,但胸很大,许若雪便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什么口信,说!” 李耗子犹豫了一下,却一咬牙:“银子拿来,五十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许若雪怒了,手中剑一紧:“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李耗子嘶声叫道:“我要钱!五两银子就能买老子一条命,五十两银子,都够买十条命。” “你要杀便杀,可杀了我,你就再得不到那口信。那口信你要是不听,你定会后悔一辈子。”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能得知雀儿的下落,别说五十两银子,便是五十两黄金,那又如何?可看着李耗子的无赖模样,小道士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心里,憋得自己难受。 李耗子看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时又得意了起来。他嚣张地叫道:“你现在得罪了我,五十两银子不够,我现在要一百两,哦不,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给是不给,你给还是不给?”李耗子通红着眼,梗着脖子,嘶声叫道。太过于激动了,血海剑在他脖子上破了条口子,血流了下来,可他依然不管不顾! 小道士倒有些被震住了,可转念一想,这事不对! 那人可是朱雀儿啊,朱雀儿可能会做出,五十两银子送一封口信的事吗? 小道士笑了:“哼,叫你送口信的那位小娘子,我最是了解不过,刁蛮任性,平生可从来不肯吃半点亏。在这世上,只有她占别人便宜,还没人能占得了她便宜。” “叫你送一封口信,她能给你五两就不错了,五十两银子,呵呵。” 他笑着拍了拍李耗子的脸:“你要是说少些,保不准我便信了。五十两,” 他冷哼道:“夫人,你不是一直自夸,在你的分筋错骨手之下,便是铁打的汉子都会化成泥巴。你这话为夫一直不信,今儿个,夫人可以让我开开眼界了。” 许若雪眉尖一挑:“请夫君看为妻的手段。” 许若雪杀气何等之盛,这一怒,李耗子吓得浑身一软,便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可即便如此,李耗子依旧叫道:“老子只要钱,不要命。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你得罪了我,小心我给你一封假信。” 小道士叹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夫人,无需理会这等人,将他丢到柴房,我自有手段让他说出实话。我担保,他最后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被许若雪提着离走,李耗子还在坚持。可走了几步后,他叫道:“老子不要二百两,就五十两,一开始说好的。” 小道士懒都懒得理他,在柔儿的摄心术之下,有什么问不出来? 见他转身就走,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李耗子心慌了,知道他是真有十足的把握,让自己开口,于是他叫道:“只要三十两,三十两便行。” 见小道士再不停留,李耗子彻底崩溃了,哭道:“十两银子,小的可以对天发个毒誓,真是十两银子。那小娘子说的明白,送封口信,十两纹银。” “只要十两啊,这话再有假,小的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小道士这才停住脚步:“我给你五两银子,你说还是不说。” “原来说好五十两的。”李耗子大怒,可看小道士一转身,他求道:“五两就五两。” 小道士便回来,从怀中摸出五两银子。 许若雪放开李耗子,李耗子抢过银子,细细惦量了一下,眉开眼笑。 小道士说道:“说吧。我既然敢先给你银子,就不怕你说假话。你若是说了假话,不但五两银子没有,我自有手段,让你付出惨重代价。” 他冷冷说道:“想来你来之前,定是没有打探明白,我是谁?” 李耗子眼珠子乱转,可看着一脸从容的小道士,他犹豫了几下,终于叹了口气:“好,老子认栽。” “那口信是,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还不快来救我。你若不赶紧过来,雀儿我就要失身又没命啦。” 乍听这话,小道士大惊失色。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耗子脖子,嘶声叫道:“叫你带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李耗子眼珠子一转,笑兮兮地说道:“老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但老子知道,她现在在哪?你要是想知道,好说,拿银子,只要……” 小道士厉声喝道:“你信不信,我可以叫你死的不明不白,死后还能拘了你的魂,让你的魂再对我说出真话。”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这话别人说来,李耗子定是不信。可眼前这人说来,李耗子莫名其妙地便信了。他再不敢迟疑,急急说道:“是在嘉兴府崇德县的平安镇。” 小道士此时心急如焚,懒得理他,怒喝一声:“滚!” 那人抬腿就跑,跑了几步,看看手中的银子,大笑,笑道:“跑一趟五两银子,值啊!” 小道士冷冷说道:“你得意什么?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别说五两纹银,便是一千两黄金,我都愿意换。” “若不是一开始你吃相太难看,五十两纹银你早就到手了。现在连原本该给的十两纹银,你最后也只到手一半,还在这高兴什么?” 这话一说,李耗子的大笑声戛然而止,一想后,他立马掩脸大哭,大哭着离去。 小道士叹道:“这些混混啊!真是粗鄙狡猾、贪婪狠毒。” 许若雪说道:“夫君是小神仙,哪会了解这些底层人?在为妻看来,别说混混、流民,便是普通的百姓,十有六七都这样。但有一点小利,便逮住咬着不放,别说廉耻道德,就连命都可以不要。夫君不过是没接触过这些人,才少见多怪。” 小道士长叹一声。 想起雀儿的口信“你若不赶紧过来,雀儿我就要失身又没命”,小道士心中焦急万分。 他正色说道:“夫人,我要去救雀儿,我必得去救雀儿!” 正文 527 失魂镇里失魂人 看着小道士眼中的急切,许若雪叹道:“夫君,你就不怕,这是再一个的陷阱吗?” “朱雀儿可是空玄子的女儿啊,若是她要对夫君你不利,夫君你如何是好?岂不是自投罗网?” 小道士断然说道:“雀儿她心思单纯,心地纯良,是绝然不会的。” “好,便是她不会,可她若是不小心,被空玄子给利用了,那如何是好?” 小道士想了想,说:“‘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这句话,纵是她父女间如何亲近,雀儿也绝无可能对她爹爹说。何况送信的人也说了,那小娘子长得很小,胸却很大。所以那人必是雀儿本人无疑。” “既然是雀儿亲口说的这话,那我无论如何都得去救她。” 许若雪冷冷说道:“便是一个死地,你也非去不可吗?” 小道士差点脱口而出“便是一个死地,我也非去不可”,好在他还留有几分理智。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正色说道:“若是雀儿存心布下死局,要取我的性命,我无话可说。因为,是我将她变成了那样。” “既然是我造的这个孽,那我就得担起这份罪!” 看着小道士眼里的坚定,许若雪叹道:“夫君,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便随你而去吧。” 小道士心里满是愧疚:“若雪,实在委屈你了。” 许若雪苦笑道:“既然嫁给你为妻,那我就得担起这份委屈。” 摇了摇头,许若雪一声长叹:“昨日才被你百般讨好,今日便要去救你的小情人。” “这儿一个柳清妍还在折腾,那边又窜出个朱雀儿。” “夫君啊夫君,你,哎!” 看着许若雪伤心离去,小道士心中极是苦涩。可纵是他巧舌如簧,这种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低低地说:“抱歉,若雪、柔儿、清妍!” 嘉兴府崇德县平安镇。 小道士和许若雪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多,便抵达了此镇。 这镇挺大的,骑在马上,要好一会儿才能转上一圈。可转了两圈下来,小道士只觉得这平安镇还真是平安。便是大白天,挺大的一个镇子都安静的很,静得太是诡异。听不到汉子打婆娘的声音,听不到婆娘骂街的声音,听不到小孩哭闹的声音,便连狗叫声、鸡鸣声都没有。 若是有文人来此,少不得会感叹上一句“好一处安定祥和的所在”,可在小道士看来,这镇子却是少了许多生气。别说柱着拐杖走过的那老人家,走起路来摇摇欲坠。便连扛着锄头下地的汉子,看起来都有气无力,眼神竟是呆滞茫然! 许若雪皱眉:“有些不对啊。” 小道士点头:“确实有些不对,我去问问。” 小道士翻身下马,走向路边的一间泥屋。那屋里,有个半大的小女孩正看着二人。 小道士问:“小娘子,请问?” 那女孩呆呆地说道:“不知道。” 小道士愕然:“可我还没问嘞?你怎么就说不知道。” 那女孩继续呆呆地说:“娘亲说,不许和坏人说话。” 啊! 许若雪噗嗤一声娇笑。 小道士郁闷了,他指着自己的脸,问:“你看我,你看看,我像坏人吗?” 那女孩还是呆呆地说:“娘亲说,生得越好看的男人越是坏人。” 我去啊! 许若雪捧腹大笑! 好吧,美色派不上用场,那就用,美食吧。 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小道士打开:“这是临安城中出了名的李家麻花,这可是贡品哦。贡品是什么意思?就是进贡给皇上吃的。皇上吃的东西,能有差吗?” “不信,你闻闻,有多香啊?” 将麻花往小女孩的鼻子底下凑了凑,小女孩闻了闻,却,还是没反应。 好吧,确定了,这就是个傻子。小道士转身欲走。 身后传出一句:“我要。” 啊,不是傻子?小道士于是再接再厉:“小娘子,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极好吃的麻花,就是你的了。” 那女孩点了点头。 小道士便问:“这几日,你有没见过一个,脸上蒙着面纱,长得十分娇小,但,嗯,这里,就这里很大的一位姑娘?” 那女孩摇头:“没见过。” “那,你知道有谁见过吗?” 那女孩继续摇头:“不知道。” 摇完头后,女孩从小道士手中拿过油布包,头也不回地回屋里去了。 小道士傻眼了,我去,这就是你的回答?这上等的贡品就这样没了? 许若雪哈哈大笑。 两人只有继续找人,牵着马走了一程,却没看到人。路两旁的屋子或开着门,或关着门,屋里却都没有声音。便是敲门,也没人应。 我去,这镇子到底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许若雪遇上了一位正在扫地的妇人,她走过后,柔声问道:“请问?” 那妇人理都不理她,转了过身,继续扫地。 许若雪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不死心,再转了过去,再柔声问:“请问?” 那妇人手下不停,于是那扫把,在许若雪的绣花鞋上,扫了一下,两下。 直到第三下,许若雪才反应过来。她急急跳开,对小道士说道:“这就是个傻子。” 这话音刚落,那妇人一把丢开扫把,左手叉腰,右手指着许若雪,张口便骂:“傻瓜,你是傻瓜,你全家都是傻瓜。” “哪来的贱人,没事跑到平安镇来耍什么贱,当自己生得好看吗?生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男人给压在床上……” 她扫地时,整个人呆呆的。开始骂人时,嘴里也不利落。可骂了几句后,却是越骂越流畅,越骂越精神。当骂了十几句后,那才叫一个精神抖擞。 许若雪气得啊,拨剑就要砍人。那妇人竟不怕,犹自指着她骂。还是小道士眼见不妙,生拖硬拉,将许若雪给带走了。 许若雪翻身上马,扬鞭便走。小道士知她正在气头上,也不好阻止,只得苦笑着离去。 两人刚出了镇,却见小路旁走来一位老人。那老人见到他俩,放下手中的钉耙,“咦”了一声。 见这老人似乎正常,小道士便翻身下马,上前一拱手:“请问老丈人?” 那老人匆匆回礼:“贵人无需多礼,叫我王老汉便行。” 小道士便一指平安镇:“这镇子怎么回事?这里的乡民好像有些呆呆的?” 王老汉长叹一声:“这平安镇啊原本是个大镇,很是繁华。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镇子便大不对劲。起先是家里养的猪啊、狗啊、鸡啊,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怎么找都找不出原因,就那么慢慢地全部死光光。到了后面,别说鸡鸭了,就连花间飞的蝶,树上站着的鸟,都再见不到。” “鸡鸭还无所谓,可住在这里的乡民都出了问题。那时镇里打架的、骂街的、偷人的,到处都是。乡民们根本管不住自己,跟喝醉了似的,狂发酒疯。” “可要说发酒疯,明明都没喝酒啊。再说了,一个两个发酒疯还好说,怎么全都发了酒疯?那疯的,整个镇子热闹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给闹腾了出来。当街撒尿都是小事,这大白天里就在街上,当着上百人的面,剥光了自家的婆娘,当场干了起来,那样的事都有。瞧瞧,这不失心疯了吗?” 啊!小道士目瞪口呆,这天下之大,真无奇不有啊! “后面怎么变成这样?这些人都呆呆的。”小道士问。 “后面啊,见事情实在不对劲,好些乡民便搬走了。可故土难移啊,大部分乡民无处可走,只能留了下来。” “这留下来后,慢慢地就出事了。一个一个的变得痴痴呆呆的,那脑子都木了,根本转不过来,跟傻了似的。这大白天的,那些人要么就是在睡觉,要么就是在发呆。连地里的庄稼,田里的菜果,都不去打理,一个个活着跟死了似的。” “这是为什么?”小道士大惊。 王老汉神神秘秘地说道:“大伙儿都说,这平安镇镇中央的那口水井,其实是通向黄泉地狱。看守地狱的神仙不注意,让一个恶魔给跑了出来。结果这恶魔吸走了镇里所有人的魂。现在那些人,看着是活着,还有气,还能说话、走路,可其实都没了魂。” 小道士和许若雪对视一眼,忽然感觉这风,有些冷。 小道士摇头:“这必是谣传。乡民变成这样,其中必有蹊跷。” 王老汉正色说道:“小老却觉得,这个才是真的。不然原本好好的乡民,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老跟你们说啊。半年前县里抓盗贼,有三个贼子跑到这镇里。结果怎么样,在这镇子里藏了整整两个月,都没被人发现。后面那几个贼子按捺不住,竟起了色心,奸银女人,连奸了好几个,这才闹了起来。便是那样,满镇子的人围着,都没人动。眼看着那三个贼子大摇大摆地走了,没人去追,也没人去报官。” “你说,这不是被恶魔拘了魂是什么?所以现在乡亲们,都管这平安镇叫,失魂镇!” 正文 528 闻仙气,做神仙 恶魔一说,小道士自然不信。可乡民们变成这样,却是因为什么? 还有,朱雀儿为什么要到这平安镇来?她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小道士问:“老丈人,关于这镇子还有些什么流言,烦请你都说来听听。” 王老汉一听这话,脸色忽然一变,他慌乱地摇了摇手:“没什么,就这个了,真没什么。” 看他明显地知道什么,却不肯说,小道士便一再追问。王老汉不知有何顾虑,坚持不说。小道士问的急了,他扛起钉耙就走。 小道士无奈,只得叫道:“老丈人,再请问最后一件事。不知老丈人有没看到过,一个蒙着面纱,生得小巧可爱的小娘子,进这平安镇?” 王老汉摇了摇头:“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离这失魂镇远远的,谁敢进去?现在也就是一些地痞流氓,犯了事,来这躲几天,常人哪个敢靠近?” 说完,王老汉头也不回,急急离去。 小道士和许若雪面面相觑。 许若雪便说:“这失魂镇,说不定还真有恶魔。不然你那雀儿,好端端地跑到这来做什么?想来是被你这死道士勾了魂后,她丢了魂,干脆就住进了失魂镇。” 小道士只有苦笑,不敢反驳。 两人牵马重新走进了平安镇,找了间空屋子,打扫了下,住了下来。 此时已近黄昏,可这镇中依旧一片宁静,便连炊烟也没升起几根。小道士实在奇怪,这些人难道不用吃喝吗? 夕阳终于挣扎着落下。可这时,原本一片安静的失魂镇,忽然有了声响。 小道士和许若雪出去一看,只见家家户户门大开,陆陆续续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路上、街上,个个眼望着西边,那原本呆呆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明显的期待。 这是怎么了?小道士便过去,问了几人,要么就是不搭理他,要么就是恶声恶气地说了句“滚”。 小道士还不死心,这时一阵风刮来,然后他前面的人猛地骚动起来。 怎么了? 小道士心中好奇,正想过去一看,他鼻中,忽地闻到一种香味。 这种香,不知道是什么香,似花香,又似檀香,很是奇怪,也很是好闻。 可,好香啊! 小道士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几口。一时只觉得自己由上到外,由里到外,尽皆轻松自在。并且,身子微微发热,脑袋微微发晕。 只可惜几口之后,再吹来的风中,便没了这香味。 小道士心中一叹:真香啊,那感觉真好!有点像是醉酒,可比醉酒好了不知多少。只可惜才吸了几口。 “夫人,你闻到那香味了没?”小道士急急地问。 许若雪狂点头:“有啊,有啊,好奇怪的香味,不过感觉好好哦,真的好好哦,好的不得了。” 小道士叹道:“是啊,只可惜几下后便没了。” 此时风已停,于是路上、街上聚着的人,或长叹,或摇头,各自回家。也有几人犹自不甘心,像狗一样地张着鼻子,不停地走来走去,嗅来嗅去。见终于闻不到,那几人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或躺在地上浑身发抖、或呆立在那胡言乱语,嘴里都还在叫着“仙气啊,来仙气啊,我要成仙啊”。而一众乡民,对这一幕视若无睹,显见已习以为常。 小道士看着那几人的疯狂,心里忽然不寒而栗! 两人回到屋内。 许若雪似乎很兴奋,问道:“夫君,你修道求成仙,成仙就是刚刚那种感觉吧?身子似乎一阵子全空了,全松了,整个人似乎都不存在了,飘啊飘地飘荡在天这地之间。而心中,却又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喜悦!” 小道士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成仙是什么感觉。但人若真能成仙,成仙便应是那种感觉。” 许若雪叹道:“怪不得啊,那些皇帝啊,一个一个都在求成仙。原来成仙这么好啊!呜呜,我也好想成仙啊!” “哎,要是天天能闻这仙气,时时能闻这仙气,那我岂不是真的成了神仙?” 说到这,许若雪一时竟有些手舞足蹈,她激动地叫道:“成仙,成仙,我要成仙。” “这平安镇太好了,能闻到这仙气,不应该叫失魂镇,应该叫神仙镇!” 不对,大不对! 那香气自己闻了后,只是感觉浑身上下轻松至极,并且,身子还有些轻微不适,有一点发热,有一点发晕,感觉很像是喝酒喝到微醺。 而许若雪闻了后,她的感觉却是,飘飘欲仙!并且,许若雪明显地有些不对劲,似乎,似乎特别兴奋、特别激动,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要知道她虽是女侠,可向来知礼仪。平时哪会像现在这样,手舞足蹈! 小道士的耳边,不由地响起了王老汉说的话: 那时镇里打架的、骂街的、偷人的,到处都是。乡民们根本管不住自己,跟喝醉了似的,狂发酒疯。 那疯的,整个镇子热闹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给闹腾了出来。当街撒尿都是小事,这大白天里就在街上,当着上百人的面,剥光了自家的婆娘,当场干了起来,那样的事都有。瞧瞧,这不失心疯了吗? 不对,这香气不对,大不对! 看着许若雪脸上的迷醉,再想想那些乡民痴痴呆呆,甚至疯疯癫癫的样子,一种无穷无尽的恐惧,猛地袭上了小道士的心头。 一下子,他心里窜起了无数疑问。 这香气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闻了后,会有飘飘欲仙之感?这里的人变得痴痴呆呆,甚至疯疯癫癫,跟这香气有没有关系? 这香气一开始闻,是不是就像现在一样,或感觉醉了酒,或感觉飘飘欲仙,让人闻了还想闻。而闻久了以后,是不是会像那些乡民一样,或痴痴呆呆,或疯疯癫癫? 这失魂镇,是不是因为这香气,才有了失魂人? 我去啊,这香气到底是什么?它来自哪里? 坐不住了,小道士起身,许若雪问:“夫君,你去哪?” 小道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三个手指头:“若雪,这是几?” 许若雪笑道:“这是三啊,夫君傻了吗?” 小道士这才放下心:“若雪,你在这好好坐着,为夫我去打探下情况。那些乡民吸了这阵香气后,似乎精神回复了不少,我去问些话。” 许若雪出奇地没有跟着他去,而是点了点头:“夫君快去快回,得问清楚这仙气是怎么回事,若雪还想要。” 小道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推门离去。 果然如他所料,这会儿,这镇子终于有了几分生气,有了说话的声音,有了笑闹的声音,有了小孩哭泣的声音。 小道士一路问过去。 “你说仙气啊,好,好,这真是个好东西。刚开始闻,那感觉好的不得了,跟成了仙似的。闻多了以后,感觉没那么好了,可也很舒服。现在若是没了这仙气,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可一旦闻了之后,奇了,这精神便又上来了。你说这仙气是不是好东西,当然好,大好!” “不,不是,这仙气哪可能天天有?若是有风,它三天、两天就会有一次。要是没风,它七天、八天都没得来。小子你是走运啊,一来就闻到了仙气。有些出去的人啊专程跑回来闻这仙气,住了十天半个月,都没闻到嘞。” “这仙气什么时候有的?我想想,好像是,对了,第一次有这仙气时,我二崽刚出生,现在我二崽多大了?我想想。兀那婆娘,咱二崽多大了?四岁?那就是四年前。” “你说那些发疯的人啊,他们是没福,承受不了这仙气,成不了仙,这才疯了。这仙气可是我平安镇独有的东西,别的地方可没嘞。” “仙气刚一出现时,其实没那么香,细闻起来,还有点臭。我还以为,是有人在风中撒了把尿,这风里有股尿味。刚开始闻时,感觉也没那么好。可后面慢慢地,这仙气便越来越香,闻了后的感觉也越来越好。只是闻久了,感觉便又淡了。哎,那时真跟成了仙一样啊!” “你说一个蒙着面纱、身材娇小的小娘子,没看到,真没看到。现在可没外人敢来我们平安镇,他们都管这叫恶魔镇、失魂镇。哎,那些无知的人,哪知道平安镇的好!现在便是有人拿刀子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他们都还不敢过来,呵呵。“ “一个蒙着面纱、身材娇小的小娘子,没有,确定没有。我就住在镇子东,来来往往的人都有看到,绝对没有。什么,你说我是不是光顾着发呆去了,我去,老子时时清醒的很,你个傻鸟才没事光发呆。” 小道士问了好些人,所有的人都说这香气是仙气,是极好的。这仙气闻久了,便离不开。自己现在也很好的,非常的正常。还有,所有问到的人都说没见过朱雀儿。 小道士不甘心,再想问下去,可这些乡民一个个地打着呵欠去睡觉了。 小道士无奈,只得怏怏返回。 那么多人异口同声地说,朱雀儿没在平安镇里出现过,那么很有可能,朱雀儿真的就不在平安镇里。 可为什么,那李耗子却信誓旦旦地说,朱雀儿就在平安镇? 正文 529 神仙谷中神仙花 平安镇中,小道士和许若雪疯狂地找了一天一夜,可什么都没发现。别说找到朱雀儿,便连关于她的半点线索,都没有。 再一天过去,朱雀儿依旧杳无音讯。明知她此时正处于危险之中,自己却毫无头绪,小道士自然心急如焚,急得眼都有些红了。 可他无能为力。 近黄昏。 小道士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而许若雪却有些心神不宁。她时不时地看向屋外,当看到路上、街上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一个个失魂人时,许若雪更是忍不住,推门就要出去。 “站住!”小道士厉声喝道,他过去,牵住许若雪的手,正色说道:“夫人,为夫已经说得很清楚,那香气为祸极深。一开始闻时,是感觉极好,可闻久了,”他一指窗外:“就会变得跟那些人一模一样。” “夫人,今日你也亲自证实过,昨晚那几个疯疯癫癫的人,最开始的感觉也跟你一般无二,飘飘欲仙,直似成仙。可结果怎样,感觉越好的人,便疯癫的越厉害。” “夫人,你是绝色美人,更是绝世女侠,你难道希望变成他们那样的人?你难道想被你夫君嫌弃,想被你儿子嫌弃?” 小道士如此疾言厉色,许若雪犹豫了下后,却还是撒着娇:“夫君,若雪跟那些人不一样,我可是血海飘香许若雪哎。血海剑上杀气如此之重,无人敢靠近,我却整天将它拎在手中。我的意志之坚,可见一斑。” “那香气便是有害,在我血海飘香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夫君,我只要再闻一次,只要再体验下那飘飘欲仙的感觉就行。他们不是说了,闻几次没事的。不然原来镇上的人,怎么会走了一大半?那些人里面,有人可闻了一年多哦。” “夫君,你便答应若雪吧,只要这一次。若雪保证,不管怎样,一次便好。” 小道士点了点头:“这样啊,也是,我夫人是谁?那些乡民闻了一年多,都没事,我夫人在这就算住上两三年,闻上几十、上百次,那定也没事。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许若雪狂点头:“是,是,正是。” 说完,许若雪迫不及待地要出去。 小道士长叹一声:“夫人,你刚不是才保证过,不管怎样,一次就好。” 许若雪的身子立时一僵。 小道士上前,搂着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啊,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迷于权力,对金钱不屑一顾;有些人迷于美色,对权力却不屑一顾。” “同是香气,你我闻起来感觉却大不相同。那香气对你的诱惑力,明显大了很多。你不过才闻了一次,便念念不忘,连自己刚刚做出的保证,转眼便抛了个干净。夫人,你可是绝世女侠,向来言出必行的啊!你什么时候这样过?这足以说明,在这香气面前,你其实毫无抵抗之力。” “夫人,听为夫的劝吧。你我不能,悔恨终生啊!” 许若雪的身子微微发颤。 小道士将她搂在怀中,柔声说道:“夫人,不要出去,好吗?便陪着你夫君,静静地坐在这,好吗?” 许若雪一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夫人,你我离开青城,已近一年。这些时日,你有没想我们的皮儿?” “夫君,皮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若雪怎么可能不想?若雪每天都会想,只是不说。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惹得夫君烦心。” “夫人真好。其实夫人,为夫也想皮儿。说起来,我这做父亲的真的不好,不但自己走了,还把皮儿的娘亲给拐跑了。哎,我对皮儿不住啊。” 许若雪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哭道:“你个死道士,你知道就好。今生今世,你若是敢对皮儿不好,我必得一剑斩下你的狗头。” 小道士柔声说道:“哪能嘞。夫人,算起来皮儿现在也有一岁多了,不知他会不会叫爹娘了。” 许若雪哽咽道:“他肯定是会叫的。只是他定不会叫爹的,他叫娘,也定不是在叫我。” “呜呜,我可怜的皮儿啊!” …… 两人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许若雪的身子立时一紧,就要起身离去。 小道士一把搂紧她,用力一吻。这一吻,吻得极深,吻得许若雪直喘不过气来,吻得自己也几欲窒息。 当小道士才松开许若雪后,外面的欢呼声已经结束,传来了一阵叹息声。 许若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看着小道士,眼里分明心有余悸:“好可怕,太可怕了。明明我已下定了决心,必不能出去。可知道这香气到来时,我竟身不由己,竟还是想出去。” “这香气的诱惑,我竟真的毫无抵挡之力,这太可怕了。” 小道士正色说道:“夫人,明天,明天你我就离开这失魂镇。此地对夫人来说,委实太过于凶险。” 许若雪迟疑道:“那你的小情人嘞,就不管她了?”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若是就此放弃,终生我心难安。但我不可能为了雀儿,而置夫人你于如此凶险之中。” 沉思了一下,小道士说道:“失魂镇中找不出什么。这样夫人,你我明日便往西边一探,查那香气的来源。若是再无发现,夫人你便回嘉兴府府城,我留在这再找两天。” “不行,我怎能离开夫君,若是夫君遇到危险怎么办?” “夫人,这事绝无可能是别人设的局。真要布局,谁会傻到完全不留一点线索?既然不是有人刻意针对你夫君,你夫君就不会有多大危险。那样夫人你留在身边,起不了什么用不说,还会将自己给折进去。那么做岂不是太傻?” 许若雪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长叹了一口气:那些失魂人说,香气不常有,便是有风,最少也要间隔两三日。 可这次,昨晚有了,今晚再有了。那香气来得如此频繁,其中必有缘故。难道这跟雀儿的失踪有关? 如果真是那样,雀儿危险了! 第二日。 小道士和许若雪牵马往西寻去。 西边是山,山虽不大,却连绵起伏,漫延一大片。两人一路找了半天,只见群山,哪有半点发现? 眼看天便要黑了,两人牵马返回。 小道士正失望时,忽听不远处隐约传来呼救声。 两人过去,果然看到一文士,约四十许,正躺在地上连声呼救。 见有人过来,那文士大喜,一时激动的都哭了:“救我,求求你们,救我。” 小道士问:“怎么了?” 那人哭道:“被蛇咬了,是毒蛇。呜呜,我要死了。” 许若雪上前:“咬到哪?” 那人指着自己的右腿。许若雪一看:“是被蛇咬了,也确是毒蛇,不过这蛇的毒性不烈。” 取出随身携带的蛇药,许若雪帮那人用上:“休息一晚,明天保管没事。” 那人大喜,挣扎着起身,郑重一礼:“我姓杜,字衡若,谢过两位的救命之恩!” 杜衡若受了伤,行走不便,三人就近找了处山洞,住了下来。 生好火,用过干粮,小道士问:“荒山野岭的,杜兄来此有何贵干?” 杜衡若犹豫了一下:“我来此的目的,应该与两位一样,是来找那神仙谷中的神仙花。” 神仙谷中的神仙花?小道士和许若雪对视了一眼,心中大喜。本已绝望,却不料,峰回路转啊! 小道士叹道:“是啊。只是神仙谷何在?神仙花何在?我夫妇二人在这转了两天,可没有半点发现啊!” 杜衡若笑道:“那是两位不得其法。” 小道士点头:“确实。我不过是偶然间,从别人那听得了一言半语,就想来这碰碰运气。还真所知寥寥。” 杜衡若沉吟了一下,说:“这事本极是隐秘,世间知道的人还真没几个。若不是机缘巧合,我也不可能得知。” “按照规矩,神仙谷的事绝不能随便流传,不然惹恼了忘忧仙,那神仙谷定然就进不去。只是两位对我有相救之恩,也罢,我便担着天大的关系,为两人将这其中的内情,一一道出。” “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那神仙谷便在此附近,可具体所在,这世上无人能知。在神仙谷中有一神仙,人称忘忧仙。忘忧仙的仙圃中,种了一种仙花,名叫神仙花。用了此花之后,人会飘飘欲仙,极乐无比。从此以后,便忘却了世间的忧愁,只做那无忧无虑,自在快意的神仙人!” 用了此花之后,人会飘飘欲仙,极乐无比。从此以后,便忘却了世间的忧愁,只做那无忧无虑,自在快意的神仙人! 小道士心中巨震。立时,他想到了那香气。 闻了香气之后,许若雪不正有这种感觉? 这神仙谷和神仙花,跟那香气的渊源,定是极深! 看来,此行的关键所在,便是,去那神仙谷,找那神仙花。 可,神仙谷何在?神仙花是何物? 正文 530 一花解忧做仙人 小道士叹道:“传说是如此。可这神仙花,真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烦恼,做那快快乐乐的神仙人?” 杜衡若正色说道:“那自然。” 他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不瞒二位。我所在的府城有一才子,人称李子建。意思是,他的才华,可堪比七步成诗的曹子建。那名气之大,冠绝两浙路。” “只可惜,这李子建才华是有,名气也有,但为人却过于多愁善感。一点小事,便纠结在心中,郁结不去。这样时日久了,终受不了,便去投水自尽,万幸被人救了回来。” “救回来后不久,他便失踪。时人大叹,以为他已死了。却不曾想,两年后他又回来。回来后却是有些痴呆,整天狂呼‘忘忧仙、神仙花、做神仙’。于是人人都以为他疯了,便连我也这般认为。” “直到有一天,天下大雪,李子建光着身子卧在雪中,差一点被冻死。我见了心生怜悯,将他带了回去,救了他。醒来后,李子建便跟我说了神仙谷的事。” “神仙谷确有其事,但要进去,大不容易。神仙谷只许两种人进。其一是,声名极广。其二是,才气过人。但再有才气、再有声名,也得通过忘忧仙的考验。考验之后,方才能入谷。” “还有一点,那入谷之人,必得是心有忧虑不可解,对红尘再无留恋之人。想那神仙谷是仙地,绝非凡世。所谓仙凡永隔,一入了谷,当然便要彻底了断尘缘,与红尘再无往来!李子建他有名气、有才气,有忧气,最后成功进了神仙谷,尝到了神仙花。” “而神仙花,真能,一花解万忧。李子建说,这一生,他一直活在忧郁之中,只觉得所见所为的诸事,无一事可顺心。而用了那神仙花之后,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无忧无虑,心中快意似神仙的滋味。那种滋味,便是这世上最美好、最让人难忘的滋味!” “李子建在谷中做了一年多的神仙。只可惜,他向来自恃才气,性子乖张,与人很难相处。在多次冒犯了仙规后,他被忘忧仙逐出了神仙谷。” “说到被逐出一事,李子建当时后悔的,直以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犹自不肯罢休。我怎么拉都拉不住。他跪地嚎啕大哭,只说若有机会重进谷,他愿付出一切,不惜一切。他说,习惯了无忧无虑的滋味,习惯了做仙人的快意,他已无法容忍,那忧愁再充塞心中。”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李子建便自尽。这一次,我是看着他跳了河,却没去救他。因为我看得分明,他的确生不如死!光着身子卧在雪中,他本就是在求死,只是不幸被我所救。” “好在临死前,李子建告诉了我关于神仙谷的很多事。从那时开始,我便一直想进这神仙谷,忘却忧愁,做那神仙!” 小道士不敢相信,问:“别人都说那个李子建疯了,是不是他真的疯了,他说的这番话本就是疯话?” “绝无可能,”杜衡若断然说道:“为了证明自己是清醒的,李子建要我随手一指一物,他当场吟诗一首。那份才气,真真不减当年。一个疯子,不可能有这样的才学。” “那有没可能他是在骗你?” “呵呵,一个一心求死的人,骗我做什么?” “这么说,神仙谷的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这么说来,凡进谷之人,必是心有忧虑不可解,对红尘再无留恋的人,杜兄也是如此吗?” 一听这话,杜衡若的情绪立时低落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沉声说道:“不错。今生今世,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进那神仙谷,用那神仙花。一是,找个干脆点的法子,自己了断。” 小道士叹道:“竟至如此?” “必是如此!” 一时三人沉默。 看着小道士和许若雪,杜衡若疑惑道:“我看贤伉俪恩爱非常,彼此相看时,眼中的深情根本藏不住。对贤伉俪来说,这人世间正是乐土。却不知为何,张兄也要去那神仙谷?” 我去,鬼才想进那什么神仙谷,可不得不进啊! 得找个什么借口? 看小道士迟疑,杜衡若便说:“两位若只是一时兴起,那神仙谷便不要去了,去了也没用。” 小道士急道:“可我必须得去。” 杜衡若摇头:“若张兄真生无可恋,我自会鼎力相助,助你入谷。可张兄你现在正是得意之时,那忘忧仙神通广大,张兄你如何瞒得过他?” 这样啊,没办法了,只能出,贱招了!小道士心中长叹:贫道可是个正经人,真不想这样啊! 小道士抓住许若雪的纤纤玉手,拢在嘴边,轻轻一吻。他看着许若雪,深情款款地说道:“杜兄也觉得,我和我的夫人,极般配、极恩爱,是不?” “只要眼睛不瞎,自是一目了然。” 小道士痴痴地说道:“是啊,我一直也这么觉得。” “从小到大,每一天、每一时,我都相信,我和我夫人,才是这天地间最般配的一对,才是最应该在一起的两人。我生来,只是为了一个她。她生来,只是为了一个我。” 杜衡若感受着这番话里的深情,一时感动不已。他叹道:“恭喜张兄得偿所愿!若我的夫人也能这般真心对我,我,我何必要进那神仙谷?” “我从来都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说到这,杜衡若悲从中来,埋头痛哭。 哭完后,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倒是让贤伉俪见笑了。既然贤伉俪如此恩爱,却为何还要进那神仙谷?” 小道士苦笑道:“因为,因为我和她,命中注定不能再一起。” 杜衡若惊道:“难道是,家中父母棒打鸳鸯,再乱点鸳鸯谱?” 他叹道:“我明白张兄的苦楚了。这么说来,两位是私奔了。果真是真爱啊,为了爱这般不顾一切啊,杜某佩服,佩服!” 小道士摇了摇头,他转过身,搂着许若雪,涩声说道:“私奔算得了什么?若是私奔便能解去这心中的枷锁,若是能和她在这穷山僻壤中,生上一群儿女,那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啊!” 他哽咽道:“可是,我和她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这一世,上天生下我俩,就是为了让我俩承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上天啊,前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今生对我如此残忍,你竟能如此残忍!” 听他话中悲痛万分,杜衡若禁不住问道:“这,这到底是为何?” “因为,”小道士凄声说道:“因为我和她,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什,什么!”这一惊,堪称石破天惊,杜衡若忍不住跳了起来,他指着这两人,失声惊呼:“亲,亲兄妹?” 许若雪这一惊,惊得也差一点跳了起来。好在小道士见机得早,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死死地抱住不放。 “是啊,亲兄妹。天啊!”小道士大呼,然后嘴里发出了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不得不叫。因为许若雪的手,放在了他的腰间,用力地,往左一扭,再往左一扭,还往左一扭。 小道士哭了:“疼,好疼啊!” 许若雪一怒之下,手上没了分寸,见他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急急松了手。 小道士擦了眼泪,坚持亡羊补牢:“疼,我的心,好疼啊!上天,你为何这么残忍!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小道士,明明心里气得要死,可脸上却忍不住笑开了花。 我去,有这样的一位夫君,究竟是本女侠的大幸,还是大不幸? 小道士的哀痛,深深地感动了杜衡若。他眼中不禁流下了几滴同情的泪:“惨,真真是好惨啊;愁,真真是好愁啊!” 小道士一转身,悲痛地叫道:“杜兄,你说,我该不该进那神仙谷?” “该!” “杜兄,你说,我该不该吃那神仙花?” “该!” “杜兄,一切靠你了。” “好,包在我身上。” 小道士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杜衡若的手。 一时,两个心中“无限忧愁”的男人,四目相对,彼此惺惺相惜。 于是许若雪不乐意:我去,男人的手,夫君你握这么久做什么? 激动完了,三人重新坐下。 坐下后,杜衡若却不敢看,并肩而坐的那对“贤伉俪”。 小道士于是正色说道:“杜兄且放心,我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就算是和我夫人之间如何恩爱,但我和她从来都以礼相待,绝不致于乱。” 杜衡若不敢相信:“尊夫人,哦不,令妹,一看便是国色天香,张兄你,你忍得住?” 小道士大义凛然:“我是人,人,岂能做那禽兽恶行!” 杜衡若击掌大赞:“好个张兄,这才是真男人所为。” 他一拱手:“我在此,祝贤伉俪,哦不,贤兄妹,来生,却不是今生,夫妇相谐、举案齐眉。” 小道士哽咽道:“承杜兄吉言。来生,我必不负杜兄所望。” 一时两人又是含泪相望,直看的许若雪一阵恶寒。 杜衡若说道:“今日且早点休息,明日我便带二位前去神仙谷。” “从此,忘却世间一切,做那快活神仙!” 正文 531 丢了夫人和未来夫人 凌晨。 “夫君,你我真要去那神仙谷吗?”许若雪说道。 小道士点头:“去,必须得去。但不是你和我去,是只有我去。” 许若雪大惊:“神仙谷凶险非常。那神仙花一听便知道不是好东西,那忘忧仙不用想就知道极难对付。这个时候,我岂能不陪在夫君身边?” 小道士握住许若雪的手:“夫人,你说的我都知道。神仙谷对我来说,是个险地。可对你来说,却是个死地啊!” “神仙花必然跟那香气有关。想那香气你只是闻一下,便沉迷其中,欲罢不能。真要吃下神仙花,结果会怎样?所以夫人,你必不能随我而去。不然,你的下场定会跟那李子建一样,离开了神仙花,只觉生不如死,一心求死。为了神仙花,可以不惜一切,付出一切。” 许若雪急道:“可是,可是夫君万一遇到了危险,那谁来救夫君?再说,夫君不一样会被那神仙花毒害?” 小道士说道:“夫人,神仙花对我的诱惑要小的多,我即知它的危害,自会小心提防。你也知道,你夫君向来机警,小心之下,可保全身而退。至于谷中的危险,想那李子建犯了规矩,最后也不过是驱逐出谷。这谷中能有多大的危险?” 许若雪无话可说,可她实在担心,于是说道:“夫君,要不这神仙谷你不要去了。朱雀儿可不一定在那谷中,你何必要冒这般大险?” 小道士摇头:“朱雀儿一定就在谷中。” “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朱雀儿定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这句话,所以她找了过来,想吃下神仙花,做那仙人,以解心中的忧愁!” 说到这,小道士长叹道:“她怎能不忧啊!一边是她心爱的情人,一边是她敬爱的爹爹,两人生死相争。试问,她要帮哪一边?她要眼看着哪一边落得个身死?” “她从来都简单,从来都快乐,何曾遇到过这样的纠结,何曾遭到过这样的磨难。所以,她自然会来这神仙谷,一花以万忧。” “雀儿她是个机警的人,进了谷后,发现事情不对,于是就向我求救。生死之时她那么信任我,我已经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岂能再辜负她的这番信任?” 看着许若雪,小道士正色说道:“夫人,我意已决。我去神仙谷,你回府城。” 看着他眼里的坚定,许若雪含泪点了点头。 将背后的包裹解下,递给她,小道士说道:“夫人,此行既然对付的是人而不是鬼,这些法器就没用,夫人便带回去,以防那忘忧仙起了警觉。我只要带上鬼珠即可。有柔儿和清妍相助,夫人也可放心。” 许若雪长叹一声,上前,依偎在小道士怀中,久久不语。然后她接过包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小道士站在山石上,看着许若雪离去的背影,一声长叹。 回到山洞,杜衡若刚好醒来,问道:“张兄,尊夫人,哦不,舍妹嘞?” 小道士摇头苦笑:“她终究舍不下自己的孩儿,她走了。” 杜衡若大惊:“她许配给了别人?” 小道士点头:“我父母发现有些,有些不对,趁我外出时,将她强行嫁了出去。” 杜衡若默然无语,他不知如何宽慰小道士,只能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说:“走,我俩去那神仙谷,从此忘却这尘世的不快!” “好!你我且做神仙去。” 山路上,“杜兄,神仙谷在哪?” “这世上,没人知道神仙谷在哪?” “那我们如何进谷?” “看到那山了没?山旁是不是几根石柱,有根石柱像不像一个正低头沉思的人,我们便往那走,到了自会知道。” 两人默不吭声,一路前行。 走了足足三个时辰,中间不知走了多少岔路,终于到了石柱下。 “杜兄,现在该怎么做?” “不知道,找找。” 找了许久,小道士终于在石柱的一侧,找到了两行小字: 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 欲问仙缘,请向西行。 两人便往西行,行不多远,便见一山洞。那洞口上方有一岩石,天然形成的,看起来,却像是一朵花。 两人就进了山洞。 山洞曲折,幽深空寂。走到底后,却是一面石壁。 两人再细细寻找,杜衡若在石壁底下发现了一个石洞,洞旁有行小字:先投石问路,再静坐问心。 小道士便捡了块石头,丢进旁边的一个小洞中,便听石头一直滚下,也不知滚了多久,滚到何处。 带着几分紧张,几许忐忑,小道士和杜衡若盘膝坐下。 静坐了一会儿后,小道士鼻间忽闻到一股香味。香味淡淡的,很是好闻。小道士不知不觉中,便多吸了几口。初时还无异样,可很快,小道士便感觉脑袋有些晕晕的。 小道士暗叫不妙,却已来不及。身不由己,他的头软软垂下,他的身子软软倒下。 他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士幽幽醒来。 醒来后,他只感觉恍然如在梦中,自己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他的头,晕晕的,他的身子,软软的。他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还是一片凝滞的,绝无一点动静、半点声息的黑暗。 发生了什么?我是在哪?小道士迷迷糊糊地想。 可想不起来,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道士很想努力地想,可他的神智似乎飘离了他的肉体,在这片无尽而无声的黑暗中,随处飘荡。 于是很快,小道士便觉自己融入进了这片黑暗中,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尽的漆黑里,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来,似是一个人在说话,也似是无数的人在同时说同一句话。一时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四周,尽是这飘荡回旋的声音。 “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 这声音无处不在,轻易地占据了小道士全部的心神。一时小道士本来空空荡荡,再无一物的脑海中,尽是这飘荡回旋的声音。 “欢迎来到神仙谷,吾是忘忧仙!” 忘忧仙是谁?神仙谷是哪里?我在这做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是要进神仙谷,做那忘忧人吗?” 进神仙谷,是的,我要进神仙谷,小道士呆呆地应道:“是!” “你,是心有忧虑不可解,再不留恋红尘吗?” 我,我有什么忧虑,我活得很好,过得很快活啊。小道士正想答道“不是”,可忽然之间,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窜上了他的心头,于是小道士到了嘴边的“不是”,变成了“是”。 “你,可愿抛弃红尘,远离尘世,在那神仙谷中,做一世的忘忧人?” 我去,这哪能行啊,小道士张口便想说“不是”,可莫名地,说出嘴的,却还是“是”。 “神仙谷中,不纳俗人。你,有何所长?” 我道法精深,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小道士刚想这么说,可隐隐又觉得不妥,于是说道:“我文才了得,举世无双。” “你,有几许声名?” 这个好说。小道士干脆地答道:“我名满京城,无人不知。我能得见天颜,出入皇宫。” 忘忧仙听到这,不由大叫了一声“好”。显见得,极是满意。 “你可愿遵守神仙谷的规矩?可愿服从我忘忧仙?” 小道士自然答道:“愿意!” 那声音笑了,他笑道:“欢迎加入神仙谷!” 这话说完,再无声息。然后一阵甜香传来,小道士又慢慢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小道士悠悠醒来。 他睁开眼,眼前是蓝天白云。 他坐起,双眼忽然一直。 自己面前,盛开着一片花。而他现在,正置身在花海中。 这花,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花! 小道士不由惊叹一声,蹲下,细细欣赏。 杯状的花朵热烈的盛开,花色绚烂,花姿轻盈,开得艳丽,开得妖娆。花开有五色,当绵延成一大片时,那种美,让人直欲窒息。 这,必是神仙花! 神仙谷中的神仙花! 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忧愁的神仙花! 真美啊!小道士叹道:若是柔儿看见了,必定会高兴的想哭。若是清妍看见了,必定会吟诗一首。 想到柔儿和柳清妍,小道士忽然觉得不对。他往自己身上一看,立时一呆,然后吓得,亡魂大丧! 他的衣物,竟已被人换了!从里到外地换了个干净。他现在身上穿得,再不是一身道衣,而是一袭白衫。白衫轻薄,迎风飘飘,穿在身上,舒服至极。 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身上的鬼珠,不,见,了! 我去啊,我的柔儿,我的清妍嘞,不,见,了! 小道士一转身,扑到自己醒来的地方。那处是万花丛中的一个石台,光滑如镜。 小道士找遍了石台上下,没有,都没有。 一屁股坐在地上,小道士汗出如浆! 鬼珠纵是天地至宝,可在他心中,跟柔儿和清妍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鬼珠丢了没关系,可是,我去啊,我把自己的夫人,和未来的夫人,给丢了! 正文 532 真能白日飞升 怎,怎么办? 她俩现在在哪,有没危险?自己要怎样去找她们?她们能不能找得到自己? 这一别,会不会就是一生? 一时之间,小道士心乱如麻、心急如焚。 他烦躁地绕着石台转了几圈,再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现在,许若雪不在自己身边,柔儿不在自己身边,柳清妍不在自己身边,便是他从来不离身的法器,也不在自己身边。 这一刻,他竟只是一个人,一个光溜溜地进来的人。他再无可倚仗,还手无寸铁! 而这神仙谷的危险之处,便是朱雀儿那等武功高手,也无可奈何,只能向他求救。而他现在孑然一身。 他还能做得了什么? 不说救出朱雀儿,他能活着,走出这神仙谷吗? 心,太乱了,小道士直接盘膝,坐下。 他入定。 呼吸、冥想、行气、运功,慢慢地,慢慢地,小道士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他睁开眼,开始一点点地剖析起眼前的困境: 自己终究太冒失了! 既然忘忧仙居心叵测,那他定会小心提防。趁众人被迷晕,动弹不得时,将他们身上所有的物件搜刮一空,自然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不通武功,又身无它物,在谷中,谁能掀得起风浪? 哎,可这也怪不得自己啊,谁能知道,忘忧仙手中竟有那等奇香! 那奇香,类似于江湖上的“迷魂香”,却要神效许多。不但能将人迷倒,还能惑人神智,让人在迷迷糊糊中吐露心声! 好在自己修道多年,道心坚定,在最危急关头,内心示警,好玄没有说出真话。不然让忘忧仙知道,自己入谷其实是包藏祸心,那还了得?自己当时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正是任人鱼肉,他想对自己做什么,那还不是随他做什么? 那一关,就是个生死关!想入谷的人,必得经过这一关。自己是侥幸过了,可朱雀儿当时遭遇了什么?她天生*,诱人至极,若是忘忧仙对她动了色心,她纵是武功天下无敌,能怎么抵挡?便是她那时安然无羔,有这奇香在,她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 还有柔儿和柳清妍。鬼珠天地罕见,若忘忧仙是修行人,他哪怕不认得,但应能看出,这是一件法器。毕竟鬼珠中内蕴的阴气,瞒不过有道行的人。那样的话,忘忧仙定会小心提防。如此,柔儿和清妍便极是危险。只需几张符篆或是一个法阵,忘忧仙便能封印住鬼珠,让她俩永生永世,永远困于鬼珠之中,再不现于尘世! 忘忧仙既然敢自称神仙,想指望他不是修行人,希望何其渺茫。 可明知如此,小道士又能如何?现在雀儿、柔儿和清妍都杳无踪迹,芳踪不知何处。自己现在还真束手无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除此之外,再无它法。 深深地吸了口气,小道士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多想有什么用? 顺着小径,小道士出了花海。 前方却站有一人,正是,杜衡若。 杜衡若见到他大喜,急急上前,一把握着他的手:“我就知道,张兄定也能进来。果然。” “好,太好了!我在此地四顾无亲,正心中惶恐时,就见到了张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他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张兄,神仙谷虽是仙地,可毕竟还在尘世中,谷中说不得,便有不知名的危险。因此,还请张兄与我相互携手,同进共退!你看如何?” 小道士应道:“固所愿而,不敢请尔!” 见他答应的痛快,杜衡若心中担忧尽去。他欣喜若狂,鼓掌笑道:“没想到,我竟真能得偿所愿。从此以后,尘世间再没了杜衡若,这神仙谷中,却多了位杜仙人!” 小道士点头:“从此以后,你我便做个快活人。” 杜衡若喜不自胜,他伸手一指:“看看这花,这定是神仙花。你瞧,多美啊。大片大片的,看得人心醉。”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花,这定是世上最美的花。” 杜衡若情不自禁地跪下来,轻轻地吻上了一朵红花。他眼中满是怜惜,嘴里却说道:“不知这花是如何吃的,就这般生吃吗?” 小道士苦笑:“杜兄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神仙花想来极是珍贵,杜兄若是损了它,谷中规矩森严,怕是不好。” 杜衡若一惊:“是哦!不要刚进来,便被逐了出去,那就是世上最大的不幸。” 恋恋不舍地看了神仙花一眼,杜衡若满怀期待地向前走去。 强行压制住心中所有的担忧,小道士跟着杜衡若,出了花圃。 一推开木门,门口便有一对童男童女,齐齐一躬身:“欢迎两位贵人加入神仙谷。” 杜衡若迫不及待地问:“我等现在要做什么?” 那童男微微一笑:“贵人莫急。一入神仙谷,了断今生缘。以前的所有,从此不复存在。两位可先依据自身所长,为自己取一个绰话。以后在谷中,从前的名姓,就不能再用了。” 杜衡若想了想,说:“我以书画见长,便名丹青子吧。” 柳清妍现在不在身边,小道士自不敢说自己“文才了得,举世无双”,便说道:“我生性诙谐,便名笑笑生吧。” 那童女拍手赞道:“两个好名字。丹青子,你便随他去。笑笑生,你请随我来。我带你去新的住处,便将谷中规矩一一道来。” 小道士就一拱手,和杜衡若分开,随那女童而去。 走了几步,小道士便问:“小娘子,请教该如何称呼?” 那女童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你猜?” 小道士想了想,说:“这是神仙之地,你又生得如此漂亮可爱,如我所料不错,你两人,他是金童,你是玉女。” 那女童大喜:“你真聪明哦。不错,我就是玉女。” 再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玉女低声说道:“我生得,真的漂亮吗?” 小道士柔声说道:“是啊!在外面我可没见过比你更漂亮、更可爱的女孩嘞。” “你说的是真的?”玉女大喜。 小道士笑道:“当然啊!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哦,是了,你定是在这谷中出生、在这谷中长大,所以不知尘世。” 玉女答道:“才不是嘞。我是五年前进得谷,那时我还好小好小,长得瘦巴巴的,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可谷中便没有别的女人吗?你跟她们比较一下,自然知道自己长得有多漂亮了啊。” “谷中男子居多,女子很少。便有几个,可年纪都比我大多了。跟我一般大的女孩,一个都没有。” 小道士同情地看着她:“这样啊,那你平日岂不是没什么玩伴?” “是啊,和我同龄的,也就是金童。再有清风他们三个。” “这样啊,女孩子的心事都没处说了。” “还可以啦。我刚进谷时,真真没人。好在这两年,谷中人多了起来,也就越来越热闹了。现在比以前好了太多,不时有些有意思发生。” 小道士若有所思,再问:“神仙谷中,平日大家都在做什么?” “擅长什么,便做什么呗。神仙谷只问一技之长,不拘什么技艺。谷中有长于养花的、长于织绣的、长于雕刻的,便连长于种田的,都有哦。” “这么说来,神仙谷中可自成一方天地,不用再跟尘世有任何往来。” “以前是不行,现在还真是这样。谷中什么都可以自给自足。” “可若是有人偷懒了怎么办?” “不会啊!进神仙谷的人,都是要做个忘忧人。可要忘忧,必得求助忘忧仙。忘忧仙是神仙,神通广大,谷中任何事都瞒不过他。你一时偷懒可以,偷懒的多了,惹他恼了,你忘不了忧不说,还必痛苦万分。” “不是说,一花解万忧。我醒来时的那片花圃,不就是神仙花吗?那么多神仙花,每人吃上几朵不就行了?” 玉女抿嘴一笑:“‘一花解万忧’是外面的谣传。那些花的确是神仙花,可神仙花只是长是好看,可忘不了忧。要想忘忧,靠得是忘忧仙的仙术。所以谷中众人,才不敢违逆忘忧仙。” 这,就是忘忧仙控制众人的手段。 “玉女,谷中现在有多少人?” “来来去去的,也算不清楚,大概有六七十人吧。” 小道士惊道:“来来去去的?这是神仙之地啊,好不容易进来了,还有想出去的?” “有啊!有些是触犯了谷中规矩,被逐出了神仙谷。有些是在极乐中做了神仙,飞升上了天。” 小道士皱眉:“还能飞升?” 飞升二字,一听就感觉,大不妙啊。 玉女答道:“当然能啊。” “你亲眼所见?” “我没见过,可这是忘忧仙所说的。忘忧仙可是真正的神仙,他说的自然便是真的。他说飞升了,那就飞升了。” “神仙啊,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忘忧仙?” “不用太久。新来的忘忧人,先在谷中适应十天。十天后,便有一场升仙大会,先让新人体验一下,那飘飘欲仙,忘却红尘的快感。到那时,忘忧仙自会现身。” “既然是神仙,忘忧仙是不是生得仙风道骨?” 玉女迟疑道:“这个,还真没人见过忘忧仙的真面目。神仙嘛,那能让凡人一见真身。” “我去,这么狠!”小道士大惊。 正文 533 各有绝技,巧夺天工 既然无人知其真面目,那怎么对付? 这忘忧仙,还真真是,小心谨慎,老奸巨滑! 是个劲敌啊! 小道士问:“玉女,谷中这么多人,那怎么知道谁才是忘忧仙?” 玉女答道:“忘忧仙可不住在神仙谷中,他是神仙,怎能居于尘世?忘忧仙住在距此十万八千里的忘忧仙宫中。只有每次的升仙大会和忘忧会,忘忧仙才会下凡,与忘忧人相见。” “每次现身时,忘忧仙脸上总会戴着一个面具。那面具是一张笑脸,一张好可爱、好可笑的笑脸。还有,他现身时,必是现身在神坛那。” 小道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片住处。这些屋子都是用竹子,或倚着大树、或倚着山石所建。每间竹屋都精致非常,而各有特色。 玉女得意地说道:“这些都是竹大师所建。竹大师可厉害嘞,不但会用竹子建屋子、做家具,还可能用竹叶做小马、做小鸟,做得可好看嘞。竹子在他手上,似乎什么都可以做。还有,你别看这竹屋做得很大,很精美,可竹大师在大家的帮助之下,不过半个月,就能搭好一间竹屋,真是又快又好看还好用。好不得的。” 小道士叹道:“能进神仙谷的人,果然都非常人啊!” 玉女一昂头:“那是。神仙谷的人,个个都是有大本事、大声名的人。就像笑笑生你,不用问都知道,也很厉害的。” 小道士笑道:“我不过是薄有声名而已,比起竹大师来,可差得远。对了,竹大师住在那,有空我倒想去拜访他一下。” 玉女黯然说道:“竹大师六个月前,已经飞升了。可惜了,竹大师是来谷最早的人之一,也是对我最好的人。他飞升后,明知不应该,我还是偷偷地哭了三天。” 什么飞升,想来就是死了。这么说,用了神仙花之后,大概四年,人就会身死! 才区区四年! 一指一间竹屋,玉女说:“笑笑生,这里便是你的新家。” 这竹屋,外面风景很美。左侧是一丛青翠可爱的青竹,右侧是一垅不知名的鲜花,后面是怪石嶙峋的山石,前面却辟了一块菜地。 进竹屋一看,小道士更是满意。屋中家具齐全,虽都是用竹子所制,但都美观结实。 小道士转了一圈,连连点头:“这屋子可是我一人所用?” 玉女点头:“现在是归你独有。只是谷中空屋不多,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怕是几个月后,你便得与人共用一屋。” 小道士笑道:“无妨。既然现在还只是归我,那我便将此屋命名为‘三笑屋’” 玉女奇道:“为何要叫三笑屋?” 小道士看着他,温柔地说道:“因为从见到你到现在,你总共笑了三次。” 玉女脸红了,她飞快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又羞涩地低下了头:“是,是吗?我笑了有,有三次吗?” 看着她脸上飞起的红云,小道士心中泛起了嘀咕:“我去啊,讨好她是没错,可怎么感觉,我用力过猛了?” 玉女不敢抬头看他,低低说道:“你,你随我来,我带你去公厨那。” 小道士一摊双手:“可我现在身无分文!” 玉女抿嘴一笑:“神仙谷可是仙地,哪用得着铜钱哪等俗物?神仙谷中所有的人,都是各尽其能。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所有的人一起共用。” “比如那公厨,是竹大师搭建起来的。所用的杯碗,是青瓷张烧出来的。所用的筷子,是巧手王削出来的。所用的果菜,是花仙子种出来的。而炒菜的师傅,是方一勺。大家都尽力而为,各行其事,不就行了?” 小道士目瞪口呆,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事,还有这样的好事?如此说来,那谷中人岂不是人人平等,没了贵贱贫富之分? 想了想后,小道士问:“名家画一幅画,可卖铜钱数贯,而农家得一担米,不过铜钱数百。这么算来,岂不是不公平?” 玉女笑道:“笑笑生你这么说,那还是不了解神仙谷。来神仙谷的人,都是想忘忧的人,都是愿意割舍红尘一切的人。对他们来说,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放下,只要忘忧便可。所以你说的种种,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看在眼里。” “忘忧人啊,追求的是在极乐中飞升。除此之外,一切皆是虚幻,都可有可无。” 小道士点头,若谷中人,从人都不敢偷懒,又不会计较,如此一来,这样还真能行! 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倒很像那些书生口中所说的“太平盛世”:安居乐业,民尽其力、物尽其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惨了? 我去,除了一身道术外,道爷我别的不会了啊! 懂剑术,但能有什么用?画画,不会啊;书法,不行啊;吟诗,不懂啊;种地,没摸过锄头;栽花,没动过花洒。 我去,我该做什么? 这么一想,小道士额头有汗隐隐泛出:怕是过不了几日,自己便会被赶出谷!那样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玉女看出了他的担心,低声说道:“若是所擅长的,只是诗文,那就可以帮人打下下手。不过这样一来,需得小心做人。不然,怕在谷中呆不长久。” 小道士头疼地摇了摇头:我去,道爷我在外面,可是一张灵符能卖好几锭金元宝的主啊!现在,却得为生计而担忧了。 还说做个忘忧人嘞。 “玉女,谷中还有其它规矩没?” “谷中最要紧的规矩只有两条。你可得听好了,万万不得违背。” “好,你且说。” “其一,仙意不可违,违者必受谴;其二,恶事不可做,做者必受罚!” 小道士一听苦笑,这说起来是两条规矩,可其实是千万条规矩。 仙意不可违,也就是说,忘忧仙说的话,便是最大的规矩。恶事不可做,什么是恶事?那不可做的事多了。 玉女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她看了小道士一眼,神情很是遗憾:“笑笑生,该说的我都说明白了,若有不懂之处,你可随时去问我。” “好,不知玉女你住在何处?” “我住在神庙那。平日若无新人要接引,倒也不能出来。神庙那你进不去的,有机会,我来找你。” 说着,玉女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小道士,转身离去。待即将出门时,她低着头,羞涩地说道:“你,你也生得极好看。谷中可从来没有过,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的男子。” 说完,玉女大羞,捂着脸逃也似地离去。 小道士大惊,玉女啊,你还小嘞,你不过才十二、三岁。这么小就知慕少艾了,不乖啊! 坐了一会,小道士发现自己实在无事可做,便出了屋,往左边的一间竹屋走去。 那竹屋的门开着,小道士敲了敲门,没人应,以为没人,正想转身离去时,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进来吧!” 小道士便进去,正看到一人坐在桌子旁,左手拿着一个木雕,右手拿着一柄刻刀,正在做木雕。他身旁的地下,杂七竖八地摆着好些树根及木材。身后架子上、墙壁旁,堆放着许多已完成的作品。 看小道士进来,那人一声长叹:“你这一敲门,倒让某这一刀刻错了。” 这人手中的木雕,雕成一持伞女子的形象。但见这女子手持小圆伞,垂头敛目,看着自己裙脚。雕的那叫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那人惋惜地叹道:“哎,可惜了这么一截好树根,天然妙趣,正正适合啊。” 摇着头,他就要将手中的木雕丢进桌旁的竹篮中,那篮里已放了好些废弃的。 小道士见了大惊,急急说道:“不可,不可。这可是我平生所见,最好的木雕。” 他一指:“只是一看,便觉眼前有一幅画。画中有江南的烟雨,如丝如缕。再一温婉的女子打着伞,看着自己被雨沾湿了的裙角,脸上笼上几许轻愁。” “这木雕巧夺天工,你怎能将它舍弃,这不是暴殓天物是什么?” 那人皱眉:“可是我神雕客出品,怎容得有瑕疵?” 小道士笑了:“世间物,若是尽善尽美,自然更好。可天地万物,谁得完美?所以白玉微暇,却也无妨,不过显得更真实罢了。” 他一拱手:“兄台若是不弃,可否将这木雕赠与在下?在下实在喜欢,愿放在床头,日夜品赏。” 神雕客笑道:“有何不可?这树根某当时得到时,如获至宝。苦思了整整五日,某才想到这一造型。花了半月雕出来后,果然极得其妙,很是天然。就这般舍了,某心中也着实心疼嘞。” “你且稍等,还有最后一点,待某完成。” 神雕客深吸一口气,盯着手中的木雕,浑身上下纹丝不动,便连眼神都无一丝波动,整个人都似化成了一尊木雕。足足片刻后,他才动手一划。这一划,却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划后,再端起细细一看,这才满意地点头微笑。 他就这般用心雕刻,人耐心至极,动刀小心至极、 这一稍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而这期间小道士不敢打扰,就连呼吸,也细绵悠长,几无声息。 终于完工后,神雕客凝注着手中的木雕好一会,忽然哈哈大笑,神情极是欢悦。 小道士心中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匠人啊! 正文 534 忘忧地和升仙地 小道士这才上前见礼:“贫道,哦不,在下笑笑生,见过兄台。” 神雕客草草一还礼。看着手中的木雕,他叹道:“这作品现在看来,实在算是我一生中的得意之作。若不是兄台阻止,依我往日的禀性,那是非得将它丢了、烧了不可。” 小道士说道:“它的确微有瑕疵,可若不特意指出来,任谁看,看到的都只有它的美丽。若真是弃了,这世上岂不少了件神作,那多可惜啊!所以啊,这能容得下瑕疵,才能见到着完美。” 这能容得下瑕疵,才能见到着完美,听到这话,神雕客却发起呆来,一时脸上凄苦,眼中都掉下泪来。 好一会儿后,神雕客长叹一声,将手中木雕递了过来,已是意兴阑珊:“哎,我这人就是这样。便再是完美,我眼中看到的总是那一点瑕疵。不管对人对事,我都如此。不然,我岂会沦落至此,抛弃了尘世的一切,来这神仙谷,做个忘忧人。” 小道士也是一叹。 接过木雕,他问:“请问兄台,大作即已大成,兄台该它起个什么名?” 神雕客苦笑:“我只善于雕刻,起名这种风雅之事,实非我所擅长。这木雕既然给了朋友,不若朋友给它起个名吧。” 起名这种风雅之事,也非我所长啊!小道士心中发愁,脑中却灵光一闪,他脱口而出:“就叫,丝雨吧!” 神雕客细一品味,拍案叫好:“丝雨之名,恰如其分,果然好极。朋友大才啊!”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收好“丝雨”,赫颜笑道:“在下今日才来神仙谷,暂时没有什么可回赠兄台,还请见谅。” 神雕客挥一挥手:“来这神仙谷的人,谁还在乎这些?” 小道士见他为人和善,便压低声音问道:“这神仙谷,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吗?” 一听这话,神雕客高兴的眉飞色舞:“神仙谷可是神仙之地,那些凡人怎能想象出神仙之地的好?” “就像我,平生独爱雕刻,不喜其它。在这神仙谷中,我可以自在地雕刻,别事无需再管,过得那叫一个潇洒。” “最最重要的是,”神雕客神神秘秘地说道:“忘忧仙的仙术,真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忧愁啊!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那种快意莫名的感觉,实在是,体会了一次后,便刻骨铭心,片刻不得忘却。” “啊,真有这么好?” “十日后便有一场升仙大会,到时朋友你大可亲自体验一下,便知我所言不虚。那种感觉,实在是非言语所能形容。就像谷中公认文才最好的文魁星,每次下笔想要记下那种美妙,可每次都只能搁笔长叹。” “再比如我,进谷前心中愤恨至极、苦闷至极,竟至于平生独爱的木雕,都动不了刀。那时我真生不如死。可参加升仙大会的第二天,我脑中灵感如潮,当即就雕下了,我平生最得意的作品!” 指着屋子正中的一块红布,神雕客叹道:“那作品有多完美啊,便连苛刻如我这样的人,都找不出它身上一丝一毫的瑕疵。完美的,我平时都不舍得观看,生怕多看了一眼,它便会少了一丝神韵,所以才以红布遮上。”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瞒兄台,我这人天生有点悲观,向来信奉舍得舍得,有舍便有得,有得了自然就会有舍。忘忧仙的仙术再是神奇,难道就没有一些隐患。或者说,不要我等付出一些代价?” 神雕客怒了:“你这人啊,怎地如此多心?若不是看你是新人,就这话,我非得禀告上去,让你吃个大大的挂落。” 小道士吓了一跳,连连求饶。 神雕客消了怒后,还是解释道:“你需得记住,这里可是神仙之地,跟那红尘俗世完全不同。此种龌蹉的想法,万万不可有。” “你想想,忘忧仙可是真正的神仙,高居在离此十万八千里的忘忧仙宫中。这凡世间的一切,忘忧仙岂能看在眼里?我们这些凡人,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个神仙觊觎?” 他一指架上的木雕:“像我这些作品,卖到外面,件件价值不菲。可这些在一个神仙眼中算什么?忘忧仙在仙宫所用的,必是神工打造的天物,他会拿我的这些心血,去换那阿堵之物?定不可能啊!” 小道士连连点头:“是,是,在下错了。” 见他态度诚恳,神雕客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你那些话,往后可不能再说。神仙谷中的人,对忘忧仙那是尊崇的无以复加。那些傻话,忘忧仙自不会在意,可落在别人的耳中,赏你一顿老拳可都是轻的。” 小道士表示受教。 正说着,谷中传来一声玉磐响。声音清脆,悠扬动听。 神雕客喜道:“开饭了。走,走,吃饭去。” 小道士便起身,随着神雕客前去。到一竹屋前,便见人头涌动,一眼看上去,还真不少。 神雕客低声说道:“谷中规矩,进餐时不得交头接耳,不得相互攀谈。有督查监督。” 小道士便闭上嘴,进去。只见公厨里秩序井井有条,寂然无声。 神雕客去碗架那,取了自己的碗。小道士也跟着过去,看到一个饭碗前贴着一张纸条,上书“笑笑生”三个字,就知这碗是自己的。 排好队,打了饭菜。 这饭菜极是简单,全是素菜,便无荤腥。可看去,棵棵小菜或青翠欲滴,或红嫩可爱,摆放在一起,竟似一幅上等的写意画。而米饭也是粒粒饱满,让人一见,便食欲大开。 细一品尝,果然极是美味。更神奇的是,分明只是素菜,吃到嘴里后,却有荤菜的感觉。 小道士不由惊叹:神仙谷中的衣食住行,还真是样样都不要操心,且种种都是世间珍品。这里,确有几分神仙之地的味道! 用完了这顿美食,小道士去一竹管旁洗刷了碗筷,放回原处。然后和神雕客原路返回。 走了一程,神雕客说:“可以说话了。” 小道士便指着几人问:“那些人去的方向,和我们截然相反,难道他们不跟我们住一起吗?” 神雕客答道:“正是。谷中住处层次分明,像你这样新来的,和我这样来了不久的,住的是忘忧地。像他们那样来得稍久,或者很久的,住的是升仙地。我们和他们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几不往来。” 小道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问:“公厨那有两人身着黑衫,头戴笑脸面具,站在那一动不动,目光只是扫视众人。那两人就是督查吗?” “是!谷中共有六名督查。忘忧仙少下凡尘,谷中但有何事,都是六名督查解决。” “这样啊!” 两人分别后,小道士回到“三笑屋”。 想想今日所见所闻,小道士不得不感叹,至少初看起来,这神仙谷无愧是神仙之地,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完美而和谐。而那忘忧仙,也真受谷中人的尊崇。玉女和神雕客,真将他视成了神仙,敬仰至极。 可若真如此,雀儿又怎会示警? 忘忧仙是神仙吗?绝然不是。自己道术之深,天下几人能及?可自己的修为距那传说中的神仙之境,相差有如天和地。自己都如此,这尘世间,哪可能有人能修炼到神仙之境。 神仙谷是神仙之地吗?绝然不是。既然身处尘世,谷中的人又全是凡人,那哪来的神仙之地? 忘忧仙既然不是神仙,那他费尽心机,弄出这神仙谷,目的何在? 他自然不是为名,神仙谷之名,世间知道的人能有多少?也不是为利,就像神雕客所说的,他的木雕价值不菲,可忘忧仙一样弃之如敝履。 即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那是为权?也不像啊,忘忧仙向来不管谷中之事。或是为色?玉女说了,谷中可没几个女人。 我去,这忘忧仙到底为了什么?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不惜一切,要建一个人间乐土,自己却绝无所求? 小道士不敢相信。 这神仙谷中,必然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而这秘密,像自己新来的人,或者如神雕客等来了不久的人,定是发现不了。这秘密,那些来得稍久或很久的人,想来会知道。也因此,忘忧地和升仙地才远远地分开。平时唯一的交集之处,公厨那,也才严禁交谈。 苦思了很久,小道士有些明白了。 忘忧仙要做的,就是让新来的人如自己,受神雕客这等人的影响,对神仙谷慢慢去掉戒心。然后在那忘忧仙术的神奇之下,渐渐地,由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最后到执迷不悟。等你欲罢不能,完全无力反抗后,你就进了升仙地。那时,便是他忘忧仙图穷匕现之时! 这么说来,要知道神仙谷的秘密,必得去那升仙地。可这样,最少得要一年啊! 自己哪有那么多时间? 且,进了升仙地后,自己还有能力,再反抗他忘忧仙吗? 正文 535 专职切菜的小神仙 第三天,无所事事的小道士,伸着懒腰出了“三笑屋”,一眼便看到玉女,正对他含笑而立。 小道士大喜,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抓住玉女的手,急切地说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玉女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娇羞地说:“我,我来了。你,你很想我吗?” 这误会了啊。我是急着问你,雀儿的下落啊。 小道士忙不迭地松开手,讪笑着说:“神仙谷中一切安好,就是太冷清了。都没人陪我说说话。” 玉女奇道:“你左邻右舍,不都住着忘忧人吗?” 小道士叹道:“都是些大男人,有什么好聊的?我这人有个习好,只喜欢跟年轻的女子说话。” 玉女的头更低了:“你是想让我,多陪陪你吗?” 这个,不是啊。小道士急忙说道:“我也想,可是你不是不方便外出吗?玉女,谷中这些时日,有没进来一些年轻女子。” 玉女抬起头,嗔道:“你这人好不正经,就想着勾搭女人。” 这个黑锅,道爷我背了! 小道士干笑道:“我这人,向来不下流,只风流。” 玉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幽怨地说道:“有我陪你,不好吗?” 小道士一咬牙:“玉女,你实在太、太小了,我不忍心下手啊!” 玉女怒了,一挺胸:“我哪小了?” 小道士看了看她那只微微隆起的胸,叹了一口气。 玉女看了看自己的胸,也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便走。 我去,小道士急急叫道:“玉女,你还没回答我。” 玉女停住脚步:“好教你死心,没有。” 啊!小道士大惊。按理来说,雀儿就在神仙谷。 一急之下,小道士脱口而出:“不可能,绝不可能。” 玉女生气了,转过身来,小脸已是涨得通红:“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 见她动了真怒,小道士柔声说道:“哪能?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只是谷中的接引使者不止你一个,可能那天不是你,是金童。” 玉女摇头:“断然不可能。金童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他既然没说,那就定是没有。” 我去!看这小妮子的神情,她说的定是真话。难道,雀儿她真不在这? 可她应该在这啊。如果不在这,那她在哪? 一时之间,小道士心乱如麻。 若雀儿不在这,而自己又冒死闯了进来,还因此弄丢了柔儿和清妍,那这事,可真真是,好笑至极,可怜至极,可恨至极! 看小道士脸上阴晴不定,玉女更怒了,眼泪都出来了,她恨声说道:“数日后的升仙大会上,新入谷的忘忧人定会参加。到时你再找下,看其中到底有没有年轻女子?” “你这人,就是个登徒子,我再也不理你了,哼!” 看着玉女含恨离去,小道士都没心思去哄她了。 他仰天一声长叹:这下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等,等数日后的升仙大会。 可现在自己整天无所事事,没为神仙谷做出半分贡献,这样哪能等得到数日,说不定明日,就会被赶出谷。 要找点事做? 找什么事? 小道士急急追了出去,叫道:“玉女,玉女。” 可玉女已走得无影无踪。 小道士一声长叹,惨也! 好在玉女嘴里说得狠,“再也不理你了”,可不过四日后,她便再次出现。 一出现,玉女就将双手背在身后,也不说话,恨恨地看着小道士。一看便知,她还在生气中。 小道士连连告罪,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哄得玉女抿嘴一笑。 小道士如释重负,说道:“玉女,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去那什么神庙,去找你了。” “笑笑生,什么事,这么急?” 小道士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自幼饱读诗书,写得一手好文章,文才极佳。可这神仙谷中,没人找我写文啊。你看看,我来谷已经七天。这七天,我没做过一点事。这样下去,那还不得被赶出去。” 玉女一听,脸上泛起了一阵担忧:“也是哦。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小道士苦笑:“我还会吹箫,可也没人听我吹箫。至于别的,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会画画,更不会种田,我真的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 “这样啊,”玉女想了想:“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急需帮手。只是去那,未免太埋没了你这个才子。” 小道士大喜:“是哪?” “公厨那。你可以去帮厨。” 啊!帮厨?我去,君子远庖厨! 不去,坚决不去。 第二天。 看着案板上堆积如山的青菜,小道士欲哭无泪。 临安城中谁人敢想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小神仙,竟在这,切菜! 是,就是切菜! 没办法了,要想在神仙谷中呆下去,就必得找点事做。再拖下去,拖不了了啊! 今天一早,一个穿黑衣、戴面具的督查,进了“三笑屋”。他也不说话,四处扫了一圈后,见屋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转身便走。 走前,冷冷地看了小道士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的很! 于是小道士迫不得已,只能急急来到厨房这。 结果才推开门,还没待开口,一个肥头大耳,腰间系着条白裙的厨师就眼一瞪,怒道:“你是谁?没事跑到厨房这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我方某的地盘?” 小道士笑嘻嘻地一拱手:“在下笑笑生,特来这掌厨。” 方一勺冷冷看了他一眼:“掌厨?你有这资格吗?” 我去,瞧不起人啊。小道士自得地一笑:“神仙谷中有六七十人,这么多人的菜,若是只劳烦方大师一人,那大师未免过于辛苦。不才不是自夸,炒菜的手艺那可不是一般。吃过的人,个个都说好。虽然是不能跟方大师相提并论,但想来还是能入得了众人的口。” 他这话一说,厨房里四个洗菜的、切菜的人便看来,也没说什么,脸上满是冷笑。 方一勺理都懒得理他:“去,给我切个菜。” 切菜嘛,小事耳。 小道士自信满满地想着,要一展身手,让看不起他的方一勺大吃一惊。可谁知一棵白菜都没切完,方一勺就毫不犹豫地,将他切的白菜一股脑地扫进了垃圾桶里。 看小道士大怒,方一勺都懒得废话,拎起菜刀。一时之间,小道士便见刀光如雪,那速度快的,似乎刀一起,然后刀便落。 方一勺收了刀,一指,小道士一看。我去,乍一看,白菜还是白菜,是一棵完完整整的白菜。可细一看,白菜上却已多了无数切缝。 小道士用手一碰,那白菜立即零落成了许多片。他拎起一片白菜杆,看着竟是薄透如纸,从这一面,竟能看到那一面。 看着片片轻薄如一的白菜杆,看着片片大小几如一的白菜叶,小道士目瞪口呆! 神乎其技啊! 方一勺手一指,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出去吧。就你这几手,打下手都没资格。” 小道士眼珠子一转,谄笑道:“方大师是大师,一身厨艺当世几无人能及。这切菜功夫,在下哪敢跟方大师相比?但在下只要能跟这三位相提并论,想来就有留下的资格。方大师,你说是也不是?” 方一勺点了点头:“也是。” 他随手一指:“到下午为止,你若能切得跟他一样多、一样好,你便留下。不然,还是滚吧。” 说完,方一勺再不搭理小道士。 小道士便走过去,一拱手:“兄台,在下笑笑生,请问……” 那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某,烂柯子。你能留下来再套近乎吧,跟我比,看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中菜刀立时如风,一时之间,便听刀击案板的声音连绵不绝。 收刀后,烂柯子一指。小道士一看,虽然不能薄透如纸,但大小几如一。 小道士傻眼了,我去,看来别说掌厨了,就是帮厨,估计也不太可能啊! 不可能也得拼,不然,还能怎么办? 为了能留下来,来吧,道爷我疯狂地切菜吧。 好在小道士的眼力、准头向来极是了得,又练了两年多的剑,在摸索出了用菜刀的技巧后,他切菜的速度终于提升了很多。 可不够,还是不够,远远不够。于是中饭,小道士没去吃。 切的实在累了,小道士便去看别人是怎么切,然后自己琢磨一下,总结出不足后,继续改进。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他让自己切得更快、更好。 晚饭过后。 方一勺一拍掌:“好了,笑笑生是吧。不错,我还以为你定会滚出去,可万万没想到,不过三个时辰,你就有了比一比的资格。” “你,你,你俩,现在比试开始。” 小道士和烂柯子并排而立,手中各执有一把菜刀,身旁各放有一堆白菜。 小道士低声说道:“兄台,不如让一让我。行个方便,自己方便。” 烂柯子傲然说道:“抱歉,我从来不让。” “这样啊,”小道士也激起了心中的傲气:“那抱歉,请看我将你斩于刀下。” 烂柯子冷哼一声。 于是,两人对视的眼里,杀气凛然。 为了能留在神仙谷,且让自己,放手一战吧! “开始!”方一勺一声大喝。 正文 536 升仙大会,做快活人 “开始!”方一勺一声大喝。 话起,刀落。然后,切菜声不绝。 小道士心如止水,全神贯注于手中的菜刀,对它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方一勺叹道:“这进步果然神速啊!只是终究差了些。笑笑生,凭你现在的水准,其实已可留下。不过我向来说话算数,你若是输了,还是请回吧。” 这话一说,小道士心微微一动,可只是一动,便即恢复平静。 这话一说,烂柯子微微一笑,不由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却惊见小道士的速度与他差相仿佛。烂柯子心便一急,一急之后,手中的刀便乱了。好在他也着实了得,几个呼吸之后,即恢复正常。 菜刀放下。 方一勺点评道:“论速度,烂柯子快了一些。只是,”他手一指:“这几片切得大不好,有一片竟然还碎成了两半。因此我评定,二人平手。” “笑笑生,恭喜你,你可以留下来。” 恭喜你,你可以留下来。 小道士情不自禁,一声欢呼。欢呼过后,他一怔:我去,我是堂堂小神仙啊!这场比赛比得可是切菜,我不过是争得了帮厨的资格,我高兴什么? 可赢了就是赢了,还是很高兴啊! 烂柯子输了也不恼,他上前一拱手,说道:“在下精于围棋之道,棋艺称雄一时,故自名烂柯子。” “围棋一道,向来讲心性。在下自以为心性了得,却不曾想,却还输给了阁下。阁下定力之佳,心志之稳,举世罕见。在下佩服。” 小道士微微一笑:“我无事之时,最喜欢静坐。一身别无所长,这静心的功夫却得几分自信。” 烂柯子笑道:“在下自幼争强好胜,一旦与人比试,便必得争个高低。所以刚刚失礼了,还请阁下见谅。” 小道士答道:“即是比试,自要全力以赴,何必说失礼?”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的些许芥蒂便一笑了之。 小道士叹道:“这小小的厨房中,想不到竟藏龙卧虎。方大师厨艺惊世,便是你,也能棋艺称雄。” “这算什么?”烂柯子悄悄一指右首的一个中年人:“你看他,是不是气度非凡,不怒自威。” “他未入谷前,可是朝廷重臣,堂堂正三品的高官啊!那岂止是声名赫赫,那是封疆一方,权倾一时!每次出行时,身边随从如云。每次回府后,有数百奴婢服侍。可在神仙谷中,他不一样在这帮厨,做那下人做的活?” 我去,神仙谷厉害啊! 感叹中,小道士回到了“三笑屋”。 推门后,却有一人正等着他。 小道士见了大喜,迎上前:“杜兄,这几日可好?” 杜衡若笑道:“好,大好!这神仙谷远离尘世,进了谷,便是重新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我这心中的忧愁啊,不知不觉中已少了一大半。” 小道士笑道:“看来杜兄对此地,极是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满意至极!”杜衡若喜道:“在这里,我能一心一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还无需顾及其它,且衣食住行,无一样不极致精美,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里,真真是神仙之地啊!忘忧仙,真真是神仙啊!” 小道士苦笑,进来才几日,杜衡若已对这神仙谷痴迷若此。 杜衡若无限憧憬地说道:“再过两天便是升仙大会。谷中前辈一说起升仙大会,个个无限憧憬。我是极想一尝那升仙的滋味,哎,只叹还要两天啊!” 升仙大会! 终于等到了。 不知升仙大会上,自己能不能找到雀儿? 神庙。 这神庙,不是在竹屋中,而是在谷西侧的一个山洞中。 山洞高大,其中钟乳石林立,有石如花,有石如树,还有石如人,看来甚是美丽。 但所有人对这番美景都视而不见,他们个个都盯着山洞正中的一个神坛。 神坛不高也不大,其中立着一尊神像。 这神像却极是高大,便如真正的神灵般,高高地耸立着,俯视着脚下的众生。 神像雕得自是栩栩如生,虽是石刻,可那一袭白衫,竟给人以飘飘欲飞之感。 神像的脸上,还戴着一张面具。这面具就如玉女所说的,“好可爱,好可笑”。面具通体呈浑圆,其上眉毛似淡淡的弯月,向下弯起。眼睛是竖起的圆,漆黑乌亮。而在一团乌黑中,又各有一粒白石镶嵌成的圆点。 面具最可喜的,是那笑开的大嘴。那张嘴夸张地裂开,张得占据了大半张脸。而在那笑口中,洁白的牙齿清楚分明。 只是看着这张面具,小道士不由地便想笑。果然是,一见忘忧! 这,必是忘忧仙的神像。这,只能是忘忧仙的神像。 因为进这神庙的忘忧人,一些人进来后,毫不迟疑,立马跪下,嘴里念念有词。比如,神雕客。 再一些人,犹豫了下后,也迟疑着跪下,比如杜衡若。 于是很快,神庙中,除了一旁站立的一个督查外,唯一还站着的人,只有小道士。 小道士依旧站着不动。 他呆住了! 他一直在很小心、很用心地查看,他可以确定以及肯定,来的人里面,绝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没有朱雀儿! 没有! 我去啊!不带这样啊! 一时之间,小道士的心,沮丧若死,悔恨若死,颓废若死…… 直到,直到杜衡若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小道士这才惊醒过来。 醒来后,他才发现不妙,大大不妙,那个督查,正冷冷地看着他。而他身边跪着的人,也在偷偷地看着他。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鹤立鸡群!众人皆跪,唯他不跪。 情急之下,小道士急中生智,他坚持着,再呆站了一会儿后,忽然浑身一震。他上前一步,差点踢翻了前面跪着的一人。他干脆利落地猛地跪下,直接挤倒了右边跪着的一人。 小道士“啊”地一声嚎叫,跪了下去,嘶声叫道:“忘忧仙啊,神仙啊,我朝思暮想,终于见到你了啊。” “神仙啊,求你帮我解忧,求你让我升仙,求你……” “闭嘴!”那督查冷冷喝道:“神庙之中,不得喧哗,违者驱逐出谷!” 小道士一声惊叫,仓皇地闭上了嘴,还用双手死死地捂住。 原来是个二愣子啊!跪着的一众人纷纷想到。 而小道士心中腹诽:我去,道爷我跪过天、跪过地、跪过神、跪过佛、跪过官家和圣人、跪过泰山大人,可再没跪过别的人。 今日,你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受了我一跪;来日,我必剥了你这层神神鬼鬼的皮! 片刻后,一声铃响,金童和玉女现身。 金童手持佛尘,玉女手拿杨柳瓶,两人齐声清叱:“恭请,忘忧仙。” 在场所有人跪下,齐声喝道“恭请,忘忧仙”,然后面朝神像,连磕三个响头。 玉女当先吟道: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叹他浊世,哀苦无尽!忘忧仙降,一法解忧。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众人跟着念: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叹他浊世,哀苦无尽!忘忧仙降,一法解忧。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一遍接着一遍,一遍声音更比一遍大。不一会整个神庙中,这声音如潮,回环往复,激得整片天、整片地,似乎都在齐声轰鸣: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叹他浊世,哀苦无尽!忘忧仙降,一法解忧。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小道士随便张了几下嘴,他偷眼看去,见左手边的神雕客脸涨得通红,神情那叫一个虔诚,喊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而他侧后方的杜衡若,也是激动的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眼中竟有热泪滚滚而下! 当这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激荡到最热烈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云板声。 云板声起,所有人的喊声,戛然而止。 神像下,腾地冒出一阵轻烟。轻烟瞬间涌来,弥漫了整座神庙。 轻烟散去,神像上,已多了一个。 一个头戴面具,与神像一般无二的人! 众人更是疯狂,一见忘忧仙,立时,大哭者有之,大笑者有之,一时大哭、一时大笑者更有之。 忘忧仙一抬手,叫道:“忘忧人。” 他的声音很是奇特,带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一听,便甘心服从他。 这声话起,原本狂热的众人,立时安静下来。 忘忧仙喝道:“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原本一静的众人,立时拼了命地跟着狂喊“欢喜自在,极乐飞升”“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狂呼声中,忘忧仙说:“进我神仙谷,了却世间缘。随我忘忧仙,做那忘忧人。” “忘忧人,本仙高居在忘忧宫,从那十万八千里的天上看去,看遍了世间的疾苦、众生的沧桑。本仙心中极是怜悯!” “无奈天规森严,本仙也不得多管凡间之事。于是只能施神通,在此地建这神仙谷,度这尘世间如尔等般,有大才气、有大名声的凡人。这,是尔等的荣幸!” “请欢呼吧,忘忧人。请尽情享受这份神迹,请尽情品尝自在欢喜,无忧无虑的滋味,请在我的忘忧仙术下,做一个,快活人!” “忘忧仙术,起!” 忘忧仙双手朝天,嘴中念念而词。随着他的吟诵声,小道士忽然发现,山洞亮了。 有微光,从洞顶,射下。 小道士抬头看去,忽然目瞪口呆。 在他的头顶上,原本模糊不可见的山洞洞顶,竟然,竟然出现了一个法阵! 那法阵,雕刻的精致至极,便如一件绝世的珍品。可这珍品,分明就是一个法阵! 还是一个,阵中套着阵,繁复至极,小道士完全看不明白,却知道,必是神妙非常的,法阵! 而此时、此刻,这法阵,从里到外,微微地,发着光,莹白的光! 这,这,怎么会这样? 这难道就是,神迹? 正文 537 服从吾,遵从吾 “神迹啊!”杜衡若痴痴地说道。 “神迹啊!”好些人痴痴地说道。 忘忧仙的吟诵声越来越大,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可所有人都觉得这声音玄妙莫名! 当吟诵至最激烈时,忘忧仙手猛地一震,大喝一声:“忘忧!” 随着这声轻喝,在跪着的众人中间,腾地再冒出一股轻烟。 这轻烟,就在小道士的面前窜出。无可避免地,小道士吸了一大口。 于是一股甜香,从他的鼻子,钻进了他的心里,再流转遍了他全身。 小道士只觉得一阵甜香扑鼻而来,立时脑中一阵恍惚,然后身子瞬间一轻! 是那香,平安镇里的奇香! 但这香,比平安镇里,要香上许多,要浓上许多。措手不及之下,小道士只是吸了一口,心中立时也生起一种快感。就如整个的心,都飘在了云中。而那云绵软如丝,却又酥滑如绸,让他的心,瞬时无比地舒适、无比地酥软。 然后,小道士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浑然不知其身、其魂在何处?只是觉得,这整片天地都变得虚无。而这虚无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快乐! 这,就是做神仙啊! 小道士迷迷糊糊地想,做神仙,真得,极好啊! 好想做神仙,好想永永远远做神仙! 飘荡在无尽喜乐中的小道士,忘了所有的一切,脑海中只隐约剩下了“做神仙”这一个念头。 然后,一个声音传来。是忘忧仙的声音。 忘忧仙那原本就有着奇特魅力的声音,在此时,更是拥有着,让人无从抵挡、让人根本不愿抵挡的,神奇魅力! 那声音,随着那甜香,迅速占据了小道士所有的一切! “吾,忘忧仙。汝,忘忧人。” “吾,是神仙谷的主人,是忘忧人的主人。汝,必得服从于吾,遵从吾的一切,为吾奉献一切。而吾,将带汝忘记一切忧愁,做那快活人,直至飞升成仙!” “汝,可愿否服从于吾,遵从于吾?” 迷迷糊糊中,小道士答道:“愿意!” …… 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士醒了过来。 醒来时,他还躺在神庙中,而他身周,躺了一地的忘忧人。 摇了摇头,小道士坐起。 他觉得自己精神极好,似乎睡足了三天三夜。而他的心中,依旧有残留着几分那种极致的愉悦。而他的脑海中,依旧在回响着忘忧仙说的话:汝,必得服从于吾,遵从吾的一切,为吾奉献一切!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边,坐下。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小道士这才清醒了几分。回想起昨晚的一切,小道士不寒而栗! 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自己已极是小心、极是提防,可结果依然着了道! 自己吸进的香气绝不会多,既然如此,还是感觉到飘飘欲仙、极乐无穷,还是将忘忧仙说的那番话,深深地刻进了脑海中。其他人嘞? 怪不得,不过只参加了一次升仙大会,神雕客对忘忧仙术便如此痴迷,对忘忧仙就如此尊崇。 难怪啊! 众人陆陆续续地醒来。 醒来后,每个人都怅然若失。当神魂从那无尽的虚无和无尽的极乐中飘荡回来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有人坐在地上,哀声叹气;有人捂着脸,低低哭泣;有人闭上眼,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想来是在拼命追忆那种极乐。 好久后,众人才陆陆续续离去。 离开时,神雕客跪在神像的脚下,虔诚地亲了亲神像的脚,甚至,甚至还用舌头舔了一下。 而杜衡若,也虔诚地跪在神像面前,还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这一群疯狂的人啊! 当一群疯狂的人都走完了,小道士再次确信,所有的人里面,真没有雀儿! 雀儿真不在神仙谷中! 小道士苦笑了一下,他被这个打击,给打击得已经麻木。 长叹了一声,小道士转身离去。 离去之前,自己要不要对那神像磕一个头?别人可最少磕了三个头啊! 小道士想了想,决定不跪。人都走光了,这做戏给谁看? 于是小道士潇潇洒洒地就要离去。 可这时,他的心猛地一动,他霍地转身。他看到山洞里最不惹人注目的一根石柱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着黑衫,戴面具的,人! 是那督查! 小道士立时汗毛直竖,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对神像,磕了三个诚意十足的响头,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去。 虽然没有转身,可小道士分明觉得,有一束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他不用看就知道,那督查已离开了石柱,正冷冷地盯着他。 小道士的心里,立时有一个念头在涌动着:跑,现在就跑,马上就跑! 当离的远了,小道士停住,长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能跑? 他怎么可以跑? 纵是已确定朱雀儿不在神仙谷中,可鬼珠,却的确在忘忧仙手中啊! 自己等了十天,神仙谷中别无动静。这说明,柔儿和清妍必出了某种变故。不然以两女的聪明,纵是找不到自己,也至少会闹出些动静,让自己知道她俩的存在。 所以,现在绝对不可以跑!自己跑了,柔儿和清妍怎么办? 再说了,便是想跑,也无处可逃啊! 自己进谷时,正处于昏迷之中,根本不知此时身在何处。而神仙谷四面全是山,山高不可攀,自己又不是鸟,难不成还能飞出去? 可不跑的话,能怎么办?那督查定是已怀疑自己。再留下去,有性命之忧啊! 一时之间,小道士左右为难,纠结不已。 不能跑,也跑不了。可不跑的话,几乎是必死! 怎么办? 纠结了半天之后,小道士一咬牙,心一横:管他嘞,顺其自然,大不了拼它个鱼死网破! 下定决心后,小道士便依旧每日里去厨房帮工,浑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连三天,果真什么都没发生。 可第四天,当小道士回到“三笑屋”时,凭直觉,他知道自己的屋中多了一个人。 那人,想来就是那督查! 该来的,终究逃不掉啊!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他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推开了门。 门开! 果然,那督查好整以暇地坐在茶桌旁,悠闲自得地品着茶。那样子,好像他才是“三笑屋”的主人,而小道士不过是“三笑屋”的客人。 事到临头,小道士这几天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倒安定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一拱手,正色说道:“不知大人光临,笑笑生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那督查看着他,说道:“啧啧,还能如此淡定,笑笑生,某也不得不佩服你。” 小道士自顾自地坐下,淡淡地说道:“大人的意思,在下不明白。” 那督查盯着他,冷笑道:“某只问你一句话。” 他厉声喝道:“笑笑生,你混入神仙谷,意欲何为?” 小道士的心猛地一颤,果然来不得侥幸啊! 可他当然不敢承认,嘴里轻“咦”了一声,小道士答道:“在下抛却了红尘中的荣华富贵,来这神仙谷,自然是要做位忘忧人啊!” 张神刀摇了摇头:“你即不愿说,某便随你。某只告诉你两件事。” “其一,某问过玉女。你曾向她打听过,近些时日是否有年轻女子入了谷?这个消息,玉女她其实不知道,但某知道!” “其二,某只要一出这门,便会将此事禀告上去。到时你的结局会是什么?呵呵,你自己明白!” 说完,张神笔毫不犹豫,起身便走。 看他即将出门,小道士嘶声叫道:“等等。” 张神刀停住脚步,头也不回,说道:“神仙谷中,有四人身具武功,某与师弟便是其中之二,都是督查。某自号张神刀,他自号李神剑。所以你手中的刀,可以放下了。” 小道士长叹一声,颓然地将手中的刀掷于地上。 这把刀,自是他偷偷地从厨房中拿出来,以为备用。 可现在有什么用?来神仙谷的人,无不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这人既然敢自号张神刀,那他的武功造诣,自己定然望尘莫及。如此,何必自讨其辱? 看他依旧沉默,张神刀冷哼一声,迈步就要出门。 “等等!”小道士叹道:“好,我承认,我来这神仙谷是为了救人,救那年轻的女子。她是我心爱的人,我必得救她。” 张神刀转过身,看着他,说道:“恭喜你,笑笑生,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坐回茶桌旁,张神刀问:“‘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那女子既然选择进神仙谷,自是因为她心中有忧愁无法解。她好不容易进了这神仙之地,你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为何还要甘愿冒险,进来救她?” 小道士呵呵一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身为督查,想来进谷已久。这神仙谷的秘密,你当真不知?” 张神刀沉默了一下:“住在忘忧地的人,绝无可能发现神仙谷的秘密,只会将此地当成真正的神仙之地。我很好奇,你是从哪看出神仙谷的凶险?” 自己所料不差啊!这神仙谷果真非善地,果然只有升仙地的人,才能发现它的秘密。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一咬牙,老实说道:“那女子曾派人传信给我,说她遇到极大危险,叫我前来救她。我这才赶来。在一番打听后,才知道神仙谷的存在,便想方设法混了进来。” 张神刀奇道:“神仙谷与世隔绝,她用什么法子给你传得口信?” 小道士摇头:“是委托一个混混,其中详情,我也不得而知。” 张神刀看着小道士,摇了摇头:“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甘愿赴死,你确是个有情人。” “只可惜,这世上,有情人往往死的早。” “抱歉,笑笑生,请受死吧!” 正文 538 所有人只是傀儡 “抱歉,笑笑生,请受死吧!” 话未落,张神刀就是一刀斩去。 他明明手中没刀,可忽然之间,一缕刀光就那么神乎其神地,突然斩下! 小道士没动。 他一动都不动。 刀光落,在小道士的额头忽然凝滞。激起的刀风,吹起了小道士眉间的发,却不能让小道士动容半分! 张神刀看着小道士,眼中流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敬佩:“笑笑生,你真不怕死?” 小道士淡然答道:“我自然怕死,可我相信,你定不会让我死!” 张神刀冷哼一声:“凭什么?” 小道士依旧从容:“神仙谷与世隔绝,我不过是一新人,死了就死了,半点后患都没。你真若要我死,直接一刀就是,哪还会说那么多话。” 张神刀手一晃,那钢刀神乎其神地再次消失不见。他拍掌赞道:“果然聪明。那你再猜一猜,某找你所为何事?” 小道士很干脆地说道:“你无非是要与我合作,共同对付忘忧仙。” “共同对付忘忧仙?”张神刀那原本稳重如山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只一瞬间,他便似换了一个人:“忘忧仙是神仙,我等不过是凡人,凡人怎能对付得了神仙?” “不,”张神刀惊慌失措地叫道,他甚至还左右前后四顾了一下,就好像忘忧仙会忽然在他身边,凭空冒出。 他呆呆地说道:“凡人怎能对付得了神仙,某,某才没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某,某才不敢这么狂妄。某,某……” 小道士喝道:“若不是为此,你何需来找我?” 这一声喝,如当头棒喝,张神刀手一晃,那钢刀又出现在他手中。将手中的刀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额前,张神刀那颤抖的手,渐渐稳定下来。 他嘶声说道:“不错,某找你,就是要对付他。” “就是要对付他”,这话一说,小道士心中长叹。 哎,不问可知,这张神刀必是江湖道上大好的豪杰。可这等人物,此时竟连“忘忧仙”这三个字,都不敢说出口!似乎只是对这个名字有丝毫不敬,便有天大的灾祸,会瞬时从天而降! 对忘忧仙,他竟恐惧至此! 小道士原本以为自己这次绝处逢生后,再会遇上次峰回路转。有神仙谷中六名督查之一的张神刀相助,他对付忘忧仙的把握会大上许多。可现在看来,机会依旧渺茫啊! 张神刀脸上阴晴不定,他手紧紧地握着钢刀,那般的用力,竟似要将钢刀生生地捏断。他嘶声说道:“若非他折辱太甚,某岂能起这个心思?某,某……” “他如此折辱某,某还怕他什么,怕他做什么?” 说着,张神刀猛地抬起头来:“不错,某找你,就是要对付他!” 再次说出这句话,张神刀的胸脯急剧起伏。可慢慢地,他的呼吸平稳起来,他的眼神坚毅起来。 看着手中的刀,张神刀说道:“想当年某行走江湖,五虎断门刀之下,不知砍下了多少人头。凭这柄刀,某杀出了偌大的名声。所过之处,无人不敢敬仰,谁人胆敢轻视?” “那时,某一声令下,便能召集数百男儿,同生共死,快意恩仇!那时,某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豪气!那时某怎会料到,有一天,某竟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他,他竟敢如此折辱某?他竟能如此折辱某?某恨,某大恨,某恨极!某是英雄,是豪杰,岂能任他如此?” “不管他是谁,纵然他是神仙,他也不能这帮欺某,绝对不可以!” 激动地说完这番话,张神刀闭上眼。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终于平静下来:“你猜得不错,某就是要对付他。” “只是笑笑生,你不过是一个初入谷的新人,武功还很是低微,你有什么资格,可与某合作?” 小道士叹道:“如果我没资格与你合作,你是不是会一刀砍下我的头?” 张神刀断然说道:“正是!某知道他的可怕,所以某必得万分小心,绝不可留下一丝一毫的隐患。” “笑笑生,你只有一次机会。你有本事,便来说服某。” 小道士微微一笑,笑的极是自信:“神仙谷中,只能我能对付得了忘忧仙。除我之外,再无他人,包括你!” “因为,只有我才坚信,忘忧仙他绝对不是神仙,他一定是人。而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可以被打倒,就能够被杀死!” “神绝对无法战胜,而人可以。你们信他是神,所以你们谁都对付不了他。我信他是凡人,所以唯有我才能对付他!” 张神刀呆呆地看着他,默然片刻,然后长叹:“不错!你说的极是。便是动起要对付他的念头,某已是耗尽了全部的勇气。神仙谷中,怕也只有你,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想要打倒他,甚至,甚至想要杀死他!” “笑笑生,你的确有这资格,与某合作!” 小道士摇头:“错了,张神刀。不是你与我合作,而是,你全力配合我。” “什么!”张神刀怒极反笑:“呵呵,好一招反客为主!” “笑笑生,给某一个理由,否则,休怪某翻脸无情。” 小道士淡定地说道:“因为你对忘忧仙敬畏太深。和你合作,你的恐惧会影响我。所以此事,只能以我为主。” “张神刀,你只能寄希望于我,你只能全力配合我。除此之外,你别无他法。除非,你甘愿被忘忧仙这般折辱,直到你心中最后的一丝豪气,最后的一点勇气,被磨灭殆尽!” “你愿意那样吗?” 张神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愿意!” “好,你说,你要我怎么配合。” 成了!小道士心中狂喜。这喜意迸发出来,哪怕他强装淡定,可脸上的欢喜,却怎么也掩不住。 闭上眼,按捺住怦怦乱响的心跳,小道士问了一个最关键,也是最急切想知道的问题:“请问,近些时日,是否有年轻女子入谷?” 张神刀答道:“应该有。” “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这应该有,却是什么意思?” “应该有的意思是,某也不敢确定。” “此事并非某经手,只是大约二十几天前,某偶然听师弟提过一句,说他今日见到了一位小娘子,那娘子生得*,却是他平生仅见的美人。只此一句。” “要知神仙谷与世隔绝,忘忧人绝对见不到谷外的人。某的师弟既然见过,不问可知,那女子定是进了神仙谷。” 这一下,小道士是大喜复大忧。 即*,又堪称绝色,这世上除了朱雀儿,还能有谁?现在确定了朱雀儿的确在谷中,此事自然当喜。 可神仙谷中如此凶险,便连张神刀这等高手都无力反抗,倍受折辱,那雀儿岂不是危险至极,随时可能会即失身,又没命? 小道士问:“那这事为什么金童和王女都不知情?” “金童和玉女只是接引普通的忘忧人,而少数忘忧仙另眼相看的忘忧人,却不会通过他俩,而是直接由我等这几个督查出面。所以这事,他俩的确不知。” “既然是新入谷的忘忧人,为何上次升仙大会,我却没有见到她?” 张神刀看了小道士一眼:“那就是她的大不幸!” “升仙大会虽有神效,但每二十天才有一轮,这样见效太慢。要忘忧人痴迷于忘忧仙术,无法自拔,最少也是半年之后。绝大部分的人,更是得一年之后。” “也因此,少数忘忧仙特别青睐的人,根本不会参加升仙大会,而是由忘忧仙特别照顾,单独施法。” 小道士的心猛地一紧:“若是由忘忧仙单独施法,那最快多久,那人将无力反抗?” 张神刀叹道:“某遇过最快的,不过区区一个月。” “只区区一个月,一个原本意志坚定,曾经叱咤风云的人,便变成了忘忧仙脚下的一条狗。被驯服的服服贴贴,完完全全忘了自己是一个人,真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 小道士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快只需一个月,而雀儿,已进谷二十几天! 下次两人相见时,雀儿还认得,自己这位“丑八怪、穷酸、色鬼”吗? 一时小道士恐惧的,浑身发抖。 他颤声问道:“若是,若是被忘忧仙术所迷,那,那这人还会清醒过来吗?” 张神刀摇头:“绝无可能!仙术的威力,岂是凡人所能抵挡?一旦被忘忧仙术夺了神志,便会终生终世沉浸其中,再没可能挣脱得开!” “来这神仙谷的人,哪个不是意志坚定之辈,可在忘忧仙术之下,从无一人可以抵挡,没有一个人!” 深吸了几口气,小道士极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境。他再问:“中了忘忧仙术的人,最后会变成怎样?” “会变成怎样?”张神刀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他紧紧地握紧自己的双拳,恨声说道:“中了忘忧仙术的人,只会成为忘忧仙的傀儡。一个有神有识,最后却完全丧失了意志,彻底屈从于忘忧仙的傀儡!” “没有人能够摆脱,所有人,最后都只能成为那样的傀儡。” “一进神仙谷,便成忘忧人。这,才是真正的忘忧人!” 正文 539 曾经的风华美人 一进神仙谷,便成忘忧人。这,才是真正的忘忧人! 小道士拼命摇头,嘶声叫道:“不,不会的,我的雀儿才不会这样,她那般可爱,她绝不可能变成别人的傀儡,绝无可能!” 张神刀看着小道士的痛苦,眼中露出了奇异的光芒:“你很痛苦是吗?你不敢相信是吗?” “是就对了!知道吗,当某清醒时,想起忘忧仙对某的折辱,某更痛苦,某更无法置信。” 他低声吼道:“想某何等英雄,何等豪气,可在他忘忧仙面前,却随他折辱!某用尽全部的力气,发过无数次毒誓。下次他再敢,某定一刀斩下他的头哪怕他是真的神仙,哪怕他真能永生不死,某也定会斩出那一刀!” “可没用,当真的面对着那张可笑的笑脸,某竟连一丝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所有的忘忧人,都将是傀儡。”张神刀疯狂地笑着:“你爱的那个女人,也一定会成为那样的傀儡。” “那样的傀儡,呵呵。”张神刀摇了摇头,脸上是无尽的悲哀:“忘忧仙说的话,便是这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意志。哪怕她再是内心抵抗,哪怕她再想拼命反抗,可她依然身不由己,她已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某看得出,你很爱她,她想来很爱你。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到了那时,她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个任忘忧仙随意作贱、随意糟蹋的玩物!” “只要忘忧仙的一句话,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就能在所有人面前脱得精光,她就能张开双腿,随便被哪个男人干!” 小道士狂吼一声,猛地一拳挥去。 这一拳,他竟打了个结实。 张神刀竟不躲不闪。他轻轻地擦去了鼻间的血,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奇异的笑:“很痛苦、很绝望是不?你会慢慢习惯的,一定会!” 小道士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喘着粗气,嘶声叫道:“若再提她,你我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张神刀也喘着粗气,他一把提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地灌了一整壶茶,然后说了一个字:“好!” 两人沉默。 当彼此心中的愤恨克制得差不多时,小道士问:“在进神仙谷前,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那其中有一枚宝珠,对我来说,这极是珍贵,甚至比我的命还要珍贵。” “我想知道,我的宝珠现在在哪?” 张神刀摇头:“某不知道。你那宝珠,或许在忘忧仙宫中,或许就在神仙谷内。” “经手这事的人是谁,可以帮我打探明白吗?” “不能!在忘忧仙眼中,所有的忘忧人不过是玩物而已。有些事,他自然不会交给忘忧人去做。包括所谓的督查。” “那他会交给谁去做?” “我们管那几人叫,无魂客。无魂客是已经完全磨灭了意志,完全听命于忘忧仙的忘忧人。新人入谷前所有的一切,神仙谷对外联络的一切,都是由无魂客负责。” “你对无魂客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无魂客不与我们忘忧人有任何接触。某不知道神仙谷中,有几位无魂客。某只能肯定,忘忧仙一出现时,必然会随侍在他身边的那两个无魂客,是真正的绝顶高手,是比我和师弟武功更强的高手!” “什么!”小道士大惊。 张神刀苦涩地摇了摇头:“没有一点机会的。不说忘忧仙,便那两个无魂客,就是谷中武力最强的存在。” 小道士双拳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他嘶声说道:“不,一定会有办法。办法就在那,只是我一时还没想到。我现在对神仙谷所知太少,等我了解多了,我定会找到那个办法。” 张神刀看着他,脸上极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便是某找新人合作的原因。只有刚进谷的人,才得知了神仙谷的真相之后,才会兴起反抗的意志。只要敢于反抗,说不定,这世上便有奇迹发生。某便等待着这丝奇迹!” “你以为是奇迹,可我觉得不是。不管怎样,我不会放弃。”小道士正色说道:“你能帮我什么,张神刀?” “某能帮你的,其实很简单。”张神刀指着自己,说:“你有没发现,你和我的身形其实很相似?” 小道士仔细一看,点头:“确实。” 然后他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要我假扮成你?” “正是。”张神刀叹道:“你果然聪明。神仙谷的督查,都会遮蔽真容。这样一来没谁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督查。可正因如此,在忘忧人眼里,谁穿上了这身衣服,那谁就是督查。” “笑笑生,你我身形即相似,你完全可以假冒某。借督查的这层身份,你可以自由地行走在忘忧地和升仙地。说不定,就能从中找到机会。”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最大帮助。” 小道士大喜:“好,如此极好!若是被限制在忘忧地,我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只是,”他担心道:“这样很容易被人识破啊!毕竟你我的身形再是相似,可说话的声音大不相同。且,我对神仙谷知之甚少,一不小心,怕会露出破绽啊!” 张神刀答道:“这个倒不用担心。神仙谷中谁能想像得到,在忘忧仙的仙威之下,竟还有人敢冒充督查?并且,这督查一职虽听着风光,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用。说白了,这督查就是尊泥塑木雕,只要带双耳朵,站在那一动不动即可。” “要知,忘忧人也是人,是人相处久了,自然会有矛盾、会有冲突。而这时有督查在,就可让冲突的双方有所克制。并且,督查也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禀告给忘忧仙,由他颁下法令。” 小道士这才放下心来。 将规矩一一告知小道士后,张神刀说道:“你只要按规矩行事,就无人敢起疑心。” 犹豫了一下,他补充道:“若有人起疑心,那只能是某的师弟李神剑。某和他自幼一起长大,彼此了解极深。 但某和他相处几十年,感情极是深厚。他纵是起了疑心,但看在某的情分上,想来会将此事压下。” 说完,张神刀将身上的衣物和脸上的面具脱下,递给小道士:“到天黑时,某自会回去,你不用管某。” 小道士道了声“好”,就去了公厨那。往后几天他要借督查的身份行事,自然现在就得多做些事,好为自己“闭关写文”行个方便。 第二天,天不过蒙蒙亮,小道士就一身黑衫,戴着面具,出现在了升仙地。 升仙地跟忘忧地,竟是大不相同。同处一谷,却如两个天地。 不是说,升仙地中景色不美,木屋不精,不同的是升仙地中的那些忘忧人。 忘忧地中的忘忧人,刚进入这神仙之地,再甫尝那升仙大会,正是忧愁渐去,心愿得偿之时,那精气神,从里到外地透出股饱满。便如神雕客,日夜雕刻不休。再如杜衡若,现在正在闭关画画,不见外人。 而升仙地这的忘忧人,那原本饱满的精气神,竟是被什么给生生地抽了过去。一个个只是看着,便知精神很是颓废,很是消沉,连身形都很是消瘦。而且,越来的久的,便越似行尸走肉。那模样,跟平安镇中的失魂人,极是神似。也只有在用餐时,这些人才会提起几分精神。可在用完餐后,一进入升仙地,这几分勉强提起的精神,立即泄得一干二净。 升仙地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让原本精神饱满,激情昂扬的忘忧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天,小道士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动声色间,记熟了路,记住了人。 到半夜,张神刀潜了进来,小道士便手绘草图,由张神刀向他讲解,这里是哪,通向何处,这人是谁。这样不过两天,小道士已将升仙地的情况,了解的清楚。 确信自己不会轻易露出破绽后,小道士开始四处游走,极力从这死一般寂静,就如另一个平安镇的地方,寻找出一些端倪。 这升仙地,跟平安镇还是不一样。 平安镇那,除了香气来临时,其它时候便是死一般的静,静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而升仙地这,在寂静中却时不时地会爆发出一阵嘈杂。 就比如现在。 小道士看着眼前的这人。 这人自称伶儿。据张神刀所言,原本是一代名伶,其歌舞称绝一时。初入谷时,可真是风华绝代。当时在月夜下一舞,舞姿飘渺,其形若仙。那种美,便连他那样内心早已古井不波的人,都心动不已。 可入谷不过两年半,她便成了这般模样! 脸色苍白,长发干枯,体形消瘦,脸青唇瘀,若不是细细看去,还能见其眉眼间的精致,谁能想象得到,曾经精心妆扮过的她,美的让男人直欲跪地膜拜! 而此时,她浑身发抖,流着眼泪,流着鼻涕,蜷缩成一团,双目无神地看着半空,口中喃喃地叫道“升仙,升仙”! 竟已是活得,不如一条狗! 这可是,一代名伶啊,曾经的风华美人啊! 正文 540 贱出极致的男人 小道士不忍再看,转身,离去。 他有心无力。他能做什么? 转身时,小道士想起了那个晚上,他问张神刀的一句话:“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受到了怎样的羞辱?” 张神刀痛苦地摇头:“你不会想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想知道。可不久,你定会知道。在下一次的极乐大会上!” 小道士往西行。 在最西边,他看到一幢孤零零的木屋。这屋里住着一个很特殊的人。 张神刀说,来神仙谷的人,要么有大才华,要么有大名气,个个绝非凡人。男的,都可称之人中之龙。女的,都可称之人中之凤。 唯一的例外,只有这人。 这人,唤叫,泥巴。 张神刀曾经想不明白,这人凭什么可以呆在谷中?直到最近,他才明白。 小道士好奇地问,他凭什么?可张神刀没有回答,只是叮嘱小道士,一定要过来一看。 泥巴住的竹屋,虽然孤处一角,但着实不小。只比公厨略小,比别的竹屋都要大。 小道士过去,正想敲门,却听身后一人弱弱地说道:“你,你不要敲门,你不要打扰他们。” 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音。 小道士回身,这才发现,自己刚走过的路旁,竟还蹲着一个人。 这人蜷缩成一团,团成了一个球,他缩在一颗大石后,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见小道士看来,他立即可怜兮兮地低下头。 真可怜啊! 这人一看,便知是一个可怜人,一个很可怜极可怜的人! 他天生一副可怜相。眉毛细细的,长长的,往下一垂。鼻子小小的,矮矮的,往里一瘪。嘴巴任何时候都微微裂开,似乎随时都会哭出声。眼睛更是不敢看人,躲闪着,眼皮还抖动个不休。 这人的身子极是消瘦,还时不时地紧张地一缩。他脸上的神情,满是紧张、委屈和悲痛。他看来,就如一只仓皇的兔子。不对,兔子害怕了还会逃跑,可他再是紧张,再是悲痛,再是害怕,他竟也不跑,依旧那么可怜,那么委屈地躲着。 不用问,小道士就知道,此人定是泥巴。因为只需一眼看去,任谁都可以知道,这是一坨可以任人踩、任人践踏的泥巴! 看到小道士一声不响地站在自己面前,泥巴哭了,原来挂在脸上,将掉未掉的眼泪,立时滚滚而下。 他哭道:“督查大人,你来晚了,神仙赐给我的东西,已,已被他们先拿走了。” 看小道士依旧一声不吭,他哭得更厉害了,他颤声说道:“督查大人,你再来晚了,我夫人,已,已被不文三,先,先在享用了。” 什,什么意思? 正莫名其妙时,小道士听到,竹屋中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呼:“夫君!” 这声“夫君”叫得如此凄惨,可听到这声“夫君”,泥巴的身子却猛地一抖。他蜷缩成一团,掩着脸痛哭:“夫人啊,我可怜的夫人啊,都怪我没用啊,是我没用啊!不文三啊,你随便折腾我都行,可求你放过我夫人,求你放过她啊!” 他撕心裂肺地哭着,却连哭,都得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大声。 夫人?竹屋中叫他“夫君”的女人,是他夫人?他夫人为什么会叫得如此凄惨,他为什么不去看看? 小道士心中好奇,就想过去。可死死蜷着身子的泥巴,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大人,不要过去,不要打扰不文三。他,他好凶的,他会打人的,他打人好痛的。你打扰到他,他会使劲地打你,还会更使劲地折腾我夫人?求你了,大人,不要过去!” 他会更使劲地折腾我夫人?难道?小道士的眼,蓦地睁到极致。一脚踢开泥巴,小道士急急走了过去。 近了,听得清楚了,小道士浑身一震,猛地呆住。 他听到了,一个女子被死死捂住嘴,挣扎着发出来的呜咽声。他听到了,一阵连绵不绝,清脆的“啪啪”声。他还听到了…… 小道士自然明白,屋里的男人在对女人,做什么! 他一个踉跄,看了看竹屋,再看了看泥巴,只觉得自己一生中所见过最不可思议事,在这件事面前,都只是天上飘的浮云。 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天下竟有这样的男人? 听到屋外发出的声响,屋里一个男人嘶声叫道:“你还敢听是不?好,老子让你听个够。听啊,你听啊!” 然后,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还有别的声音,更疯狂响起。 泥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听到这哭声,那男人更疯狂地叫着:“进来,你个不是男人的男人,给老子滚进来。老子玩的不尽兴,当着你的面,老子才够兴。” “滚进来,不然老子打死你。进来!” 听到这声声怒叱,在地上瘫成一团的泥巴,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他大哭着,却一步一步地,向竹屋里走去。 然后,小道士的耳边,响起了阵阵在他最荒诞的梦里,都绝不会响起的声音。 …… 好在这声音没能持续多久,在最激烈时戛然而止。然后便是,一个男人酣畅淋漓的大笑声,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痛不欲生的大哭声。 大哭着,泥巴抹着眼泪,颤巍巍地出了门。看到小道士,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大人,求你放过我夫人吧。我夫人太辛苦了,你让她歇歇好不,要不,你明天再来好不?就明天!” 啊!啊!我去啊!这一刻,小道士心中猛地升起了一股极致的暴虐。他忽然很想一脚踢翻这泥巴,然后狠狠地踩他,用尽一切力气地踩他,直到将他踩起一滩泥巴。 一滩肉泥巴!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转身就走。他不敢停留,再呆下去,他会被心中的这股暴虐,给虐成魔! 没走几步,小道士迎面撞上一人。那人一愣,二话不说,上前一脚将泥巴踢倒在地,然后几个耳光,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他骂道:“老子不来,你敢让你婆娘给别人玩?” 打了几下,他一把拉开泥巴的裤裆,往里一看,大笑道:“哈,你泄了,每次都这样,你个不是男人的东西。亲眼看着你婆娘被别的男人玩,你是不是特兴奋?” “老子偏偏不如你的意,听好了,你个死东西。老子给你半个时辰,将你婆娘的身子清洗干净,然后叫她自己,乖乖地脱光了,去老子的床上躺好。” “还有,带上几个烧饼,你婆娘烙的烧饼,很是美味啊。” “哈哈,哈哈。” 大笑着,那人扬长而去。 小道士眼前一黑,他急急转身就走,看都不敢看泥巴一眼。 他怕看一眼,会脏了自己的眼,会脏了自己的人! 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看到,一个女人慢慢地走来。她双目无神,看什么都是飘飘的。她手中还挎着一个竹篮,篮里放着几个烧饼! 这是一个美人,一个很美的女人,一个五官精致如画的美人,一个在外面的尘世间,会让无数女人赞叹,会让无数男人惊叹的美人! 可这女人,在这里,竟遭遇了,如此羞辱! 看着她,小道士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怜惜! 同时,还有无穷的愤怒! 忘忧仙,好个忘忧仙! 晚上。 小道士恨声说道:“知道吗,这一生我从未像今天般,这么想将一个人砍成肉酱!” 张神刀摇头:“不,你不能!” “你可以随意欺辱泥巴,你可以骂他,打他,往他脸上吐口水,向他身上撒尿。所有你能想到的欺负人的手段,你都可以尽情地施展在泥巴身上。但有一点,你绝对不能真正伤害到泥巴,绝对不行!” “曾经有一人,下手没有分寸,伤到了泥巴,害他在床上躺了三天。那人的下场又多惨,你知道吗?” 张神刀的眼中,闪过了深切的恐惧:“他被忘忧仙带去三天,回来后,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用刀子,凌迟了自己!” “你能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明明痛得要死,明明哭得要死,可在忘忧仙的命令之下,他用刀子,从腿开始,一刀一刀地,割自己的肉。割得每片肉,还整齐地摆在一边。” “每个人看了都吐了,吐得死去活来。那个场面,你永远都想不到有多恐惧,有多可怕!你想象不到!” 小道士浑身打了个冷颤,他叫道:“不可能!那人手中有刀,他难道不能自杀?” 张神刀看着小道士,说:“相信某,在忘忧仙术之下,你的生死早就不属于你。没有忘忧仙的同意,你想死都不行!” “若是可以死,升仙地里,无一人能活!” “怎,怎会如此?”今天看到的一切,现在听到的一切,彻底地让小道士感到了恐惧。从所未有的恐惧从他的心底、从他的身子里,争先恐后地窜出来,将他彻底地淹没! 这一刻,他甚至想到了逃离。离开这,离开这诡异至极、可怕至极的地方,离开,远远离开! 看出了小道士的动摇,张神刀冷冷说道:“泥巴的夫人,号称红颜。” “某敢保证,如果你放弃,你的下场不会比泥巴好多少。而你心爱的女人,必是,下一个红颜!” “你,能放弃吗?” 正文 541 只是恶魔的玩具 你能放弃吗? 能放弃吗? 放弃吗? 放弃? 不! 似从噩梦中惊醒,小道士喊道。 一时,他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不! 绝不! 绝对不! 纵死都不! 纵死亦绝不! 紧握着拳,小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绝不,放弃!” 张神刀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是压制不住的钦佩。 他起身,长身一揖:“某自视极高,向来不服人。可笑笑生,某服你!” “你不过一文弱士子,尚且有如此勇气,某岂能落于你后。” “今日起,某便将这条性命托付于你!” “好!”小道士正色喝道:“忘忧仙便是真正的神仙,你我也要将他从九天之上,打落到黄泉之下。” 两人激动了一会。冷静下来后,小道士问:“先前你说,泥巴这人很是特殊。今日我亲眼所见,此人的确很特殊,特殊到根本就不算是男人。” “但我知道,你所说的特殊,绝不仅仅是我双眼看到的。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泥巴的特别之处在哪?” 张神刀说道:“神仙谷中的忘忧人,要么身具惊艳的才华,要么拥有极大的声名,或者干脆两者皆有。唯独泥巴,一无所长。并且,这一无所长的人,还最得忘忧仙的宠爱。谷中最好的房子给了他,谷中最好的东西给了他,甚至,谷中最美的女人都给了他。” “某一直都不明白,忘忧仙为何如此偏爱这个东西?直到最近,某才想清楚,泥巴其实有一项特长,一样谷中所有人,甚至世上所有人,都不具备的特长!” “笑笑生,你猜下,他的特长是什么?” 小道士认真想了想,正想说不知道时,脑中灵光一闪,他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他的特长是,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一看到他,就想狠狠地欺负他,往死里欺负他。” 张神刀鼓掌赞道:“正是!这泥巴,就是有这种特别的本事,让每个见到他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恨不得将他踩得粉碎,踩成肉泥巴。” “升仙地中,但有这个泥巴存在,那就一定会有欺辱人的事发生。只要有人受欺辱,忘忧仙就能借‘惩恶扬善’的借口,来折辱人。有这个借口,再在忘忧仙法的影响下,被羞辱的人也只会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反而会更加尊崇忘忧仙。却哪里会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忘忧仙故意为之!” 小道士想了想:“这样说不通。只要不去见泥巴,不给忘忧仙以‘惩恶扬善’的借口,那不就平安无事?” 张神刀摇头:“没用的。泥巴就是一个天生的贱种,你不欺负他,他会自己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忍不住就要去羞辱他。” “最关键的是,那忘忧仙法一开始确能使人快意似仙,且似乎并无害处。可久了之后,忘忧人渐渐会性情大变,变得易躁易怒。这时,身边再出现一个看了就生气,还能随意踩上几脚的泥巴,有几人能忍得住?便是能忍得住不去欺负泥巴,可谁能忍得住不去折腾红颜?” “一个那样美丽的女子,嫁给了那样的一个男人,本就让别的男人恨得发狂。而那个男人还根本不是男人,只会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百般折辱,自己却跪在地上求饶、痛哭。甚至,甚至还会在拳头的威胁下,帮别的男人羞辱自己的妻子。呵呵,这种诱惑之下,哪个男人会忍得住,不去欺辱这对夫妻?” “极乐大会,每十天开一次。越临近极乐大会,升仙地中的忘忧人便会越烦躁、越疯狂。泥巴和红颜也就会越忙。他俩越忙,极乐大会上的折辱,就会越发让人,无法忍受!” “这就是忘忧仙为何特别青睐泥巴的原因!” 说到这,张神刀一把抓住小道士的手:“忘忧仙他根本不是神仙,他是恶魔,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这个恶魔,他就是以控制人心为乐,就是以折辱人为乐。他的忘忧宫,不在天上十万八千里处,是在地下十万八千里处!” 张神刀的手,在小道士的手中不停颤抖,还汗出如浆。小道士握紧了他的手,正色说道:“在我眼里,不管他看起来有多神秘、有多诡异、有多可怕,他都只是一个狡猾的敌人!” “请放心,当我敌人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忘忧仙,他也一样!” 感受着小道士手中的力量,张神刀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起身,张神刀说道:“后天晚上,便是极乐大会。每次极乐大会上,都会有两名督查当值,在旁监督众人。而这也是督查一职,最让人眼红的地方。因为每三次中可以有一次,自己不用受羞辱,而能享受忘忧仙法。” “十天一次的极乐大会,升仙地的忘忧人若不去参加,其后定会极是难受。那种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下次的极乐大会,正好轮到某当值。笑笑生,某拼着十天的生不如死,也要让你亲眼一见,那极乐大会的真正面目,那忘忧仙的真正面目!” “到那时,你会发现,这神仙谷其实根本不是神仙谷,它应该叫做恶魔谷。我们忘忧人其实根本不是人,我们只是,恶魔的玩具!” 神庙。 小道士早早地等着,站得笔直,形同木偶。 他冷眼看着,升仙地的忘忧人,一个接一个地进来。 进来时,每个人的脸色都一样,一样的精彩:即有无限的恐惧,又有无限的期待!那种恐惧和期待融合在一起,让每个人的表情,都极是诡异。 而更诡异的是,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除了一人,红颜! 当最后进来时,这个美丽的女人,眼中不再空洞漠然,而是,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刻骨的快意。 她的眼一个一个地扫过,这些时日里欺辱过她的男人。而被她看到的那些男人,一个一个地,害怕的全身发抖。 特别是不文三,前日那么嚣张,那等不可一世的他,此时恐惧至无法形容。 他整个人,都似乎一分为二。左半边的脸上,是无尽的渴望;而右半边的脸上,是无尽的恐惧。还有他的左脚,向前弓起,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猛地夺门而出。而他的右脚,却又死死地钉在地上。 于是,再是恐惧到极致,他依旧以那种古怪的姿势,用那种正常人绝不可能有的表情站在那,一动不动! 一声云板! 这声云板响,所有的忘忧人竟皆崩溃,有大哭的,有大笑的,有一下大哭一下大笑的。 然后,轻烟起,神像上,忘忧仙现身。 当忘忧仙现身时,神乎其神地,原本纷乱、嘈杂的神庙内,瞬间一静。 所有大哭的、大笑的、一下大哭一下大笑的声音,尽皆消失。所有忘忧人全部肃容站立,齐齐拜下,口中吟道: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叹他浊世,哀苦无尽!忘忧仙降,一法解忧。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叹他浊世,哀苦无尽!忘忧仙降,一法解忧。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这一刻,所有人脸上的恐惧的期待,全数不尽,那一张张脸上,只剩下唯一的表情,那是,绝对的恭敬,恭敬至,绝对的服从! 这神奇的一幕,让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他很想笑,所有人在一瞬间齐齐变了脸色。这看起来实在是太有意思。据说川蜀一地,有些艺人掌握着一门神奇的绝活:变脸。难道这神仙谷中的忘忧人,个个都不学自通,学会了这门变脸绝活? 可这笑意,才在嘴角张扬开,还没来得及彻底绽放,就忽然凝滞。因为他感觉到了恐惧,深深的恐惧。 神刀客说得完全正确,中了忘忧仙术的人,只会成为忘忧仙的傀儡。一个有神有识,最后却丧失了意志,彻底屈从于忘忧仙的傀儡! 所以,当忘忧仙出现时,所有的忘忧人,脑海里只剩下了服从。这才出现了,这不约而同、完全一致的表情。 好可怕的忘忧仙,好可悲的忘忧人! 高高的神像上,看着地上一个个跪着的忘忧人,忘忧仙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抬手,叫道“忘忧人”,声音依旧奇特,带着种别样的魅力。他狂喊一声:“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所有忘忧人跟着狂喊“欢喜自在,极乐飞升”“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狂欢声中,忘忧仙却幽幽一叹。 他叹道:“凡人,生而罪恶,天生具有恶念。恶念一动,罪恶缠身,终生终世,伴随一生!” “仙人,心中唯有善,晶莹剔透,故而为仙。所以凡人,只有剔除恶念,才能得欢喜自在,才可以极乐飞升。” “本仙怜众生疾苦,大发宏愿,施展仙法,建此神仙谷,以度这凡世间,有大才华、有大名声的人。” “只可惜,尔等,让本仙失望了!” 他手指众人,摇了摇头,悲天悯人地说道:“本仙从忘忧仙宫中看去,看到的,竟是尔等的罪恶。这十天来,尔等又犯了多少恶?” “尔等,怎能如此啊!” “若想成仙,必得尽除恶念。罪恶去尽,方得极乐!” “极乐大会,开始!” 正文 542 活生生的修罗地狱 极乐大会,开始! 当“极乐大会”四个字,传入忘忧人耳中,忘忧人终于齐齐色变! 他们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诡异至极的表情:既有无限的期待,又有无限的恐惧! 忘忧仙高举双手,大声吟诵,那声音,依旧玄妙莫名。 然后,神庙上那繁复至极的法阵,微微发亮。 当亮光盛至极致时,忘忧仙手猛地一震,大喝一声:“忘忧!” 轻烟冒起! 当轻烟出现时,所有的忘忧人,脸上竟只有无穷无尽的渴望,和无穷无尽的贪婪。每一个人都像狗一样,像狼一样,不顾一切,用尽一切,疯狂地吸着鼻子,只为了多抢得一丝甜香。 烟气弥散。 这一次小道士早有准备,他死死地屏住呼吸,看着在烟气中丑态百出的忘忧人。 有人,傻傻地笑着;有人,呆呆地哭着;有人,疯狂地摇着脑袋;有人,拼命地扭着身子;有人,像狗一样地爬来爬去;有人,像猪一样地滚来滚去! 红颜,直接抱住了身边不文三的脸,使劲地吻着他。而伶人,双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嘴里还发出了缠绵的*。 如一个局外人,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小道士心中泛起了无尽的悲哀:这些人,哪个不是尘世间,有大才华、大声名的人?现在,却是如此不堪! 小道士偷看了忘忧仙一眼,高距在神像上的他,正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里微微张合,在赞叹有声。 这一刻,小道士很想自己能像许若雪一样,“铮”地一声,一剑化鸿,将这恶魔斩于剑下! 可看着忘忧仙身后,神像左右两侧如木头般站立的两个影子,小道士只能心中长叹。 轻烟起,轻烟散。沉浸在无尽虚无、无尽极乐中的忘忧人,慢慢地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们个个哭着,个个哀求着:“不够,不够。仙法,我还要,还要。” 忘忧仙叹了口气:“贪婪的罪人啊,罪恶去尽,方得极乐。想要再得极乐,先除尽你们这十天来的罪恶吧!” 他大声喝道:“不文三。” 不文三站了出来,匍匐在神像下,浑身上下抖得如筛子一般。 忘忧仙大喝道:“巧手王。” 巧手王站了出来,趴在地下,软得像一滩泥。 忘忧仙用那种奇异的声音说道:“上个十天,你二人罪恶最甚。前天,先后用恶毒的手段,*了泥巴和红颜。本仙将赐予残酷的惩罚,让你二人再不敢动恶念。你二人,服不服?” 不文三和巧手王颤声说道:“服。” 忘忧仙再压抑不住,呵呵一声轻笑。这声笑,那些吸进了奇香,神智恍惚的忘忧人听不分明,可小道士却听得清楚。 这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得意、无尽的兴奋和无尽的期待! 神刀客说得不错。这人,根本就是个恶魔,是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这个恶魔,他就是以控制人心为乐,他就是以折辱人为乐。将人折辱的越厉害,他就越会兴奋,越会高兴! 忘忧仙声音微微发颤:“本仙该如何惩罚你们?你说嘞,该如何,惩罚?” 不文三和巧手王再忍不住,放声大哭。 忘忧仙颤声说道:“红颜,他俩的肮脏,既然进了你的身体。那你就让你的肮脏,进入他俩的口中!” 这,这是什么意思?小道士不明白。可莫名地,一股极致的恶寒窜进了他的心中,让他全身冰冷! 只听忘忧仙喝道:“不文三,遵本仙令,你在地上躺好,张开嘴,嘴张到最大!” 不文三嚎啕大哭,他脸上分明满是绝望、满是恐惧,他的头分明在一个劲地往后看,他分明已害怕到极致,害怕至不顾一切地想逃。 可他的身子,却似乎被什么给控制住了,他竟真的乖乖地躺在地上,竟真的乖乖地张大了嘴。 他在大哭,却将嘴张到极致,于是那哭声,极是诡异! 忘忧仙颤声说道:“红颜,本仙知道,你今天还没有清除掉你体内的脏物。遵本仙令,你现在蹲在不文三脸上,将你的肮脏,拉到他嘴里。” “拉多点哦!” 红颜神色恍惚,她呵呵笑着,毫不扭捏地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脱下了裤子。 一个那么美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没有穿裤子,凑了过来,这情景,本是极为地香艳。香艳的,或许每个男人梦寐以求。 可此时,不文三却惊恐至,无法呼吸! 他想逃避,他脸上的表情,他疯狂颤动着的手,告诉小道士,他在用尽意志、用尽全力地,想避开。 可他逃不了,他的身子依旧躺在那动也不动,他的嘴依旧张到最大,可笑的大。 他只能瞪着眼,眼睁睁地看着,一泡尿,淋了他一脸。然后,然后…… 小道士很想吐,非常非常想吐。可他不敢吐,他不敢让自己表现出丝毫异常。所以他只能他闭上眼,强忍着。 可一股恶臭味,不由分说,凶猛霸道地钻进了他的鼻子中。 于是小道士明白过来,不管多美的女人,原来拉的那个,也一样的臭,绝对不会香。 自然,自然绝对不能吃。 而小道士却分明听见,吞咽的声音。他不用看都知道,不文三的嘴那怕张得再大,也,也装不下去。他身不由己,他只能吞下去。 我去,我去啊!小道士极想极想用手,塞住自己的鼻子,再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依旧不敢! 可能只一会儿,可能很久,只听忘忧仙颤声说道:“神庙圣地,岂能容得下这等脏物?巧手王,遵本仙令,你用嘴,细细地将这些脏物清洗干净。包括红颜的,包括不文三的,包括地上的。” “记住,要清理的非常干净。你若让神庙有一丝不洁,你就得吃下自己的舌头。” 听到这“仙令”,巧手王疯狂地痛哭着,可他只能在地上爬着,慢慢地,爬过去。 然后小道士听到了,类似于狗舔水的声音,吧叽吧叽,吧叽吧叽,吧叽吧叽。 无法抑制的恶心,再也控制不住地,窜上了他的咽喉。小道士猛地伸出了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死死地扼住。 他绝对不能吐出来,不然,他的下场,一定会比不文三和巧手王,更要凄惨十分!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神庙中的吧叽吧叽声,终于停歇。 忘忧仙满意地一笑,笑道:“不错。你二人终于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小道士这才敢睁开眼。 他看到,红颜已穿好了裤子,神色痴呆地站在一旁。不文三依旧躺在地上,张着嘴。他的嘴里,干净异常。巧手王还压在他身上,伸出舌头。他的舌头上,也干净异常。 神庙里,清理的果然非常干净。干净的,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忘忧仙一挥手:“好了,你二人下去吧。下次不得再犯哦!” 忘忧仙悲天悯人地说道:“凡人啊,为何要有这么多恶念。为何尔等每次都要这样,哎!” “恶念不除,怎能飞升?” 他叫道:“下面,青瓷张,种一亩……你们,出来。” 被点到名的人,一个个浑身颤抖着,走了出来。 忘忧仙叹道:“凡人啊,最容易生的便是*。需知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他柔声说道:“红颜,你受欺负最狠。这一次,便由你来惩罚他们,一泄你心头之恨!” 说着,忘忧仙手一扬,从神像上抛下一根精致异常的长鞭。这根长鞭,虽然精致却不华美。因为它原本华丽的颜色,已被乌漆漆的污血,尽数遮盖! 看到这根长鞭,站出来的八人脚下一软,竟齐齐软倒在地。 忘忧仙颤声说道:“遵本仙令,你等八人,脱光衣物,像狗一般跪在地上,翘起屁股,任由红颜鞭打!” 于是几十个呼吸间,八个曾经或名震一时、或叱咤风云的男人,光着身子,如狗一般跪着,极力将头埋在地上,极力将屁股翘在空中。等着,鞭打! 然后,啪啪声,不绝于耳! 每一扬鞭,接着就是一声脆响。那光条条的身上,便多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而神庙中,就多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鞭打声,惨叫声,痛哭声,*声,一声声,一声声,在神庙里回荡。如魔音般,往小道士的耳朵中钻来。将至深的恐惧,带进了他的心中。 当八个男人,彻底瘫软在地,再也抬不起屁股时,红颜这才收了长鞭。而此时那长鞭上,鲜血淋漓,不停地滴下。染得她的手、她的脚,一片殷红! 而折辱,还没结束。 小道士闭上眼,竭尽全力,将所有的心神沉浸在虚无中。他不敢去看、不敢去听、不敢去想。 可隐约间,他还是能听到,男人不绝于耳的惨叫。 而最后响起的,是伶儿的惨叫。 所有还能站着的男人,对伶儿实行了“惩罚”。理由是,她有两餐饭没去吃! 她有两餐饭没去吃! 这一夜,小道士最想做的事,是刺瞎自己的眼,刺聋自己的耳! 因为他不想看到,不想听到,这活生生的,修罗地狱! 这,修罗地狱! 正文 543 谁是真正的忘忧仙 当所有的男人、女人都没了一丝力气,似乎永无止尽、永无穷尽的折辱,终于停歇。 过足了瘾的忘忧仙呵呵笑了,得意地笑,满意至极地笑! 笑够了,他狂呼道:“忘忧人,为了自己的罪恶,尔等都付出了代价。罪恶去尽,方得极乐!这次的恶去尽了,你们,享受极乐吧!” 他高举双手,大声吟诵了起来。 听着这吟诵声,所有的忘忧人都挣扎着坐起。便是浑身上下尽是男人秽物,瘫在那动弹不了分毫的伶儿,也如蛆虫般抬起了头。 法阵,渐渐亮起! 所有忘忧人脸上的绝望、痛苦、疯狂,尽皆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渴望,那极致的渴望! 在受尽屈辱后,他们更是渴望着那种虚无、渴望着那种极乐! 轻烟冒起! 所有忘忧人贪婪地享受着,每个人的脸上尽是无尽的迷醉!每个人似乎都忘了,刚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极致的羞辱! 看着这一切,小道士的心里,只剩下了最深最沉的叹息! 这些人,真的已不再是人,他们只是傀儡,被忘忧仙那个恶魔,夺走了一切神智,只剩下对“极乐”的无比向往的,傀儡! 天亮了! “极乐”之后的忘忧人,蹒跚着,离开了神庙。 来时,他们的脸上是无尽的恐惧和无尽的渴望;去时,他们的脸上是无尽的痛苦和无尽的满足! 小道士走在最后。 出神庙时,他转身,深深地看了神像一眼。 那里,有个地方,忘忧仙便是从那,忽然消失。 回到“三笑屋”,小道士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他必须得睡,他想忘掉昨晚所看到的一切。可纵是在梦中,那一切依旧在纠缠着他。 于是,他一直在做噩梦! 下午,小道士去了升仙地。 他想看看,经受了这么一番折磨,那些忘忧人现在怎样? 没什么样,一切如故,跟之前的那几天,全无一丝变化。 站在那,小道士茫然了。 难道昨晚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那如地狱般的一切,其实便不曾发生过?自己的梦醒了,梦中的一切便不复存在? 就在他怀疑这一切时,他看到了伶儿。 伶儿出了门,摇摇晃晃地,挣扎着,来到一株柳树下。 她痴痴地抚摸着那棵柳树,就像在抚摸自己的情人。 她痴痴地说着:“柳郎,伶儿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伶儿的容颜也越来越丑了。你现在再见到伶儿,你一定认不出,这个女人是你曾经的月宫仙子!” “柳郎,伶儿每次睡去前,都会向上天祈祷,祈祷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当睁开眼时,我依旧是王家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依旧呆在我的闺楼中,弹琴跳舞,逗弄鸟儿。” “那个晚上,是一个梦。我王家没有被一夜之间抄家,男人没有被流放,女人没有被发配妓馆。我还是官宦千金,不是教坊司的官妓。” “那个晚上,还是一个梦。我还是清白女儿身,我用尽了一切手段,保住了自己的贞节三年。我还在想着你的承诺,三个月后必帮我脱了贱籍,迎娶过门。可柳郎,我没等到你的承诺。我喝下了那杯茶,晕倒在地。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身边躺着一个男人。而床单上,印着我的贞节!” “那个晚上,更是一个梦。我没有踏进神仙谷,我没有住进升仙地,我没有参加那次极乐大会,我没有被几十个男人,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欺辱!” “柳郎,多可笑啊!那个晚上那个男人的那一次,让我伤心欲绝,自觉再无脸见你,无颜嫁你为妻,于是我不顾一切地逃离了教坊司,来到了传说中的神仙之地。可在这神仙之地,我却被好几十个男人,*了无数晚*了无数次!呵呵,柳郎你说,这是不是笑话,这是天地间最大最大的笑话!” 痛哭着,伶儿一把抱住柳树,用自己的脸在那粗糙的树皮上,用力厮磨着。 她痴痴地说道:“柳郎,只有抱着你,我才敢想到去死。这一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切只是梦。当梦醒时,我还是那个大家闺秀,在等着我的柳郎,娶我过门。” “若这一切不是梦,我此生只愿,能速速死去。我已如此不洁,就连魂魄都无颜陪在柳郎身边。我只求速死,早日投胎,从此轮回转世,你我不再相逢!” “我唯愿速死,只求速死!只求如此!” 看着“唯愿速死”的伶儿,小道士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了拳头,才没让自己,当场狂吼出声! 不能忍,绝无法忍,定不可忍! 忘忧仙,这个恶魔,他必死,他必需要死! 现在就得死,马上就得死。他不死,这些人中之龙、人中之凤怎能解脱?他不死,雀儿必将永世沉沦,成为下一个红颜,下一个伶儿! 张天一,你不是自诩聪慧吗?想办法,你赶快起办法啊。 闭上眼,小道士用尽全部心力,凝思! 天黑了。 张神刀出现。 不过一日一夜未尽,张神刀便似老了十岁,憔悴的像是换了个人! 小道士看着他,叹道:“怎会如此?” 张神刀苦笑:“昨晚你去过极乐大会,你应该知道,我等受到的是怎样无法忍受的屈辱!可明知如此,我等为什么还要过去?” “因为那极乐大会,去的话,只会让忘忧人痛苦一晚。而不去的话,却会让忘忧人痛苦十天。且,一天更比一天痛苦!” 小道士伸手,握住了张神刀不断颤抖的手,用了用力,说:“辛苦你了,可我保证,你所有的付出,都绝对值得。” “好,”张神刀大喜:“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是!”小道士断然说道:“在你们心里,忘忧仙不管是神仙,还是恶魔,都不会是凡人。而在我心里,忘忧仙不管是像神仙,还是像恶魔,但他定会是个凡人。” “若他是个凡人,他定会藏身在神仙谷中,他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他就躲在你我的中间。” “不可能!”张神刀大叫道:“就算忘忧仙不是神仙,可神仙谷那么大,你怎么肯定,他就躲在我们中间。” 小道士答道:“原因很简单。你说过,有时会听到一声云板响,然后你的屋中会莫名出现一张纸条,纸条上会写有忘忧仙的仙令,你就会遵令而行。而这些仙令,很多都是一些临时发生的事件。比如,去接引台那接引一位新人,或者,阻止忘忧人之间的一场冲突。如果忘忧仙不在神仙谷中,他哪能这般及时掌控谷中的一切?” 张神刀想了想,点头:“可这不足以说明,他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小道士说道:“升仙大会,每二十天一次;极乐大会,每十天一次。只有这两次大会,忘忧仙才会现身。也就是说,他一个月中现身的时间,加起来才不过十几个时辰。” “一个人从头到尾都躲在暗处,不与人相见,只在寥寥可数的几个晚上才可以出现,这样的日子换了是你,你能过多久?” 张神刀说道:“忘忧仙身边不是还有失魂客吗?” “失魂客已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志,形同木偶。你会陪几具木偶说话吗?” 张神刀摇了摇头。 “我和我师父曾经住在一座山上。有次我师父外出,给我留足了干粮,却严禁我下山。那一次我在山上呆了五天,只有一个人。只是五天,我便再忍不住偷偷跑下了山。所以我不信,他忘忧仙能一个人独处最少四年!他定要与人交往,与人沟通,这是他做为人的本性!” “神仙谷说大不大,也就那么大地方,那么几十号人。若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陌生人,你身为督查定会察觉。既然没有察觉,那就说明,这人一直在你们身边。” 张神刀很认真地想,想了好一会,他点头说:“你说的的确极有道理。” “若忘忧仙是我们中的一员,那他是谁?” 小道士苦笑:“忘忧仙现身时,高坐在神像之上,还戴着面具,我又不是神仙,岂能肯定他是谁?” “只是我相信,此人,最有可能是忘忧仙!” 张神刀立马呼吸急促,嘶声问道:“是谁?他是谁?” 小道士说道:“判断谁是忘忧仙,必得满足两个条件。其一神仙谷刚建立时,他便已在神仙谷中,直到现在。” 张神刀想了想:“最初的忘忧人,几已极乐飞升,留下来的,只有三人。加上金童玉女这两人,再加上三个失魂客,最多不过八人。这八人中,谁是忘忧仙?” 小道士说得:“此人,必得同时满足另一个条件。升仙大会时,他不在你们中间。而极乐大会时,他也不在你们中间。” 张神刀摇头:“便是金童玉女,在升仙大会时,也会出现。不会出现的三名忘忧人,已濒临升仙,某确定他们几乎动弹不得。而那三名失魂客,神智早已迷失。所以符合你条件的,根本没有一人。” 小道士摇头:“你漏算了一人,这人才最有可能,就是那忘忧仙。” 张神刀惊道:“他是谁?” “神仙谷中,最有可能是忘忧仙的人,是谁?” 正文 544 至贱的人和至尊的仙 小道士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泥巴!” 果然不出所料,他在张神刀脸上看到了,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表情。 可他却没料到,张神刀的反应竟如此之大! 张神刀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嘶声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忘忧仙纵然不是神仙、不是恶魔,也绝不可能是那个东西。” 他指着小道士的鼻子,怒道:“那个东西算什么,他是男人吗?我去,他连人都不是!他猪狗不如,生前是男人的耻辱,死后就是一团臭狗屎。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忘忧仙?” “神仙谷中,最卑贱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最尊贵的忘忧仙?” “不可能,绝无可能!” 小道士拨开了张神刀的手,压低声音,喝道:“冷静些,张兄!” 张神刀在“三笑屋”中转来转去:“某怎么冷静?某怎么可能冷静?你说的根本就是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你的话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对,就是一个笑话!” 小道士叹了口气,倒了杯茶,品起茶来。 好一会儿后,张神刀才喘着粗气,坐下,说:“好了,某冷静下来了,说说你的理由。” 小道士正色说道:“我既然敢这么说,自有我的理由。虽然不能确定,但我有七成的把握敢肯定,泥巴,就是忘忧仙!” “理由一,泥巴是不是一直都在神仙谷?” 张神刀答道:“某来谷中的第一天,泥巴就已在谷中,而某来神仙谷已有三年之久。所以泥巴的确很可能,一直在谷中。” “其二,泥巴是不是从来不参加升仙大会和忘忧大会?” “他自然不用参加,他凭什么参加?”张神刀叫道:“泥巴他根本不是忘忧人!” “神仙谷的忘忧人,哪个不身具大才华、大声名,可泥巴算什么东西?一个天地间最无用、最卑贱的人。这样的人若也能成为忘忧人,那就是我等最大的耻辱!” “其三,神仙谷中,泥巴是不是最受宠爱?” 张神刀反驳道:“是,泥巴的确住着最大的屋子、娶了最美的妻子、用上最好的一切,可这些,都是忘忧仙给他的补偿。忘忧仙说,神仙谷中唯一不作恶的人便是泥巴,可这不作恶的人却倍受欺辱。所以他要弥补,这才是‘惩恶扬善’。” “其四,泥巴住的竹屋,是不是离神庙最近?” 张神刀摇头:“怎么可能?神庙和升仙地之间,隔着一道山梁,两边只有一个小口子可相通,那个开口离泥巴那远的很。” 小道士叹道:“你再想想。” 张神刀想了一下,惊道:“果然如此!若是去掉那道山梁,谷中所有的竹屋,只有泥巴那离神庙最近!” 小道士正色说道:“有这四条理由,神仙谷中,最有可能是忘忧仙的人,是不是泥巴?” 张神刀颓然软倒在椅子上:“你说的理由,虽然都能找得到解释。可,可真要说起来,神仙谷确实没人比泥巴更值得怀疑。” 他起身,在屋中走来走去:“神仙谷中曾有个王鲁班,极善机关之术。他还是谷中最早的忘忧人之一,所以神仙谷中机关很多。只要暗设机关,跨过那道山梁,从泥巴那到神庙那,只需区区几十个呼吸就能到。” “某还想起来了,曾经被自己凌迟的那个忘忧人,当时完全失去了控制。若不是关键时刻,忘忧仙身边的失魂客出手,将他拿下,就那一次,泥巴定会被活活打死,绝无可能幸免。现在想来,此事确是古怪,失魂客为什么会出手救泥巴?失魂客向来不离忘忧仙左右,为什么能及时出手救下泥巴?” “还有,还有,真要用心比较的话,泥巴的身形确实和忘忧仙极是相近。若是戴上那面具,穿上那仙衣,两者几找不到区别。” “再一个,红颜,红颜出现的太奇怪了。正常来说,忘忧人要在忘忧地呆上一年,才能去升仙地。可红颜一进忘忧谷,便被忘忧仙亲自要了去。两个月后再出现时,就被忘忧仙直接赐给了泥巴。” “这些想来,疑点很多。这,这……” 小道士说道:“你现在可以相信了吧。” 张神刀停下脚步,竟还是摇头:“不,某还是不敢相信!忘忧人的主人,可以随意操纵我等的忘忧仙,竟会是泥巴,是那个任由人打骂,可随意羞辱的贱人!” “这不可能!” 小道士叹道:“是,泥巴确灾是天地间最贱的一个贱人,是一个你们忘忧人可以随意羞辱的人。可你有想过没,天地之地,什么人都可能会有。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种人,会将别人施加在他肉体上、灵魂上的痛苦,视为人生的一种乐趣?” 张神刀跳了起来,大叫道:“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小道士反驳道:“可你不觉得,泥巴便是这样的人?” “你有没注意到,在被你们虐待、羞辱、折磨时,泥巴表面上极是痛苦、貌似痛不欲生,但实际上他其实很兴奋、很快乐?” 张神刀拼命摇头:“不可能,哪有人受到那种侮辱,还会感到兴奋。” 小道士说道:“在不文三当着泥巴的面,羞辱红颜,还要泥巴配合的时候,泥巴泄了。你是男人,你应该知道男人在什么时候,才会那样?” 张神刀颓然坐倒在地上。 小道士正色说道:“如果泥巴将所有的羞辱,视为一种至乐。那神仙谷中,谁最快活?” “是泥巴!” “当他不戴上面具时,他可以尽情地享受你们的羞辱,从中得到人生的至乐。当他戴上面具时,他可以尽情地羞辱你们,再从中得到人生的至乐。你说,若他是忘忧仙,他得不得意,他快不快活?” 张神刀嘶声叫道:“你不要说了,我不接受,这是对我等忘忧人最大的羞辱,我不可能接受。” 小道士苦口婆心地劝道:“正因为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才没人敢去想啊,所以泥巴才得以在背后,放肆地享受一切,得意地操纵一切啊。” “不可能,绝不可能!”一个声音传来。 小道士和张神刀的身子猛地一僵。 因为这声“不可能”,不是张神刀说的,而是,从屋外传来! 两人僵硬着身子,转过身。 门开了,进来一人,一个着黑夜、戴面具的人。 一个督查! 小道士神色大变! 他和张神刀争辩得太过投入,竟没注意到,屋外竟有人! 他是谁?他来了多久?他听到了什么? 小道士看向张神刀。为今之计,只有请张神刀出手,斩了此人。 他看到,张神刀紧绷着的身子,在看清来人后,却松弛了下来。 张神刀柔声说道:“原来是师弟。师弟吓到某了。” “师弟怎么来了?” 这人是张神刀的师弟,李神剑? 李神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某怎么来了?师兄弟啊,你这一招使得好,好一招鱼目混珠。若是换了别人,还真会被师兄蒙混过去。只可惜,昨晚的另一个督查便是某。师兄纵能瞒过天下人,又岂能瞒得过某?” 张神刀笑道:“某一早便知道,这事定瞒不过师弟。这样也好,你我师兄弟向来同进退。这次,我俩也一起共抗大敌。” 一边说着,张神刀一边向李神剑走去。 可忽然一柄长剑出现,横在两人当中。 张神刀脸色大变,他退后一步,皱眉说道:“师弟,你做什么?” 李神剑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敢在背后如此大逆不道,欲对忘忧仙不利,某这一剑,已割了他的喉。是师兄,某才剑下留了情。” 张神刀看着他,冷声说道:“这么说,师弟是要将某拿下,献给忘忧仙?” “某不敢,某请师兄束手就擒!”李神剑说道。 张神刀勃然大怒,指着李神剑的鼻子骂道:“你被猪油蒙了心,是不?你我师兄弟三十几年,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闯荡江湖、一起来到神仙谷。这三十多年来,你我形影不离,便是比真正的亲兄弟,还要亲密十分。而现在,你说什么?你疯了是不?” 李神剑叹道:“某没有疯,是师兄疯了。” “还请师兄亲手擒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负荆请罪,向忘忧仙磕头认罪。” 张神刀喝道:“擒住他?神仙谷中,唯有他才可能对付得了忘忧仙。” “师弟,你我心知肚明,我等不过是忘忧仙的傀儡。要想做回正常人,他就是我等唯一的希望。你要某擒住他?师弟,难道你甘心一直被忘忧仙那般欺辱?” 李神剑摇头:“某也不甘心,可那又如何?忘忧仙明察秋毫,你二人如此行事,在他看来,不过是螳螂挡车。他之所以迟迟未动,只不过是想看你二人的笑话。” “师兄,某不知道此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疯狂。不然,你岂敢在背后诋毁忘忧仙,你岂敢对忘忧仙不利?你若不是疯了,怎能作出这等不智之事?” “师兄,某垦请你擒住此人,负荆请罪。这是师兄你唯一的活路。只此一条路,你再别无选择!” 正文 345 兄弟相杀,为你生死 张神刀怒道:“你曾经的英雄气慨,哪去了?你就情愿这样生不如死地苟且偷生?” 李神剑喝道:“师兄,你醒醒,忘忧仙他是神仙啊,凡人怎么斗的过神仙?” “不错,某是生不如死,若是能死,某只求速死。可不得仙令,你能死吗?连死都不能,你凭什么挑战忘忧仙?” 张神刀大声说道:“忘忧仙他不是神仙,他是和你我一样的凡人,只不过是一个手段高超,心机狠毒的凡人。” 李神剑摇头:“扪心自问,这话师兄你自己信吗?忘忧仙竟是泥巴那个贱人所扮,师兄,这种话你信吗?” 张神刀犹豫了下,喝道:“某信!” “呵呵,”李神剑指着他笑道:“师兄,你我相知极深,你瞒不过我。你回答的这般犹豫,这说明,你不信,你内心深处根本就不信!” 张神刀看着他,眼里闪过深深的悲哀:“师弟,不管怎样,无论如何,某都想拼命一博,哪怕付出最最惨重的代价。师弟,你就不能像从前般,明知必死,也和某并肩向前?你我师兄弟数次死里逃生,这一次,说不定也能啊!” 李神剑断然拒绝:“师兄,你知道的,某不怕死。可某怕的是,生不如死。某更怕的是,连死都不能。” 张神刀摇头:“师弟,如此说来,某说明不了你。” 李神刀苦笑:“师兄,只叹某说明不了你。” 张神刀看着他师弟,叹道:“你到底想怎样?” 李神剑答道:“请师兄擒住这家伙,向忘忧仙认罪。” 张神刀声音变冷:“如果某不嘞?” 李神剑看着他,叹道:“你说嘞,师兄?” 张神刀浑身剧震,他嘶声叫道:“你要和某动手?你竟真要和某动手?” 李神剑苦涩地说道:“师兄,你若执迷不悟,某便迫不得已。因为,这是能救你的唯一办法。” 张神刀默然,涩声说道:“你该知道,某落入忘忧仙的手中,会有怎样的下场?” 李神剑正色说道:“便是下场再凄惨,也比被忘忧仙亲手拿下,要好上十倍百倍。到那时受尽折磨不过是小事,你的灵魂将会被忘忧仙禁锢,永生永世受那永无止尽的痛楚!就像忘忧仙曾经做过的那样!” “师兄,相信某,这是为你好。某垦请师兄,束手就擒!” 张神刀问道:“某绝不会束手就擒。如此说来,你我真要刀剑相向?” 李神剑沉默,点了点头。 张神刀叹道:“师弟,某何曾想到,有一天你我竟会兄弟反目!三十几年来,你我同睡一张床,同尿一个桶,同穿一条裤子,甚至同玩一个女人。” “三十几年了,你我刀剑合璧,闯荡江湖。有刀必有剑,有剑必有刀。某的后背永远交给你,你的后背永远交给某。你我同生共死,也不知历经过多少血雨,杀过多少敌人。可今天,你我竟生死相向!” 李神剑叹道:“师兄,你我性命相托。若有刀砍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某挡刀。若有剑刺来,某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你挡剑。某只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可以拆散得开你我。可今天,你我竟生死相向!” 张神刀眼中滚下热泪:“某平生最悔之事,便是进这神仙谷。” 李神剑眼中滚下热泪:“某平生最恨之事,便是进这神仙谷。” “师弟,请!” “师兄,请!” 两人彼此凝视,默然片刻,忽然各自大喝一声,刀剑相击! 然后,生死博杀! 小道士看着这一幕,眼中,有泪悄然滑下。 这两人的相杀,看上去就像一场剑舞。因为彼此实在太过熟悉,熟悉的,只要对方一招出,自己立时会用一招化解,根本无需考虑。 可很快,张神刀就落入了下风! 不是他刀法不行,而是他精力不济! 他不曾参加极乐大会,自昨晚到现在,他已受尽折磨。而李神剑在昨晚的极乐大会上,却是安然站在一旁。 再一次刀剑相击后,两人分开。 李神剑叹道:“师兄,再有三招,某定能取你性命。” 张神刀点头:“能死在师弟手上,是某的荣幸。就请师弟,取走某的这条命。师弟,来吧!” 大喝声中,张神刀提刀砍去。 第一招。 第二招。 第三招。 一声闷哼。 小道士闭上眼。 张神刀死后,下一个死的人,必是自己! 可闭上眼的小道士听到一声惨叫:“师弟。” 师弟?不是师兄? 小道士睁开眼,他看到,张神刀死死地将李神剑抱在怀中。李神剑胸膛上中了一刀,鲜血狂涌,眼见性命垂危。 张神刀嘶声叫道:“为什么?这一招是某死,明明是某死啊!为什么?” 李神剑吃力地说道:“师兄,某曾经发过誓,这一生定要为师兄而死。某,某不过履行了自己的誓言。” 张神刀痛哭:“抱歉,师弟,某不想的,某以为是自己死,抱歉!” 李神剑吃力地笑道:“升仙地中,谁人不想死?能死在师兄的刀下,是某的至大荣幸!” “留师兄去面对忘忧仙,去承受那无止尽的痛,这是某的自私。师兄向来照顾某,就让某再自私这一次。” “师兄,某不仁不义,先走一步。你我师兄弟,来生再做兄弟!” 张神刀狂哭着点头:“好,师弟请先走一步,某随后就去。你我师兄弟,来世再做兄弟。” 李神剑头一歪,含笑而去! 张神刀抚尸痛哭! 看着这一幕,小道士只觉得心中悲痛至极。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忘忧仙,忘忧仙,忘忧仙! 小道士用尽全力握紧拳头,恨声说道:“张兄,你我没有时间伤痛。这事动静非小,必会惊动众人。你我现在就得火速出击,杀他忘忧仙一个措手不及。如此,方能挣得一线生机。” 看张神刀神色木然,小道士喝道:“张兄,你醒醒,你也不想你师弟,就这么白白死去,是不?” 张神刀身子一震,放下李神剑,捡起了地上那染血的刀。 他说:“师弟,你且在此稍候,某这就放手一博。不管成与败,某定会速速前去与师弟相见!” 张神刀起身,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小道士断然说道:“我还无法确定,泥巴到底是不是忘忧仙?可现在我们已经没时间,只能赌它一把。” “走,去泥巴那。不管他是不是忘忧仙,张兄,请你一刀斩杀便是!” 夜,很深。深夜里,小道士和张神刀往升仙地冲去,心中满是沸腾的杀意。 到了。张神刀提刀纵身,如猿猴般几个起落,溜进了竹屋。 几十个呼吸后,张神刀开了门。 小道士急切地问:“怎样?” 张神刀摇头:“泥巴不在,只有红颜在,某已点了红颜的穴道。” 不在,竟不在!小道士一时手脚冰冷,想了想,他说道:“若泥巴就是忘忧仙,此竹屋中必有通向神庙的暗道。你我找一找。” 两人进屋,四处查看,可没有,什么都没找到。 在哪,到底在哪?眼看天就要亮了,小道士一时心急如焚。 “看这!”张神刀突然叫道。 小道士急急过去,见墙上放着一博古架。张神刀指着一处说道:“此处色泽明显比别处要深,显来是经常被触摸。” 小道士说道:“这里正处西边,靠近神庙,确实大有可能。试一试。” 张神刀便在那处摸索了一下,喜道:“的确有机关在。可这机关该如何打开?” 他左边一扭、右边一掰,也不知动了哪,博古架后忽然响起一阵声响。然后整个架子缓缓移开,露出了墙上的一个大洞。 小道士和张神刀欣喜若狂。 小道士喝道:“快,快,别让泥巴有了准备,不然有两个失魂客护着,你我定不是对手。” 两人丝毫不敢迟疑,以最快的速度钻进暗道,向神庙那冲去。 才走了几步,暗道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是忘忧仙! 是忘忧仙那诡异而又带着奇特魅力的声音。 那声音说道:“两个笨蛋,折腾了这么久才找到。还不速速过来,莫让本仙久等。” 听到这声音,张神刀身子就是一僵。 小道士心急如焚,狠狠推了他一把,叫道:“快,快,成败在此一举!快。” 张神刀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猛地窜了过去。 这暗道的确通往神庙,却是通向神庙的上层,是在那神像的上方。 这上层空间竟是不小,两人正不知往哪寻找时,那声音说道:“笨蛋,左手边,最大的房间便是。” 小道士一咬牙,当先冲了过去。 推开门,小道士猛地一震。 这房间很大,房间中正有轻烟弥漫。而忘忧仙穿着法衣,戴着面具,站在烟雾中,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小道士。 忘忧仙笑道:“本仙心中一动,特地下凡一看,竟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事。” 他手一指,忽然怒道:“尔等,胆敢违逆本仙?” 他怒喝:“跪下!” 这一指,这一喝,小道士的心猛地一跳。想起神像上忘忧仙那操纵人心的神奇,他只觉自己的双腿一软,竟有种强烈的想跪下的冲动。 小道士咬咬牙,拼命抑制住这种冲动,然后他听到身后“噗通”一声响。 他转身,骇然失色! 身后,张神刀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还是五体投地! 跪得,极是干脆,极是虔诚! 正文 546 绝好良机,毁于一瞬 看着跪在地上,那般恭敬,那般虔诚的张神刀,小道士只觉得喉间一甜,差点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指着忘忧仙,厉声喝道:“他是泥巴啊,他就是戴着面具的泥巴啊!你一刀斩去,这一切便结束了。你斩啊,斩!” 忘忧仙笑了:“你相信,本仙是泥巴吗,张神刀?” 张神刀茫然地摇了摇头,答道:“某不信。” “呵呵,你敢违逆本仙吗,张神刀?” 张神刀痴痴呆呆地答道:“某不敢。” “某不敢”这三个字一出,小道士的心,瞬间彻底地,沉到了谷底。 李神剑是对的! 张神刀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忘忧仙不是神仙,忘忧仙就是泥巴。或许他心中是有些怀疑,可这些许怀疑在看到忘忧仙的时候,立即烟消云散! 我错了!小道士心中长叹,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忘忧人,所以他根本就没真正搞明白,忘忧人是什么? 忘忧人就是忘忧仙的傀儡,就是恶魔手中的玩具。当忘忧仙不在时,这些傀儡还能保有几分属于自己的神智。可当忘忧仙出现在面前时,傀儡就只是傀儡,玩具就只是玩具! 自己竟还指望着,靠忘忧人来对付忘忧仙,这岂不是笑话! 既然忘忧人不能依靠,那就,靠自己。 一声大喝,小道士凶狠地向忘忧仙冲去。 泥巴不在屋中,而他屋中有条暗道,暗道直通神庙上方。而神庙的这房间里,有个忘忧仙。 现在,小道士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肯定,忘忧仙便是,泥巴! 论博杀,瘦巴巴的泥巴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定可以轻松制服他。一旦制服他,失魂客便在掌握中。所有的事,就此了结! 可,忘忧仙理都不理他,对张神刀喝道:“拿下他。” 于是小道士只觉后背,劲风忽然扑来。 他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事发生,再想闪躲,可哪躲得开。一声闷响,小道士的身子飞了出去,重重地打在墙上,然后滑下。 小道士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再没了动弹的力气。 挣扎着抬起头,小道士看着一击之后,再恭敬地跪在地上的张神刀,心中是无尽的悔恨,和无尽的悲哀!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那两个失魂客根本不在泥巴的身边,张神刀只要一刀斩去,忘忧人的噩梦便会被彻底斩断。便是他不敢动手,只凭自己,也能终结一切。 可这个机会,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这样,轻轻断送。而自己,也落入了忘忧仙的手中! 想起忘忧仙折辱人的手段,小道士纵是再淡定,心中也泛起了深深的恐惧。 不顾口中流出的鲜血,小道士恨声骂道:“张神刀,你这头猪!你这头天下最大最蠢的猪!” 忘忧仙大笑,哈哈大笑。他笑道:“瞧瞧,多有意思的一件事啊!” 他指着小道士,说:“凡人啊,为何总要这么自不量力?吾,乃忘忧仙,是神仙谷的主人,是所有忘忧人的主人!你妄图利用忘忧人,来反抗他的主人,真真是,痴心妄想,可笑之至!” “知道你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吗?你很快会知道的,很快。哈哈,哈哈。” 小道士不想落到那样的下场,他嘶声喊道:“张神刀,你醒醒,他只是泥巴,只是戴着面具的泥巴。想想你的师弟,想想你受到的折辱,拨出刀来,一刀杀了他,杀了他!” 可张神刀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在小道士的嘶吼声中,忘忧仙身后的门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是那两个失魂客! 小道士的心中,泛起了最深的绝望! 无能为力了,再无能为力了。便是张神刀现在清醒过来,他也绝不是这两个失魂客的对手! 可恶啊!唯一的一次机会,千载难逢的最后一次机会! 被那两个失魂客护在中间,忘忧仙更得意了。他呵呵笑道:“张神刀,抬起头来。” 张神刀抬起头来,痴痴呆呆地看着他。 忘忧仙问:“告诉本仙,这人是谁,为何要忤逆本仙?” 不,不要!小道士心中狂呼,不要说出来,千万不要。 可,他无法阻止。 张神刀呆呆地说道:“他,他叫笑笑生,真名不知。他处心积虑混入神仙谷,是为了救一女子。那女子是二十几天前来到神仙谷,唤做,雀儿。” 小道士身子一软,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彻底失去。 忘忧仙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笑笑生,欢迎你来神仙谷作客。你想知道,本仙将怎样款待你吗?哈哈,哈哈。” 这一刻,小道士很想求饶,求忘忧仙放过雀儿。可他死死地,死死地咬紧了自己的嘴。 忘忧仙用那奇怪的声音,缓缓说道:“张神刀,你妄图忤逆本仙,按仙规,本仙当将你的灵魂拘禁,让你永生永世受尽无尽的痛楚。可念在你最后时刻幡然醒悟,拿下了那贼人的面上,本仙便赐你,赐你自尽!” “遵本仙令,张神刀,你,自裁吧!” “张神刀,你,自裁吧”,听到这句话,张神刀那原本痴呆的眼里,蓦然洒过几丝神采。他长跪于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拿起钢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切进了自己的小腹,再往上猛地一拉。 开膛破肚! 鲜血狂涌! 刀落地,张神刀倒下!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 看着这丝笑,小道士不寒而栗! 原来,升仙地的每个忘忧人,个个真的生不如死,个个真的只求速死。他们之所以没去死,只是因为,忘忧仙不许他们去死。 哪怕是,张神刀这个唯一敢提起勇气,动起反抗之心的忘忧人,在忘忧仙面前,唯一的奢望也只是:请求速死!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恩赐。还是一种,只有由忘忧仙赐予的恩赐!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张神刀,忘忧仙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够了,忘忧仙看着小道士,说:“笑笑生,你还不相信,本仙是真正的神仙?除了神仙,这世上可有人,能随意操控他人的一切,包括生死?”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他:“我承认你的手段的确极是了得,但你,一定是人,一定不是仙。” “我不敢肯定天上有没有神仙,但我敢肯定,凡世间一定没有神仙。” 忘忧仙得意地笑道:“你会信的,你一定会信的。” 他一拍掌,叫道:“狗儿。” “汪汪”两声狗吠,从门外,进来一条狗。 小道士的眼,蓦地睁到最大。 这是一条狗,不对,这是一个人,也不对,这是一个像狗一样的人! 他走进来时,分明就是一条狗。可当他抬起头,他却分明就是一个人! 狗儿走到忘忧仙身边,柔顺地摇着“狗尾巴”,还伸出“狗舌头”,舔了舔忘忧仙伸来的手,再用那双水汪汪的眼,谄媚地看着忘忧仙。 忘忧仙抚摸着他头上的长发,呵呵笑道:“知道上一个想杀死本仙的人是谁吗?” 小道士的心猛地狂跳,疯狂地跳。 忘忧仙大笑:“不错,就是他。是他,狗儿!” 他伸手,抬起了狗儿的脸:“知道吗?上次他可是杀了赵伯和鬼斧,那让本仙心疼的,疼的要死。” 说到这,他大怒,一脚将狗儿踢到地上。再抬起腿,狠狠地踩狗儿,踩他的头,踩他的脸,踩他的肚子。狗儿疼得大叫。 却是,汪汪大叫! “赵伯从小看着本仙长大,对本仙视若几出。鬼斧一手石雕天下无双,帮本仙雕了迷魂仙阵。你这条狗,你竟杀了他俩,你该死,该死!” 忘忧仙踢够了,才气喘吁吁地罢了手,恨声说道:“所以,本仙将你,变成了一条狗,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狗儿果然忠心耿耿,被打得鲜血直流,可他竟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踉跄着爬起,蹲到忘忧仙脚下,用自己的头拼命地厮磨着忘忧仙的大腿,嘴里还发出讨好的呜呜声。 忘忧仙看向小道士,笑了:“瞧瞧,这是一条多好的狗啊!真是让本仙,很喜欢。” “啧啧,将曾经那么恨自己,不顾一切想要杀死自己的敌人,生生地变成一条忠心不二的狗,这种感觉,笑笑生,你知道有多爽吗?” “那是从里到外,从灵魂深处,从心里深处,冒出来的舒爽啊!爽,好爽啊!” 摸着狗儿的头,忘忧仙笑道:“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人,已经完全忘了曾经那么恨过本仙。现在的他,完全只当自己是一条狗,一条完全忠心于本仙的狗。” 手往下滑,忘忧仙抚摸着那条狗尾巴:“知道这条狗尾巴是怎么来的吗?是他觉得自己不像一条狗,所以他自己想办法弄来的。知道这条狗尾巴插在哪吗?他自己插进去哦!” “哈哈,哈哈。这真是好有趣的想法啊,真真有趣,太有趣了。”忘忧仙大笑着:“来,狗儿,摇几下尾巴。” 狗儿立即汪汪叫了几声,使劲地摇了摇狗尾巴。 看着眼前这一幕,小道士心里只感觉到最浓重的悲哀,还有,最深重的恐惧。 上一个意图杀死他的人,被他生生地变成了一条狗,自己将会被他变成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雀儿的关系,他会怎样利用自己,来逼迫雀儿;他会怎样利用雀儿,来羞辱自己? 正文 547 虐待和被虐待 忘忧仙大笑着,踢了狗儿一眼,喝道:“去,狗儿,将地上的血给本仙舔干净。” 狗儿汪汪叫了几声,摇着尾巴,欢天喜地挪动着鲜血直流的身子,爬到张神刀的尸首旁,伸出舌头,美滋滋地舔起了人血。 忘忧仙得意至极:“笑笑生,你现在相不相信,本仙就是神仙,就是天上的神仙,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他:“我本来只有七分把握,敢说你忘忧仙就是泥巴。可现在我有十成的把握肯定,你,就是泥巴!” 忘忧仙大怒:“本仙是神仙,本仙怎么可能是凡人,凡人岂能具有本仙这样的威能。” 小道士不屑地看着他:“我和你打个赌,赌你是不是泥巴。若是我输了,你要将我变成什么,我就心甘情愿地变成什么。若是你输了,我诅咒你那死去的赵伯,永世不能投胎,在地狱里受永世的折磨!” “你,敢揭开你的面具吗?” 忘忧仙愤怒地看着他,气得手都在微微发抖。他却终究,没有揭开脸上的面具! 小道士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神仙谷中的忘忧人知道,自己心中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的神仙,其实就是那个自己可以随意欺辱,任意打骂的泥巴,你说,他们脸上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忘忧仙死死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小道士大笑道:“想想多舒爽啊!原来高高在上,将自己羞辱的生不如死的忘忧仙,平日里也会跪在自己的脚下,痛哭流涕,磕头救饶。甚至,那尊贵的忘忧仙还会敬献出他的妻子,还会帮着自己,将他的妻子折腾得欲生欲死。而自己可以一边尽情享受,一边看着尊贵的忘优仙,痛哭着,用那只瘦巴巴的手,玩弄着自己的那个话儿,直到和自己一起泄出来!” “忘忧仙,你若是神仙,那定是这天地间最公平、最无私的神仙。你每隔十天,可以羞辱他们几十个人一整晚,而他们几十个人,可以羞辱你和你的妻子整整十天。这的确很公平,太公平了。哈哈,哈哈。” 小道士大笑着,这一生他从未恶语伤过人。可此刻,他只想将天地间最狠最毒的话,狠狠地砸向眼前的这个人。 忘忧仙一字不落地将这番话给听见了进去。一开始,他眼里还有着明显的愤怒。可很快,这愤怒便消失了。到了后面,他眼里竟浮现出几分迷醉,几分痴迷。 他痴痴地听着,似乎听到耳里的这些话,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恭维,是这世上最甜蜜的情话。 于是小道士的笑声戛然而止。 忘忧仙一把取下了他脸上的面具,现出了他的真容。正是,泥巴。 泥巴喘着粗气,叫道:“说啊,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骂得狠一听,说得毒一点,越狠越好,越毒越好。” “你快说啊!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我,我才爽到一半,我还没爽够,求你了,快说啊!” 泥巴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竟是痛哭流涕:“求你,你说啊!” 小道士彻底地呆了、傻了,然后彻底地怒了。他嘶声叫道:“这世上怎地有你这种人!你,你枉为男人,你枉而为人!” 泥巴拼命地点着头:“是啊,这世上怎地有我这种人,我,我枉为男人,我枉而为人。” 他大叫道:“打我,打我。” 两个失魂客立即两个耳光甩了过来,泥巴叫道:“不爽,你们打不爽。” 他看着小道士:“你来打,求你了,打我。” 小道士忽然之间很想吐,非常非常想吐。他强忍住恶心,冷冷说道:“我不会打你,打你,会脏了我的手。” 泥巴神经兮兮地笑道:“你会的,你一定会的。” 闭上眼,站了好一会,泥巴才恢复了几分正常。他坐在小道士面前,说:“神仙谷中,只有你能看穿我的真实。其实这样也好。自赵伯死后,有太久了,我再没跟人说过心里话。” 泥巴自顾自地说道:“我本姓张,出生在嘉定府一个土财主家中。” “我天生就是个扫把星。我生下来时,我娘亲难产死了。我一岁时,我爷爷病死了。我三岁时,我爹爹为了救我,淹死了。我七岁时,我二姐带我出去玩,失足摔下山崖,死了。我十岁时,我大姐当着我的面,被一群贼子银辱死了!” “我大姐死后,没人再敢靠近我,都说我是天上的扫把星,一挨近就会沾上一年的霉运,一碰上,就会沾上一生的霉运。就连我张家的资财,也被我二叔霸占,占得一干二净,半点都不给我留。于是我过得很惨,惨到了极点,没得吃,没得穿,没人同情,没人搭理,我过得连狗都不如。” “不只所以人都觉得我是个扫把星,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就是个扫把星,我真不应该活在这世上,我早就应该去死。我深深地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想用一把刀慢慢地割了自己。恨到极致时,我真的拿了一把刀,想割了自己。可才割了三刀,看着那涌出来的鲜血,我怕了,不敢割了。” “后面有一天,我无意中惹到了一个外村的人。那人不知道我是个扫把星,他打了我,狠狠地打了我。他打得我很痛,痛得我大哭。可在这种痛里,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很兴奋,我很快乐,越痛越快乐,那是我生平从未品尝过的快乐。” “那种快乐让我上了瘾。我就离开了村子,成了一个乞丐,到处乞讨为生。因为我乞讨时舍得下脸皮,喜欢被人骂,更喜欢被人打。慢慢地,我讨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的日子倒过得好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找到了我,要收我做干儿子。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说,他天生心里就有种冲动,一种强烈想打人、想虐待人、想摧残人的冲动。可他是一个有才华、有名望的人,自然不能那么做。所以他只能苦苦压抑着,直到他遇上我。” “他把我接到家中,对我非常的好。教我读书,教我写字,教了我很多很多。可同时每隔两三天,他就会疯狂地羞辱我,打我、骂我、叫我吃屎、叫我喝尿。他用尽一切所能想到的手段,拼命地折辱我。” “到后面,他还为我娶了一房娇妻。我的那位妻子,生得可真得美,我一见钟情,喜欢得不得了。可在我洞房花烛的那个晚上,他绑住了我,当着我的面,夺走了我妻子的清白。原来我的妻子,其实是他为自己娶的。之所以让她和我拜堂成亲,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羞辱我!” “他做到了!那个晚上,我被羞辱的最是惨烈。可也兴奋的无以复加!” “从那以后,我的妻子在外人面前,和我很是恩爱。可实际上,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不仅这样,每天晚上我还要像狗一样地,伺候她和她的公公一起欢好。我看着那两人在我面前翻云覆雨,自己在一旁兴奋的又哭又叫!” “那样的日子,对我干爹来说,实在太过刺激,刺激的他受不了。终于有个晚上,他中风了,瘫了,说不出话来了,还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于是一夜之间,我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家里的主人,真正的主人!” “当明白了这点后,我的心中就有了一种冲动,一种强烈至无法抵御的冲动,那就是,我也要羞辱他,像他羞辱我一样地,尽情地羞辱,疯狂地羞辱他。” “当天晚上,我就当着他的面,占有了我的妻子。看着他在床上呜呜直叫,痛哭流涕,拼命挣扎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感到了另一种快感。原来疯狂地羞辱,曾经疯狂地羞辱过自己的人,得到的那种快感,竟比我被他羞辱,还要来得更猛烈,还要更让我着迷。着迷之下,我每天变着花样地折辱他,过着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只可惜不过半年,他就被我活活玩死了。他死了后,没人羞辱我了,我也不能羞辱别人了,我无法忍受,几乎要疯了。” “当实在受不了后,我就叫我的妻子勾引了一个下人,让他俩一起打我、骂我,当着我的面欢好。然后我再羞辱那个下人、打他、骂他,也当着他的面,欺辱他的妻子。” “我以为我重新找到了快乐,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一年,我的事便被传了出去。在所有人的耻笑声中,我的妻子受不了,投井自尽。而我也被逼无奈,变卖了所有的家财,离开了那个家。” “从那以后,我拼尽一切,想要找到一个地方,想要找到一种方法,让自己能在那尽情地被人羞辱,再尽情羞辱别人。” “天可怜见,我找到了!” 泥巴走到房间正中,指着一个法阵,神庙正上方的那个法阵,他疯狂地叫道:“从一个老道那,我得到了这个法阵,这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神奇无比的法阵,迷魂仙阵!” “用迷魂仙阵,配合迷魂法咒,我便能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一个人,让他彻底地沦为一个傀儡,一个可以任自己为所欲为的,傀儡!” “凭这迷魂仙阵,我终于建立了神仙谷,这一个,独属于我的天地!” “在这片天地里,我就是王,是无所不能、随心所欲的,王!” 正文 548 美丽是用来摧毁的 看着泥巴脸上的狂热,小道士冷冷地说道:“我从不相信这凡世中存在神仙,我自然更不信,这世间还会有真正的仙阵。区区一个破法阵,就能完全控制一个人,真是做梦!” “区区一个破法阵?”,泥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他挥舞着双手,狂乱地骂道:“你可以污辱我,但你不得污辱迷魂仙阵!” “这仙阵传承自上古,距今已有三千七百九十多年。是当年元始天尊座下,玉虚十二门人之一灵宝大法师所传。仙阵巅峰之时,别说凡人,便是神仙,一入此阵,也即刻被迷,化为傀儡!” “此后仙阵在凡间流传,历经数百世,不幸十去其五,再不能迷倒神仙,只能迷倒凡人。后传到那老道手上时,仙阵更是几无神效。” “那老道秉承祖训,费尽一生心血,想将仙阵补全,却几无所获。实在心灰意冷之下,就想将它传给我。我本也不信,可那老道拿出派中历代典籍,证明了此事。再且,他村中的老人的确盛传‘失魂人’的传说。我这才相信,如获至宝,用了一年的时间,将这迷魂仙阵和迷魂法咒尽数学会。” “可学会后,这仙阵似乎有时灵,有时不灵。我便翻遍典籍,发现这仙阵似乎传承有误,且,传说中仙阵发挥作用时,得有烟,得有香。于是我穷尽苦功,花了五年心血,终于将仙阵弥补完全,就此建立了神仙谷,成就了我的,人间仙宫!” 看着泥巴说这话时,脸上极度的狂热和极致的得意,小道士不禁怀疑起来:难道这迷魂仙阵,的确是上古灵宝大法师流传下来的仙阵?难道这仙阵,真的具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若不如此,神仙谷中的失魂客是怎么回事?狗儿是怎么回事?忘忧人又是怎么回事?若非此仙阵的神奇,这世上有哪种道法,能将人生生地变成狗,能将人完全地化为傀儡,还是任由折辱,连死都不敢的傀儡! 这是只有神仙、只有仙术才能做到的事啊!凡人、道法,绝无可能做到! 看着小道士脸上的迷茫,泥巴狞笑道:“你既然不信,好,笑笑生,我就亲眼让你看看,你爱的那个女人,朱雀儿,将会如何在我的仙阵之下,彻底地沦为我的宠物!” “笑笑生,你就睁大眼,慢慢地看着吧,哈哈,哈哈哈!” 看着疯狂大笑着的泥巴,小道士的心里充满了从所未有过的恐惧。他叫道:“你,你放过雀儿,你不能这么对她。有什么手段,你冲我使出便是。” 泥巴大笑着,拍着小道士的脸:“冲你来,你很帅吗?哦,是的,你的确很帅。只可惜,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只对女人感兴趣。” 泥巴激动地说道:“雀儿,多好听的名字啊!” “我从未见过像雀儿那样美丽、那般迷人的女子,当她躺在迷魂仙阵中,睁着大大的眼时,那眼里,只有无尽的天真、纯洁,纯净的,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再看看她的那张脸,那是多么的可爱,可爱的超乎了我的想象。神仙谷中聚集了不少神工巧匠,可任他们再如何天才,也绝对创造不出这般可爱的作品。这种作品,只有上天才能创造出来,凡人绝对不可以,绝对不能!” “她躺在那,静静的,乖乖的,那一刻,就连我这样的人也对她起了一份怜惜。我忽然不想羞辱她,我忽然很想好好地疼爱她。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有了这种可笑的想法!” “笑笑生,那时,我真的很想放过她。只可惜,她自己毁了我的怜悯!” “因为她的身材实在是,太美了,太有诱惑力了。瞧瞧那腰,瞧瞧那胸。尤其是那对高耸,是如此的浑圆坚挺,让我见了,就想狠狠地揉烂它,狠狠地捏爆它。于是我心中所有对她的怜惜,在一瞬间就尽数化成了疯狂!” “笑笑生,从没有一刻,我像那刻般,渴望彻底摧残一个女人,彻底摧毁一个女人!” 泥巴通红着眼,颤声说道:“我发誓,我向上天发誓,我向迷魂仙阵发誓,我要将这个极致可爱、极致纯洁、极致诱人的女人,变成这个世上最肮脏、最放荡、最卑贱的女人。我要彻彻底底地毁灭她的可爱、她的纯洁,我要彻彻底底地羞辱她、折磨她,我要,我要……” 激动地说不下去了,泥巴啊啊尖叫着,疯狂地叫道:“打我,打我。” 两个失魂客冲了过来,对泥巴一顿拳打脚踢。 泥巴在地上翻滚着,时而大哭着、时而大笑着、时而尖叫着、时而*着。忽然,他的身子猛地一颤,他像泥一般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会儿后,泥巴才坐起,他疯狂地笑道:“只是想着,我便成了这样。这个女人真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神物啊,她真是我的宝贝,我最最心爱的宝贝。” “呜呜呜,这么心爱的宝贝,若是这么彻底地被毁去了,我该多心疼啊!可这么心爱的宝贝,不彻底地毁去,那用来做什么?” “啊,那就彻底地毁了她吧!” “我真的,好期待,好期待啊!” 泥巴蹲下,拍着小道士的脸,说道:“笑笑生,我告诉你哦,泥巴的妻子红颜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代称。你看到的红颜,是第二个红颜。” “而朱雀儿将会是,下一个,红颜!” 红颜?那个那么美丽,却是,那般受人欺辱的红颜,那个红颜! 我的雀儿,那个红颜! 不,不! 再也无法忍耐住恶心,小道士张开嘴,吐了起来。 他大吐特吐,吐出的不只有血,还有吃进去的一切!他吐得胸痛欲裂,头疼欲裂,心疼欲裂! 恍惚间,小道士看到一个失魂客向他走来,往他脑门上一掌击来。 小道士眼前一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士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嘴被堵得死死的,自己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黑布,只露出了一双眼。 然后,泥巴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着泥巴脸上得意而疯狂的笑,小道士心中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泥巴摸着他的脸,笑道:“笑笑生,我想了好久,用心地想了好久,我终于想好了,我要怎么羞辱你。” “你猜猜我会怎么做?你不是很聪明吗,你猜啊!” “哦,抱歉,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没关系,你不用说,你细细地听,听清楚,接下来我要做的一切!” 泥巴闭上眼,双手朝天,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这真是,一个天才而奇妙的想法啊!光是想想,就让我激动要死。” “请让我先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我连雀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因为雀儿很抗拒我,而我堂堂忘忧仙,只需要女人最彻底的臣服。” “雀儿她外表看着虽柔弱,可意志却是出奇的坚韧,她一直在拒绝我。因为在她心里,她深深地爱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笑笑生。哦,或许我更该叫你,张天一。” “在迷魂仙阵下,没有人能隐瞒任何事。所以我知道,雀儿她有多爱你。为了你,她可以付出一切,所有的一切。” “啊,一个这么美丽的女子,是如此深切地爱着你。这份爱,真让我感动啊!张天一,你的确很荣幸,你得到了雀儿最真最深的爱。但是很不幸,你得到了她的心,却没有得到她的人。哈哈,一个如此可爱而又诱惑的女子,她那么深深地爱着你,她甚至还陪你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可你,你竟然没有碰她。” “张天一,你要么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要么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你说,你是哪个?不管你是哪个,恭喜你,张天一,那个深爱着你的女人,你也深爱着的那个女人,很快,就会彻彻底底地忘掉你,很快就会将她的身子,完完整整地交给我。” “哈哈,我看到了你眼中的痛苦,还有悔恨。我看到了你脸上的泪水。你很痛,这就对了。” “可接着,张天一,你会更加痛苦,你知道我将怎么做?” “啊,这真是一个天才而奇妙的想法,光是想想,我就想死。啊,让我去死吧!” 泥巴脸色潮红,如梦呓般*着:“我真是,很佩服、很佩服自己啊!” “再过片刻,雀儿就会过来,你就在这,眼睁睁地看着那么爱你的女人,你那么爱的女人,一步步地走向地狱,而你无法阻止。” “然后在雀儿陷入极乐时,你知道我会叫她做什么吗?” “看到这把刀没?这把刀子很锋利的,割起人肉来,跟切豆腐似的。” “在雀儿陷入极乐时,我会叫她,用这把刀子,一点点地,一刀刀地,割尽你的皮肉。就那么一点点地割、一刀刀地割,慢慢地,从下往上,从左往右,割得干干净净!” “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很悲哀。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接下来,呵呵,呵呵。” 正文 549 用刀,凌迟他杀了他 泥巴疯狂地大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了,他说:“接下来,最精彩的部分来临!” “雀儿割你的皮肉的同时,我会用另一把同样锋利的刀子,慢慢地割她的衣服。她慢慢地割,我也慢慢地割。你身上的肉越来越少,血越来越多。她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少,光的也越来越多。” “到最后,当你只剩一口气时,我会将她剥得精光光。然后,我会做好准备,等待最巅峰的那一瞬间的来临!” “那美妙的瞬间啊,我好期待,好期待啊!” “我会叫她用手中的刀,慢慢地刺入你的心。因为这刀子十分锋利,所以你不会立即死去。然后,然后我会一把拉下你脸上的黑布。” “雀儿她那么爱你,看到你这张脸的瞬间,她一定会清醒几分。当看到自己亲手杀死了一生至爱的人,她一定会惊骇欲绝。而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会用力地,用力一刺,就在你的眼前,当着你的面,夺走雀儿的贞洁。” “当你心口的血流下时,雀儿贞洁的血也会流下。一切,完美达成!” 泥巴扭曲着脸,疯狂叫道:“瞧瞧,瞧瞧,多么天才、多么绝妙的想法啊。瞧瞧,瞧瞧,多么完美、多么极致的一个瞬间啊!” “啊,啊,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一点点地剥得精光,露出了自己从不曾触及过的一切,这感觉,会多美妙啊!”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生生地凌迟了自己,再杀了自己。那种肉体上无可抵御的痛,再加上心里无可抵御的痛,这感觉,将多美妙啊!”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被别的男人夺去了贞洁。从此以后,将彻底成为那人的玩物,还会成为很多男人的玩物,那感觉,真是无法言语的美妙啊!” “而雀儿,看到自己亲手凌迟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还亲手杀死了自己至爱的男人,她的痛,将多痛啊!” “当看到自己在心爱男人的面前,被别的男人生生地夺去了贞洁,她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啊,将多痛啊!” “而我,将尽情地品尝着你俩的痛苦和绝望,并且,彻底地占有我最心爱的女人!” “这,都是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你说,那一瞬间,将是怎么极致完美的瞬间。啊,我怎么那么期待。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打我,打我!” 两个失魂客冲了上来,对着泥巴拳打脚踢。泥巴在地上翻滚着、*着、大哭着、大笑着! *到激烈时,他叫道:“住手,住手。” 他起身,按了按自己高高挺起的裤裆:“不行,现在不行,我要留着,留到那最极致完美的一瞬间!” “你说是不是,天一子,哈哈,哈哈!” 狂笑着,泥巴从怀中取出面具,带上。然后他高举双手,大叫道:“红颜!” 进来的,是雀儿,朱雀儿。 看到雀儿出现,小道士如遭雷击。 他忽然有种流泪的强烈冲动,他就流下泪来。 好久不见,雀儿! 可我只愿,你我永不相见! 雀儿,今生,你何苦遇上我;今生,仍然何苦爱上我;今生,你何苦与我重逢! 看到忘忧仙,朱雀儿立即跪下,那双大大的眼里、那张小小的脸上,满是,无尽的尊崇! 这种尊崇,看在小道士的眼里,刺得他的心剧痛。他拼命地挣扎着,他拼命地想叫出声,可他被绑得死死的,动不了分毫,也叫不出丝毫! 他只能看着,朱雀儿恭敬地跪下,用那银铃般的声音说道:“红颜拜见忘忧仙。” 忘忧仙伸出双手,用那奇异的声音说道:“红颜,你想否升仙?你是否愿登极乐?” 朱雀儿狂点头,连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想,想,红颜很想。” “好,你躺下吧!” 朱雀儿便躺在房间正中的石台上。 忘忧仙往石台边一按,机括声响,一个石板移开,现出了,其下的迷魂仙阵。 双手合什,拢在胸前,朱雀儿用无比恭敬的声音念道: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叹他浊世,哀苦无尽!忘忧仙降,一法解忧。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她连念数遍,越念声音便越是激昂,越念神情便越见狂热! 忘忧仙朝着小道士呵呵一笑,然后高兴双手,大声吟诵! 石台下,那迷魂仙阵渐渐亮了起来,当亮光盛至极致时,忘忧仙手猛地一震,大喝一声:“忘忧!” 轻烟冒起!笼罩住了朱雀儿。 轻烟中,朱雀儿拼命地吸着气,脸上是无尽的贪婪和渴望。那模样,跟升仙地的忘忧人一模一样。然后她闭上眼,脸上露出了微笑,一种极乐的微笑。 忘忧仙用那种奇异的声音说道:“红颜,归顺本仙,忘却烦忧。荣登仙界,尽享极乐!红颜,你是否愿意,服从于吾,遵从吾的一切?” 朱雀儿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愿意!” “红颜,你是否愿意向吾奉献出一切?包括你的身体、包括你的灵魂、包括你的意志,包括你所有所有的一切。” 朱雀儿迟疑了一下,痴痴呆呆地答道:“我愿意!” 不!小道士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可他,无能为力。 忘忧仙得意地笑了,他笑道:“很好,非常好。现在,红颜,放开你的身心,将本仙的意志铭记在心,永世遵从!” 忘忧仙缓缓说道: 我是红颜,我将忘却从前所有的一切。我的所有一切只属于忘忧仙。我遵从于他的意志,他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 朱雀儿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痴痴念道: 我是红颜,我将忘却从前所有一切。我的所有一切只属于忘忧仙。我遵从于他的意志,他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 忘忧仙笑道:“好,很好,你起来吧。” 朱雀儿睁开眼,眼里所有的纯真尽皆不见,只余下无尽的迷醉,和无尽的迷惘。 此时,轻烟散尽。 朱雀儿摇头,急切地说道:“不,我还要,红颜还要极乐。不够,还不够。” “忘忧仙,求你再赐仙法,助我登仙。求你了。” 朱雀儿跪在石台上,凄声哀求:“再给我,让我极乐。” 忘忧仙得意地笑了,他笑道:“还想要吗,红颜?” “要,我还要,红颜还要。”朱雀儿拼命点头。 “那你是否愿意遵从本仙的意志?” “我愿意,愿意!” “好!”忘忧仙断然喝道:“遵本仙令,红颜,拿着这把刀,你一刀刀、一点点地,凌迟了这人。” “好!”朱雀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伸手接过刀。 看着手中拿着刀,一步步走来的朱雀儿,小道士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心疼与悔恨! 他便没感到害怕,因为他的心里此时只剩下了疼和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雀儿! 雀儿,今生今世,你何苦与我相见,何苦与我相爱,何苦与我重逢! 朱雀儿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蒙着黑布的男人。她不知道此人是谁,此时,她也无法去想这人是谁。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拿着这把刀,一刀刀地,凌迟了这人。这样,她才能得极乐。而她,只要极乐! 手,很稳,刀,很利,于是小道士的外衣,被轻轻松松地划开了两半,简单的,就像划破一张纸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想办法,快想办法啊!不然,自己真会被雀儿一点点地给凌迟,再慢慢地被杀死。这样当雀儿清醒后,她如何承受? 可,能有什么办法,自己浑身上下被绑得死死的,唯一能动的,只有双眼。 对,眼睛,自己的嘴不能说话,可眼睛会说话啊! 小道士眨了下眼,再睁开眼,眼里,盈盈欲语。 他的眼,在说话,在温柔地诉说着,曾经和雀儿经历过的一切: 初见时,他被她各种欺负,欺负的*! 捉色鬼时,乍然见到那双大大的眼,和那张可爱的脸,他惊艳至极! 在小溪中,他露出了自己的真容,她被吓到了,吓得手足无措! 被绑架后,在最绝望之时,她如神兵天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 洞庭湖边,他誓言,终有一天,会陪她去天边看海! 山神庙里,她说,愿陪你疯狂,然后死后! 最后,是那一晚,她和他共枕而眠,却什么都未曾发生! 想着这一切时,小道士的心中自然充满了,无穷的温柔、无尽的深情和极致的爱念。他看着雀儿,用双眼,将他心中的爱,和对她的怜,都毫无保留说了出来。 只可惜,朱雀儿在很用心地,用刀子凌迟着他。她没看他一眼,自己无法感受到,他要说的话。 外衣,被分成两半;中衣,被分成两半;小衣,被分成两半。小道士的半个身子,*了出来。 看着这男人的身子,朱雀儿却没有半点羞涩,毫不犹豫地,她在小道士的胸前,拉出了一条口子。 血,鲜血,从小道士的胸前,流了出来。 朱雀儿身后,忘忧仙用刀子,在朱雀儿的衣服上,拉出了一条同样长的口子。 而此时,朱雀儿的脑海里依旧一片空无。她现在不在乎自己做的一切,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做的一切。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拿着这把刀,一刀刀、一点点地,凌迟了这人! 凌迟,他! 正文 550 最极致完美的瞬间 一刀后,再一刀,然后,第三刀! 痛,剧痛,极致的痛,极致的剧痛! 真的,太痛!可这一刻,小道士用自己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毅力,生生地,压住了痛! 他怎么能痛?他现在在对雀儿说话,在用眼睛跟雀儿说话。他若是感觉到痛,那他眼里定然只会剩下痛,那他怎么能告诉雀儿:我爱你!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他要说的是:我爱你!让你那么爱我是我不对,可我真的真的也很爱你! 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所以我不痛! 第四刀,小道士的胸上,已尽是鲜血。而朱雀儿的外衣,已飘然落地! 血太多了,朱雀儿有些不高兴,于是她抬头,看向没血的地方。 她看到了那双眼。 她终于看到了那双眼! 那双眼好奇怪,好像在说话? 眼睛怎么会说话,可他真的在说话。他在说什么?他要说什么? 朱雀儿摇了摇头,皱了皱眉:这人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可为什么,我那么想知道? 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是,他在说,他爱我,很爱很爱很爱很爱我! 可,他是谁,他为什么要爱我? 看着这双眼,朱雀儿原本那空虚飘渺的脑海里,渐渐激荡起了风云。 有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激荡中;有一种感情,在她的心里狂啸着。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爱我? 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啊,啊,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一定要想起来,这很重要,这比我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 想,想起来啊,用力想啊! 朱雀儿用力地想着、疯狂地想着。想着想着,她那空虚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一点光。这点光一出现,那片空虚尽数化成了无尽的黑暗,黑到极致的黑暗! 然后,光,越来越盛! 朱雀儿浑身猛地一震,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泪水。她痴痴地看着小道士,叫了声:“丑道士!” 这一声后,她猛地抱住了小道士,用尽一切地抱住他。她哽咽道:“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你来啦!” 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你来啦! 小道士的心中狂喜,这种喜,是如此的疯狂。于是这一瞬间,小道士再感觉不到身上丝毫的痛,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心里都充满了无尽的喜。这喜太多了,让他欢喜地就要炸了。 他哽咽着,叫道:“雀儿,我爱的雀儿!” 雀儿,我爱的雀儿!朱雀儿笑了,笑得极是灿烂,极是满足! 忘忧仙在朱雀儿身后,自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可到这时,他哪会知道不对? 忘忧仙立即用那种奇异的声音叫道:“遵本仙令,红颜,你,退后。” 朱雀儿的眼里、脸上,立即现出了一片迷茫,她喃喃说道:“我,我是雀儿,我不是红颜,我,我!” 可那种奇异的声音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响起:“红颜,你想极乐吗?你想升仙吗?来吧,放开你的身心,服从本仙的意志。” “红颜,你誓言过,服从于吾,遵从吾的一切。现在,你慢慢后退,对,后退。很好,你跪下,闭上眼,放开你的身心。对,很好!” 不,不行,雀儿才刚醒来,不能这样。小道士拼命挣扎着,他用尽一切地想呐喊,可他动不了,也喊不出!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清醒过来的朱雀儿,在忘忧仙的魅惑下,乖乖地退下,乖乖地跪下,重新变回了,那个,红颜! “红颜,现在,你躺下,躺在仙阵上,让本仙助你成仙,让你享尽极乐!” 朱雀儿痴痴地说:“我要极乐,我要升仙,我是红颜,我要服从你的意志。” 她躺下,双手合什,拢在胸前。她念到: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叹他浊世,哀苦无尽!忘忧仙降,一法解忧。欢喜自在,极乐飞升! 不!看到这一幕,小道士从心里、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嘶吼。 用尽所有的一切,他全力一挣。 他的全身忽然僵住! 不对,不对,大不对! 雀儿,是雀儿,是聪明而狡黠的雀儿! 就在清醒的短短几个呼吸间,雀儿已经明了当前的形势。所以在扑上来,抱住他的瞬间,雀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她手中的刀,划断了他手上的绳! 这,就是生机,唯一的生机! 手上的绳子已被解开,可还有腰上,还有肩上,还有腿上。 小道士屏住呼吸,用手一摸。谢天谢地,这绳子是牛皮绳,极是坚硬。所以为免解开时太过麻烦,泥巴只在手上打了死结,别的地方打得都是活结。 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小道士悄无声息地解开身上的牛皮绳。 绳子脱落,他终得自由! 而此时,忘忧仙正背对着自己,高举着双手,大声地在吟诵。 而此时,那两个失魂客正呆呆地看着忘忧仙,理都不理自己。 小道士握紧拳头,悄悄地,一点点地,向忘忧仙逼近。 他的脑中,闪现出了许若雪所教过的,空手断喉术。 他盯着忘忧仙的脖颈,左手成爪,右手捏拳,右手中指突起如锥! 只要一击,用尽全力的一击,他有七成把握,可致忘忧仙于死地! 只要这一击,逆转乾坤的一击! 近了,再近了! 可这时,一直呆呆地看着忘忧仙的两个失魂客,忽地齐齐向自己看来。那原本呆滞茫然的双眼,忽地精光四射。 想都不想,小道士弯腰,做出下跪的姿势,然后他的身子,缓缓后退。 两个失魂客盯着他,身子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扑上前来。 小道士后背冷汗直流,在失魂客的逼视下,他缓缓退到门口。然后转身,他毫不犹豫地走了,看都没看雀儿一眼。 若非刚才自己反应实在是快,此时自己已必死无疑。既然已引起了失魂客的警觉,那再行博命一击,不过是找死而已! 这是,智者所不为! 留住自己的性命,才有翻盘的机会。 当朱雀儿,重新落入了掌控之中时,忘忧仙长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这绝对诱惑的美人,那裸露着的大半个香肩,忘忧仙咽了口口水,手不由地往朱雀儿的身上,摸去。 可忽然,他似想到什么,转身一看。 身后,空无一人! 竟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残留的一滩鲜血。 那人嘞,张天一嘞,被绑得死死的张天一嘞。去哪了? 忘忧仙不敢置信,不可能,被牛皮绳那样绑着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怎么可能? 他冲了上去,捡起地上的牛皮绳,看着其中一截,那光滑如镜的切口,他明白了过来。 恨恨地看着朱雀儿,忘忧仙怒道:“好,很好,敢在本仙眼皮底下耍花样,你很好!” 他指着失魂客,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两个就没发现那人跑了?说,你俩看到了没?” 两个失魂客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我去啊!忘忧客身子晃了一下,气得直欲吐血。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傀儡就是傀儡,虽然的确忠心不二,却没了神智,就是两个傻子。” “气死本仙了,啊,啊!” 恨恨丢下手中的牛皮绳,忘忧客怒道:“跟本仙来。若发现那人踪迹,一人护住本仙,一人立即将他拿下。” 循着地上的血迹,忘忧仙一路找去。鲜血点滴,过了暗道,到了机关那,进了他的竹屋,最后消失。 看了看外面已蒙蒙亮的天色,忘忧仙跺了跺脚,恨恨返回。 机关声响,博古架返回原处。然后忘忧仙在墙上扳动了一处扳手,这样从外面,再也开启不了这扇暗门。 “神仙谷就是我的忘忧仙宫,我一声令下,数十忘忧人都会不顾一切地去找你。你躲不了多久,张天一。”忘忧仙恨恨说道。 小道士现在在哪? 他不在忘忧地,不在升仙地,他还在,在神庙上方! 当进了泥巴的竹屋后,小道士撕下身上的衣物,他颤着手,咬着牙,将胸前的伤口用力绑上,绑得死死的,让伤口处的血,一时半刻滴落不到地上。 然后忍着钻心似的痛,小道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神庙上方,找了间不起眼的房间,藏好。 藏好后,小道士再忍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士醒来。 谢天谢地,他还没被人发现。 此时,应是午时,一束阳光透过狭小的窗,照了进来。 这间屋子应是一间杂物间,到处堆满了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东西。 小道士便在这杂物间呆着。他没出去,他不敢冒险。因为他此时的情况很糟糕,非常糟糕! 算了算,他已经一天多没吃过一粒饭,没喝过一滴水。并且他身上还被划了四刀,还流了大量的血。他现在能勉强站着,已是极了不起。 强忍着浑身上下剧烈的不适,小道士盘膝静坐,闭目行功。 这一打坐,直到夜深。 夜深了,小道士睁开眼。 眼前,只有一点淡淡的月光。 借着月光,小道士悄悄地出了杂物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慢慢地摸索前行。 小道士不奢望自己能找到泥巴,然后杀死他。毫无疑问,在没有真正抓住自己之前,泥巴定会让那两个失魂客随侍在左右,他根本就没有一丝机会。 小道士也不容许自己傻傻地呆在那杂物间,他必得发现些什么,他必得找到些什么,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雀儿变成红颜。 可在这一团漆黑中,他还能做什么? 正文 551 一切的关键,香气 一片漆黑中,眼前出现了一团光,月光。 在黑暗中摸索的久了,小道士不假思索地往那走去。 近了,然后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却倒在,一个柔软的身上。 耳边,听到几声狗叫,汪汪。 是狗儿! 小道士忙不迭地爬起,看着眼泪汪汪,张口还要大叫的狗儿,他立马吓得捂住狗儿的嘴。 狗儿立即挣扎。 小道士柔声说道:“狗儿,是我,你我见过的,是不?” 月光下,他指着自己的脸:“狗儿,你看,我是好人,是大大的好人,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好朋友,你不叫,好不?” 狗儿毕竟不是真的狗,是人。他听懂了小道士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问:“狗儿,你晚上就睡在这?” 狗儿汪汪叫了一声,还摇了摇尾巴。 小道士看着地上的一条破棉被,皱了皱眉:“你这般睡,晚上不冷吗?” 狗儿委屈地呜咽了一声,点了点头。 小道士叹道:“可苦了你了。” 然后他下一句话就是:“对了,你这有没吃的?” 狗儿立即跑到墙角,用嘴巴叼来一只碗。那碗里剩着小半碗米饭,还有几块肉。那饭明显馊了,散发出一股臭味。 可这臭味飘进小道士的鼻子中,竟神奇地化成了一股香味。于是小道士的肚子,极其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小道士看了看这小半碗馊饭,咽了咽口水,他谄笑着问:“狗儿啊,你可不可以请我吃顿饭。” 狗儿二话不说,叼着碗就要走。 小道士叫道:“别别,狗儿啊,你是一条好狗,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狗。我是真饿了,再不吃饭,是真会饿死了。你听听,我肚子是不是在叫,在咕噜咕噜叫。” “好狗儿,帮帮忙,以后我请你吃沧州府的大白包子,那可是肉包子哦,咬一口,满嘴的肉,好吃极了。狗儿,好不?” 狗儿犹豫了一下,嘴里呜呜了几声,恋恋不舍地把那小半碗馊饭,给叼到小道士面前。 小道士大喜,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筷子,就直接用手抓着,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馊饭的味道自然很不好,可这个时候,小道士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几把下去,这点米饭便没了,小道士于是觉得更饿了。 “还有没,还有没?”小道士腆着脸问。 狗儿再迟疑了一下,跑到黑暗中去。不一会儿,嘴里叼来了一个布袋。小道士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一些饭团、几块肉干,还有一根肉骨头。 真是一条好狗,竟还会藏食物! 小道士立马狼吞虎咽。 这下,总算吃了个半饱。 “有水没,我好渴,渴得要死。” 狗儿这下没有犹豫,在前领路,小道士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有条水槽。可,可这怎么喝啊? 狗儿就示意了番,他趴下来,伸出舌头,一口一口地舔着喝。 小道士长叹了一声,闭上眼,趴了下来。 一会儿后,狗儿看着地上空空的碗,空空的布袋,空空的水槽,低下了头,呜咽了几声。 小道士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饱嗝,嘴里立时弥漫开一股臭味。他苦笑,这一生中,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 摸着狗儿的头,他柔声说道:“狗儿,这次真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怕真会活活地饿死、活活地渴死。” “狗儿,我欠你一个人情。得逃大难后,我定会弥补你。” “我会想办法让你,做回真正的自己!” 休息了下,感觉到身体里终于有了几分力气,小道士问:“狗儿,有一位女子被关在这,你知道她在哪?” 狗儿想了想,点头。 小道士大喜:“你带我去。” 走了几步,小道士问:“对了,那女子身边有没别的人?” 狗儿点头。 有人守着啊,小道士苦笑:“是不是随在忘忧仙身边,那两人中的一个?” 狗儿点头。 小道士长叹:“这么说,护在忘忧仙身边的,是两人中的另外一人?” 狗儿点头。 小道士颓然停住。 凭现在自己的状态,别说两个失魂客了,便是泥巴,自己也定打不过啊! 怎么办? 法阵,对了,法阵! 忘忧仙的一切倚仗,不过就是迷魂仙阵。若是此阵被破,忘忧仙还有什么可怕? 强行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小道士问:“狗儿,你知道迷魂仙阵在哪?” 狗儿点头。 “那,仙阵那有人守着吗?” 狗儿先点头,再摇头。 “你的意思是,仙阵那白天有人,现在没人,是不?” 狗儿点头。 我,我去啊! 小道士一把抱住狗儿的头,在他的长发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亲完后,他这才想到,自己亲的还真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可这有什么关系? 感觉到了小道士心中对他的喜爱,狗儿更是高兴,摇着尾巴,兴奋地当先跑去。 黑暗中,小道士也不知撞了几下洞壁,直撞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狗儿停住脚步,冲着一个地方,汪汪叫了几声。 小道士上前一摸,心忽地一凉。 这是扇门。他一推,纹丝不动! 小道士傻眼了。 天啊,地啊,你不会这么玩我吧?道爷我不会开锁啊。 小道士一点一点地摸索着,门中央,没什么。门上方,没什么。到最后他都绝望了,想放弃时,他的手摸到了一根门杠。这门杠,竟是竖着插在地上。再一摸,杠有铁链。 有锁,难道,上了锁? 没上锁。 吱呀一声,门开了。 手心捏着一把汗,小道士缓缓步入了这房间中。 这房间有窗,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外透入。 借着月光,小道士细细一看,愣了。 “法阵嘞,法阵在哪?”他急切地问。 狗儿走到房间正中,在那根巨大的石柱前,汪汪叫了两声。 小道士过去一看,石柱那隐约开了一个小洞,洞里乌漆麻黑的,根本看不见什么。 小道士正着急时,狗儿却跑到桌子边,冲着上面的一个玉盘,再汪汪叫了两声。 那玉盘上放着一块黑布,小道士将黑布一掀开,蓦然间,他眼前一亮。 光,白光,莹白的白光,瞬间升起。 这是,这是夜明珠! 还是,一二三四整整六颗夜明珠。 六颗硕大、浑圆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发着莹白的光,照得这一室,竟至通明。 好宝贝啊! 这一刻,便是心性淡泊的小道士,也起了几分贪念,想将这六颗稀世珍宝,收入囊中。 他自然不会如此不智。 拿着四颗夜明珠,小道士往那石柱中一看。 他明白了,然后,失望了! 迷魂仙阵,是在这房间中,也不是在这房间中。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隐约看到石柱中间,这个小洞的前方三尺,并侧下方一尺许处,的确就是迷魂仙阵。 可这仙阵,根本就挨不着。 连边都挨不到,自己怎么破坏这迷魂仙阵? 小道士长叹一声,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小道士举着夜明珠,在房中细细寻找起来。 可没有,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破坏法阵。 眼看着,天便要亮了,小道士一时心急如焚。难道这绝好的机会,就这般白白放过? 怎么办,怎么办?想一想,想一想。 那洞开得如此之小,法阵深藏在其后,可想而知,设计的人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坏了法阵。法阵又是玉石雕成,本身坚硬的很。所以,自己定是拿这迷魂仙阵没办法? 可既然如此小心,为何要在这石柱中开一个洞? 小道士想了想,他看向手中的夜明珠。每颗夜明珠上,都极小心地穿了根丝线。 想起忘忧仙施展忘忧仙法时,迷魂仙阵有莹白的光透出,那极是神奇的一幕,小道士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那白光,原来就是这夜明珠发出的光!当忘忧仙大声吟诵时,房间里的人便一颗颗地将夜明珠投入那小洞中。于是迷魂仙阵便渐渐发出了莹白的光,当吟诵声结束,轻烟冒起时,房间里的人只需将丝线一拉,将夜明珠收回来,那光自然就会消失。 可烟雾、香气又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看向房间右边的一个炉子。 这是一个铁炉,浑身一体。铁炉左右各有两个风箱,其后有两根铁管。风箱旁放有一个大木箱,木箱中放有六大袋已装好的香料。 原来是用铁炉,焚烧这些香料,再用风箱,将烟雾、香气鼓吹出去。 看似神奇至不可思议的一幕,其实,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说,这迷魂仙阵,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仙阵。正如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这世上,哪可能存在真正的仙阵。 可,若是迷魂仙阵无此神效,那忘忧人又是怎么回事?忘忧仙他又凭什么,将人生生地化成了狗,将人生生地变成了傀儡? 这是为什么?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忽然想到了平安镇里的失魂人! 升仙地跟平安镇,是不是很相似?失魂人跟忘忧人,是不是很相似? 那些失魂人,若是有忘忧仙在一旁盅祸人心,是不是就会变成忘忧人? 可那些失魂人,没有参加过什么升仙大会、极乐大会啊! 是什么,让正常人,变成了失魂人? 是香气! 对,就是香气! 正文 552 请迎接你的主人 平安镇的乡民闻了香气,变成失魂人。 那片黑暗中,自己闻了香气,被惑了神智。 升仙大会上、极乐大会上,忘忧人是闻到了香气,才感觉飘飘欲仙,进入极乐! 所有这一切,关键就是,香气! 这香气是怎么来的,是焚烧这些香料。 所以这些香料,才是一切根源所在! 小道士急急打开一个布袋,取出其中的香料。有不少,足有八九种。这里面哪种焚烧后,才会发出那种诱惑而致命的香气?或者是,它们是几种一起燃烧,才能达到如此神效? 拿起风箱旁的火折子,点燃油灯,小道士一样一样地烧,再一样一样地闻。 可没有,那些烟气或者醒神,或者刺鼻,但都不能让人飘飘然欲仙。 小道士不死心,再尝试了一遍。 还是没有。 难道自己猜错了?或者是,非得几种香料混合,才可以? 没时间了,最后一次。 这一次,小道士闻到了,那种诱惑而致命的香气! 是它,就是它! 小道士看着手中的卵形果实,欣喜欲狂! 这果实,他见过。 是,是神仙花的果实,神仙果! 没错,那艳丽的神仙花旁,风中摇曳着的青色果实,就是这个! 可,为什么之前的两次,自己没有闻到这香味? 前两次和这一次之间,有什么区别? 小道士将前面两个未完全烧尽的神仙果,和现在手上的一比较,这才发现,有区别,真的有区别! 前面两个,颜色呈黑色,细细一闻,很刺鼻,有种强烈的苦味。而手上的这个,呈棕色,细细一闻,没了那种强烈的苦味。 且,手上的这个明显地更干,要干许多! 这就是说,神仙果摘下来后,只有在长时间的放置,让它彻底干透后,焚烧时才能发出那种强烈的香甜味,且能诱惑人至深、毒害人至深! 想明白了这点,小道士立即动手,将六个布袋中那些干透了的神仙果,全部取了出来,再将六个布袋平均分了一下。这样,若不是极仔细地查看,谁会知道,这些布袋里已少了些东西。 少了些,最最关键的东西! 天亮了。 小道士再不敢耽搁,和狗儿一起,迅速离去。 躲在杂物间里,小道士凝神苦思:现在怎么办?关键的一点已找到,该如何利用? 有六个布袋,也就是说,房间里的香料能用六次。这六次,如果所料不差,所谓的忘忧仙法应不会发生作用。可最多也只有六次,香料用完后,忘忧仙必会重新配制。到那时,他自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机会,就只在其中! 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士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有香味,也就是说,泥巴动用了迷魂仙阵。 在此时,他使出忘忧仙法,是为了什么? 雀儿!雀儿危险了。 我去啊,该死的泥巴,你怎么就这么急?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着,坐看雀儿堕落地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道士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此时,忘忧仙必在大房间那,两个失魂客必会护着他。此时出去,应不会再碰到别人。 除了狗儿! 石台上,朱雀儿躺在那,身旁轻烟缭绕,有暗香扑鼻。 朱雀儿闭上眼,脸上满是无尽的迷醉。 忘忧仙看着她,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得意:“十五次了,已经够了!你终于要出现了,我的红颜!” 轻轻地抚摸着朱雀儿的长发,忘忧仙看了看这张极致可爱的脸,再看了看那对极致诱惑的胸,他痴痴地说道:“真美,太完美了,也只有你这样完美的女人,才配做本仙的红颜!” “啊,实在是太可爱了,只是这么看着、想着,就让本仙起了无法抑制的冲动!这真是奇迹啊。有多久,本仙不曾这样了。” “本仙遵从这个奇迹,所以红颜,本仙会温柔地占有你,会轻轻地爱怜你。直到,直到我对你的怜爱消耗殆尽。到那时,本仙会疯狂地羞辱你,会彻底地蹂躏你。等本仙玩腻了,你,便是所有忘忧人的红颜!” “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嘞?上一位红颜,只侍奉了本仙一个月,你,最完美的红颜,你能让本仙独自拥有你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啊,真期待啊,啊啊,我怎么能这么期待?” 当轻烟彻底散去,朱雀儿睁开了眼,眼里,是未曾消退的迷醉,和迅速燃烧的渴望:“我要,我还要,给我,给我。” 忘忧仙低低地说道:“时候到了。” 他双手高举:“现在,出来吧,红颜!” 用那种奇异的声音,忘忧仙问:“你愿意升仙,愿得极乐吗?红颜。” 朱雀儿急切地答道:“我愿意!” “你愿意服从于吾,遵从吾的一切吗?” “我愿意!” “那放开你全部的心身,将本仙的意志,本仙至高无上,对你唯一的意志,铭记在心!” “这意志,以后将是你唯一的意志,是超脱了一切的意志。从今以后,你便为这意志而活、而死、而付出一切!” 朱雀儿痴痴地说道:“我服从于你的意志,这意志,以后将是我唯一的意志,是超脱了一切的意志。从今以后,我便为这意志而活、而死、而付出一切!” “红颜,现在,闭上眼,遵从本仙这至高无上的意志!这意志便是,” “当我睁开眼时,眼前出现的这人,就是我唯一的主人。我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他,我服从于他的一切。他的任何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必得遵从的仙令。我眼中、心中只能有他,我从前所有的一切,必得遗忘!” “我只是红颜,一切只属于我的主人的,红颜!” 朱雀儿闭上眼,呆呆地说道:“当我睁开眼时,眼前出现的这人,就是我唯一的主人。我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他,我服从于他的一切。他的任何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必得遵从的仙令。我眼中、心中只能有他,我从前所有的一切,必得遗忘!” “我只是红颜,一切只属于我的主人的,红颜!” 忘忧仙再也控制不住,哈哈大笑。他缓缓退后几步,离开了朱雀儿的视线。 高举双手,忘忧仙狂呼:“睁开眼吧,红颜,迎接你的主人吧!” 然后,他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泥巴! 泥巴激动地浑身直发抖:“迎接你的主人吧,红颜!” …… “狗儿,狗儿你在哪?”小道士再顾不得隐匿形踪,到处寻找着。 该死,关键时刻,狗儿你躲到哪去了? 正急切时,小道士耳边响起了一声狗叫,汪汪。 小道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搂住狗儿的头,问:“狗儿,你每天在这走来走去,想必对这的一切都极为熟悉。现在求你告诉我,那个大房间有没别的秘密通道,可以偷偷的摸进去?” 狗儿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小道士比划着:“那个大房间,忘忧仙住的大房间,你明白吗?” 狗儿点头。 “有没有秘密的路,不是这些大家都知道,是很隐秘的,只有狗儿你知道的路,能通向那?” 狗儿沉思。 小道士心急如焚,却不敢打扰他。 这是小道士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他必得阻止忘忧仙。因为昨天他发现,那铁炉中已预先放好了香料。也就是说,这次施法,必会见效! 小道士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雀儿彻底变成红颜。所以他别无选择。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忘忧仙全神贯注于施法时,出其不易,将他一击杀死。 直接从正门进去,有失魂客护在那,自己必死无疑。可从另一条隐秘的通道钻出去嘞? 这神庙本就是依山洞而建,像这过道,根本就是洞壁。在洞壁上还有或大或小的洞口,有些洞还通向不知名的地方。而那大房间,其实也是一个溶洞,洞顶上至少开有三个洞口。 若这三个洞口,有个洞口跟别的地方相通?自己出其不易从那跳下去,这样,是不是有一击杀死忘忧仙的机会? 紧张地看着狗儿,小道士在心里祈祷着:狗儿啊,全靠你了!若还是不行,道爷我只能鸡蛋碰石头,啊啊大叫着冲进去!。 在小道士紧张的凝视中,狗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去,真,真行啊!小道士狂喜。 事不宜迟,小道士催促道:“快,狗儿,快带我去。” 狗儿便当先领路。 事实证明,狗儿不是狗,是人。 来到山洞右后方的一处洞口,狗儿人立而起,猛地一跳,然后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身手竟很是矫健。 小道士自然跟着狗儿,爬了上去。可那小洞极是狭窄,小道士没办法,只能学着狗儿,手脚并用,如狗一般地向前爬。 这般行走,狗儿早已习惯,可小道士不行。才走了没多远,他的手掌、膝盖便已被磨得鲜血淋漓,皮肉在慢慢磨掉。 疼,很疼,钻心的疼。可小道士只能咬着牙,流着血、流着汗,艰难向前爬! 也不知爬了多久,一下往上,一下往右,小道士被转得一片茫然,彻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去啊,怎么这么久,从通道那去大房间,不过才二十几步! 狗儿难道带错路了? 终于,狗儿停了下来。 小道士急急爬过去,然后,他耳中听到一个声音。 是忘忧仙的声音。 那声音在狂呼道:“睁开眼吧,红颜,迎接你的主人吧!” “不!”从心底,小道士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 正文 553 你就是我唯一的主人 洞口,洞口在哪?在哪! 这一刻,小道士的眼红了! 绝不,绝对不能,看着雀儿变成红颜,成为那人的奴隶! 绝对不行! 连滚带爬,小道士冲了过去。他看到狗儿的身边,有一个洞口。 小道士立即探头出去。 他看到,忘忧仙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泥巴! 他看到,泥巴激动地浑身发着抖,他叫道:“迎接你的主人吧,红颜!” 他看到,泥巴举着双手,向雀儿走去。 他看到,听到这声音的雀儿,那无尽迷茫的双眼,正缓缓地,向泥巴看去! 啊!小道士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猛地合身扑下,不顾一切,用尽全力地,向泥巴扑去。 可小道士毕竟不是许若雪,他向泥巴狠狠扑去,却,却在半路,掉了下去。 他掉到了石台上,脚还磕在了石台边缘。这一下,疼得他失声惨呼。 可这声惨呼,却是闷闷的。 因为他整个的头,刚好埋进了,朱雀儿的那对高耸中! 于是剧痛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巨爽! 果然是,如想象中的,硕大、浑圆,绵软而富有弹性啊! 这滋味,好的不要不要的啊! 真想闷死在里面算了! “闷死在里面”的念头,不过是在小道士的心中一闪而过,他自然不会忘记眼前的处境。 小道士抬起头。 朱雀儿正看向泥巴,可忽然之间,一声怒吼之后,一个人从天而降,正正压在她身上。 这真真是,祸从天降! 朱雀儿痛呼一声,抬眼看去。 于是,两眼相对。 于是,朱雀儿那空虚、迷茫的眼中,忽然亮起了一团涟渏。 她轻启朱唇,痴痴地叫道:“主人!” 什,什么?主人? 我去,这什么意思,这什么情况啊? 小道士大惊,他看着朱雀儿,急道:“是我啊,雀儿。” 朱雀儿痴痴地说道:“我叫红颜,主人。” 我去啊! 小道士盛怒,他望着泥巴,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一声怒吼,惊醒了泥巴。 呆呆发着呆的泥巴,蓦地伸出一只手,手直直地指向小道士。然后泥巴仰头,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小道士目瞪口呆! 不得了啊,这叫的,整个房间都在簌簌发抖。 这是什么绝招,传说中的“佛门狮子吼”吗? 尖叫声戛然而止。因为泥巴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在小道士的目瞪口呆中,泥巴疯狂地打着自己的脸,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样子,似乎恨不得生生打死自己。 想死是吗?道爷我帮你! 可他杀意刚起,两个失魂客便鬼魅般出现在泥巴左右,虎视耽耽地看着他。 泥巴惊醒过来。他看着朱雀儿,嘶声叫道:“红颜,我才是你的主人,他不是,他不是,我是,我才是!” 朱雀儿摇了摇头。她看向小道士,痴痴地说道:“主人,你才是我唯一的主人。我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你,我服从于你的一切。你的任何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必得遵从的仙令。我眼中、心中只能有你,我从前所有的一切,必得遗忘!” 泥巴疯狂地痛哭,他哭道:“错了,错了,全错了,你第一眼看到的人应该是我。他只是个意外,你的主人是我,是我!” 看着小道士,泥巴的眼里涌现出了疯狂的杀意,他嘶声叫道:“你该死,该死。杀了你,红颜的主人还是我。左右仙,遵本仙令,” 他手指小道士,正要喊出“杀了他”这三个字,小道士忽然大声喝道:“且慢!” 泥巴不由地一怔。 手往腰间一抹,小道士手中神乎其神地出现了一个纸包,他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泥巴不由地问:“这是什么?” 小道士笑了:“这是,” 这是什么?他没说。抓住泥巴发愣的这一瞬间,他的手往石台下一弹。 纸包破碎,许多的粉末纷纷扬扬地洒下。 洒到,迷魂仙阵上。 迷魂仙阵? 上了恶当,上了天大的恶当!自己问个屁啊,直接杀了他便是。泥巴这才反应过来,他猛地跳了起来,失声惊呼:“你,你做了什么?你对仙阵做了什么?” 他叫道:“左右仙,” 小道士再叫:“且慢!” 可这一次,泥巴再不愿上当,他叫道:“左右仙,遵本仙令,” “杀了他”这三个字,泥巴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小道士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是:“你想救你的仙阵吗?” 你想救你的仙阵吗?你想救你的仙阵吗? 泥巴浑身一颤,他怒道:“你,你说什么,你对我的仙阵做了什么?你个混蛋!” 小道士没有回答他。他低下头,急急地说道:“红颜,请遵我令,你现在逃,快逃,不要落入这三人的手中,快!” 朱雀儿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一个纵身,立时飞了出去,走得果然毫不犹豫。 没错,自己猜得没错,雀儿是被忘忧仙迷了心智,将看到的第一个人视为毕生的主人。那个人本应该是泥巴,可是,很抱歉,她刚刚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却是自己。 也就是说,雀儿将自己,当成了她的主人! 瞧瞧,现在的雀儿多听话啊,叫她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要是换了清醒时,她会走吗?定是要留下来,和自己同生共生。可她可能是那两个失魂客的对手吗? 看着朱雀儿纵身飞去,泥巴这才明白过来,他失声叫道:“左右仙,拿住她!” 两个失魂客立即就要扑去,可这时,小道士大喝一声“杀”,他浑身杀气凛然,作势向泥巴扑去。 果然再不出所料,两个失魂客立即止住身形,转身向小道士扑来,各自出掌。掌未至,两股劲风已迎面击来。 小道士不躲不闪,大喝一声:“仙阵!” “住手!”泥巴狂吼道。 两只肉掌停在空中,激出的劲风竟逼得小道士无法呼吸。可却已,伤不了他分毫。 就这一耽搁,朱雀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道士笑了,得意地笑了。果然还是不出所料!这仙阵,便是泥巴的命脉啊! 啧啧,自己真是聪明,来,赞一个! 泥巴疯狂地叫道:“绑住他,死死地将他捆起来。” 两个失魂客将小道士五花大绑。 小道士一动不动,任由他人摆布。他只是笑,得意地笑,胜券在握地笑。 泥巴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那纸包里是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道士笑道:“你猜?” 泥巴狂笑道:“我不想猜。你会说的。” 转身,泥巴从内间拿出了一条长鞭。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小道士立即配合:“我说。那粉末,是破阵散。” 破阵散,破,破阵?泥巴的脸上一阵扭曲,他心中泛起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小道士得意地说道:“此是我天一派秘传。只要将这粉末洒入法阵中,不管任何法阵,必然被污,绝对不能再起半点作用。” 什,什么!泥巴跳了起来,他嘶声叫道:“不可能,这世上怎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 小道士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孤陋寡闻的人啊,大千世界,何物不可以有?连迷魂仙阵都可以有,区区破阵散又算得了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破符尘,将那物融于水中或酒中,只需一滴,数时辰内符篆灵力全失。这破阵散跟破符尘很是类似,不过一个是对符篆起作用,一个是对阵法起作用。” 如热锅上的蚂蚁,泥巴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想了想,他叫道:“不可能!你在骗我,你绝对在骗我。你进来时,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我搜刮一空,既然没有材料,你怎么可能制作的出破阵散?” “谁说我没有材料,我有啊!”小道士笑得更得意:“看到我出现,你应该知道,昨天我根本就没有逃走,我一直藏身在此。” “你知道我躲在哪吗?在那间杂物间里。” “你知道我在杂物间发现了什么?好多啊,有鬼木粉、枯骨灰、鸡血石等等。那些应该是你曾经用过,后面再没用的一些苦瓜料,你随手丢在那,却被我发现个正着。” “最最绝妙的是,我所需的材料,那里样样都有,一样都不差。” “泥巴,我告诉你,这就是天意!” “上天觉得你用这迷魂仙阵,作恶实在太多。所以上天就降下我来,借我之手,毁去这迷魂仙阵。不然,这事情哪可能会这般凑巧!” “天意不可违,泥巴,你认命吧!” 泥巴跳了起来,啊啊大叫道:“不可能,迷魂仙阵是仙阵,区区仙阵,怎么可能被这凡尘中的一些东西所污,这绝对不可能!” 小道士叹道:“迷魂仙阵从前的确是仙阵,现在还算仙阵吗?” “你若是不死心,现在,此刻,你大可以试一试。是真是假,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你说是不是,忘忧仙大人。” “呵呵,哈哈!” “好!我便试一试!”泥巴叫道。 戴上面具,穿好法衣,泥巴高举双手,用奇怪的声音,念着那诡异莫名的咒语。 迷魂仙阵,慢慢亮了起来。 然后,有轻烟冒出。 这一刻,小道士表面上很是淡定从容,可他心里,实在紧张万分:那神仙花果实的事,只是自己的推测。这忘忧仙法,到底还行不行? 若是仙法失灵,自己的小命应能保住。 若是仙法有用,自己定会被狂怒的泥巴,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文 554 让我轻轻地误导你 当香味飘来时,小道士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相信,迷魂仙阵根本就没个屁用,忘忧仙法更是个笑话。真正起作用的,是神仙花的果实,且是放置了很久、彻底干透了的,神仙花果实! 可这一点,泥巴不知道! 他疯狂地迷信着迷魂仙阵、迷魂法咒,他只以为,那轻烟、那香气不过是仙阵的辅助,迷魂仙阵,才是他能成为忘忧仙的根本,才是神仙谷能建立的根本,才是他能尽享人间极乐的根本! 他错了,大错特错! 所以小道士第一时间就想到,绝对不能让泥巴意识到,他自己的错误。 所以在取出神仙花果实后,小道士便用尽一切办法,去诱导泥巴,让他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忘忧仙阵上,而不会想到其它。 所以,小道士往迷魂仙阵上,洒了一把土。 是的,只是尘土,就是这天地间随处可见的尘土。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破阵散”,这不过是小道士随口编造的谎言。 他做这个动作,编这个谎言,就是为了让泥巴只想到忘忧仙阵,而不会想到香气。只要他发现香气不对,重新更换香料,小道士做的手脚就再无所遁形! 现在的关键是,自己的推测纵是真的,这烟气的香味跟以前区别大吗?若是区别太大,一闻便可发现不对,那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付诸东流。 于是小道士深深地吸了一口,细细品尝。 区别不大!微乎其微。毕竟他丢出的神仙花果实虽然不少,但跟那六个大袋子比起来,却又实在算不了什么。 那,这点微乎其微的区别,泥巴能察觉得到吗?忘忧人能察觉得到吗? 小道士不知道。 他也在赌。 他不想赌,但当处于绝对的逆境时,他逼不得已,只能赌! 他赌对了! 本神情迷醉,兴奋异常的泥巴,忽然呆在那,然后,他身子开始不停地颤抖。 他颤抖着身子,像狗一样拼命地吸着气,用力地吸着气。 “不对,不对!”他叫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的仙阵,我的迷魂仙阵!不,不能这样,不能!” 烟雾渐渐散去。 泥巴像逐火的飞蛾一样,追逐着空气里的每一缕烟。当最后的一丝烟彻底消散时,他瘫坐在地上,全身汗如雨下。 “不可能,我的迷魂仙阵,我的忘忧仙宫,我的极乐乐土!”他呆呆地说着,他忽然跳了起来,啊啊叫着,冲到小道士面前。他从怀里掏出那把锋利的刀,用力一刀。 刀没入柄! 痛,不可抵挡的巨痛,任小道士的意志再是坚硬,这一刻,他也嘶声惨叫!用力地、用力地惨叫。 刀抽出,鲜血狂涌。 可小道士笑了:“我说过,破阵散,无法阵不可以破!” 泥巴抓着他的脖子,叫道:“告诉我,这破阵散要怎样才能除去?告诉我,不然,我叫你尝尽这天地间所有的屈辱。” “相信我,我定能做到。这世上没人能比我更懂得,如何羞辱一个人!” 小道士笑道:“没了忘忧仙法,你还能使出多少手段?” “且放心,你若敢羞辱我,我必一心求死。我若一死,你的忘忧仙宫,你的极乐乐土,即刻便崩塌!” “你,想我死吗?你敢吗?” 说完这番话,小道士得意地大笑。 笑了几声,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道士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飘荡。 飘啊飘,一直不停地飘,也不知飘了多久,似还将永远飘泊下去。 黑暗,越来越深、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静。不知不觉中,小道士的意识彻底地沉沦进了,这深沉、寂静的黑暗中。慢慢地,他忘了一切,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尽的漆黑里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来,似是一个人在说话,也似是无数的人在同时说同一句话。一时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四周,尽是这飘荡回旋的声音。 “欢迎来到神仙谷,吾是忘忧仙!” 神仙谷是哪,忘忧仙是谁? 奇怪,这声音似曾听过,这场面似曾见过,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吾,是神仙谷的主宰,是天上忘忧仙宫的主人。尔等凡人,必得遵从吾的意志。现在,凡人,放开你的身心,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谁?” 我是谁?对啊,我是谁,我想想。 迷糊中,小道士答道:“我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张天一,你的师父是谁?” “我的师父是天下第一捉鬼高人天云真人。” “你今天多大?” …… 好烦啊,这忘忧仙为什么老问个不停?问的还是些无聊的问题,还有没完? 终于,忘忧仙问:“你会制作破符尘吗?” 小道士答道:“知道。” “破符尘有什么作用?” “将此物融于水中或酒中,只需一滴,数时辰内符篆灵力全失。这方法是当今张天师所传,我试过,很是神妙。” “你会制作破阵散吗?” 破阵散?这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过啊! 小道士正要回答“不会”,可忽然间,一阵极度的惊悸猛地窜上他的心头,他沉默了。 “你会不会,说,你到底会不会?”那声音有些急切。 不,不对劲,哪不对劲。 我不能说,必不能说实话。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升起,小道士于是答道:“我会!” “我会”这两个字一说,那声音沉默了,然后再问:“破阵散有什么作用?” “将它洒在法阵上,天下法阵,无阵不破。” “此物可有办法化解?” “有。” “化解方法是什么?” “我,我不说。” “吾是忘忧仙,是天上的神仙。凡间一切都瞒不过吾的法眼。吾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从实答来。否则,吾将拘禁你的灵魂,让你永生永世,受尽无尽的痛楚。” “我不敢说,我绝不会说。” “你说,说,说啊!”那声音狂暴起来,那人疯狂地大叫着,大吼着。于是声浪如潮,扑天盖地地扑来。 小道士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就在小道士以为自己会被这声浪,生生地给震死时,那声音蓦地消失了。 好一会儿后,响起了一声长叹。 一声悠长的叹息! 然后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灯。 一人提着灯进来,是泥巴,戴着面具的泥巴。 借着这灯光,小道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洞穴里。这洞不大,封闭的极是严实。洞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泥巴看着他,说:“你赢了,说吧,你要怎样才能告诉我?” 看到眼前的灯光,小道士的神智这才慢慢恢复。当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后,他心中害怕不已! 好在自己的意志的确坚韧,好在自己曾经有经历过一次,不然,方才的回答若有丝毫不当,自己的下场,岂止是“凄惨”二字所能形容! 摇了摇脑袋,小道士甩去了脑中的空虚和茫然,他答道:“我不会说。” 泥巴点头:“在迷魂术下,你都能坚持不说。看来,你的确不会说。” “所以我过来了。我想和你谈谈。” “哦,”小道士问:“谈什么?” “我放你走,离开这神仙谷,同时也放朱雀儿走。我神仙谷中所有的一切,只要你需要,你尽可以都拿走。而你要做的,便是将破阵散的破解之法,告之我。” 小道士叹道:“雀儿中忘忧仙术已深,若离开了忘忧仙术,她将生不如死。我带走那样的她,有用吗?” “有用!迷魂仙阵若是不起作用,我便施展不了忘忧仙术,那样朱雀儿也将生不如死。而若是我的忘忧仙术起效,我可以每隔一段时间,为她施展一次忘忧仙术。” 这样啊,小道士沉默了。 见他似有意动,泥巴趁热打铁:“神仙谷中,聚集了数十当世有大才华、有声名的人。这些人为谷中留下了许多奇珍异宝。这些珍藏,我可以全部送给你。” “以后每隔一月,你就来神仙谷一趟,我会为朱雀儿施展一次忘忧仙术,再让你将谷中本月所出带走。如此一来,你来神仙谷的目的达到不说,还凭空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是如此,我满意,当然满意。可问题是,那破阵散纯属子虚乌有,我上哪去找破解之法啊! 小道士沉吟了一下,问:“当日我入谷前,随身携带有一枚宝珠。那宝珠虽然值些钱,但还不放在我眼里。只是那宝珠是我与一女子的定情信物,我却看得很重。那宝珠现在在哪?” 泥巴想了想,答道:“我丢了。” 小道士大惊,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什,什么?你丢了?那珠子一看便价值不菲,你,你怎么就丢了?” 泥巴冷哼了一声:“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从来都当它是狗屎。那珠子我虽不知道是何物,但拿在手上时,却隐隐觉得很是不安。我这人向来小心,不丢了它,除掉这个隐患,留在身边做什么?” 小道士踉跄了一步,几欲晕倒。他长叹一声:“你把它丢在哪?” 泥巴答道:“神庙下方有一暗河,我丢进了暗河中。” 小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丢,丢进暗河之中,这么说,我找不到了?” 泥巴点了点头。 小道士眼前一黑。 正文 554 我的夫人真的丢了 当香味飘来时,小道士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相信,迷魂仙阵根本就没个屁用,忘忧仙法,更完全就是个笑话。真正起作用的,是神仙果,且是放置了很久、彻底干透了的,神仙果! 可这一点,泥巴不知道! 他疯狂地迷信着迷魂仙阵、迷魂法咒,他只以为,那轻烟、那香气不过是仙阵的辅助,迷魂仙阵,才是他能成为忘忧仙的根本,才是神仙谷能建立的根本,才是他能尽享人间极乐的根本! 他错了,大错特错! 所以小道士第一时间就想到,绝对不能让泥巴意识到,他自己的错误。 所以在取出干透了的神仙果后,小道士便用尽一切办法,去诱导泥巴,让他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忘忧仙阵上,而不会想到其它。 所以,小道士往迷魂仙阵上,洒了一把土。 是的,只是尘土,就是这天地间随处可见的,灰尘。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破阵散”,这不过是小道士随口编造的谎言。 他做这个动作,编这个谎言,目的就是让泥巴只想到忘忧仙阵,而不会想到香气。只要他发现香气不对,重新更换香料,小道士做的手脚将无所遁形! 现在的关键是,自己的推测纵是真的,可那烟气的香味跟以前区别大吗?若是区别太大,一闻便可发现不对,那他所做的一切,将付诸东流。 于是小道士深深地吸了一口,细细品尝。 区别不大!确实微乎其微。毕竟他丢出的神仙果虽然不少,但跟那六个大袋子比起来,却又算不了什么。 那,这点微乎其微的区别,泥巴能察觉得到吗?忘忧人能察觉得到吗? 小道士不知道。 他也在赌。 他不想赌,但当处于绝对的逆境时,他逼不得已,只能赌! 他赌对了! 本神情迷醉,兴奋异常的泥巴,忽然呆在那,然后,他身子开始不停地颤抖。 他颤抖着身子,像狗一样,拼命地吸着气,用力地吸着气。 “不对,不对!”他叫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的仙阵,我的迷魂仙阵!不,不能这样,不能!” 烟雾渐渐散去。 泥巴像逐火的飞蛾一样,追逐着空气里的每一缕烟。当最后的一丝烟彻底消散时,他瘫坐在地上,全身汗如雨下。 “不可能,我的迷魂仙阵,我的忘忧仙宫,我的极乐乐土!”他呆呆地说着,他忽然跳了起来,啊啊叫着,冲到小道士面前。他从怀里掏出那把锋利的刀,用力一刀。 刀没入柄! 痛,不可抵挡的巨痛,任小道士的意志再是坚硬,这一刻,他也嘶声惨叫!用力地、用力地惨叫。 刀抽出,鲜血狂涌。 可小道士笑了:“我说过,破阵散,无法阵不可以破!” 泥巴抓着他的脖子,叫道:“告诉我,这破阵散要怎样才能除去?告诉我,不然,我叫你尝尽这天地间所有的屈辱。” “相信我,我定能做到。这世上没人能比我更懂得,如何羞辱一个人!” 小道士笑道:“没了忘忧仙法,你还能使出多少手段?” “且放心,你若敢羞辱我,我必一心求死。我若一死,你的忘忧仙宫,你的极乐乐土,即刻便崩塌!” “你,想我死吗?你敢吗?” 说完这番话,小道士得意地大笑。 笑了几声,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道士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飘荡。 飘啊飘,一直不停地飘,也不知飘了多久,似还将永远飘泊下去。 黑暗,越来越深、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静。不知不觉中,小道士的意识彻底地沉沦进了,这深沉、寂静的黑暗中。慢慢地,他忘了一切,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尽的漆黑里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来,似是一个人在说话,也似是无数的人在同时说同一句话。一时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四周,尽是这飘荡回旋的声音。 “欢迎来到神仙谷,吾是忘忧仙!” 神仙谷是哪,忘忧仙是谁? 奇怪,这声音似曾听过,这场面似曾见过,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吾,是神仙谷的主宰,是天上忘忧仙宫的主人。尔等凡人,必得服从吾的意志。现在,凡人,放开你的身心,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谁?” 我是谁?对啊,我是谁,我想想。 迷糊中,小道士答道:“我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张天一,你的师父是谁?” “我的师父是天下第一捉鬼高人天云真人。” “你今天多大了?” …… 好烦啊,这忘忧仙为什么老问个不停?问的还是些无聊的问题。还有没完? 终于,忘忧仙问:“你会制作破符尘吗?” 小道士答道:“知道。” “破符尘有什么作用?” “将此物融于水中或酒中,只需一滴,数时辰内符篆灵力全失。这方法是当今张天师所传,我试过,很是神妙。” “你会制作破阵散吗?” 破阵散?这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过啊! 小道士正要回答“不会”,可忽然间,一阵极度的惊悸猛地窜上他的心头,他沉默了。 “你会不会,说,你到底会不会?”那声音有些急切。 不,不对劲,哪不对劲。 我不能说,必不能说实话。这个念头升起,小道士于是答道:“我会!” “我会”这两介字一说,那声音沉默了。然后才问:“破阵散有什么作用?” “只要将它洒在法阵上,天下法阵,无阵不破。” “此物可有办法化解?” “有。” “化解方法是什么?” “我,我不说。” “吾是忘忧仙,是天上的神仙。凡间一切都瞒不过吾的法眼。吾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从实答来。否则,吾将拘禁你的灵魂,让你永生永世,受尽无尽的痛楚。” “我不说。” “你说,说,说啊!”那声音狂暴起来,疯狂地大叫着,大吼着。于是声浪如潮,扑天盖地地扑来。 小道士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就在小道士以为自己,会被这声浪生生震死时,那声音蓦地消失了。 好一会儿后,响起了一声长叹。 一声悠长的叹息! 然后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灯。 一人提着灯进来,是泥巴,戴着面具的泥巴。 借着这灯光,小道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洞穴里。这洞不大,封闭的极是严实。洞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泥巴看着他,说:“你赢了,说吧,你要怎么才能告诉我?” 看到眼前的灯光,小道士的神智这才慢慢恢复。当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后,他心中害怕不已! 好在自己意志的确坚韧,好在自己曾经有经历过一次,不然,方才的回答若是有丝毫不当,自己的下场,岂止是“凄惨”二字所能形容! 摇了摇脑袋,小道士摇去了脑中的空虚和茫然,他答道:“我不会说的。” 泥巴点头:“在迷魂术下,你都能坚持不说。看来,你的确不会说。” “所以我过来了。我想和你谈谈。” “哦,”小道士问:“怎么谈?” “我放你走,离开这神仙谷,同时也放朱雀儿走。我神仙谷中所有的一切,只要你需要,你尽可以都拿走。而你要做的,便是将破阵散的破解之法,告之我。” 小道士叹道:“雀儿中忘忧仙术已深,若离开了忘忧仙术,她将生不如死。我带走那样的她,有用吗?” “有用!迷魂仙阵若是不起作用,我便施展不了忘忧仙术。那样朱雀儿也将生不如死。而若是我的忘忧仙术起效,我可以每隔一段时间,为她施展一次忘忧仙术。” 这样啊,小道士沉默了。 见他似有意动,泥巴趁热打铁:“神仙谷中,聚集了数十当世有大才华、有声名的人。这些人为谷中留下了许多奇珍异宝。这些珍藏,我可以全部送给你。” “以后每隔一月,你就来神仙谷一趟,我会为朱雀儿施展一次忘忧仙术,再让你将谷中本月所出带走。如此一来,你来神仙谷的目的已达到,还凭空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是如此,我满意,当然满意。可问题是,那破阵散纯属子虚乌有,我上哪去找破解之法啊! 小道士沉吟了一下,问:“当日我入谷前,随身携带有一枚宝珠。那宝珠虽然值些钱,但还不放在我眼里。只是那宝珠是我与一女子的定情信物,我却是看得很重。那宝珠现在在哪?” 泥巴想了想,答道:“我丢了。” 小道士大惊,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什,什么?你丢了?那珠子一看便价值不菲,你,你怎么就能丢了?” 泥巴冷哼了一声:“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从来都当它是狗屎。那枚珠子我虽不知道是何物,但拿在手上时,隐隐觉得很是不安。我这人向来小心,不丢了它,去掉这个隐患,留在身边做什么?” 小道士踉跄了一步,几欲晕倒。他长叹一声:“你把它在哪?” 泥巴答道:“神庙下方有一暗河,我丢进了暗河中。” 小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丢,丢在暗河之中,这么说,我找不到了?” 泥巴点了点头。 小道士眼前一黑。 正文 555 道爷我自由啦 小道士眼前一黑,直欲晕倒。他恨声说道:“我想掐死你!” 泥巴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叫左右仙守在门外。我若一死,你必死,然后谷中的忘忧人都会随我而去,包括你深爱的朱雀儿。” 小道士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用尽全力吼道:“出去,给我滚。” 这声怒吼,在这奇异的洞穴中四处回荡,就如无数雷鸣,在耳边炸起。 不约而同,小道士和泥巴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当声音渐渐平息后,泥巴放下手,压低声音,怒道:“你疯了,你想当聋子吗?” 小道士闭上眼,冷冷说道:“在我心情平复之前,你休想从我这得到破解之法。想都不用想,谈都不要谈!” 看他张开嘴,又要大喊,泥巴恨声说道:“好,我走,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看泥巴转身要离去,小道士冷冷说道:“且慢。给我准备床、伤药和饭菜。要最好的。” 泥巴霍地转身,咬牙切齿,却终于说道:“好!” 床,的确是极好的床,雕工极其精致,堪称鬼斧神工。菜,的确是极美味的菜,是方一勺亲自精心打造,好吃的小道士差一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吞进去。伤药,是极好的伤药,青城出品,却是从小道士身上拿走的,物归了原主。 若说现在唯一不爽的,就是守在门口的失魂客。 泥巴当时下了死命令,只许小道士呆在这房中,若敢步出房门一步,当即拿下。若是欲逃出此地,格杀勿论! 作为回报,小道士也冷冷地丢下一句,我的伤不好的彻底,破解之法免谈。 两人彼此怒视,恨恨离去。 数天后。 小道士身上的伤看着虽重,但那刀子实在太过锋利,伤得其实也没那么重。修养了数天后,已好了大半。 这一晚,泥巴气冲冲地冲进来。 看到他,小道士照旧往床上一躺,闭上眼,装睡。 泥巴拉起他,吼道:“明晚上有极乐大会,再过几天,还有升仙大会。迷魂仙阵若是不起用,我怎么施展忘忧仙术?” 小道士懒洋洋地说道:“这是你的事,关我何事?” 泥巴咬牙切齿:“别忘了,你的朱雀儿也要忘忧仙术。” 小道士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定会给你,你急什么?” “你!”泥巴气结,他怒道:“若是没有忘忧仙术,谷中的忘忧人必会痛苦万分,生不如死。到那样,我怎么控制他们?” 小道士坐起,学着忘忧仙说话的声音,郑重说道:“尔等罪恶太甚,本仙不忍目睹,特此重罚,罚尔等数日之内,不得极乐!盼尔等善心善行,以此求得本仙谅解!” 说完,他躺下,懒洋洋地说:“瞧瞧,多简单啊,就两句话而已!” “你!”泥巴气极。 小道士眼一瞪:“我什么我。我可以对天盟誓,你若是将宝珠还来,我立马教你破解之法。” “我的宝珠嘞?” 泥巴怒气冲冲地离去。 小道士摇摇头,躺下:“真是的,扰人清梦。” 自然没梦,小道士哪能睡得着? 鬼珠丢了,丢得彻底干净。这天地至宝,就这般没了。 鬼珠没了就没了,可柔儿和清妍怎么办? 这随手一丢,运气不好,鬼珠卡在哪条缝里,柔儿和清妍再想出来,可真不容易。鬼虽是无形之物,但也不能在山里、在地下自由穿行啊! 再说了,地下暗河向来曲折复杂,在里面困个几年找不着路很是寻常。到时脱了困后,这天大地大的,她俩到哪去找自己? 还有朱雀儿。 雀儿这一逃,杳无音讯,也不知道她藏在哪了。若她发现了怎么办?便是不被发现,她需要神仙果了怎么办? 哎!愁啊愁。 第二天晚上,极乐大会。 泥巴自然出去了。他极是小心,留下个那个失魂客,称之为右仙的,守在小道士身边。 小道士心中一叹,这看得死死的,便连狗儿都不能靠近,还能有什么办法? 得了,继续睡觉吧。 闭上眼睛,小道士正真的有些睡意时,他忽然发现不对劲。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他睁开眼,却见,右仙正浑身发着抖,眼睛直直地望着神像那方向。 咦,这人不是绝顶高手吗?怎地变成这个样子?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 他明白了。 是忘忧仙法,错了,是神仙果! 那果实发出的香气,极易让人上瘾。上了瘾之后,便再离它不得,隔段时间必得吸上几口。不然,就如神刀客般,浑身上下难受至极,还胜生不如死! 对这香气,失魂客完全摆脱不得。先前他俩守卫在泥巴身边时,只要泥巴施展所谓的忘忧仙法,他俩就能吸收到香气,自然能够过瘾。可现在几天过去了,他俩再没吸收到香气。当此时,正是瘾发之时。 失魂客几无神智,可毕竟曾经是人。这么久了右仙自然知道,此时跟在泥巴身边,就能吸到那香气。而他现在,却在这房中! 他吸不到香气,而他本来能吸到香气! 试问,他怎能忍受? 机会,绝佳的机会! 于是,小道士翻了个身,嘴里咕噜了几句梦话,然后打起了鼾。这番情景,任谁见了,都知道他睡得很死、睡得很沉。 他必须要放松右仙的警惕,不然,泥巴严令在前,右仙必不敢离去。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右仙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甚至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低吼。 可他依旧谨遵泥巴的命令,守在房中。 走啊,快走啊,到神像那去,快去,那有香气,有让你极乐、让你登仙、让你过瘾的香气! 快去! 小道士在心中狂呼。 可再是心中焦急,小道士依旧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不曾有半点变化。 再煎熬了好一会,右仙终于忍不住。从喉中挤出一声嘶吼,右仙喘着粗气,向外走去。 太好了! 听得脚步声走远,小道士立即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可还没出这门,脚步声响,右仙又喘着粗气,走了回来。 小道士苦笑,只得轻手轻脚地躺回了床上。 这样,整整三次。 我去啊,我的哥,我的爷,要走你就走,要留你干脆地留,不带这样的啊!你是男人不?能爽快些不?小道士想哭了。折腾了来回三次,他几欲崩溃。 算算时间,极乐大会即将结束。第四次了,小道士一咬牙,拼了。再不走,真没机会了。发现就发现了,死了就死了。 这一次,右仙没有返回。 小道士顺利地摸到暗门那,开了机关,他立马冲了出去。 他一头撞进一个柔软的怀中,抬头,却是红颜。红颜诧异地看着他。 来不及说“抱歉”,小道士抬足,狂奔! 此时,升仙地里一片寂静。而神庙那,传出隐约的嘈杂声。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爽的风,小道士的心情便如刚放飞的鸟儿,只觉得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无尽美妙! 看着神庙方向,小道士微微一笑:“请好好享受吧,泥巴!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向宁静的神仙谷中,喧嚣震天! 忘忧仙前所未有过的震怒,他颁下仙令:本仙见笑笑生颇有仙骨,意欲引他飞升,共登仙境。却不料笑笑生贪心不足,携了忘忧仙宫重宝,潜逃回谷! 失了此宝,本仙无法再施展忘忧仙术。本仙确定笑笑生必在谷中,故,神仙谷中所有人,必得全力搜捕笑笑生。笑笑生落网之日,便是各位重新飞升、重登极乐之时。否则,本仙再不涉红尘,神仙谷将从红尘中除名! 什么!无法再施展忘忧仙术?神仙谷将从红尘中除名?忘忧仙术没了,神仙谷没了,自己到哪去求升仙、求极乐? 那还了得! 于是此令一出,神仙谷中大乱,每一个忘忧人都通红着眼,狰狞着脸,丢下了手中一切的事,如恶狗一般到处乱窜,到处乱搜。 可六天过去,别说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就连神仙谷中的每一朵、每一株草,也被红了双眼的忘忧人翻了个遍。 可没有,依旧没有。不止小道士,便连朱雀儿,都杳无踪影。 两个大活人,就这样,彻底地消失! 他俩到底在哪? 那一天,得脱牢笼后,小道士发力狂奔,正边跑边张望着,想找处躲人的地方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主人!” 我去,这什么时候啊,还有人叫“主人”?自己听错了吧。 小道士继续狂奔。 然后他头顶上,再传来一声呼唤:“主人!” 小道士吓了一跳。 这一声太大了,若不是升仙地里此时再无他人,非得被人听见不可。 小道士立即循声望去。 他头顶上,衣袂飘飘,一人如凌波仙子翩翩落下,落在他面前,睁着双大大的眼,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正是,朱雀儿! 是雀儿,是消失数日,音讯全无,让他一直担心一直紧张着的雀儿! 小道士狂喜! 他一把,将雀儿抱在怀中,哽咽道:“雀儿,我的好雀儿。” 正文 556 禽兽和禽兽不如 “雀儿,我的好雀儿!” 可,怀中的温香软玉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他,说:“主人,雀儿是谁啊?我是红颜,是主人的红颜。” 小道士苦笑,自己倒是忘了,雀儿已被夺了神智,变成了红颜。她不会像狗儿一样,忘了自己的过去,彻底地变成了一条狗,哦不,另一个人? 哎,不管了,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便好。这已是不幸中的至幸! 来不及感叹,小道士问:“雀儿啊,哦不,红颜,这几天你躲在哪?” 雀儿一昂头,得意地说道:“红颜藏在半山腰上嘞。” 这一昂头的动作,这傲娇的语气,真真是,我的雀儿啊!看来雀儿虽神魂被迷,但本性未失,依旧是那个聪明、狡黠、天真、可爱的朱雀儿。 藏在半山腰上,这主意,真真绝妙啊!除了左右仙外,神仙谷的人都不通武功,谁会想到,这光不溜秋,看着似镜子般光滑的山壁上,竟能藏得住人? 可是,可是小道士发愁了,这山壁别人上不去,道爷我也上不去啊! 听到有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小道士不敢迟疑,他一咬牙,对雀儿说道:“雀……红颜,我试着跳上去,你助我一臂之力。” “好啊!”雀儿乖巧地点头。 这么高啊,怎么上啊! 拼吧!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全身的力气,发力,蹬地,急冲,猛跳! 他自幼在山中长大,这爬树攀山的本事也着实非同小可。这一跳跳得极高,落点处也极准,正正踩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于是身子立时窜高了一大截。他脚下不停,又连踩两脚。可第三脚终于踏了个空,身子立时后仰。眼看就要掉下时,身后一股大力推来,却是雀儿在关键时刻推了他一下。 这一推恰到好处,小道士的身子便贴近了山壁,他右脚滑了一下,终于踩实,身子再向上一窜。他一把抱住一块凸起的山石,整个人便悬在半山上。 我去啊,这样不上不下的,怎么办? 眼前人影一闪,雀儿如一只大彩蝶般,消失在他头顶。 会轻功,可真好啊!小道士感叹。 可我怎么办? 雀儿探出身来,向他伸出双手。可那双纤纤玉手,离他还有一小段距离。 此时说话声已就在脚下,两个忘忧人长吁短叹着,从他的身下经过。只需一抬头,便能发现这悬空着的人。 拼了! 小道士用尽全力,不顾身上猛然崩开的伤口,双手攀住山石,整个人缓缓抬高。然后,他一只手撑住山石,另一只手竭力探出。 伤口剧痛! 小道士眼前一黑,浑身力气一泄,他正要失声惊叫,一只小手猛地抓住了他探出去的手。 朱雀儿用力,慢慢地将小道士提了上去。 半山腰上,从下面往上看看不到的地方,原来竟有一个石台,还很是平整。 小道士趴在石台上,喘了几口粗气,笑了,笑得极是得意、很是开心。 这么高的地方,谷中除了左右仙,谁还能上得来?可左右仙神智尽失,又哪里能发现这其中的蹊跷? 现在想来,左右仙应是最初的失魂客,不很成功,神智尽失。狗儿就要比左右仙好些,虽自以为是狗,却更聪明些。红颜又比狗儿强了太多,神智与常人无异。而雀儿更是了不得,性情都从前一样。 说起来,泥巴这人虽然下贱,但着实是个天地间的奇才! 缓过来后,朱雀儿递过一根大竹筒,示意了一下。小道士大喜,趴到石台边,透过竹筒往外一看,一切历历在目。 小道士津津有味地看着,石台下一个个经过的忘忧人,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个恶趣味:自己要不要吐口口水下去? 看过了瘾,小道士起身,小声地问:“红颜,有没吃的?” 雀儿点了点头,也小声地说:“有。” 然后,她从一块大石后拿出一个大大的包裹,打开。 小道士一看,发出了一声*。 这里面竟满满地塞满了,包子、馒头,腊肉,甚至还有肉干和香肠。我去,雀儿该不会把神仙谷的厨房整个地搬过来了吧?丢了这么多东西,方一勺也没提半个字。这人看着忠厚,也不老实啊! 这么多东西,省点吃,两人吃十天都够了。 小道士向雀儿狠狠地竖起了根大拇指。 雀儿立即得意洋洋地一昂头,一挺胸。 小道士一指她的胸:“这儿,脏了。” 雀儿一看,便皱了眉,她伸出手,去拍拍拍。 于是小道士眼前,波涛汹涌。 这么近地一看,再一闻到那扑鼻而来的女儿香,小道士只觉得口干舌躁,他不由嘶声叫道:“雀儿,我来。” 雀儿没理他。 错了,小道士叫道:“红颜,我来。” 雀儿立即将胸一挺,凑到小道士鼻子下:“嗯,主人。” 我,我去啊!真,真行啊! 小道士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有种流血的冲动。他艰难地说:“还是你来吧。” “嗯!” 于是,小道士眼前继续波涛汹涌,鼻间继续乳香阵阵。 此时,脸上天真无邪,只身着一身中衣,不时晃着一片雪白的朱雀儿,诱惑力无可抵御! 自然而然,小道士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句话,“你是我唯一的主人。我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你,我服从于你的一切。” 泥巴的那个红颜,被升仙地中所有的男人随意羞辱,她却没做一丝一毫的反抗。 而现在,自己是雀儿唯一的主人!自己掌控了雀儿的一切,所有的一切!自己可以对雀儿为所欲为,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啊,任何! 想到这,小道士浑身滚烫,他立即转过头,还忙不迭地退开。 禽兽啊,自己怎能有这般禽兽的想法。有这想法的自己,跟泥巴有什么区别? 可,这禽兽的想法,怎么就那么有诱惑力! 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啊!上次自己和雀儿同床共枕,却什么都不曾发生,结果可好,雀儿差一点沦为男人的玩物。而现在,又有了这般绝好的机会,自己怎么可以再错过? 再错过了,可真真是,禽兽不如啊! 那是做禽兽,还是做禽兽不如?这是个,难题啊! 受不了了,控制不住了,小道士闭上眼,急急念道:“许若雪,云淡风轻;皮儿,云淡风轻;柔儿,云淡风轻!” 念了无数遍后,小道士这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绮念。他回头,雀儿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小道士脸上一红。 入夜。 这石台还真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不但隐蔽,而且平坦。最可喜的是,石台里边还有处凹陷,正好可以睡人。 只是这凹陷,睡一个人刚好,睡两个人,怎么睡? 这么睡! 雀儿毫不犹豫地挤进了小道士的怀中,还是面贴面,胸挤胸的那种。 小道士从心底到口中都发出了一声*,他颤声说道:“雀儿,哦不,红颜,这样不好。你是女儿家,不能跟男人这样睡。” 雀儿睁着双大大的眼,天真无邪地问道:“为什么不能?红颜的一切都属于主人啊!” 我去,能不能别说这个? 咬了咬牙,小道士说:“红颜,你睡这,我出去。” 雀儿疑惑道:“可外面好冷啊!” 外面的确很冷。山风吹来,岂止是遍体生凉,简真是,寒意彻骨。 虽然小道士是至阳之体,这点冷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毕竟不舒服啊。再说了,山壁上不停地有水滴下,滴在身上湿湿的,更是令人直欲抓狂。 可不靠着山壁,那怎么睡觉,坐着睡吗? 睡不着没精力啊,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小道士理所当然地回到了凹陷里,抱上了美人。 可这样更睡不着了! 实在不行了,月夜下,小道士嘶声说道:“红颜啊,我教你做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含棒棒!” …… 第二天起来,小道士看着怀中睡得香香的、甜甜的,可爱的如孩童般的雀儿,心中伸起了无尽的怜惜。 可一想到,昨晚上这可爱的女孩,那含棒棒的模样,小道士立时火气大起。 于是,睡梦中的雀儿不满地说了句什么,玉手下移,将那硬硬的棒棒,毫不客气地挪开。 小道士痛得呲牙裂嘴。 …… 这六天,小道士和朱雀儿呆在石台上,颇有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觉。 尤其是,高踞在石台上,看着下面一无所知的忘忧人,实在是感觉奇妙。 他看到,忘忧人通红着眼,疯了似地寻找着他。甚至将地上的大石块翻了起来,看石头底下有没有一个洞。 他看到,实在找不到他的忘忧人,越来越疯狂。往日宁静的神仙谷里,于是越来越喧嚣,冲突四起,喝骂声不断。 他看到,形容憔悴不堪的泥巴神经质般瞪大双眼,望着天空,纹丝不动,呆站了半晚。 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狂躁,神仙谷中有一种危险的东西在迅速酝酿,在迅速积累,在等待着爆发。 小道士预感到,当风暴来临,当一切爆发时,这曾经貌似祥和的神仙谷,将彻底地变成人间地狱! 正文 557 终于禽兽不如 明知道神仙谷将变成人间地狱,可小道士也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 他自认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傻子。只看那些疯狂到不放过一花一草一石一树,不顾一切去找他的忘忧人,小道士就知道,当他真的现身时,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下场! 所有的风暴将在一瞬间集中到他身上,将他彻底撕成无数片。除非,除非他能说出,神仙果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能说吗? 神仙花,这小道士生平所见最美丽的花,或许还是这世上最美丽的花,看着艳丽的,如天宫仙苑里的仙花,可实际上,这是地狱里钻出来的,黄泉花! 刚接触时,它能让人飘飘欲仙、如登仙境,可你一旦抵御不了诱惑,和它接触久了,它就地将你拉进了地狱,让你在无尽的痛楚中永世沉沦! 所以当发现神仙果的秘密的那一刻,小道士就知道,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将这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许若雪、包括柔儿,包括所有爱他、他所爱的人!这个秘密,只能埋在他心中,随他葬入黄土! 他只希望,这个秘密,永永远远都再无人发现! 自然,小道士绝不敢为了神仙谷中的这几十个人,而泄露神仙果的秘密。当这秘密公之与众时,那黄泉之花必会在大宋的江山上遍地开花,将这大好的河山,变成处处可见的人间地狱! 并且,纵是说了又如何?得到了神仙果,该死的忘忧人只会死得更快。可以不死的忘忧人,也将必死无疑。既然如此,自己怎能为了一时的不忍心,而为这神仙谷,为这大宋江山,带去彻底的毁灭! 所以小道士只能硬着心肠,看着升仙地的忘忧人一天比一天更煎熬,看着他们在嚎哭,在哀求,在惨叫,在疯狂,看着他们生不如死! 越看一分,小道士心中的恨便越多一分。他恨不得身上长出翅膀,让他能飞到那片花圃中,一把火将所有的神仙花都烧个干净! 可他只能坐在这,实在不忍心了,就转过身,不去看。 便是不看,小道士也知道,就在这几天,所有压抑着的疯狂,将一起爆发。 因为,极乐大会,就要开始!而泥巴,还不能使出那所谓的忘忧仙术。 已经苦苦熬过了十天,升仙地的忘忧人,哪可能再熬得过十天? 可小道士没想到,还没等到极乐大会,雀儿就已先爆发。 这一天,雀儿有些不对,再没了几日前那纯真、可爱的模样,她不肯吃,还不肯喝。小道士起初没有察觉,只以为雀儿昨晚着了凉。当他看到雀儿在石台上走来走去,且全身发着抖时,小道士才知道,神仙花的毒,发作了! 一把将雀儿抱在怀中,小道士在她耳边柔声说道:“红颜,别怕,没事的。放松点,忍一忍,很快便过去了,一会就没事的。” 可他的话,竟没了作用。雀儿不听,她哆嗦着嘴唇,喃喃地说道:“我要,我要登仙,我要极乐。给我,快给我,我好难受,我受不了了。” 看她越说越大声,小道士急急用她的衣服塞住她的嘴,再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 可没用,雀儿开始挣扎,越来越用力地挣扎,越来越剧烈地挣扎,小道士渐渐压制不住。 怎么办?该怎么办? 看着心爱的女人如此痛苦,小道士感同身受。一时之间,他甚至想跳下去,找到他藏起来的神仙果,点燃,让雀儿吸进去,好消去她的痛苦,好让她再一次飘飘欲仙! 这种冲动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小道士差一点就那样做了。可幸好,小道士一直是一个道心坚定的人!他忍住了。 不知煎熬了多久,也许是小半个时辰,也许还要更短一些,雀儿终于平静了几分。 她停止了挣扎,看着小道士。小道士取下了她口中的衣服,雀儿哽咽道:“主人,红颜好难受,非常难受。红颜想要极乐,想要升仙。求主人让红颜极乐,红颜愿意为主人做一切事。求让红颜极乐,红颜要极乐!” 看着流着泪,浑身颤抖不休的雀儿,小道士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只能安慰道:“红颜,不要去想极乐,不要去想升仙,坚持住,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我好难受,好难受。”看着怀中的雀儿身子渐渐又滚烫,身子又开始抖动不休,小道士心急如焚。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的煎熬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的煎熬雀儿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想办法,想办法啊! 情急之下,小道士想起了雀儿的那声称呼“主人”。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学着泥巴的声音,他放慢语速,缓缓说道:“红颜,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雀儿看着他。 “我是不是你的主人?” “是的,你是红颜唯一的主人。” “我的意志,是不是你的意志?” “是的,红颜遵从主人的一切意志。” “好,很好。现在,红颜,主人命令你,看着我的眼,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管。” “红颜,现在,请遵从我的意志,你的头脑中将一片空虚,你的身体将不复存在。你没有任何感觉,所有的感觉都离你而去。” “你,不存在了,红颜!” 深深地看着小道士的眼,雀儿慢慢地、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这一招,有用,真有用!小道士心中狂喜。 可,好景不长! 当雀儿身体里越来越强烈的不适,超过了她意志能容忍的极限时,那所有压抑着的感觉,渐渐压制不住!于是,原本空虚迷茫的双眼,渐渐再布满了痛楚。原本安静下来的身子,渐渐又开始了颤抖。 这样不行,雀儿终会崩溃。小道士心中火烧火燎。 想办法,再想办法啊! 有办法,可,可真要这样吗? 这样不好吧! 眼看着,雀儿再也忍不住了,小道士终于一咬牙,缓缓说道:“红颜,看着我,将你所有的感觉,一切的感觉,都用来体会,体会主人对你的爱。” “主人爱你!” 说着,小道士一低头,噙住了那双娇艳的红唇。 既然雀儿无法压制体内的不适,那就,让雀儿全身心地体验另一种快乐。快乐,总会冲淡不适。 于是小道士吻住,然后,疯狂吸吮! 怀中的雀儿身子猛地一震,再放松。 唇分,小道士看着红晕满面的雀儿,缓缓说道:“红颜,看着我,用尽你全部的一切,来体会主人给你的爱。” “红颜,主人赐你极乐,带你去升仙!” “你,全身心地体会,这极乐吧!” …… 天亮了! 小道士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白衣,披在了自己精光光的身体上。 看着地下的一大片血,小道士哆嗦着嘴唇。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真真惨得,天怒人怨! 怎么能这样啊,你怎么能这样啊! 雀儿! 雀儿,你不可以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可怜见,他张天一可对天发誓,他真没想到那样做。 他只是想亲亲雀儿的嘴,最多,最多是想摸摸雀儿那对胸,那对他早就垂涎三尺,想深入体会一番的巨胸。 他可以对着血海剑发誓,他真没想着要拿走雀儿的贞洁。毕竟还有许若雪在啊!毕竟他和雀儿的亲爹,可是生死大敌啊! 既然无法迎娶雀儿过门,他岂敢坏了人家女孩的清白?他张天一,怎可能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那种禽兽不如的事,便是借他十个胆子,外加上七颗色心,他也不敢,也不会,也不愿啊! 可,事情失控了! 不是他失控,而是雀儿失控了! 体会到小道士带给自己的快乐后,雀儿将浑身上下无处不在,还绝对无法忍受的不适,尽数化成了,扑天盖地的渴望! 这渴望,是如此的强烈,于是彻底疯狂的雀儿反客为主,她推倒了小道士,然后,霸王硬上弓! 她是如此的疯狂,如此的猛烈,甚至,甚至连女儿初破瓜时那种惨烈的痛,都完全不能阻止她丝毫。她根本就没有停留,直接快马加鞭,策马狂奔! 在她的狂猛下,小道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玩具,他被雀儿摆弄成了各种姿势,被雀儿任意摧残。 还是无穷无尽,似永无止尽的摧残! 于是,小道士的至阳之体彻彻底底地,败了。他被杀得丢盔弃甲,泣不成声,还差点,血流成河! 地上的这一大片血,只有几滴是雀儿的,别的尽都是他的。有伤口破裂流出的血,有被指甲抓住的血,甚至,还有被那张小口咬出的血! 这真真是,惨无人道的摧残啊! 虽然自己已经习惯了被女人霸王硬上弓,可自己还真得不习惯,被女人如此摧残! 怎么能这么残忍啊!这么残忍! 看着光着无限美好的身子,在他身边睡得正香正甜的雀儿,小道士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呜呜,*什么的,以后再不敢要了。 好可怕哦! 正文 558 疯狂、毁灭,开始 直到中午,朱雀儿才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就用那双大大的、纯真的眼看着小道士,那纯洁无暇的模样,就好像她现在没有光着身子,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也很想什么都没发生过啊,小道士欲哭无泪。 朱雀儿伸了个懒腰,于是小道士呼吸一窒。 朱雀儿皱眉:“主人,我好痛。” 小道士苦笑:“主人我也好痛。” “主人,我好累。” “主人我更累。” “主人,昨晚我很难受。” 雀儿啊,不要说了,好不好,没看我想哭了? 小道士哽咽着说:“主人我更难受。” 可下一个瞬间,朱雀儿便喜笑颜开:“主人,后面我好舒服哦,真的很极乐哦!” 小道士看了看她那可爱至极的小脸,和此刻一览无疑,于是更加诱惑至极的胸,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眜着良心说假话:“那个,主人我更极乐!” 朱雀儿笑开了花:“主人,让我再极乐一下,好不好?” 啊!小道士大惊:“不可以的。红颜啊,细水长流,细水长流啊!” 哦!朱雀儿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一会儿后。 朱雀儿奇道:“主人,你好像很不高兴。” 小道士仰望苍天,欲哭无泪。 我能高兴吗?我能吗? 他想到了某一天,一个人对他说的话:“夫君请别忘了,还有一位柔静县主在那等着,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招惹了两位你还嫌不够,非得再惹上第三位,说不得我许若雪只能含恨离去,由得你们三个在那撕扯!” 我当时怎么说来的,“必不想,也不敢!” 可现在算什么? 夫人啊,我能不能向你喊下冤,你夫君我真的是被强迫的。 呜呜呜,为什么女人哪喜欢这样?那一晚同床共枕时,我还以为自己逃脱了朱雀儿的魔掌。却没想到,到了最后,我是被她压在了身下! 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一劫啊! 这桃花劫,该怎么过? 柔儿应该好说,哄哄便过去了。清妍那,只求这秀雅绝伦的无双才女,再陪伴在我左右。别的,哎,就不要想了。 问题的关键是,若雪啊!这绝世女侠真要发起脾气来,小生我真怕怕啊! 这一回,粉拳是轻的,皮鞭也能接受,只求她不要来一招,云淡风轻! 想到这,小道士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滴下。 第二天。 朱雀儿依偎在小道士怀中,而小道士小心地把弄着手中的竹筒,观望着升仙地。 没有什么发现后,小道士问雀儿:“红颜,把自己的清白给了我,你就一点都不后悔?” 雀儿抬起头,眨巴了下大大的眼,说:“红颜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主人想要对红颜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红颜为什么要后悔?” “再说,”雀儿皱着眉,疑惑道:“好像红颜的心中,对和主人做这事没有一点儿抵触。红颜好像本来就很爱主人,本来就很乐意把自己交给主人。” 小道士一听大喜,这么说来,在红颜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个朱雀儿。那种对自己的爱,只能是朱雀儿的,绝不可能是红颜的。 “红颜,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小道士急急问。 朱雀儿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红颜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就好像,好像红颜突然之间诞生在了这里。”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红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你,你想找回自己的过去吗?” 朱雀儿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惶恐地摇头:“不,不想。红颜想到过去,就,就觉得好害怕。红颜不想找回过去。” 她抬起头,惊慌地看着小道士:“主人,不要让红颜找回过去,好吗?就让没有过去的红颜,乖乖地陪在主人身边,好吗?红颜不要过去,永远都不要!” 不要过去,永远都不要过去! 小道士心中巨震,一时他眼中有泪花闪烁。 过去的过去,朱雀儿是个很快乐、很单纯,单纯到只有快乐的小女孩,而过去,朱雀儿却是个忧虑不可解,痛苦至找到神仙谷,想要一花解万忧,从此抛却红尘一切的伤心人。既然找回过去,不过是找回伤悲,那为什么非要找回过去? 当红颜变回朱雀儿时,她该如何接受这一切?她该如何在自己和她父亲之间做选择? 她只会更加痛苦,她只会更加无法选择! 既然这样,那就让一切都只是这样。就当这世上,少了一个朱雀儿,却多了一个红颜。少了一个痛苦万分,离自己远远的朱雀儿,却多了一个天真快乐,陪在自己身边的红颜! 想明白了,小道士温柔地说道:“红颜,你真的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将自己的小脸依偎在小道士胸前,朱雀儿满足地蹭了几下:“红颜只愿意陪在主人的身边,永永远远陪在主人的身边。” “好!” “红颜,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但我保证,只要你当一天红颜,你便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红颜!” 晚上,本来沉寂了大半天的升仙地,忽然喧嚣了起来。 暗夜里,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之后,一人狂呼道:“升仙啊,极乐啊。我要升仙,我要极乐。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忘忧仙,你在哪,你出来啊,求你出来啊。忘忧仙法,我要忘忧仙法。” “啊,啊,啊,升仙、极乐。” 那人疯狂地大叫着,在升仙地里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用头撞着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用头撞墙、撞树、撞石头,似乎他的脑袋是铁做的,而这铁做的脑袋里面被塞进了一根烧红的烙铁,他要将这脑袋撞开,将这烙铁取出来。 他的狂吼,他的疯狂,迅速地感染了升仙地里的每一位忘忧人! 疯狂,就此蔓延! 当疯狂无处发泄时,有人开始破坏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破坏,迅速蔓延!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 树,被拨掉了;花,被踩烂了;最后,竹屋,被焚烧了! 漫天的大火中,是数十个鬼哭狼嚎,极至疯狂的人! 小道士站在石台边,看着这一切。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生疼! 他的身子蓦地一僵,掉转头,他不敢再看。 因为他看到,十几个男人冲进了一间竹屋里。 然后,那竹屋里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 那是,伶儿的尖叫! 一夜的疯狂! 一夜过后,升仙地里一片狼藉! 一片狼藉里,躺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是伶儿,光着身子的伶儿。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数十个忘忧人,一个个走到她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子,然后神色恍惚地走开。 小道士知道发生了什么。 伶儿死了,死得极惨,被十几个彻底失去了控制的男人,摧残至死! 她死了,可这些忘忧人不相信。他们深信,自己的生死只掌握在忘忧仙手中,若是不得忘忧仙许可,他们连死都不能! 所以他们一个个非得确认下,伶儿是真的死了,死得彻底,死得完全! 当确认后,不过盏茶功夫,一个忘忧人就死了,自己吊死在了,升仙地中最大的那棵树上。 然后一天过去,最大的那棵树上,吊死了九个人。 九个人的尸首挂在那,有风吹来,便轻轻地晃动,像是在,呢喃地说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小道士的耳边响起了张神刀说过的一句话:升仙地的忘忧人,个个生不如死,个个只求速死。之所以不死,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而这些还没死的人,他们之所以活着,不过是在等。 今天晚上,有升仙大会!升仙大会上,忘忧仙应该会出现,应该要施展忘忧仙术! 晚上,神仙谷中所有的忘忧人齐聚神庙,个个渴望至极。 可他们失望了,绝望了,忘忧仙没有现身,他根本就没有出现。 于是一切,彻底失控! 骚动,从神庙开始,席卷了整个神仙谷! 升仙地的忘忧人失去了理智,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攻击着眼前看到的一切。于是,升仙地的人和忘忧地的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到天亮后,冲突愈来愈烈。升仙地的人冲进了忘忧地,烧杀抢掠。 忘忧地的人自然不肯束手待毙,拼死抵抗。升仙地的人毕竟少,渐渐不支,退去。忘忧地的人红了眼,追了过来。 领头的,竟是,竟是一个小道士意想不到的人:杜衡若! 这四十许的中年文士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将升仙地的人围在当中。 就在小道士的脚底下,两帮人正面冲突。 眼看着,一场血腥博杀就要爆发,这场厮杀之后,神仙谷中,不知几人能活。可这时,最外面的一个忘忧人忽然一声大喊。 这声大喊似有着神力,即将爆发的冲突竟生生地,戛然而止! 因为这人喊的是:“忘忧仙!” 忘忧仙? 小道士急忙四处搜寻,他看到了,戴着面具、身披法衣的忘忧仙,正一步一步地,向冲突的两帮人马缓缓走来! 忘忧仙,出现! 正文 559 你非仙人,而是罪人 忘忧仙,出现! 小道士眼睛一凝:这个时候他出现在此做什么?他最应该做的,不是在左右仙的护卫下乖乖地躲着? 难道他有什么神来之笔,可以扭转当前的死局? 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忘忧仙,所有忘忧人跪下。 这一跪,却不再是从前般整齐划一,每个人的脸上,也不再如从前般,只剩下绝对的恭敬! 一些中毒很深的人抬起头,看着忘忧仙,眼中似有绿光隐隐,就好像,就好像忘忧仙便是忘忧仙法,吃上一口,便能得极乐,便能升仙! 忘忧仙冷哼一声。 这一声后,所有人才低下头。 忘忧仙高举双手,用那种奇异的声音说道:“本仙建这神仙谷,已有四年零七个月。本仙费心良多,只以为已造了一片人间乐土。可结果,” 他一指满目疮痍的神仙谷,怒道:“瞧瞧,这就是你们做的好事!” “不过一区区的考验,你等这么多人,竟无一人能通过。忘忧人,你们心中的恶念,为何不能尽去?如此,何得极乐,何能升仙?” “跪下吧,你等且忏悔自己的罪行!当你们的忏悔足够时,本仙将赐予你们极乐,带你们升仙!” 所有的人低头跪着,不敢吭声。 忘忧仙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一人忽地抬起头,是那巧手王。 他嘶声说道:“我不管,不管怎么的惩罚,不管怎样的忏悔,都可以。我只求忘忧仙法,我只要极乐,只要升仙。我要,现在就要。” 他一下撕开了自己的衣衫,吼道:“我只要极乐,只要升仙,别的都不要。我随你怎样,你怎样都行,我只求忘忧仙术。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他嘶吼着,向前跪行了几步,竟一把抱住忘忧仙的大腿,叫道:“给我,给我啊!” 人群大乱。 好些忘忧人都嘶声叫道:“让我极乐,助我升仙,让我极乐,助我升仙!” 忘忧仙大喝一声:“闭嘴!” 积威之下,所有的人噤声。 忘忧仙怒道:“笑笑生挟带了忘忧仙宫的重宝,潜逃回谷,若没了那宝物,本仙也无法施展忘忧仙术。” “本仙严令尔等去搜捕笑笑生,可数日过去,笑笑生可有着落?你们抓不到笑笑生,享受不到忘忧仙术,怪得了谁?” “待追捕到笑笑生之日,便是尔等得享极乐之时,本仙绝不食言!” 一人猛地站起。 却是杜衡若。 他说道:“我与笑笑生一同进谷,深知他为人,断不会做出那种心生贪念,夺人重宝的事。并且,” 他一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朗声说道:“你不是神仙吗?神仙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结果怎样?” 他喝道: “身为神仙,要施展忘忧仙术,却得借助仙宝,可笑!” “身为神仙,却被一区区凡人盗走重宝,可笑!” “身为神仙,竟不知笑笑生下落,竟还要我等凡人搜寻,可笑!” 用尽全力,他蓦地吼道:“忘忧仙,你到底是凡人,还是神仙?” 忘忧仙,你到底是凡人,还是神仙? 这一声喊,石破天惊,满场寂静! 还是,寂静! 好一会儿后,忘忧仙才怒道:“你,你,好个丹青子,你竟敢怀疑本仙。遵本仙令,将这丹青子拿下,即刻处死!” 杜衡若大喝道:“谁敢!” 看着四周蠢蠢欲动的一些人,杜衡若痛心疾首地说道:“事到如今,你等难道还没发现这其中有诈吗?便是傻子也会明白啊。你等之所以装糊涂,不过是指望着忘忧仙术。可是,” 他一指一片狼藉的神仙谷:“想一想啊,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他若真能施展的出忘忧仙术,怎么可能还会等到现在!” “如果无法施展仙术,他忘忧仙跟凡人有什么区别?” “诸位,醒醒吧!” 这话一说,便有几个忘忧地的人将杜衡若护在中间,阻住了意欲扑来的数人。 杜衡若松了一口气,他手指忘忧仙,说:“你若真是神仙,你便使出仙术来,取我性命。你若不能,你就是凡人。” “你若是凡人,”他指着升仙地的人,大声喝道:“你害得他们受尽折辱,生不如死,这笔帐,该怎么算?” 你若是凡人,你害得他们受尽折辱,生不如死,这笔帐,该怎么算? 心中死死压制着的仇恨,瞬间被挑起,好些人便看向忘忧仙,神色极是不善。 忘忧仙呵呵笑道:“尔,区区一个凡人,在本仙眼里,如蝼蚁尔。你有何资格,要本仙施展仙术,取你性命?” “想这神仙谷不过是本仙一时心动,怜悯世人而建,尔等若是不领本仙的好心,大可以离去,本仙岂会阻拦?” “你等凡人,以为那笑笑生也是凡人,却不知,他本是仙人。他觊觎本仙仙宝已久,却苦无良机,这才想出此计,混进神仙谷,借用神庙,潜进仙宫。本仙一时不察,这才被他得逞。有那仙宝在,他自能躲过本仙的神念搜寻,所以本仙才需要尔等相助。若尔等找到他,他为求脱身,必得施展仙术。只要他一施仙术,本仙立即会察觉,自会将他捉拿回去,重夺仙宝。” “尔,不过一区区凡人,哪知仙人神妙,却徒在此卖弄口舌。可笑之至!” 这番说辞听到小道士耳中,小道士只欲大赞一声“妙”。一时他心痒难禁,恨不得现身出来,与这忘忧仙辩驳三百个回合! 立时,有些受魅惑太深的忘忧人,嘶吼着向杜衡若扑了过去。 却不料,杜衡若戟指忘忧仙,大喝一声:“屁!” 这一声“屁”,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生死便在此一博。杜衡若通红着眼,扭曲着脸,用尽全力吼道:“屁,放屁,放狗屁,臭狗屁!” “卖弄口舌的人是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是你!若有本事,你搞下这鬼面具啊,你使出仙术啊!” “想我刚入神仙谷时,还真将你当成是神仙,对你恭敬至极。可这几日我才发现,那所谓的忘忧仙术,其实就是销魂毒药。起初是能让人飘飘欲仙,可最后,这些人哪个不生不如死?” “呵呵,所谓的忘忧人,其实就是任你羞辱的傀儡。看看你身后的那棵树,那树上吊死的忘忧人在向你嘶吼!贼子,你就不怕冤魂索命,你就不怕死后进十八层地狱!” “你该死,罪该万死!” 这番怒骂,他骂得痛快淋漓,所有人便不由看着忘忧仙。被人如此指着鼻子羞辱,任是谁也不能忍受。忘忧仙真是神仙,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小道士差点失声叫“好”,这一招,绝杀啊! 这一绝杀之下,忘忧仙纵是舌灿莲花,也全然没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立即还以更大的羞辱!除此之外,再无它法。 忘忧仙气得浑身发抖,他尖声叫道:“竖子,竖子!” “遵本仙令,将此罪孽之人,给本仙拿下!” 没人动。 所有人依旧看着忘忧仙,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杜衡若哈哈大笑:“离开了所谓的忘忧仙术,你除了使唤他人之外,你还能做什么?” “贼子,今日我便要撕下你这层神圣的外衣,今日我便摘下你的这个鬼面具,看看你,究竟是谁!” 忘忧仙大怒:“你敢!” 杜衡若推开身前护着他的几人,向忘忧仙逼去:“不拿下你,怎么知道忘忧仙法的秘密;不拿下你,怎么拿到那毒药的解药?贼子,这一次,你在劫难逃!” 看着向他步步逼来,而自己身前却默默退却的忘忧人,忘忧仙终于慌了。 他惊慌地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惊慌之下,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泥巴的声音。 话一出口,忘忧仙便知大事不妙,却已悔已晚矣! 这一刻,便是最痴信的忘忧人,都狐疑地看着他。 杜衡若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笑了,得意地笑。 他赢了! 就在小道士都以为,大局已定时,升仙地里猛地响起两声厉啸! 小道士大惊:是左右仙! 曾经江湖上的绝顶高手,现在忘忧仙的左右护卫。 小道士心中长叹:杜衡若输了! 这两人,便连张神刀和李神剑都不是其对手,杜衡若不过一区区士子,杀他岂用得着两掌。 忘忧人中,不少人知道失魂客的存在,看向杜衡若时,已如看死人。 杜衡若大惊! 却不料,所有人当中,最惊恐的却是忘忧仙!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竟转身就逃。 却哪里逃得掉?两条人影一闪而过,左右仙已拦在忘忧仙身前。 左仙嘶声叫道:“升仙,我要升仙,给我升仙。” 右仙嘶声叫道:“极乐,我要极乐,给我极乐。” 这两个失魂客看向忘忧仙的眼里,再没了一丝恭敬、半点顺从,竟满是暴戾、疯狂。 见此,小道士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忘忧仙不好好地躲在神庙上方,一个人跑了出来。原来,他已无法控制左右仙! 忘忧仙毕竟不是凡人,生死关头,他倒镇定了下来。 高举双手,忘忧仙缓缓说道:“吾,乃忘忧仙,是尔等唯一的主人。吾的性命安全,便是尔等唯一的意志!” 他一指杜衡若:“此人冒犯本仙。左右仙,遵本仙令,杀了他!” 积威之下,左右仙颤抖着身子,看向杜衡若。 眼中,满是杀意! 正文 560 一切终于结束 被那疯狂而暴戾,充满无尽杀意的眼盯着,杜衡若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情急之下,他指着忘忧仙,嘶声叫道:“拿下他,他身上有忘忧仙术,可让尔等升仙、极乐。” “升仙、极乐,我要升仙,我要极乐!”左右仙立即看向忘忧仙。 忘忧仙大惊,喝道:“左右仙,吾的性命安全,便是尔等唯一的意志!尔等敢伤吾?” 左右仙低声嘶吼,神智在极致的敬畏,和极致的渴望之间挣扎不定。终于再忍受不了,右仙一声厉啸,竟是一掌向左仙打去。左仙措手不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立时一掌也击去。 两个失魂客疯了似的,你击我一掌,我击你一掌,竟都不闪不避。一边口中狂喷鲜血,一边一掌接着一掌! 六七掌过后,左右仙齐齐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之后,终于不动。 竟就这么死了! 这两个绝顶高手竟就这么,自相残杀而死! 死的,如两条疯狗! 这番变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便连小道士,也看得目瞪口呆。 杜衡若反应最快,他指着忘忧仙,大笑,哈哈大笑。他走向呆若木鸡的忘忧仙,猛地伸手,揭下了,那个面具! 于是,忘忧仙的真面目,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升仙地的忘忧人,个个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人。这个他们无比熟悉的人:泥巴! 竟是泥巴! 竟是那个,天下最下贱、最卑贱,任人打、任人骂、任人羞辱、任人践踏的,泥巴! 这个他们鄙夷万分的泥巴,竟是那高高在上,将他们羞辱的无以复加的,忘忧仙! 他怎能是忘忧仙! 他怎么可以是忘忧仙! 啊,啊,啊! 只一瞬间,这些忘忧人便被无与伦比的羞辱,给刺激的疯了,彻底地疯了! 再下一个瞬间,二十几个忘忧人一齐往泥巴扑去。怀着疯狂的暴戾,扑去! 然后,泥巴的惨叫声响起! 小道士闭上了眼,还捂住了耳。 他不想看,不敢听,可,那凄厉至极、凄惨至极的惨叫声,还在不停地往他的耳朵里钻。他捂不住,也挡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终于断绝。然后响起了呕吐声,连绵不绝的呕吐声,还有大哭声,惊恐至极的大哭声。 朱雀儿好奇,想探头一看。小道士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不要看,千万不要看。” 当所有的声音停歇后,下面一片死静。 然后脚步声响起,所有的人都离去。 忘忧地的人,回了忘忧地。一个个脚步踉跄,脸色惨白,神色惊恐。 升仙地的人回了升仙地,一个个恍如,行尸走肉! 而在泥巴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大滩鲜血,一大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在鲜血正中,盖着件衣服。衣服之下,是一团隆起的东西。只是一团东西,因为看不出半点人形。 并且,泥巴虽然干瘦,但身量挺高。而这团东西,大小却只如一条狗,还是一条小狗! 小道士只觉得一种无法忍受的恶心袭上心头,他捂着嘴跑到一边,大吐特吐。 毫不知情的雀儿,指碰上那件衣服,天真地问:“主人,那是什么?” 吐完了,小道士擦干了嘴,坐在石台上,望着升仙地,喃喃说道:“一切,终于结束了!” 是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升仙地的忘忧人沉默着,一起在空地上,堆起了一个巨大的柴堆。 然后,二十几个忘忧人用火把,点燃了,柴堆。 而他们,站在正中! 火,烧了起来! 火,越烧越大! 忘忧地的人过来了,呆呆地围在四周,看着,火光中的人! 那些人,大哭着、惨叫着、哀嚎着,挣扎着,却没有一人,从那火海中跑出来! 于是,一个个地化成了火人。于是,一个个地烧成了灰烬! 于是,整个神仙谷中,弥漫了一种,浓浓的,烤肉的焦味!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天黑了! 朱雀儿找了根绳索,帮小道士下了石台。 经过那一大堆灰烬时,朱雀儿天真的问:“主人,这里烤得是什么啊,怎么味道怪怪的?” 小道士摸着她的头,叹道:“别问了。这里,解脱了一些痛苦的人。” 来到泥巴的竹屋,小道士打开机关,进了暗道。行不多远,就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胸膛凹了进去,显见是一掌毙命。 却是,红颜! 看着这个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可怜的女人,小道士一声长叹。 他伸手,抚过了红颜脸上的微笑,叹道:“死了也好,这是种解脱。愿你来生再如此美丽,愿你来生不再有一丝凄凉。” 来到有法阵的房间,小道士见那铁炉上还趴着一人,身材矮小,面目木然。这自然就是最后的一个失魂客。 而这失魂客手中,还握着一个大布袋。他旁边的大木箱里,却是空无一物! 他手中的,竟是最后的一袋做过手脚的香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一时后怕不已,更侥幸不已。 这,就是天意啊! 若是左右仙的毒瘾能晚一两日爆发,说不定此时,泥巴已发现了神仙果的秘密。 到那时,又该是怎样的一副情形? 神仙谷永世沉沦不说,怕数十年之后,整个大宋都会遍地开满这,黄泉花! 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输赢一线,我赢了,你输了,这真好! 感慨了会,小道士回杂物间找出一把铁锤,抡起大锤,猛力砸去,砸烂了所有能砸烂的一切,只留下了六颗夜明珠。 再找了许久,小道士找到了所有的香料,将其倾注进了暗河中。 最后,就是破坏法阵。 怎么做? 小道士扳动机关,升起石台,让法阵显现出来。然后,他开始用能找到的一切重物,砸法阵。 一下,两下,不知多少下之后,轰然一声响,法阵彻底破碎。 小道士满意地拍了拍手,有关忘忧仙法所有的一切,就此尽数销毁。 从此以后,神仙果的秘密便湮没世间。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人会发现这其中的秘密。但至少这时的大宋,已远离了这致命的威胁! 得意的小道士忽然目瞪口呆。 他看到,法阵破碎后,空着的那个大洞下,出现了一个人,正呆呆地抬头看着他。 是,杜衡若! 小道士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向下挥了挥手,大声叫道:“好久不见,杜兄!” 神庙。 忘忧地的人齐聚一堂。 “事情便是这样。”小道士说。 杜衡若一指朱雀儿:“也就是说,张兄你是为了救这红颜知己,才来到平安镇,在镇中发现了香气的秘密。然后凑巧遇到了我,便通过我混进了神仙谷。” “因为知道这香气危害极大,在升仙大会上你自然不敢吸食,因此被张神刀发现了异常,找上门来。” “张神刀和李神剑这对师兄弟,来到神仙谷,是为了抢夺泥巴手中的至宝,逍遥香。那忘忧仙的忘忧仙术,凭借的就是这逍遥香。张神刀和李神剑虽然知道这个秘密,却一直找不到忘仙仙所在。最后是张兄猜出泥巴就是忘忧仙,于是你等三人便潜入神庙上层,盗得了逍遥香。” “只可惜离去时,你等终被泥巴发现。于是一场大战,张神刀和李神剑不敌左右仙,双双战死。而张兄见机的找,躲了起来,一直躲到现在。” 小道士点头,正色说道:“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我请问,张兄,那逍遥香何在?” 此话一说,所有的忘忧人都看向小道士,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渴望。 见状,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答道:“逍遥香当时在张神刀手中,见自己不敌,他便将逍遥香丢给了我,叫我快跑。他二人死后,左右仙到处在找我。所以左思右想之后,我便将所有的逍遥香,尽数毁去!” “尽数毁去?”“啊,毁了?” 忘忧人失声惊呼,有些人看向小道士的眼里已极是不善。而杜衡若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扬声喝道:“此物魅惑无比,奇毒无比,不毁去还留着做什么?尔等难道也想落得个,被人任意折辱,生不如死,最后*的下场吗?” 他后退一步,长身一揖:“张兄是救了我等的性命啊,此是大恩,不可不报!” 小道士正色说道:“张神刀和李神剑夺取逍遥香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凭此来控制各位。而我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人,除此之外,别的不放在心上。” “此香若留在世上,各位将彻底受制于人,最多四五年,便会凄惨死去,绝无一丝幸理。” “所以我毁去此香,就是除去了锁在各位身上的枷锁。各位中毒不深,初时虽然难受,但过些时日后,自会慢慢恢复。如今各位得脱苦海,怎能还心生怨恨!” 众忘忧人明白过来,有些人便长身一揖,剩下的人脸上也敌意尽去。 小道士看着神庙中,那高高在上的忘忧神像,叹道:“没了逍遥香,也就没了忘忧仙法。没了忘忧仙法,这神仙谷也就再不是神仙谷。” “各位,这里的一切已了结,我们出谷吧!” 他这话一说,众忘忧人脸上神色复杂,却无人回应。 小道士正心中奇怪时,杜衡若断然说道:“张兄,我等不出谷!” 正文 561 别了,神仙谷 什,什么? 不出去? 小道士大惊,他失声惊呼道:“杜兄,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这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这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笑话。” “既然如此,杜兄却为何还要滞留其中。杜兄的梦,难道还没醒吗?” 杜衡若正色说道:“不错,这的确是个骗局,是个笑话。可是,” 他伸手一指神庙之外:“张兄,请看看,这神仙谷中风景有多美?” “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神仙之地,也没办法让我等真正忘忧,还曾经滋生过这世上最可怕的罪恶!但是对我等而言,这里还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因为它与世隔绝,它自给自足,它远离尘嚣,它风景优美。” “张兄,我等和你不一样。我等来神仙谷,是心中真的有忧虑不可解,是真的对红尘再无留恋。我等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处世外桃源,岂能离去?” 小道士脱口而出:“可是忘忧……” 他苦笑。 忘忧什么?忘忧仙已死,忘忧仙法已不存在,神仙谷的罪恶已被彻底除去。既然罪恶已绝,此地为什么不能成为世外桃源? 杜衡若转身,大声说道:“我决意留下,将神仙谷建成真正的神仙之地,让我等作个真正的忘忧人。诸位,谁愿从我?” 或毫不迟疑,或稍一犹豫,忘忧地里所有的人最终都应道:“我愿留下。” 竟无一人愿离去! 小道士见了,心中只能长叹。 红尘纷杂,即有无穷罪孽,也有无尽美好。而这些人无一不是有大才华、大声名的人,只可惜,红尘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只余下罪孽,再不见美好! 可惜,可叹! “好,好!”杜衡若大笑,他缓步走上神像,看着台下的众人。 他振臂狂呼:“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 台下众人纷纷跟着狂呼:“神仙谷中神仙花,一花解忧做仙人!” 连呼三遍。 三遍止,杜衡若从怀中取出一物,郑重地戴在脸上。 那是一个面具。 一个好可爱、好可笑的面具! 面具通体浑圆,其上眉毛似淡淡的弯月,向下弯起。眼睛是竖起的圆,漆黑乌亮。而在一团乌黑中,又各有一粒白石镶嵌成的圆点。 正是,忘忧仙的面具! 戴着面具的杜衡若,便在这一刻,化身成了,忘忧仙! 看着神像上的忘忧仙,忘忧地的众人个个呼吸急促。 然后,有人拜下,喊道:“拜见忘忧仙!” 然后,所有忘忧人拜下,喊道:“拜见忘忧仙!” 台下,只有小道士和朱雀儿还站着,如鹤立鸡群。 看着四周齐齐拜倒的众人,小道士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想劝说什么。 所以他转身,离去! 他身后,神庙里,传出了阵阵狂热的狂呼“重建神仙谷,做个忘忧人”“重建神仙谷,做个忘忧人” 一会儿后,杜衡若出来。 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小道士苦笑:“我现在是该称你为杜兄,还是该叫你忘忧仙?” 杜衡若摘下面具,笑道:“自然是杜兄。” 他看着小道士,正色说道:“谢了,张兄。” 小道士摇头:“何需言谢?杜兄,你即成了忘忧仙,还请好好善待这些忘忧人。” 杜衡若点头:“这些人跟我一样,不过都是可怜人。既然同是可怜人,自然该相守相望。” “再说,我可不会忘忧仙法,也不通武功,若不能以德服人,难道我还能以力服人?” 小道士笑了:“这个还真是。” “杜兄,你真的决定在此谷中,度过余生。” 杜衡若正色说道:“真的!” “在醒来时,当看到那片美丽至极的神仙花时,我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当在谷中呆了数天后,我便坚信,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所在。” “我会和他们一起,将这神仙谷建设成真正的神仙之地。我们这些可怜人,会在这世外桃源里,做个真正的忘忧人!” 小道士看着他脸上的坚定和自信,说:“我信你!” 杜衡若点头:“张兄,只要我在谷中一日,神仙谷便随时欢迎你。当然,我只希望你来这做客,可不想你也做个忘忧人。” 小道士失笑:“自然不会。对我来说,红尘虽有烦忧,却更多喜乐。我已融入进这红尘中,再也割舍不得。” 杜衡若叹道:“我很羡慕你。” “这么说来,你的,那位女子,是你真正的夫人,不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小道士笑道:“自然不是。我夫人可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和我几百年来都没半点血缘关系。” 杜衡若叹道:“哎,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有偌大的本事,却在红尘中混得如此凄惨?而张兄你却能得个逍遥自在。人生如戏,张兄有这等演技在,哪能不如鱼得水?” 小道士脸上一红。 杜衡若笑道:“那等如花美眷,想来张兄思念得紧。走吧,我送你出谷。” 小道士狂喜:“你知道出谷的路?” 杜衡若摇头:“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金女知道。” “金童金女是最早一批来神仙谷的人,当时谷中初创,与外面联系颇多。所以出谷之法虽然隐秘,也瞒不住金女。” “这一次谷中大乱,升仙地的人狂性大发,来忘忧地杀人放火。金童不幸殒命,我侥幸带人救下了金女。” 两人来到一栋竹屋那,杜衡若叫道:“金女。” 竹门打开,一人怯怯地探出头来,正是金女。 看到小道士,金女大喜,一把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痛哭。 小道士搂住她,柔声安慰。 杜衡若看了看金女,再看了看朱雀儿,吃味地说道:“哎,这男人啊,长得年轻又生得好看,还真真是,占尽了便宜!” 金女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哽咽道:“笑笑生,金童死了,就在我面前,被那群疯子杀死了。” 小道士摸着她的头,柔声说道:“我知道。金女,你随我出谷吧,我定会好生照顾你。” “出谷?”金女喃喃说道,她看向杜衡若。 杜衡若说:“金女,升仙地的人已死绝,现在谷中太平,马上便会恢复往日的祥和。你留在谷中可以,随张兄出谷也行,只随你的意思。” 金女想了想,问小道士:“你有没妻子?” 我去,金女啊,这不乖啊,你才多大? 小道士苦笑:“我有妻子,还不止一位。” 金女指了指朱雀儿:“她也是其中之一吗?” 小道士犹豫了下,点头。 金女看了看朱雀儿那高的吓人的胸,再看了看自己那小的可怜的胸,一声长叹。 她说:“那我便留下吧。” “我和金童都不过是奴仆,少时受尽欺负。后来被忘忧仙买下,在这神仙谷中倒过上了快乐的日子。四年多了,我已经习惯了神仙谷,我害怕外面的尘世,所以我不想离去。” 小道士叹道:“那好吧。” 叹息声未落,竹屋里忽然传出一声狗叫。 这叫声,很是熟悉。 小道士大喜,叫道:“狗儿?” 几声汪汪声,一条狗,哦不,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狗儿。 小道士蹲下身,抚摸着狗儿的脑袋:“狗儿,太好了,你竟还活着,我还以为你死了。” 金女奇道:“你也认识狗儿。狗儿很聪明的,察觉到了危险就偷偷跑了出来,还找到了我,叫我保护他。” 小道士说道:“狗儿帮了我很多。” 他正色一礼:“杜兄,狗儿不能随我出去,我恳请杜兄好好照顾狗儿。若有可能,让他做回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杜衡若正色应道:“张兄对我神仙谷的所有忘忧人,都有救命之恩。即是张兄所请,我岂敢不尽力?” 金女也在一旁说道:“狗儿是我的好朋友,笑笑生,你请放心,我也会尽力。” 小道士说:“好!杜兄、金女,时候不早了,我该出谷了。” 跟着金女左转右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崖前,金女在一块石头上一按,机关声响,貌似浑身一体的山壁上,缓缓开了一个大洞。 小道士不由叹道:“当年的那位机关大师,这一手绝活真是巧夺天工!” 金女说:“从此洞出去,尽头也会有一道机关。旁边有一块石头,上面雕着朵神仙花。按此石,便可出谷。” 杜衡若说:“张兄,我此生不欲再近红尘,便不送张兄了。” 小道士点头,附耳过去,将泥巴屋中的暗道告诉了杜衡若。 三人依依惜别。 “等等。”金女忽然叫道,然后她忽然扑进了小道士怀中,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吻。 感受到脸上的柔软,小道士大惊。在杜衡若的大笑声中,他狼狈离去。 按动那个机关,小道士出了山洞。所在处,却是一处悬崖。 他眼前立时一亮,所目处,是无尽的天、无尽的地。 站到悬崖边,小道士高举双手,大叫了一声:“啊!” 啊,啊,啊,山中回音,连绵不绝。 放下手,小道士微微一笑:“我终究还是喜欢,这纷杂的红尘啊!” 他转身,看向那山洞口,想到这些时日经历过的种种,心中滋味复杂至无法形容。 他挥手,轻轻说道:“别了,神仙谷!” 正文 562 好大的桃花劫 怎么下去嘞?站在山崖上,小道士犯了愁。 这么高啊,就这样跳下去,雀儿可能会有惊无险,自己那是必伤无疑。 找了一圈,小道士在一处崖壁下,发现了一个大油布包。打开,里面竟是一副绳梯,制作的还极是精良。 小道士大喜,便找了处地方,将绳梯放下。 他正要下去,忽然身子一怔,他发现前方不是很远的地方,竟是平安镇! 小道士若有所思,想了想,他摘下片树叶,往空中一丢。便见树叶晃悠悠地,往平安镇的方向飞去。 小道士再一看头顶,立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平安镇的香气,竟是这样来的。 如果所料不差,他头顶上,应是神庙上方的那个大房间。那房间顶部有开口,正对着平安镇。忘忧仙一使出忘忧仙法,一小部分香气便会从那开口处飘出,随风飘荡,飘到平安镇那。 而雀儿当日定是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凶险,于是便用笔,在一些薄纸上写下了求救的话,然后运起轻功,从那开口处丢下。这些薄纸随风飘荡,有几张便落在了平安镇里,被李耗子捡到。李耗子贪图纸上许下的十两银子,便去了临安,报了口信。 至于李耗子所说的,什么“长得很小,但胸很大,大的很”的话,想来是雀儿为了让自己相信,特意在纸上叮嘱了的。而李耗子说的,在平安镇里遇到了雀儿,却完全是他自己瞎想,在胡说八道。 事情,定是如此! 下了绳梯,小道士叫朱雀儿运起轻功,将绳梯丢到了山崖上,以防有人凭此误闯进神仙谷。然后他带着朱雀儿,往平安镇走去。 平安镇里,此时却是一片喧嚣,再没了刚进来的宁静。 只听镇中有吵架的,有打架的,在大哭的,有大喊的。甚至有两三人看到小道士,不由分说地冲上来就要打,被朱雀儿轻松放倒。 小道士自然清楚,平安镇的人足有十几日没有吸食到那香气,此时正是神仙果的毒性发作之时,当然个个难受的很。但难受归难受,这些人看起来,却不像升仙地的忘忧人,那般生不如死。想来是吸得香气太少,中的毒还不深。 且,再是难受,这些人身上却多了几分生气,不再像从前般,个个如行尸走肉。 这么看来,神仙果的毒会从这些人的身上慢慢消去。到得那时,所有乡民自会恢复正常。 于是小道士放心离去。去找许若雪。若是自己的夫人听话,此时她正应在嘉兴府那,等着她的夫君平安归来。 嘉兴府外。 “主人,我饿了。”朱雀儿可怜巴巴地说,说着,还伸出小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小道士苦笑:“忍,再忍忍便好。等进了城,主人请你吃好吃的。” “可主人,还要走多久?” “红颜,你看,看到没,城门就在那,再走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行了。” 小道士心中苦笑:失策啊!当日只留了鬼珠在身,银两啊、马匹啊都叫许若雪给带走了。于是这下便惨了,雀儿上次拿的食物吃完后,两人只能饿肚子。 在身上摸了半天,小道士终于摸到了一片肉干。雀儿看着肉干,大眼立时睁得更大,小嘴立时张开。 小道士宠溺地一笑,将肉干塞到了雀儿的嘴里。 雀儿咬了两口后,含糊着说:“主人,分你一半。”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我咬一口便行。” 朱雀儿便咬着肉干,踮起了脚尖。 这么香艳啊! 见四下无人,小道士呵呵一笑,张嘴咬去。 却不料,耳边“铮”地一声,然后鼻子一凉,一缕剑光凭空出现,将那肉干斩成两截,然后好玄不玄地,剑光停在朱雀儿的,胸前。 小道士一看,我去啊! 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却见,许若雪正手持血海剑,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 小道士哭了,怎么能这么巧啊!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巧啊! 他挤出一丝微笑:“夫人,好久不见!” 许若雪眉尖一挑,目光冷冷地往下移,移到小道士的胯下,然后从嘴里挤出四个字:“云淡风轻!” 眼前剑光一闪,一剑斩来。 小道士吓得魂飞魄丧。 却没料到朱雀儿一声清叱,身子猛地扑前,小手左右分击许若雪太阳穴。 许若雪身子一闪,退开,更是怒气冲天。二话不说,就是一剑,下手绝不留情。 朱雀儿本就武功稍逊,又手无寸铁,立时陷入险境。 小道士大急,叫道:“红颜,逃,逃,快!” 朱雀儿应了声,掉头就跑。她轻身着实了得,许若雪追了几下,见一时追不到,恨恨一跺脚,舍了朱雀儿,向小道士杀来。 朱雀儿见状,失声叫道“主人”,一时犹豫起来,不知是该听主人的话,速速逃去,还是该反身去救主人。 见许若雪气得满脸通红,眼中泪珠滚滚,小道士抱头疾呼:“夫人,我冤枉啊!” 许若雪将血海剑架在他脖子上,恨声说道:“我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道士急急说道:“夫人,这其中大有隐情,为夫我是迫不得已啊!” 许若雪怒道:“迫不得已,这么说来,是她强迫了你?好,我先一剑杀了她,再和你算帐。” 看她转身,小道士说道:“朱雀儿现在不是雀儿,现在是红颜。她被人迷了魂。” 许若雪怔住,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道士苦笑:“此事说来话长。总之,雀儿忘了从前的一切,她把我当成了她的主人。” 许若雪想起了刚刚听到的那两声“红颜”和“主人”,倒有些信了,可转念一想,她眼一瞪:“这跟你俩勾搭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小道士答道:“其中关系很大。夫人啊,我知你现在很生气,很想杀人。可夫人能不能耐着性子听为夫将话说完。为夫要勾搭雀儿,一年多前便勾搭在一起,哪还会等到现在?这其中真有很多曲折啊。” “夫人听了以后,要打要杀,为夫悉听遵便。可夫人切莫一时冲动,最后铸成大错!” 许若雪犹豫了一下,终收剑归鞘:“好,我便给你个机会。”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叫道:“红颜,过来。” 雀儿便乖乖地过来,站在小道士身后,警惕地看着许若雪。 小道士便将神仙谷发生的事,一一细说明白。自然,有些过于刺激的事,他隐去不提。 这些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许若雪不信。 她冷冷一笑:“夫君真是巧舌如簧,以后不当道士,改去说书,那定会成为天下第一说书高人。” 小道士苦笑:“夫人哪处不信?” 许若雪怒道:“我哪处都不信。” 她一指朱雀儿:“夫君说她将你视为主人,对你言听计从,绝不敢有丝毫忤逆。那好,夫君就叫她脱了衣服。她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肯光着身子,我便信。” 小道士皱眉:“夫人,这太折辱人了吧。” 他对雀儿说道:“红颜,学几声鸭子叫。” 雀儿便嘎嘎嘎叫了几声。 小道士再一指许若雪,问:“红颜,这人是谁?” 朱雀儿想了想:“主人,红颜不认识她。” 然后她手一指:“可我知道,这人是好坏好坏的人。这坏人想杀主人。” 小道士急急打落她的手,讪笑道:“夫人,这下你该信了吧。” 看朱雀儿所作所为极是自然,不像是演戏,许若雪便有些信了。想了想,她说:“哼,你跟她说,叫她听我的话。” 小道士犹豫了下,便照办了。朱雀儿点了点头。 许若雪说:“你跟我说,朱雀儿是个人尽可夫,下流放荡,水性杨花的女子。” 朱雀儿说了。 “你抱着大树亲一下,叫三声夫君。” “你再趴到地上,闻一下那堆臭狗屎。” “你对天狂喊三声,我*啊我*。” 小道士,…… 当许若雪说道,“你放一个屁,自己吃下去”时,小道士再忍不住,叫道:“停,红颜,可以了,你不用再听她的话了。” 朱雀儿委委屈屈地回到他身边。 许若雪怒了:“做什么,我还没玩够。” 玩?小道士额头冷汗直冒:“夫人,适可而止。” 许若雪冷哼道:“适可而止,夫君倒还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柔静县主、柳清妍,朱雀儿,夫君什么时候适可而止过?是不是要把天下绝色尽数收入囊中,夫君才会停止?”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小道士眼珠子一转,“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下。 许若雪冷冷说道:“请别装出那副可怜样。” 小道士苦笑:“夫人啊,我身无分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点滴东西都没吃过。” “红颜,你说,你肚子饿不饿。” 雀儿拼命点头:“饿,饿,饿死了。” 小道士凄然说道:“夫人啊,你再要算帐,能不能先让我填饱肚子再说。不然你夫君饿死了,你心中的气也没处发泄,是不?” 许若雪终心疼夫君,恨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撑死你算了。” 说完,她气冲冲地离去。 小道士拉了朱雀儿一把,低眉顺目地跟上。 看着身边行走间,浑身杀气凛然,一副恨不得拔出血海剑,大杀四方的许女侠,小道士心中苦笑: 哎,这桃花劫,该怎么破啊! 正文 563 旖旎的化劫大法 许若雪选了家最好的酒楼,点了桌最好的酒菜。 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好菜,小道士心中发苦:这不会是传说中的断头饭吧! 罢了罢了,断头饭便断头饭吧,死了也得做个饱死鬼啊。 酒足饭饱后,许若雪在城里最好的客栈开了两间上房,然后关上门。 许若雪狞笑着,拳头捏得咯吱咯吱直响,向小道士和朱雀儿逼去:“好吃不?” 雀儿狂点头:“好吃,谢谢姐姐。” 许若雪神情一窒,看着睁着双大大的眼,那么天真可爱地看着自己的朱雀儿,一时只觉得心中某处柔软了一下。 不喜欢自己的软弱,许若雪恨声说道:“好吃是不?你怎么吃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她喝道:“死道士,叫她脱了衣服,趴在床上别动。看来上次打她屁股,打得还不够狠。这一次,本女侠要她痛得刻骨铭心!” 小道士大惊:“夫人,手下留情啊!” 许若雪怒道:“你到处留情,现在还想我手下留情?想都没想,说!”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照做了。 不敢看雀儿凄凄切切、哀哀婉婉的目光,小道士狠着心肠出了房间,小心地掩上房门。 雀儿啊雀儿,受点皮肉之苦,总比被许女侠一剑给劈成两半,要强上无数啊!这女侠发起狠来,杀人真真是不眨眼! 一会儿后,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啪啪声,还有雀儿凄惨的哭声。 小道士手紧握拳,强忍着。他知道,自己要是敢进去,许女侠定会更怒。说不得,怎么吃的真会怎么吐出来。 呜呜呜,这怎么行啊,这顿大餐好吃是好吃,可许女侠是怎么辣怎么点的啊! 许女侠终非铁石心肠,来了几下狠的,后面却越来越轻。小道士正心中庆幸时,房中蓦地响起了许若雪一声怒喝,然后,啪啪啪声大作! 怎,怎么回事?雀儿都没说半个字啊,怎么就激怒了许女侠? 听了几下,小道士终忍不住了:身为男人,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受苦?罢了,死便死了。 一跺脚,小道士正要推门进去,门却自己开了。 许若雪一把将小道士扯了进去,怒道:“上一次她明明还是处子,这一次她却破了身。死道士,你好狗胆,好狗胆啊!” 怒极之下,许若雪伸手就去拿血海剑:“我割了你那害人的家伙!” 手持血海剑,许若雪大喝一声:“云淡风轻!” 她此时已气得失去了理智,真的就一剑刺去。 关键时刻,小道士一声悲呼:“天啊,你做了什么?” 听他叫得凄惨,许若雪不由一怔,刺到了小道士胯下的长剑,不由地顿了一顿。 小道士毫不理会直指要害的宝剑,他指着许若雪,颤声说道:“夫人,你,你怎么知道雀儿她不是处子了?你,你做了什么?” 他惊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惊道:“难道,你,你分开了那处,看了?” 他痛心疾首的叫道:“夫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 他哽咽道:“我这算是被绿了吗?” 我去啊,许若雪目瞪口呆! 这个,这个指控太,太大了,这,这不能让夫君误会啊!许若雪急急解释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没有那样做!” 小道士表示不相信,他悲愤地看着许若雪,摇了摇头:“夫人,我一直有点疑心,却从来不敢相信。却没曾想,哎。” “幸好,柔儿和清妍是鬼魂之体。只是,可惜了雀儿。” 许若雪怒了:“我说不是便不是!判断一个女子是不是处子,才不一定要那样做。观其眉间、看其鬓角、察其双股,都可以看出端倪。死道士,你再敢那般冤枉我,本女侠必得一剑割了你,让你和我从此做好姐妹。”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他拍着胸脯,说道:“原来如此。真是的,夫人也不早说,吓了为夫一大跳。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感叹着,小道士往屋外走去。 直到小道士拉开了门,许若雪这才明白过来,叫道:“我去,你个死道士,是姑奶奶我在审你,怎么变成了你来审姑奶奶?给我滚回来!” 啊!功亏一篑的小道士苦着脸,转过身。 转身的一刹那,小道士原本苦着的脸笑开了花。他一个箭步,从许若雪手中取走了血海剑,嘻皮笑脸地说道:“夫人啊,你我夫妻说话,提着剑做什么。危险,忒危险了。” 他坐在床上,正色说道:“夫人,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了。先前夫君是担心,夫人盛怒之下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现在既然夫人都知道了,为夫有问必答,必从实招来。” 看着自己惫赖的夫君,许若雪实在是无话可说。被这家伙这般搅和了一通,她只觉自己心中原本沸反盈天的杀气,竟是被洗刷的点滴全无! 许若雪叹道:“你这张利嘴,本女侠我怕了。我不要你说,我跟她说。你叫她说实话。” 啊!小道士张口结舌。 “不说是吧。”许若雪眉尖一挑:“当我没了血海剑,就制不了你?” 小道士无奈从了。 “滚,到隔壁去,等本女侠问明白了,再找你算帐!” 躺在床上,小道士哀声叹气。 这下怎么办? 许女侠会怎么对付自己? 皮鞭、蜡烛,还是,云淡风轻! 心中忐忑的小道士一时只觉得度日如年。 等了好久,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然后“砰”地一声被关上,许若雪急急冲来。 看着脸通红、眼通红的许若雪,小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我去啊,气成这样!死了死了死了。 果然,许若雪凌空一脚,直接将小道士踢倒在床,然后二话不说,骑在他身上,就去撕他的衣服。 啊!要脱光了打啊,不要啊! 小道士拼命挣扎,却哪抵挡得住。终于,被脱了个精光。 然后, “咦,不对啊!” “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霸王硬上弓!” “啊,夫人,你不可以这样!” “只许她霸王硬上弓,就不许我霸王硬上弓?” “救命啊!” …… 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软成了一滩泥的许若雪,小道士只觉得,神情气爽、心旷神怡! 难道这场惊天浩劫,就这般化解了? 我去,果然是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啊! 笑得正得意地小道士,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双愤怒的眼。 此时此刻,小道士自然不怕。他的腰猛一挺,许若雪立即发出了一声*。 “死道士,你做什么?” 小道士银笑道:“夫人,你霸王硬上弓上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上了。” “你!不许。” “夫人啊,为夫很好奇,你到底问了雀儿什么?怎么将自己问成了这样?”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呵呵,且看为夫我大刑伺候。” “救命啊!” …… 数日后。 “夫君啊,我肚子饿了。” “哦,这里有酱牛肉,夫人请吃。” “夫君啊,我渴了。” “哦,这里有上等美酒,夫人请喝。” “可是我不想喝酒,我想喝水。” “这个,夫人能不能将就下?” “不能。” “哦,那儿有水,正宗的山泉水,清洌可口。夫人,我去装来。” …… “夫君啊,我累了,脚酸了。” 小道士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住脚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无可奈何地说道:“夫人,要不你先回府城,好不?” 许若雪淡淡地说:“这个,为妻真真不敢。这要是离开了眼皮子底下的猫,又偷腥了怎么办?” 小道士苦笑:“夫人,那一次是情势所迫,为夫也是身不由己。为夫不是向你保证过吗?以后绝不敢再胡为非为。” “这样啊,”许若雪想了想:“要不,你就让红颜跟我回去?哦,记得叫她听话。” 小道士正想说可以,可注意到许若雪勾起的嘴角,那隐隐吊起了几丝杀气,他心下一颤;“夫人,红颜中了忘忧仙的毒,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毒发。她毒发时,可是会完全失去理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到时若为夫不在她身边,那可就大事不好。” 许若雪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怕为妻对你的心肝宝贝不利吧。” 小道士哪敢承认,讪笑道:“夫人菩萨心肠,哪能嘞。” 许若雪便将脚一伸:“死道士,既然你说,红颜现在不是你的夫人,只是你的奴婢。那好,你叫她过来帮我捏捏脚。” 小道士大惊,低声求道:“夫人,饶了雀儿好不?她可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夫人何必如此作践她?” 许若雪眉尖一挑,冷笑道:“这没名没分的,跟在我夫君身边,算什么名门千金?她若不是奴婢,那就叫她回去啊,我张家可不敢使唤一个大家闺秀。” 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吩咐了一声。朱雀儿便乖乖地过去,脱了许若雪的鞋子,帮她捏起脚来。 许若雪闭上眼:“轻点,这么用力做什么?” “重点,跟挠痒痒似的。” “嗯,不错,这下刚刚好,就这样。” “舒服,没想到你还真有做奴婢的天赋,这好好*一下,大有可为啊!” 小道士在一旁苦笑。 捏得舒服了,许若雪促狭地将自己的脚伸到雀儿的鼻子下,问:“怎么样,我的脚香不香?” 却万万没料到,雀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香,很臭。” 小道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正文 564 我的夫人找回来了 不香,很臭! 许若雪脸上一红:“哼,你鼻子定有问题,我的脚向来不臭。” 说完,她还自己凑上前,使劲一闻。 她柳眉大皱,随后便舒展开,若无其事地说道:“明明不臭嘛,真是的。” 雀儿继续老老实实地说道:“可真的很臭啊。” 许若雪怒了:“说不臭便不臭。好了,可以了,不要你捏了。” 雀儿委委屈屈地站起。 小道士转过身,捂住嘴,不敢笑出声。 许若雪脸上挂不住了:“时候不早了,还不去找。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的两个女鬼?” “好,好,辛苦夫人了。”小道士应道。然后他心中长叹:“柔儿啊,清妍啊,你俩在哪啊。都找了两天天了,怎么还不见你俩踪影。” “我去啊,你我这一别,不会真是永别?” 三人继续寻找。 小道士和雀儿认认真真地睁大眼,便连石头缝里都要过去看下。许若雪却是走马观花,随便一看。小道士无奈,许若雪找过的地方,他还得偷偷摸摸地再瞧上几眼。 过不了多久,天便黄昏。 许若雪伸了个懒腰:“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再说吧。” 小道士赔着笑:“夫人啊,现在还看得清。要不夫人你休息一下,我和雀儿再找找。” 许若雪眼一瞪:“哼,这话说的,好像我故意在捣乱。” 小道士苦笑,暗道:“谁说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在得知鬼珠丢了,柔儿和清妍都不见了后,晚上连做梦都笑出了声。” “还连笑了三晚!” 许若雪飞身上树,看了一下,喜道:“夫君,前面有个小村子,今晚我们去那借宿一晚,不然又得露宿在外了。” 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三人便牵着马,向村子走去。 到了后,许若雪使出银两,很快便住进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是个地道的庄稼汉,本不想收钱,耐不住小道士的劝说。收了银两后,欢天喜地地准备好吃的去了。 奔波了一天,着实有些累了,小道士很快便睡去。 睡得正香时,村子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啊,有贼啊,抓小偷啊!” “来人啊,抓小偷啊!” 安静的村子里立时热闹了起来,灯火一盏盏的亮起,便有很多村民起床去看热闹。 小道士本不想理会这事,可太吵了。没办法,也只好带着许若雪和雀儿过去。 到了后,却见人群中坐着一人,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天杀的啊,把我家的银子给盗走了,足足五锭银元宝啊,五锭啊,雪花银啊。” 五锭银元宝,自是不会放在小道士心上。可在这等穷乡僻壤,却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于是村民大惊。 “我的天啊,怎么丢了这么多钱?以前村里最多不过丢几十文铜钱。” “对啊,哪那么多钱啊,这花家二哥从前不是穷的很吗?” “呵,这哪是他的钱,必是花家大哥的钱。花家大哥死后,他定是霸占了他亲哥的财产。好没良心的东西。” “是啊,霸占了家财不说,还对他侄子那样虐待。真真是,丢了活该。” “哎,到最后,还是苦了花家小哥。也不知他这狠心的二叔,会怎样拿他出气?” 议论声中,众乡民看向花二哥的眼神,越来越鄙夷。 花二哥悲痛之下说漏了嘴,见众乡民没人同情自己,连句安慰的话也不说,花二哥更是气愤难当。 他跳了起来,叫道:“定是那小灾星做的好事,我这就找他,他若是不给,我生生打杀他。” 人群中一老者看不下去了,怒道:“姓花的小子,做人得讲良心!花小哥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孩子,哪可能会做出这等恶事?” 花二哥梗着脖子说道:“是他,定是他没错。” “那小灾星不知从哪学会了妖法,他前天晚上说,要我家的大豹死。结果昨天晚上,我家的大豹便死了。他昨天晚上说,要我将他爹,哦不,那银子交出来。结果今天晚上,那银子就不见了。” “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定是他,就是他!” 众乡民见他将这么大的一口黑锅,给丢到一个小孩子身上,人人大怒,当即你骂一句我骂一句的。花二哥还想梗着脖子争辩,他婆娘听不下去,强拉着进了屋。 众乡亲议论纷纷,慢慢散去。 天亮了。 小道士无聊时想起昨晚的事,忽然觉得不对。 看花二哥说话时的模样,似乎不像是在说谎啊。如果他不在说谎,那这事还真有蹊跷。 最重要的,他说的是,前天晚上、昨天晚上、今天晚上,也就是说,这都是晚上发生的事! 莫不成…… 一个念头蹦进脑海,小道士再也坐不住,问明了花小哥的住处后,当下急急过去。 到了后,那却是一间破茅草屋,屋子还搭的乱七八糟。 小道士进去,看到里面睡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不过七八岁,见有人来了,怯怯地缩成一团。 小道士过去,柔声问:“你是花家小哥吗?” 花小哥点了点头。 小道士问:“你二叔的银子,是你拿的吗?” 花小哥使劲摇头。 难道自己猜错了? 小道士便诈道:“说谎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那银子明明在你这。” 花小哥大惊,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草席下一看,然后才叫道:“没在这,没在我这。” 既然不是他拿的,银子又在他这,难不成真是…… 小道士眼睛大亮,他说道:“我是个道士,能掐会算。我算出,银子在那!” 他往草席下一指,然后不顾花小哥骇然失色的样子,继续说道:“我还算出,前天晚上你在河边捡到了一颗珠子。乳白色,很漂亮的珠子,是不是?” 花小哥眼睛蓦地睁大,他失声叫道:“没有,我没见到什么珠子。我什么都没看到。” 看他的这神情,小道士心中狂喜。他一把抓住花小哥的手,说:“那珠子是我的,我一路找来,好不容易才找。我知道,那珠子是你拿了,你将它还给我?” 花小哥拼命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拿。不信你找,随便你找。” 小道士柔声说道:“花小哥,你听我说,那珠子是我的一件法宝,对你来说根没什么用,对我来说却极是重要。你将它给我,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好不?” 花小哥不听,大叫大哭。 有乡民闻声赶来,见有人在欺负小孩,立时大喊。小道士无奈,只得先离去。 到了中午,小道士再去了花小哥那,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包酱牛肉,给了他,转身就走。 看他走远了,花小哥经受不了酱牛肉的香味,抓起来,狼吞虎咽。 晚上,小道士再去了,手中还提了一罐鸡汤。 花小哥不再那么怕他了,接过鸡汤,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喝着喝着,眼泪忽然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 小道士说:“花小哥,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也清楚,那珠子的确是我的。你将它还我吧!” 花小哥眼泪滚滚,却倔强地摇头。 小道士叹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找到。” 然后他闭上眼,用全部心神凝神呼唤,呼唤柳清妍。 一个小孩子要藏一样宝贵的东西,自然是藏在自己身边。只要在附近,小道士相信柳清妍能感知到他的呼唤。 果然不一会儿,他便觉心中一动。 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鬼珠,赫然便在其中。 小道士笑了,大笑,他笑道:“出来吧,柔儿、清妍!” 轻烟一闪,柔儿和柳清妍现身。 看到小道士,柔儿一个乳燕投怀,便死死抱住了小道士,放声大哭。 小道士搂着怀里的玉人,看了看身边正泪光闪烁的柳清妍,一时心动,便倾身在佳人的唇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自然没什么感觉。可柳清妍却羞得满脸通红,她退后几步,嗔道:“登徒子!” 眼中,竟有几分媚光。 小道士呵呵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柔儿、清妍,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们了。” 怀中的柔儿拼命点头:“奴奴也想道士哥哥,奴奴好害怕再也见不到道士哥哥,奴奴怕死了。” 便连柳清妍,也含羞点头。 小道士喜不自胜! 此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大哭。小道士回头一看,花小哥放下鸡汤,抹着小脸,哭得稀里哗啦。 花小哥大哭道:“这珠子是我的,是我从小河那捡来的,不是你的,是我的。” 小道士摇了摇头:“花小哥,这珠子确实是我的。我不但能找到它,还能让它自己飞到我手中。不信你看。” 小道士向柳清妍点了点头,柳清妍嗔了他一眼,从身后探出鬼索,小心翼翼地夹起鬼珠,轻轻地放到了小道士的手心。 看着鬼珠真的自己从木盒中飞起,真的慢慢地落到了小道士手, 花小哥张大了嘴,都忘记哭了。 小道士柔声说道:“你看是不是?” 花小哥无法反驳,只能张开嘴,哭得撕心裂肺! 正文 565 阿拉丁神珠 柔儿见了大是心疼,连忙跑去安慰花小哥。可花小哥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柔儿眼一红,眼泪又出来了。 小道士叹道:“花小哥,若是别的东西,我给你也无妨。可是这珠子,却是我一生中最珍爱之物,却是绝对不能给人。” “花小哥,你是舍不得住在珠子里的姐姐吗?” 花小哥使劲点头。 小道士劝道:“花小哥,这姐姐也舍不得你。她知道你被你二叔欺负的很惨,叫我帮你讨个公道。你放心,你以后定会过得很好。” 花小哥抽泣道:“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那个好看的姐姐。” 小道士叹道:“可那姐姐却是我的妻子,花小哥,你是个好孩子,你总不能让我和她夫妻分离,是不?” 花小哥想了想,哭着点了点头。 柳清妍说道:“这小孩也是可怜。哼,若不是柔儿阻止,我早就杀了他那狠心的二叔。” 小道士摇头:“杀了有什么用?花小哥,除了二叔,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花小哥哽咽着答道:“没了。” 柔儿愁道:“那可怎么办啊?” 小道士微笑:“这个好办。” “先不说这事,柔儿,你们怎么从那暗河中出来的?又怎么到了这?” 柔儿答道:“那一天,奴奴从鬼珠中一出来,就发现自己在水里。奴奴不会游泳,当时好生惊慌,后面才想起,奴奴现在不是活人。奴奴在四周找了一圈,发现那是条地下河,里面跟迷宫似的,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奴奴和姐姐花了十几晚的功夫,才终于找到一条出去的路。奴奴舍不得鬼珠,便请姐姐用鬼索,将鬼珠带走。这样姐姐走得很是费力,累得要死都走不了多远。这样用了好久好久,才从地下河中出来。” “出来时,却是一个很小的瀑布。姐姐当时累坏了,鬼索一软,鬼珠掉了下去。奴奴吓了一跳,急急去追,却看到鬼珠从瀑布那滚落。” 从柔儿的诉说里,小道士才明白事情的前后经过。 花小哥是个很可怜的小孩。但三年前,他一点都不可怜。 那个时候,他有个很爱他的父亲,还有个更爱他的母亲。他父亲是个商人,长年在外经商,很少在家。他母亲带着他长大,将他照顾得很好。本来一切都很好,可三年前噩耗传来,他父亲在外遇到山贼,货被抢了不说,人也被杀死。 知道这消息后,他母亲当时就晕倒了,醒来后不吃不喝两天,然后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半年,死去。花小哥一下子便变成了孤儿。 临终前,花小哥的母亲将家中的资财还有他,一起托付给花家老二。却不料他二叔天性凉薄,开始的一年对他还过得去,可后面在他二婶的唆使下,对他越来越不好。最后借口他偷了钱,将他赶出了自家的屋子不说,连饭都一天只送一餐,还都是剩饭剩菜。 正长的孩子一天只吃一餐饭怎么够?这一天,花小哥实在饿得狠了,就削了根木棍,跑到小河那去刺鱼。可那鱼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刺不中。眼看着力气没了,就要饿死了,花小哥没办法,大哭着跪在河边,向上天祈求。求老天赐他一点吃的,他不想饿死。 祈祷完了,花小哥睁开眼,就见眼前亮光一闪,他手心中多了一颗珠子。 一颗乳白色,一看就知道很好看,还很神奇的宝珠! 花小哥当时实在饿得实在狠了,只以为宝珠是吃的,二话不说,就一口往嘴巴里丢去。可嚼了嚼,硬硬的,跟石头一样。再使劲吞了吞,太大了,吞不下去。 花小哥没办法,将珠子吐出,哭道:“呜呜呜,我要饿死了,老天爷你给我一个珠子做什么?不能吃,光好看有什么用?” 话刚说完,花小哥便见河里一阵哗啦啦响,然后一条鱼飞了出来,飞到岸上,蹦跶了两下,不动了。 花小哥目瞪口呆! 在他呆呆的注视中,再一条、两条、三条,不停有鱼从河里飞出。直到花小哥大叫“够了,够了,我吃不完了”,那鱼才不飞出来。 花小哥跟做梦似的,用柳条串起了鱼,回到了他的破茅草屋。直到鱼肉吃到嘴里,花小哥才明白过来。自己真不是在做梦! 自己捡到了一颗宝珠,这颗宝珠是如此的神奇,他想要什么,宝珠便能给他什么! 多神奇啊! 没有放盐,没有放油的鱼肉,吃起来很腥,不好吃。可花小哥却觉得,这是他所吃过的,世上最好的美味。 因为,他有了颗神奇的宝珠! 吃饱了以后,花小哥跪了下来,手捧着宝珠,许下了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他想要吃兔子肉,因为他今天饱了,明天还会很饿。 第二个愿望,他想要二叔家的大黑狗死去。因为二叔放狗咬了他三次,他差一点就被狗活活咬死。 第三个愿望,他想要拿回五锭银元宝。因为那钱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他的三个愿望都实现了。 第二天花小哥一起床,就发现自己门口躺着两只兔子,不是一只,是两只。他大喜。 花小哥才辛苦剥完兔子皮,就又听到了二叔的怒骂。 二叔家的大黑狗死了,死的很惨! 第三天晚上,花小哥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的床头,整齐地摆着五锭银元宝。 花小哥激动得哭了。 这些还不止。等他又睡着后,他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遇见了一个极好看极好看的姐姐。听那姐姐说,她是住在宝珠里时,花小哥便确定,这个姐姐就是个仙女,真正的仙女! 仙女姐姐自然有极好的心肠,不但耐心地和他聊了许久的天,还用心地鼓励他,并保证一定会帮他。只要他在晚上,对着宝珠说出心中的愿望。 花小哥于是无比地期待,晚上的到来。 可下个晚上还没到来,他的破茅草屋中,就来了一个人,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说,这宝珠是他的法器,他还说,宝珠中的仙女姐姐是他的妻子。 花小哥自然不肯相信,不愿相信。可当他看到,那宝珠自己飞起,落到了那道士手中时,花小哥不得不信。 花小哥知道,自己要跟宝珠分别了,要跟仙女姐姐分别了。 他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虽然那个生得很好看的道士一直有安慰他,可他就是要哭,直到哭的累了,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一件惊天震动的大事。 花二哥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一大早便跑到了他大哥的坟前,二话不说,长跪不起。任谁拉都拉不起来,那架式,大有,不跪到死誓不罢休的气慨。 这且不论。花二哥那一向很泼辣还更小气的婆娘,竟然张罗着在花老大坟前敬上了小三牲。小三牲啊,那可得花不少钱啊! 这且不论。祭奠完了花老大后,花二哥两口子竟然来到了破茅屋面前,一把直接跪在了花小哥门前! 村里炸开了天! 所有的村民无不聚在茅屋前。 在这般强势围观之下,花家两口子脸羞得通红,头都恨不得埋到土里,可即便如此,他俩还是跪着。 于是,花小哥被吵醒了。 醒来后,他开了门,然后揉了揉眼睛,转身,回到床上,继续躺下。 躺下后,他又坐起来,再揉了揉眼睛,猛地跳了起来,不由分说地舀起一勺水,往自己头上浇去。 冷水在花小哥身上流淌,他不管,呆呆地看了下后,忽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他大哭:“这是做什么啊?二叔,你是不是要杀了我,怕天打雷劈,先来告个罪?” “二叔,我还小,我不想死,你别害我。” 他这话一说,村民大哗,纷纷指指点点。 花二哥羞得无地自容,他捂着脸说道:“大侄子啊,以前是叔的不对,叔是被猪油蒙了心。” 他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叔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叔现在跪求大侄子回去,以后叔把大侄子当祖宗敬,绝不敢再对大侄子无礼。” 花小哥呆了:“叔说的,是真的吗?” 花二哥指天发誓,将前面的话再说了遍,最后说道:“我花老二若违此誓,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这可是最毒的毒誓。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发了这等毒誓,花小哥自然信了,他问:“可这是为什么啊?” 是啊,这是为什么啊!所有村民都极想知道。 花二哥哭道:“昨晚上我梦到大哥了,大哥指着我的鼻子一顿痛骂,将所有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了出来。大哥说,他魂魄已回了家,从此守在大侄子身边。若是我再不知悔改,大哥会先要了我家老大、老二、老三的命,再要了我两口子的命。” 他大哭:“叔求大侄子去大哥坟前说句话啊,求他放过我家孩子,这三个可是他的侄子啊!” 他婆娘也哭道:“我夫妻俩真知道错了,真的怕了,你那哥哥妹妹现在一身冰冷,都没几口出气,眼看着就要死了,求大侄子开个恩,开恩啊!” 众村民这才明白,于是大骇,看向花小哥的眼里,满是敬畏。 花小哥这才想起,昨晚上那道士好像、似乎跟他说了这事。 于是他起身,扶起了他的叔婶,然后到他爹坟前,祷告了一番。 奇迹出现了! 这花小哥还没到家,那分明性命垂危的三个孩子立时醒了过来,跟没事人一样。 花二哥狂喜后,再看花小哥时,眼里的敬畏,果然如看祖宗。 看着忙里忙外,为他操劳的一家人,花小哥忽然眼睛一酸,很想流泪。 他喃喃地说道:“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 “我真的过上了好日子。” “谢谢你,仙女姐姐!” 正文 566 木头的泡妞神术 “哇,道士哥哥,你好聪明哦!”柔儿双手捧心,眼冒金星地说。 “那是!”小道士头一昂。 “哇,道士哥哥,你做了件大好事哦!”柔儿继续双手捧心,眼冒金星。 “那是!”小道士鼻孔朝天。 “可是,道士哥哥又做了件大坏事。”柔儿放下手,嘟起了小嘴。 “这个,哪有啊。”小道士弱弱地说道。 “哼!”柔儿皱起小鼻子,往朱雀儿那一指。 “哦!”小道士立即垂头丧气。 他谄笑着说道:“柔儿啊,这其中的缘由,道士哥哥都跟你说了个明白。现在连你的若雪姐姐,都明白我的身不由己。柔儿那么乖,那么疼道士哥哥,定是不会生道士哥哥的气,是不?” 柔儿也垂下了头:“可是奴奴真的很生气!” 小道士可怜兮兮地说道:“柔儿啊,你最最乖,最最可爱了。若雪那我就很头疼了。宝贝柔儿,你就别掺和了,可怜可怜则个,好不?” 柔儿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好吧,那奴奴不生道士哥哥的气了。” 小道士狂喜。 可这喜,还没窜上眉梢,就听柔儿很大声地说道:“道士哥哥,奴奴告诉你哦。清妍姐姐这次,很生气、很生气,气得在鬼珠中大杀负心人,气得发誓说再无可能理会负心人。奴奴这次可不会帮你哦。” “坏道士哥哥,你永远也得不到清妍姐姐啦。” 看着幸灾乐祸的柔儿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不给他一点求饶的机会,小道士仰天长叹! 哎,这女人多了,就是麻烦啊! 还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麻烦啊! 本道爷对天发誓,以后绝不再自掘坟墓! 珍爱生命,远离女人! 旁边朱雀儿好奇地问:“怎么啦,主人,你好像很不开心。” 小道士一把搂住她,叹道:“我只剩你了,红颜。” 这话刚一说完,他便觉身后忽然杀气涌动。小道士回身一看,吓得魂飞魄丧,正看到许若雪飘然离去的身影。 小道士急急追去:“夫人啊,我可以解释的。只是口误,口误啊!” …… 回京城的路上,小道士彻底地成了孤家寡人。 便连朱雀儿,他也在许若雪的逼迫下,被逼下了“离我三尺远,不许和我说话”的命令。 而朱雀儿,竟然也委委屈屈地遵从了。 小道士心中哀叹:雀儿啊,你难道看不出,我这话说的何等心不甘、情不愿吗? 数日之后,一行人回到京城。 看到太清院的门,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这次出去,虽然大凶,最后终于大吉。不像上次,回来时少了一人。这一次,回来时倒多了一人。 进了太清院,小道士却惊见院中,丘木头拉着点翠的手,两人正说着什么。 看到小道士,丘木头淡然地点了下头,说了句“回来啦”。而点翠却脸大红,急急挣脱开自己的手,掩脸逃进屋中。 小道士拍着丘木头的肩,笑着说:“好样的,木头,这么快便将点翠拿下了。当初丘老吩咐我,要我帮你找个媳妇。我一直以为,这是个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结果倒好,你自己解决了。” “说说看,怎么搞定点翠的?” 点霞闻声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立时捂嘴大笑。 一行人大奇,将点霞围在当中,一个劲追问。 点霞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道:“半个月前,整整有三天,木头好像中了邪似地,一个人坐在那,苦苦想着什么。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那一晚,我和点翠正在屋里发愁,木头却忽然直直地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地就问点翠。就直接那么问,你做我媳妇,好吗?点翠当时傻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木头一看,皱了下眉,说,你不愿意啊!说完转身就走。” “点翠吓到了,不顾一切地跳下床,一把抱住木头,说,愿意愿意,我愿意做你媳妇。木头点了点头,说,现在就去,做我媳妇。说完拉着点翠就走。点翠羞得啊,都要羞死了,却再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愿,生怕一个犹豫,就做不成木头的媳妇了。她只能乖乖地被木头拉着就走。” “第二天点翠没下床,就这样他俩就在一起了。” 我去啊,这样也行啊,神啊! 众人看着丘木头,个个眼里的敬佩,那叫一个,如黄河之水滔滔之不绝! 而丘木头,依旧木然。 小道士重重地拍着丘木头的肩:“木头啊,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没想到,这风月界,真正的绝世高手是你啊。哪像我,自以为有魅力,现在却落得个众叛亲离。” 摸着下巴,小道士寻思道:“木头的方法,简单、直接、有效。自己要不要这么试试。” 这么一想,他看向许若雪的眼神,便很是不正经。许若雪冷哼一声:“不怕本女侠的云淡风轻,你尽管放马过来。” 小道士一个激灵。 小道士看向木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木头啊,点翠是个好姑娘。虽然出身是低了点,可她曾经那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是知书识礼的官宦之后。若不是她家遭了大难,被发为奴婢,这等好事,哪轮到你木头?” “木头,你既然选择了她,那就得好好对她,明白了没?” 丘木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小道士特地叫绿娘做了一桌好饭菜。酒足饭饱之后,小道士拿出点翠的卖身契,交给了丘木头:“这卖身契,是套在点翠身上的枷锁,你亲手毁了她。明日我再去府衙一趟,销了点翠的贱籍。这事虽然有些难办,但想来也能办好。” 丘木头接过卖身契,在火烛上点燃。 看着那团燃烧着的火,点翠眼中泪珠滚滚,失声痛哭。哭了几下后,她猛地跪下,就要磕头。 小道士急急扶住她:“岂能如此?木头是我的家人,你是他的妻子,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点翠,切记,以后你不再是下人,别动不动就跪了。” 点翠哭着点头。 看着这一幕,点霞的眼里满是艳羡,神情里大见后悔,想来是在想:哎,早知嫁给这木头这么好,我早该下手就是,现在却是便宜了点翠。 小道士明白她的心思,笑道:“点霞,以后等你找到好人家了,我定帮你去掉贱籍,还另有丰厚的嫁妆相送。” 点霞大喜,跪下谢恩。 小道士想了想:“点翠即已嫁给了木头,以后府中的家务活,倒不必再做。要不夫人,我们再去买两个侍女吧。” 点翠大惊,急急说道:“木头、仙长和娘子都不需要人服侍,府中家务本来就少,再有绿娘相助,那些许活根本就不累。女子便是嫁了人,要做的不就是这些事吗?” “仙长,我和点霞情同姐妹,感情极好,若是再凭空插进来两个外人,倒是不好相处。仙长性喜清静,府中人多了,也会不欢喜。” “点翠恳请仙长收回此命。” 小道士见她坚持,便略过此事不谈。 晚上,小道士屁颠屁颠地在石亭中置上美食美酒,毕恭毕敬地邀请许若雪前来赏月。许若雪来是来了,却理都不理小道士,只顾和朱雀儿说话。 小道士无奈,再看了看旁边聊得正开心的柔儿和柳清妍,他心中一声长叹:明明群美环伺,道爷我却成了孤家寡人! 可怜啊! 小道士只得喝起了闷酒。 喝得有点微醺时,却听朱雀儿忽然说道:“若是有上等法器相助,江湖高手对付阳鬼轻松的很。但对付阴神,却是不行。” 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说,许若雪便问:“红颜,你在说什么?” 朱雀儿老实地答道:“我在和这两位姐姐说话啊。” 许若雪大惊:“你,你能看得见她俩,还能听得到她俩说话?” 朱雀儿奇怪地说:“是啊,就跟若雪姐姐你一样啊。有什么不对吗?” 柔儿和柳清妍更是大惊:“你真能看得见我俩,还能听得到我俩说话?” 小道士一拍脑袋:“我去,忘了说了,雀,红颜她生具百年难得一遇的阴阳。这天生阴阳眼,可比我们道士后天修炼出的法眼,厉害的多了。” 柳清妍怒了:“死张天一,你不早说,害得她不知听了我和柔儿妹妹多少私房话。” 柔儿却喜道:“好啊好啊,又有个妹妹可以一起玩了,还是位这么可爱的妹妹。” 说着柔儿便过去,拉着朱雀儿的手,坐在了她身边。 朱雀儿不敢看小道士,脸转向一边,意思是,没跟他说话。 她问:“主人,红颜可以和这两位姐姐一起玩吗?” 小道士点头:“当然可以。” 朱雀儿大喜。 柔儿问:“你刚刚说,江湖高手能对付阳鬼,是真的吗?” 朱雀儿答道:“是啊,红颜以前就杀过几个阳鬼。” 然后她皱眉:“奇怪,红颜不是没有过去吗?那怎么会知道这些?怎么会记得自己杀过阳鬼?” 小道士听了,只觉心中一颤:“红颜,你不是说,要做一个没有过去的红颜吗?过去的便过去了,你无需再想。” 朱雀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是,主人!” 小道士再向柔儿使了个眼色,柔儿点头,正想岔开话题,却听许若雪说道:“红颜,既然你能看见她俩,那你就说说,我们这三个女人里面,谁最美?” 啊!我去,小道士大惊。 这个问题,对左拥右抱的男人来说,可是绝杀啊! 正文 567 在夫人面前被强迫了 这个问题了不得啊!讨好一个女人的同时,定会得罪多个女人。这后果,小道士只是一想,便不寒而栗。 他开口,正要阻止朱雀儿。可许若雪见机的早,一个眼镖抛过来,小道士只能乖乖地闭上嘴。 我们这三个女人里面,谁最美? 柔儿和柳清妍对视一眼,许若雪并排站在了一起。 比就比,谁怕谁? 柔儿柔柔地倚在柳清妍身边,立时显得更娇柔万分;柳清妍还抬首微望天,立时显得更清雅无双。只有毫不知情的许若雪,依旧大刀阔斧地正襟危坐着,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小道士。 完了,许女侠被比下去了,这母老虎要发威了,小道士心中哀叹。 好在朱雀儿老实:“若雪姐姐,麻烦你摆个好看的姿势。她俩的姿势,可好看嘞。” 我去啊,许若雪狂怒。她看不见那两个女鬼,便向左边狠狠瞪了一眼,再向右边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许若雪就化身成了一个端庄娴静、精致婉约的丽人。小道士只怀疑,是不是在这一瞬间,玄仙仙子附了她的身。 看着这三个美人,小道士岂止是意乱神迷,简直是心神俱醉。这些天他虽然被虐的很惨,可能被如此美人,还是多个美人虐待,那也是人生至幸啊! 可朱雀儿就为难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在三女紧张兮兮的注视中,犹豫不决。 原本自信满满的许若雪,便渐渐不自信了起来。她一咬牙:“红颜,你便说实话。哼,本女侠才不会比谁差。” 朱雀儿苦着脸:“三位姐姐都比红颜要美。可真要说出来谁最美,红颜实在说不出。只觉得个个都各有特色,且都美到了极致!” 小道士在一旁狂点头:“是极,是极,红颜说的极是。便是为夫也说不出你们三个之间,哪个最美。” 三女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脸上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柳清妍怒道:“死张天一,你是谁的为夫,我可跟你没什么关系。” 柔儿接着说道:“姐姐说得对,就不能理花心的道士哥哥。” 许若雪更是眉尖一挑:“死道士,你艳福真真不浅啊!柔静县主我亲眼所见,是不敢说比她要美。可那没见过的柳清妍,竟也是这样绝色。好,你很好!” 盛怒之下,许若雪身上杀气勃发,她骈指为剑,一剑直指小道士胯下,怒叱一声:“云淡风轻!” 这一瞬间,小道士真真觉得有万剑齐发,齐刺过来。他吓得心胆欲裂,情不自禁地惨叫一声,双手再兜住胯下,跳了起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众女愕然,然后齐声大笑。 小道士羞得满脸通红,掩面而逃。 第二天,小道士先去拜访了下张天师、天玄子、杨太尉等人。第四日,吴姐姐回了府。 不过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 这一天,小道士正在书房中温习道法,许若雪敲门进来:“死道士,你那雀儿好像有些不对。” 小道士大惊:“雀儿怎么了?” “一早我叫她起床,她不听话,睡懒觉。然后我和她练剑,她有气无力。到了中午,她更是茶饭不思。现在全身冰冷,还发起抖来。” 小道士皱眉:“你怎么不早说。糟了,雀儿这是毒发了。哎,是我大意了,算算时间,这毒也的确该发作了。” 许若雪急道:“那怎么办?” 小道士急急去了朱雀儿的房间。果然,朱雀儿正难受的在床上四处打滚。 小道士不顾许若雪在一旁皱眉,他一把抱住朱雀儿,放缓了声音,说:“红颜,主人命令你,看着我的眼,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管。” 看到小道士,朱雀儿立时好了许多,她喃喃叫道“主人”,便依言放松了自己的身心,放空了自己的脑海。 许若雪问:“这样就行了吗?” 小道士苦笑:“希望行,但估计不行。不行的话,只能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 小道士不敢回答,心里暗道:你绝对不希望的那样。 “雀儿啊,你可一定得坚持住啊!要是当着许女侠的面和你那样,这头老虎一定会炸了毛。到时你救不救得回来不好说,道爷我是真真死定了啊!” 可,小道士的期望落空了! 坚持了大半个时辰后,朱雀儿渐渐坚持不住,意志逐渐崩溃。她身子抖个不停,眼里尽是痛苦。她嘶声叫道:“给我,主人,我要极乐,我要升仙。” “主人,赐我极乐、赐我升仙!” 怎么办,怎么办?小道士额头冷汗直冒,他竭尽全力想要安抚住雀儿,却于事不补。 朱雀儿终于忍受不住,彻底崩溃。她嘶声痛哭,脸庞扭曲着,在床上不停翻滚。 许若雪见了心中不忍,怒道:“那样是哪样啊,你还在犹豫什么?没看到她痛苦的要死了?”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说道:“我,我……” 他还没“我”完,朱雀儿蓦地一声尖叫,伸出双手,就去掐自己的脖子,还用尽全力去掐。 许若雪大惊,急急去掰朱雀儿的双手,可竟掰不开。她盛怒:“死道士,你在做什么?上次她是怎么好的,这次就一样来啊。” 小道士立即说道:“夫人,我跟你说过的。你既然答应了,那可怪不得我。” “红颜,主人现在赐你极乐,让你升仙。” 许若雪一愣:“上次你说的是,是……” 她还在发愣,朱雀儿已猛地窜起,如一头老虎般,将小道士扑倒在床上。 许若雪愣愣地看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是,是霸王硬上弓!” 然后她张大嘴,傻了似地,看着疯狂到极致,已完全丧失理智的朱雀儿,三两下地就撕去了小道士的衣服,然后再三两下的就撕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俯身压下! 眼看着,船就入了港,关键时刻,许若雪终于回过神来。她猛地一把将朱雀儿提起,怒道:“你,你当着我的面,就要跟我夫君欢好?我,我去啊我!” 朱雀儿挣扎着,嘶声叫道:“我要极乐、我要升仙,我要,我只要。” 发狂的朱雀儿力大无穷,许若雪这绝世女侠竟抱她不住。她一声清叱,运足功力,使出小巧功夫,将朱雀儿狠狠摔到床上,然后压制住她。 许若雪怒道:“死道士,你还不快滚,滚回我房间去。你再敢留在这,姑奶奶我一剑劈了你。” 看许若雪愤怒的脸通红,眼中都有泪在滚动,小道士不敢迟疑,随手抓起破破烂烂的道袍,往自己身上一披,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前脚才进房间,后腿许若雪便跟了进来。小道士叫道:“雀儿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许若雪冷笑道:“我点了她的穴道。” 小道士急道:“可她不得发泄,会毒发身亡啊!” 许若雪红着眼,一把掐住小道士的脖子:“她要敢做,你要敢从,死道士,我发誓,我一定会一剑杀了她,再一剑杀了你。” “她便是毒发身亡,也是死她一个。死道士,你是不是想跟她一起死,你说啊!” 感受着许若雪身上冲天的怒气,小道士再不敢吭声。 许若雪在床上一找,找出那条白绫,不由分说,便将小道士捆了个结实。 小道士大急:“夫人,你冷静点,你知道的,雀儿若是真这样死去,我定会痛悔一生!” 许若雪嘶声叫道:“死道士,你听明白了,我宁愿你恨自己一生,再恨我一生,我也绝对承不得这等污辱。你要我忍受,我宁死!” 小道士仰天长叹,眼角流下泪。 长叹未完,他眼睛忽然一直,他失声叫道:“夫人,小心。” 正埋头捆绑的许若雪,立时觉得自己后背劲风扑来,她吓得亡魂大丧,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觉身子一软,倒在了小道士身上。 许若雪发出一声*:“点穴!” 她身后,朱雀儿探出头来,手一推,便将她推开,然后,扑在了小道士身上。 许若雪眼睁到极致,嘶声惨呼:“不要,夫君!” 小道士看着她,凄然说道:“夫人,对不起!” “我,我是被迫的。我被你绑了,我,我反抗不得!” “对不起,夫人!” …… 一夜狂欢! 当朱雀儿终于安静下来,倒在一旁沉沉睡去时,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道爷我总算挺过来了。 呜呜呜,又被人像布娃娃一样,折腾了一整晚啊。道爷我,苦! 小道士艰难起身,长叹了一声,解开了早已松了的白绫,去拿被子帮朱雀儿盖上。 安顿好朱雀儿后,小道士再长叹一声,去抱许若雪。 却谁知,一直闭着眼,默默流泪的许若雪,忽然猛地睁开了眼。 小道士大惊:“夫人。” 许若雪一个翻身,二话不说,就将小道士推倒在床。 看着流着泪,红着眼的许若雪,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衣服,小道士大惊:“夫人,你想做什么?” “霸王硬上弓!” “夫人,不要啊,细水长流啊!” “长流个屁!” “啊,救命,救命啊!” …… 正文 568 纵是为敌,也愿托付 “姐姐,姐姐,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许若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便出现了一双大大的眼。 这双眼那么近地盯着她,于是便显得尤其的大。大的许若雪分明能看清,里面荡漾着的,天真和纯洁。 看她醒来,那双眼便稍离了一些,于是许若雪便看清了那张,极致可爱的脸。 这份可爱,轻松地感染了许若雪。 于是许若雪笑道:“早啊,红颜。” “啧啧,你真是可爱的无敌了,怪不得我夫君那么……” 话说到一半,许若雪猛地醒悟过来。昨晚发生的事,一幕幕地袭上她的心头。 她眉尖一跳,原本笑到一半的脸上,立时杀气纵横! 聚功于手上,许若雪一咬牙,就想一掌毙了朱雀儿。 可那双大大的眼、那张可爱的脸,还在那么天真、那么纯洁地看着她。 许若雪的手动了又动,终究,不忍心!她毕竟是侠女,而不是魔头。她是可以杀人不眨眼,却绝不敢滥杀、嗜杀! 闭上眼,两行泪从许若雪的眼角滑落。 朱雀儿奇怪地问:“姐姐,你哭什么啊!有人欺负姐姐了?” 许若雪摇头:“没,我只是想哭。我哭自己时运不济,所托非人。” 朱雀儿皱眉:“所托非人?主人很好啊,他可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主人。” 许若雪哽咽道:“他有时是天下最好的夫君,有时却是天下最坏的夫君。有时若雪爱他爱的要死,有时若雪恨他恨的要死。” 朱雀儿苦着脸:“姐姐在说什么,红颜听不懂。” 许若雪说:“不懂才好,若是你懂了,那就最是不好!” “不懂好啊!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人活在世上,最要紧的是难得糊涂。什么事若是一味求全求美,到最后,只会什么都不全,什么都不美。” 朱雀儿想哭了:“我更听不懂。” 许若雪自顾自地说道:“既然我这夫君,不管我爱他也好,恨他也罢,他都是我这一生的夫君,那我强求太多,又有什么用?” “我得了他的爱,便得受他的罪,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却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若雪啊若雪,不需执着,得过便好,得过便好!” 穿好衣服,许若雪盯着熟睡中的小道士,怔怔地看了一会,长叹道:“若雪的夫君啊!” 然后她便下了床,和朱雀儿一起离开了房间。 当房门关上后,怎么看都是睡着了的小道士,忽然眼角,有泪流下! 他是醒着的! 小道士深知,以许若雪的性子,醒来后不知要闹出怎样惊天的动静,所以再是疲惫欲死,他也强撑着不敢睡去。 待许若雪睡熟后,他叫醒了朱雀儿,细细叮嘱了一番,要她怎么怎么做。 小道士的这番谋划,起了神效。血海飘香许若雪,这次竟没见血,便轻轻地揭过此事。 也就此,接受了朱雀儿! 按理说,小道士应谢天谢地、欣喜若狂,可这一刻,小道士却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 从没一刻,像此刻一般,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深负了身边的,这几个爱他的,他也深爱的美人。 从没一刻,像此刻一般,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禽兽不如,真真枉生为人! 以后,万不能再沾染别的女人,万不能再伤了若雪她们的心!咬牙切齿,小道士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这一场风暴,自此,便悄然结束! 许若雪便当没事一样,并且,倒和朱雀儿有结成好姐妹的趋势。 毕竟从前在太清院中,她有时难免会觉得孤单。现在多了一个朱雀儿,不但可爱又听话,还武功非凡,由不得她不亲近。 这个结果看在柔儿的眼里,让她差点惊掉了下巴。看在柳清妍的眼里,更是让她不得不服:张天一这个负心人,实实在在是天下第一等的负心人,了得啊了得! 有天生能沟通阴阳的朱雀儿在,太清院里明显热闹了许多。就连柔儿几个女鬼和许若雪这个女侠,在朱雀儿的帮助下,也多少有了些交流。再不似从前,虽住在同一个家里,却活在两个天地中。 时间如梭,一晃两个月过去。 这期间,柔儿进了一次宫,陪了下杨后。小道士去了几次通玄观,和张天师切磋了道法,陪天玄子乱聊了一通。别的时候,小道士便呆在太清院中,研习道法,苦练剑术。 这段时间,太清院渐渐有了很多变化。 之前丘木头嫌太清院的风水,有些不尽人意之处,就提出了许多意见。他的这些建议,纯粹从风水的角度出发,浑没考虑到美观,自然遭到了柳清妍和吴姐姐的极力反对。 现在有了朱雀儿在,在她不辞辛劳地居中沟通后,丘木头和吴姐姐之间渐渐达成一致,在不明显降低美观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布些实用的风水局。于是小道士大喜,大手一挥,太清院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葺。 日子便这般过去。 这一天,小道士和朱雀儿从杨太尉那返回。 一进太清院,小道士便见庭院正中。放着一个好大好大的木箱。 朱雀儿好奇地打开大木箱,忽然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小道士过去一看,也是呆若木鸡。 这木箱中满满的,竟都是女儿家的用品,还都是,朱雀儿的东西! 最上面,放着的正是,从前朱雀儿不肯离身的鸳鸯刀、桃木剑、回旋镖! 朱雀儿似魔怔一般,伸出手,抽出鸳鸯刀,只一转,便甩出了数片美丽的刀花。再拿起回旋镖,她只一甩,回旋镖划过一个优美的圈,乖乖地回到她手中。 朱雀儿丢下鸳鸯刀,捂着自己的头,哽咽道:“我的头疼,好疼!” 小道士惊醒过来,一把搂住她,柔声说道:“红颜,听我说,这些的确都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了原主。红颜,别的你不要去想。既然你还怕找回过去,那就永远做一个没有过去的红颜,一个永远这般快乐、这般可爱地陪在主人身边的红颜。” “红颜,看着我的眼,告诉自己,我只是红颜,是一个不需要过去,也没有过去的红颜。” 朱雀儿抬起头,看着小道士,点了点头。 然后她依偎在小道士胸前,痴痴地叫了声:“主人!”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安顿好了朱雀儿后,小道士问许若雪:“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许若雪苦笑:“你说嘞?” 小道士怔了一下,叹道:“空玄子!” 许若雪点头。 小道士问:“他为什么要送来这些?” 许若雪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说嘞?” 小道士叹道:“他是将雀儿托付给了我啊!” 许若雪怒道:“真搞不懂你们两个。他不但不将雀儿要过去,反倒将唯一的爱女,就这样没名没分地交给了你。你和他不是生死仇敌吗?” 小道士苦笑:“我无比希望不是,可事实上,这见鬼的还真就是。” 许若雪奇道:“我怎么感觉你们惺惺相惜的很。”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他是道门上一辈的绝世天才,而我,自认为是道门这一辈的绝世天才!同是道门的天才,彼此惺惺相惜,那是再自然不过。” “再说,我和空玄子之间其实颇多神似之处,都淡泊名利,都心有执着。若非理念不同,我和他定能成为忘年至交!” 许若雪皱眉:“可他上次以我为饵,布下死局,差点置我等于死地。” 小道士苦笑:“这事我恨他,却理解他。毕竟这几年来,我实在是坏了他太多的好事。我虽然不知他在下一部怎样的棋,但不用想都知道,他那盘棋,定已必我搅得七零八落。” 许若雪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空玄子天纵其才,手下还握有庞大的势力。他现在又隐在暗处,时时伺机而动。他向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大布局、大杀招。” “有他这样的敌人在,夫君,纵是天不怕地不怕如我,想来也是心惊。可现在,夫君明明有绝好的机会,能置他于死地,却为何放着不用?” 小道士叹道:“你是说雀儿?” 许若雪点头:“正是!若说空玄子有什么致命的破绽,那就是朱雀儿。夫君你曾说过,为了这宝贝女儿,空玄子可不惜一切。既然上次他能以我为饵,夫君自然也能以朱雀儿为饵,这不过是礼尚往来。” 小道士一指那大木箱,正色说道:“空玄子他知我,信我。他相信,我定不会以自己心爱的人为饵。既然连他都这般信我,我岂能这么做?” 许若雪轻叹道:“夫君,你真没想过这么做吗?” 小道士摇头:“真没想过。这种事我无需问本心,便知自己绝对不会去做,那又何必去想?” 许若雪犹豫了下,问:“可,若是牺牲朱雀儿一人,杀死空玄子一人,便能拯救天下苍生,那你会不会这样做?” 小道士想了想,答道:“我绝不相信,牺牲一人,再杀一人,便能拯救天下苍生。再说,便是真能拯救天下又如何?身为人,我自应为这天下尽一份力。但若要为了这天下,要我丢弃身为人的一切,我断然不肯做!” “在我看来,有那份执念的,不是圣,而是魔!” 正文 569 我张天一回来了 许若雪看着他,叹道:“有那份执念的,不是圣,而是魔!夫君的想法,倒很与众不同。” 小道士苦笑:“所以今生今世,我当不了官,更成不了枭雄。” 拉着许若雪的手,小道士深情说道:“我不求大富,不屑大贵。今生今世,我唯愿以自己的一身道术,为这天下苍生,了却些苦难。今生今世,我唯愿陪着我的夫人,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相爱一生!” 这碗迷魂汤灌得是如此措手不及 ,立时将许若雪给迷的,痴了、醉了、飞了! 等清醒后,许若雪嗔了小道士一眼:“哼,就知道哄人家开心。” 只是这一眼间,媚态横生,看得小道士呼吸都乱了。 许若雪立时心中大跳,赶紧岔开话题:“说起来,这空玄子对他那女儿还真是疼爱至极!” 说起这个,小道士色心顿去,他挤出一丝苦笑:“是啊!” “明知道雀儿呆在我身边,就是将自己的致命把柄送到我手中,可空玄子还是这么做了。” “雀儿这般没名没分地跟着我,这自是奇耻大辱,可空玄子还是这么做了。” “空玄子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不忍看到雀儿再痛苦、再纠结、再无奈。他只想让雀儿恢复到从前的天真、活泼、可爱。为此,他甚至可以容许雀儿忘掉曾经的一切,包括,他这个亲爹爹!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不顾,只求雀儿开心、快乐!” “空玄子对朱雀儿的这份爱,我所不及啊!” 晚上。 小道士先去了朱雀儿那。朱雀儿似恢复了,手里正拿着鸳鸯刀,在那兴致勃勃地挥舞个不停。 看到小道士进来,朱雀儿清叱一声“看镖”。小道士便见一道白光从他眼前闪过,割下了他额头一缕长发。他不及提防,立时闪身后退。却撞到门上,疼得呲牙咧嘴。 见闯了祸,朱雀儿将刀一收,扭捏着小手移了过来,眨巴着大大的眼,她怯怯地说道:“抱歉,主人,红颜太不小心了。要不,主人惩罚红颜吧!” 小道士佯怒道:“怎么罚?” 红颜羞涩地看了小道士一眼,没说话,却将那大大的胸,向前抬了一下,再抬了一下。 我去啊,这小妮子,现在食髓知味了!小道士看得心中那叫一个火热,就想狠狠地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奴隶”。可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看小道士没动静,红颜粘粘地叫了声“主人”,大大的眼中于是秋光荡漾。一时向来纯洁、天真的她,媚态逼人! 小道士无奈,只得说道:“红颜啊,你看看,前天你才毒发了一次,今天要是再惩罚一次,那个,你若雪姐姐可会生气的哦。” 红颜奇怪地问:“为什么啊!” 这个,怎么解释? “就比如一块糕点,原来是你若雪姐姐一个人独吃,吃得饱得不要不要的。可后面多了你柔儿姐姐,跟她抢着吃,你若雪姐姐就只能勉强吃个饱。现在再多了你,从她碗里抢着吃。这吃得少了还好说,吃得多了,让她饿着肚子了,她自然会生气啊!” 红颜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懂。” 然后她天真地说道:“红颜吃东西,向来吃得很少啊。每次吃饭,才吃那么小碗,若雪姐姐都吃那么大碗嘞。” 小道士耐心地解释道:“这个,跟那个不是一回事。” “红颜你算下,最开始时,你十来天才毒发一次。可上上个十天,你毒发了两次。这个十天,你更是毒发了三次。再这般下去,不行,太多了。” 红颜嘟起了嘴:“可人家要解毒嘛。” 小道士苦笑:“那个,你若雪姐姐和柔儿姐姐也要解毒的。” 红颜大惊:“啊,她们中了什么毒?” 小道士正色说道:“她们中了这世上,对女人来说最最可怕、最最难解的毒,情毒!所以每隔两三天,我也得为她们解下毒。” “这样啊,”红颜失望地说道:“那主人先为若雪姐姐解毒去吧,过了几天,再来为红颜解毒。” 好,好,小道士狼狈而逃。 激起了心中的欲念,小道士推开门时,已是迫不及待。待一看到侧躺在床上,身姿无比曼妙的许若雪,他更是忍不住,一下跳上床,便往美人的衣内摸去。 却不料,手被许若雪给按住了。 “怎么了?”小道士奇怪地问。 许若雪转过头,眼中有泪,脸上满是浓愁。 小道士大惊:“怎么了?” 许若雪幽幽地长叹了声,说:“夫君,今日听到你说起,空玄子对朱雀儿的疼爱,我,我心有有所感。” “这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就如我爹爹,虽然不像我夫君般会哄人开心,可他对我的爱,何曾弱过一分!他有儿有女。世人皆重儿子,说儿子能传承血脉。唯有我爹爹,对亲生儿子漠不关心,却对我呵护倍至!” “夫君,说来我也是做娘亲的人,我的儿子就在青城,可,可我这做娘亲的,算起来,已有一年多不曾见过皮儿。我,我……” 说到这,许若雪再忍不住,埋头在小道士胸前,嘤嘤痛苦。 说起皮儿,小道士也是一声长叹。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思念儿子的母亲,他只能轻抚着怀中玉人那柔顺的长发。 感受着许若雪的伤悲,小道士忽然心中一动:“夫人,我们回青城吧!” 许若雪立时抬起头,惊道:“夫,夫君,你说什么?” 这话一脱口而出,小道士便下了决心:“我说,我们回青城!” “左右呆在临安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守株待兔,这样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就趁这空当,回趟青城。” “夫人,我也想皮儿了!” 许若雪喜极而泣! 计较妥当,第二日小道士便做了准备。第三日,一行三骑出了临安。 出了城门,上了官道,许若雪便兴奋起来,她快马加鞭,悠忽间只留下了一骑红尘。 小道士大呼小叫:“夫人,等等。慢点,夫人。” 在他的呼唤声中,三人迅速远去。 轻装快马,又都是行惯了江湖路的人,不过两个月,三人便已由东至西,横穿了大宋。 这一日,到了涪州。 进了城,朱雀儿嘟起了小嘴:“主人,红颜累了,好累好累了。” 小道士看了看朱雀儿,叹道:“是啊,可怜的人那张本就小小的脸,现在更小了。再小下去,这脸上就只剩下一双大眼了。” 他手一挥:“主人我决定了,进城去休整两日。” “哦!”许若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小道士立即满脸堆笑,问:“夫人,你意下如何?” 许若雪点了点头:“嗯,可以。” 看许女侠当先策马离去,朱雀儿凑过身来,笑兮兮地说:“主人,你好像很怕姐姐哦。” 小道士长叹一声:“还不是因为你。看到你,再看到她,我心里就觉得羞愧,说话自然不敢大声。” 摸了摸下巴:“这样不行啊,看来得重振夫纲了。” 三人进了客栈,休息好后,用了餐。 站在窗边,小道士看着涪州城中的人来人往,渐渐发起呆来。 许若雪过去,问:“夫君,你在想什么?” 小道士叹道:“我想我师父了。” 许若雪便伸手,握住了小道士的手,紧了紧。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说:“夫人,现在你我已进了川蜀,离成都已不远。为夫的意思是,晚几天回青城,为夫想去九阴山,拜祭下师父。” “九阴山就在涪州境内。自下山以后,我再没回去过。这屈指一算,匆匆已过了三年多。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么久了,我都不曾在师父坟前敬上一杯酒,说来实在是不孝!” “不孝”二字一说,许若雪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当下说道:“这是应该的。夫君无父无母,你师父便是最亲的人。我嫁与你为妻,都不曾拜祭过他老人家,这也是我的大不对。我便准备好祭品,随夫君回去一趟。” 小道士大喜:“师父他一生不曾娶妻,无儿无女,一直将我这徒儿当儿子养。这次回去,我带去了这般漂亮、这般有本事的妻子,我师父看到了,不知要怎么高兴嘞。” 想到马上就能回九阴山,这一晚小道士兴奋的很。硬拉着许若雪的手,给她讲了大半晚九阴山的故事。 “我跟你说啊,九阴山就不是一座好山。周围的山,座座都郁郁葱葱,林木茂盛,只有九阴山,草木少见。稍微长得好看的一棵树,便是山顶的那棵松树。那山,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兔子都看不见两只。” “说起兔子,当年我拿石子练飞符之术时,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打下一只兔子烤来吃。可等我真有了那本事,遇见兔子后,我却舍不得打了。哎,山上冷清啊,能有只兔子陪着,是件多好的事啊!” “我师父练功时,最喜欢盘膝坐在山顶的那棵松树上,面朝九阴镇,闭目行功。我一直很想上去试下,我师父总是不许。等到他老人家仙逝后,我才坐上那位置。一试之后,果然大不一眼。一闭眼,身子便悬在空中。一睁眼,眼前便是无限河山。只可惜在松枝上不好打坐,我足足练了四个多月,才渐渐习惯。” “还有啊,别看我老呆在山上,可我一直是九阴镇上的孩子王。那些孩子对我可崇拜了。其中有个叫小石头的,那真是,我放个臭屁他也非得说是香屁。可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盲目崇拜,害我被青城六剑给抓住,被逼下了山。好在我下了山,不然的话,我哪能遇到你。你说是不,夫人?” “咦,夫人,我去,你睡着了。” “哎,我还想和你说说秋娥姐和虎子哥的事嘞。我现在都有皮儿了,不知他俩的小孩多大了。说起来,他俩还是我做得媒。这次回去后,这杯媒人酒,我可是得喝的。” 帮许若雪盖好了被子,小道士吹熄了油灯,笑道: “九阴山,九阴镇,我张天一回来了!” 正文 570 故土乡亲,尽数死绝 “夫君,还有多久能到?”许若雪问。 “快了,快了。夫人啊,我更想早点到。”小道士苦笑道。 此时他整个的身子,埋在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祭品中。有香烛、素酒、纸钱、包袱、纸人等。那多的啊,他只是艰难地露出了一双眼。 可想而知,这一路行来,小道士有多辛苦。 许女侠说了,要将这三年多的祭品都给补上。若不是小道士强力阻止,许女侠还准备赶上一群猪、牛、羊,到九阴镇现杀。 看不下去了,朱雀儿说道:“主人,红颜帮你分担些吧。” 许若雪眼一瞪:“不许,他既然说了,这是他的心意,那便由着他,表一下心意。” 小道士苦笑。 自作自受啊!看朱雀儿小小的身子,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小道士一时心疼,便接了过来。却不料,他这举动若得许女侠醋意大发。于是本来三个人分担的,最后就集中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再走了一程,看前面有片歇脚的树荫,小道士如见救星,忙不迭地叫道:“夫人,你累不累?我们歇下吧。” 许若雪终究心疼夫君:“算为妻累了,便请夫君歇下吧。” 那树下正坐了几人,看着一堆高高的祭品,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向自己走来,无不目瞪口呆,只怀疑自己白日撞了鬼。直到那堆祭品下,钻出双滴溜溜的眼,这几人才明白过来,个个大笑。 许若雪忍着笑,下了马,和朱雀儿一起,将这大堆的东西拿下,这才解救出了小道士。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靠在棵大树下,动都不想动。 一人便问:“带着这么多祭品,这是要去哪啊?” 小道士答道:“是去九阴镇。” “九阴镇”这三个字一说,那几个脸色大变。 其中一人叹道:“你倒是好心,还敢去那个鬼地方拜祭一番。此可惜,哎,你带得祭品再多,也不够啊!” 这话听着不对!小道士便问:“九阴镇怎么了?” 那人大奇:“你不知道!那你去那做什么?” 小道士答道:“我师父葬在九阴山上,我下山数年,这次想回去拜祭下他。” 那几人面面相觑。一人问:“这么说来,你真不知道九阴镇的事?” 小道士坐起,脸色凝重:“九阴镇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一问,便是一片长叹。 叹息声中,小道士便听道:“惨啊,好惨啊,太惨了!” “九阴镇闹鬼,一夜之间,满镇乡民,尽数被鬼杀得干净!” “杀得干净,连一人都不曾逃脱,连两岁多的小孩也没能逃过!” 什,什么! 这话就如一声晴天霹雳,震得小道士跳了起来。 他眼瞬间就红了,他冲上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人,大声喝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那几人急急将他劝开,有人说道:“九阴镇中是不是有你的亲人,哎,还请你节哀顺便。” 小道士踉跄着后退几步,一时脸色惨白。他喃喃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嘶声叫道:“九阴山上阴气极盛,里面恶鬼是无数。但所有的鬼,明明都被我师父布下的法阵困的死死的。当年我临走前明明有跟乡亲们说过,叫他们不要动那些法阵。法阵若无事,恶鬼绝不可能跑下山去害人。乡亲们曾经饱受恶鬼欺凌之苦,便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动法阵啊!怎么会出事?这绝无可能!” 他这话一说,那几人大惊,看向小道士的眼里,满是敬畏。 许若雪问:“九阴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各位道个明白。” 那几人不愿惹事,连声说他们也不清楚,只是听别人说的。现在九阴镇已成了鬼地,没人敢前去一看。里面具体如何,真没人知道。 丢下几句话后,几人匆匆离去。 而小道士依旧呆立在原地。 许若雪从身后搂住小道士,柔声安慰道:“夫君,夫君,你不要这样。你,你节哀顺便。” 小道士如梦初醒,他发一声喊,二话不说,抬腿便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翻身上马,就要扬鞭。 许若雪叫道:“夫君,再急也不急一时,把这些祭品带上去,用得着的。” 小道士呆了一下,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三匹马向九阴镇行去。 还未到镇子边,朱雀儿便一声惊呼。 小道士勒马问道:“红颜,你看见了什么?” 朱雀儿指着九阴镇的方向,颤声说道:“那里,那里有极浓的阴气,还有极浓的怨气。” 她小脸苍白:“好可怕,红颜从没见过这么深的阴气、这么浓的怨气!” 小道士手紧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暴起,他嘶吼道:“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阴镇,到了。 三匹马齐声嘶鸣,在原地打转,竟不敢前进一步。许若雪火起,抽了大黑一鞭。大黑惨叫,却依旧不敢上前。 小道士叹道:“下马吧!禽兽有时比人更有灵性,它们是不敢进去的。” 下了马,进了镇,一开始时许若雪还不觉得有异样。只是觉得,这镇子很静,比那平安镇还要静。 这是一座死镇,真正的死镇! 手持血海剑,许若雪进了一间屋子,却见里面一切如常,便连餐桌上,都摆了三双筷子,还有一荤三素的四盘菜。旁边饭锅的锅盖打开了,里面的米饭却没动过。 一切很正常,正常的就像随时会从屋里走出一个人,对着突如其来的客人,打声招呼。 可这屋里,却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三人连续进了十几间屋,一直走到镇中心,都一样。就好像在某个时刻,镇中所有的村民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所有的人一起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在哪? 小道士看向西边,那里是,阴气、怨气集中的地方,那里是,九阴山,山之阴! 小道士解下背后包裹,准备妥当,向山阴处行去。 许若雪手持血海剑,朱雀儿手持桃木剑,跟了上去。 才走了不远,许若雪立时察觉到不对。 冷,很冷。镇外,明明是艳阳天。镇中,却已成了阴天。而这处,竟是,冰雪天! 不处不在的阴冷无孔不入,哪怕许若雪身怀天罡神功,也抵挡不得。因为这种阴冷,直钻人心里,直透人灵魂! 还有,有一种类似于杀气,却绝不是杀气的奇异气息,在四周缠绕不去。许若雪纵是胆大包天,可在这气息的包裹之中,她也觉得手心汗出。她觉得,四周明明空无一物,却似有无数无形的人,在狞笑着欲扑上前,将她撕成碎片! 朱雀儿更是吓得浑身直哆嗦。她躲在小道士怀中,颤声说道:“好可怕,太可怕了。大白天里,四周竟都有这么多的怨魂。” 小道士闭上眼,凝神感知片刻,然后恨声说道:“不对,这不对!” “正常情况下人死后,纵有怨气,也很快会消散于天地间。可这里所有的怨气不但没有消散,反而积累、凝聚到了一起。” “还有这些阴气,九阴山虽然阴气极盛,山阴更是阴气最盛之处。但从前便是再盛,也绝不会如此集中,只集中到这一块!” “这完全不正常。这定是有人在施邪法,借法阵之力,集聚阴气和怨气!” “这法阵是什么阵,竟能这般厉害?那人集聚如此多的阴气和怨气,目的何在,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问题,自然没人回答。 三人再走几步,转了一个弯,忽然全部呆住。 “噗通”,小道士手中的铜钱剑掉在了地上。 许若雪身子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朱雀儿更是一个激灵,一头扎进了小道士怀中,失声痛哭。 尽管早有预料,镇中的村民都可能集中在此处。尽管早已知道,镇中的村民已全部被鬼杀得干净。可知道和看到,完全是两回事! 尸体,眼前尽是尸体,是密密麻麻、躺了一地,怕有数百的,尸体! 所有的尸体,脸色雪白,触手如冰,浑身僵硬。他们的脸上都完好分明地保存着,临死前那极致惊恐、极致绝望的表情。 他们或在拼命逃窜,或在垂死挣扎,或在痛哭哀求,他们没人愿意死,死在恶鬼之手,可他们全死了。这儿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没人,能逃过那条线! 没有一个人! 小道士踉踉跄跄地在尸体中走着。他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叫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李二婶、王大娘,孙不正经…… 他越叫声音越悲怆,可没人回应他! 蓦地小道士抢前两步,在几具尸体中抽出一人,将那人抱在怀中,他终忍不住大哭,哭道:“小石头,小石头,是我啊!你的天一哥哥回来了,你最最崇拜、无所不能的天一哥哥回来了。” “小石头你别怕,天一哥哥回来了,就没事了。我会保护你,你应一声就行。小石头,你应一声好不?你应一声啊!” 大哭了几声后,小道士似想起了什么,他拼命地寻找着,他叫道:“秋娥姐姐,虎子哥哥。” 他身子剧震,他看到,虎子哥哥正死死地将秋娥姐姐搂在怀中,而秋娥姐姐怀中死死地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 他们也死了! 小道士无力地跪在地上。 死了,全死了,曾经陪伴过他的人,九阴镇下所有的人,竟,全死了! 小道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正文 571 蛊惑的所有人去送死 小道士悠悠醒来。 眼前,是蒙蒙的天。 他晃了晃脑袋,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九阴镇的一切,便瞬间涌入了脑中。 小道士的心立时剧痛:他们都死了,陪伴了自己整整十年的那些人,全部死绝! 虽然自己久居山上,极少下山,但有些人自己还是很熟悉。尤其是那些孩子。可现在,所有熟悉的人全部死尽!还死得,那般的凄惨! 小道士眼中有泪流下。 “主人醒了。姐姐,主人醒了。”耳边朱雀儿叫道。然后小道士便觉自己的头,枕在了一片硕大的柔软之中。 小道士的心立时好受了一些,至少自己最爱的几个人,她们还活着。 小道士看了看天,问:“这是天要黑了,还是天要亮了?” 朱雀儿伸手一指:“这是黄昏,看那还有夕阳。夕阳可真美!” 挣扎着坐起,小道士摇晃着起身,取出法器,说:“天要黑了,这正好。我现在便去为秋娥姐、虎子哥、小石头他们报仇!” 朱雀儿急道:“主人,你现在可不能去,你身子太虚,走起路来都不稳。” 见小道士不听,朱雀儿不敢阻挡,叫道:“姐姐,主人不听话,要去九阴山。” 眼前人影一闪,许若雪拦在小道士身前。她叹道:“夫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你急欲报仇雪恨,我理解。只是你急怒攻心昏过去了,这才苏醒过来。九阴山那现在不用想,都知道凶险异常。夫君现在过去,一个不小心,怕是会栽进去。夫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就是区区恶鬼吗,等夫君恢复好了,要对付它们,不过是小菜一碟。”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雪不求夫君等十年,便等一晚。明晚再去,可好?” 小道士犹豫了下,终叹了口气,坐下。 许若雪握着他的手,说:“夫君,明天了结此事后,我们便速速回青城。皮儿现在应该会说话了,我好想听皮儿叫声‘娘亲’,夫君不想听皮儿叫声‘爹爹’吗?” 小道士知道许若雪在安慰自己,可他实在提不起心情,沉默不与。 许若雪轻叹一声。 夜深了。 黑夜中,九阴镇方向却隐隐传来哭声。哭声凄惨,在黑夜中听来,很是吓人。 想到白日见到的惨状,胆大如许若雪一时也紧张起来。她血海剑在手,问:“夫君,这是鬼哭吗?” 小道士细细听了一下,猛地跳起,叫道:“这不是鬼哭,这是人在哭。”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哭,来人必跟九阴镇大有关系。走,去看看!” 循声而去。 见黑暗中有一人,跪在地上正哭得伤心。听到身后有异响,那人一抬头,眼见几个黑影急急向他冲来,吓得浑飞魄散!他大叫一声“鬼啊”,转身便想跑。可身子却软了,走不动了,他只能倒在地上,簌簌发抖,嘴里疯狂地叫着:“鬼啊,鬼啊,别来抓来。” 这声音,却有些熟悉。 小道士凑近一看,失声惊呼:“里正!” 里正大惊,抬头一看,叫了一声“天一”,一下扑过来,抱住小道士的大腿,放声大哭。 小道士这才想起,今日那数百人的尸首中,的确没有见到王里正。 王里正哭得稀里哗啦:“天一啊,你可回来了。你是神仙啊,你可得为乡亲们报仇啊!” 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不消说。此仇不报,我张天一枉生为人!” 王里正哭道:“好,这就好,乡亲们都知道你本事高,九阴山上的鬼被你治得服服帖帖。有你出手,那些害人的鬼,一个人的全跑不了!” 他嘶声叫道:“天一,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待王里正止住哭声,小道士问:“里正你怎么逃过了这一劫?” 王里正抽泣道:“那一日有人来报信,说我老哥病重,马上就要死了,想见我最后一面。这等事我哪敢迟疑,就去了县城那呆了两天。可万万没想到,我去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回来后一看,所有人竟都死绝!” “我的婆娘,老母、三个孩子,五条人命啊,都死光了,就只剩下我了。他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天啊!我不如也死了算了。” 说着,王里正忍不住又伏地大哭。 小道士强忍着伤悲,宽慰他。 王里正擦干眼泪。他看着小道士,犹豫了一下后,一咬牙,问:“天一,有一事我想问你。九阴镇的人都知道,你和你师父是真正有大本事的神仙。既然如此,你师徒二人为什么不将九阴山的鬼除尽?留着这个祸根做什么?” 这番问话里,竟大有恨意。 小道士黯然,他解释道:“九阴山此地特殊,天生阴气极盛,易生鬼魅。我师徒二人,便是除尽了恶鬼,也只能保得住一时,鬼物终究还是会滋生。所以不若布下法阵,阻止恶鬼下山。” “再说,世上鬼物其实很可怜,它们绝大多数不过是孤魂野鬼,毫无神智,也不能害人。若是没人灭掉它们,它们还可能投胎转世。可若是一旦被人灭了,它们从此便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再无投胎机会。所以灭鬼之事,能少做便尽量少做。” “我师父也是考虑了许久,才花了大力气布下法阵。九阴镇地处偏僻,几不见外人。镇中乡亲也深知其中忌讳,万不敢妄动法阵。有那法阵在,九阴镇就应万无一失。这次遭了如此大的横祸,如我所料不差,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必是有人坏了法阵,才会惹来这场弥天大祸。” 话虽如此,可小道士心中还是大有悔意。有一点他没说。天云真人当年在临终前其实特地吩咐过,九阴山上的鬼迟早必为祸,必要除去。可那时山上寂寞,小道士和活人说话的时候,还远不及和鬼说话的时候多。这样久了,他和那三个阴神,鬼婆、吊死鬼和大头鬼之间,倒有了些交情。所以在山上时,他实在不忍下手。而他那次下山,却是被青城六剑给强行带走的。当时便是有这心思,还有这机会吗? 这事,就此耽搁了下来。直到现在,终于祸事爆发! 这番解释,王里正听进去了。他恨声说道“没错,这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在你走后的前两年,九阴镇里的确太太平平,乡亲们别说动那法柱,就连山都不敢上。直到有天晚上,山上的鬼忽然下了山。” “幸好下山的鬼不多,再加上乡亲们多少懂些防备恶鬼的手段,那一晚只是吓到了人。到天亮后,我便召集了一些胆大的乡亲上山一看,果然,有几根法柱被人毁了。看那痕迹,分明是有人故意毁去!” “知道这消息后,大家气得大骂,却也没办法,只能去县里请和尚道士。可找了十几天,别说真正的高人,就连骗子都不敢去九阴镇。没办法,只能回来。那时镇里已有数人被恶鬼伤了,大家个个害怕,正犹豫着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就在那时,镇里来了一个道士。” “一个道士,”小道士大惊:“这道士定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所有的乡亲都集中在山阴附近,那处阴气之浓,便是常人都能感觉得到。若无人从中叫唆,谁敢去那?更不用说,所有人都去了那!” 王里正大哭,说道:“正是!” “在那个时候来了个道士,不但说能除鬼,还说分文不收,大家哪个不高兴的要死?那道士来了后,当天晚上还真就除了两只恶鬼,以后数天,再是灭了四只恶鬼。因此大家对这送上门来的无尘道长,实在感激的很。” “可无尘道长却说,山上的法阵极是高深,他道行有限,实在修复不得。法阵若是不行,那恶鬼岂不是随时都能下山?这样谁不害怕?大家于是一再恳请无尘道长留下来。无尘道长起初坚决不肯,无奈大家苦苦哀求,最后他只得答应,先呆上一阵子再说。” “为了留住无尘道长,大家对他恭敬至极。好在这无尘道长倒像是个大大的好人,他不但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得了空闲,他还用道法主动帮助大家。他本事高强,为人又和蔼,生得又不差,一时之间在九阴镇中极得人心。不过小半年,无尘道长在镇中就跟神明一样。他说的话,所有人都愿意听从。” “那时不说镇中的一些小娘子,就连我都在感叹,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好人,实在是好,大好!可谁能想到,这个表面上好的不得了的人,竟是个,狼心狗肺,狠毒至极的人!” “那么多人啊,有对他喜欢的不得了的小娘子,有对他崇拜的不得了的小孩子,有将他当亲生儿子看得大娘,那么多敬他爱他的人,他怎么就能下得了手!他那心,哪是肉长得啊!那是铁做的啊!” “他怎么狠得下那心,斩尽杀绝!” 小道士问:“他到底说了什么,竟能蛊惑得所有的人前去送死?” 正文 572 我张天一为你们报仇 王里正哭道:“呆了五个月后,无尘道长说,他有要事,必得出去一趟,来去大概三四天。他一走,后面四个晚上,恶鬼闹得厉害。镇西的张大娘被生生的吓死了,镇西的王木匠被鬼上了身。再有三人,被鬼所伤。于是所有人,一心盼着无尘道长赶紧回来。” “无尘道长回来后,镇中马上太平。可大家还来不及高兴,无尘道长便说,他师门有事发下急召,要他一个月后务必回返师门。他这话一说,哪个不苦苦哀求,镇上立时跪了一大片。” “无尘道长就说,他虽然不能修补山上的法阵,但他师门有门秘法,名唤九昊天尊护身阵。在设了神坛,布了此阵之后,可以让镇中所有村民从此有神力护身,恶鬼见了必得远离。大家一听高兴坏了,便央请他设神坛、布法阵。” “自那天起,无尘道长便在九阴山山阴那整天忙碌。忙了足足半个月,有一天他说,法阵已布好,三日后子时时分,他将开坛施法,为所有乡亲请得神灵!” “这是救命的好事,大家自然高兴得要死,都在等着,等着三天后请得神力护身。” “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死亡!一百零三户,三百二十五条人命,被恶鬼杀的一个不剩!一人都没能逃出去,这惨啊,好惨啊!” 王里正嚎啕大哭! 小道士心中悲伤之余,却也有一些说不出的味道。 因九阴山的原故,九阴镇历来就多闹鬼之事。当年自己师父住进九阴山,镇住山中恶鬼,当时乡亲们无不感激涕零。可不过三年,见镇中太平,有些镇民就觉得,自己师徒二人实在是多事,没事住在山上做什么?害得他们送次饭,都要走上大半个时辰。于是他们送的饭菜越来越晚,也越来越差。最后那差的,连狗都不愿意吃。 师父大怒,下山去大闹了一场。乡亲们才低下头,此后大家一起凑钱,指定了几家专门送饭。这样才彼此相安无事。 自己师徒保了九阴镇十年太平,所得的,不过一日三餐而已,都还大受人指责。现在法阵坏了,恶鬼下山了,乡亲们这才知道害怕。为了求得平安,甘愿不惜一切,还竟那般盲从! 想那法阵布置,耗费很大,必不是无尘道长一人之功,就那样都没人起疑心,真就信了,这世上有这样的好人! 更且九阴山有鬼,晚上不可上山。那山阴处鬼最多,白天都不能去。这道理九阴镇中人人皆知。可听那无尘道长一说,数百人在子时,正阴气最浓之时,竟敢齐聚在山阴处,任由得无尘道长施法! 无人起疑心! 盲从至此! 最后落得了这般下场,实在是,可悲可叹,又可恨可怜啊! 王里正大哭:“当日发现这惨状后,我立马去了县里,求见县令老爷,请他为我九阴镇做主。可县令老爷却不听,说我妖言惑众。我长跪不起,只说县里若是请不出高人,就请上报朝廷,请朝廷派人前来。可县令老爷一听大怒,非说我无中生有,吓唬百姓,扰乱人心,还将我下到了大牢。幸好我使了银钱,请县衙几个相识的人帮忙,这才得以脱身。” 小道士一听大怒:“好个狗官,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竟敢压着不报?” 许若雪叹道:“发生了如此惨案,对那县令来说,便是他政绩上的一大污点。他既然无力解决,自然会选择压下去。官场中人谁不如此?夫君少见多怪了。” 小道士只觉不可思议:“这可是几百条人命啊!” 许若雪摇头:“那又如何?九阴镇地处偏僻,又很贫穷,对县令老爷来说,此地人便是死光了,不过也就是少了一点赋税。别的关他什么事?可若是这事传扬出去,一个不好,他就得丢官。两相权衡,你说他选哪一个?” “夫君,这个官还不够心狠。若是心狠的,直接将里正杀死。然后派个心腹之人来九阴镇装模作样地一看,回去就说九阴镇遭了瘟疫,所有人全部死光。世上人最怕瘟疫,这么一说,谁还敢过来?这事几年过后,不就不了了之?” 小道士一声长叹。 王里正哭道:“正是如此!我脱身以后,想到亲人都已死光,钱财也已花光,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自己这么一个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就大晚上来到九阴镇,想着也死了算了,却不料遇到了小神仙。” 旁边朱雀儿插嘴道:“可刚刚我们过来时,你明明怕得要死啊。看起来可不像是在求死。” 王里正脸一红,只当没听见这话。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天一啊,虽然从前有些乡亲是不对,但更多的人对你师徒可是恭敬的很。你毕竟从小在这长大,还请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小道士急急扶起他:“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里正你说说,那无忧道长长得什么模样?” 王里正恨声说道:“那鸟厮也好辨认,约三十许,身材高瘦,左脸上有颗大大的黑痣,黑痣上还生着根长长的毛。” 小道士看了眼许若雪,许若雪说:“夫君放心,回青城后,我自会发动关系,遍找此人。青龙帮灭掉后,川蜀地界只有我青城剑派独大,找人简单的很,定不会让夫君失望。” 小道士从包裹里取出三锭银元宝,不由分主地塞给了王里正:“里正,发生了这等惨事,九阴镇定是荒废了。这些钱你拿去,去县里重新安个家吧。” 王里正犹豫了一下,终收下。 小道士想了想,再加了两锭银元宝:“过三日后,还请里正回来,请人将乡亲们好生安葬。我急着要去找那贼道人,无暇顾及此事。” 王里正应下,含泪离去。 夜色中,小道士看他离去,呆呆地站立良久。 许若雪上前,宽慰道:“夫君,事已至此,伤心无益,还请夫君节哀。” 小道士摇头:“我是想到一事。这个法阵我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学过!” “明日我再前去一探究竟。” 第二天,小道士再来到九阴山山阴。 强忍着伤悲,他细细观察,冥思苦想。好一会儿后,他猛地一拍手:“是了!” 许若雪问:“夫君,这是什么阵?” 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九煞养阴阵!” “此阵,以人临死前的怨气,再结合以阴气,养成阴煞气。阴神吸收这阴煞气,修为便能飞速爆涨,进展可一日千里!” “这法阵是养鬼的大阵,功效实在了得。但却是不折不扣的邪阵!因为要集聚足够的怨气,必得屠杀三百以上的大活人!以极浓的怨气再结合极浓的阴气,这样才能养出那阴煞气!” “此阵实在杀戮太重,太违天和,上次我师叔才一笔带过,不肯细说,所以我一开始没看出来。” 许若雪惊道:“天下竟有如此邪阵?” 小道士恨声说道:“所以养鬼之术,才被世人当成邪术。因为其中确实有些法门,很是歹毒!” “若是在人烟绸密之处施展九煞养阴阵,定会被人发现。九阴镇地处偏僻,却没了这层顾虑。” “再有一个,九阴山的阴气现在想来,很是有些特殊。此地的阴气对鬼物似乎极有助益。不过一山之地,却能养出三个阴神。我行走大江南北,非极阴之地、非阴脉所在,能养出三个阴神的地方,只有九阴山!” “这就是灯下黑啊!那三个阴神虽然生了神智,但本事着实不怎样。再加上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倒忽略掉了他们的特别。我根本没有想过,以九阴山的特殊,再辅以九煞养阴阵,会养出怎样厉害的阴神?” “九煞养阴阵是秘阵,天地之间,知晓此阵的,只有两人。我师叔和空玄子。师叔断然不会做这事,那做这事的,只有,空玄子!或者是,空玄子最信任的,赵伯!” 许若雪大惊:“这么说来,背后主持此事的人,必是空玄子或赵伯。” 小道士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绝无他人!” 许若雪呆呆地看着小道士:“哎,你还真是空玄子的克星,这走到哪都能撞上他布的局。” 小道士紧握拳头:“可他这局,却是害了我九阴镇一百零三户,三百二十五条人命!” “此仇不报,我心中的恨岂能消!” 他深吸了一口气:“秋娥姐等人死了没几天,布局之人必然就在附近。若雪,你我即刻回县城,你马上传出消息,让青城剑派寻找这三人,无尘道长、空玄子和赵伯。” “这次若能遇见,那便,了结我和他的恩怨!” 许若雪看了旁边依旧一脸懵懂的朱雀儿,心中长叹。 她应道:“好!” 三人三骑,快马去县城,再快马返回。 回来时,天已黑。 下了马,小道士稍事休息,将法器装带齐全后,向九阴山山阴行走。 他左边是许若雪,右边是朱雀儿。身前是柳清妍,身后是,柔儿! 山阴那。 白天,这处便阴气滚滚。到了晚上,还不及靠近,许若雪便觉得浑身冷汗急出,一时竟不敢靠前。 小道士注意到了,说:“若雪,你和雀儿去了也没用,就留在此处吧。” 许若雪想了想,点头应下。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看向山阴。 那儿,极浓的怨气和阴气彼此纠缠,纠缠成两个硕大的黑球! 黑球中,两个阴神的身影隐隐可见! 小道士清楚,九阴山的阴气加上九煞养阴阵,这两个阴神定是极难对付。 可他无惧!因为他要报仇。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低低地说道:“小石头、秋娥姐、虎子哥,九阴镇的乡亲们,我张天一,为你们报仇来了!” 正文 573 战,激战 黑球炸开! 一个鬼影悬在空中,缓缓落地! 她睁眼,看着小道士,发出一阵怪笑,越笑越厉害,越笑越疯狂。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果真是你,鬼婆!” 鬼婆拼命地点头,露出一口残缺不齐的黄牙,她笑道:“是啊,是啊,是老身,自然是老身。” “好久不见啊,张天一!” 小道士一指后方不远处,一地的尸首:“九阴镇所有的乡亲,都是你所杀。” 鬼婆拼命地点头,笑道:“是啊,是啊,是老身所杀。哦,不对,是我们所杀。” 小道士手指着鬼婆,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与你何冤何仇,你竟下此毒手!” 鬼婆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老身想要变强啊!因为老身已死,而他们还活着啊!” 小道士怒道:“三百多人啊,你竟这般狠心,竟连两岁多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好狠!” 鬼婆看着小道士,眼里是深深的怨毒:“这怪不得老身,这得怪你,怪你师徒二人。是你,张天一,和你师父天云真人,害死了九阴镇所有的人!” “老身是阴神,是鬼术精通的阴神。可老身这阴神从苏醒之日起,便被你师徒二人死死地压在了九阴山。这十几年来,寸步不得离去!” “困在这小小的山上,老身纵是鬼术精通又能如何?还不如那些孤魂野鬼,至少他们没有神智,不会寂寞。而老身会!” 鬼婆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张天一,这十几年来,老身最最渴望的事就是摆脱你师徒二人的魔掌,做一个为所欲为的阴神。想到将在这座山上困上永生永世,老身就直想发疯,就恨不得自己重新死去。” “张天一,你不知道老身心中的渴望和心中的恨。为了能脱困,别说区区三百多人,便是杀尽天下所有生人,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小道士看着声嘶力竭的鬼婆,叹道:“是我错了!” “我早知道,三个阴神之中,大头鬼天真,吊死鬼简单,唯有你,鬼婆,天生狠厉!我师父曾经想过要将你除去,却被我劝住。我说,你平日看起来很是慈祥,纵是为恶,也恶不到哪去。我哪里能想到,你做起恶来,竟是如此狠烈!” 鬼婆笑道:“你将一匹狼当一条狗来养,惹出了祸事,你怪得了谁?哼,往日老身耐着性子,一味讨好你师徒二人,一味装出与那两个家伙亲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彻底摆脱这樊笼。” 她双手朝天,大叫道:“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不负苦心人啊!老身忍了十几年,终于成功,不但能离开这鬼地方,更还能报此深仇大恨!” 她手指小道士,厉声叫道:“老身的力量刚刚大增,你张天一,便出现在了老身面前。这就是上天对老身的厚爱!” “张天一,拿命来吧!” 小道士冷笑:“你什么时候是我的对手?想要我的命,鬼婆,你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鬼婆大笑:“今日之我,哪还是前几日的我?现在老身浑身上下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别说你,便是你师徒二人一起上,也只有惨死当场的份。” “再说,老身可不是一个人哦!” 说着,鬼婆口中发出了一声厉啸,她叫道:“出来吧,鬼将!” 另一个黑球腾地炸开,一人落地! 那人身材高大如山,却全身漆黑,五官极是模糊,看不出是谁。 落地后,他睁开眼,一双眼中满是疯狂和暴戾。他张口仰天狂呼,一时鬼啸凄厉,震得小道士耳边轰鸣一片! 鬼婆狂呼:“以后这天地,便是我鬼婆的天地!” 她伸手一指:“杀了他,鬼将!” 那鬼将一声嘶吼,一低头,如一座疯牛般腾腾腾地撞来。 身后柳清妍一声清叱,四条鬼索窜出,刺入那鬼将体内,再猛地一绞。绞得鬼将的小半个身子,崩裂。 可那崩裂的黑云,瞬间间又回复原位,鬼将竟毫无反应,身上依旧光滑如镜。他伸手,一拳猛地击来。 这一拳,明明离着还有两尺多远。可那粗大的手臂,竟倏地伸长,直击小道士的脑袋。这一拳是如此凶狠,就如一棵大树,砸向了一颗鸡蛋。 柳清妍鬼影一闪,手化鬼爪,出现在鬼将身旁,一声厉啸,从上到下,猛地一划。 鬼爪锋利,那鬼将不敢大意,收拳后退。 两个阴神战成一团。 鬼婆看着小道士,狞笑道:“该老身了,张天一!” 她伸手一指,喝道:“定!” 一股恐惧,极深极重的恐惧,从小道士心中升起,再疯狂地窜遍小道士全身。小道士只觉眼前一花,身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撕扯着他,要将他生生吸进去,让他的神魂困于其中,永生永世不得挣脱! 这鬼婆,现在竟如此厉害! 厉害啊! 好在小道士早有准备。 “没用的。”小道士说:“鬼婆,我早知你的手段!” 凝神,小道士默念净心神咒,排除杂念,安定心神,借神咒以保魂护魄。此咒一念,那恐惧立时如潮水般消退。 小道士左手掐小金牌,右手往腰间一抹,凝神灵符和静心灵符贴在身上,立觉神清气爽,一丝恐惧再无! 鬼婆叹道:“张天一,你的道法倒大有长进。不过没关系,你还是,死定了。” 收回手指,她一声鬼叫,身子忽然化成了一阵黑烟,黑烟滚滚,向小道士淹来。 小道士一声清叱,手中灵符如雨。这一段时间他身上积累极厚,这时发狠之下,毫不悭吝。 这些驱鬼符、斩邪魔符尽是灵符,击在黑烟深处,火光之后,爆起阵阵白光!一时黑烟中,黑白交织,纠缠不休! 鬼婆哪禁受得了,一声痛叫,化出原形。现形后,她身上一闪,化出两股黑烟,如两根长矛般。长矛凝如实质,灵符打在其上,再没了多少用。 小道士冷笑一声,腰一弯,背上铜钱剑猛地跳出,一剑两斩,正正斩在两根长矛上。长矛剧震,倏地飞了回去,在空中眼看便要合为一体。 小道士一声大喝:“柔儿!” 早有准备的柔儿口中轻吐一个字“慑”。 两根长矛齐齐一顿! 小道士立时欺身上前,双手握住铜钱剑,对准了一根长矛,就是疯狂砍去。不过十几个呼吸间,也不知他砍了多少剑。 长矛疯狂挣扎,蓦地黑气大盛,挣脱开,在空中合成鬼婆的模样。 鬼婆才一现身,小道士手中桃木符飞出,形成一个六合阵,将鬼婆困在阵中。然后他左手拷鬼棒,右手飞符篆,又是一阵猛打。 鬼婆一声凄厉惨叫,又化为黑烟。这黑烟极是了得,竟穿过六合阵,如一阵风似地,在远处化出鬼婆的身影。 小道士追之不及,只能作罢。 鬼婆现身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看着小道士,眼中惊疑不定。 她嘶声叫道:“好,好,没想到四年不见,你的修为进展竟如此神速。老身倒是小瞧你了。” 小道士二话不说,仗剑冲去。 鬼婆看向鬼将,却惊见,鬼将竟也落入下风。 鬼将凶猛无比,拳出如山击,脚踢如海崩。更厉害的是,他那鬼身坚如磐石不说,被击碎了,瞬间便又复原。他似乎永远都打不碎,永远都杀不死。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柳清妍! 柳清妍身子本就灵便,再有瞬闪相助,鬼将纵是力大无穷,可打不到她,又有何用? 在高大如山的鬼将面前,柳清妍就像是一个婴儿。可任鬼将怒吼震天,双拳挥动不休,也徒呼奈何。柳清妍像只蝴蝶般,在鬼将身边翩翩起舞。他那高大的身体,竟被柳清妍当成了舞台。 一边舞蹈,柳清妍一边用鬼索、用鬼爪,不时从鬼将身上扯下一大块黑云。虽然鬼将的鬼身很快能复原,可受得伤多了,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复原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鬼婆见状,大喝一声:“退!” 她身化黑烟,往鬼洞中急退。 鬼将一声大吼,也是边打边退。 这两个阴神一心逃跑,小道士和柳清妍也无法阻止,只能跟着一起追入鬼洞。 一进鬼洞,无数恶鬼如潮水般涌来,小道士嗔目怒喝,大喝一声:“张天一在此!” 张天一在此! 这话一说,如潮水般涌来的恶鬼,立时更如潮水般退却。 跑在前面的鬼婆见状,气得直欲吐血,怒道:“这帮胆小鬼! 洞底开阔平坦,小道士剑指鬼婆,喝道:“我看你往哪逃。” 鬼婆怒道:“张天一,你莫要欺人太甚!鬼将,上,拼了。” 说道“拼了”,鬼婆杀气腾腾,不再身化黑烟,挺着拐杖,气势汹汹地冲来。 拐杖和铜钱剑相交,发出一声闷响。响声中,铜钱剑滴溜溜一转,绞开拐杖,一剑直指鬼婆额头。 鬼婆一低头,张开大嘴,一口咬去。小道士不敢让他咬到,手腕一振,剑尖一晃,透颈而过。 一剑割喉! 可鬼婆不是人,割了喉也只是受了伤。小道士得势不饶人,此时他剑法已非同凡响,一柄铜钱剑上下飞舞,直杀得鬼婆鬼叫连连。 正杀得痛快时,小道士忽然心中一凛。他一看,失声叫道:“不要!” 他看到,鬼洞中,那一团凝滞不动,里面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忽地钻出一人,一鬼! 鬼是阴神,是那饿死鬼大瘦。 人似弥勒佛,正是赵伯。 大瘦一现身,一张小小的嘴忽地变大,变得极大。这巨大的嘴里,漆黑至极。 然后这张漆黑的嘴, 一口,向柳清妍咬去。 而赵伯手中,灵符如雨,像柳清妍飞去。 同时,那鬼将不顾空门大开,猛地合身,向柳清妍抱去。 一时,柳清妍竟陷入了,必死之局! 正文 574 请千万千万坚持住 柳清妍刚用瞬闪,闪到鬼将右边,再用鬼索重创了鬼将,可就在这一瞬间,攻击来临。 时机把握的,妙至毫巅。 所以柳清妍无法逃避,无法躲避! 生死时刻,柳清妍选择了,不躲! 她大喝一声,手中鬼爪不要命地向鬼将抓去。 鬼将刚受了重创,鼓足余力,不顾一切地扑来,眼看着就要将柳清妍抱住,却忽然鬼叫着退下。 柳清妍吃了一惊。先前的激斗中,鬼将躲不过的便不会躲,硬挨着。这一次明明胜券在握,他为何要躲? 难道,柳清妍看向鬼将的小腹处。这里,便是鬼将的命门所在。别的地方只能伤他,却杀不死他。唯有这里,唯有此处,才能让他魂飞魄丧! 可,知道了这点又如何? 感受着身后冰寒的阴气,和暴烈的阳气,柳清妍苦笑。 别了,柔儿! 还有,别了,张天一! 这一瞬间,柳清妍心中闪过一丝悔意:这么久了,张天一一直想追求自己,自己却不肯答应。若是,若是答应了该多好啊,虽然这家伙的确是个负心人,还是一等一的负心人。可是,可是他真的极好啊! 哎,可惜了! 这念头方从心头一闪而过,柳清妍便觉得,自己的背后多了一人! 是张天一! 他,他竟用他的肉身,护住了自己的鬼身! 他竟用他的命,在守护自己的命! 不要!柳清妍惊叫,她想转身,想推开张天一。 可,来不及了! 当“不要”两个字脱口而出时,小道士不知怎么地脑子一热。 当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莫名其妙地挡在了柳清妍身前,还张开双臂,死死地护住了身后的佳人。 看着眼前那张一口咬下的鬼嘴,小道士根本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能在心中哀叹:我去,冲动了啊! 这下,死了死了死了! 可千钧一发之际,那张鬼嘴,忽地一滞。 只一滞。 已经够了! 小道士向来反应神速。想都不想,他猛地后退,疾退! 他退的再快,可那些灵符,足足二十几张驱鬼灵符,已淹没了他。 但小道士不是柳清妍。他是生人,是肉身。驱鬼灵符再是了得,能灭的了鬼,能驱得了他吗? 小道士便觉自己顷刻间,化成了一个火人。可火光过后,他全身上下毫发无损! 大瘦只停滞了一下,那张嘴便猛地咬下。 他咬了个空。 小道士堪堪避过。 不仅如此,几张驱鬼灵符还落在大瘦身上。符篆可不分敌我,一时大瘦痛得鬼叫。 这且不止,大瘦看到,那可恶的小道士对自己微微一笑,然后手中铜钱剑猛地直刺。 大瘦一声惊叫,鬼嘴迅速变小。他闪身后退,可哪来得及,便见足足六七张驱鬼灵符飞来,一张不落,打得他痛哭出声。 鬼婆便要扑来,小道士做势往腰间一抹。短短几个回合,鬼婆吃亏不轻,原本的狂妄已被打得灰飞烟灭,先前压抑着的惧怕立时涌上心头。见到小道士的这个动作,鬼婆一声惊叫,竟是掉头就跑。 小道士哈哈一笑。 双方分开。 赵伯上前,一拱手:“好久不见。” 小道士这次却没回礼,他冷声说道:“看隐龙从前行事,虽然不算仁义,但多少总有分寸,不敢伤害太多无辜。” 他手一指洞外,嘶声叫道:“可这算怎么回事?九阴镇三百二十五人,在此偏僻之地于世无争,何曾碍着隐龙一分,却被你等用此毒计,斩尽杀绝!” “以前我还当空玄子是个人物,对他总有几分敬意。现在看来,我呸!” 赵伯那弥勒佛似的笑脸一僵,他叹道:“天一子,此事是你误会了。” “九阴镇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可与尊上无关。尊上若是知道此事,我少不得要挨上一顿责罚。” 小道士戟指怒喝:“那你为何要这般丧尽天良?” 赵伯淡淡说道:“因为你!” 小道士怒道:“你恨我,便要杀尽所有与我有关的人?你好狠!” 赵伯摇头:“不是!这计划实施时,我实是不知九阴镇与你有关。待我亲身赶到此地后,才发现,原来九阴山就是你师徒二人当年隐居之所。那时我有心放弃,无奈法阵已近完工,若是就此弃了,两三年之内,我休想再布一个九煞养阴阵。所以,只能抱歉了。” “至于我为什么不顾天和,下此狠心。此事说来,正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张天一屡次坏我隐龙的好事,害得我隐龙实力削弱大半,我岂会用出这种歹毒手段?”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张天一,九阴镇的事,你怪不得谁。” 小道士点头说道:“不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既然天意让我出现在此,既然天意让我遇上了你,那我岂能不从天意,杀了你为九阴镇的父老乡亲报仇?” 赵伯点头:“此是正理,只要你有这本事!” 说着,他手一挥,灵符如雨,向柔儿飞去。 柔儿虽是生魂,符篆对她的生伤力要弱上不少。但这么多灵符要是击实,柔儿绝无幸理。 小道士不敢怠慢,持剑护在柔儿身前。他一动,大瘦、鬼婆和鬼将立即向柳清妍扑去。 小道士冷哼一声,左手飞出三张驱鬼符,阻了大瘦一下,右手铜钱剑猛地一刺,直刺鬼婆。鬼婆正欲身化黑烟,鬼身却忽然一凝。却是柔儿使出了“摄心术”。 在鬼婆瞠目结舌的瞪视中,小道士啊地一声狂吼,用尽全力,铜钱剑横扫,将她的脑袋,斩落! 那脑袋未及掉地,便化为满天黑烟。鬼婆抽身急退,脖子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头。只是她鬼身颤抖不休,显是受创很深。 鬼将出来,柳清妍三根鬼索倏地飞出,其势如电。鬼将鬼身很不灵便,哪躲得开?三根鬼索齐齐插进他小腹内,用力一绞。 鬼将发出了震天的嘶吼,立即跪倒在地。 柳清妍鬼爪一扬,正待了结鬼将。几张灵符飞来,柳清妍无奈,闪身后退。 这一退,却退到大瘦身前。大瘦伸出鬼爪向她抓去,身前却多了一人,是柔儿。 柔儿愤怒地咬着牙,小手化成鬼爪,挡住大瘦。 方才关键时刻,若不是柔儿出其不意地使出“慑心术”,让大瘦的鬼身一滞。小道士和柳清妍之间,必死一人。惊吓之后,向来柔顺的柔儿怒了,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 大瘦在九煞养阴阵之下,修为暴涨,一击便逼退了柔儿,再一爪向柳清妍抓去。 柳清妍毫不示弱,与柔儿一起,和大瘦战成一团。 那一边,小道士当机立断,身子前扑,手中铜钱剑刺向鬼将。这一剑甚疾,鬼将拼命想躲,却哪里躲得开。 铜钱剑下,鬼身坚硬,一时竟刺不进去。小道士口中怒叱一声“爆”,浑身的五雷之气疯狂地向铜钱剑里涌去。 这一瞬间,铜钱剑剑尖似爆开了一条闪电,然后铜钱剑势如破竹,直没入柄。 鬼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嘶,整个身子竟猛地炸开。他炸开的身子里面,竟再出现了一个鬼身。 小道士一看,嘶声大叫:“无头!” 这鬼将,原来竟是无头! 是小道士曾经的玩伴,那个有事没事,喜欢将自己的脑袋乱丢的大头鬼,无头! 看着无头嘶声惨叫着,痛得遍地打滚,小道士手中的铜钱剑,再也刺不下去。 他猛抬头,狠狠地看向鬼婆。 鬼婆原本冲上来的身子猛地一僵,她后退了几步,一脸紧张地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正要上前了结了鬼婆,忽觉身后阳气大炽。他一转身,吓得亡魂大丧,失声叫道:“符阵!退,退!” 听到这声惊呼,柳清妍二话不说,使出瞬闪,闪开。 柔儿也想退,可大瘦便如鬼婆般,鬼爪竟倏地伸长,一把搂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好在柔儿经过这数年来的历练,已不再是曾经的千金小姐。她稳住心神,心念一动,大瘦的身子一僵。 在鬼爪桎梏住她之前,柔儿退去。 这一退,却晚了! 眼前炽热的白光大盛,未及袭到身前,柔儿便觉有无数钢刀割来。 柔儿大惊。 这时,她耳边响起一声大喝:“鬼珠!” 想都不想,柔儿立即身化轻烟。 而同时,鬼珠正正丢在她身边。 白光大炽,一时遮蔽了眼,小道士看不清白光中发生了什么。 柔儿身化轻烟时,正是自身最薄弱之时,若是她不及进入鬼珠,在这等炽烈的阳气之下,再是生魂,她也必无幸理! 小道士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在鬼珠落地时,他伸手,堪堪接住了鬼珠。 小道士迅速爬起身,退到白光之外。 这白光是一个符阵,由数十张符篆组成。白光不息,流转不定,横在小道士和赵伯之间。 足足几十个呼吸,白光才稍敛,小道士定睛一看,忽然心中大震。 对面,赵伯和大瘦竟已消失不见! 只一瞬间,小道士便明白了赵伯的打算。 若雪,他定是奔若雪而去。有大瘦这个阴神在,他定可轻松制住若雪。 若雪一旦落在他手中,自己能怎样? 小道士的眼瞬间便红了,他发一声狠,不顾一切地向鬼洞外冲去。 若雪,请坚持住,只要一下下,只要坚持一下下。 请千万千万坚持住! 正文 575 本想将你当弟弟 小道士狂奔! 不顾一切地狂奔! 终于,他出了鬼洞。 一看,小道士只觉得,那就在嘴边怦怦乱跳的心,从喉间滚了回去。 许若雪安然无恙!天可怜见,许若雪安然无羔! 因为朱雀儿正手持桃木剑,守在许若雪身旁。 此时,朱雀儿那双大大的眼,正直直地看着大瘦,眼里是无尽的迷惘。而大瘦看着朱雀儿,语带哭音:“小主人,是我啊,我是大瘦啊。你怎么连大瘦都不认识了?” 见此情景,小道士明白过来。 许若雪再是绝世女侠,也定不会是大瘦的对手,怕是一个照面间就会被制服。好在她身边有朱雀儿在。若是大瘦全力来攻,朱雀儿也坚持不了两下。可大瘦根本不敢攻击朱雀儿。 因为,朱雀儿是他的小主人!他的使命便是要照顾小主人,保护小主人,他怎么敢对朱雀儿不利? 见到小道士出来,赵伯知道机会已失。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朱雀儿,柔声说道:“雀儿,我知道你忘了过去,但我希望你能记起过去。因为在你的过去里,有许多爱你的人,特别是你的爹爹!” “记住,你只是雀儿,朱雀儿!” “随时欢迎你回来,雀儿!” 说完,赵伯转身离去。 大瘦苦涩地说道:“小主人,早点回来,大瘦再陪小主人玩。” 深深地看了朱雀儿一眼,大瘦正欲离去,变故忽生。 原本他紧紧地护着赵伯,可赵伯转身时,他却没能及时跟上。于是,赵伯的后背空门大开。 许若雪早有准备,她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声清叱,一柄柳叶飞刀如电般射去。 大瘦惊呼:“小心。” 赵伯反应极快,身子猛地一挪,避开后心要害。柳叶飞刀深深地扎进他后背。 许若雪手一扬,第二柄柳叶飞刀飞出。 这一刀,赵伯无论如何再避不过,眼看他便要丧命,可这柄飞刀却被击落。 是朱雀儿! 朱雀儿用回旋镖,击落了柳叶飞刀。 就这一耽搁,大瘦已护住了赵伯。赵伯不顾后背的伤,脚下不停,飞快离去。 小道士追之不及,只能跺脚长叹。 许若雪大怒:“红颜,你做什么?” 朱雀儿呆呆地说道:“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许他们伤你,可,可也不想你伤害他们。” 许若雪还待再说什么,小道士摇头:“若雪,算了吧。换了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许若雪想了想,叹了一口气。 小道士转身,看向鬼洞:“哼,这还有两个跑不了。” 数人进了洞。 鬼洞深处,只有无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鬼婆却不见了踪影。 柔儿奇道:“那个恶老太婆嘞?” 小道士说道:“鬼洞受阴气侵袭日久,有些地下可以钻进去,她必是躲起来了。不过没用,我用聚阳阵逼她出来就是。” “红颜,麻烦你看一下,那个阴神躲在何处?” 朱雀儿凝神一看,伸手一指:“在那!” 小道士取出桃木符,正想布阵,那儿冒出一阵黑烟,聚成一个鬼影,正是鬼婆。 鬼婆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小神仙饶命,饶了老身这一次。以后老身必然乖乖地呆在九阴山中,再不敢出来害人。” “小神仙你道术精深,若是不放心,可对老身使出封禁,老身必不会反抗,只求小神仙饶了老身这一命。” “小神仙,老身死而复生,化为阴神。这等机缘,实在是天地少有。求小神仙看在这份机缘份上,放过老身,可好?” 看鬼婆吓得浑身簌簌发抖,哭得老泪纵横,小道士不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说:“我先问你,九阴山三个阴神,你和大头鬼在这,那吊死鬼无媚在哪?” 看鬼婆犹豫,小道士喝道:“你休得瞒我,无头可还没死。” 鬼婆无奈,只得说道:“山上法阵被毁了部分后,那些恶鬼能够出去,老身这三个阴神却依旧被困在当中。直到那一天,那姓赵的老头过来,找到我等,说要助我等脱离这个牢笼。并且,他还会布下法阵,让我等修为大增。他提出的条件是,让我等配合,由得他下下禁制,从此听命行事。” “老身问他,这法阵是什么,怎会这般厉害。赵老头也没隐瞒。老身当时犹豫了很久,可实在太想出去,就一咬牙答应了下来。无媚却坚决不从,说用三百多活人生祭,这事过于歹毒。无头也不肯,说怕你张天一知道后打他。” “我三个在那争执很久,赵老头不耐烦了,忽然出手,用符篆将无媚给打得灰飞烟灭。无头大怒,就想去咬赵老头,也被他轻松制住。” “赵老头本想灭杀无头,想了下后说,无头资质特别,很有成长潜力。反正九煞养阴阵,两个阴神用着实有些浪费,便便宜了无头。于是赵老头在无头身上下了禁制,将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小道士叹道:“三个阴神,他两个都不肯,唯有你这般丧尽天良!鬼婆,若是你也不曾答应,那多好啊!” 鬼婆大惊:“小神仙是不肯放过老身?”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终说道:“若是放过你,九阴镇的三百二十五个冤魂,死不安宁!” 鬼婆知道小道士的禀性,鬼叫一声,凶猛扑来。 柔儿早有准备,摄心术一引,鬼婆身子一滞。然后鬼索、桃木剑齐上,将鬼婆爆成了漫天黑烟! 鬼婆死了。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无头,小道士一声长叹。 朱雀儿同情地说道:“主人,这个小孩好可怜,主人放过他好不?” 小道士沉默了会,涩声说道:“他体内已被下了禁制,随时可沦为赵伯的傀儡。再且,九煞养阴阵阵中怨气太深,所以养出的阴煞气,会迷惑鬼神的神智,让其性情大变,从此残忍嗜杀。” 他苦笑:“无头已经不是从前的无头,再也不是了,他回不去了。” 许若雪握住他的手:“他是你从前的玩伴吗?” 小道士长叹:“是啊!” “山上冷清,只有我和师父二人。九阴镇的百姓惧怕山上的恶鬼,纵是大白天,也不敢上山。那十年间,其实陪伴我最多的,便是无头。” “无头本性天真,不会害人,我师父便经常派他下山,去探听镇里的消息,回来转述给我听。无头老实的很,听到什么便说什么。所以镇里那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龌里龌蹉的事,我知道的着实不少。” “这次回来,其实我有动过心思,想将无头收在身边。只要他愿意跟随我,我便将他将弟弟一样看,还用养鬼之术,将他养成极厉害的阴神。只可惜,我回来后,却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哎,要是我早些把他带出去就好了。无头对我最是亲近,想来他是愿意随我抬头的。可惜晚了,已经晚了。” 嘴里喃喃地说着,小道士眼含热泪,在无头的鬼身边,布了个聚阳阵。 阵起。 白光起。 炽烈的阳气中,无头身上的黑烟,渐渐蒸腾,散去! 小道士看着这一幕,眼中的泪流下。 可忽然,无头*着,睁开了眼。 睁开眼后,无头第一眼便看到了,流着泪的小道士。 无头大喜:“天一哥哥,你来啦,你来救我啦。” 这一刻,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个大锤狠狠地砸下,给砸得粉碎。他浑身猛地一震,双手紧握成拳,捏得手指咯吱咯吱直响。 可他脸上,却挂起了温柔的笑,他笑道:“是啊,无头,天一哥哥来救你了。你中了那妖道的邪法,被迷了神智。天一哥哥正在施法,一会儿后,无头便好了。” 无头*道:“天一哥哥,可是无头很疼。” 小道士柔声说道:“没事的啦,无头,忍下就好。等好了后,天一哥哥就将你带在身边,带出九阴山,去外面看一看。” 无头哭了:“天一哥哥,无头本来只想陪着无媚姐姐和鬼婆婆。可是无媚姐姐死了,鬼婆婆变坏了,无头不想呆在九阴山了。” “天一哥哥,你以后会对无头好的,是不?” 小道士含泪点头:“那必须的,放心吧,以后天一哥哥会对你很好的。” 无头扭曲着脸,显见得极是痛苦。可他却兴奋地说道:“那就好。无头早就想去外面看一看了。” 紧接着他又垂下头来:“天一哥哥,无头做了个噩梦。在那梦中,无头变成了一个坏鬼,跟鬼婆婆一起,杀光了九阴镇的乡民。” “在那个梦里,无头像疯了似的,不停地杀,不停地杀,杀了好多好多人。连小石子都被无头杀了,哦,还有秋娥姐姐。” “那个梦好可怕哦!” 小道士浑身一僵,手中的指甲掐破了掌心,有血流出。 他低下头,不敢让无头看到自己的脸,他嘶声说道:“不就是一个梦,梦醒了,便好了。” 无头挣扎着笑道:“是啊,幸好只是一个梦。天一哥哥,无头想睡觉了。等睡醒后,无头是不是就能随天一哥哥离开?” 小道士笑道:“是啊,无头,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你便随天一哥哥离开。以后啊,你就随在天一哥哥身边,好不好?” 无头最后一笑:“好啊,谢谢天一哥哥。” “不客气,无头,你好好睡吧。” “嗯,明天见,天一哥哥。” “明天见,无头。” …… 正文 576 若要离去,我愿忘却 当无头的鬼身,在炽热的白光中,彻底消失不见时,一旁捂着嘴的朱雀儿再忍不住,捂着嘴大哭。柔儿更是扑在柳清妍怀中,哭得稀里哗啦。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无头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许若雪流着泪,将小道士搂在怀中,哽咽着说:“夫君,你若是难受,你便哭出来吧。若雪陪你哭。” 小道士闭上眼,眼中泪珠疯狂滚下,他死死地抱住许若雪,说:“若雪,若雪,你陪着我,不要离开我。你们都不许离开我,一个一个的都不许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看着痛哭出声,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小道士,许若雪急急说道:“谁都不会离开你,我们会永远陪着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埋首在许若雪的怀中,小道士急切地伸出手,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四处乱抓着。柔儿立即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了小道士的手中,小道士轻轻握住。然后是朱雀儿的手。最后剩下柳清妍,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从身后搂住了小道士。 在自己爱的女人,也爱自己的女人的环绕中,小道士很快便睡去。 许若雪柔声说道:“睡吧,睡吧,若雪的夫君,等一觉醒来后,便是天明。” …… 天亮了。 醒来后,小道士深深地看了眼无头消失的地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从一地的尸首中走过,小道士忽然停住脚步:“若雪,我们带来的祭品还在吗?” “在的。” “拿一半出来吧,我祭拜下乡亲。” 香烟缭缭。 祭拜完乡亲后,小道士再拿着祭品,去了他师父坟前。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坟。若不是坟前立着一块石碑,碑前写着“天云真人”的名号,许若雪都不敢相信,堂堂天下第一捉鬼高人,天下公认的真人之一,天云真人的坟墓,竟会如此简单! 小道士解释道:“师父说,他赤条条地来,便赤条条地去。任生前如何名气大,他死后也不过是枯骨一具,所以无需奢华,最简单就可。便连这坟,师父选的也不是风水宝地。他只是叫我随便拿了块石头,从山上滚下去。石头滚到哪,他就葬到哪,一切听从天意。” 许若雪点头:“这才是真人风范啊!” 上好祭品,小道士坐在坟前,说:“师父啊,张天一来看你了。” “抱歉啊,师父,徒儿这个时候才来看你。不过师父你生性懒惰,徒儿陪在你身边时,你都懒得跟徒儿说话,没事就整天睡觉。所以徒儿也不敢来打扰你,怕扰着了你的清梦,到时反会惹你老人家不快。” “师父,徒儿跟你说,徒儿下山以后,才短短不到四年,就经历了无数的风波。最神奇的是,徒儿现在有了孩子,他小名叫皮儿。最最神奇的是,徒儿娶了不止一个夫人。师父,你从前懒散惯了,嫌娶妻生子麻烦,最后临走了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这下好了,徒儿便将你的遗憾给弥补上了。徒儿啊,让我们张家从此开枝散叶,热热闹闹。” 说到这,小道士叫道:“若雪,来,跟我师父磕三个头。你可是张家的儿媳,这礼节可少不了。” 许若雪便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道士再叫道:“柔儿、清妍、雀儿,你们站着做什么,也跪下啊,磕头啊。” 柔儿欢欢喜喜,雀儿也毫不犹豫,倒是柳清妍,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柔儿一拉,不由自主地也跪了下来。 四女磕完头后,小道士手一挥:“你们都散去吧,我陪我师父说会话。” 将几瓶美酒拿出来,小道士先给师父敬上一杯,再自己喝了一杯。 他说:“师父啊,徒儿跟你说下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闲事少提,就说正事。” “从哪说起嘞,就从,青城六剑说起吧。” …… 絮絮叨叨地,小道士边喝着酒,边跟他师父说着话,直到最后醉倒在坟前。 醉了后,小道士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的师父,有无头,有无媚,有小石头,有秋娥姐姐,有虎子哥哥,有很多很多人。 在梦里,小道士流了泪。 酒醒了,梦醒了,小道士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骑着马,出了九阴镇,小道士回转身,看着这九阴镇、这九阴山。 很久后,他一声长叹,策马扬鞭,再不回头。 这一去,从此,九阴山、九阴镇不过是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 县城客栈中。 朱雀儿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小道士推门进来,看到她这模样,不由大是心疼。他轻轻地搂住雀儿,问:“红颜,怎么了?” 朱雀儿依偎在他怀里,呆呆地说:“我叫雀儿,不叫红颜是不?” 小道士身子一僵:“不敢你从前叫什么,你现在就叫红颜。” 朱雀儿苦涩地摇了摇头,沉默。 小道士叹道:“红颜,什么都不要去想,好吗?” 朱雀儿苦笑:“红颜也不想去想,可是……” 她说:“前天晚上,那个阴神很厉害,非常非常的厉害,比清妍姐姐都差不了多少。那阴神一出现,便向若雪姐姐冲去,红颜虽然拦在若雪姐姐身前,可心里明白,我挡不住他的,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谁知看到我后,那阴神竟是直接呆住,叫我‘小主人’。” “他明明可以随随便便击败我,可他不敢,他好像非常敬畏我,他说,小主人,你怎么能和他们在一起,你快随我回去。” “当时红颜看着他,心里也觉得他很是熟悉,可他是谁?为什么要叫我‘小主人’?红颜不知道。” “那老伯伯也冲了出来,看到红颜,也是浑身剧震,失声叫道,雀儿,你怎么在这?” “然后他似明白了过来,叹道,雀儿,你果真什么都忘了,连赵伯都忘了。哎!” “他说,雀儿,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赵伯不为难他们,你随我回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红颜看着这赵伯,只觉得更是熟悉,更是亲近。红颜很想过去。可红颜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要过去。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那赵伯伸出手,等着我,看我不过去,他脸上很是失望。他叹道,便是你现在没了忧愁,那又如何?失去了自己的雀儿,还是雀儿吗?哎,我宁愿要回原来那个痛苦的雀儿!雀儿,跟我回去吧,我让帮你找回真正的自己!” 说到这,雀儿抬起头,问:“主人,我是雀儿,是不?” “我是雀儿”这四个字一说,小道士心弦剧震,他正色说道:“红颜,不管你曾经是谁,现在的你只是红颜,是一个没有过去的红颜。不要再想了,好吗?” 朱雀儿这一次却没有顺从。她看着小道士,执拗地说道:“主人,告诉红颜,好吗?” 她苦笑一下:“其实,红颜不需要问主人的,红颜自己心里清楚,我就是雀儿!” “主人第一次见到红颜时,叫得便是‘雀儿’。若雪姐姐第一次见到红颜时,叫得还是‘雀儿’,便连昨天,在主人师父的坟前,主人叫的还是‘雀儿’。主人,红颜便是雀儿。” 小道士搂紧她:“红颜,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如果一个人忽然没了过去,那他的人生想来定会不完整。这样定会过得痛苦。” “可红颜,我希望你忘了过去。因为当你真的知道了过去,那时你的痛苦将会比现在你的痛疘,更加强烈上十倍、百倍!” “红颜,所有真心爱着你的人,都只希望,你做一个永远快乐的红颜。一个没有过去的红颜,才能寻得快乐。一个有了过去的雀儿,将没有资格拥有快乐。” “所以,忘掉过去吧!” 朱雀儿闭上眼,喃喃说道:“红颜知道,主人是真心对红颜好。红颜也知道,主人说的是对的。可主人,红颜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不由自主地想知道。” “主人,如果知道了过去,红颜是不是就得离开主人,红颜是不是就得与主人为敌?红颜是不是将变得和那个阴神和那个赵伯一样,他们要杀主人,主人也要杀他们。” 说这话时,朱雀儿浑身发抖,显见心中极是恐惧。 小道士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说道:“红颜放心,主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红颜不利。” 朱雀儿沉默了一下:“可若是红颜身不由己,要杀主人?” 小道士摇头:“主人坚信,红颜定不会那么做。” 朱雀儿坚持:“可若是有万一?” 小道士苦笑:“若真有万一,那,你要杀便杀吧。到时,我闭目等死便是。” 朱雀儿再忍不住,眼中泪如雨下:“主人这么厉害,难道不会先杀了红颜吗?” 小道士柔声说道:“自然不会。因为不管你是红颜,还是雀儿,这一生,终究是我欠你。死在你手中,我不愿,可我心甘!” 朱雀儿大哭,她拼命摇头:“红颜不要这样,永永远远不要这样!红颜不要过去,永永远远都不要过去。” “主人,好好爱红颜,好吗?让红颜知道,自己属于主人,独属于主人。” “好!” …… 正文 577 不忍心,但却狠了心 涪州府。 一个茶摊前。 一个道士正喝着大碗茶。 就着两个烧饼,喝完茶后,这道士起身。茶摊掌柜迎上去,笑道:“承惠十三文,客官慢走。” 那道士看了眼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浑身一震,慢慢又坐了下来。 掌柜的奇怪了:“客官,怎么了?” 那道士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茶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悲愤。 掌柜的羞涩了:“那个,客官,不要十三文,十一文就够了。” 可那道士竟然伏桌痛哭,哭得越来越大声,到后面,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看周围的人全部围了过来,掌柜的脸红了。他压低声音,求道:“客官啊,某看你是外地人,多收了两文钱。也就两文钱啊,你怎地哭成这样?算某错了,行不?” 见那道士还在不依不饶地哭,掌柜的一咬牙:“行,行,某只收你九文钱,比熟客还要优惠一文钱,这样总可以了?” “啊,还不行!我去啊,某开茶摊十一年,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小气的人,你真比东街的孙麻子还要小气十倍、百倍。” “客官,某求你,别哭了,行不?我去,还哭。算了算了,你不要脸,某还要脸。这碗茶某请你了。晦气啊!走,你走,快走。” 掌柜的怒极,就要拽起那道士。那道士挣扎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给你。” 掌柜的目瞪口呆:“某一碗茶,只要十文钱,这么多银子,某找不开啊!” 那道士眼中双泪直流,从怀中掏出一锭又一锭的银子:“给你,都给你。” 掌柜的一个踉跄,软在地上,他哭了,哭道:“客官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碗茶吗?你,你拿出这么多银子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讹某?某不过是开了一个小茶摊,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那道士哭道:“命都没了,还要钱做什么?你既然爱钱,便全都拿去。只请你帮我收个尸,买口薄棺材,我便承你的情。” 掌柜的坐在地上呼天喊地:“天啊,地啊!某不过是多收了你两文钱,犯得着如此吗?街坊邻居们,你们都知道,我老李头开了十几年茶摊,这茶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好茶啊。喝了后,连一个拉肚子的都没有,更不用说会喝死人。某卖得是茶,可不是毒药啊!” 情急之下,掌柜的就想跪下,磕头求饶,肩膀却被一人按住。 掌柜的回头一看,却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个道人,生得眉清目秀,极是好看。那女的蒙着脸,腰佩长剑,想来是位女侠。 这极好看的道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数都不数,往掌柜的手中一放,说道:“茶钱给你。此事与你无关,掌柜的,你一旁呆着。” 掌柜的这才明白过来,他擦了擦眼泪,接过钱,麻利地爬起,立即躲得远远的。 躲好后,他眼泪更是流了下来:“天啊,这要是打起来,毁了某的茶摊怎么办?这若是死了人,以后谁还敢在某的茶摊这喝茶?”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道人明明不想喝茶,拿着烧饼从自己摊前过,是自己硬拉着他坐下。这下好了,拉来了一场大祸事。” “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小道士和许若雪坐下,看着那道人,问:“无忧道长?” 那道长哽咽道:“正是!” 小道士看着他左脸上,那醒目的黑痣:“我有一事不明,做下了那等天怒人怨的恶事后,你不拼命逃窜不说,连脸上那么明显的痣都不去掉?难不成你是在找死?” 无忧道长苦笑道:“蝼蚁尚且贪生,贫道自然不想死。可做下了那等恶事后,贫道觉得再活下去,也不过生不如死!” “所以贫道就这样慢慢地走。若是能走出涪州,回到临安,贫道就隐居山谷,用一生为自己的罪过忏悔。可若是走不出涪州,那就是天意要让贫道灭绝,贫道自然无话可说。” 小道士叹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我也看得出,你的确在真心忏悔。” 他声音转厉:“可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九阴镇一百零三户,三百二十五条人命,就连两岁多的小孩都没逃脱,你怎能如此狠心!” 无忧道长眼中的泪又流了下来:“是啊!便是此刻,贫道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作出那种事。几百条人命啊!” 他闭上眼,痛苦的脸上直扭曲:“那么多对自己那么信任,那么爱戴,那么尊崇的人,全都死在自己的手上!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九阴山有恶鬼,山阴处更是去不得,去了后会撞上鬼。可就凭贫道一言,他们就都去了,一个个扶着老的,抱着小的。然后都死了。” 流着泪,无忧道长痴痴地说道:“这几天只要一睁开眼,贫道的眼前,便是他们那绝望的挣扎和无力的反抗。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贫道的耳边就是他们那疯狂的哀求和撕心裂肺地哭喊。好些人到死都不相信,贫道会故意害死他们。他们拼了命地跑到贫道身边,希望贫道救他们一命。可贫道只是站在那,看着一双双伸出来的手,无力地垂下。” “到最后,有些人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们就用最恶毒的话痛骂贫道、诅咒贫道。还有几个人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看着贫道。那眼里是无尽的震惊,和无尽的伤痛!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纵是被恶鬼取了性命,也还是看着!” “那一晚,就是一个噩梦。一个贫道无比希望它不曾发生过,一个贫道无比后悔它真的发生过的噩梦!” “这个噩梦,无时无刻不缠着贫道,让贫道不敢睁开眼,也不敢闭上眼。贫道被折腾的生不如死。” “所以,这样死了也好。死就死了,死了很好。” 无忧道长说到这,脸色倒平静了几分,他看着小道士,说:“贫道不知道你是谁。你要杀我,便杀吧,贫道罪有应得,怨不得谁。” 小道士看着他,叹道:“既然如此不忍心,这么后悔,为何当初不放过九阴镇的乡亲?” 无忧道长苦笑:“这几天,贫道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不放过九阴镇的乡亲,可贫道也不知道答案。很多时候,人做某些事情,不过是身不由己。不是他想不想做,而是他不得不做。哪怕明知是错的,他也得做!” 小道士摇头:“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身不由己。所谓的身不由己,不过是为自己的过错找的借口。” 无忧道长没有回答,他喃喃地说道:“贫道自幼修道,后因道法精湛,被推荐进了道录司。在那里,贫道遇见了一生中最尊崇的人,空玄真人!” 说到这,无忧道长的眼中闪现出了狂热:“真人的道术是如此精湛,道法是如何高深,品德是如此高尚,贫道有幸随在真人身边四年,深为真人折服,自甘为他效死。所以在真人离开道录司后,贫道二话不说,便随真人而去。” “真人感念贫道的赤诚,便邀请贫道加入了一个神秘组织,让贫道成为了其中的核心一员。” 小道士苦笑:“隐龙,又是隐龙!” “是!正是隐龙。”无忧道长激动地说道: “龙,潜于渊时,无人知晓!龙,腾于空时,天下大惊!” “我们虽然隐于暗处,但挥手间,就能搅动风云;动念间,就能定夺苍生生死。我们只是在静待时机,然后,龙啸九天!到时,整个天下,不止是大宋,包括金国,包括西域,都将因我们,而彻底改变!” “我们,是一群现在默默无闻,但将来,必定改变天下,创造历史的英雄!” 小道士低声喝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隐龙到底要做什么?” 无忧道长断然说道:“你可以杀了贫道,但你休想从贫道口中,得知隐龙的一点一滴。” 小道士看着无忧道长眼中的坚毅,叹道:“你们要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 无忧道长狂热地说道:“我们要做的事无比正确,无比伟大。我们是在牺牲自己,为整个大宋谋福利,为天下百姓求平安。我们不存私念,我们心怀天下。” 小道士冷冷说道:“好个正确!若你们是正确的,九阴镇的三百乡亲,他们就是错的吗?他们就该死吗?” 无忧道长脸色黯然:“这件事自是错的!可谋大事者不拘小节。古往今来,哪个成就大业者的身后,不是累累白骨?为了大事,牺牲些无辜,再所难免。” 小道士怒道:“所以你就送那么多人去死?” 无忧道长痛苦地点头:“起初贫道只以为,不过是牺牲些陌生百姓。天下百姓何此千千万万,在某上不知名的角落里,死上三百算得了什么?” “可贫道错了!在九阴镇中住上半年后,贫道发现,这些将要牺牲的,不再是贫道想象中的陌生人。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跟贫道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在这世上或许活得卑微,但他们与贫道,与隐龙中的人一样,都是人!” “贫道怎么能狠得下心,牺牲这么多信我、爱我、敬我的人?” “贫道不忍心!” 正文 578 或许是对,或许是错 小道士恨恨说道:“好个不忍心!最后还是狠了心。” 无忧道长似没听到他说的话,只顾痴痴地说道:“镇西的王大娘,烙得芝麻饼特别好吃。每隔几天,她就会烙上厚厚的一叠,用盘子装好,送过来不说,还非得看着贫道吃,脸上笑眯眯的。” “镇南的李二婶炒得一手好菜,家里若是买了肉,或是摘了新鲜蔬菜,她怎要叫贫道过去。贫道明白她的心思,是要将女儿许给贫道为妻。可贫道哪会看上那流着鼻涕的小丫头,每次都装做不懂她的意思。” “镇中的秋娥姐和虎子哥,更是常常叫贫道过去。因为贫道施展道术,医好了她家小虎子的腹泄,这小两口就将贫道视做了恩人,有什么好处,第一个会想到贫道。有时贫道看到秋娥姐,会想,这样的美人屈居在乡下,实在是浪费。可看到秋娥姐和虎子哥的恩爱模样,贫道又会想,只要过得开心,住在哪不一样?” “秋娥姐的小虎子才两岁多,长得很像他爹爹,虎头虎脑的,可其实聪明的很。每次一见面,小虎子就会说,叔叔,抱抱。叔叔,抱抱。可爱的要死。贫道每次抱上了,都舍不得放手,非得要虎子哥伸手来抢。” “还有王四娘和赵小丫,她俩对贫道的心思,镇里人都知道。这两个小娘子其实长得不错,性子也好,贫道也有心动。赵小丫脸蛋好些,性子羞涩些,将来会是个温柔细心的好妻子。王四娘身材好些,性子要泼辣的多。有个晚上,她借故跑到贫道那,赖着不肯走,看贫道时,脸上红红的,眼里水水的。其实那个晚上,贫道差一点点就要将她留下。可最后,贫道还是让她伤心离去。因为贫道忽然想起来了,贫道来这,是要做什么!” 无忧道长苦笑道:“贫道来这,是要害死他们,害死这镇里所有的人!就在那个晚上,贫道再承受不住,对自己说,这个九煞养阴阵太过于狠毒,贫道绝对不能这么做,明天,明天贫道就回临安,回临安去!” “可贫道没走成,因为,赵伯来了!” “在赵伯的蛊惑、威逼下,贫道身不由己,就那样做了!” “就那样,贫道害死了所有的人,王大娘、李二婶,秋娥姐、虎子哥、小石头,所有所有的人!” “最可笑的是,赵小丫到死都不相信,贫道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用那双痴情的眼,看着贫道。呵,这个傻女人,就这么相信,贫道这个害死她的凶手。” “直到天亮,看了倒了一地的尸体,贫道才如梦初醒。然后,再陷进了一个无止尽的噩梦中!” 说到这,无忧道长看着小道士,他脸上不再悲伤、不再痛悔。这一刻的他,就像一个得道的高人,一个临死前,悟了道的高僧! 无忧道长说:“请结束我的噩梦吧!请出手杀了贫道吧!为九阴镇的三百二十五个人,报仇雪恨!” 看着眼前这张平静的脸,小道士却犹豫了起来 此人的确罪大恶极,死上十次都不为过。可此人只是一时糊涂,此时已真心忏悔,再成了一个好人。 那自己,是该为他犯过的错,而杀了他?还是因为他的真心悔过,而放了他? 小道士犹豫不决。 好一会儿后,小道士终下了决心。 他说:“这世上有些错,错了便是错了,再是忏悔也忏悔不得,再想弥补也弥补不到。所以,抱歉!” 无忧道长苦笑,点头:“贫道明白。” 然后,无忧道长闭上了眼,闭目等死。 却不料,他听到小道士在问:“你很想回临安吗?” 无忧道长答道:“是,贫道很想回临安,想看看贫道的师父、师兄。贫道更想对一个女子说,抱歉,今生不能娶你,若有缘,还请待来生!” 小道士说:“从涪州到临安,快马要三个多月,我便给你四个月时间。” 他从怀中取出两锭金元宝:“涪州刚好有马市,这是买马的钱。” 然后他看向许若雪:“夫人,辛苦了。” 许若雪明白小道士的意思,她闭目,提气,然后出手如电,在无忧道长的胸前点了一下。 “这是?”无忧道长问。 许若雪说道:“这是师门秘术。中此术后,外表并无异样,但四个月后,你必死无疑,无药可解。” 无忧道长一愣,然后起身。他哈哈一笑,笑道:“人死恩怨消。既然四个月后贫道必死,那之前的罪孽自然一笔勾销。贫道可以求得心安,去临安见自己想见的人。” 他收了两锭金元宝,长身一揖,谢道:“多谢两位满足贫道的遗愿。贫道去也!” 摇了摇头,无忧道长洒然离去。去时,他口中唱道:“人生如梦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道士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经历了九阴镇的惨事后,小道士只想快马加鞭,早日回到青城,早点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 也许只有见到这初生的生命,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才能淡掉心中因逝去的乡亲,而引起的悲伤。 马蹄飞快! 辛苦行路两天后,向来心大的小道士,渐渐从九阴镇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亡者终究已成过去,生者总要活着。人若总活在悲伤之中,那未免过得太过凄惨。 所以,小道士渐渐开心起来。尤其是想到,能马上见到阔别已久的儿子。那个小生命,那个小可爱。 进了青城县,小道士勒住马,叫道:“青城,我回来了。皮儿,你爹爹来了。”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许若雪一挥马鞭,大黑一声痛嘶,如箭般窜了出去。 小道士大惊:“我去,夫人,不带这样啊。” 朱雀儿策马上前:“怎么了,主人?” 小道士来不及解释:“晚点说。” 他拍马去追,大叫道:“夫人,大街上不能纵马,伤到人可不好。夫人快快停下。” 许若雪咯咯一笑,再一挥马鞭,同时提气喊道:“许若雪在此,尔等回避!” 这一声运足了内力,真真声传十里,青城县为之一静。然后在小道士目瞪口呆中,大街上所有的人忽然齐齐一声惊呼。 然后,行路的,摆摊的,齐刷刷地让到一边。不过十几个呼吸间,许若雪面前竟空荡荡地,空无一人! 这情形,倒像是恶少出门。可没人破口大骂,更没人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骑着大黑,风一般驰过长街的许若雪。相反,路边、屋里不停地跳出一些年轻人,大叫道:“大姐大!”“大姐大回青城啦!” 小道士,…… 我去啊!这威风,了得! 小道士一抚额头,表示服气。 朱雀儿骑马追上:“主人,姐姐怎么赶得这么急?” 小道士苦笑:“因为我和若雪打了个赌,赌皮儿是先叫‘爹爹’,还是先叫‘娘亲’。” “赌注是什么?” “我赢了,就和若雪习练一门功夫。那功夫是当年她洞房花烛时,她刘姐姐秘传给她的。” 一说起功夫,朱雀儿立时大感兴趣:“秘传功夫啊,厉害吗?” 小道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正色说道:“厉害,当然厉害,那可是压箱底的功夫。只可惜若雪不愿学,将秘笈都给锁了起来。” “这一次回去后,呵呵,我必得和她认真地练一练,上面的每一招、每一式。” 朱雀儿央求道:“好主人,你学会后,可不可以教教红颜?” 小道士*地看了她一眼,大包大揽地说:“放心,不止你,你柔儿姐姐我也会教的。这功夫嘛,越多人练越好,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啊!” “哦,那主人要是不幸输了嘞?” “那就惨了!若雪说,这些时日她要好好陪儿子,没空理我,叫我滚离她的床。” “这样啊,呵呵,那红颜就预祝主人输哦。” “我去,你个小色女。” 说话间,两人来到青城山下,却看到大黑委屈地低着头。而半山上一道身影如电,正腾挪离去。 小道士无奈,只得牵了大黑回到张府。再安顿好了朱雀儿后,他急急往山上行去。 还未进门,小道士便听到了哭声。 是一个小孩的哭声,还有许若雪的哭声。 小道士大惊,推开门。 还没进去,眼前人影一闪,许若雪已扑进他怀里。 搂着他,许女侠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夫君,皮儿不认我这娘亲了。他怕我,我抱他就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小道士明白过来,安慰道:“没事的,你和皮儿一别一年多,他认不出来再正常不过了。母子连心,过得几日,皮儿自然会认你这个娘亲。” 刘姐姐过来,见礼后,歉疚地说道:“皮儿前几个月还好,谁抱都给抱,乖的很。不巧这两个月皮儿正认生,除了我之外,别人一抱就哭。就连许掌门,皮儿都不太亲近,只是缠着我不放。” 抱过皮儿,刘姐姐哄道:“来,皮儿乖,叫声‘娘亲’。这可是你的亲娘亲哦,从好远好远的地方回来,专门来抱皮儿的。” 皮儿抽泣着,怯怯地看了许若雪一眼,哭得更大声。 刘姐姐无奈,再说道:“皮儿乖,来,看看,这可是你的亲爹爹哦。,叫声‘爹爹’。” 皮儿抽泣着,怯怯地看了小道士一眼。 小道士立即露出了,最温柔、最可亲的微笑,向自己的宝贝儿子伸出了双手。 皮儿犹豫了一下,身子倾了过来。 小道士狂喜,一把抱住皮儿,哈哈大笑:“乖皮儿,好皮儿,这么久了还认识爹爹。乖,真乖,来,爹爹亲一个。” 看着小道士在皮儿的脸上亲了一下,许若雪泪如雨下。 她掩脸痛哭,哭着跑了出去。 小道士和刘姐姐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正文 579 叫一声娘亲 “夫人,来,吃饭。”小道士端着碗,凑到许若雪面前。 眼睛红红的许若雪怒道:“不吃。” 小道士叹道:“夫人,这不吃饭,可是会饿死的。” 许若雪眼一瞪:“饿死便饿死,反正连儿子都不认我这个娘亲,我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道士苦笑:“夫人啊,都说了几百次了,过几天,皮儿自然会认了。” 许若雪怒道:“那怎么一见面,皮儿就愿意认你?去年的时候,他明显对我亲近多。” “哎,我魅力大啊,这是没办法的事”,小道士心中想着。 他自然不敢这么说。想了想,小道士一拍巴掌:“我知道了。” “出生不久的小孩,身上天生的灵性没有散尽,对一些鬼魅、邪气、杀气之类,我们大人感知不到的东西,他们特别的敏感。你夫君我是道士,气质清和,皮儿才愿亲近。而夫人你是女侠,身上藏有杀气,皮儿这才不敢靠近。” 许若雪一想,认可了这个说法:“那怎么办?难道要我放下剑,随你修道?” “当然没必要。你和皮儿之间血脉相连,等过些时日,皮儿习惯了你的气息,自然就会让你抱了。” “好吧,我等等吧。”许若雪愁眉苦脸地接过碗。 小道士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饭才吃了半口,许若雪忽然问:“死道士,你是不是在教皮儿叫‘爹爹’。” “是啊,”小道士得意洋洋地说道:“皮儿可聪明了,学了一会儿后,已经有点想叫爹爹的意思了。” 许若雪将碗重重一放,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许!” 小道士有些怒了:“夫人,皮儿不肯叫你‘娘亲’,你就不让皮儿叫我‘爹爹’,这过分了吧!” 许若雪说道:“才不是。我问你,皮儿叫刘姐姐叫什么?” “叫娘亲啊。刘姐姐是皮儿的干娘,自然叫娘亲。” 许若雪冷冷说道:“皮儿叫刘姐姐‘娘亲’,叫你‘爹爹’,你们往那一站,倒成了一家三口,哪还有我什么事?” 这样啊,小道士苦笑道:“这有什么关系?” 许若雪恨声说道:“我不舒服,极不舒服。哼,死道士,你是不是看刘姐姐生得漂亮,对她动了色心,想将她也收入房中。” 小道士,…… “哎,那夫人,那你要皮儿叫我什么?”小道士无奈叹道。 “叫死道士。” “我去,这怎么可能!” “那就叫哥哥。” “我去,那更不可能!” “那就叫,喂。以后皮儿就这么叫,喂,过来,帮我把尿。” …… 晚宴上。 许若雪痴痴地看着刘姐姐怀中的皮儿,皮儿却不理她,看着刘姐姐咯咯咯直笑。笑得刘姐姐也笑开了花,忍不住在他那可爱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许若雪看得心中火热,忍不住也凑了过去,“吧唧”了一口。却没曾想,皮儿嘴一歪,哇哇大哭。 小道士苦笑:“夫人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等,再等等。” 许若雪坚强地一笑:“没事,我会等,我不会哭。” 小道士摇头,我去啊,这说得好坚强,可你眼里滚落下来的是什么? 许掌门看着许若雪,叹道:“女儿啊,自你五岁后,爹爹便再没见你哭过。爹爹原以为,这一生一世再见不到你的眼泪。却没想到,你成亲以后哭了好几次。女人嫁了人后,果然不一样。” 小道士一听,头皮直发麻,心中叫苦连天:“泰山大人,你会说话不,好端端地提起我做什么?这不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吗?” 果然,一只纤纤小手便拧在了小道士腰间,狠狠地,左一拧,右一拧。 只听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女人啊,这得看嫁了什么人。嫁了个好人,每天自然是笑开了花。可要是所托非人,那还不得以泪洗脸。你说是不是啊,夫君?” “若不是为妻陪着夫君去了那鬼临安,一去经年,皮儿怎会不认我这个娘亲?你说对不对啊,夫君?” 小道士痛得脸皱成了一团,呲牙咧嘴地说道:“是,是极!对,对极!” 许掌门同情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端起酒杯,浑若无事地一口饮尽。刘姐姐却怒了,脸一板,正色喝道:“若雪,你做什么?这就是你的为妻之道?你将我从前的教导,都当成了耳边风?” 许若雪大惊,连忙松手,还在小道士腰间揉了一揉。端起茶杯,她装出一副喝茶的样子。 许掌门急急岔开话题:“对了,贤婿,听小黄说,你张府住进了一位女子,生得童颜巨,嗯,极是美丽。这女子是你什么人?” 说这话时,许掌门的眼里淡然如水,可嘴角却锋利如刀。 这话不好回答啊!说什么好? 小道士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许若雪,指望着她帮自己解脱一二。许若雪却视若未睹,依旧端起茶杯,细细品茶。 许掌门见状,冷哼一声,眼中立时精光如电,电射过来。 毕竟是一派掌门,他这一动怒,小道士立觉身前压力沉重如山,扑天盖地地压来。 小道士额头隐有汗出,情急之下,他说道:“泰山大人说的是红颜啊。红颜是,是小婿的侍婢。” 许掌门更怒,手往桌上一压,一声轻响,桌上的碗筷杯盘齐齐一跳。 他冷冷说道:“侍婢,好个侍婢!小黄说,那女子看你时,眼中分明情意绵绵。唤你时,一口一声‘主人’。这侍婢,我看,不简单吧。” 小道士额头汗珠滚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许掌门眼睛一眯,身上怒意勃发:“好个张天一,难道我堂堂许家千金都入不得你的法眼?小女她日日随在你身边,需要你再找个通房丫头?” 糟了糟了,小道士看向许若雪,许若雪依旧在喝着那杯,似乎永远都喝不完的茶。只是那眼里唇角,分明满是幸灾乐祸。 小道士心中叫苦不迭。 许掌门身子一板,厉声说道:“张天一,想当初你初上青城时,不过是……” “爹爹。”见许掌门怒极之下,就要出口伤人,许若雪急急喝止。她深知小道士的性子,虽很是平和,但自有其刚硬之处。真要激怒了他,这事怕是不好收场。 许若雪说道:“爹爹,红颜是女儿的朋友,与女儿志趣相投,形同姐妹。她的事,是女儿亲口应允的。等这些时日,女儿会作主,将她正式许配给夫君为妾。” 许掌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男子四十无后可纳妾,你已为他张家生下麟儿,他张天一有何资格纳妾?” 盛怒之下,许掌门拂袖而去:“你倒是好心,为你夫君纳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妾。只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引火上身。哼!” 看许若雪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小道士心中感激,偷偷伸手过去,握住了许若雪的手。许若雪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日后,看着皮儿和小道士、刘姐姐玩成了一团,许若雪双眼一红,默默地转过身。 四日后,看着皮儿和小道士、朱雀儿玩成了一团,许若雪双泪长流,默默地转过身。 五日后。 小道士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搂,身边的佳人却不在。 他起身,叫了几声“若雪”,见没人应。小道士心中奇怪,这大半夜的,若雪跑哪去了? 他披衣下床,正想去找时,窗户一响,一人飞身进来。 小道士反应神速,看都不看,一拳便狠狠击去。可那人单手一擒,再一点,小道士的手便一麻,半边身子一酥。 小道士大惊,正要大叫,一瞧,那人却是许若雪。 小道士头一昏:夫人啊,在自己家,没事你不推门,走窗户做什么? 他再一看,许若雪怀中分明搂着一物,他头更昏:夫人啊,在自己家,没事你偷了什么? 等看清楚许若雪怀中抱得是什么,小道士眼前立时一黑:夫人啊,你大半夜地,把皮儿抱过来做什么?若是吵醒了他,你怎么哄? 他苦笑,正待发问,许若雪眼一瞪:“不许笑,更不许骂。皮儿醒着时不让我靠近,睡着了,怎可以让我抱一抱。” 看着月光下,抱着自己的儿子,一脸温柔,母爱无限的许若雪,小道士只觉得心中一酸,他叹道:“夫人,苦了你了。” 许若雪恍若未闻,只是看着月光下,怀中睡得无比可爱的儿子,那脸上的喜爱,掩着掩不住。 再忍不住了,许若雪凑过头去,在皮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这一下后,她便再收不住嘴,亲了一下又一亲,边亲边笑,边笑边哭。却不敢笑出声,更不敢哭出声。 这一刻,血海飘香许若雪,再不是一个名满江湖的女侠,而只是一个,母亲! 可或许是情不自禁的许若雪亲的太用力了,皮儿醒了过来,睁开眼。 睁开眼后,他看着许若雪,嘴一裂,眼看着就要大哭。 许若雪急了,她柔声说道:“宝贝宝贝,别怕,是娘亲啊,是你娘亲啊!” “宝贝,都几天了,你怎么还不认得娘亲?你可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这样,娘亲伤心死了。” 说着说着,许若雪止不住地哭出声来。哭着哭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咦,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哭? 许若雪看去,却看到皮儿正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然后皮儿伸出双娇嫩的小手,胡乱地擦了下许若雪眼边的泪。 然后皮儿张开小嘴,用那稚嫩的声音叫了声: “娘亲!” 正文 580 用你的身子换他的命 小道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什么时辰了? 昨晚,自皮儿叫了那声“娘亲”后,许若雪高兴地几乎要疯了,抱着皮儿在屋里飞来飞去,逗得皮儿咯咯直笑。 等高兴够了,皮儿都睡着了,许若雪还是不肯放开儿子,死死地看着。她自己看不算,还非得拉着小道士一起看。 “瞧瞧,这眼睛长得真好看,长得像我。这鼻子更好看,长得像我。这眉毛也好看,可惜差了一点点,长得像你。这嘴巴也好看,还是差了一点点,长得像你。” 于是,小道士几乎一晚都没能入睡。 换了个姿势,小道士正想继续梦见周公时,他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随着这声尖叫,房门“怦”地一声被撞开。 刘姐姐直直冲了进来,哭道:“不好了,皮儿,皮儿被人偷走了。” 看着衣衫不整,春光大露的刘姐姐,小道士暗暗地吞了口口水。他伸出手,指了一指。 刘姐姐这才看到许若雪怀中的皮儿,她长吁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靠在了门上。 拍了拍胸,刘姐姐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个若雪,把皮儿抱走了,也不说下。吓死我了,真真吓死我了。” 许若雪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刘姐姐,我就想趁儿子睡着了,抱他一下。结果抱住了,就舍不得放手了。” 刘姐姐嗔道:“你呀你。把皮儿给我吧,他的衣物可还在我那边嘞。” 瞟了眼目不转睛的小道士,许若雪说道:“刘姐姐,我觉得,这事不急,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刘姐姐一怔,看了下自己,“啊”地一声尖叫,把衣襟一搂,飞也似地跑了。 小道士遗憾地叹了口气,这等眼福,以后就不要想了。 许若雪笑眯眯地问:“夫君,刘姐姐的身材好吧?” 小道士大点其头:“好,极好!刘姐姐平时穿得严严实实,谁能想得好,她的身材竟是如此之好!啧啧,那胸,可不比雀儿小啊!” “哎,平日裹得太厉害了,这暴殄天物不说,对身体也不好啊!这个得改,必须得改。” 许若雪继续笑眯眯地问:“夫君,若雪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哦,这看起来好,摸起来更是好。夫君要不要试一试?” 色迷了心窍的小道士正要点头,忽然心中一凛。他正义凛然地说道:“哪能嘞。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对刘姐姐,那是向来心怀敬意的。”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个心怀敬意?刚刚是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你个死道士,看招。” 于是,卧室中,响起了小道士压抑着的惨呼声:“夫人,别,别,小心吵醒皮儿啊!” …… 大街上。 “红颜,这里的饺子好吃吗?”小道士看着朱雀儿,柔声问道。 朱雀儿吃得合不拢嘴:“好吃。” 然后她问道:“主人,你为什么老不带红颜出来。红颜一个人呆在家里,好闷的。” 小道士一声长叹:“主人没办法啊!” 这青城县可是青城剑派的地盘。只要许掌门想知道,自己今天吃了几碗饭,他就一定会知道。所以每次,他带朱雀儿出去转转,走不了多远,便定会看见前面忽然多出一人,背对着他,抬头看天。 正是许掌门! 所以只有在半夜时分,小道士才敢偷偷地带朱雀儿出来透透气。 吃完饺子,小道士拉着朱雀儿的手,往张府走去。 走了一程,朱雀儿忽然停住脚步,低声说道:“主人,有杀气。” 话音未落,黑暗中忽然飞出几支暗器。 朱雀儿鸳鸯剑已在手中,见状一声清叱,袖中飞出几点寒星,击落暗器。 小道士皱眉:“拿住他。” 朱雀儿应了一声,飞身扑了上去。 黑暗中,两条汉子大叫一声“风紧,扯呼”。 朱雀儿冷哼一声,手一扬,回旋镖飞了出去。一人听到身后风声,回身一刀劈去,却劈了个空。回旋镖锋利无比,在他胸前划过,将他开膛破肚,带着一缕鲜血,竟又回到朱雀儿身边。 朱雀儿纵身上前,接过回旋镖,再一扬手。“呜”地一声。剩下一人只觉左边寒光一闪,一物向他脖子割来。他大惊,急急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缓间,朱雀儿手中鸳鸯剑已刺了过来。那人不过寻常高手,三五回合后,一柄短剑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那人却不惧,冷笑道:“你以为,我们就两个人吗?” 他伸手一指:“你的同伴已落在了我们的手中。” 朱雀儿一看,失声惊呼:“主人!” 就这一会儿,几个持刀大汉已围住了小道士。更有一把钢刀,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 见此情景,朱雀儿如遭雷击,她身子晃了两晃,凄声叫道:“你,你们想做什么?快,快放了我主人。” 那人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大定,他喝道:“把剑拿开。” 朱雀儿忙不迭地退后几步,弱弱地说道:“我,我把剑拿开了,你,你叫他们把刀拿开。” 那人哈哈大笑,一时激动的几无法自持:陷身必死之时,却一举翻盘,反败为胜。这感觉,怎能那般舒爽? 他狞笑道:“要我放了你主人,那也简单,只需要美人儿你乖乖听话就是。” 朱雀儿失声惊呼:“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那人大笑,向前逼近一步,他忽然喝道:“不许动!” 他伸手,就去扯朱雀儿脸上的面纱。朱雀儿犹豫了一下,终忍住没动。 面纱落下! 看着乍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张极致可爱、可爱至极的脸,再往下看了看,那极至诱惑、诱惑至极的胸,那人*了一声,痴痴地说道:“福气,是我花豹的福气,这世上竟有这等美人!” 就这一眼,花豹的眼便红了,他嘶声叫道:“要想救你主人,就拿你自己来换。你若是伺候的爷高兴了,爷便放了你主人。不然,爷杀了他!” 朱雀儿尖叫道:“不要!” 她看着花豹,哽咽着,说道:“要我,要我自己换主人,也可以。可是,我,我不相信你们。” 花豹叫道:“我花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我说放,就定会放。只要你听话,我定放了你主人,我绝不食言。” 朱雀儿的泪在眼中打滚:“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这样,我只属于主人。” 花豹冷笑道:“你只能从了我。不然,我会当着你的面,一刀刀地割了你主人。我先割他的鸟,再割他的脸,我要将他割上百刀千刀,把他割成一片片。你信不信?你从不从我,从不从我!” 朱雀儿拼命摇头:“我,我!” “你敢不从!”花豹怒道:“三头,割了那道士的左耳。” “不要!”朱雀儿失声叫道,她低头,哭道:“我从,我从了就是。” 花豹疯狂大笑着,向朱雀儿走去。 朱雀儿退了几步,仓皇说道:“你要跟他们几个说好,不然,他们若是不认,我,我……” 花豹急急上前,对三头几个说道:“我说的话,你等听到没?” 一人腆着脸笑道:“豹爷,我等几个有份不?” 花豹一挥手:“有份,都有份。” 几人大喜,笑道:“好,好,就依豹爷,都依豹爷。” 花豹看着朱雀儿,叫道:“你听到了,他们都应了。” 他银笑道:“美人儿,你放心,哥几个会好好伺候你,伺候的你*。美人儿,你尝到美妙滋味后,包管再离不开哥几个,哈哈,哈哈!” “美人儿,来吧!” 小道士再无法忍受,他眼一瞪,怒道:“红颜,你玩够了没?” 见小道士动了真怒,朱雀儿吓了一跳,她立即乖乖地低下头,委委屈屈地说道:“玩够了。” 什,什么?玩够了! 花豹心中不祥的预感顿时大炽,他刚想大叫一声“杀了他”,却已经晚了。 小道士潇洒自然地一退,就轻轻松松地脱离了脖子上的钢刀。而持刀的三头睁着双迷茫的眼,站在那呆若木鸡! 围着小道士的几人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立即举起手中钢刀,就要乱刀砍下。 可在花豹骇然的注视中,虚空中,忽然窜出了四根黑漆漆的长矛,干脆利落地洞穿了,那四人的咽喉! 那四人吭都不吭一声,立时丧命。 花豹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他呆呆地说道:“这,这是什么?” 小道士摇了摇头,叹道:“哎,要是在临安,便是再胆大的人,也绝不敢在晚上对贫道不利。” 朱雀儿抿嘴一笑,对着虚空中笑道:“柔儿姐姐,清妍姐姐,谢了。” 柔儿对她扮了个鬼脸,而柳清妍却无奈摇头:“你呀,好不淘气。” 见此情景,花豹哪还不明白。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喃喃地说道:“鬼,鬼啊,有鬼啊!” 叫了几声,他发一声喊,转身便要逃。 小道士淡淡说道:“我若是你,便不会逃,不然,定会死得很惨。” 花豹浑身一激灵,立时僵在原地。 小道士问:“说吧,你们是什么人,因为什么要对我不利?” 花豹一咬牙,正想硬气地说上几句狠话,却听小道士再淡淡地说道:“我若是你,就定会乖乖地说实话。不然,哎,这灵魂被拘禁,永生永世受尽折磨的痛苦,世上可没人能承受得了。” 看着小道士说这话时,脸上的自信和淡然,花豹彻底崩溃,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哭道:“我说,爷,我什么都说。” 小道士摇头,叹道:“哎,对付你们这种小喽啰,实在是让我提不起兴趣啊!” 正文 581 我真的已成了大人物 到了此刻,花豹平日自以为豪的勇气,彻底烟消云散。 这七尺男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是青龙帮血杀堂副堂主花豹。” “什么!”小道士大惊:“你不是隐龙的手下?难怪,隐龙每次的刺杀都是绝杀,什么时候他们会派你这种不入流的家伙,来打草惊蛇。” 不入流的家伙?这能忍?花豹立即大叫道:“爷,士可杀,不可辱。我花豹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说一句话,沧州城都会抖上一抖。爷这般小觑人,那还问什么,一刀杀了我便是。” 看着花豹眼中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小道士愕然:“好,你是大人物。你继续说,不然,呵呵。” 他呵呵声一落,柳清妍便往花豹的脖子上吹了一口气。这口气阴寒彻骨,花豹眼中的怒火,立时熄了个干净。 可他依旧不甘心,说道:“我花豹绝非无名之辈。上次青城剑派夜袭青龙帮,帮中高手死伤殆尽,十不存一二。我花豹不但逃了,还杀了一人,伤了两人。” 小道士这下大惊:“青龙帮被灭了?我去,我还以为你们现在嚣张的不得了,竟敢在青城剑派眼皮子底下,行刺起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花豹一愣:“爷不知道?” 他神色黯然:“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成都知府宴请青龙帮一众高层,却暗中在酒中下了毒。我帮主自认朝中有重臣罩着,没人敢拿青龙帮怎样,没起半点防备之心。一时大意之下,帮中高层尽被一网打尽。” “也就在那天夜里,官府联合青城剑派,对我青龙帮各据点发动夜袭。这一下打了个措手不及,青龙帮群龙无首,还被官府硬安上了个‘意图谋反’的重罪,于是一夜之间,我偌大的青龙帮烟消云散!” 说到这,花豹大哭:“可怜啊,那么多情同手足的兄弟,就在一个照面间,死了个七七八八。” 听到这番话,小道士不由想起了,当年自己初见沧州府时,因不小心财露了白,被青龙帮盯上。便在大街上,数十帮众就明目张胆地将自己围住,就要夺财害命! 那时的青龙帮,何等嚣张,嚣张至自己深感不可思议! 可结果,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世事无常啊! 看到小道士一脸的惊讶,花豹恨声说道:“就是事到如今,我都不敢相信,成都府那狗官哪来的狗胆,竟敢对我青龙帮下此毒手。那狗官明明知道,我青龙帮在朝堂中有大靠山,平日里行事,也会给几分情面。却在一夜之间,忽然变了脸,下起手来,那般狠。我不明白!” 小道士噗嗤一声笑了:“你青龙帮的靠山,不就是刑部左侍郎左梦德?只可惜,你们进献的那名美女水性杨花,竟跟左家的大公子鬼混上了床,还为他生了个儿子。这事被我点破后,左侍郎恨极、怒极,提起你们青龙帮来那是咬牙切齿。成都府张知府向来消息灵通,得知此事后哪还不赶紧地下狠手,还留着你们做什么?” 此话一说,花豹惊得跳了起来,他手指小道士,嘶声叫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搞得鬼。” 怒极之下,他大吼一声,就要向小道士扑来。柳清妍冷哼一声,伸手在他身上一点。花豹立即浑身僵硬,栽倒在地。 小道士俯视着他,叹道:“你倒是条汉子,青龙帮都灭了,你还想着为他们报仇。” 花豹大声说道:“我等江湖中人,过得便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条命没了就命了,算个鸟事!” 他恨恨说道:“我青龙帮帮中帮众上千,这次大劫活下来的人着实不少。只可恨那些东西,平日里仗着青龙帮的名头胡作非为。现在帮派一倒,一个个都做起了缩头乌龟。若是我能聚起几百人,我花豹定会提刀先灭府衙,再平青城。” 小道士叹道:“既然你如此讲义气,那便跟死去的那些弟兄,相聚去吧。” “红颜,杀了他。” 朱雀儿应了一声,一刀挥出。 鲜血四溅。 看着地上的一抹鲜血,小道士心中一叹:行走江湖许久,自己的心,也变狠了!若是换了刚下山时,自己哪可能这般,说杀便杀。 正感叹间,忽然十数条身影如鬼魅般扑来,几乎是瞬息间,就将自己围在当中。朱雀儿大惊,一声清叱,鸳鸯剑一长一短绞去。 一剑乍起。几个呼吸间,两人对了两招。 小道士叫道:“住手。” 他上前一步,一拱手:“泰山大人。” 许掌门收了剑,看了朱雀儿一眼,赞道:“好剑法。” 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注意到喉间那干脆利落的血洞,许掌门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这四人被同时一击毙命,死得毫无还手之力。贤婿现在可真真是,深不可测!” 小道士恭敬应道:“哪当得起泰山大人的虎威。” 许掌门说道:“青龙帮已覆灭个干净,我倒没想到,竟还有不死心的贼子,敢对我青城剑派不利。倒是让贤婿受惊了。” 小道士笑道:“虚惊一场而已,不值一提。” 许掌门看着小道士,眼里是止不住的欣赏:“说起来青龙帮的剿灭,贤婿位居首功。有堂堂刑部左侍郎撑腰,川蜀一地无人敢动青龙帮。若不是贤婿出手,去了青龙帮的靠山,我川蜀的这颗毒疮,想必还会越生越大。” 小道士说道:“青龙帮作恶多端,这一次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 许掌门点了点头:“再告诉贤婿一个消息。因贤婿的面子,张知府前次花了大力气,参倒了怀化军李军头。三个月前,怀化军李家彻底覆灭!” “好!”小道士拍掌叫好。 自下山以后,小道士见过的衙内不少。可没有一个衙内能像那李恶少般,那么霸道,那么狠毒!都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他见了人家小娘子生得美貌,不由分说,就敢当众奸银。见小道士出面阻止,他不由分说,就敢喝令手下杀人! 小道士便问:“李家父子怎样?” 许掌门叹道:“惨,很惨,极惨。” “那恶少仗着李军正的宠爱,在怀化军内无法无天至极。真真是,他想杀谁便杀谁,他想银谁便银谁。怀化军内,凡美貌些的小娘子、大媳妇无不遭过他的毒手。都是看上了,直接往旁边一拖,脱了裤子就上。谁要是敢反抗,一刀就砍去。怀化军内被他折腾的,岂止是名不聊生,简直是生灵涂炭!” “这般作为,自然是惹得天怒人怨。所以朝庭派去调查的人,一打开旗号,全怀化军的百姓都蜂涌而上,个个告状。那阵势,将朝廷的人吓得面无人色。群情激愤如此,自然没人敢包庇,下令彻查。这一查之下,不得了。那桩桩罪行报上去后,朝堂人人噤声,无人再敢为他父子说话。” “朝堂召令,要将他李家抄家流放。只是李恶少却没能活着走出怀化军。囚车刚一出现,全怀化军的百姓都扑了上去,生生扒了他的皮,生生吞了他的肉。李恶少死的可真是凄惨无比。李军头亲眼见到自己独子这般惨状,当场就疯了,半月后死去。” 小道士向来仁慈,可听得李家父子如此结局,他拍手大赞:“好,好!” 许掌门笑道:“说起来,川蜀境内这两大烂疮,都可以说是去在贤婿的手中。” 他拍着小道士的肩,叹道:“想当初贤婿刚上青城,不过孑然一身,就只有一个人,一身法器,一手道术,别的,什么都没。” “我将小女下嫁后,知道的人无不叹息,都说贤婿行了天下最大的好运,占了天下最大的便宜。可现在再瞧瞧,当初那么说的人,现在谁不夸我慧眼如炬,有识人之明!” 许掌门笑道:“贤婿啊,你可真是给我长脸啊!” “来来,今晚我翁婿秉烛夜谈,不醉不归!” 过了两日,成都府张知府得知小道士返回青城,大张旗鼓,亲上青城县来拜访。 在临安城见多了达官贵人,小道士倒没有受宠若惊。他只是苦笑:哎,最不耐烦,跟这些官场中的老油条打交道啊! 若是在太清院中,他自然可以不见。可在青城县,小道士只能大开中门,远远迎上去。 张知府想来一直有关注小道士,对他在临安城的一切知道的不少。所以这次过来,堂堂府台大人执礼甚恭,说起话来,倒陪着几分小心。 两人闲聊了许久,张知府这才告辞,小道士送出门外。 这番交谈,其实很是无趣,不过是张知府请小道士说些在临安的趣事,然后再用炉火纯青的拍马屁之术,不动声色地恭维一番。 但这番交谈,一个却得说,一个却得听。这是一个姿态! 堂堂成都府的知府,打着全副仪仗,亲自上门拜访,数遍川蜀,得此待遇的,能有几人? 站在大门外,看着张知府的仪仗远去,身边的许若雪笑道:“夫君,你好了不起哦。” 朱雀儿点头:“是哦,主人,你太棒了。” 许掌门拈须微笑,赞道:“不过区区四年,贤婿,真好生了得!” 于是,小道士心中升起了一种明悟:原来,我真的已成了大人物! 正文 583 不敢追求你 这暧昧,让柳清妍明显地不安起来。 小道士见了,心中旖旎的心思再也压不住。 他柔声叫道:“清妍。” 柳清妍身子一震,叫道:“不许叫我。” 小道士笑了:“我就要叫,清妍,清妍,清妍。” 柳清妍一跺脚:“你个登徒子,无赖,我,我不理你了。” 看佳人就要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小道士贼贼一笑:“清妍,你要是走了,那可就辜负了柔儿的信任哦。” “你!”柳清妍气结。 小道士说道:“清妍,算起来,你我好久不曾这样单独相处了。” 柳清妍嗔道:“我才不想理你这不怀好意,加狼心狗肺的家伙。” 小道士脱口而出:“可我想理你啊!” 柳清妍身子微微一震,沉默了。 这话出口后,小道士心中大是后悔:哎,说好了再不撩拨她,却又没管住自己的嘴。自己这张嘴啊,真该让血海剑好好削一削了。 于是,小道士也沉默了。 沉默中,柳清妍幽幽说:“张天一,谢谢你。” 小道士奇道:“谢我做什么?” “九阴山那,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我已经死了。” “哦,这事啊,谢它做什么?” “这是救命之恩,怎能不谢?” “清妍啊,别忘了,你救了我更多。你我之间,彼此性命之托,何必言谢?” “你我之间,彼此性命之托,何必言谢”,柳清妍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摇头说道:“不是的,张天一,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我不过是个阴神,孑然一身,死了便死了。你不一样,你有妻有子,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在这世上,你活着比我活着,要重要太多。” 小道士柔声说道:“不是这样的。清妍,在我心中,你是最最重要的人之一,是我愿意以命相换的人之一。” 柳清妍沉默了一下,问:“就跟柔儿妹妹,若雪妹妹一样吗?” 小道士点头:“是的,就跟柔儿、若雪一样。她们遇到了凶险,我必拼死相救。你遇到了凶险,我也必拼死相救。” 犹豫了一下,柳清妍问:“张天一,我现在算是你的什么人?” 小道士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答道:“清妍,我也不知道。” “若说是亲人,我对你有挥之不去的爱慕之情。可若说是情人,我却不敢向你表达爱慕之心。” “为什么?”柳清妍问:“有一段时间,你明明对我动了追求之念。可从神仙谷出来后,你却又,又跟没事一样。” 小道士苦笑:“因为我不敢追求你。” 他叹道:“雀儿的事让我真的明白,这世上情之一事,最是动人也最是害人。我已经害惨了雀儿,也害得若雪和柔儿伤够了心,我怕又害到你。” “清妍,在‘情’之一字上,你这一生已是吃尽了苦头。我知道,你已被伤得百孔千疮,再经受不得伤害。而我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再伤害你,因此我不敢再追求你。” 柳清妍问:“这么说,你是为了我好?” 小道士点头:“是!清妍,你生平最恨负心人,而我就是一等一的负心人。我不敢伤你,不敢负你,我宁愿压下自己的爱慕之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只要看着你陪在我身边,我便已心满意足。” “清妍,到了现在我才明白,男女之间不一定非得要是男女之情。你我现在,即有着浓浓的亲情,又有着淡淡的爱情,这样便很好,非常好。这样的距离,相距得再远了,未免会遗憾,定会觉得不美。相距得再近了,虽然会更美,但肯定就会彼此受伤。” “所以,这样最好!” 柳清妍轻轻地叹道:“这样最好吗?” 感受着她话中,那淡淡的失落和淡淡的幽怨,小道士心中一阵冲动,他不由自主地问:“清妍,你还要我继续追求你吗?” 柳清妍浑身一震,她仓皇地说道:“我不知道,张天一,我不知道。” 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心中爆发,小道士忽然很想说“清妍,那我就继续追求你吧”。可似乎知道小道士要说什么,柳清妍急急叫道:“张天一,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先就这样,好吗?”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前,轻轻拉住了柳清妍的手。 柳清妍身子剧烈一颤,挣扎了一下,终于没有将手抽出。 一男一女,便这样执手相握,静静地坐着,坐了很久。 直到柔儿从窗外飘了进来,两人都不曾觉察。直到柔儿“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柳清妍才如梦初醒,急急抽开手,身化轻烟,钻进了鬼珠中。 仓皇的,活像是被人捉奸在床。 柔儿狡黠地一笑,跳到小道士面前:“道士哥哥,奴奴好像坏了你的好事哦。” 小道士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什么好事,不过是牵了下手。” 柔儿笑道:“什么叫‘不过是牵了下手’?道士哥哥,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哦。” 小道士便拉起了柔儿的手:“这才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柔儿娇娇一笑:“道士哥哥,今晚上,你可以搂着奴奴和奴奴的肉身,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吗?刚刚看到道士哥哥和清妍姐姐那样子,奴奴觉得很温馨,可羡慕嘞。” 小道士笑了:“这有什么不可以?你真当你的道士哥哥一天到晚,满脑子就想着那事?” “就是就是,道士哥哥是个色道士。” “不是不是,我今晚非得证明,我是个能坐怀不乱的好道士。柔儿,且跳进我的怀中。” “好嘞。” …… 第二天,成功证明了自己能“坐怀不乱”的小道士,才得意了没多久,就被当头一棒,给打得眼前直冒金星! 好大一记闷棍啊! 竟是,官家亲下圣旨,着令他,立即回京,协同僧录司、道录司灭杀厉鬼。 圣旨里,还特地强调了八个字: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我去啊! 小道士欲哭无泪。 这一刻,他顾不得问,是什么厉鬼行凶,竟同时惊动了僧录司、道录司,竟闹得官家亲下圣旨。他满脑子关心的是“一床三好”。 这机会何等难得啊,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得等到什么时候?一个不好,又是一年多,两年后啊! 呜呜呜,我晕了头了,我干嘛要“坐怀不乱”,我就要“一床三好”! 接了旨,打赏了传旨的中侍后,小道士趁李国公不注意,凑上前,一拱手,笑着问:“中官大人,贫道忝为李国公女婿,这一别经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中官大人可否让贫道多呆些时日。不多,一日即可。” 那太监急急还礼:“小神仙,不是小的不讲情理,是圣旨里说的分明,即刻动身,不得有误!圣旨可不能违啊!”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通红的眼:“瞧瞧,小的为了早日追上小神仙,这三个月来那是马不停蹄,从临安跑到成都,再从成都跑到重庆。这般没日没夜的赶路,人都瘦了好几圈。” 小道士皱眉:“竟这般急?” 那太监苦笑道:“真这般急!” 他压低声音:“朝里的那些大人,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向来敬畏,也向来忌讳。若不是事情实在紧急,这圣旨哪能发得出去嘞?” 这话极在理。小道士心中的旖念立即消去,他正色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太监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小神仙赶紧上路,在路上小的再解说一二。” 小道士无奈,只得与李国公告别。 出了国公府,转过一条街道,一人当街,高踞一匹大黑马上。 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大喜,拍马迎上前:“若雪,你来了,太好了。我正发愁,怎么去找你嘞?” 许若雪冷冷地说道:“你无需找我。死道士,这一次,我不会随你去临安。” 小道士大惊:“怎么啦?” 许若雪怒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问我怎么了?连刘姐姐都说了,天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才回来几日,便又要离去。” “好不容易皮儿认了亲生爹娘,可一下子又要舍他而去。这样不过是白白惹皮儿伤心一场。既然这样,还回来做什么?” “哼,死道士,你自个去京城,反正现在你有红颜相伴,她即能护你周全,又能陪你欢好,正正代替了我的位置。我就留在青城,陪陪我那可怜的皮儿。我不想下次再回来,皮儿再不认我这娘亲。” 说完,许若雪将马背上的一个包裹,往小道士怀里一丢,二话不说,勒转马头,打马便走。 小道士急叫“若雪,若雪”,可许若雪哪里肯听,不几下便消失在眼前。只在街上,留下了一串隐约的泪水。 小道士呆立原地,喟然一声长叹。 朱雀儿安慰道:“主人,怎么办?要不要红颜去追姐姐回来?” 小道士苦笑:“算了吧,她决心即下,多说无用,就让她好好陪一下皮儿。毕竟我和她都亏欠皮儿太多。” “这样也好!这次的事都闹到要发圣旨,显然那鬼极难对付。她娘俩留在青城,也算是去了我的后顾之忧。” “红颜,动身吧!” “去京城。” 正文 582 其实我很纯洁的 “皮儿,过来,爹爹抱。”小道士张开双手。 皮儿犹豫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一头扎进了旁边朱雀儿的怀里。那颗小小的脑袋还一个劲地,在那两团丰硕中钻来钻去。 小道士看得,那叫一个醋意横生。 柳清妍倚在床上,淡淡地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柔儿拍掌笑道:“是哦,是哦,皮儿跟道士哥哥一样,就喜欢雀儿妹妹的那处。” 朱雀儿听了,得意地一昂首,一挺胸,嘴里还骄傲地“哼”了一声。 柔儿心中艳羡,再看了看自己,叹道:“哎,怎么办啊,奴奴这里最小了。” 小道士大笑,一把将柔儿搂在怀中,伸手往那儿便是一摸:“哪里,柔儿的这里最是可爱,与柔儿的娇柔那叫相得益彰。夫君看了,可喜欢的紧嘞。” 柔儿羞涩地说道:“真的吗?道士哥哥不嫌弃奴奴吗?” 小道士正色点头:“所谓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尤其是那手感,别有一番风味,可不比红颜差哦。” 柔儿大喜,扭捏地问:“那,那是什么感觉?” 小道士正想细细描绘一番,柳清妍终忍不住,嗔道:“你两个要说些胡言乱语,自个儿说去,没得在这污了我的耳。” 柔儿笑道:“现在姐姐不肯听,等过段时日后,怕是要求着妹妹说嘞。” 柳清妍大羞,从床上跳下来,去挠柔儿的痒。柔儿天生怕痒,明明她现在是魂体,挠上来也没什么感觉,可她就是娇笑着,急急往小道士身上躲来。 两女一打闹,小道士看得是目不转睛。回头一看,皮儿也正咬着手指,看得津津有味。 小道士叹道:“这小子,真大有乃父我的风范啊!天生便招女人喜欢,也天生便喜欢亲近女人。也不知他长大后,会经历怎样的一番风流阵仗。可他以后纵是再厉害,定也比不上他老子我。天下绝色,我可占了好几分嘞。” 捅了捅朱雀儿的腰,小道士一指皮儿:“红颜啊,你确定我家皮儿不是像你一样,天生的阴阳眼?你瞧瞧,他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朱雀儿摇头:“主人,我试过了,普通的孤魂野鬼皮儿是看不见的。清妍姐姐和柔儿姐姐鬼术精深,皮儿才能看得见。这是许多小孩子都有的特异之处,到长大后自然便会没了。”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可惜啊,雀儿的天生阴阳眼,这小子没有。我的至阳之体,他也没能继承到。两者要是能得其一,那可就大好了。 门帘轻响,许若雪这时进来,拍掌笑道:“皮儿乖,要睡觉了,陪娘亲睡觉去。” 皮儿不肯,将头埋在朱雀儿的胸里,搂着朱雀儿不放。 许若雪二话不说,一把提起这小子,骂道:“小兔崽子,将来跟你爹爹一个德行,就是位惯会让女人伤心的主。” 说着,她还伸手在朱雀儿的丰盈上,着实地捏了一下。捏得朱雀儿不由自主地*了一声,红着小脸嗔道“姐姐“。 许若雪眼一瞪:“怎么着,有意见?谁叫你长了对这么勾魂的玩意儿,勾走了我家大人的魂不说,连我家小孩的魂都不放过。” 朱雀儿不依地叫道:“主人,姐姐欺负我。” 小道士色眯眯地说道:“红颜,没事,等会我帮你狠狠地欺负她。” 朱雀儿媚眼如丝:“好主人,可得为红颜狠狠报仇,欺负得姐姐下不了床。” 许若雪脸一红,啐道:“红颜,你越来越色了。” 不理这两个下流胚子,许若雪抱了皮儿就走。回到房正要关门时,却见小道士腆着脸钻了进来。 许若雪脸一板:“奇了怪了,这个时候,你不忙着把玩那对玩意儿,跑到我这做什么?” 小道士嬉皮笑脸地说道:“来帮红颜报仇啊。” 许若雪脸一红:“不要。昨晚上才将皮儿送到刘姐姐那,现在再送过去,定会被她笑话的。” 小道士脸一僵,然后说道:“没事没事,我就陪夫人说说话。” 一会儿后。 “死道士,不是说只说说话吗?你的手在做什么?” “没事没事,我轻一点。” 再一会儿后。 “夫人啊,皮儿还没睡啊。” “他精神好的很。死道士,你自找苦吃不说,倒折腾的我难受。” “没事没事,我等等。” 好久后。 “夫人,皮儿睡着了。夫人,我去,夫人,你也睡着了?” “不带这样啊!” 第二天,小道士醒来。 许若雪看着他:“死道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有什么企图?” 小道士叹道:“本来是想奸的,可惜没奸成。” 许若雪眼波如水,横了他一眼:“少油嘴滑舌。你要是不说,那再说什么,我统统不准。” “那个,”小道士笑兮兮地搂着许若雪:“夫人啊,这些天你不是老嫌我跟你抢皮儿吗?为夫这就出去一趟,将皮儿好生让给你。” 许若雪警惕地看着他:“死道士,你想去哪?该不会是重庆府吧?” 小道士大点其头:“是啊是啊,知夫莫若妻。泰山大人那,就请夫人帮忙糊弄下。” 许若雪气鼓鼓地看着他:“我可以说不吗?” 小道士叹道:“夫人啊,柔儿可和你一样,近一年不曾见过家人。我陪你在青城呆了近一个月,怎么着,也应该去重庆那一趟。再不去,柔儿虽然嘴上不说,但定是不会开心的。” 许若雪恨恨地看着他,一个翻身骑在小道士身上,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服。 小道士大惊:“夫人,你想做什么?不要吵醒皮儿啊。” 许若雪怒道:“没事没事,我轻一点。” 小道士,…… 重庆府,李国公府。 这一次小道士提前做了准备,买了好些贵重礼物。有礼好上门嘛。 见到姑爷来了,李国公和夫人大喜,急急迎进府。 刚一坐定,李国公便问:“数个月前,柔儿的肉身忽然大是不对,气若游丝,似有似无。当时将阖府的人吓得半死,只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变故。好在几天后,柔儿的气息慢慢恢复了正常。” “贤婿,那次柔儿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小道士大惊,问起时间,正是柔儿进入诛魂阵的时候。小道士不敢让李国公夫妇担心,含混了过去。 问起国公府的情形,却是一切比从前好了很多。彻底断绝了问鼎大宝的念头后,又搬离了府城中心,现在柔儿的这几位兄长,倒是少了几分纨绔风气,开始用起功来。 只有柔儿的大哥赵端,本是嫡子长孙,未来的李国公,却因前次的大难,被夺去了爵位。受此打击,他从此一蹶不振。好在他现在也不敢惹事生非,李国公便由着他去了,只当家里养了个闲人。 晚宴过后,小道士急急去听雨轩找柔儿。春苇来迎,一见小道士,跪下便谢恩。小道士看她眉尖眼角都挂着喜气,小腹还微微隆起,也为她感到高兴。 支走了春苇,小道士看着床上熟睡着柔儿,银笑着爬上了床。 鬼珠中轻烟一闪,柔儿现身,娇嗔道:“坏道士哥哥,色道士哥哥,奴奴就知道你会这样。不许,不许,奴奴不许。” 小道士银笑三声:“乖乖柔儿,你来的正好,我们就来个一床三好。” 他笑到一半,忽然僵住。因为鬼珠中轻烟再一闪,柳清妍现身。 小道士大张着嘴,可怜那个“一床三好”的“好”字,没憋得住,还是吐了出来。 柳清妍立时柳眉一皱,看来。 小道士急急从柔儿胸前抬起头,急急将柔儿的衣物掩上。 柳清妍看了看绣床上半遮半掩,熟睡中的柔儿,再看了看自己身边红晕满面,娇艳欲滴的柔儿,她愣了一下后,才明白那个“一床三好”是什么意思? 柳清妍是大家闺秀,何曾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银秽之事。她睁大双秀眼,好一会儿后才醒悟过来,急急一转身,骂道:“好个荒银无道的死张天一!” 柳清妍一跺脚,就要身化轻烟,却不提防被柔儿拉住。 柔儿拉着柳清妍不放,可怜兮兮地说道:“姐姐,你答应妹妹的。” 柳清妍一犹豫,咬牙说道:“好,我帮你看着这死银贼,必不会让他碰你一下。你放心去吧。” 柔儿一声欢呼,道了声“好姐姐”,便高高兴兴地从窗户那飘了出去。临走前,还向小道士恶狠狠地挥了挥小拳头。 我去啊,柔儿竟还来这招啊!小道士傻眼了,他纵是色胆包天,可也不敢当着柳清妍的面,欺负床上的“睡美人”。 小道士只能苦笑:“清妍啊,那个,其实只要你不高兴,我是不会那样的。你可以回鬼珠中去了。” 柳清妍不转身,看都不看他,冷冷说道:“张天一,你的下贱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放心你。还有,我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小道士继续苦笑:“清妍,我能说,其实我是个纯洁的人吗?这个,我只对心爱的人才这样。这种事,嗯,虽然你很难接受,但这是闺房之乐。所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指的就是这个。以后你自然会懂得。” 柳清妍一跺脚,恨恨说道:“我不懂,我永远都不会懂。死张天一,你再不闭嘴,我就用鬼索将你的嘴缝起来。” 小道士乖乖地闭上了嘴。 于是,闺房中沉寂了下来。 可在这寂静中,一种异样的暧昧,悄悄滋生。 正文 584 阳鬼一出天下惊 “什,什么?你说那鬼,能在白日现身?”小道士失声惊呼。 “是,小的没说错。”王中侍苦着脸答道。 “你真的真的确定,那鬼真的真的能在白日现身?”小道士再问。 王中侍想哭了:“小神仙,小的无比地确定,以及肯定。” 鬼,能白日现身,是谓阳鬼。阳鬼之上,便是鬼神。鬼神,已近于神! 在阳世间,鬼魂得机缘凑巧,修炼小成后,是为阴鬼。阴鬼修炼大成,是为阴神。阴神已萌生了神智,已能有意识地修炼各种鬼术,已可掌握各种诡异莫测的鬼通。阴神修炼的极致,便成阳鬼!阳鬼已是阳世间,鬼魂修炼的巅峰。 鬼是极阴之物,阳气本是鬼魂天生的克星,克制非常明显。可当鬼修炼到极致后,便会阴极生阳。到了那时,阳气对阳鬼的作用已微乎其微,所以阳鬼才能白日现身! 而道士灭鬼,靠得是什么?就是阳气。既然阳气对阳鬼作用极微,那道士想要灭掉阳鬼,难比登天! 这种情况下,得道高僧对阳鬼的克制,倒要好多。因为高僧的佛法中,蕴含了众生愿力。这愿力,对天地间诸邪都具有杀伤力。 叫自己这个道士去对付阳鬼? 小道士不由想到,当初刚上青城,与柳清妍大战的那一场。那时可是合玉线派众人之力,再靠那威力惊人的诛邪阵,这才险之又险地重创了柳清妍。虽然现在的自己,道行已远超当年的自己。可那时的柳清妍,还不是阳鬼啊! 阳鬼号称鬼王,小道士是见过一个。那鬼王在四禁八封收邪阵封禁了不知多少年,虚弱至极,被放出来后,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这个可能是,正在巅峰状态的阳鬼? 叫自己去对付阳鬼?我靠,这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 这一刻,小道士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逃,有多远逃多远,离这趟浑水远远的。 看出了小道士眼中的惧意,王中侍二话不说,跪了下来。他一把抱住了小道士的大腿,哭道:“小神仙,你可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小神仙啊!若连你都对付不了阳鬼,那天下间谁人能?小神仙向来慈悲为怀,这人人皆知。想来不忍心看那阳鬼荼毒天下,祸害苍生啊!” 小道士犹豫了。 王中侍趁热打铁,哭道:“小神仙,临行之前,小的得了个吩咐,若这趟差事完不成,小的必定人头落地。求小神仙可怜可怜小的。” “再说,”他看了看身边的四位侍卫:“旨意即下,小神仙若是不从,那便是抗旨。小神仙纵是神仙,可毕竟还活在凡尘中。这旨意,还是抗不得啊!” 王中侍话里的意思,很是明白。小道士若是不肯去临安,那这四位侍卫定会押他过去。他若敢反抗,那就是从实了“抗旨不遵”的罪名。这罪名,可就大了去。 小道士心中长叹。 这一招,好狠! 明旨已发,这说明,这道圣旨已经过官家“御画”,“录黄”,中书舍人“书行”,给事中“书读”,宰相“副署”,台谏“弹劾”,这诸多流程走完,才得以颁发。既然已经发了,小道士也接了,这抗旨不遵的事,他还真不敢做出来。 也就是说,明知道这一去是鸡蛋碰石头,可他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去碰! 小道士现在只想知道,这封圣旨是官家的意思,还是朝中某位重臣,比如,韩侂胄的意思。 王中侍为难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犹豫了一下,不敢说。 小道士淡淡地说道:“王中官,你不说也罢,贫道自有手段,让你吐出实话。” 王中侍吓了一大跳,压低声音说道:“禀小神仙,这,这不是官家的意思。” 不是官家的意思,那就是,韩侂胄的意思。 韩侂胄! 这贼子明着暗着害了自己好几次,但看他势大,小道士也没想着要和他分个死活。却不料他贼心不死,一逮着机会,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机会,抓得好啊!哼,定是空玄子出的主意,由韩侂胄一手促成。反正对权势正滔天的韩侂胄来说,此事,小事耳! 真是,人无害虎之心,虎有伤人之意! 哪怕自己没想着要和他硬碰硬,可这贼子作贼心虚,深怕自己再得了圣宠,对他将来不利。所以一有置自己于死地的机会,他下起手来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真真,该杀!小道士心中恨恨。 王中侍说了那句话后,便低紧了头,不敢看小道士。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可不想夹在中间,做那找死的小鬼。 耳边听到小神仙叫道“中官”,王中侍吓得浑身一抖。抬起头时,脸上已是笑开了花。 他小心翼翼地问:“小神仙有何吩咐,小的在听。” 小道士便无为难他的意思,只说:“将此事的始末,细细说出来吧。” 王中侍应道:“是。” “此事说起来,要从五个月前说起。” “从庐州到舒州再到蕲州,这一路上,半个月内,接连发生了数起命案。那凶手极其凶残,毫无人性。杀起人来绝不手软,只要撞在他手上,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老人,都必死无疑。这种惨案接连发生,各地的官府忙得焦头烂额,却完全束手无策。” “因交通不变,一开始,没人想到这些案子是一人所为。后面是个厉害的捕头,太平县的王捕头发现,所有的死者都死得莫名其妙,找不出凶手杀害他们的理由。所有的伤口处,都似是用最锋利的刀剑,如撕纸一样的划开。那伤口平滑的,跟镜子一样。凭着这两点,王捕头断定,这所有的凶案都是一人所为。” “可没人知道凶手是谁?知道此事的人,都已死的一干二净,且现场附近绝无留下半点线索。脚印、衣物等等,什么都没有。并且,现场附近所有的人,都没看到有什么异常人物出现。那凶手,就像平空而来,再平空而去。” “王捕头于是提出了一个极大胆、很匪夷所思的想法:这凶手不是人,是鬼,是厉鬼!” “此话一出,没人相信。这鬼不都是晚上出现的吗?这光天化日的,鬼能杀人?好,纵是鬼能白日杀人,可早有和尚道士看过了,说现场绝无鬼气,不是鬼魅所为。连和尚道士都说了,他王捕头一个门外汉,瞎嚷嚷什么?” “此事就此陷入僵局!” “于是人人都说,有一个会隐身,爱杀人的妖怪从庐州行来,它现身处,必杀光附近的人!” “这消息一传开,谁不害怕?会隐身,那谁知道妖怪什么时候出现,在哪出现?这逃都没地方逃,躲都没办法躲啊!” “所有人都毫无办法,只能将此事上报朝廷。朝廷一听大惊,不过一个月,命案已有七起,死者已有三十四人,这还了得?于是朝廷着令僧录司和道录司,立即安排高僧和道士去调查此事。” “一群和尚和道士转了一圈,十几天过去,一无所获。这时,又是那王捕头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在那凶案现场附近,有人看到有一盏花灯,一盏鲜花做的灯,漂浮在空中。王捕头四处寻访,终于发现,不止一人看到,在不同地方,有四人确认有看到,有七人疑似看到,有那么一盏花灯。可一盏漂浮在空中的花灯,到底跟凶案有没有关联?没人知道。可再没了别的线索,所有人便四处寻找这盏花灯。” “这花灯四处漂浮,毫无目的,且速度极快。一下子,这边有人说看到。一下子,那边又有人说看到。这些真真假假,忙得一群人到处乱转。最后没办法,只能分成三批分头行事。” “终于一个晚上,有一批和尚道士发现了那花灯,他们赶了过去。” “结果怎样?”小道士迫不及待地问道。 “结果,结果他们全死了,八个和尚,四个道士,两个神汉,一个巫师,全部身死,死得还很惨,全部都被,四分五裂!” “但有个修为最深的道士临死前,在身下写了两个血字。” “是,是什么字?”小道士明明知道答案,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问。 “两个血字,阳鬼!” 小道士长叹一声,阳鬼,果然是阳鬼! 王中侍喃喃地念着“阳鬼”这两个字,浑身止不住的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他涩声说道:“阳鬼两字一出,所有的和尚道士在一日之间散得干干净净!” 他苦笑:“所有知道阳鬼的人,二话不说转身便逃。连各自的庙宇、道观都不回,有多远便走多远。” “这消息传出后,僧录司和道录司大震。这个烫手山芋,谁敢接?于是可笑的一幕发生。自古以来佛道相争,这两个衙门平日里,恨不得将对方贬低至死,再将自己给抬上天。可阳鬼一出,两个衙门却都谦虚起来,这个说自己无能,那个说自己无才,反正一句话,这事我办不了,你找他去。” “最后推来推去的结果,道录司赢了,毕竟当今大宋的朝堂上,道门的力量的确要雄厚多。佛录司没办法,只有哭着应下,但提出一个条件。” 王中侍看着小道士,叹道:“那条件就是,张天师和小神仙你必须要参与进此事。否则,他们也无能为力。” 正文 585 人怕出名猪怕壮 那条件就是,张天师和小神仙你,必须要参与进此事。否则,他们也无能为力!” 我去啊,小道士跳了起来:“天师执掌道教牛耳,声传千年。而贫道,你看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贫道今年不过才二十出头啊。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瞧瞧,我这有毛没?” 小道士欲哭无泪:“天下那么多老和尚、老道士,他们都不去找,找贫道这么一个小年轻,过分了啊!” 王中侍同情地看着他:“谁叫小神仙你名气太大,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连官家,都深信小神仙出马,马到功成。毕竟小神仙以往的成功,那是实打实,看得见的。” “特别是,真圆法师当众信誓旦旦,说太慈寺忝为临安第一佛寺,却集全寺之力,都不敌小神仙你一人。此事,非小神仙莫属!真圆法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他的性情怎样大家都知道。他都这么说,那绝然不会错。” 小道士目瞪口呆: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的意思,今儿个自己算是明白了! 声名害人啊! 小道士无可奈何,叹道:“幸好,幸好天师他老人家也会同去。” 王中侍更同情地看着他:“天师说他年事已高,耐不得奔波,坚辞不去。天师这年多来身子不太好,这事也是实的。他这么说了,自然也没谁敢强行要求这道家领袖,拖着病体前去除鬼。” 小道士大惊:“我去啊,天师可以不去,贫道就非得去?柿子找软的捏啊!” 王中侍没回答,可那神色,分明对此话深表赞同。 小道士怒了:“岂有此理,贫道也不去。” 王中侍摇了摇头:“天师说,单论捉鬼之术,你得了天下第一高人天云真人的真传,他着实还不如你。此事有你出马,自然大功告成,还用不到他这把老骨头。既然天师也这么说,小神仙,那你是非去不可。” 小道士欲哭无泪:张天师啊,你忒不地道了啊!枉我以为我和你交情有多么的好,可关键时刻,你竟落井下石! 你这块石头,可真个利落啊! 王中侍说道:“有了张天师的前车之鉴,僧录司的人便闹了起来,定要小神仙出马。于是有官员上奏,请求明发圣旨。这儒家向来讲究敬鬼神而远之,因这事明发圣旨,未免有些可笑,朝中自然有了争议。最后,还是那位大人一锤定音,定下此事。” 说到这,王中侍一脸“小神仙你节哀顺便”的表情,很言不由衷地说道:“小神仙你是众望所归,有你出手,区区阳鬼算得了什么?仙术之下,阳鬼定会魂飞魄丧。” 他深施一礼:“小的在此恭祝小神仙马到功成,再立奇功,为天下苍生除去这一祸害!” 小道士无力地挥了挥手:“哎,贫道尽力而为吧!” “阳鬼啊,号称无敌的阳鬼啊!” “呜呜,这下被那么多坏人,给生生架到火上烤,要给烤熟了。” “哎,不知道烤神仙肉,能值多少钱一两?” 事情紧急,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往临安赶去。 数日后,数人到了都江驿。 都江驿是去临安的必经之地,当晚,小道士一行便在此住下。 睡到正香时,小道士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床边站着位黑衣人。 还不等小道士大惊出声,黑衣人伸指连点,小道士便再叫不了,动不了。 黑衣人扛麻袋似的,将小道士扛在身上。小道士头朝下,眼睁睁地看着,睡着自己身边的朱雀儿翻了个身,嘴里咕咙了一句,继续,睡去! 小道士很想哭:红颜啊红颜,你是猪啊,你还睡啊,你的主人被人劫走啦,劫走了啊! 醒来啊,猪! 可那头可爱的猪,继续沉睡着,浑然不知,小道士被人扛出了门。 完了完了完了,却不知这人,是要劫财还是要劫命? 劫财好说,劫命的不要啊! 走了没多远,那人进了一间房,重重地把小道士往床上一丢。 床上?我去,不应该是,牛皮绳加大皮鞭吗? 那人从怀中摸出条丝巾,将小道士的眼一蒙,然后小道士的耳边,便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声音?貌似是,脱衣服? 他脱衣服做什么? 我去,他脱我衣服做什么? 明白了,这不是劫财,更不是劫命,这是,劫色啊! 呜呜呜,为什么我总是遇见这样的事? 最最关键的是,这要劫我色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人,脱下了小道士的裤子,弯下了腰。 一股强烈的刺激袭上心头,小道士心里拼命地叫着“不要,不要”,可身不由己,他的身体做足了十足的准备。 这一刻,小道士心中悲愤:抱歉,若雪、柔儿、雀儿,为夫不能为你们守住清白了! 不要啊!在小道士悲愤的无声怒吼中,一个身子靠近。对准,坐下。 这一刻,小道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千万要是女人,千万千万不能是男人! 坐实了,小道士提到嗓子口的心,落回了原处。 谢天谢地,是女人! 还有,好舒服。 …… 当巅峰的一刻来临时,小道士不由自主地张开口,叫道:“若雪!” 这一声,他竟叫了出来。 然后,他面前的丝巾被取下。 他眼前,出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这张脸,艳若桃李,媚态逼人。 正是,许若雪! 许若雪奇道:“夫君,你怎么知道是我?” 小道士心中苦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我去,怪不得那感觉如此熟悉。原来不是新人,是旧人。” “还有,奇怪,见到是若雪,为什么我心里有几分遗憾?为什么方才自己被人那样了,感觉却极是刺激?” 嘴上,小道士却柔声说道:“若雪,你是我的妻,你身上所有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当你将我扛在肩上时,我便已经知道是你。” 许若雪奇道:“不应该啊,明明我洗了好几次澡,身上没有别的味道啊。” 小道士正色说道:“这是种感觉,感觉你知道吗?” 这时窗子一响,一人飘了过来。 却是朱雀儿。 朱雀儿急切地说道:“姐姐好了没,该我了。” 见到她,许若雪怒了:“红颜,你就是这么保护主人的?我夫君都被人劫了去,你还睡得跟猪一样。” 朱雀儿笑了:“红颜早就知道是姐姐啦。还没进驿站,红颜就知道,姐姐躲在这。” 许若雪奇道:“这怎么可能?” “可红颜就是知道啊。不说了,姐姐好了,该轮到我了。这几天整日的赶路,都没点机会嘞。” 躺在床上的小道士很是无语:“我说两位,能不能将我的穴道解开?” 朱雀儿摇头:“不要,主人,红颜觉得,这样好有意思哦!” 小道士悲呼:“我去!” …… 天亮了。 小道士摇了摇左边的人:“夫人,你怎么在这?” 许若雪睁开朦胧的眼,然后眼一瞪:“夫君难道不希望若雪出现?” 小道士叹道:“一开始,我特别希望若雪出现。可现在,却绝不愿意若雪出现。” 他坐起身,正色说道:“若雪,听为夫一句话,你即刻回青城去,好好陪我们的皮儿。” 许若雪眉尖一挑:“夫君这话里的意思,是不要若雪随行了?” 她看了朱雀儿一眼,冷冷说道:“看来这几天,红颜伺候的大好,倒让夫君将自己的结发妻子给忘了。” 朱雀儿笑嘻嘻地说:“才不是嘞,姐姐,主人这是在担心你嘞。这一次极是凶险,主人没有半分把握,所以才急着让姐姐走。” 许若雪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无奈,只得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一遍。 许若雪正色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更得随在夫君身边。” 小道士叹道:“夫人,我万一不幸,妻儿无羔,我也能死得安心。可若是你也有了万一,那皮儿怎么办?” 许若雪断然说道:“皮儿纵是没了爹爹,没了娘亲,可他还有我爹爹,还有刘姐姐,他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而我,我没了夫君,怕是一天都活不了。” “所以夫君,要么我陪你同生,要么我陪你共死!” 看着许若雪说这话时,眼中的坚定,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像被什么给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只能,重重地点了下头! 第二日,看到小道士身边又多了一人,那四个侍卫无不惊诧莫名,看小道士的眼神,那叫一个高山仰止。虽然这一大一小两个美人,都头戴面纱。但不用看都知道,这面纱下的脸,该何等的惊艳! 倒是王中侍视若未睹,神情平静的就好像小道士身边,本来就有这么一个人。 小道士只能感叹:果然是从宫中出来的。 一行人策马离去。 走了一程,小道士见许若雪一直若有所思,便拍马上前,问:“夫人,你再想什么?” 许若雪紧蹙秀眉,忽然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 “怎么了?” 许若雪勒住马:“夫君,那阳鬼,我早就见过。” 小道士皱眉:“你是说,青城山上你爹爹当年遇见的那阳鬼吗?可这阳鬼跟那阳鬼,不一定是同一个鬼啊。” “不对,”,小道士说道:“确有可能!” “阳鬼天地罕见,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不大可能几年之间,前后出现两个阳鬼。更何况,当年青城山的阳鬼后面消失不见,再也不见踪迹。说不定,他现在便重新现身。” 许若雪摇头:“不是可能是同一个,而是必定是同一个。” “为什么?”小道士大惊。 许若雪一次一顿地说道:“因为那花灯,当年我爹爹也曾见到过!” 正文 586 传说中的猿粪 因为那花灯,当年我爹爹也曾见到过! 这话一说,小道士身子一震,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许若雪正色说道:“此事绝无差错,我的确听我爹爹提及过。只是那时不知花灯与阳鬼有关,所以那事,爹爹只是随口一提,我也只是随耳一听,都没放在心上。” 小道士急急说道:“若雪,你将其中详情细细说来。” 许若雪点了点头:“我爹爹说,那个晚上月色大好,他忽然想起了我娘亲,便跑到了青城山后山的青松崖,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喝得半醉时,我爹爹忽然看见,青松崖下有一盏灯在飘来飘去。仔细一看,却是盏花灯,是一盏荷花做成的灯。那荷花还鲜嫩的很,似从水里刚捞出来,浑身上下还透着股水意。” “我爹爹当时喝得有些迷糊,看到这般奇怪的景象,愣了一下后,随手就摘下一截树枝,用力一弹。一声轻啸过后,那荷花便被洞穿,烛火熄灭,花灯慢悠悠地往崖下飘去。” “等花灯掉落后,我爹爹才明白过来,觉得此事实在有些奇怪。要知青松崖可是悬崖,下方便是万丈深渊。那花灯便那样凭空飘浮着,就像空中有个人在提着它慢悠悠地走。我爹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阵后,便懒得去想,回去睡觉了。结果第二天,那鬼便找上门来,缠着我爹爹不放。我爹爹焦头烂额,自然就将花灯的事丢到了脑后。” “阳鬼的事解决后,我爹爹再想起此事,说给我听。他说自己琢磨了好久,想到了一个可能。那花灯应该是他头顶上方,有人在灯上系了根丝线,然后提着这根线走。至于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世上无聊的人多了去,管它做什么?我当时听了,只觉得也应是如此。现在想来,却不是。” “那花灯,就是那阳鬼提着,在空中飘浮。若有人击破了花灯,阳鬼必然大怒,大开杀戒!” “此事绝无差错。四年前的阳鬼,和现在的阳鬼,定是同一只鬼!” 小道士喟然长叹。 四年前,自己道士下山,就是因为这阳鬼。四年后,自己却不得不再与它生死相见。这真是,好一番孽缘! 待休息时,许若雪偷偷地问:“夫君,缠住我爹爹的阳鬼,既然是现在这个阳鬼,那当年夫君灭的,又是什么鬼?” 什么鬼?是柳清妍啊!小道士自然不敢说实话,后宫和谐第一啊! 所以他正色摇头:“我也不知道。” 许若雪不疑有它,蹙眉说道:“奇怪了,那阳鬼从前不伤人的啊!它缠住了我爹爹好些天,也就是吓吓人。它伤的、杀的,是要捉它的神汉、道士。别人可没动过分毫,不然我青城剑派还不得死伤惨重?” “曾经的一个好鬼,到了现在,怎地变得这般凶残?” 小道士叹道:“世事无常啊!这四年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这阳鬼鬼迷了心窍,爱上了一个人,结果却惨遭抛弃,于是一怒之下,狂性大性。” “哎,这里面,说不定隐藏着一段不知怎样凄惨的,人鬼未了情!” 许若雪眼一瞪:“哼,你以为天下的男人,个个都跟你一样,连女鬼都不放过。” 小道士立马乖乖地闭上嘴。 一行人继续前行,一路快马加鞭。 两个月后,终于抵达池州。 进池州府城后,王中侍却直进府衙。 小道士问:“中官大人,怎么不去临安?” 王中侍点头哈腰地说道:“好教小神仙得知,那阳鬼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现身何处?这帮和尚遍地撒网,总得有个居中联络的地方。这地方便在池州。” 进了府衙,王中侍说明来意,那知府不敢大意,亲自领路,将一行人带到通慧寺。 通慧寺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大寺,寺有三重,其中更有佛塔数十座,是江南一大名景。 方丈迎上来,先喧了声佛号。看了小道士一眼,他说道:“小神仙大驾光临,本寺实在蓬荜生辉。” 小道士回礼,连道不敢。 王中侍问:“现在可有阳鬼行踪。” 这一问,不过随口一问。却不料,方丈答道:“有!” “舒州西边,约与池州交界处,有一片湖,当地人称狗子湖,文人又叫挽秋湖。这挽秋湖有一处别样不同,有十里荷花。那荷花一开起来,一眼望去,满目茂盛,极是美艳。” “三天前,挽秋湖附近一杂货店莫名其妙地遭了贼。那贼子也奇怪,别的东西不偷,只拿蜡烛,拿得一干二净。那掌柜是个小心眼的人,心疼之下便报了官。” “阳鬼之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当地的县令一听,便觉其中有异,立即派人去偷偷查看。竟然发现,挽秋湖那悄悄地出现了一盏荷花灯,做得极是精致,虚空浮着。县令大惊,立即快马报了过来。” “现在所有的高僧,正齐齐往挽秋湖那赶,已去了有一日。” 小道士问:“阳鬼游走不定,既然是三日前的消息,怕现在都不知跑到哪去了。” 方丈摇头:“也不知是何缘故,阳鬼现在便呆在挽秋湖中不去,每天夜里准时出现。现身后,便在湖中做花灯,整晚的做。现在想来应该还在挽秋湖。” 小道士断然说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方丈,你即刻派人,领我等前去。” 然后他一拱手:“王中官,贫道即已与众高僧会合,中官自可回去复命。这一路辛苦了。” 王中侍喜上眉梢:“能与小神仙同行,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分。小的回宫一说,怕要羡慕死不少人嘞。” “小的这便回临安,在此恭祝小神仙平安大吉,马到功成!” 挽秋湖。湖边狗头村。 许若雪捅了捅小道士的腰,说道:“夫君,这村子名字好生奇怪,叫狗头村。” 当头领路的那个僧人手一指,笑道:“看到那山没,有没像一个狗头?所以这村便叫狗头村,那湖便叫狗子湖。” 狗头村不过是个小村,平日里向来宁静。可这时宁静不再。 小小的村子,进进出出的尽是僧人,还有不少白须白眉的老僧。 于是,僧众之中,一身道袍的小道士,便分外、分外地醒目。 于是,小道士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清楚分明的敌意! 这敌意,是如此的明显! 那看过来的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仇恨。那勾起来的唇角里,是赤祼祼的蔑视。那不时响起的冷笑,更是充满了嘲讽。 哎,小道士心中感叹,习惯了做“小神仙”的他,乍然得到这番待遇,还真的真的很不习惯。 许若雪哪见得了夫君被人鄙视,怒哼一声,伸手便要拔剑。小道士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大敌当前,自当同仇敌忾。敌人的面都不曾见着,自己人先打了一场,未免贻笑大方。 虽然这么想,可小道士心里自然不舒服。虽然佛道相争,但也用不着如此吧! 直到遇上几个年轻些的僧人,小道士才明白其中原由。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小神仙啊,果然是真小,不过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也敢自称神仙?这道门可真可怜,一帮老牛鼻子不行了,就推出一个小牛鼻子。道门有此子在,当大兴矣!这话,说得可真在理。” “这小牛鼻子也不咋样!哦,不对,生得倒是极好看。说不定便迎合了某些达官贵人的爱好,怪不得,能在临安城中闯下偌大的声名。” “师兄错了。这小牛鼻子很了得啊,你看看他身边的两个美人,啧啧,厉害啊!他们道家就这点好,可以一边娶妻生子,一边追寻大道。难怪那么多人要争着抢着去当道士,不就是为了贪图提炼*、修房中术。” 小道士这才明白过来。 这次僧录司和道录司为了免去这烫手的差事,都不惜说自己“无能”,说对方“有才”。可争到最后,却还是道录司赢了。 这赢了后,以两司之间的宿怨,道录司免不了要嘲讽一番。之前僧录司不是自称自己“无能”吗?那就放肆宣称,你们和尚的确真的真的很无能。 僧录司的人这下输了面子,又丢了里子,那心里还不使劲地憋了一口气?更不用说,道录司的人做得实在过火。狗头村里满眼看去,尽是僧人,道士一个都没有。虽然此事的确是由僧录司负责,可你道录司一个人都不派,确实是,好狠! 所以这满村僧人,不管是得道高僧,还是没得道的小僧,心中都狠狠地憋了一口气。这口气无处发泄,一看到小道士,那还不赶紧发泄个痛快? 这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道士现在便是那条池鱼。 受了这无妄之灾,小道士再是心性恬静,也不由得心中火起。他正待反唇相讥,却听那几个僧人身后一人怒道:“道门有天一道长在,当大兴矣!这话是老衲说的,怎么,你等不服?” “哼,你几个,谁若是能以一己之力,独战我大慈寺数百僧众,老衲也必送他一句话。你等,有这本事吗?” 来者是,真圆法师。 那几个僧人见到真圆法师,不敢争辩,讷讷不敢言。 真圆法师懒得理他们,双手合什,口喧佛号,说道:“小神仙来了,此事大有可为,请!” 正文 587 阳鬼竟是傻子 狗头村。村东有一大屋,众高僧齐聚一堂。 当真圆法师领着小道士进去时,满堂皆寂。所有高僧齐齐看来。 在这个时候,能进这个地方的年轻道士,还能有谁?自然是,道门的后起之秀,当今大宋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拥有偌大声名,和不少神奇传说的,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能坐在此的僧人,自是得道高僧,佛法修为不说如何,至少心性是修出来了。所以虽然个个看小道士不爽,但面上倒是没有表露出来。 在数十双眼睛灼灼的注视中,小道士神情淡然,飘飘而入,望之直入仙人。 有些高僧就微微点头:别的不说,光这份气度已极是难得。 众僧中,还有一人却是小道士熟悉的,此人慈眉善目,有两道长长寿眉,颌下光洁无须,正是悟德大师。 悟德大师是佛门高僧,极擅捉鬼,名头极响。小道士急忙上去见礼,悟德大师却只是淡淡的一还礼,神情不见亲热。 小道士愕然,心中苦笑。大师还在为当初柳清妍之事,而耿耿于怀啊! 见小道士进来,上首一官员大笑道:“小神仙大驾光临,幸哉幸哉!” “这次能请动小神仙,此事那定无差错,某可放心矣!” “小神仙,某忝为僧录司左善世,姓徐,字自得,负责主持此事,还请小神仙多多关照。” 僧录司左善世虽只为正六品,但代表朝廷执掌寺院僧尼事务,在僧众心目中地位很是崇高。见徐自得对这年轻道士如此尊崇,众僧心中一凛,倒收起了几分轻视。 看来盛名之下,这道士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徐自得亲自拉着小道士的手,就要他坐主宾位。小道士倒吓了一跳,在坐众人中,唯有他年轻最轻,他哪敢受,急忙推辞。 徐自得明白他的顾虑,笑道:“你是得圣上亲口御点,用圣旨请过来的,自然当得。” 小道士坚辞不受。真圆法师便说:“坐老衲下首吧,这还有一空位。” 小道士便急急坐过去。徐自得无奈,摇头一笑。 坐定后,看了看一屋子的光头,小道士倒安心了不少。将真圆法师和悟德大师都请来了,这一次,僧录司还真真是尽了全力。依这般阵仗,挑战阳鬼,倒真有几分可能。 徐自得说道:“小神仙刚来,某便将此间事略说一下。” “自三日前,阳鬼来到挽秋湖后,贪图这十里荷花,便就此停了下来,每天夜里,一心一意地,”说到这,徐自得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做花灯!” “依这两日的观察,这阳鬼其实不算嗜杀。只要不动她的花灯,你便是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她也定不会理你。可你若是坏了她的花灯,她必会狂性大发。” “这两日最大的收获是,某敢肯定,这阳鬼已神智全失!” 什么!小道士大惊。 徐自得点头:“此事定然无误。先前为了试探,某命人赶了头水牛,往她的花灯冲去。按理来说,便是几岁小孩,也知道这牛定会撞坏灯,会想到在牛冲来之前阻止它。可阳鬼却无动于衷,明明看到了,竟视若无睹,任凭牛撞来。可就在牛踩坏第一辆花灯时,阳鬼却猛地爆发。那一瞬间,” 说到这,徐自得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那一瞬间,那么大、那么结实的一头水牛,便被分成了无数片。那一幕,看了真是,” 他再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让人心惊啊!就像漫天下了一场大雨,雨是红的,里面有肉!” “雨是红的,里面有肉”,这话一说,坐下众人脸上神情都极不自然。 徐自得在官场沉浸多年,自然不会在对阵之前,弱自己士气,他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阳鬼造得花灯,还叫一个美。某也算见多识多,可昨晚一看,啧啧。漫天皎月之下,是十里荷塘,或白或红的荷花中,有花灯数百,错落牵系,发出点点烛光。当时月光与烛光相映,荷花与花灯相对,其景真真美不胜收!” “某当时见了,直欲吟诗一首,奈何某没有东坡之才,只能望美长叹,心中唏嘘!” 说到这,徐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听众僧说,那阳鬼身姿窈窕,虽不见其面目,但气质飘渺,如仙如幻。如此美人,披一片月光,摘最美的花,做最美的灯。此情真真是让某心中长叹,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说这话时,徐自得闭目遐思,心中陶醉,显见的,这话实在是有感而发。可睁开眼后,看到满堂的光头,和光头脸上那满脸的尴尬,徐自得惊觉:嗯,又说错话了! 徐自得呵呵一笑,说道:“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此女若是与世无争,只做她的花灯,那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人鬼殊途,但我等放过她又何妨?只可惜她神智已失,现在不过是一个心有执念的疯子,心中再无丝毫仁慈。想花灯在空中飘浮,免不了会有好奇之人,触动她的花灯。可只要花灯一坏,她必狂怒杀人。只杀一人还好,还必杀光附近的人。这样无边的杀戮造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所以,”他朗声说道:“我等秉朝廷旨意,奉天命行事,集聚于此,诛杀此鬼。” 他手指堂下,喝道:“今日此屋中,有高僧三十一人。其中更有悟德大师、真圆法师等佛门神僧。有此阵势在,天下何鬼不能除?” 他长身而起,一拱手:“为挽救天下苍生,避免生灵涂炭,此战我等不可不战,也不可不胜。” “一切,拜托各位大师了!” 众僧齐齐起身,口喧佛号,“阿弥陀佛”。 悟德大师说道:“佛门普渡众生,此鬼既然冥顽不灵,我等便需度化她,此是应有之义。我佛门不感化苍生,不守护仁善,那要佛门做什么?” 徐自得叹道:“大师果是慈悲心肠啊!便请大师解说一下,接下来的布置。” 悟德大师说道:“好!” “佛门驱鬼,不外乎用法器、法咒、手印、神通。” “法器虽是外物,但要除此妖邪,却不得不用。今聚齐佛门至宝九样,有大慈寺的香炉、胜尊幢,有老僧手中的金鱼,有不悲庵的白海螺,有白马寺的金铎等。这九样至宝,无不供奉上百年,得佛法护持,受无穷念力,威力之大,沛然不可当。用来斩妖除魔,易事尔。” “坐中各位都是高僧,法咒和手印自都精通。那阳鬼既然理智全失,那对付也是简单。” “以九样至宝为基,并二十七件佛门法器,成三十六之数,布在中心。然后我等三十一高僧,齐禅坐于旁。待阳鬼一到,就各依所长,施无畏印、与愿印、降魔印、期克印等法印,并念护身真言、莲师心咒、大日如来咒等法咒。” “这般布置妥当后,由净海法师用长弓击破一花灯,引阳鬼来攻。阳鬼毫无神智,必会踏入陷阱中。如此一来,岂能不灭?” 此话一说,室中各僧都连连点头,脸露喜色。便连小道士也觉这番布置很是妥当。 一个人纵神勇无敌,可他若只是一个傻子,那对付起来,自然简单。阳鬼也是如此。形同痴呆的阳鬼相比神智清醒的阳鬼,委在好对付太多。 计议已定,悟德大师便开始安派下去。一时室中热闹的很。 可这番热闹,与小道士无关。他是道士,可不是和尚。 徐自得怕他尴尬,笑道:“小神仙便坐镇最后,做那定海神针。若事有万一,还得小神仙行那关键一击,立此不世奇功。” 这话自然听得众僧不舒服。一老僧便说道:“僧录司此次竭尽全力,不惜一切,才于短短时日内,征召了京城附近所有高僧,促成了此次盛会。此等盛会,实是我佛门数十年来的大事,当名传青史。” “这般辛苦,才聚集了如此多高僧,凑齐了这么多佛门至宝,用所有这些,对付一神智尽丧的阳鬼,当是易事。” “此事,便不劳烦天一道长费心了,道长袖手旁观即可。只请道长为你道门做个见证,见证我佛门的佛法无边,神通广大,如此足矣!” 这话便有些打脸了。徐自得大怒,正要开口呵斥,小道士笑道:“我等来此的目的,便是要诛除阳鬼。若无需贫道出手,诸位高僧便能立此大功,那自然是好事。这等好事贫道求之不得!” 他这话一说,徐自得也就借坡下驴,只冷哼了一声。说起来,僧录司虽然掌管天下僧尼事宜,但对众僧的约束其实便不强,他实在不好得罪这满室的高僧。于是徐自得感激地对小道士点了点头。 小道士自进来以后,步步忍让。因他名气太高,这番容忍倒不会让人对他低看几分,反倒让室中各僧人,心中敌意大消。 悟德大师便说道:“久闻天一道长能白日召雷,老僧本不信。可真圆法师也这么说,那此事当确凿无疑。” “虽然道法对阳鬼作用甚微,可雷法不一样。神雷是至阳之极,只要阳鬼未能修炼到阳神,鬼体那还是以阴气为主。这样神雷一降,她必受重创。” “我佛门诸僧将天一道长护在最后,道长无需分心其它,只专心召雷。我等即便事有不谐,阳鬼也必会身受重伤。到时道长神雷一下,定能扭转乾坤。” “此事如此安排,天一道长可有意见没?” 小道士笑道:“大师安排极是妥当,贫道别无意见。” “好!”悟德大师嗔目喝道:“今日休息一天,养精蓄税。” “明日我等,诛杀阳鬼!” 正文 588 战,群僧战阳鬼 小道士出来。 许若雪急急迎上去:“夫君,怎样?对付阳鬼,可有几分把握?” 小道士细细权衡了一下,当日柳清妍修为之深,已近阳鬼。若那时能有今日这般阵仗,柳清妍必能轻松灭去。于是他笑道:“应有八成把握。” 许若雪大喜:“好,若是只有一两成把握,那没得说,我立即带夫君远离此地,逃离这个漩涡。抗旨便抗旨,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过以后夫君随我混迹江湖,一样可得个逍遥自在。” 小道士苦笑。 朱雀儿嘟着嘴:“主人,他们为什么不准红颜进去,红颜要随侍在主人身边。” 小道士笑了:“因为红颜太漂亮了,很是迷人心神。那帮老和尚深怕自己见了红颜,一时把持不住,动了色心,破了银戒,所以才不许红颜进去!” 许若雪撇了撇嘴,正想鄙视一下自己的夫君,却听身后一人拍掌说道:“此话说的在理。” 小道士回头一看,却是徐自得。 徐自得看了两女一眼,赞道:“小神仙便是小神仙,身边随着的,果然都是仙子。” 许若雪一抱拳:“不敢当大人谬赞。” 徐自得笑道:“在小神仙面前,某可当不得大人。” 他向小道士一行礼:“此次短短时日内,凑齐这么多佛门高僧,我僧录司实在是倾尽了全力。某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这不,连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好多。” “阳鬼之事,闹得太大,连官家和圣人都关注的很。这次事成回临安后,官家定会向小神仙问起此中详情。到时,请小神仙为我僧录司美言几句。某不胜感激!” 什么叫,为我僧录司美言几句,是要,为你左善世大人美言几句吧。小道士心中腹诽。 不过这徐自得,自见面起便对自己极是关照。僧录司这次的差事,也的确办得漂亮。这该说的好话还是得说,小道士便点头应允。 徐自得大喜,连连道谢,还亲自为小道士三人安排了最舒适的住处。 晚上,柳清妍和柔儿现身。 将情况一一说明后,小道士正色说道:“这几晚阳鬼只在黄昏后现身,明日想来也不会例外。明晚之战,清妍、柔儿,你俩万万不得出现。切记切记。” “为什么啊,”柔儿不依地拉着小道士的手:“不要不要,奴奴要陪道士哥哥并肩作战。” 小道士苦笑:“我身处佛门高僧的包围之中,佛法可不分敌我,你俩一现身,必遭佛法净化不说,说不定,还会扰了阵势,让阳鬼有可趁之机。所以,此事绝然不可。” 柳清妍想了想,点了点头。她关切地说道:“好,张天一,明日我定会看好柔儿。你,你自己小心点。” 小道士微微一笑:“放心,我定不会死的。我还要好好和柔儿过一生一世,我还想好好追求你柳清妍。” 听到后面这句话,柳清妍脸一红,她一跺脚,嗔道“贫嘴”,就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 “色哥哥,”柔儿向小道士做了个鬼脸,也身化轻烟,随柳清妍而去。 小道士呵呵一笑,收拾心境,闭目行功。 阳鬼号称天下无敌。便是一个神智尽失的阳鬼,也危险至极,小道士自然不敢大意。多做一些准备,便多一丝活命机会,他岂敢怠慢? 第二天,黄昏。 此时,夕阳大好。 这绝好的夕阳下,看着挽秋湖里,那似无穷尽的荷花,小道士目瞪口呆。 尽管早已知道,此时这处的景色很美,可小道士也没想到,竟会美成这样! 但见,夕阳投注下无数斑斓,映在碧水中。水上有荷花,花有洁白、有粉红、有大红。而荷叶则青葱。 岸边柳枝、水中荷叶上,点缀有点点荷灯。荷灯皆是择湖中最美的荷花而制,看着没有枯萎,反倒生机更甚。荷花蕊中有白烛,有红烛,烛光淡黄,在初夜中,黄的可爱! 于是,这十里荷花,便美不胜收,美得让人心醉! 且不止。 荷花中,荷灯旁,正翩跹着一位佳人。 正是那阳鬼。 阳鬼如仙。 飘然若仙、淡然若仙! 看不清其容颜。她浑身笼在轻轻薄薄,却无法看透的轻烟中。烟似薄纱,还有几缕随风起伏。她便笼着这纱,虚空飘浮着,去撷取那最美的荷花,去点亮那最美的花灯! 此情、此景、此仙! “好美啊!”许若雪惊叹。 “无比、无敌地美啊,美得我想哭!”朱雀儿惊叹。 “是啊,好美啊,我当吟诗三首。”诗兴大发的小道士张了张嘴,最后从嘴里吐出一句:“美,好美,真好美!” “不行!”朱雀儿大叫道,她双手捧心,眨巴着双大大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小道士,哀求道:“主人,这么美的仙子姐姐,我们便不要去打扰她了。便让她在这十里荷花中,安安静静地做她的花灯,好吗?” “不是说,只要没人伤她的灯,她就不会出手伤人。那就让她一个人呆在这,只需告诉别人不要过来就行。好吗?” 这个主意,听得小道士大是心动。 可徐自得摇了摇头:“不行!再过些时日,这湖里的荷花便会渐渐凋零。到时阳鬼必会离去。她这一去,想要再找到她,何其难?便是找到她,到哪再去找这么多高人?”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哎,她手上若是没有沾染上几十条人命,便是留她又如何?只是,可惜了。” 小道士摸了摸朱雀儿的小脑袋,叹道:“情非得已,不得不如此。可惜了,这美景、这美人!” 他问:“红颜,你天生阴阳眼,能不能看清这阳鬼的真实面目?看其身形气质,我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见过,却总也想不起来。” 朱雀儿细细看了一眼,摇头:“她身边的轻烟应是种厉害的鬼术,红颜也看不清。” 小道士再问:“悟德大师,你嘞?你的天眼通很是奇妙,不知可否看穿她的底细?” 悟德大师摇头:“贫僧也不能。” 小道士轻叹一声:“到底她是谁?这种熟悉的感觉。” 悟德大师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晚,诸位,我们开始吧。” 小道士将腰间鬼珠交给了朱雀儿,便叫二女离去,还再三叮嘱,叫她二人万万不得靠近。 小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地上是琳琅满目的法器,居中是九样佛门至宝,并二十七件佛门法器。四周是正襟危坐的僧人,前方有三十一个佛门高僧,后方再二十四个有修行的僧人。而最后面,便是小道士。 见一切妥当,悟德大师长念佛号“阿弥陀佛”,众僧齐念“阿弥陀佛”。 佛号声未歇,一僧人持长弓,一箭射去。 正中,一花灯。灯,爆成碎片。 这一瞬间,那原本飘渺如仙,淡雅如仙的阳鬼,浑身大震。 她抬头,看来。 轻烟中,小道士看不清她的眼,却分明感觉到,一束目光如电,直刺自己心防! 小道士长叹一声,凝神屏息,去除杂念,开始,召神雷! 阳鬼盛怒之下,狂性大发,她鬼身一晃,瞬息间前进数丈。再一晃,再进数丈。眨眼间,便近在面前。而她身后,却残留十数个身影,似真似幻,渐渐淡去。 只这一下,众僧无不心中大凛,去了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不约而同,齐齐施法。 这般早有准备,全力施为之下,当法咒大起时,法器上蓦地蒸腾出各色佛光,融合进无数的佛光中。佛光如海,只一下,便将阳鬼淹没。 佛光化为光罩,内里无色,外层却五彩斑斓。在光罩上,更有无数佛门真言闪耀不停。那情形,绚丽至极! 借三十六法器之助,五十五得道僧人全力施为,这般威力足以惊天。一时之间,空中隐隐有梵唱声声! 这一下阳鬼措不及防,被光罩牢牢困在其中。她明显一愣,然后大怒。 梵唱声声中,光罩猛地收缩,其势锐不可挡,其威似可毁神灭佛。 眼看着,阳鬼就要在被光罩压得魂飞魄丧,阳鬼蓦地仰头,发出一声狂啸。 然后,她爆发! 无数轻烟弥漫,凭空而来。虽似能吹弹得破,却,生生地,抵住了光罩! 光罩,不得寸进! 她竟抵挡住了! 以一人之力,挡住了三十六法器,五十五得道僧人! 阳鬼之威,竟至如斯! 竟能如此,怎能如此! 这一刻,原本脸有喜色的众僧,无不骇然失色! 悟德大师闭目,口中轻吐一个字:“拼!” 然后,他用小金杵,敲金色木鱼,口中高念不动明王降魔咒。 他每敲一记,看着轻轻巧巧,可那手中的小金杵,却似重达千斤。每一记下去,必得用尽全力,浑身都止不住一颤。 真圆法师口吐六字真言。真言出口无声,吐去无形,却在光罩上,印出了清晰的“唵嘛呢叭咪吽”六字,显是已尽全力。 别的得道高僧,也无不使劲解数,全力一博。 因为,生死、成败,便在此一线! 正文 589 众僧死,神雷现 战斗,从一开始,便最炽烈! 小道士闭上眼。 用无上的毅力,他让自己的道心一尘不染,一念不生。 然后,他开始存想。 他要召雷。 九天,召神雷! 佛光绚烂,佛法无边。 可无边的佛法,奈何不了一阳鬼! 一咬牙,数名佛法最精深的高僧,持起身前九样佛门至宝,激活法宝中蕴含百年的供奉之力。一时佛光更盛。 鼻中,有檀香缭绕。而空中,梵唱声声,再不隐隐,如人低语,便在耳边。 光罩,一点点地,却坚定不移地,往阳鬼压去。 轻烟弥漫,渐凝结成云。云成墙,苦苦抵挡,却终究点点退却! 所有高僧大喜,竭尽全力,激起毕生修为、全部念力,只求一击克敌! 似乎很久,也似乎不太久,光罩终于贴在阳鬼身上。 阳鬼怒极,张嘴,发出一声长啸。 这一声,无声! 可,方圆数里,一切虫鸣、鸟鸣、狗叫、鸡叫,在这一刻,竟皆消失! 只余人声! 便连明月,也掩进了乌云中。 这一声后,轻烟猛地炸开。光罩猛地一撑,迅速张大。大到,即将爆开。 众僧齐声大喝:“不!” 张大到最大的光罩,在这一声中,猛地一滞。然后迅速缩回,化成一个光球。 悟德大师嗔目大喝:“灭!” 光球倏地缩小、缩小,凝聚成点,最终,消失不见! 当光点湮没时,五色佛光猛地炸开,化成一片海,一片绚烂的光海。 光海中,众僧齐齐露出了欢笑。 悟德大师放下手中的小金杵,他双掌合什,念道:“阿弥陀佛,一切皆为幻,一切皆为空。人生皆苦,不在轮回也好。你,去吧!” 他话音刚落,圆真法师忽然失声惊叫:“看,头上!” 众僧抬头。 尽惊! 大惊! 头顶上,阳鬼正虚浮半空。她身上轻烟已去大半,露出了赤足、白裙。 可她竟没灭,竟没有魂飞魄丧! 原来,她方才博命一击,不是要击破光罩,而是要在光罩最脆弱时,不惜一切逃脱! 她,成功逃脱! 阳鬼侧歪着头,抬首望天,便如一个娇憨的女子,在问上天:这些人是谁?好端端地,为何要毁我的灯,灭我的魂? 剧惊之后,悟德大师一把抓住了小金杵,他失声尖叫:“念咒,快,快!” 因为太过惊恐,这向来慈祥的老僧,声音一时尖厉的,直不似人声。 这一声,惊醒了众僧。 这一声,也惊动了阳鬼! 阳鬼低头,俯视众僧。 然后她张口,发出了一声长啸! 厉啸声中,阳鬼凌空扑下! 快,极快! 空中,留下了一串残影。而她,已在群僧正中。 然后,她一旋身。 她身上,飞出了许多花。 无数的花。 无数由烟、由雾织成的,乳白色的花。 花,各式各样。有桃花、李花、牡丹、芍药。每一朵花,虽不十分真实,却都十分美丽。 这些美丽的花,从她身上飞出。于中,下了一阵花雨。 可这雨,却是,致命的雨! 花,由烟织成,淡薄如雾,似乎一口气便能吹灭。花,缓缓飞出,似乎随时都会无力地坠落。 可这些缓缓飞出的花,速度其实却极快;这些轻薄至极的花,其实却是刚硬无比,还锋利无比! 锋利的,切开人的肉,如切纸;削断人的骨头,如斩豆腐! 于是,花雨之后,便是,血雨。 血雨中,十多名僧人殒命! 只一击! “不!”众僧目眦欲裂,大喝。 法螺声响。 一老尼拿起佛门至宝白海螺,吹响。 只一声,她鼻中就有血。第二声,她口中有血。第三中,她目中有血。 三声法螺,激荡起一片海,白色的海。 白海中,阳鬼分浪而来。 那老尼失声惊呼:“不可能,你怎么能动,怎么可能!” 阳鬼没有吭声,她抬指一弹,老尼的,头断! 再一老僧虎吼一声,将佛门至宝胜尊幢当长枪,一枪刺来。 阳鬼再一旋身,花雨再起。 飞花中,胜尊幢片片削去。 当老僧冲至阳鬼面前时,他手中竟已空无一物。 老僧张嘴,念了句“阿弥陀佛”。 然后,他喉咙被三片白花,割裂! 这一波花雨,再激起一片血雨。 有僧人再承受不住,大哭大叫着,往外便跑。 可,跑不掉! 阳鬼轻指连弹,每一指出,必有一头落。 悟德大师厉声喝道:“众僧,以身卫佛,得证涅槃。一身臭皮囊,今夜舍了又何妨?众僧,念佛,念佛!” 说着,悟德大师端坐闭目,手敲金木鱼,口念佛号! 在场众僧,个个本非凡人,见逃之无用,齐都闭目端坐,执手印、念法咒。 佛光大起! 可这佛光,再无起初之盛! 佛光如海,阳鬼无法躲避。她也没躲,就在这佛光海中,闲庭散步! 有佛法压制,阳鬼无法再使出飞花之术。五色佛光绚烂,而阳鬼赤足,白裙,轻巧地行在其中。她伸出纤纤玉指,似要去采撷最美的花,做最美的灯。每个动作都云淡风轻,不带一丝凡尘气息。 可她每一伸指,便摘去一僧性命! 她就这般轻巧地走着,轻巧地杀着。没有僧人能阻她,没有法器能伤她! 真圆法师长叹一声,回首,对小道士说道:“天一道长,一切看你了!” “请道长,召神雷!” 然后他闭目,凝聚起全身修为,却不言,不动! 天一道长,一切看你了! 请道长,召神雷! 召雷啊!小道士心中疾呼。 或许是佛法的神奇,或许是道法的神奇,在佛光湛然中,闭上眼的小道士,依旧可以感知身外的一切。 不是用眼看,不是用心看,而是,用感知“看”。 他看到,阳鬼如摘花般杀戮诸僧,他看到阳鬼正款款向他行来。她行过去,众生凋零! 近了,近了,再近了,阳鬼和他之间,只隔不到十名僧人。 而雷,还未曾召出! 小道士切断了自己的感知,收回了每一丝每一毫的心神。 于是,他无喜、无悲、无惧、无畏。于是,他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触摸不到、感知不到。 这自然极难、极极难,可生死关头,生平第一次,小道士成功做到。他毕竟是道门的天才,他毕竟道心坚定,还从没一日荒废过修行。 此刻,小道士所有的意识都投注在空中。空中,是他存想出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从没有这一刻,普化天尊如此时般,栩栩如生,须眉皆可数!天尊身上大放神光,天尊眼中,雷电起灭! 小道士五体投地,拜于天尊脚下。 他念奏表: …… 雷光激电,霹雳威声,巽风速起, 吾今符到,天地举清,大震雷鸣。 五方响应,荡涤净凶,歼灭邪踪, 符到霹雳,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天尊原本雄霸天地,傲视苍穹。而这时却低头,看了小道士一眼。 这一眼,如有无数微小的雷电,在小道士全身的每一细微处,炸开。 小道士止不住地浑身一震,全身上下尽酥麻。 看一眼后,天尊张口,声音如天雷滚滚。 雷! 天尊说。 这一声后,小道士的神识尽归体内。 于是这一瞬间,外界所有的一切,尽数传入他心中。 他“看”到,阳鬼已近在咫尺,在她身后,遍地高僧皆死! 他看到,悟德大师口吐鲜血,已倒在金木鱼上。他气若游丝,极力睁开眼,看着自己! 他看到,真圆法师的眉心上,有一窟窿,前后洞穿,有红的、白的,从这洞中涌出。真圆法师往后倒下,倒下时,看着自己,嘴里吐出一个字:“雷!” 小道士睁开眼,他张嘴,嘴里吐出一个字:雷! 雷! 神雷! 紫府雷! 九天神雷! 天地之间,一声雷霆! 声传十里,天地一清! 阳鬼猛抬头! 就算隔着轻烟,小道士也能看出,阳鬼眼中心中的震骇和恐惧! 阳鬼想躲,可这世间,没有人没有物,能躲得过雷! 雷霆响,白光炽。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这一瞬间,小道士的耳边是轰隆隆巨响,小道士的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一时,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他整个的天地,都只剩下,这巨响,这白光! 一雷之威,竟至如此! 也许只一瞬间,也许足有片刻,小道士耳中的轰鸣才散去,眼中的白光才淡去。 他看到,自己面前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他看到,真圆法师和悟德大师面向自己,闭上了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一丝满足的笑! 三十六件佛门法器,其中九样佛门至宝。五十五名僧人,其中三十一得道高僧,以如此阵仗,围杀一阳鬼。可他们败了。所有僧人,尽皆惨死! 可他们的死,最后值得。因为他们拖住了阳鬼,让小道士召出了九天神雷! 神雷之下,诸邪湮灭,再是阳鬼,也必无幸理。 所以真圆法师和悟德大师,含笑而去! 看着这两位大师,小道士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 他长叹一声,正要说上一句:“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忽然全身大震。 他眼前,出现了一只赤足,然后是,白裙、白衣。 正文 591 要死在你前面 阳鬼,现身! 从天,缓缓飘落! 依旧是赤足、白裙、白衣。 她浑身轻烟几去尽,却还在脸上,残留最后一块。 这一刻,小道士心中的震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脑中,只一个念头在疯狂地转着:雷啊,这是神雷啊,是九天神雷啊! 我去,我去,一个已受重伤的阳鬼,硬生生地挨了记九天神雷,竟然没有魂飞魄丧! 这个天地怎么了,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不对,不能,不可啊! 可,小道士再怎么震撼,阳鬼依旧,赤足落地。 却一个踉跄,连退了三大步,身子一时摇摇欲坠。 小道士心中有了丝庆幸:不管怎样,这记神雷终究重创了阳鬼。 可是,重伤了又如何?她毕竟没有湮灭。而自己,再无一战之力! 自己死去后,这天地间,还有人能除掉她吗? 小道士苦笑着摇了摇头:“死都要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看向满地的尸首,小道士心中长叹:“佛家说,一切如梦如幻,皆是虚妄!可这虚妄,天地间几人能堪破?” “所以,我真的真的不想死啊!” 在他长叹声中,阳鬼挺直腰。 受此重创,阳鬼已被彻底激怒。 她仰天,一声长啸。她身子一晃,花雨再现! 这花,不如开始般漫天洒落。可这花一起向小道士扑来时,遮住了小道士的眼。 看着眼前无数烟做的花,小道士惊叹:好美啊!真的,太美了。 能死在这般绝美的招式下,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 小道士便睁大眼看着,这些迷离的花向他扑来,要将他绞成无数碎片。 小道士绝不想死。 可召出神雷之后,他体内所有的精、气、神,都已消耗殆尽。 所以,他只能看着,死亡扑面而来! 可忽然,小道士再看不到这些花。 因为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死死地抱着他,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他。 她就用后背,用自己的肉身,去遮住,那片美丽的死亡! 是若雪! 是许若雪! 小道士的眼,蓦地睁到最大,他失声惊呼:“不!” 不! 不要! 我不要! 他拼尽全力挣扎。 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的挣扎那般无力。 小道士叫道:“为什么?” 明明知道是必死,为什么还要过来?明明知道这样根本没用,为什么还要挡在身前? 难道,就是为了要一起死?难道,就是为了要死在自己之前? 可我不要! 小道士眼中的泪,疯狂涌出。 当泪流到唇边时,小道士忽然清醒过来:为什么若雪还没有死? 她怎么还活着,怎么还没有被无数的飞花,切成无数的碎肉? 小道士挣扎着,可许若雪太紧张、太害怕了,所以她太用力,小道士挣脱不了。 拼尽全力,小道士才勉强探头一看。 然后,他心跳骤停,呼吸一窒! 阳鬼,就在许若雪身后,几乎贴着许若雪。 那无数的飞花,已尽数消失不见! 阳鬼歪侧着头,呆呆地看着许若雪。 她似乎在迟疑,在疑惑? 她在迟疑什么?她在疑惑什么? 阳鬼伸出纤纤玉手。那如葱根的手指,轻轻地,点向许若雪的后背。 小道士很清楚,这美丽的手指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所以,他紧张、害怕的似乎天地都消失了,他眼中只有这一只,点向许若雪的手指。 这一指点去,他深爱的这个女人,是不是会立即四分五裂?化成这一大堆血肉中的一堆? 手指,点了上去。 这一瞬间,许若雪本就紧绷的身子,更硬得如铁,还是冰冷的铁。 可,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点,就是轻轻地一点,就如同一个小孩看到了一朵喜欢的花,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 然后阳鬼退后,转身,离去。 她离去。 离开了这片修罗场。 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竟然离去? 她没杀许若雪,没杀自己? 她竟然没杀许若雪,没杀自己? 可她明明杀了所有的僧人,她明明被自己彻底激怒,她明明已使出了飞花,都这样,她为什么没杀自己? 难道是因为许若雪? 可为什么啊! 因为许若雪,她竟会压下滔天的怒火,放过自己? 是因为许若雪生得美,是绝世美人? 也不对啊,她已神智全失,形同疯子,疯子的眼中还有美人吗? 不对,不对,大不对,完全不对! 这一刻,小道士彻底地迷糊了,彻底地糊涂了。 想不明白,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小道士,甚至都忘了提醒许若雪一下,阳鬼已经走了。 直到自己被搂得太紧,胸口都发闷发疼时,小道士才惊醒过来,他柔声叫道:“夫人!” 许若雪浑身一颤,叫道:“不要!我要和夫君一起死。” 小道士心中感动至极,更柔声地说道:“阳鬼……” 许若雪浑身再一颤,尖叫道:“不要!我不想死。” 小道士,…… “阳鬼已经走了。” “走,走了?”许若雪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小道士。 这绝世女侠的脸上,是小道士从未见过的脆弱,也是她从未有过的脆弱。 小道士柔声说道:“是的,夫人,阳鬼走了。” 许若雪弱弱地问:“真走了?” 小道士没有回答,他低头,一把噙住了眼前的那双红唇。 满地的鲜血流淌中,满地的残肢断臂中,一个男人,在痛吻着,一个女人。 唇分。 许若雪依偎在小道士怀中,哭道:“夫君,我和你还活着?” 小道士搂紧她:“是啊,我和你还活着。” “我们的皮儿还不是孤儿?” 小道士苦笑:“我们的皮儿永远也成为不了孤儿。” “夫君,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还有,有你更好!” “夫君,……” “嘘,不要说话,夫人。我现在只想搂紧你,别的,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做。” “我只想静静地搂着想。” 这番温馨,没能持续多久。 不一会,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来。 然后,是徐自得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啊,啊,怎么这样?” “死了,全死了!” “不可能!” …… 天亮了。 小道士走上山坡。 “徐大人。”他叫道。 徐自得站在山坡上,呆呆地望着挽秋湖。一动不动,形同木雕。 小道士和他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那无尽的悲伤,心中长叹。 那些没有参加昨晚一战的僧众,有些,正在那遍地的残肢断臂中寻找着,极力想拼凑出师父的遗体;有些,跪在师父的遗体前,放声大哭!还有些,痴痴地坐在一旁,依旧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小道士一拱手,念了声:“福生无量天尊!” 徐自得呆呆地问:“五十五名高僧,都死了?化成了那一大堆血肉。” 小道士长叹一声,点头:“是,众高僧都已圆寂!” 徐自得再呆呆地问:“阳鬼重伤远遁,逃之夭夭?” 小道士沉默了下,涩声说:“是,阳鬼的确不曾魂消。” 徐自得踉跄了一步,凄声说道:“怎么可能啊!三十六法器,五十五得道高僧尽数湮没,都这样,还没能灭掉阳鬼?” 小道士心中凄苦:“是啊!都这样,都没能灭掉阳鬼!” 他摇了摇头:“阳鬼无敌于天下,昨晚,贫道总算懂了这句话。” 徐自得大声说道:“可小神仙召出神雷了啊!所有的僧人都说,神雷一出,阳鬼必灭。” “是啊,”小道士叹道:“当时神雷一出,贫道也以为,阳鬼必在天威之下魂飞魄丧。可看到阳鬼再次现身,贫道只当自己是在梦中!” 徐自得闭上眼,眼中有泪滚落:“小神仙,麻烦你再将昨晚的情形细细说一遍,某好向朝廷禀报。” “嗯!” “这么说,最后神雷之下,阳鬼伤重欲死,立即逃去。而小神仙也无再战之力,只能眼看着阳鬼离去?” “是。召雷之术,是倾全力于一击。成败皆在一举,成则生,败则死。” 徐自得沉默了片刻:“谁能料到,我僧录司拼尽全力,最后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这一次损失之惨,是佛门数十年未有过之事。” “此战之后,我僧录司再无能为力。纵是我僧录司有心,佛门各高僧也定然不会再听从调遣。诛杀阳鬼之事,只能交给道录司。最后这重责,定还是会落在小神仙身上。” 徐自得直起身,正色一长揖:“昨日之仇,昨日之恨,还请小神仙他日,为我等报仇雪恨!” 小道士正色回礼:“贫道定不辱命!” 徐自得脸上挤出一丝笑:“一切拜托小神仙了!” 一个人站在山坡上,小道士眼望着晴空。 耳边,大哭声、念经声,清晰传来。 小道士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昨晚惨烈的一幕幕。 闭上眼,小道士喃喃说道:“真圆法师,你拼死为我阻了一下,看到我召出神雷,你含笑而去。” “万幸你含笑而去,不然,若是知道阳鬼在神雷之下,不曾灰飞烟灭,你定会,死不瞑目吧!” “可你放心,不管用多久,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定会,诛灭阳鬼,为你等报此血仇!” 长叹一声,小道士转身离去。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个问题:为什么,阳鬼会饶过他? 正文 592 道家秘传和合术 “为什么,阳鬼会饶过我?”小道士问。 问这话时,小道士远离了挽秋湖。那里的悲伤太浓,他不喜欢。 此时,小道士坐在田间,看着远方的晨曦。他左边是朱雀儿,右边是许若雪。 “红颜知道,红颜知道。” “你说。” 朱雀儿双手握拳,靠在下巴上,眨巴着双大大的眼,她痴痴地说道:“因为主人长得帅啊,那阳鬼不是女的吗?是女的就会喜欢主人,越漂亮的就会越喜欢。女人这样,女鬼也是这样。比如柔儿姐姐和清妍姐姐。” 啧啧,这话,怎么道爷我听起来,就那么舒爽?小道士陶醉了好一会,才说道:“回答错误。” 朱雀儿嘟起了小嘴:“可是红颜觉得就是这样啊,主人可是天底下最帅的主人,帅得红颜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小道士高兴地眉飞色舞:“嗯,虽然这回答是错的,但这个错误以后可以多犯下。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一旁的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一对狗男女,够肉麻,够无耻!” 小道士赶紧握住许若雪的手,柔声说道:“夫人啊,你向来最是聪明,你告诉为夫,这是为什么?” 许若雪没好气地甩开了小道士的手,想了一会,她脸上倏地露出了和朱雀儿一样的,那种很花痴地笑。 她笑道:“因为那阳鬼,被我和夫君之间生死相随的爱情,给深深地感动了!” 我去,小道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个回答好有意思哦! 许若雪痴痴地说道:“在爱人生死一线的时候,一个女人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她明知自己前来就是死,她明知自己纵是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她就是要来,因为她只想和自己的爱人死在一起。生要同床,死亦同穴。” “这种爱情,多感人啊!” “红颜,你感动了没?” 朱雀儿使劲点头。 “夫君,你感动了没?” 小道士更使劲点头。 许若雪轻轻闭上眼:“所以那女鬼也感动了,为这种绝世的爱情而倾倒。” “因此,她不忍心伤害这对有情人。她轻轻地转身离去,为了成全这对旷世绝恋!” “夫君,这,就是一切的真相。红颜,你说是不是?” 朱雀儿眼含热泪,哽咽着说:“是!” 许若雪再问:“夫君,你说是不是?” 小道士很想说:“夫人,那阳鬼神智全失,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能理解什么,绝世的爱情吗?” 可这个时候,他还有的选择吗? 他只能坚定地回答:“夫人说得极是!” 许若雪更坚定地说道:“事情就是这样!” “啊,为了这份感动,阳鬼竟能放过重伤了她的仇人。可想而知,她是多么地感动。她为什么会如此感动?只因为她也是一个痴情的女人。一个痴情的女人,自然能理解另一个痴情的女人。” “在生前,她和她的爱人倾情相守,夫唱妇和。可在死后,她孑然一身,身边再不见爱人的踪影。她是修成了阳鬼,从此再无生老病死之忧。可那有用吗?没用的。因为她的身边再没了,曾经形影不离的爱人!” “她是阳鬼,可以长存在天地间。可她存在越久,她就孤独越久。孤独,是这世间最毒的慢性毒药。她中了这毒,毒了太深。所以她不停地做花灯。她用这灯,纪念那曾经的爱情,思念那曾经的爱人。” “所以,她才会为这份同生共死的爱情深深感动。她是在想,若是当年她和爱人同死,那现在她是不是还陪着她的爱人?她和爱人,会不会从此携手在这天地间,爱到天长地久,爱到天荒地老?” “因此她便放过了,面前那对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她轻轻地离去了,在离去前,还轻轻地说了句,愿你和他相拥永远,相爱永远!” “夫君,这就是那个阳鬼的故事。这故事,凄不凄美,感不感人?” 朱雀儿拼命点头,哽咽着说:“好凄美,好感人!” “呜呜呜,姐姐,那阳鬼想要伤害主人,红颜原本好恨她。可现在,红颜好喜欢她。” “她好可怜啊!” 许若雪睁开眼,轻轻地擦去了眼角的泪。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小道士,她眉尖微微一挑:“夫君,若雪说的,你不信吗?” “信,当然信!”小道士赶紧用力地揉了揉眼,“夫人你看,我感动的眼睛都红了。” “啊,好一个可怜的女鬼,好一个痴情的女人。” 他伸手,一把握住了许若雪的手:“夫人,是的,正是你的爱,挽救了为夫的性命!” “谢谢你,夫人,谢谢你的爱!” 一时,一男一女深情凝望。彼此眼中,柔情无限。 一旁的朱雀儿感动的,大大的眼里大大的泪珠,一个劲地往下掉。 她哽咽道:“红颜一定要向姐姐学习。下一次主人即将死去的时候,红颜也要冲上去,和主人死在一起!” 小道士…… 小道士离开了狗头村。因为村里悲伤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重,压得他只想逃离。他回临安,没想着去找阳鬼。天大地大,到哪去找她?再说,找到了又如何? 这一晚,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夫人啊,你家人或者说亲戚,什么三大姑八大姨之类的,有人是道士,修习过道法?”小道士小心翼翼地问。 许若雪想了想:“没有啊。” “这样啊!那,有没有什么亲戚,天生就比较特别?” “也没有啊。夫君,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小道士不敢看许若雪。 许若雪一想,明白过来。她怒了:“我去,你个死道士,你是怀疑,那阳鬼是我家的亲戚?” 小道士讪笑道:“这个,有可能嘛。当然,现在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 许若雪怒道:“你才跟那阳鬼是亲戚,你全家都跟阳鬼是亲戚。” “哼,死道士,这么说来,你是不信我讲得那个故事?” 你也知道是故事啊,小道士心中腹诽,嘴上说道:“信,自然信。但什么事不可能光凭嘴皮子说说,是不?所以你夫君在排除别的可能。” 看许若雪脸色和缓了下来,小道士再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你身上有没有戴什么,辟邪驱鬼的符袋、玉佩之类的?” 许若雪眼一瞪:“你动不动就将我脱光光,我身上有什么你还不清楚?” “也是哦!”小道士苦恼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那阳鬼为什么要伸出手指,在你后背点一点?你那又没戴什么东西啊!” 听到这话,许若雪神色忽然一变,犹豫了一下,她欲言又止。 小道士看在眼里,心中一动:“若雪,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许若雪眉尖一挑,狠狠地说道:“你我是夫妻,我还会瞒你什么?” 小道士叹道:“你我是夫妻,我还不了解你。你每次心虚时,就会表现的特别霸道,强硬的很别扭。” “若雪,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许若雪想了想,说:“夫君,若雪是隐瞒了一件事。但若雪不说,是为了你我好。夫君请放心,若雪是定定不会害夫君的。” 小道士柔声说道:“我自然相信。我只是想知道,前天晚上夫人的脖颈上,是不是戴了什么东西?” 许若雪犹豫了一下,终点了点头。 小道士大惊,又大喜,他叫道:“是什么?拿来看看。” 许若雪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这东西绝对不能让夫君看到。夫君知道后,会对你我有大害的。” “夫君,你若是想从此失去若雪,你就尽管看。不然,你必不能看。” 小道士奇了:“看了后我竟会失去你?是什么后果这般严重?” 许若雪正色说道:“夫君不要想,也无需知道。你只需知道,若雪定不会害夫君,若雪做什么都是为了夫君好,这就够了。” 小道士凝神苦思:“难道是,和合术?” “和合术”三个字一说,许若雪惊得跳了起来。她语带哭音,仓皇说道:“不是我说的,我没说,是夫君自己猜的。” “不对,不对,不是和合术,才没有和合术。夫君说错了,若雪才没有请人对夫君下和合术。” 看到许若雪紧张的模样,小道士啼笑皆非:“我的夫人啊,你是不是被人给骗了?什么和合术,这个定是假的、” 许若雪大急:“夫君,你万万不可说和合术是假的,不然,你我夫妻定会分离。” 她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夫君,你相信我,我,我请人对夫君下了和合术,是要和夫君长相厮守,一生一世在一起。可,可现在夫君知道了,和合术就破了。那怎么办?怎么办是好!” “那人说,和合术一破,轻则夫妻不和,重则夫妻永世分离!” 小道士哑然失笑:“夫人,你竟吓成这样?夫人从来聪明,想不到竟也会被人所骗?” 许若雪哽咽道:“和合术不是神宵派传出来的道术吗?” 小道士点头:“这个倒是。但神宵派正统流传下来的和合术,知道的人可没两个。且此术施展起来很是繁琐,其中更有诸多忌讳,真懂得的人,轻易不敢运用。夫人,这世上号称用和合术的,十有八九是骗子。不是为了骗财,便是为了骗色。” 许若雪摇头:“可帮我这人,定不会骗我。” 小道士大奇:“那人是谁,竟得你如此信任?” 许若雪答道:“正是你的师叔,道门双杰之一的悟玄真人!” 正文 593 真相?我不想知道 “什,什么!”小道士失声惊呼:“怎,怎么可能?” 许若雪冷声说道:“难道你师叔也是骗子?” 然后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怎么办?这如何是好?和合术被破了。” 她怒道:“都怪夫君你,说了你不能知道。” “怪我?”小道士愕然。 他苦笑:“若雪,你且别动怒,先将这其中的详情细细说一下。” 许若雪恨恨说道:“我之所以想着要求师叔,施展和合术,那不是因为你这个花心的死道士。” “那一日撞破你跟柳清妍之间的奸情后,我怒极。虽然后面看着是不怎么在意了,可其实一口气憋在心里,怎么都下不去。我就寻思,夫君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招女孩子喜欢。这样一个接一个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了很久,我忽然想起了江湖上的传闻,说苗疆有情蛊,对心爱的人用了后,管教那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若起异心,必被蛊虫噬心而死。而道士也有一种秘术,名叫和合术。用了之后,管教夫妻和谐,忠心不二,不离不弃。” “于是有天夜里,我就去找悟玄真人。当时悟玄真人听了后大笑,说神宵派的确秘传有此术,可此术忌讳极多。用了后,极易适得其反。他说夫君你虽然多情,却绝非无情,哪用得此术?我寻思了会,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面我们要出谷前,有个晚上我和玄仙仙子闲聊。仙子无意中说道,她所见之人,论才情,当以柳清妍为最。这世上别说女子,便是男子,怕也没几人能及。她还教导我,说男子属阳,应为刚。女子属阴,应为柔。女子要抓住男子的心,最应该做的,便是以柔克刚。而我性子颇多刚烈之处,所以平日行事,切忌一味依着自己的性子。不然,怕会将自己夫君的心,推向别的女子。” “仙子这话,我听在心上。可自家知自家事,我有时候发起脾气来,是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我便再找到悟玄真人,问起和合术的事。没想到悟玄真人这次却说,如果我真不放心,他愿为我施法。管教夫君和我长相厮守,一生不离。但这其中最大的忌讳就是,切不可让夫君你知道此事。不然,此术必破。轻则夫妻不和,重则夫妻分离!” “我想了很久,最后一咬牙,便答应了下来。此后悟玄真人准备了两天,为我施展了和合术。” 小道士想了想,问:“施展此术时,师叔有没交给你什么东西?” 许若雪迟疑不肯答。 小道士正色说道:“夫人,你我夫妻感情深挚,哪用得着和合术?此术大有弊端,极易弄巧成拙,到那时,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我还是不信师叔会这般做。” “但他这般做了,其中定有原因。夫人,我怀疑,和合术不过是个幌子。师叔是要借此术之名,交给你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他又绝不愿我知晓。而正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你我前晚这才逃过必死一劫。” “夫人,按照师叔的说法,如果我知道此事,和合术便告破。既然如此,将这东西给我看,又有什么关系?” 许若雪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她在自己的包裹里找了一下,取出块玉佩,递了过来:“师叔当时给了我这块玉佩,说,这玉佩可以不佩在身上,但必得带在身边,切忌丢失。这玉佩再有一桩灵异之处,若你我身遇不可测的危险,身处必死之境时,将此玉佩佩在身上,那死后若为鬼,你我魂魄相依,不分不离。若投胎为人,你我必有姻缘,定能再成夫妻。” “前晚我一直心惊肉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便取了玉佩,将它带在身上。” 小道士断然说道:“阳鬼当时离去,必是因这玉佩的缘故。这玉佩到底是什么?阳鬼为什么会因此放过你我?” 许若雪说道:“这定是因为悟玄真人神机妙算,知道你我命中会有此大劫,所以给了这件宝贝,助你我死里逃生。” 说着,许若雪伸手一点:“夫君请看,这玉佩上还有个‘仙’字。这必是枚仙牌。没错的。” 小道士皱眉:“这话虽有几分道理,但天下什么宝物,能让堂堂阳鬼不战而退?” 将玉佩举起,小道士细细一看。只一看,他浑身剧震,脸色一下子变得极是奇怪。 许若雪奇道:“夫君,怎么了?” 小道士没有回答,他急急将玉佩握在掌心,凝神闭目,细细感知。好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眼里竟是一片空洞,显见震惊至极! 许若雪喜道:“这仙牌是不是件极了不得的法宝。啧啧,师叔到底是师叔,大方,忒大方了。” 小道士呆在那,好一阵无言。许久后,他怔怔地说道:“错了,错了,这不是仙牌,这是,这是枚鬼牌!” “什么?鬼牌!”许若雪失声惊呼:“难道是,养鬼用的鬼牌?” 小道士重重点头:“不错,正是养鬼用的鬼牌,还是,最最上等的鬼牌!” “这鬼牌所用的玉,是墨玉的玉心。墨玉是玉中极阴,本就少见。墨玉玉心更是天地至宝,是天地间最适合做鬼牌的材料。而这鬼牌中雕刻的法阵,也是师叔一门秘传的,最上等的养鬼法阵。这法阵,师叔他根本不肯传给我。” 许若雪彻底地呆了、愣了,她吃吃地说道:“可,可真人将一枚鬼牌给我,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沉思了一会:“事情定是这样。师叔将这枚鬼牌交给你,就是要在你我面临某种生死绝境时,用这鬼牌救你我一命。但若非面临那种绝境,师叔绝不愿意让我知道这鬼牌的存在。所以,师叔才苦心编造了和合术这个幌子。” “可,师叔为什么不肯让我知道此事,难道他是怕我从这鬼牌中,看出什么他极力隐藏的秘密?” “师叔为什么知道,有一天我会正面与那阳鬼为敌?” “为什么阳鬼感知到这鬼牌后,就会饶过你我,就此退去?” “这鬼牌,和那阳鬼有什么关连?” “那阳鬼是谁?” “师叔想隐藏的秘密是什么?” 像魔怔了一般,小道士喃喃地说道。越说,他的脸色便越是苍白。说到后面,他的额头竟有汗珠冒出。 闭上眼睛,小道士回想起在玄仙谷中发生的一切。一些从前没注意,或者注意了却没在意的疑点,一下子涌上心头。 “不!”小道士发出一声嘶吼。他猛地抽出许若雪别在腰间的血海剑,跳起,一剑劈去。 “哗啦”一声,木桌碎成两半。 小道士大叫着,用剑不停地劈劈劈,用脚不停地踩踩踩。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控制。什么道心,什么理智,全给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从没这般失态过! 许若雪大惊,一把抱住小道士,将他搂在怀中。小道士拼命挣扎。许若雪长叹一声,松了手,任由小道士将好好的木桌劈成木片,将好好的茶盏踩成碎渣。 发泄一阵后,小道士喘着粗气,靠着床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抱头,沉默。 许若雪陪着他坐下。 小道士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总共和悟玄师叔见了两次,可他就救了两次,是两次救命之恩!” “这个天地间,全心全意对我好的女人有几个,可全心全意对我好的男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师父,一个就是师叔。” “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从小到大,我唯一的亲人便是师父。在我心中,师父就跟我父亲一样。可后面,师父死了。我又没了亲人。直到,我遇见了师叔。” “玄仙谷里那半年,师叔就跟师父一样。不,师叔比师父更好。师父太懒,还要我照顾他,还不爱搭理我。可玄仙谷中,师叔他教导我、呵护我,玄仙仙子她关心我,照顾我。在我心里,其实,其实将师叔当成了另一个父亲,将玄仙仙子当成了,当成了娘亲。我只是个孤儿,我特别希望有父亲、有娘亲。” 说到这,小道士再忍不住,哭出声来:“可现在怎么了?师叔,你怎么了?” 捂着脸,小道士泪如雨下! 许若雪心疼至极,她一把抱住小道士,哽咽着安慰道:“夫君,夫君,你不要这样。事情定然不会是那样。悟玄真人可是道门双杰之一,谁不说真人他好?” “就算别人不了解,我们都很清楚!在玄仙谷中,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相处了那么久,都知根知底的,是不?” “所以夫君,你定是想错了。既然错了,就别伤心了。有什么事,我们找到真人,问个明白,好吗?” 小道士拼命摇头:“不,我不要,我不想看到师叔,我不想问他。” 许若雪急了:“夫君,阳鬼的事定与真人无关。便是,便是万一有关,真人也定然不会故意养一个那般厉害的鬼,祸害天下。真人……” 她话没说完,小道士已红了眼,跳了起来。他怒道:“你放屁,放屁,放狗屁!” “不可能。你说的绝不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 正文 594 命太硬,所以孤独 自己的夫君,何曾说过脏话?许若雪一愣之后,急急说道:“是,是若雪放屁。此事绝无可能!” 她这么一说,小道士倒冷静了几分。他擦去眼中的泪,长叹一声,说道:“抱歉,夫人。” 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小道士已恢复如常。 他起身,断然说道:“夫人,你我现在就赶去玄仙谷,连夜赶路,现在,马上出发!” 看小道士这么快,就从伤痛中挣脱出来,便是许若雪心中也感敬佩万分。她乖乖点头,柔声说道:“好,若雪一切都听夫君的。” 两人正欲出门,那客栈掌柜匆匆跑上来,一见到地上的这般惨况,正欲待大呼小叫,小道士随手一锭银子丢过去。掌柜的接过一掂,立即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让开了路。 两人叫上朱雀儿,翻身上马,往玄仙谷赶去。 三日后,玄仙谷。 谷中却空无一人! 悟玄真人不在,玄仙仙子也不在。 许若雪看着花圃里的杂草,说:“这里杂草丛生,生得还很茂盛,由此可见,真人和仙子已离去了好些时日。仙子素来喜欢养花,她若在,花圃中定不可能有杂草。” 小道士点了点头。 许若雪愁道:“这天大地大的,我们到哪去找他二人?” 小道士想了想:“依师叔的聪明,定会猜到,我在见到鬼牌后,会来玄仙谷中找他。所以,若师叔有心与我见面,他定会在谷中留有线索,告知他的去向。我俩仔细找找。” 一番寻找后,在小道士曾经住过的木屋枕头下,小道士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是他熟悉的笔迹:若见玉牌,来谷西十里处找我。 谷西十里处? 小道士大叫一声:“走!” 两人出谷,跨上马,急急驶去。 近了,便要到了,小道士忽然一勒马,大黄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许若雪问:“夫君,怎么了?” 小道士说:“马累了,我也累了,我想歇歇。” 许若雪心中长叹,她说道:“是啊,我也累了,我们就在那块山石上坐坐。” 朱雀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将小小的身子,紧紧地依偎在小道士身上。 坐在大石上,小道士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乱,一下想起了师父,一下想起了师叔,一下想了很多很多。 好一会儿后,小道士涩声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我是至阳之体,又是至阳之命,像我这样的机缘,数百年不得一遇。但也正因如此,我的命太硬。” “‘命太硬’是什么意思,师父不肯说,后面我自己明白了。命硬的人,适合生长,纵是遇到大灾大难,也能挺得过去。但命太硬的人,注定孤独,因为他会经常克死身边的人。” “因为我的命太硬,所以我出生便没了爹娘,天地之间孑然一身。因为我的命太硬,所以我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这几年,我身边死去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好人,像我师父、像守真子、像醉道人。” 看着意志消沉的小道士,许若雪却冷哼一声:“什么命太硬,什么注定孤独,夫君什么时候孤独过?你下山不过才十几天,就把我骗在了手中。此后身边美人更是不断,还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孤独?这要是再热闹下去,你的女人怕是一屋子都装不完。” 小道士一想,说道:“醉道人当年说,我命泛桃花,一生注定艳福不浅。原来这也是真的。” “我的命太硬,所以克身边的人。可我又命泛桃花,所以女人不断。结果这样一来,哎,我克的都是男人。” 许若雪目瞪口呆,细细一想,噗嗤一笑:“也是,好像夫君身边的女人,绝大多数过得都很好。好像夫君身边的男人,绝大多数过得都很惨。” 她拍着小道士的肩,笑道:“原来这都是命啊!遇上你的男人,一个不好会丢了命。遇上你的女人,一个不好会失了身,还会失了心。 ” 然后她的笑垮了下来,叹道:“也是,这都是命啊!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还是柔儿妹妹她们的命。” 两人沉默。 小道士起身,说:“不管是不是命,总归得面对。若雪,我们去见师叔吧。” 许若雪问:“夫君,若是师叔的命不是你想要的,那夫君会怎么做?” 小道士犹豫了下,答道:“尽人事,听天命!” 玄仙谷西十里处,是一片很小的沼泽。沼泽边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幢木屋。木屋极是简陋,却明显有住人。 此时天色渐黑,渐渐看不清。两人在沼泽那找了许久,不见人影,正想放弃时,许若雪一指:“夫君,看那。” 小道士看去,却见一片黑暗中,隐隐似站着一人。他急急过去,果真是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响,那一直呆立不住,如木头般的人,开口说道:“是天一子吗?” 这声音很显疲惫,略带嘶哑,却正是,悟玄真人无疑! 小道士应道:“是我,师叔。” 他过去,与悟玄真人并肩而立。 数月不见,师叔瘦了,憔悴了太多,完全不见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眼里身上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和深深的疲惫。 就如一塘,已死去的池水! 看到悟玄真人,小道士一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可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而悟玄真人依旧如木头般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丛不知是何的灌木,似乎想看出一朵花。 于是两人沉默。 好久后,小道士问:“师叔,你在做什么?” 悟玄真人一指面前的一堆灌木,答道:“我在等,等花开!” 这一问一答后,两人继续沉默,就这么站着,看着那堆灌木,一看整晚。 天亮了。 悟玄真人叹了一口气:“今晚花又没开。走吧。” 回到那木屋后,悟玄真人倒头便睡,小道士也跟着睡下。 到中午时,两人醒来。 醒来后,许若雪端着两碗肉粥进来:“夫君,真人,你俩想必肚子饿了,请喝碗粥。” “真人,我的厨艺比起玄仙姐姐差了太多,还请真人将就下。” 悟玄真人接过粥,喝了一口,叹道:“的确是比玄仙差了太多,亏得你跟她学了几个月。” 许若雪脸一红,便问:“玄仙姐……” 她话没说完,小道士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如电,极是凌厉,许若雪立即闭上嘴。 喝完粥后,悟玄真人从床底摸出两瓶酒,说:“天一子,陪我喝几杯吧?” 许若雪正想说,饭后喝酒,对身子不好,却听小道士已笑着说道:“好,我便陪师叔一醉。” 许若雪便取了抹布,擦了桌子,拿了碗,倒了酒。 一口干完一碗酒后,悟玄真人问:“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小道士沉默不语,他连喝了两碗酒。放下碗,他打了个酒嗝,说:“很不好!” “阳鬼一出天下惊。不过一个月,命案已有七起,死者已有三十四人,后续死了多少,我不得而知。这消息一传出去,朝廷大惊,着令僧录司和道录司调查此事。后面费尽周折,在死了八个和尚,四个道士,两个神汉,一个巫师后,有人在挽秋湖那发现阳鬼行踪。” “于是一场大战!那一战,僧录司竭尽全力。共集合三十六件佛门法器,其中有九样佛门至宝。五十五名僧人,其中有三十一名得道高僧。这些人中还有我、真圆法师和悟德大师!有如此力量在手,再以有心算无心,连我都以为,阳鬼在劫难逃。” “却不料,挽秋湖一战,众僧尽数死绝,个个死得极惨。那场杀戮!血水流进了湖中,半片湖都被染红。” “阳鬼也身受重伤。最后关头,真圆法师以命相博,让我召唤神雷。” “我成功召出了九天神雷,正中阳鬼。” 说到这,小道士定定地看着悟玄真人。 真人碗中的酒,开始波动,越动越剧烈,到最后,一碗酒竟洒落了大半。 一仰头,将碗中的酒倒入口中,悟玄真人嘶声问:“她怎样了?” 小道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她再被重创,却,却还是在神雷之下,活了下来。” “她当时大怒,便要杀我。我正闭目等死时,若雪赶了过来,抱住了我。结果她没杀我,就此离去。” 悟玄真人问道:“那她现在在哪?” 小道士摇头:“没人能知。或许她已经躲起来了在养伤,或许还在提着花灯四处游荡。总之,她还活着。谁也不知道她什么出来,继续杀戮天下。谁也不知道这天下间,还有谁,能阻止这场杀戮!” 悟玄真人起身,走出木屋,看着那片小沼泽,涩声说道:“哎,她死在神雷之下倒还好,倒还更好。她为何不死?她不死,却更苦了她,更苦了我。” 小道士站在他身后,只觉心里憋得慌,憋得极难受。他有无数的话想问、想说,却不敢问、不敢说。 悟玄真人沉默了好久:“你要问,便问吧!事到如今,我还隐瞒什么?还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 正文 595 阳鬼竟是她 小道士什么都没问,他自顾自地说话:“那一次空玄子布局,差点将我杀死。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一木屋中。我步出屋外,正见到玄仙仙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仙子。” “当时我惊叹,这世上竟有如此精致的美人。特别是,这美人的气质飘渺朦胧,便是站着不动,也似乎会随时乘风飞去。还有,那时我心中有一种很奇怪却很强烈的感觉,我感觉这美人根本不是人。她身上没有人的味道,她似乎就是由一团云气凝结而成。” “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后面相处久了,便淡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错了,玄仙仙子是因为太美了,太精致了,气质太缥渺了,这才让我产生,她不是人的错觉。” “后面有一天,柔儿跟我说,玄仙谷的那些养鬼法阵,个个厉害的不得了。她和柳清妍身在其中,修为大进。只可惜,法阵她俩只能白天用,晚上却用不了。因为晚上玄仙仙子要用。我当时奇怪,还问了,玄仙仙子用这些法阵做什么?柔儿却说,她也不知道,玄仙仙子修炼时不许她俩在一旁。为这事,我还问过仙子。仙子只说,她天生体质特殊,所习功法也特别,需要借助至浓至纯的阴气才能修炼。这事我便也放下。” “还有一次,清妍说,她对仙子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她甚至不敢靠近仙子,仙子一声轻斥,她就止不住地害怕。清妍可是很厉害的阴神,但她却怕仙子。还有,她还从仙子那学了很多,仙子指点了她很多。” “在谷中相处的这大半年,师叔一直为玄仙仙子忧心不已。便是最后叫我们离谷,也是因为仙子的身子出了状况。我一直有觉得奇怪,仙子明明看起来大好,能有什么问题?”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玄仙仙子的身子是有问题,有天大的问题。而我,呵呵,和她相处半年,竟是一点都看不出,丝毫都没看出!” 悟玄真人沉默不语。 许若雪越听便越感胆战心惊,她说道:“夫君你在说什么?在胡说些什么?现在在说阳鬼的事,夫君你干嘛老提玄仙仙子?” 小道士没理她,还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一次我遇上阳鬼,命悬一线之际,若雪出现抱住了我。而那阳鬼,竟饶过了我,自己离去。” “若雪能救我,是因为师叔给了她一枚玉佩。那玉佩其实是枚鬼牌。那鬼牌上雕着一个字,一个,‘仙’字!”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袭上了许若雪心头。许若雪尖叫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夫君你再胡说八道,我定会跟你翻脸,我会打你,我真会打你。” 小道士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也希望不可能,我也不敢想象这竟是可能。可惜,事实便是如此!” “呵呵,事实,竟是如此!” 他睁开眼,大声说道:“鬼牌上的‘仙’字,指的便是,玄仙的‘仙’,是不?” “玄仙仙子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阳鬼。从一开始就是,从我们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是。玄仙仙子,她一直是阳鬼!是不?” “二十多年前,玄仙仙子为了救师叔,已经香消玉殒。是师叔用道门秘术,将她的魂魄拘了起来,用最好的鬼牌,最好的养鬼秘术,最好的养鬼法阵,将仙子养成了阳鬼!是不?” 许若雪失声尖叫:“你放屁,放屁,放狗屁!” 她哭道:“仙子就是仙子,她是九天仙子,还是一个最好的姐姐。她明明是人,哪里是一个鬼?她看起来,摸起来,哪里像一个鬼?人和鬼之间区别那么大,我看不出,你是道士,你能看不出?柔儿她们也是鬼,她们也看不出?” “你说的,一定不是,绝对不是,不可能是!” “是!”说“是”的,不是小道士,是,是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涩声说道:“你说的对,都对!” “不是!”说“不是”的,不是许若雪,是,小道士。 小道士踉跄着后退几步,他大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是这样,怎么可能竟是这样!” 那番话明明是他说的,他还说的那么坚定,可这一刻,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许若雪更是震惊,她双唇不停张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悟玄真人转过身,原本已极是憔悴的他,这一刻竟似又苍老了十岁。看起来,竟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悟玄真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我要睡觉,有什么话,我醒来后再说吧。” 说完,刚睡醒的他,摇摇晃晃地又回到床上,倒头便睡。 许若雪再忍不住,一把扑进小道士怀里,大哭,她哭道:“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真人成了这样,玄仙姐姐更是,更是成了那样!” “在玄仙谷时,真人和姐姐明明都极好的啊,他俩那么的恩爱,那么的好,那么的好!” “天啊!怎么会这样!” 小道士抱着许若雪,没有回答。他眼中的泪,也从脸上滑落。一滴,接一滴! 近黄昏时,悟玄真人才醒来。 这一次,小道士精心做了肉汤。悟玄真人连喝了两大碗,神色终于好了很多。 坐在木屋前,悟玄真人讲起了,他和玄仙仙子的故事。 “那一年初见她时,我十三岁,她十岁。彼此相见的第一眼,我和她便注意到了,对方的与众不同。” “那时的我,是个翩翩小道士,年纪虽轻,却已有几分神仙之姿。那时的她,遭遇大疫,家人死尽,独她存活。尽管如此,年幼的她依旧淡然,依旧从容,不见惊慌,不见伤痛!” “自那以后,师父要她照顾我的起居。我见她无聊,便教她道法。她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我极是喜欢,恳请师父收她为徒。师父拒绝了,但许我传她道法,便为她取道号玄仙子。” “谷中冷清,我师父他一心钻研养鬼之术,平日对我不管不顾。所以很多时候,我非常寂寞。一个人呆坐在谷中,看着春来,看着冬去。但自有了她后,玄仙谷在我眼里,便变得完全的不一样。我这才发现,原来玄仙谷极美,春有春花,冬有冬雪。一事一物,无不鲜活。” “这样两年后,有一天,玄仙找到我,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 悟玄真人闭上眼,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幕。 那稚嫩的小女孩,用很清脆的声音,用很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地问:“空玄子,你以后是想要我做你的侍女,还是想要我做你的夫人?” “有什么区别吗?”年轻的悟玄子问。 “区别很大。若是你要我做你的侍女,那我会一心一意地照顾你。你是我的主人,我只是你的丫环。若是你要我做你的夫人,那我以后不会再这般照顾你。但我会爱上你,一心一意地爱上你。” “呵,做侍女和做夫人?”悟玄真人摇头微笑:“那时我比她还大三岁,可这个问题我从没想过。而她才十二岁,却要我做出选择。”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于是我顺着自己的心意,说,我要你做我的夫人。那些侍女要做的事,玄仙子,你不要再做了。以后我自己洗脸,自己洗脚,自己洗衣服,你只需做好饭便行了。”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空玄子,其实我也想做你的夫人。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爱上你。” “我一定会爱上你,那时她才多大啊,就已经认真地在考虑情啊爱啊的事。而我,却还什么都不懂。” “再过了四年,我长大了,明白了情爱的事。有一天,我师父对我说,我的道术大成,从此以后,可以不再保持元阳之身。我师父说完这句话的当天,那个晚上,” 悟玄真人闭上眼,痴痴地说道:“那一天,玄仙将我床上的被子,换成了崭新的。她还叫我洗了个澡。我洗完澡后,正在屋外赏月,她提灯而来!” “那时,她化了精致的妆容,美的,美的绝不似凡人,而是仙子。她就那么一身白衣,提灯而来,便如,九天仙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当时看得,几疑自己是在梦中!” “她拉着我的手,进了屋,关了门,将我牵到床上。然后,她跪坐在我面前,当着我的面,在我的魂不守舍中,一点一点地,解去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那绝妙的身子。她深情地看着我,说,空玄子,以后我便是你的妻!” “那个晚上,我尝到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快活滋味。那种喜乐,那种满足,刻骨铭心!” “从那以后,我便和玄仙做了双修道侣。在这玄仙谷中,快活的更胜神仙!” “再几年之后,我想到外面去走走。玄仙不答应,说谷中便极好。红尘虽然多姿,但其中太多罪恶。可我那时年轻,怎么可能愿意终老谷中,将一身大好的本事弃之不用?见我坚持,玄仙只能陪我出谷。” “出谷后的三四年里,我当真得意至极。身边有知心合意的神仙眷侣,又在短短数年间赚得了偌大的声名,我一时得意的忘了形。” “玄仙便劝我,说我锋芒太露,自恃一身道术,得罪了不少人还不自知。那些人怀恨在心,说不定哪天便会惹出祸事。我当时年轻气盛,反驳说,我得罪的不过是些徦和尚、假道士、假神汉,都是些江湖骗子。得罪了便得罪了,他们能奈我何?” “我一直执迷不悟,终于有一晚,祸事爆发!” “那个晚上,那个晚上!” 正文 596 纵为鬼,也相伴永生 这一刻,悟玄真人捂着脸,痛苦的全身发抖,泪如雨下。 “那一天,我带着玄仙去西山赏景,回去时天已黑。” “山路上,我被四个人堵住。这四人都是被我断了财路的江湖骗子,他们愤怒地将我围在中间,对我破口大骂。” “玄仙当时便叫我快跑,赶快跑。我不听,我自认自己没有做错,我和他们讲道理。” “我越讲他们越怒,突然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刀子,向我刺来。这一刀刺中了我的左肩。这人一出手,剩下三人都红了眼,疯了似地拿出刀子,狠狠向我刺来。” “我当时完全呆住了,我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做梦都想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眼看着,我就要死在刀口下,玄仙竟挡在我身前,用她的身子,护住了我。” “我就那么呆在那,眼睁睁地看着三把刀子,刺进玄仙的身子里。其中有一刀,正中她的心口,深深地扎了进去。” “玄仙看着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再说不出什么。她的眼,慢慢闭上。” “我彻底呆了、傻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整个天地都消失了,只剩下心口扎着一把刀,鲜血涌出,闭上眼的玄仙。好一会儿后,我才明白过来,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一直过得顺心如意,我从没经历过痛苦,也从没感受过后悔。生平第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痛,什么叫悔。可这痛、这悔,却来得那般凶猛。就像一瞬间,整片的天地倾覆,砸在了我头上。” “我完全失去了控制,我将手塞进了自己口里,用力咬,咬下了一口肉。我无比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可手上的痛告诉我,这是真的!玄仙真死了,为了救我,她死在我怀中!” “她死了,这个十岁后便来到我身边,从此形影不离,伴我度过了十二年的女人,真的,死了!” 说到这,悟玄真人放声痛哭,一边哭,还一边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活像一个伤心欲绝的泼妇。 “那一刻,我只想到了死,我对那四个贼子说,杀了我,求你们杀了我,赶快杀了我。我不能没有她,她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怎么活。求你们快杀了我。” “那四个贼子惊醒过来,一人说,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不杀他,他一报官,我们谁都逃不了。杀了他。” “他们持刀向我杀来,我闭目等死。可忽然我发现不对,我眼开眼,看见玄仙的尸体上,一个淡淡的鬼影飘起,向那四个贼子扑去!” “是玄仙!她为了救我而死,可纵是死了,她用她的执念,魂化厉鬼,不顾一切地救我!” “我坐在地上,看着化身为鬼的玄仙,在那四个贼子身上穿梭。贼子大骇,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而玄仙,玄仙被他们身上的阳气所激,鬼体涣散,就要魂飞魄丧!” “玄仙看着我,眼里是浓浓的不舍。她向我微微一笑,鬼体开始涣散,就要彻底灰飞烟灭,便连投胎转世,也再也不能!” “那一瞬间,一直像傻子、呆子、疯子似的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要她,纵然她化为鬼,我也定要她陪在我身边!不管付出什么,哪怕倾尽一切,我都必须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可现在玄仙马上就要魂飞魄丧,我能怎么办?” “急切中,我四处张望。我忽然发现,天可怜见,我靠着的那棵树,就是一棵槐树!我知道,这就是天意。上天终不忍心彻底夺走我最爱的人,在最后的一刻,给了我一个保存玄仙魂魄的机会!” “我捡起地上的刀子,割下一截槐树根,沾上玄仙的血,念咒施法,将玄仙的魂魄,拘于其中。” “然后我都顾不上报官,都没好好收拾玄仙的遗体,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玄仙谷,将玄仙的魂魄,置于养魂阵中。” 悟玄真人摇头苦笑:“出谷以后,受世人影响,便连我都以为,养鬼之术是邪术。所以我从不曾真正养过鬼。我万万没想到,我养的第一只鬼,也是养得唯一一只鬼,竟是我的爱人,玄仙!” “我常常后悔,那个晚上,若是我养了一只厉鬼在身边,那四个贼子算什么?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只可惜,那时的我,终究太过年轻!” “玄仙已化游魂,没了肉体,她的神智渐渐丧失。此后一直浑浑噩噩,形同痴呆。于是我便想,用养鬼秘术将玄仙养成阴神。此后几年,我穷尽一切,用最好的鬼牌,最好的秘术,最好的法阵,让玄仙迅速成长。我再费尽苦心,找到了那四个贼子,令玄仙亲手杀了他们,报了此血海深仇!” “后面我想到,游魂化为阴神后,的确会重生神智。但有一大半的可能,阴神不会恢复前生的记忆。而玄仙初化鬼时,魂魄已受创,恢复记忆的可能微乎其微。我绝不愿意这样,没了记忆的玄仙,还是玄仙吗,她还会如从前般爱我吗?不,不会的,她将是一个全新的‘人’。这样不行,绝对地不行!” “我就去找空玄子。空玄子感我当年救治空雨之恩,答应帮忙。穷尽苦心后,空玄子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并非十全十美。” “空玄子对我说,我要他做的事,前人从未曾做过,他只能自己摸索。为此他花了半年时间,苦思出一个法阵,回神阵。回神阵应能满足我的要求。但因为此阵前所未见,所以其中定有些未知的风险。” “他问我,确定要冒险,让玄仙恢复记忆吗?”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赌一把!因为不赌,玄仙十有八九,会彻底遗忘从前的一切。并且,永世不能找回过去。” “在玄仙身化阴神的那个晚上,我将她,带进了回神阵中。” “那一晚,是我一生中最焦灼、最期待也最恐惧的时刻!” “玄仙进去后,很久都不曾出来。到鸡快打鸣了,回神阵中还是毫无动静。正当我被折腾的几欲发疯,甚至想不顾一切地闯进阵中,去一看究竟时,玄仙从回神阵中款款走了出来。” “她脸上,是我熟悉的笑。她用我熟悉的声音,温柔地说,好久不见,悟玄子!” “好久不见,悟玄子!”悟玄真人痴痴地说:“那个声音,对那时的我来说,便是真正的仙音。那一刻,我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从那一天起,我的玄仙便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和她在玄仙谷中住了下来,就像从前一样,就像我和她从来都没出过谷。我甚至还借助师父传下来的秘法,摸索出了人鬼交合、阴阳互补之术。我和她,真正再做回了夫妻!” “之后两年,一切都大好。好到我有时都忘了,玄仙不再是活人,而是一个鬼。可她是鬼又如何?” “当拥有时,一切只觉得理所当然。可在真正失去后,才发现,我曾经拥有的,就是我人生的全部。到最后失而复得,纵是有一点瑕疵,那又算得了什么?” “可好景不长。玄仙慢慢地开始出现异常。她性子本是柔顺至极,可有时她却变得很烦躁、甚至疯狂。这种情形越来越厉害,到了后面,玄仙有时候竟 会神智尽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她恢复清醒后,也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那个时候,玄仙便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一个狠毒、可怕的阴神!” “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可依旧无能为力。最后我只能再次救助空玄子。空玄子研究了很久,说,这定然就是回神阵的弊端!回神阵虽然唤回了玄仙的记忆,却伤害了她的魂魄,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并且这种状况,会随着玄仙修为的提升而越来越厉害。直到有一天,玄仙彻底丧失自我,变成另一个阴神!” “我绝对不能接受这样。于是我禁止玄仙修炼鬼术。可没用,玄仙的情况继续在恶化。原来一个月,她会神智尽失一次。到后面,十天一次,三天一次,最后一天一次。” “这期间,空玄子也在想办法。终于他从一本古籍中得到了灵感,创造了一门鬼术。他的确是天纵奇才,他是人,可竟创造了一门极有用的鬼术。玄仙照此修炼以后,果然好了太多,她渐渐能控制自己的神智。” “可我没能高兴多久。有一天,玄仙告诉我,随着她修为的提升,她控制住自己会越来越难。可若是停止修炼这门鬼术,她会马上失控。甚至她修为进展慢了,也一样不行。因此她不得不拼命修炼。可越是修为提升越快,她就会越难控制住自己。可越难控制住自己,她就不得不更拼命提升修为!” “这就是一个死结,一个无解的死结!就是在饮鸩止渴,明知喝了后会必死,可不喝,当时就会死!” “我再次向空玄子求助。可这一次,空玄子也无能为力。他想尽了办法,还是徒劳!” “当确定没了办法后,空玄子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如果有一天,玄仙彻底失去了控制,杀戮天下,那时我该怎么办?” “我想了三天,我告诉他,到那时,我会亲手杀了玄仙,然后自尽!” “空玄子再问我,玄仙修为进展极快,十年之内,她必会化身阳鬼。而阳鬼天下无敌,到时谁能杀得了她?” “这个问题,我找不出答案。我只能答应空玄子,在玄仙能被杀死之前,在玄仙彻底失去控制之前,先杀了玄仙!” “可要亲手杀死自己挚爱的人,还是在她神智清醒时,这事谁人能做到?” “于是我的承诺,便拖延下去。一天天拖下去,一年年地拖下去,直到四年前,玄仙化为阳鬼。直到现在。” “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玄仙会彻底失去控制,化身为魔。我每一天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生怕自己在看不到玄仙的某个时候,她就会永远消失。” “可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再恐惧,再害怕,这一天,还是来了!” “玄仙她,彻底地,失去了控制!” 正文 597 有如昙花,不过一现 明明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可小道士心中还是存在一丝侥幸。他无比希望,自己听到的一切,师叔经历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噩梦。 梦一醒来,师叔他还是牵着爱人的手,在玄仙谷中,彼此深情凝望! 这,自是不可能的事! 小道士问:“是不是在师叔让我们出谷的那个晚上,玄仙仙子彻底失控?” 悟玄真人苦笑:“是。但那不是玄仙修习回神术后,第一次失控。” 他看着小道士,眼中神色很是奇怪:“玄仙第一次发作,是在四年前,她刚成为阳鬼时。那时我和她在外面,她发作的毫无预兆,我毫不知情。等我发现不对时,已再寻不到她踪影。” “我疯了似的,满天下地找她,从临安一直找到成都。最后,我在青城附近找到她。” “什么?青城附近!”尽管早有所预料,小道士还是目瞪口呆。他只觉得,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按照师父的嘱托,小道士怕还得在九阴山上呆个两三年,才能下山。他之所以提前下山,却是被青城六剑给生生绑架出去的。而青城六剑绑他的目的,正是为了,青城山上的阳鬼! 也因此,他遇见了许若雪,遇见了柔儿,这才发生了后面所有的事。 而那阳鬼,却是玄仙仙子! 悟玄真人说道:“青城掌门被厉鬼纠缠,此事闹得很大,传得很广。我当时一听,便知这鬼必是玄仙无疑。当下我不顾一切,拼了命地赶到青城,找到了玄仙。” “在费了好些周折后,我终于侥幸唤起了玄仙的神智。经此一事,我再不敢在外停留,即刻返回玄仙谷。在回谷的路上,我听到了七子追魂的事,便想除去那作恶的阴神。结果阴神没找到,却看到了当时正躺在地上,命悬一线的你。我便救了你,就此与你结缘。” 小道士长叹:“缘之一事,实在是神奇啊!” 悟玄真人点头:“那次与你一别之后,我便回了谷,从此不敢离玄仙左右。后面空玄子为了朱雀儿的事,极是烦心。苦闷之下,找我来喝酒。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你的消息,也知道了空玄子的计划。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落凤山,救下你。” “其实能救你,还是因为玄仙的缘故。空玄子自然清楚玄仙的厉害,见我不惜翻脸,也要带你走。他再是不甘,也只能拱手让人。” 小道士说道:“原来我们几人的命,都是玄仙仙子所救。即是救命之恩,师叔,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也定会相助师叔,让仙子恢复正常。” 悟玄真人起身长叹:“没用的。这些年来,玄仙其实过得很苦。表面上她一切如常,可其实每一天的每一刻,玄仙都在与心中的疯狂作战。这场战争她不能输,因为输了,就是从此彻底失去自我!” “这些年来,玄仙每时每刻都活在煎熬之中。可她宁愿忍着,因为她知道,我需要她!” “我需要她,所以纵是她倍受煎熬,她还得用尽一切地活下去,她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现在我回想过去,才发现,虽然我比玄仙大三岁,但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就是玄仙一直在付出。她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一切。而我,却像个贪婪的小孩,一直在不停地索取一切!” “直到这一天,她再支撑不下去。那个晚上,那个晚上,她当时正和我一起下棋。我和她杀得难解难分时,她忽然连出几个昏招。我正莫名其妙,玄仙忽然对我说,她对我说,悟玄子,抱歉,以后我不能陪你了。” “这话如一声巨雷,在我耳边炸响。我手中的棋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玄仙弯下腰,想捡起这枚棋子。可她整个的人,却倒在地上,颤抖不休。” “我当时完全呆住了,脑中一片空白。玄仙颤抖着说,悟玄子,我很清楚,这一次后便是永别。你知道,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恶魔,这恶魔一出,将会杀戮天下。所以,在我还能控制自己之前,悟玄子,请你杀了我,杀了我!” “我狂哭,拼命摇头。我说,玄仙,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等我,我一定会唤醒你的神智,就像上次一样。” “玄仙挣扎着说道,不一样,上次我心中还残有三分理智,所以还能勉强控制自己不杀人,所以你还能唤醒我。可这次不一样,我会彻底失去理智。悟玄子,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所以杀了我。我出身洁净,不想在死后,双手还沾满血腥。悟玄子,快,动手!” “那时我想到你几个还在谷中,于是我急急过去,让你们马上离谷。然后我再抱着柔仙,去找空玄子。我相信,这天地间若还有谁能想出办法,这人一定是空玄子。” “在路上,玄仙问我,你如此执迷,将来一定会后悔。若我化身恶魔,杀人无数,那等罪孽,谁能承担?” “我说,你是我一生所爱,你犯的错就由我来承受,你造的罪就由我来承担!” “玄仙哭着说,悟玄子,这一生遇上你,真好!来世你投胎,愿再有一个女人,能像我这般爱你!” “我大哭,说,不管几生几世,我只要你,玄仙!” “可我的话,玄仙再听不见,她缓缓闭上了眼。此后再没醒来。” “我找到空玄子。空玄子一看我怀中的玄仙,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叹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有在想办法,但抱歉,我真无能为力。” “我放下玄仙,五体投地,磕了三个响头。我说,若能救玄仙,我愿付出一切,抛弃一切。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绝不敢违逆!” “空玄子叹了口气,师兄,你执念太深了。好吧,我再想下办法。” “第二天,我和空玄子正在冥思苦想,我一转身,却忽然发现,玄仙竟已,竟已消失不见!” “我看着那张床,如在梦中。我呆了整整一天,才明白过来,我终于彻底地失去了玄仙。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从那天起,玄仙便消失不见。我和空玄子苦苦寻找,却再杳无音讯。直到有一天,传来了恶鬼杀人的消息。我和空玄子赶去一看,就知道,我们最不愿意面对的事,终究发生!玄仙已彻底失去了控制,化身为魔!” “此后,我便守在这,等着花开。” 小道士问:“师叔,你等花开,是做什么?” 悟玄真人长叹:“你会知道的,天一子,你很快会知道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黄昏了,我去等花开了。” 这一夜,小道士陪着悟玄真人,在灌木丛那枯坐了一晚。 依旧没有花开。 第二天晚上,小道士终忍不住问:“师叔,我们在这站着看,看着看着,这丛灌木就会开花?” 悟玄真人没回答,细细地看着。忽然他身子一震,喃喃地说道:“要开花了,花要开了。” 小道士定晴一看,发现那片片狭长而弯曲的绿叶中,一朵数天不见丝毫变化的花蕾,竟有了些变化。花蕾长大了一点,向上弯曲成钩状。 “师叔,这是要开花了吗?” “是要开花了。” “这是什么花?” “这是昙花?” “昙花是什么花?” 悟玄真人还没回答,旁边的许若雪问:“可是,昙花一现的昙花?” 悟玄真人点头。 许若雪说:“昙花,据说是天地间最美的花。据说看到昙花开花的人,会行一生好运。” 小道士问:“不就是看到花开吗?哪能这般神奇。” 许若雪撇了撇嘴:“昙花一现啊,昙花只在半夜开花,且花开之后马上花落。想要看到昙花开花,可极极难得。” “怪不得真人要在这夜夜苦守,原来是在等昙花。” 过不了多久,肉眼可见,那花蕾微微张大了一点,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悟玄真人死死地盯着昙花,脸上的神情却无比奇怪,带着种极浓极浓的悲哀,似乎在恐惧昙花花开。可既然恐惧,他为何还要苦苦等待? 当花蕾再打开一些时,小道士唤出了柔儿和清妍,一起静静地等着。 今夜,月光大好。 浸浴在月光下,昙花微微地颤动着,就像蜷缩成一团的睡美人,慢慢地、慵懒地,舒展开了四肢。终于,最外层的花瓣张开,色呈淡蓝,再渐渐变白。然后,各重花瓣,次第绽放。那颜色,由洁白,到淡蓝,到深蓝。而正中的蕊丝,毛茸茸的,弯成半月,有纯白、有淡黄、有深黄! 当昙花完全盛放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众人目瞪口呆! 真的,好美啊!太美了。 小道士曾经以为,他在忘忧谷看过的神仙花,是世上最美的花。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昙花真的要更美。并且,昙花还开得孤傲,花开一朵,傲世独立! 朱雀儿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嘟起小嘴,就要去亲吻那朵昙花。 悟玄真人却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 看着这朵世间最美的花,悟玄真人叹道:“昙花一现,昙花一现,这天地间,越美好的东西,存在的越不会长久。最好的女人如此,最美的爱情也如此!” 叹息声中,悟玄真人忽然从怀中抽出小刀,一刀,将昙花,割下! 正文 598 最美的花,最绝的情 这一刻,众人都呆了! 开得正美的昙花,竟被悟玄真人一刀割下! 这绝美的花,才刚现世,还不及凋零,便已被摧残! 许若雪怒道:“真人,你做什么?” 悟玄真人小心地拈起昙花,大喝道:“快,跑!” 他抬腿就跑,在夜色中狂奔。他一脚跨进了沼泽,踩起了飞溅的泥浆,他不顾一切,发力狂奔。 众人目瞪口呆,只以为悟玄真人发了疯。 小道士大叫道:“跟上去!若雪,你轻功好,拿着火把为师叔照路。” 一行人,在沼泽中狂奔。 这条路,悟玄真人似乎跑过很多次。他看都不看,脚步不停,不一会儿,来到一块空地上。 这片空地竟早就布好了一个聚阴法阵,法阵中阴气滚滚。 悟玄真人将昙花小心翼翼地置于法阵中,然后走罡步,掐指诀,全力催动法阵。 虽不明白师叔用意何在,小道士也解下身后包裹,取出数张太阴符。以符布阵,在阵中再布了个聚阴阵,激活。立时,阴气更盛。 悟玄真人大叫一声:“好!” 见能帮到师叔,小道士便取出符纸、朱砂、永佑笔,现场画符。他凝神屏息,笔走龙蛇,画出的太阴符十张里,倒有六七张灵符。 当世两大道家高手全力合作,聚阴阵中阴气之浓,几欲成实质。而在阵中,那朵昙花越发娇艳欲滴。 当悟玄真人说道“好了”时,小道士才停笔。他起身,只觉眼前一花,头猛地一阵刺疼。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却是急切中几已耗尽心神。 朱雀儿急急扶住他。 悟玄真人眼露感激,说道:“谢了!” 小道士缓过这口气,笑道:“能帮上一点忙,我求之不得。” 他一指阵中昙花:“不知师叔这样处置,有什么用意?” 悟玄真人解释道:“昙花离枝后,不过片刻便会枯萎。而阴气性冷,浓到极致时,其寒胜于冰。将昙花置于其中,可保昙花不失原本颜色。并且,昙花吸收了大量阴气后,对鬼魂来说更增诱惑。” 小道士恍然大悟:“明白了。师叔原来是要用这昙花,做一盏花灯,来诱惑玄仙仙子。” 悟玄真人答道:“正是!我要用世间最美的花,做一盏世上最美的花灯!” 小道士拍掌赞道:“这主意绝好。仙子神智尽失,却不忘花灯。想来这花灯是仙子心中的执念。有世上最美的花灯在,不怕仙子不跟来。到时,师叔再想办法让仙子恢复神智。是也不是?” 悟玄真人这次却沉默。 小道士问:“可现在怎么才能找到玄仙仙子?” 悟玄真人说:“此事我有拜托空玄子。空玄子与朝中某重臣关系非浅,有他出面,玄仙一有消息,定会有人快马通知我。” 他一指阵中昙花:“我曾经试过,昙花离开此阵后,最多保持四日颜色不变。我只希望玄仙现在离此不会太远,不然,哎!” 第三日,有人快马来报,阳鬼在建康府江县现身。江县离此不远,不过一日路程。 当听到这消息后,悟玄真人呆呆地看着昙花,却沉默许久。 他自顾自地说道:“玄仙最喜欢花灯!” “年幼时一个人在谷中,实在无聊,我没事便摘鲜花,做花灯。玄仙来到谷中后不久,谷中荷花盛开,我便在夜里,偷偷地取荷花做灯。我足足忙了三个晚上,做了三十二盏灯。找了处风景最美的地方,我精心布置上了花灯,还一一点燃。” “那个晚上月色大好,我去敲玄仙的门,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玄仙那时还有些怕我,犹豫了一下后才答应。我便取出一条丝巾,不由分说地蒙上了玄仙的眼。” “牵着玄仙的小手,我领她来到那棵树下,然后猛地,摘下了她脸上的丝巾。” “玄仙发出了一声惊呼,她瞪大眼,张大嘴,看着眼前那绝美的一幕。” “我说,这是我精心做的花灯,送给你的,美吗?” “玄仙拼命地点头,她走到树下,用手轻轻地抚摸过一盏盏花灯。当时,她头顶有灯,身旁有灯,在花灯的环绕中,我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可爱极了,也美极了!” “于是我说,我一个人很孤单,以后你可以陪你吗?” “玄仙回过头,眼中流着泪,却笑着说,悟玄子,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最美的灯。悟玄子,这也是平生第一次,有个人这么在意我。谢谢你!” “悟玄子,我愿陪你一生一世!” “许多花灯的环绕下,我和玄仙手拉着手站在一起,彼此相视而笑,笑得都很开心。” “从那以后,玄仙便对花灯有了种异乎寻常的痴迷。只要谷中鲜花盛放,她便会摘下最美的花去做灯。经常我一走进屋,便见屋里处处悬着灯。而在灯下,玄仙对我微微一笑,笑得美极!” “后面我听人说,这世上最美的花叫昙花。于是我花了许多精力,移植了数株昙花。可惜谷中栽不活,我只能将昙花种于此处。我对玄仙说,我要为她用世间最美的花,做一盏世上最美的花灯。玄仙也极是期待。却不料,昙花还未曾开放,玄仙便,便离我远去。” “而现在,我要实现我的承诺,将此灯送给她。” 说着,悟玄真人伸手,取下了聚阴阵中的昙花! 在阴气中养了数天,昙花依旧娇艳欲滴,恍如新摘。只是,这花原本开得圣洁而纯净,而此时细看,却多了几分妖艳。 以极娴熟的手法,悟玄真人做了盏灯。 许若雪惊叹:“好美。这灯竟比昙花还美,这确是世上最美的花灯。” 看着这花灯,悟玄真人忽然泪如雨下。 擦了擦眼泪,悟玄真人说:“走吧,去江县!” “等等!”小道士忽然叫道:“将灯带过去后,师叔你还要做什么?” 悟玄真人沉默。 小道士忽然急躁了起来:“玄仙仙子现在化身为魔,师叔要如何唤醒她的神智?” 悟玄真人继续沉默。 小道士怒了,他怒道:“师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说啊!” 悟玄真人长叹,他叹道:“玄仙再也回不来了!” 小道士叫道:“不可能!师叔不是唤醒过她一次,有一次便有第二次,办法总是有的,我们只是一时没想到。” 悟玄真人摇头:“玄仙说,绝无可能;空玄子说,再无可能。我心知肚明,真没可能。” “天一子,但有一丝可能,我便绝不会放弃。我愿倾尽一切,哪怕让我化身为魔也行。可是,可是……” 悟玄真人流泪道:“天意如此啊!” “那个晚上,玄仙本该回归冥府,转世投胎,是我强行拘了她的魂魄,将她留在人世。这是逆天而行!” “化身阴神时,玄仙本应失去今生的记忆,是我请空玄子帮忙,强行让她记起了一切。这是逆天而行!” “逆天一次,上天或可原谅。逆天两次,上天必会降下祸端。所以,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小道士看着悟玄真人,嘶声叫道:“既然仙子已化身为魔,且再无可能恢复,那师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悟玄真人闭上了眼,说:“我引她去落凤山。” “去落凤山,去落凤山做什么?”小道士忽然明白过来,他浑身一震,他大叫道:“诛魂阵,是诛魂阵!” “诛魂阵中,凡鬼魂之物,必灭无疑!阳鬼纵然无敌于天下,但终究也是鬼物。只要一入诛魂阵,也会落得魂飞魄丧!” 看着悟玄真人手中的花灯,小道士大叫道:“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师叔做出世上最美的花灯,不是为了唤醒玄仙仙子的神智,而是为了引仙子去落凤山,再借诛魂阵之力,诛杀仙子。是不是,是不是?” 悟玄真人眼中泪如泉眼,他大喊道:“不如此,能怎样?阳鬼天下无敌啊!” “当然正是想到了诛魂阵的主意,空玄子才容允玄仙活到现在。若不是为了此事,我和空玄子怎会费尽苦心,建那诛魂阵!” 小道士怒道:“亲手诛杀一生挚爱的人,师叔你怎能忍心?” 悟玄真人摇头:“不忍心,能如何?我答应过玄仙,她犯的错由我来承受,她造的罪由我来承担!现在已经死了上百人,难道还由着她再杀下去,杀得尸横遍野,杀得血流成河?” “玄仙一生仁慈,连蚂蚁都不曾伤害过一只。这样,她岂能接受?她若有知,她定然会大恨自己,她定然会大恨我!” “天一子,我,别无选择!” 小道士叹道:“那杀了仙子后,师叔,你怎么办?” 悟玄真人呵呵惨笑:“我还能怎么办?” “师叔!你……”小道士明白过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叹道:“这世上,没了玄仙子,便不会有悟玄子!” “诛魂阵中,我自会和玄仙同归于尽!” “我和她,生则同床,死则同穴!” “生死相依,唯如此!” “唯如此!” 正文 599 最美的时候凋零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悟玄真人,怪不得,师叔放弃了唤醒仙子的努力;怪不得,师叔狠得下心,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原来如此! 原来如引! 小道士跳了起来,大叫道:“可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 这一刻,小道士泪如泉涌。 这一刻,小道士失去了理智。 他一步上前,一把抽出许若雪腰间的血海剑。他高举起剑,喝道:“我要斩了这灯!” 他一剑劈去! “住手!”悟玄真人喝道。 他长叹:“天一子,我很感激你。但你可得想好,这一剑劈下去,你便接了这段因果。以后玄仙的罪,便是你的罪。” “玄仙神智尽失,杀戮天下。这份罪,无人能当。你,也一样!” “死,对现在的玄仙来说,是一种解脱;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天一子,让我和玄仙,解脱吧!” 小道士用力将血海剑插在地上,他跪在剑旁,放声大哭。 江县。 江县今天很热闹,就跟过节一样。 因为今天,朝廷派来了许多人,有官差、有和尚、有道士,还有工匠。这些工匠带来了好多好多花灯,鲜花做的灯,很漂亮的灯,挂在城西各处。一时间,城西美不胜收! 有道士说,江县是福缘之地,城西福气更是深厚,以花为媒,以灯为引,引出福气,以后江县百姓便个个有福。只是在此过程中,任何人不可触碰花灯。不然惊了福气,以后江县百姓必个个多灾多难! 这话一说,自然没人去碰花灯。再说了,那些和尚、道士看得死死的,便是想碰,也没机会啊! 这天,江县的百姓个个喜笑颜开。 竟有这等大好事?不管这福气一说是真是假,又不用自己花钱,又有这么多花灯可看,哪能不高兴? 数百盏花灯盛放,这番美景深深地烙印在了江县百姓心中。此后每年的这日,江县百姓便会自发举办“引福会”。以花为媒,以灯为引,引出福气,佑福众民! 可百姓自然不会知道,这份美丽的夜景,这个美丽的故事后面,藏着的,是怎样残酷的真相! 小道士和悟玄真人看着这片璀璨的花灯,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花灯丛中,玄仙仙子正在其中徜徉,细细地赏着每一盏灯。 小道士不得不承认,在权势愈发滔天,更不可一世的韩侂胄的重压之下,大宋的官府,办事也能极有效率!这事办得真心很好。 看着玄仙仙子,悟玄真人眼中现出了无限的柔情。他说:“这么多的灯,这么的美,玄仙一定不会舍得离去。你们稍等下,我去准备一下。” 悟玄真人这一准备,便是好久。 当兴奋的人群渐渐散去,当玄仙仙子已在犹豫着,要不要离去时,悟玄真人竟还没来。 小道士心急如焚。 终于,悟玄真人来了。 小道士眼前一亮。 然后他忽然明白了,悟玄真人说的,没了玄仙,他活不下去,这话的意思。 不过一个时辰,出现在小道士面前的悟玄真人,竟完全似换了一个人。 虽然面容依旧有些憔悴,但现在的悟玄真人,分明就是他初见时,那丰神玉朗、仙风道骨的悟玄真人。相比起来,之前的悟玄真人,不过是精气神尽丧,一心等死的垂垂老者! 原来,玄仙才是他的神,神若一失,他的人便枯槁! 看着此时的悟玄真人,小道士就明白他刚做了些什么?他洗了澡、理了胡须、整了头发,说不定,还美美地睡了一觉。 小道士苦笑。 手中提着花灯,悟玄真人一身道衣,向玄仙仙子缓缓走去。 看到了他,一直视周围人群如无物的玄仙仙子,猛地一怔。 悟玄真人微微一笑,他低声说道:“玄仙,我将天地间最美的花灯,给你带来了。你我提灯夜游,可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温柔,和无尽的深情。 然后悟玄真人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花灯。 一片惊呼! 这一瞬间,满场数百盏的花灯,竟被,悟玄真人手中的一盏灯,夺尽了光芒! 许若雪痴痴地说:“好美啊,真的好美!” 小道士涩色说道:“是真的好美!只可惜这是昙花。昙花,在最美的时候凋零。” 看着那花灯,玄仙仙子毫不犹豫,向悟玄真人走去。 这一刻,小道士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他怕玄仙仙子忽然出手,击杀悟玄真人。 悟玄真人却微笑着,自然而然地迎上玄仙仙子。然后自然而然地提着花灯,走在她前面。 玄仙仙子便跟在悟玄真人身边,随他而去。 就像无数个夜里,玄仙谷中做的一样! “走!”小道士低低喝道:“若雪、红颜、柔儿、清妍,你等务需小心护住师叔。若有人想破坏师叔手中的花灯,你等立即出手。情况危急时,格杀勿论!” 悟玄真人微笑着上了马车,将花灯别在车头,他驾车缓缓向落凤山而去。 玄仙仙子飘在空中,随车前行。 走了一程,远离了人群,悟玄真人看着身边的玄仙仙子,柔声说道:“玄仙啊,好久不见。” 玄仙仙子沉默。 “玄仙,我说过,要用世上最美的花,做盏最美的花灯,送给你。瞧瞧,我做到了。” “实话告诉你,这昙花是我偷来的。我平生行事光明磊落,那一次却是做了回贼。却可恨那个臭书生,叫他让几朵昙花,说破了嘴皮都不肯,拿什么换都不行。最后看玄仙你实在是渴望,我便亲自做贼,半夜里偷偷溜进了他的花棚,偷了四株过来。” “事后我骗你说,这昙花是我买的。其实我也没说错,我留下了四锭金元宝。一株昙花换一锭金元宝,他也不亏,是不?只可惜,你我再怎么精心照料,这四株昙花也只活了一株,还不在玄仙谷中。好在最后,这花开了。花开虽只一朵,却是美极,还是那种极少见的,蓝色昙花。” “昙花盛开的一刻,最美。那香味可浓了,可香了。还有它缓缓绽放的模样,谁见了都会感动。可惜你没看到,不然,怕会洒落几滴眼泪。” “说起花,来之前,我没去玄仙谷一看。哎,想来那花圃里的花零落了不少。这不好,若是你我的魂,能够回到玄仙谷,那得重新打理一下。里面奇花异草不少,有许多可是你我的心血所在,荒废不得。” 一路上,悟玄真人便这样说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像忽然化身成了一个多嘴的老太婆。赶马车时他在说,吃饭时他在说,住宿时他在说,哪怕说的声音嘶哑了,他还在说。 而玄仙仙子便静静地跟随着,静静地听着。 两日后,马车驰进了昌化。 这一路还算太平。只有一次,玄仙仙子想去拿花灯,却被悟玄真人阻止。玄仙仙子当时怒了,悟玄真人却坚持。 那一刻,小道士捏着灵宵神符的手,抖个不停! 万幸,最好玄仙仙子退让了,没有取走花灯,独自离去。 当落凤山在望时,小道士的心情猛地低落了下来。 他忽然很希望,这马车能一直驶下去,他甚至愿意一直随着马车,听师叔微笑着,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可,落凤山终归越来越近。 当进山洞时,小道士终于忍不住,大叫道:“师叔!” 他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起来:“师叔,别进去,好吗?就这样带着仙子,一直不停地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地老天荒,行吗?” 他的这声大叫,惊动了玄仙仙子。玄仙仙子猛回头,向他看来。 朱雀儿吓得心胆欲裂,一把捂住了小道士的嘴。 小道士却用力拿开了她的手,哭着说道:“师叔,在玄仙谷时,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中,师叔是我这一世的亲爹,仙子是我这一世的亲娘。” “师叔,我是个孤儿,我渴望有爹娘。所以,求你和仙子不要死,好吗?” 悟玄真人柔声说道:“玄仙,你听听,这孩子心里将你当成了娘亲。所以你不要伤害他,可好?” 然后他正色说道:“空玄子老说,我执念太深,终会后悔。我说,便是执念太深,那又如何?我不后悔!” “可事到如今,我却是后悔了。我自己怎样都可以,可因为我的事,却害死了太多的无辜。” “我不知道若世事轮回,再来一次,我会做怎样的选择?但至少现在,我知道,一切该结束了!” “玄仙犯下的罪,由我承担。我犯下的错,我自己负责。所以,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这结局,是命运,也是天意。无从更改,无需更改!” “天一子,玄仙没了来世,所以我也不希望再有来世。可若不幸有来世,我愿做一回你的父亲。到那时,你我再续今世之缘!” 说完,悟玄真人柔声说道:“玄仙,我的爱人,请进去吧!我和你,有一个最美的开始,至少要有一个团圆的结局。” “今生今世,我俩永远生死相依。生相依,死不离!” 正文 600 与你同死,生死不离 “夫君,真人已经进去很久了。”许若雪握着小道士的手,说。 小道士擦去了眼角的泪:“夫人,我这几天哭得是不是有点多?” 许若雪还没来得及回答,朱雀儿抢先说道:“是啊,主人,你变得跟女人一样。” 小道士摇头苦笑:“进去吧,该面对终究要面对。” 诛魂阵下,悟玄真人和玄仙仙子并肩而坐,身前,放着那盏花灯。他俩痴痴地看着这盏,世上最美的灯。便仿佛一对父母,在看着自己的孩儿。 在他俩身边,布着一个六合阵。且,是阵中套阵。 这般绝妙的设计,要是平日,小道士少不得要观摩一番。可此刻,他没这闲情。 悟玄真人说:“天一子,你一直都极想知道,空玄子到底想做什么?隐龙到底有何图谋?” “只是空玄子和我感情向来甚好,玄仙的事他帮助我极多。他的计划我大致知晓,可我实在不忍破坏他的苦心布局。但他所谋极大,且我便不认同。所以我将他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以笔记了下来。玄仙谷中你住过的那间屋子,当中衣柜第二个抽屉下,有个暗格,我将信放入其中,你自己过后看下。” “空玄子是天纵奇才,也实在是个好人。我衷心不想你和他生死相争。看了那封信后,我希望你认真想一下,空玄子的所做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若你认同他的想法,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和他化干戈为玉帛吧!若你不认同他的想法,我希望,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我言尽于此,就此一别。你年纪尚轻,以后的路,自己走好。” 小道士大哭,他长跪于地,身后许若雪和朱雀儿也随他跪下,三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悟玄真人叹道:“何需伤悲?得我所愿而已。” “天一子,左侧第三根石柱、第七根石柱、右侧第二根石柱、第五根石柱,最后正中石柱,这五根石柱上分别镶嵌有玉符,你将手按在其上,依次输入法力。切记,顺序不可错。” 小道士大哭点头。 左三、左七、右二、右五,当走到正中石柱时,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手如千斤重,再也按不下去。 悟玄真人喝道:“快,玄仙已察觉到不对,开始不安起来。快,快,按!” “按”! 小道士“啊”地一声嚎叫,手猛地一按,浑身法力疯狂输入。 石洞中,白光大盛! 一束束的白光倏忽间出现,瞬间化成了一张巨网,将悟玄真人和玄仙仙子网在其中! 玄仙仙子蓦地发出一声惨叫,她鬼身猛地一闪,想要脱阵而出。 可,悟玄真人已发动六合阵! 玄仙仙子不顾一切地往六合阵上撞去。一下,两下。 巨震传来,悟玄真人口一张,吐出一口鲜血,再一口、两口。 六合阵白光闪烁,明灭不定,却在悟玄真人极力维持之下,竟勉强不破。 见冲不破六合阵,玄仙仙子身上轻烟凝聚成墙,竟然抵挡住了道道白光。 可白光无穷无尽,一道道射来,越射越多,不过一会,竟如大河般,倾泄而下。一时诛魂阵的白光,彻底淹没了六合阵的白光。 玄仙仙子再是阳鬼,可怎能抵挡得住天地之威!她身上轻烟蒸腾,却肉眼可见地迅速散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盏茶功夫之后,诛魂阵发出的白光已渐渐减弱。而玄仙仙子身上,轻烟也几耗尽。 小道士的心,悬在了嗓子口。 上次重伤之后,玄仙仙子分明还未曾恢复完全。以诛魂阵之威,若不能将她歼灭于此,那天下间,何人、何物还能灭了她? 当白光终于穿透轻烟,玄仙仙子再次惨叫出声。她猛地一声长啸,鬼身上,腾起无数轻烟。 她,拼命一博! 这一博,诛魂阵的白光,竟被齐齐逼至一尺开外! 石洞上,立即掉下无数碎屑。 诛魂阵,竟已是破损! 可这阵极是神妙,虽然白光消失大半,但还有二十余道白光,继续刺来。 这拼命一博后,玄仙仙子再无力反抗。惨叫声中,她身化轻烟。 小道士心猛地一紧,挽秋湖边,她正是用这一招,躲过了绝杀一击。 可,诛魂阵的白光照在无数轻烟上,只一下,轻烟竟消弥大半! 轻烟聚合成形,玄仙仙子现身。现身后,竟是,痛哭! 只这一下,她身上的轻烟,已尽数散去,现出了她那精致如画、曼妙如仙的姿容! 可这如仙的女子,竟痛至大哭!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那无尽的痛楚,悟玄真人心如刀绞,他疯狂大哭! 可尽管如此,他手上法力还是不停! 大局已定! 玄仙仙子再无力反抗,在诛魂阵的白光之中,她大哭着,在地上无助地滚来滚去,凄惨至极! 诛魂阵诛魂,直接伤害魂魄。魂魄撕裂之痛,便是世上最极致的痛。这种痛,无法抵挡、无法忍受! 许若雪也跪地大哭,嘴里叫着:“玄仙姐姐,玄仙姐姐。” 朱雀儿扑在小道士怀中,泪湿了他的衣。 痛至癫狂,玄仙仙子彻底疯狂,一声厉啸声,她猛地手化利爪。 在小道士失声惊叫声中,玄仙仙子一爪,向悟玄真人撕去。 悟玄真人看着,却一动不动。 鬼爪猛地一扯。 如撕布帛,生生地,抓下了一大块,肉! 悟玄真人痛叫出声,他却大笑:“好,好,玄仙,我杀死你,你杀死我,本该如此!” “能死在你手中,是我悟玄子一生大幸。来,来啊,杀了我,你我永不分离!” 大笑声中,悟玄真人一把抱住玄仙仙子。 玄仙仙子鬼爪不停,一下,一下,再一下。 “不,不要,不要啊!”小道士眼红了,他猛地扑了上去,他要冲进诛魂阵中,救出师叔。 可,许若雪抱住了他。然后,朱雀儿抱住了他。 小道士大哭着:“师叔,师叔,不要,师叔!” 他拼命挣扎,他用尽一切挣扎,可许若雪和朱雀儿死死地制住了他。 许若雪哭道:“夫君,夫君,不要过去,玄仙姐姐会杀了你的,不要!” 小道士停止了挣扎,他通红着眼,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悟玄真人死死地将玄仙仙子抱在怀中,看着玄仙仙子一爪再一爪,在悟玄真人身上,撕下一块接一块的肉! 血,不停流出,顷刻成河! 诛魂阵中,玄仙仙子大哭,悟玄真人却大笑。 每一爪下去,悟玄真人都大叫一声:“玄仙!” 玄仙、玄仙、玄仙! 小道士嘶声喊道:“玄仙仙子,你醒醒啊,师叔要死了。求你看看师叔,求你醒来,看看师叔。” “求你看看师叔!” “师叔,师叔!” 当玄仙仙子的鬼体,已淡薄的接近于无时。或许是听到了小道士的呼喊,或许是感知到了内心的呼唤,玄仙仙子忽然浑身一震。 鬼爪变回了纤纤小手,玄仙仙子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淋漓的鲜血,再看着躺在地上,已不成人形的悟玄真人,她说:“这是我做的吗?不,不可能!” 悟玄真人笑了,他的笑声已极是微弱,可他笑得极舒畅、极满足:“玄仙,我的玄仙回来了!” “我杀了你,你杀了我,正该如此。你我生死不离,生死,不离!” 玄仙仙子泪如雨下。诛魂阵的白光一束束刺来,洞穿她的鬼体。那洞穿处,再也无法弥合,只剩一片虚无。 她依旧很痛,可她不再惨叫,不再痛哭,就似那极致的痛,不痛在她身上。她含着泪笑道:“好啊,你我生死不离!” 俯下身,依偎在悟玄真人怀中,玄仙仙子说:“悟玄子,今生有你,真好!” 悟玄真人搂着她,笑道:“玄仙子,今生有你,最好!” 诛魂阵中,这一男一女,紧紧地相拥。 一起,死去! 小道士跳了起来,他叫道:“玄仙仙子醒了,关了诛魂阵,快关了它!” 可怎么关?怎么关? 小道士冲到石柱那,就想砸破那玉符,可许若雪叫道:“夫君,夫君,仙子去了,真人去了!” 小道士浑身剧震,他回过头,正看到悟玄真人的怀中,玄仙仙子最后的一缕魂魄,散去! “师叔,师叔!”小道士大叫着,冲进诛魂阵中。 悟玄真人双目紧闭,双手依旧虚抱着,那已消逝了的爱人,坐在那一动不动。 悟玄真人身上,已被生生地撕开了几个大洞,前后通透。他痛得满脸扭曲,可他的唇角却含着一丝微笑。 他本以为,今生再见不到爱人。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爱人回来了。 爱人死在他怀中,他死在爱人身上,如此,他怎能不满足? 所以,他含笑而去!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悟玄真人,不敢相信,那丰神俊郎,神仙之姿的师叔,那名满天下,“道门双杰”之一的师叔,就这般死去! 死的还竟是,如此凄惨! 他颤抖着伸出手,往悟玄真人鼻下一探。 然后,他跪在满地的鲜血中,放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正文 601 不过一场悲凉 许若雪和朱雀儿皆哭! 哭声中,有脚步声传来。 小道士抬头一看,数人行来。 当头一人,正是空玄子!他身后,簇拥着狂豹、赵伯等七八人。 看到空玄子,许若雪一声冷哼,身子一闪,手执血海剑,守在小道士身前。朱雀儿却一声惊呼,转过身,浑身立时簌簌发抖。 小道士冷冷说道:“空玄子,你是来杀我的吗?” 空玄子摇头:“若你等几人,和玄仙拼了个两败俱伤,那我便是来杀你的。” “既然你安然无羔,那此刻,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那我就是来祭奠师兄的。” “这样可好?” 小道士点头,说:“好!” 空玄子回头,对狂豹等人说道:“你等且先退下。” 赵伯皱眉:“尊上!” 空玄子正色说道:“退下,我信他。” 赵伯等人无奈,退出数丈外。 小道士也对许若雪说:“若雪,你也退下吧。” 许若雪眉尖一挑:“我不!” 小道士厉声喝道:“退下!” 看出小道士的坚决,许若雪一跺脚,退到朱雀儿身边。 空玄子走过来,也坐在血水中,和小道士并肩而坐。 一时,这对生死大敌,竟如知交好友。 空玄子看着悟玄真人,叹道:“十年前,我便知道今日的结局。可我也未曾料到,这结局竟会如此悲惨!” 他眼中泪流了下来:“师兄,若知今日你会死无全尸。你可还会那般执着?” 小道士说:“有种人,天生便是为情而生。师叔说,若世事轮回,再来一次,便是知道这样的结果,他一样不知该如何选择?师叔既然这么说,那当看到自己爱人在面前死去时,他的选择定还会一样!” “空玄子,你曾经与雀儿的娘亲倾心相恋。若给你一次机会,让空雨也死而复活,再与你生活几十年,那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空玄子喃喃地念着“空雨”这名字,叹道:“你说的对。我自负天才,那时却没能想到这个法子。不然,空雨定还会陪在我身边。我岂会落得几十年孤单?” 小道士问:“师叔在进落凤洞前,终究后悔了。说不该因自己的错,害死了上百人。空玄子,若换了你,你会后悔吗?” 空玄子摇头:“后悔?我的人生中,永远没有后悔!” “若空雨是玄仙子,我必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我始终相信,这世上,若我执意要做某事,那我必能做成。不管是什么事!” “玄仙子的问题的确无解,但她现在不过是阴神,若她能成为阳神?阳神已为神,若能成神,她魂魄定能修补完全。如此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什么!”小道士大惊:“阳鬼已为神,人怎能造神?” 空玄子傲然道:“人,为什么不能造神?遍观道家诸神,诸神若为真,必是由人而化神;诸神若为假,便是由人请为神坛。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造神?” 这一番话,刚钻入小道士耳中时,他只觉大逆不道至极,就要开口反驳。可当这番话钻进小道士心里时,却如雷鸣般炸响,让他张口却无言! 数遍典籍,不止道家诸神,包括佛教诸佛,包括民间邪神,若有据可查,则必是由人所化。若无据可查,则必是由人想象得出。既然如此,空玄子这话,自不能算是错。 空玄子说道:“神与人最大的区别,不过是神,神通广大,再得信徒供奉。若空雨也为阳鬼,再得万千人供奉,为什么她就不能成神?” 小道士问:“若这天地,或者是现在的天地,根本不允许神的存在,那如何造神?毕竟神的传说很多,可真正的神,至少这数十年来不曾有人真正见过。” 空玄子摇头:“你知我也知,这世上有阳鬼的存在。可在普通百姓心中,他们见不到鬼,怎么会相信有阳鬼?所以神或许存在,只是不为世人所知。” “不管神到底存不存在,当面临绝境时,为什么不大胆一试,放手一博?沉迷于当时的情爱,坐视自己的爱人倍受折磨,这算什么?师兄的作法,我本就不认同。” 小道士叹道:“空玄子,你的想法,永远与众不同。” 空玄子晒道:“天一子,你跟师兄一样,讲究顺天而行。而我不一样,我信奉的是,人定胜天!” “我坚信,只要敢想,只要敢做,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跳过所有的束缚,打破所有的枷锁,人,才能活出一番新天地!不然,便只能永远困在那片小天地里,坐井观天!” 小道士沉默。 想了下,他叹道:“玄仙仙子化为阳鬼,已杀了上百人。最后是师叔以自己的命,借诛魂阵之威,这才博了个同归于尽。若她如你所说,化为阳神,最后却依然狂性大发,那到时,这天下会死多少人?她已成神,那还有谁能灭得了她?空玄子,这些你想过没?” 空玄子答道:“这世上做什么事,都不会只有收获,而无需承担风险。既然将来很不确定,而你能得到的,却可以确定。那当然可以去做。人若畏手畏脚,能做得了什么大事?若做大事,必有牺牲。只要为人做事有底线,该牺牲的,牺牲便是。” “再说,若人能造神,那人为何不能灭神?” 若人能造神,那人为何不能灭神?这话淡淡说来,其中的豪气,却是直贯云宵! 小道士忽然明白,为什么隐龙的人对空玄子会如此崇拜,如此信服。一个人有这等魄力,怎能不吸引的别人甘效死力! 小道士叹道:“空玄子,我不得不承认,你即是这世上不世出的奇才,也是这世上不世出的奇人!可你说的,我没办法信服。” 空玄子也叹道:“天一子,你也是道门的天才,我向来极欣赏你。你虽然讲究顺天而行,可看你一路行来,所做的诸事,实在是有逆天的神效,每每竟能出我意料之外!” “我知你道心坚定,不会因别人而动摇。这是你做事能成的根本所在,却也是我的遗憾所在。不然你我联手,这天地间,何事不可为?” 小道士点头:“那你我他事少说,先超度师叔的亡魂。” 空玄子点头:“好!” 度亡完毕。 空玄子犹豫了一下,向朱雀儿走去。 感觉到他的靠近,一直背对着众人的朱雀儿,浑身抖得厉害。 许若雪见他敢孤身一人上前,眉尖一挑,手往腰间血海剑一按。朱雀儿却握住她的手,含泪摇了摇头。 许若雪长叹一声,远远退开。 空玄子站在朱雀儿身后,看着自己的女儿,问,却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朱雀儿颤声答道:“我,我叫红颜。” 空玄子身子一颤,涩声说道:“红颜,哎,这名字不好,我不喜欢,红颜祸水!” 他说:“我有个女儿,她曾经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快乐。可后面她不开心,不快乐,所以她走了,再不曾回来。” “红颜,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可以吗?” 朱雀儿哽咽着,说道:“好!” 空玄子柔声说道:“只要你开心,你叫什么都好。只要你开心,一切便都好。” 说完,空玄子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经过小道士身边时,空玄子低声说道:“忘忧谷的事,多谢了。” “雀儿当时心中伤痛,听到忘忧谷的传说,不辨真假,偷偷跑了出去。当时我在外地,得到这消息后大惊,急急赶去,却找不到忘忧谷所在。” “在多方努力,知道忘忧谷隐藏的秘密后,我心急如焚,只以为会从此彻底失去雀儿。却不曾想,你冒险入谷,将雀儿救了回来。” “雀儿现在这样子,我自然心中难受。可只要她愿意,我便由着她。” “你我虽是生死大敌,但我愿将雀儿托付给你。你定要好好待她,不得负她。” 小道士正色点头:“你放心,雀儿天真可爱,我极喜欢她,自不舍得看她伤心。” 空玄子点头:“我信你!” “师兄的后事,交给我便是。你请回吧。” 说完,空玄子领着众人离去。 小道士怔怔许久,长叹一声,和许若雪和朱雀儿,对悟玄真人的遗体拜了三拜,就此出了落凤洞。 进洞时,正是子时,出洞时,却已是繁星满天。 下了山。 鬼珠一动,柔儿和柳清妍现身。 柔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士哥哥,悟玄真人嘞,玄仙姐姐嘞。” 小道士长叹:“他俩,他俩已仙逝了。” 柔儿嘴一撇,立时大哭出声。 她一哭,众人忍不住,个个流泪。 小道士看着梨花带雨的众女,叹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哎,节哀顺便吧。” 柔儿抽泣着说道:“可是,奴奴真的真的很伤心。真人多好啊,姐姐更好啊。” 于是众女更是泪流不止。 感受着这浓重的悲伤,再看了看自见到空玄子后,便一直神不守舍的朱雀儿,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心,闷的,似恨不得用刀子扒开了胸,取出那心,剖成两半,将那里面像铁一样的东西尽数取出,摔在地上,用腿狠狠踩烂。 他长叹一声,也不知怎地,念出一句诗:人生几多风雨,不过一场悲凉! 正文 602 装作忘记了一切 “人生几多风雨,不过一场悲凉。看不出张天一你,还有几分雅才啊!” 柳清妍说这话时,已是六日后。 此时,他们一行人,和鬼,正在东人山上。 落凤洞出来后,看大家情绪实在消沉,小道士便说先不回临安,找个名胜古迹去游玩一番。这一路行来,便到泰平镇的东人山。 起初几天,众人游兴都不高,再是美景,看来不过是过眼烟云,过了便淡,淡了便忘。好在几天过后,每个人的心怀渐渐舒畅开来。 除了朱雀儿! 自从见到空玄子后,朱雀儿一直魂不守舍至今。平日喜欢一个人发呆不说,走起路来都神游天外,一天可以摔好几跤。 “张天一,人生几多风雨,不过一场悲凉。只是半首诗,另有半首,念来听听。”柳清妍问。 小道士讪笑道:“那天我不过是一时有感,莫名其妙的,从嘴里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这是在你这绝世才女的身边呆久了,多少沾染上了一些才气。” “既然上半首来得莫名其妙,那要再来下半首,这得看机缘。一切随缘,随缘即可。” 柳清妍嗔了他一眼:“那请问张才子,你的缘分什么时候到?” 小道士正色说道:“缘分岂可强求,顺其自然。它该来时,自然会来。不该来时,强求也无用。” 柳清妍噗嗤一笑:“好个惫懒小子!” 小道士腆着脸说:“清妍啊,你可是绝世才女。要不,你将下半首给补上。这样,上半首是我写的,下半首是你写的,这就叫做,珠联璧合。” 柳清妍脸红了,给了小道士一记白眼,娇羞地说道:“你个不学有术的小子,谁和你那个联那个合。” 这清雅无双的美女这一娇羞,只把小道士迷得,连骨头都酥了。他银笑三声,正想说几句有情趣的话,一旁的许若雪冷冷说道:“夫君,你是非要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 许若雪这话一说,小道士立时眼观鼻、鼻观心,做得道高僧状。柳清妍也脸大红,悄悄转过身。 一会儿,柔儿偷偷地靠近,偷偷地说:“道士哥哥,你错过大好机会啦。刚刚清妍姐姐转身后一脸的幽怨。你呀,要是拼着被若雪姐姐责备,说上几句甜言蜜语,说不定,就能抱得清妍姐姐归了哦!” 小道士大是懊悔,想了想,他叹道:“罢了罢了,下次吧。你若雪姐姐的云淡风轻,可是你道士哥哥心中,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啊!” 柔儿娇笑不已! 休息时,许若雪冷冷说道:“男人就是这样,由来只见新人笑,从来不听旧人哭。” 小道士奇道:“夫人,你哭了?” 许若雪眼一瞪:“我才懒得理你,是雀儿啊!你没看到,她孤零零地躲在一旁,可怜的紧。” 小道士苦笑:“你对这个妹妹,现在倒真好得很。” “哎,若雪,这是心障,雀儿必得靠自己才能走出来。在这个时候,你说我能说什么?我怎么说就怎么错。” 许若雪一想,叹道:“也是!” 然后她眼继续一瞪:“你不是惯会油嘴滑舌吗?你不是最会哄女人开心吗?怎么对雀儿,你现在就不管不顾?” 小道士叫屈:“我怎么不管。私下里,我可是什么招都使了,都学了鸭子走路,可那样她都没笑。” 他委屈道:“当着你的面,我可不敢哄雀儿,不然若是惹得某人打翻了醋坛子,那太不妙。” 许若雪怒道:“你现在和朱雀儿,别说生米煮成熟饭,这都煮成稀饭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就是,允了?小道士大喜,立即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又是揉肩又是捶背:“夫人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人。忒宽宏大量了,大有当家主妇的风范。” 许若雪话一出口,便大是后悔。只是许女侠说话,向来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下也只能咬着牙,忍了下去。 小道士揉了几下肩,叹道:“雀儿的心结不解,她怎能开心得起来?” 许若雪没好气地说道:“不知道昨晚,是谁偷偷地溜了出去,在雀儿的房里折腾了半宿。不开心,我看她,开心的紧啊!” 小道士讪笑道:“这个,昨晚雀儿毒发了,我是帮她解毒,解毒而已。” 许若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解毒,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道士苦笑,刚大方了一回,这又喝起醋来了。 许若雪问:“死道士,雀儿那什么神仙花的毒,到底解了没?还有,她是不是恢复了从前的记忆?” 小道士叹道:“毒是真没去尽,还会发作,只是现在好了太多。再过几个月,就真没什么了。” “雀儿有没恢复从前的记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说,谁也不清楚。或许,她现在只是记起了从前的某些事。或许,她已经记起了从前所有的一切。毕竟过去的种种已经记在了心里,谁也抹它不去。先前只是她以为,自己没有过去,自己忘了过去。现在只要她想,她自然能记起一切。” 许若雪问:“夫君,你希望红颜变回雀儿吗?” 小道士摇头:“我不想,绝不愿,绝不想!” “刚出神仙谷时,雀儿过的很简单、很快乐。比曾经的她,更简单、更快乐。可现在你看看雀儿,哎!” “她已和我有了夫妻之实,我和她父亲已是不死不休,当真正清醒后,雀儿她该如何面对?到了那一天,她该何去何从?” “所以,我和空玄子都希望雀儿永远只做红颜。因为红颜可以是一个很快乐的红颜,而雀儿只能是一只很伤心的雀儿!” 许若雪问:“夫君,那红颜会变回雀儿吗?” 小道士苦笑:“如果雀儿不曾接触到过去的一切,那她定可以一直做个红颜。只可惜,” 他摇了摇头:“终有一天,红颜会变回雀儿。我现在只希望,那一天能晚些到来。这样,她就可以多开心一些。” 许若雪黯然说道:“夫君,这几天你不用去我那了,多陪陪雀儿吧。我,我不吃你的醋。” 小道士心中感动,握着许若雪的手说:“谢谢。” 朱雀儿一个人坐在外面,手撑着下巴,望着头顶上的繁星。繁星点点,她眼中泪光点点。 柔儿轻轻飘了过来。 朱雀儿抬头,可怜兮兮地叫道:“柔儿姐姐。” 柔儿坐在她身边,说:“姐姐?呵。柔儿从来都是最小的一个,从来都是做妹妹。可忽然间,柔儿就做了姐姐,还真不习惯嘞。” 她上下打量了番朱雀儿:“除了一个地方外,红颜妹妹看起来真像是柔儿的妹妹。所以柔儿就想做回姐姐。” 朱雀儿问:“那姐姐要怎么做姐姐?” 柔儿歪着头想了想:“前面几天大家都很伤心,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开心了点,可红颜妹妹还是很伤心。所以柔儿就想劝红颜妹妹,不要那么伤心。” 朱雀儿问:“姐姐要怎么劝红颜?” 柔儿皱着眉头想了想:“柔儿也不知道哎!要不红颜妹妹,你跟柔儿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朱雀儿看着柔儿,这娇柔至极的女孩看着自己,眼里满是真诚。 朱雀儿被这真诚给打动了,她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那红颜就告诉姐姐。” “红颜现在就好像站在一个屋子边,屋里锁着红颜过去的记忆。红颜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切。红颜还可以用手中的锁匙,打开那扇门,一下子记起所有的一切。” “可红颜很怕。对红颜来说,那屋子里关着一头猛兽。只要一进去,那猛兽就会吞噬了红颜。红颜就再做不了红颜,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所有所有的一切!” “红颜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 说着,朱雀儿眼中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柔儿看了心疼,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接住了那些泪。她说:“红颜妹妹,不要哭了,好吗?你哭了,柔儿也想哭。” 朱雀儿便听话地收了眼泪。 柔儿问:“红颜妹妹,既然你不愿意记起从前的一切,那便不管那些。做一个简单、快乐的红颜,不就行了?” 朱雀儿哽咽着摇头:“不行的。过去的一切总会偷偷地钻进红颜的脑子里,我再是不愿,也根本没用。它自己会溜进来的。” “柔儿姐姐,红颜,红颜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只是自己不敢去面对。” 柔儿想了想:“这样啊!那也好办啊。” “就算记起了一切,你也可以装作,自己忘记了一切。既然你自己和所有爱你的人,都希望你做个简单、快乐的红颜,那你就只做个简单、快乐的红颜。别的,不需去想。” 朱雀儿呆呆地问:“这样行吗?可以装作忘记?” 柔儿说道:“当然行啊!柔儿便是这么做的。有很多事,柔儿会觉得很不开心。比如,柔儿的肉身离柔儿远远的,柔儿现在不能生小孩,柔儿的夫君有几个女人。这些不开心的事,柔儿通通都会装作忘记。这样,柔儿便一直是个开心的柔儿。” 朱雀儿傻傻地问:“可,可有些选择,红颜迟早要面对啊?” 柔儿奇怪地说:“为什么非得要自己做选择?柔儿就喜欢别人替柔儿做选择。因为柔儿不懂事,所以柔儿可以心安理得地偷懒。反正柔儿知道,他们是爱柔儿的,不会害柔儿的,这便够了。” 朱雀儿想了想,破涕为笑:“柔儿姐姐,你说的话太有用了,你真是个好姐姐。” 柔儿大喜,她开心地笑了,笑的很甜。 正文 603 小道士的评书大业 两女正说着悄悄话,一阵脚步声传来。 柔儿悄悄地道:“道士哥哥来了。” 然后她坏坏地说:“柔儿偷偷地听到,若雪姐姐说,要把她的那几晚让给红颜妹妹。柔儿决定,也把柔儿的那几晚让给红颜妹妹。好让妹妹开心一下。” 朱雀儿脸红了:“那,谢谢姐姐。” 看着朱雀儿那大大的眼里,一下子要溢出来的妩媚,柔儿忽然有些担心:“可是红颜妹妹,你可得省着点用。细水才能长流哦!柔儿要用,若雪姐姐要用,以后说不定,还有清妍姐姐要用。” 朱雀儿认真地了点头。 柔儿做了个鬼脸,迅速飘去。 于是小道士过来时,看到繁星下,朱雀儿大大的眼里闪着耀眼的光,波光! 朱雀儿问:“主人,这一次你准备了几种方法,想让红颜开心?” 小道士自信地一昂头:“红颜,主人精心想了七种方法,定能让红颜笑开怀。有……” 朱雀儿却打断了他的话:“主人,其实只要一种便够了。” “啊,哪一种?” “你说嘞,主人?” “嗯,懂了。走!” …… 太清院外。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这宅院。 他用手捅了捅许若雪:“夫人,这是我的家吗?” 许若雪看了看四周,再一指门头上那“清静无扰”的牌匾,用很不确定的语气说:“应该,是吧?” 小道士苦笑:“可怎么变化那么大?这门前多了两尊石狮,这左边多了一垅花圃,这右边多了六株柳树。还有,连墙都换了,连门都改了。我去,这木头不会是把我的太清院,推翻了重建?” 小道士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正是点霞。 一见到小道士,点霞大喜:“仙长和娘子回家了。” 她这声喊,点翠出来,却羞涩着不肯上前。 小道士一看,我去,点翠还挺着个小肚子。 小道士喜道:“挺快的啊,恭喜你了。” 点翠苦着脸:“我,我都不曾见过木头的父母,便已怀了身孕。这,这要是木头的家人不答应,那我和肚中的孩儿,如何是好?” 这事想来她深为担忧,说着,眼便红了。 小道士笑了:“无妨。离开丘家前,丘老已将木头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了我。只要我点了头,便绝不会再起风波。你啊,安心养你的胎吧。” 点翠大喜。 许若雪问:“木头嘞?” 点翠答道:“去看风水了。现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我家木头的大名,都以能请到他为荣嘞。” 小道士问:“这宅子改动很大,可看起来,倒比先前更美了三分,想来是吴姐姐的功劳。红颜不在,木头怎么跟吴姐姐沟通?” 点霞抿嘴一笑:“他俩就是画图,你画一张,我画一张。画的图堆得老高老高。” “我们太清院,现在在京里可有名了。半月前,有一个姓刘的风水大师不服,来看过。看了后说,论风水之佳,太清院可进临安前三。论景色之美,太清院也可进临安前三。可若同时论及风水和景色,我们太清院是天下独一份,仅此无二!” “这话一传出去,京城可有不少人想买太清院,出的价钱,那是一个比一个吓得死人。” 小道士笑了:“自己住着好便是最好,要那些阿堵之物做什么?太清院,任谁买都不卖。” 一行人进了后花园。 进去后,果然大是不同。 倒不是说美色增了几分,后花园本来就已美极。而是说进去后的感觉,大不一样。只让人觉得,莫名地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点翠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这几个月来,我和点霞都觉得心情极好,身子也好极。便连绿娘,都至少年轻了十岁。看起来,倒是重新变回了大姑娘。这都是风水的功劳哦!” 小道士细细体会了一番,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木头,果然了得!” 点翠笑得乐开了花。 回到房间后,小道士微笑着的脸,沉了下去。 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手里拿着封书信。 这封信,是悟玄真人留给他的。回临安前,他特地快马去了趟玄仙谷。 可此时,小道士却不敢打开这信。 身旁许若雪奇道:“夫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空玄子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究竟有何图谋?答案便在你手上,怎么你现在却不急了?” 小道士叹道:“若雪,你说,空玄子是坏人吗?” 许若雪想了想:“虽然空玄子曾经绑架了我,用我来要挟夫君。可纵使他做出了这等恶事,我还是觉得,他不像是坏人。” “但要他说是好人,哼,这定不是。我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与我夫君为敌的人,那就定不是好人。” 小道士说道:“是啊,我也觉得,空玄子着实不是坏人。与他接触虽只寥寥几次,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才情、性情、气度、风度,实在是让人心折。此人真真是人中之龙!” “空玄子创建了隐龙,而隐龙的人又坚信,他们所做的事大利于国、大利于民,他们是舍己为人,以造福天下。也因为有了这个信念,隐龙的人才愿意默默无闻,甚至甘愿牺牲性命!隐龙的人个个皆是一时之才,若说其中一人被蒙骗,倒算正常。可若说人人被蒙骗,那定不可能。” “空玄子不是坏人,隐龙的人又抱有这样的信念,这是不是可以说,他们要做的事确实是对的,是正义的?” 许若雪点了点头。 小道士叹道:“如果空玄子做的事是对的、是正义的,那我张天一处处与他为敌,那是不是说,我做的事是错的,是邪恶的?” 这个?许若雪彻底凌乱了。 小道士苦笑:“若雪,你现在明白我的心情了吧。” “如果我做的事,是错的,是邪恶的,那我那般拼命,岂不是个笑话?那些为了此事而丧命的人,岂不是一个更大的笑话?” 长叹着,小道士将手中的书信小心地锁入箱中:“在我坚定自己的信念之前,此信,不读也罢!” 回到太清院后不过第二天,宫中便有人传旨,请小道士入宫觐见。 小道士便进了宫。还是在坤宁宫。 杨后手腕高明,这年多来不动声色中,已除去宫中一应劲敌,皇后一位已是牢固。所以春风得意之下,杨后比从前倒更显得娇艳三分。 小道士进去时,杨后正手持水果,亲手喂给官家吃。 见小道士进来,杨后随手捡了几粒果子,放在银盘中,道了声“赏”。 马中侍端过来,谄媚地一笑。 小道士接过一看,这水果形似葡萄,看起来却不那么软。捡起一粒一尝,我去,甜的很,甜中还微带着酸。风味跟葡萄大是不同,却极是好吃。 不过三五粒而已,小道士一口一个,不几下吃完。正吃得上瘾时,这没了,多难受啊!于是小道士可怜兮兮地看着杨后,盘中的水果,眼睛眨啊眨的。 他一向当杨后是半个“岳母”,不想客气时,好像也不怎么讲客气。 杨后噗嗤一笑,嗔道:“好个惫懒的小子。再给你四粒,多了没。这可是极稀罕的东西,叫什么,什么红玉果,是西域传来的,我也是头一遭吃。” 这么珍贵啊,小道士便不再一口一个了,细细地咬。等官家吃完,他也刚好吃完,于是官家和小道士满足地一叹,齐齐相视一笑。 官家便说:“天一子,此前阳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僧录司召集天下高僧,齐讨阳鬼,结果却是全军覆没!那左善世还跑到朕面前,哭得死去活来。” “当时朕大惊,只以为天下从此不得安宁。就依僧录司所请,下旨给道录司,要征辟天下得道高人,再灭阳鬼。道录司正印恳请张天师出马,再请人四处寻找你。却不曾想,昨日你却报到道录司,阳鬼已灭。” “此中详情,朕实在很感兴趣。天一子,你现在就说说,那阳鬼是怎么灭的?” 这是,要听评书的啊!这个故事小道士实在不想讲。可看着官家和圣人都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小道士不得不从。 他长叹一声,未开讲,眼便红了。刚开口,眼中就有了泪。他叹道:“其实真正歼灭阳鬼的人,不是我张天一,是,悟玄真人!” 官家素来崇道,一听就笑道:“僧录司的人坚持说,阳鬼天下无敌,除非神仙下凡,否则世上无一人能诛灭阳鬼。我心里正奇怪,你天一子再是厉害,可上次召出了神雷,都没能灭杀阳鬼,怎么这一下,就如真神附了体。原来如此!” “悟玄真人是‘道家双杰’之一,名声几可平肩张天师。我曾经召见过他,还服过他敬上的‘天元丹’,对他极是欣赏,恨不得长留在身边。只可惜,悟玄真人是闲云野鹤之人,不肯呆在朝中。倒是让我每每想来,心中遗憾。” “真人现在怎样?” 小道士眼中泪便流了出来:“真人和阳鬼同归于尽,已仙逝了!” “什么!”官家大惊:“怎会如此?” 小道士便将其中详情一一道出。 为尊者讳,小道士只说,玄仙谷中的法阵莫名出了问题,这才致使玄仙仙子狂性大发,大好佳人,化身为魔。 这其中故事,本就曲折动人。尤其是悟玄真人和玄仙仙子之间的深情,更是感人至极。小道士讲到最后,忍不住失声痛哭,悲不自禁。 官家、圣人也泪流不止。一时坤宁宫中,哭声不绝! 正文 604 日本人的祸事 故事讲完了,坤宁宫中悲伤依旧。好一会儿后,哭声才渐渐平歇。 官家心中感动,握着杨后的手,深情地说道:“圣人,我也唯愿和你生死不离!” 许是官家极少说这样的情话,杨后一时激动的无法自抑,眼中珠泪涟涟。她哽咽道:“官家可是天子,是上天之子。官家可以活一万年,我就努力陪官家,一起活下去。” 一时,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夫妻,执手相视,眼中深情款款。 一会儿后,官家放开杨后的手,问:“天一子,你即已得悟玄真人的真传,那‘天元丹’的炼制之法,你可会?” 问这话时,官家眼中热切,神色紧张,显然极是关注。 小道士答道:“天元丹是无上妙丹,是外丹的巅峰之作。贫道虽自幼习道,但却不曾习过外丹之术。所以天元丹的炼制之法,贫道真不会。” 官家紧张地问:“那世上可有人会?” 小道士想了想,摇头:“师叔一生未曾收过徒。当时事发突然,师叔哪顾不得上天元丹的事。这世上应无人再会。” 官家拍案长叹:“可惜,可惜!那,你师叔可曾留给你此丹?” 小道士苦笑:“天元丹用药奇特,有数位灵药稀罕至极。师叔他花了二十年心血,不过才炼制出数枚,都已给了皇上。” “皇上,天元丹已成绝响,此后,世间再无此丹!” 官家怔怔,扼腕长叹:“我服丹药许多,其中天元丹最是神妙。此丹虽药效缓慢,但固本培元,灵验至极!服药一月后,身子明显大是不同。此后经年,药效都长在。” “上次张天师进贡有天元丹五枚,我赐给了天师一枚,圣人一枚,豫国公一枚,自己不过才用了两枚。” “哎,若知这已是世上最后的天元丹,我哪会这般大方?可惜、可叹!” 官家在那后悔不迭,杨后脸上神情有些讪讪。 好一会儿后,官家才稳住心神,说:“天一子,阳鬼一事祸害极大。此次你灭了阳鬼,为天下百姓立下大功。你说,你要朕怎么赏你?” 小道士摇头:“无功不受禄,此事贫道既然出力甚微,哪敢贪功?吃的那几粒果子,便当是得了皇上的赏赐。” 官家失笑:“满朝文武,尽皆贪功。天一子,你倒与众不同。也罢,你跟悟玄真人一样,是个清净性子,不愿在朝为官,我也实在不好赏你。这一功便暂且记下,以后再一起赏。” 此时天色已晚,官家便赐了御宴。 御厨出品,非同寻常,小道士也不客气,开怀大吃。 酒足饭饱后,官家却问:“天一子,这一次你比上一次,少吃了不少。难道这些菜,不合你的口胃?” 小道士幽怨地看了杨后一眼:“上次小子无礼,自讨苦吃,被圣人罚站,饿了整整一天,自然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其实小子平日里,最多吃这么多。” 官家和杨后听了大笑。 将柔儿“献给”杨后,小道士出了宫,回了太清院。 却不料才过去三日,官家有口谕传来,却是叫小道士去同文馆,救治一日本人。 随同太监来的,是礼部左员外郎,姓王。 王员外郎上前见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次日本国一行人,在海上撞上妖邪,有贵人重病垂死,请了好些和尚、道士,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求助于礼部。尚书大人想到小神仙已回了京,便垦请皇上,讨了这份口谕。还请小神仙一展仙术,扬我国威。” 既然有圣上口谕,小道士自然遵从,便随左员外郎过去。 来到闾阖门外安州巷,小道士问:“日本国是个什么国,怎么极少听过?” 左员外郎答道:“好教小神仙得知。日本国孤悬海外,国小民寡,开化不高,与我泱泱大国,无法相提并论。” “唐朝时,日本国有派遣遣唐使,与我国交流较多。后来却莫名地断了朝贡。但在民间,两国来往却很多。日本国虽在海外,但与我中原相距不过千里。若是顺风而来,旬日可到。日本国人向来仰慕我中华文化,时而会派人前来求学。我中华的诗词、丝绸等等,在日本国都极受欢迎。” 来到同文馆,左员外郎说道:“此馆本为接待高丽使节。日本国不曾朝贡,按理说,没有资格入住其中。但这次前来的人中,有一女子身份极是尊崇。故礼部为显大国气度,特批了同文馆接待他们。” “小神仙,请!” 出示公文,进了同文馆后,一通译急急迎上来。一听说来的道士是小神仙后,他大喜,击掌叹道:“好了,好了,有小神仙亲自出马,这一次,弹正大弼大人有救了,有救了。” 人已带到,左员外郎便告通,通译急急进去通禀。 不一会儿,一女子行来。 这女子长发极长,竟至膝,头上只简单地簪着一木钗。她身着轻衣,衣却有数重,颜色鲜艳,盈盈垂地。她垂眉低目,碎步而来,步子极小,一步紧接一步。 迎上前,这女子盈盈拜下,口中说了几句完全听不懂的话。 她抬头。 小道士见她眼神温柔、举止优雅、皮肤白皙、身材小巧,不由赞道:“这日本国虽是个小国,其中的女子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与大宋女子大不相同。” 那女子再一拜,说:“劳烦阴阳师大人大驾,仆等大幸!” 这回说得却是大宋官话,还字正腔圆,竟说得很好。 那通译在一旁解释道:“阴阳师在日本地位极是尊崇,非权贵不能任。所以日本人对阴阳师很是恭敬。这女子是此行日本的通译,还是位女官,官名叫什么主水佑。你称她为真城局即可。” 小道士点头,便说:“此事究竟怎么回事,还请细细道来。” 真城局先恭敬一拜,再用那娇柔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仆等奉天皇之命,由平安京出发,以大弼大人为首,护送京姬殿下来中华,领略大国风华。中间历时三月余。不料即将抵达时,于海上忽遇一大船,船极大,但甚残破。” “大弼大人坐下剑豪中条兵助自恃武力,登船一看,说船上有活人。于是两船相并,带回一活人。中条兵助大人说船上遍地尸首,有些是被杀死,有些是被饿死。而所有尸首残缺不全,似乎是被猛兽吃了一半。” “有武士一听之后,忽然惊呼,说,那船上人必是海盗。这定是海盗内部相互仇杀,最后有些人虽得胜,但船上清水粮食尽毁。活着的人无食可用,便以人肉为食,直至无肉可吃。看这最后活着的人,双眼通红,眼皮外翻,嘴角还黄泡,这是人肉吃得太多的症状。” “此话一听,仆等大恐。大弼大人便喝令斩杀那人。那人无力抵抗,临死前却狂呼,某姓王,人称王将军。某死之后,必夺尔等的肉身,在尔等身上复活。男的,某要个个虐杀至死;女的,某要个个折辱至死。” “当时他双眼通红,神色凄厉,怒声疾喝,状极恐怖。仆等人人大惊。还是中条兵助悍勇,大喝一声,一步上前,一剑斩去,将他头颅斩下。” “他那番话,除仆之外,无人能懂。不过仆也只当他是胡言乱语,便不曾示之于众。岂料此后数天,仆每夜都做噩梦。梦中有厉鬼行来,将仆残杀至死。仆心中惶恐,却不敢对人言。” “再过数天,大弼大人忽然发烧,满脸潮红,眼睛血红。每日夜里还大梦,醒时却发呆。这样十天后,大弼大人越来越不对。彼时仆等已至大国,立即延请良医。重金之下,却无能为力!” “再过数天,大弼大人似乎好了很多。虽然神色恍惚,大病却似消去。仆等正大喜时,一行人中忽然少了一名小姓。仆等大惊,四处寻找,却无所得。再过数天,再少一小姓。再数天后,却少了一名典侍,还是名少纳言。仆等大恐,彻查之际,有小姓无意中发现,发现大弼大人的床上,竟藏有,有半截女子手臂!” “大弼大人当时狂怒,状甚疯癫,将那小姓生生用嘴咬死。仆等惊恐万分,却碍于大弼大人身份,只能在旁旁观。这时,仆忽然想起那日,那什么王将军临死前所言。仆急切之下,将此事当众说出,仆等这才惊醒过来,原来大弼大人已被厉鬼缠了身!” “中条兵助向来悍勇,拨剑上前,大声喝问。大弼大人却猛地向他扑来,动作甚极,力度极大。大弼大人向来文弱,且极为知礼,哪会如此?仆等这才深信。于是中条兵助喝令众武士齐齐动手,在死了一人后,终将大弼大人擒下。” “大弼大人身份尊贵,仆等不敢取他性命,只能以绳索死死绑住,留待送回平安京后,再奏请天皇发落。可之后不过数日,大弼大人形貌竟慢慢发生变化,竟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且还力大无穷。捆了十根的绳索,在一天夜里,竟生生被他挣断了五根。若非一武士及时发觉,当时便脱身而出!” “仆等无奈,只得不惜重金,在大国遍请阴阳师,前来驱鬼除邪。可惜来的人虽多,却无一人能奈何得了那厉鬼。最后被逼无奈,仆等只能上禀大国朝堂,请求派遣大官司。” “于是,终请到大官司殿下!” 正文 605 谁被鬼附了身 说到这,真城局长拜不起。 小道士叹道:“这日本的女人好则好矣,就是太多礼了。动不动就下拜,哎,也不嫌烦啊!” 小道士不知日本国有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不好搀扶她起来,只得向通译示意了一下。通译便说了几句日本语,真城局这才盈盈起身。 却又是一拜,再说了通听不懂的话。再起身,还拜后,才用大宋官话说道:“仆等恳请大官司殿下救救大弼大人。大弼大人出身名家,若他有变故,仆等上下,除京姬殿下外,个个死罪。” “求大官司殿下救仆等一命!” 小道士正色说道:“既然得皇上旨意,贫道必会效力。区区恶鬼而已,我中华上国能人异士无数,这恶鬼不来则已,来了必灭!” “此事,便交由贫道吧!”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文雅,这真城局便有些听不懂。通译便翻译了一下,其中应特地点明了小道士的“神仙之名”。于是真城局看来的眼里,更是敬畏。她惶恐地说了句什么,跪地倒退几步,此后便再不敢抬头。 小道士说:“先带贫道去看看,你们那什么大弼大人吧。” 真城局恭敬应下,低着头,躬着身,踩着小碎步,在前领路。 走到同文馆后进,小道士停住脚步,手掐指诀,闭目凝神一感知,微皱眉:此事,还真是个麻烦啊! 到了一房间,还未曾进去,小道士便觉其中阴气浓郁渗骨、戾气逼人生寒。 这房前守着一武士,双手捧刀,跪坐于地不动。 见小道士进来,那武士睁目,目光凛利。 真城局低声说道:“这人便是,剑豪中条兵助。” 她用日本词,大声说了几句。中条兵助长拜,然后恭敬退开。 小道士进门。 楠木大床上,绑着一人。此人黑衣黑帽,峨冠博带,身上衣物重重,怕有十几重,显得极其宽松臃肿。这人身上密密麻麻,也不知被绑了多少根牛皮绳,死死地绑在床上。 这人,定是大弼大人! 见有人前来,大弼大人睁开眼。但见他眼睛血红,脸庞消瘦,脸色惨白,嘴唇乌青。看着哪像是人,分明是鬼! 许是感觉到小道士的威胁,大弼大人厉声咆哮。声音也如鬼叫! 小道士开了法眼,细细看了一下,心中一声长叹。 真城局恭敬俯首说道:“大官司殿下,现在时辰正好。恳请殿下施法,驱除此鬼!” 小道士摇了摇头:“此时正当午时,阳气正炽。这时施法,自然可以轻松灭杀此鬼。但那厉鬼已几乎夺尽大弼大人的魂魄,厉鬼一除,大弼大人也必死无疑。” 真城局浑身剧震,一声惊呼。 中条兵助连忙问了几句,一问一答后,这武士长跪于地,连声哀求。 小道士说道:“此事说来也好办。待子时阴气最炽时,贫道以聚阴阵聚集阴气,助那厉鬼一臂之力。得阴气之助,那厉鬼定能化形出来。这样,虽然厉鬼更难对付几分,却会从大弼大人身上脱身而出。如此,方能救得大弼大人一命。” 真城局一听大喜,连忙翻译了一通。中条兵助听后却面现迟疑,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真城局迟疑了一下,说:“中条兵助大人的意思是,此鬼极恶,怕是不下于大天狗。中条兵助大人腰佩安倍家加持的名刀太纲,如此,都不能奈这大天狗半分。等到半夜,大天狗现形,座中众人定必死无疑!” 说到这,真城局小心地补充道:“仆等死不足惜,若不幸惊动大国皇上,此事想来不妙。还请大官司殿下三思,若要施行此术,还请广召大国阴阳师。待准备齐全后,方可一试。” 小道士摇头:“不需。有贫道足矣!” 中条兵助看他神色,便知他拒绝了,于是说了几句什么。真城局犹豫了下,没有翻译。 小道士不以为意:“你等一行人中,不止大弼大人被鬼附身,还另有数人,也被鬼附身。请将所有人集于一室,贫道前去,揪出厉鬼。” 真城局大惊:“此话可真?” 小道士正色点头:“必然无误。” 真城局便用日本语说了几句,中条兵助似有不满,在真城局的呵斥之下,这才恨恨离去。 盏茶功夫过后,真城局来报,说众人已集全完毕,一个不少,尽在室中。 真城局当先领路,踩着小碎步,推开门,深弯腰。 而小道士便在满室的目光中,飘然而至! 一时,艳惊全场! 立时,室中大哗,无数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还尽是,莺声燕语! 为了展现大国风范,而刻意仙风道骨的小道士,脸上立时一僵。 我去啊,怎么一屋子的女人? 除了十来个武士,一屋子的竟大多是女人,怕足有二十几人。且个个身材娇小可爱,五官精致婉约。 竟个个都是美人,还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小道士哪怕见惯了身边的绝色,可乍然之间,见到这么多美人,也不由一怔。 可他脸上,依旧云淡风清、仙风道骨、洒脱从容。 这等风度,惹得几个美人轻声尖叫。 真城局移步上前,说了一通日本语。 想来她是在介绍小道士,且,大大地夸赞了番小道士。因为所有美人看向小道士时,那眼中都充满了敬畏,还有,崇拜! 被这么多双如水般温柔的眼,崇拜地看着,小道士立时飘飘然。他微微一笑,再微微一颔首。 于是,满屋美人齐齐以袖掩嘴,轻声尖叫。 尖叫后,两侧的美人齐齐对当先的一美人,说着什么,声音极是急切、极是热切。 说的,还似乎是同一句话。 满屋美人中,唯有那美人以纱笼面,看不清容颜。她居中而坐,身上衣物最是繁复。她便是不言不动,一股极致婉约之气,却温柔地拂来。 她左首首位,众武士前头,空着一个空位。这必是那大弼大人的座位。她高居正中,地位竟还在大弼大人之上! 此女是何人?这些美人在说什么? 小道士疑惑地看向真城局。真城局明明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掩袖一笑,不做解释。 真城局将小道士引入主宾位坐下,用日本话说了一通。 她刚说时,众美人只一个劲地盯着小道士瞧。那看似温润的目光中,却似藏着炽热的火热。直看得小道士大感吃不消,心是暗道:“到底是蛮夷之地啊!这些女子看着都是贵人,可看起男人来,却这般不加掩饰。果真是,化外之人,不得王教!” 可真城局说着说着,众美人脸上渐渐失色。等真城局说完了,在坐人等无不相顾骇然。 只有中条兵助面带不屑,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可十数美人齐齐反驳。中条兵助大怒,开口厉斥。 眼见场面有些不可收拾,当中坐着的美人轻声说了一句。她语声温柔,可中条兵助听后,立即浑身颤栗,跪地请罪。 那美人再说了一句,中条兵助恨恨向小道士看了一眼,恭敬点头。 真城局说:“大官司殿下,京姬殿下说了,一切但听殿下吩咐。” 小道士点头:“好,那便请室中所有女人,退到室外。” 众美人应命,簇拥着京姬殿下,井井有条地退去,然后围在室外,好奇地张望着。 小道士再手一点:“你,你,你,也退出。” 那几名武士退出。 于是室内只剩下五名武士,五名最孔武有力的武士。 小道士微笑道:“好了,这五位,都被恶鬼附了身。” 此话一说,真城局惊呼出声。 中条兵助怒喝,显是责问小道士说了什么。真城局讷讷不敢言。还是京姬殿下发话,真城局这才忐忑不安地将此话一说。 此话一说,众人无不大惊。 大惊过后,中条兵助一声怒喝,从腰间拨刀,双手握刀,刀指小道士,嘴里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小道士看向真城局。 真城局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大官司殿下,中条兵助说,他腰佩安倍家加持的名刀太纲,哪可能被厉鬼附身?殿下实在欺辱了他的荣耀,殿下身份尊贵,他不敢对殿下怎样。但殿下若不收回所说的话,他定会以自己的鲜血,来洗刷殿下加在他家族之上的耻辱!” 我去,一言不合,这便要,挥刀自尽?这种性格,我喜欢啊! 日本人要是都这样,那我大宋派几个毒舌之士,一通怒骂,日本国岂不是尸横遍野?那我大宋岂不是能轻轻松松地,纳其国土,收其国人? 小道士微微一笑:“你等不信,是吗?” 他手往腰间一抹,一张符篆飞出,如电射至。这是一张,聚阳灵符! 火光一闪,中条兵助措手不及,被这团火光打在胸口。 不过是火光一闪,可中条兵助在这一瞬间,如遭雷击! 他身子猛地颤抖了起来,他脸上猛地扭曲,然后从嘴里发出了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这声音,浑不似人声! 中条兵助猛地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满是戾气。 他嘶吼一声,一步跨来,手中弯刀高举,一刀便,斩至! 果是剑豪,这一刀,快极,也准极! 正文 606 厉鬼夺魂化阴神 这一斩,无声! 无声,没有一点声音! 便连,小道士身边的二十余美人,也没有发出尖叫声! 因为,所有人都呆了!彻底地呆了,呆的甚至都忘记了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将那口气吐出去,刺破云宵! 太、太、太不可思议了! 在大国的京都,中条兵助竟然一刀斩向,那尊贵的大国神皇亲旨请来的,尊贵的大官司殿下! 天啊! 是中条兵助发了疯,还是仆等发了疯? 所有人中,唯一镇定自若的,就是小道士。 因为他刚飞出去的符,是聚阳灵符。 聚阳符对恶鬼的伤害有限,但恶鬼最惧阳气。被这般充沛的阳气一激,那还不得拼死反抗。这一反抗,自然爆发啊! 所以,当这一刀刚起时,小道士手中便有了定鬼符。当这一刀斩至半空时,这符已贴到了中条兵助身上。 于是,中条兵助的身子猛地一僵,就像一块石头般,重重地砸在地上,滚到小道士面前。 小道士抬起腿,轻轻一踢。僵硬着的中条兵助便如球一般,又滚回了原地。 小道士微微一笑:“尔等还不信吗?” 他手往腰间一抹,六张桃木符飞出,正正组成一个六合阵。 六合阵,白光起! 小道士伸手一指:“谁要是能走出此阵之外,那贫道便认错道歉。” 真城局将这话翻译了一下。 众美人大奇,不过是地上乱七八糟地放了几张奇怪的符,这有什么?用脚轻轻一跨便出来了,都用不着用脚轻轻一踢。 六合阵中的武士听了大怒,便有人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什么,一昂首、一挺胸,抬腿便走。 第一步,正常。第二步,腿才抬起,他的身子便猛地一抖。不由自主地,他仓皇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他脸孔扭曲,浑身颤抖,嘴里发出了凄厉的鬼叫。 就跟方才中条兵助一样。 众美人一阵大哗。 再一个武士闭上眼,发一声喊,猛地合身撞去。撞上六合阵时,他嘴里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是一头栽倒在地。 倒地后,他鬼叫着,连滚带爬,拼命远离了六合阵。 剩下两个武士不敢再试,长跪于地,痛哭流涕,磕头不止。 喧嚣声中,京姬殿下轻轻说了句什么。于是,喧嚣立止,众美人踩着小碎片,迅速散开,排成两排,长跪于地。 小道士在众美人的这头,而京姬殿下便在那头。 垂首、敛目,京姬殿下双手交叠于腹,弯着腰,小步碎碎行来。至小道士面前时,她跪下,跪行几步,然后双手指尖相触,置于头前,身子深深跪下,以头触手,嘴里还恭敬地说着什么。 小道士再是不懂日本礼仪,也知道,这定是最尊敬的跪礼。他不知该如何回礼,只能对一旁长跪着的真城局说道:“请你们殿下起来,有事请说,用不着行如此大礼。” 真城局不敢抬头,恭声说道:“京姬殿下是恳求大官司殿下,施法救治中条兵助等人。” 两排美人长跪在身前,小道士一时手足无措,他急急说道:“好好,小事而已,贫道马上就救。你叫她们起来啊!” 区区几个恶鬼,对现在的小道士来说,不过是易事尔。他连灵符都舍不得用,就用普通的符篆。 先是一张慑鬼符,将鬼从武士身上赶出,然后一张驱鬼符,将鬼灭掉,再一张聚阳符,补充一下武士耗损的阳气。就这样轻轻松松,搞定! 中条兵助那,看他地位甚高,小道士还特地多用了一张聚阳符,并,静心符、宁神符。 数符一下,别的武士还躺在地上,浑身软绵无力时,中条兵助已能一个翻身站起,长拜于地,嘴里说着什么。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极是恭顺。恭顺的,便如许若雪手下的波斯猫小白。 见大官司殿下挥手间驱尽恶鬼,姿态潇洒至极、神情写意至极,一干美人更是眼中涟涟,嘴里不知说些什么。这回,便连京姬殿下喝止都没用。 真城局说道:“大官司殿下,请你先入内休息,到得半夜,再求殿下救治大弼大人。” 然后她说了句日本语,那二十几个美人立即一个个地围着京姬殿下,嘴里恳求着什么。 真城局掩袖一笑:“她们都争着抢着,想服侍殿下。” 看着这群温柔如水,娇小玲珑的美人,小道士莫名其妙地,却有了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感觉不是,一只饿狼不小心掉进了一只兔窝中。而是,一只小白兔不小心掉进了一个狼窝中。而白兔是自己,饿狼是那群小美人。 小道士急急说道:“晚上有场恶战,很是凶险,贫道必得养精蓄锐,所以要静坐行功,无需人服侍的。” 这话一说,众美人齐声叹气,看来时,一脸的幽怨。 小道士狼狈而逃。身后,传来阵阵娇笑。 晚上,一切准备妥当后。 小道士手执铜钱剑,推开内室门。 大弼大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他的身上,分明坐着一个鬼影,正冷冷地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夷然不惧,用聚阴符并铜钱,布了个聚阴阵,然后退出,在外持剑而立。 聚阴阵中,恶鬼鬼体越来越凝实、越来越生动。 小半个时辰后,恶鬼猛地一声鬼叫。这声鬼叫之后,通文馆中,忽然万物一寂。 小道士心中一凛,这鬼,厉害啊! 恶鬼起身,从大弼大人身上脱离而出。 他下床,一步一步地逼来。 他开口:“某是王将军,你是何人?” 啧啧,了得啊!这么快就成了阴神。 小道士淡淡说道:“贫道,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王将军冷冷说道:“臭道士,你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助某化了形。” 小道士皱眉:“你这鬼好不知好歹,若没有贫道相助,你要化形,最少还得十天。怎么,不想谢谢贫道?” 王将军仰头大笑:“谢,该谢!” 他睁着双腥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小道士,脸庞扭曲。 他阴森森地说道:“某这一生,被别人帮助过四次。某向来知恩图报,都好好地谢过他们。” 他狞笑道:“你知道某是怎么谢的吗?第一个,某当着他的面,银了他的妻。第二个,某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儿。第三个,某亲手斩下了他的头。第四个,某夺了他的船,杀尽了他的手下。” “臭道士,这一次,你要某怎么谢你?” 小道士叹道:“做你的恩人,还真是件痛苦的事。既然这样,贫道还是做你的敌人吧。” 王将军哈哈大笑:“做某的敌人,那更有趣!” “某有一个生平大敌。某抓住他后,将他绑在凳子上,屁股朝天。某逼着他的手下,脱了裤子去奸他。谁要是不从,或者硬不起来的,某就跺了谁喂狗。” “你知道那人死得有多惨?屁股用不了,就用嘴,嘴用不了,某就在他身上挖出一个个洞,戳那一个个洞。某玩了三天,杀了他手下一百多人,将他生生玩死!” 小道士再无法保持淡然,他怒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天地报应?” “天地报应?”王将军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若是怕,某就不会做海盗!” “海盗是什么,海盗就是杀人的人。你不杀人,你就得被人杀。在这片海上,某杀人最多最狠,所以某的地位才高。某才能站着,那些汉子才会跪着!” “只要某过得好,便是杀尽天下人又怎样?要不是某有这股杀气,某怎能死而复生?” 摸了摸自己的鬼体,王将军满意地笑道:“这样子,好极,极好。有这身体下,天下间谁能奈何得了某?自此以后,这海上行过的每一艘船,都将是某的猎物。他们必须双手奉上最值钱的货物,最美的女人,不然,某就将他们沉入海底。” “某将会是整片大海的王,至高无上,唯一的王!” 小道士叹道:“你别忘了,你面前还站着一个我。你刚刚化为阴神,转眼便要魂飞魄丧。可惜啊可叹!” 王将军戟指怒道:“是你又如何?” “臭道士,就让某好好地谢谢你,一刀砍下你的头吧!” 狂喝声中,王将军手一晃,手中出现一柄鬼头大刀。他大吼一声,一刀劈来。 这柄鬼刀是阴气所凝,长未及一丈。可这一刀劈出后,这鬼刀犹地变长,一下数丈。 于是刀起,便刀落,一柄巨大的长刀,如山般压来! 小道士大吃了一惊,了得啊,竟这般厉害! 鬼刀凶猛,小道士不敢硬接,他身子一闪,手中驱鬼灵符飞了过去。 王将军鬼身一晃,身上立时出现了一副阴气所凝的甲胄。灵符打在其上,竟不能损害这甲胄分毫! 小道士脸色凝重了! 我去,大意了。可谁能料得到,这恶鬼不过初初化形,不过刚刚转化为阴神,就能厉害至此! 这王将军,生前到底杀了多少人,杀气到底有多浓,才能做到这样? 这一下,搞不好,真会阴沟里翻了船! 正文 607 世上最周到的服侍 王将军哈哈狞笑:“怎么样?臭道士,后悔了吧!” “去死吧!” 大喝声中,王将军一刀接一刀劈下。 他刀化大刀,如山般斩来,速度自然快不了,小道士可以轻松避开。王将军却不急,就这样,一刀将一刀。 他在享受,这种暴虐敌人的快感! 不过五刀,墙倒,屋塌! 围在外面的众美人,立时失声惊叫。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竟无人能跑开。 小道士一个翻身,站定,叹道,是男人,怎么能在这么多美人面前丢脸? 他大喝一声,持剑,猛向王将军冲去,剑洒五点梅花。 王将军杀人如麻,打斗经验何其丰富。他呵呵一笑,一刀斩落。 这一刀极简单,却让小道士分明觉得,自己的招式实在太过繁复。 好在他身手矫健,脚下一滑,腰一弯,夺过这一刀。然后左手连挥,三张驱鬼灵符飞去。 王将军的甲胄,便非全身甲胄,不过是胸口处厚实。被这三张灵符击中,他蓦地发出一声凄厉鬼叫。 鬼叫声中,他用尽全力,大刀一轮。 小道士早有准备,脚点地面,竭力窜起半人高,堪堪避过。 而身后已倒了一半的屋,在这一刀之下,竟生生地被斩成两半。轰然巨响中,彻底倒塌! 一刀之威,竟至如此!就连小道士也大是心惊。 这阴神,刀法精湛,又力大无穷,胸口还有甲胄防护,真真不好对付!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虽然自己不怕这阴神,可这样滚来滚去,这脸还不丢得精光。再说,若是这阴神一刀劈向那群美人,那得香消玉殒多少? 再不敢迟疑,小道士手按鬼珠,凝神喝道:“清妍!” 这,便是小道士的底牌所在。和柳清妍、柔儿联手,阳鬼之下,他怕得了谁? 柳清妍现身,二话不说,身上鬼索如电射出。 王将军这下措手不及,除了一根鬼索被甲胄挡住,另三根都刺了个对穿。他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大刀一抡。可柳清妍身子一闪,使出瞬闪,轻松避过。避过同时,她手化鬼爪,在王将军身上撕开两条长口。 王将军痛叫,弃刀,倏地转身,双拳如雷般击至。 这一下,快若奔雷! 柳清妍是大家闺秀,自然不曾习过江湖功夫,哪料得到这一着?眼着着这拳便要击实,旁边柔儿轻启樱唇,吐出一个字:“定!” 王将军身子一僵。 柳清妍鬼影连晃,退后,道了声“谢了”。 小道士自然不会闲着,右手一松,铜钱剑落地。然后他双手往腰间一抹,驱鬼灵符如雨般飞至。 王将军后背几无甲胄,一张不落,全数收下。这可是灵符啊,是驱鬼灵符啊,王将军痛得鬼体剧颤不休,连叫都叫不出声。 趁他病,要他命,小道士大喝一声,脚点起铜钱剑。然后双手持剑,用尽全力一刺。 铜钱剑刺入一半。 小道士浑身法力激荡,似乎一声轻鸣,铜钱剑剑尖隐有电闪。 王将军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鬼叫。他大吼一声,浑身黑气一爆。 小道士身不由己,连退三步,一时遍体生寒。他大惊,自己可是至阳之体。若是寻常道士,就这一下,那还被冻僵? 这一爆发后,王将军气势大弱。柳清妍一声冷哼,背后鬼索窜出,洞穿他眉心。 王将军痛叫,双手就去扯鬼索。却不料,小道士手按腰间三清铃,一声铃声,王将军鬼体一颤,定在当场。 柳清妍和小道士配合日久,想都不想,手化鬼爪,用力一撕。 只这一下,王将军的脖子就裂了半个。一时,那颗鬼头摇摇欲坠。 连受重创,王将军再支撑不住,跪地不起。 小道士手持铜钱剑,走到他面前,摇头叹道:“不过是个蛮汉而已。要是有点脑子的,当能明白,若没有十分的把握,贫道岂能助你化形?” “去死吧!” 王将军哀求道:“饶了某。某愿为奴,为仙长效死力。” 小道士摇头:“贫道敢养一条狗,哪敢养一条狼。去死吧!” 双手持剑,小道士吐气开声,用尽全力,一剑横扫。 一声鬼叫,王将军鬼头掉落,鬼体爆成漫天黑烟! 这声鬼叫,这阵黑烟,肉耳可听,肉眼可见。 黑烟散尽,但见,小道士身负长剑,负手而立,望之真如神仙。 柔儿受不了了,双手捧心,*道:“道士哥哥好帅、好好帅,奴奴爱死了!” 柳清妍看了这家伙身后,更见花痴的一众异国美人,冷哼道:“就知道在女人面前耍帅,该死的张天一,你真真无药可救了!” 气冲冲地拉着柔儿,柳清妍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 这个,小道士讪讪一笑。 一笑过后,他向京姬殿下走去。还未及开口,一众日本男人和女人齐刷刷长跪,还跪行着倒退几步,竟不敢让他靠近。 敬畏至此! 然后,扑天盖地的赞誉声疯狂响起。 看着一众狂热的武士,和一众更狂热的美人,小道士心中遗憾:书到用时方觉少啊!若是能听得懂日本话,现在岂不是可以大大地享受一番,日本马屁? 可惜啊可惜! 王将军即灭,剩下的事自然好办。几张聚阳灵符布成一个聚阳阵,再几张宁神符、静心符和破邪符,大弼大人身上鬼气尽去,阳气渐生。不一会儿,便悠悠醒转。之后,只需慢慢调养便能恢复。只是元气大损,这却是免不了的。 这番激战,用时虽短,但小道士是全力施为。他稍感疲惫,休息去了。 这一觉,睡得大好。 醒来时,天已大亮。小道士刚伸了个懒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问候:“大官司殿下,早上好。” 是真城局。 真城局用日本语说了句什么,然后“哗啦”一声,木门大开。二十几名日本美人蜂涌而来,将小道士围在当中。 小道士目瞪口呆,还不及反应过来。一众日本美人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漱口、净脸、换衣、盘发,甚至还揉肩、捶背、捏脚。服侍的,那叫一个周到。 最厉害的是,二十几人将偌大的一室,给挤得满满当当,却丝毫不乱,井井有条。就如洗脸,一美人负责洗,身后一美人负责换脸巾,再后三美人负责换热水。五人一字成排,专职洗脸,各行其事,娴熟的很。 小道士被服侍的,那叫一个舒爽!真真是,从头发丝爽到脚底根。他一个人生活惯来,向来耐不得别人打扰。这时却闭上眼,舒服的直想*。 盏茶功夫之后,所有美人悄无声息地退去。小道士睁开眼时,室内已不见人影,只见处处整洁,没洒半点水,没掉一根发。让他只觉得,方才的一切恍然如梦! 小道士叹息,天下间,若说服侍人最周到的,莫过于日本女人! 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正要穿鞋时。木门打开,真城局踩着小碎步,却风一般地急急走来,不由分说地跪了下来,小心地将他的鞋子套上。 小道士目瞪口呆。我去,道爷的脚,应该,不臭吧! 真城局恭敬伏地,说道:“已是午餐时分。京姬殿下将亲自陪大官司殿下用膳。” 小道士局促地说道:“不好吧,京姬殿下看着年纪尚轻,想来未曾婚嫁。陪一个男子用膳,这个,对她声名有碍吧!” 真城局掩袖一笑:“我们日本国的习俗与大国不同。用未婚的女子款待贵人,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尊重。大国有句俗语,叫入乡随俗。既然来了这,还请大官司殿下放心享用便是。” 看小道士还要拒绝,真城局说道:“京姬殿下可是全日本最尊贵的女子,也是全日本最美丽的女子。能得她的侍奉,也是大官司殿下的荣幸哦!” 放心享用,全日本最尊贵的女子,全日本最美丽的女子,这几句听在耳里,小道士只觉脑子一迷糊。不知不觉中,他应了声“好”。 这声“好”字一出口,小道士便大是后悔。转念一想,我去,不就是吃顿饭吗?怕什么,难不成,她能把我吃了。 哼,我吃了她还差不多。最尊贵的女子、最美丽的女子啊! 真城局大喜,一拜后,弯着腰,双手叠于小腹处,倒退着急急退去。 小道士又是一怔,这样都没被门槛绊倒,了得啊! 不一会儿,众美人鱼贯而入,又是悄无声息间,摆了一张小木桌,桌上放了饭菜。 一来一去,悠忽间,美人们又不见。 然后小道士看着那张木桌,发呆! 我去啊,自来此,这些日本人伺候的都极是周到,周到的超出了他想象之外。所以小道士满心思地,想着大饱一餐,品尝下异国美食。 可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木桌上,放着两张漆盘。自已身前的漆盘上,盛着三菜一汤。三道菜里面,有一样荤菜,是条鱼。再是一道,是煮得稀巴烂的,不知是什么的野菜。然后是一道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菜。最后再加上一道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汤。 就这点菜,还,分量这么小?就连米饭,也只是小小的,圆滚滚的三团。 我去啊! 这是要饿死道爷我? 正文 608 这惊不惊,喜不喜 不过看了看对面的漆盘,小道士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因为那只盛了两菜一汤,少得还是一盘鱼,饭团也只有小小的一个。 连最尊贵的京姬公主殿下,都只吃这么一点。哎,这想来便是日本人的习俗了。 吃得这么少,怪不得,日本女人个个都长得娇小玲珑,胸前还全部,平的很。这不吃够,哪能长?瞧瞧人家朱雀儿,她一样小小的,但胸前却是大大的。为什么啊,她吃得多啊。 正胡思乱想时,木房一响,一人进来。 正是,京姬殿下! 之前在一堆日本女人的簇拥之中,小道士便觉得,真姬殿下要格外娇小些。这次单独出现在自己面前,小道士才发现,她最多只到自己胸前。 嗯,确定了,这就是个孩子。 还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孩子,多可怜啊! 为了表示庄重,她重新换了衣物。于是,身上本就重重叠叠的她,更多了好多重重叠叠。 小道士略略一看,就知道,她身上穿了差不多二十重衣物。还不都是轻衣! 啧啧,这么多衣服啊,我去,这怕得要有三十好几斤。这貌似比她的人都要重啊! 穿成这样,还能走路?还能走得这般轻柔?小道士觉得,自己应该佩服一下日本女人。 京姬殿下依依行来,款款坐下,盈盈长拜,用娇柔的声音,温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羞涩一笑。 这一笑,便是看不清,小道士也能感觉到,那悄无声息间荡漾开得,温柔和娇羞。 于是,小道士的心便是一酥。 然后他看到,真姬殿下伸出双青葱般的手,轻轻地,去解那轻衫。 他的心,立时悬到了嗓子口。 孤男寡女啊,共处一室啊,还是和全日本国,最尊贵、最美丽的女人!而这份美丽,即将在他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这能不期待,这能不紧张? 在小道士的屏息凝视中,轻纱缓缓滑落,露出了那真容。 然后,真姬殿下微微一笑,笑得极自得,笑得极骄傲! 然后,小道士如遭雷击! 这真的是,好、好、好丑啊! 但见一对眉毛,尽数拨尽。却不是画得眉,而是点了黑黑的两个圆点。 那两点漆黑,印在一片惨白上。那白,可真是白啊。死白死白、惨白惨白。 而唇,却是艳红艳红的,红得似血,红得胜血。 唇里,是两排漆黑漆黑,乌黑乌黑的牙齿。 于是,这微微的一笑! 惨白的脸,艳红的唇,乌黑的牙! 妖怪啊! 跑啊! 这一刻,小道士只真真被吓到了。 呜呜,贫道只会捉鬼,不会除妖啊! 不是他不够淡定,只是他满心眼里期待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仙子,结果,却来了一个妖怪。 你说,这惊不惊,喜不喜! 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小道士惊慌失措之下,失声惊叫,还忙不迭地连连后退。 这声惊叫,惊到了真姬殿下。她凑身过来,嘴里说着什么。 看那乌黑的牙张合着,向自己逼来,小道士立即爬起,往床上一摸,拎起铜钱剑,劈头砍去,嘴里还大喝一声:“妖怪,哪里跑?” 变故忽生,真姬殿下茫然不知所措,瞪大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一剑劈来。 眼看便要劈实了,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住手,殿下!” 是真城局! 铜钱剑在真姬殿下额前止住,拂起了几缕长发。 真姬殿下浑身一震,于是直泄于地的长发,微微一荡。 真城局踩着小碎步,飞一般赶来。只一看,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长跪于地,惶恐地说道:“仆死罪,仆死罪,一时不小心,竟吓到了大官司殿下。” “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大官司殿下,这种妆饰是我日本国最庄重、最美丽的妆饰。但却与大国的习俗,大是不同。仆一时忽略了这点,忘了提醒真姬殿下,还请大官司殿下赐罪!” 原来是这样啊!我去,反应过度了,过度了。小道士讪讪一笑,收回了铜钱剑,心中庆幸:幸好自己的剑法着实了得,收发随心。不然,人家一番盛情,自己却是一剑劈去,劈了个满脸开花。这个,汗,定成了大宋最大的笑话。说不定,还会引起两国纠纷啊! 真城局对依旧一头雾水的真姬殿下解释了一番,真姬殿下这才恍然大悟,伏地请罪。 然后两女退下。 小道士将铜钱剑收好,一时脸上赫然。 哎,丢脸啊,这脸都给丢到日本国,丢到海外去了。 虽然那种妆扮,的确是极难看、极吓人,但也不能紧张至此吧?大国的风范何在? 决定了,等下真姬殿下再进来时,不管她的妆饰有恐怖,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己必得面带笑容,高声吟诗一首,大肆赞扬一番她的美丽。 这一等,便是许久。久到小道士顾不得失礼,偷偷地,将盘中的三个饭团吃了两个。 木门开。 真姫殿下现身。 依旧是,重重的轻衣,及地;长长的乌发,及地;依旧是,垂首弯腰,踩着小碎步,款款行至。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首诗,名叫《少年游》,还是欧阳文正公的大作。 京姬殿下行至面前,轻轻抬头,微微一笑。 小道士目瞪口呆! 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张绝色的脸!一张似乎不比许若雪、柔儿、柳清妍相差分毫的脸! 眉如,没有眉毛,是画的,但画得极美,如柳叶弯弯,眉尖处还微微向上一挑。 眼如点漆,黑的纯黑、白的纯白,看人时,如水的波光还在轻轻地荡啊荡。 脸似瓜子,娇娇俏俏。那肤色极白,白里又带点粉红。让人见了,便想轻轻一点。只敢轻轻一点,不然,怕是坏了这层水嫩。 好一个美人! 这美人,有风的轻、有水的柔。这风,还得是轻风;这水,还得是碧水。将这风和这水揉在一起,便成了这美人! 这,才是日本国最美丽的女子! 这惊不惊、喜不喜? 小道士张了张嘴,忽然间,刚刚准备好的一首诗,脱口而出: 绿云双垂插金翘。年纪正妖娆。汉妃束素,小蛮垂柳,都占洛城腰。 锦屏春过衣初减,香雪暖凝消。试问当筵眼波盈,滴滴为谁娇。 京姬殿下虽听不懂小道士说的是什么,但看他眼中的迷醉,便知定是在夸自己美丽。 她低头,娇羞一笑。 于是小道士脑海中猛地闪过一句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长叹,若说美,柔儿诸女自绝不会比此女差,但若说温柔,天下何人,能及得上她? 这种温柔,便是不需言不需动,也能如风般拂来,如水般浸来,让你不知不觉中沉迷其中,渐渐魂消骨酥! 京姬殿下执掌,倒酒,敬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先以袖遮脸,浅酌了一口,然后温柔一笑。 小道士于是干了手中的酒。 京姬殿下再以筷夹了点鱼,小心地去掉鱼刺,送到小道士嘴边,然后温柔一笑。 小道士于是吞了嘴边的菜。 这样不知不觉中,当京姬殿下不再劝酒夹菜时,小道士才惊觉,自己面前的漆盘那,竟已空空如也! 那一碗煮得稀巴烂,不知是什么的野菜,还有一道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菜,再一道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汤,已经全进了自己的腹中。 小道士哑然,我去,我吃的是什么? 还有,嘴里为什么酸酸的、臭臭的? 哎,美色的诱惑,竟至如厮! 伺候好了小道士后,京姬殿下这才用起自己面前的饭菜。她吃饭时,一举一动,一板一眼的同时,却带着点别样的优雅。只是,她不过小小吃了几口,便住口不吃。 用完膳,京姬殿下轻轻一击掌。木门打开,众美人鱼贯而入,悄无声息间将一切收拾妥当,再奉上茶具一套。然后,真城局踩着小碎步,上前煮茶。手法纯熟,用得也是上等的绿茶。 这般煮茶之法,在日本国想来不曾有。因为京姬殿下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还小声发问几句。 煮好茶后,京姬殿下一品,大喜,大赞,对真城局说了几句什么,真城局狂喜,长拜谢恩。 小道士细细一品,嗯,水平不过与柔儿相当,比起柳清妍,相差甚远。 品完茶后,京姬殿下深施一礼后告退。小道士立时怅然而失。 哎,真要说来,这日本国最美丽的女子,其实与柔儿相比还相差一线。但见过她先前“妖怪”的模样,再以这般不施粉黛、清纯天然的模样出现,于是倍觉震撼! 看出了小道士眼中的不舍,真城局掩袖一笑:“大官司殿下,京姬殿下的美色,可还入得了殿下的眼?”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好在小道士向来洒脱,不拘俗礼,当下点头答道:“京姬殿下的美,实在是天地少有。却不知天下何等男子,才能配得起这等美人?” 真城局一笑:“大官司殿下便足够配得起京姬殿下!” 小道士大惊:“美人虽好,无奈贫道早已有妻室。” 真城局摇头:“京姬天下是我日出之国最尊贵的女子,断不可远嫁他国。哪怕是大国。” 小道士心中微有些失望:“正该如此。” 真城局却掩袖一笑:“不过,京姬殿下可以一夕之欢,来敬奉大官司殿下!” 什,什么! 正文 609 愿尽一夕之欢 京姬殿下可以一夕之欢,来敬奉大官司殿下! 这话轻轻一说,却听得小道士口干舌躁,他勉强一笑:“这话是什么意思,贫道不明白。” 真城局皱眉:“不明白?这话你们宋人怎么说?对,巫山云雨,鱼水之欢。” “京姬殿下愿与大官司殿下,享一夕之欢,共赴巫山云雨!” 我,我去,我没听错吧?小道士目瞪口呆! 见大官司殿下似乎还不明白,真城局再说道:“就是,京姬殿下愿意用自己的身子,来伺候大官司殿下,就像妻子伺候丈夫那样。” 确定了,我真没听错。于是,小道士更目瞪口呆。 他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真城局掩袖一笑:“大官司殿下可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男子。生得那么高,长得那么好看,我们日本国,可找不出像大官司殿下,这般美丽的男子哦?” “不止京姬殿下,这里所有的女子都愿意侍奉大官司殿下。若是殿下不嫌仆生得丑陋,仆现在就想宽衣解带哦?” 我,我去啊!我生得好看,你们就一个个都愿意献身?这是哪门子道理! 见小道士还不敢相信,真城局说道:“京姬殿下此时正在沐浴更衣,等洁净好后,便会前来。京姬殿下都等不到晚上了。” 我去,我去啊,这,这竟是真的? 这竟是真的! 这惊不惊,喜不喜? 想到那张绝色的脸,想到那温柔至极的人,小道士一时只觉得头晕晕的,像喝醉了酒一样,只觉得身子软软的,飘飘的,直似要倒地。 好在他并非普通人,定力向来极佳。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小道士睁开眼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小道士正色问道:“京姬殿下既然是你们日本国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就将身子托付给一个异国男人?” 真城局一笑:“好教大官司殿下得知。自唐以来,我们日本国女子便有向大国人‘度种’的传统。也就是,选国中美丽的女子,与大国人中英俊的男子、智慧的男子、孔武的男子交合。这样生下来的后代,在国中极受尊崇,那女子的身份也会因此大大提升。” 我去啊,竟还有这种事? 小道士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真城局奇道:“这有何不可?我国中男子太多矮小,瘦弱,丑陋。相比之下,与大国人中优秀的男子交合,这样生下的后代要好太多。以这样优秀的后代继承自己的家门,岂不是一件极好的事?” 小道士哑口无言。 真城局笑道:“我国风俗,对血统看得很轻。某些偏僻之处,尚流行走婚习俗。晚上任何男人进入某个村庄,村庄里的女人都会开门延纳,生下的孩子是村落的共同财产,谁当父亲都无所谓。更何况,所选的是大国男子中的佼佼者?” 直到此时,小道士才真正信了,自己所听所闻虽不可思议至极,却实实在在是真真切切的事。 小道士结结巴巴地说道:“可,不是说京姬殿下地位尊贵吗?她也能,那个,度种?” 真城局说着:“京姬殿下将来是要嫁给日本国最尊贵的男子。她的孩子,极可能便是日本国以后最尊贵的男子。她自然不能随意度种。” “京姬殿下此次前来,是因她素来仰慕大国风华,想亲身见识下中华风貌,便不是专程来度种的。只是临行前,仆等曾奉命,大国之中,若有男子英俊至极、尊贵至极、智慧至极,京姬殿下可与之有一夕之欢。但那男子需得大弼大人认可,且,同时还需得十二名少纳言中,至少八人认可。” “有感大官司殿下相救之恩,今日凌晨,大弼大人便恳请京姬殿下亲身侍奉。十二名少纳言中,已故去一人,余者人人认可。而京姬天下也极是仰慕大官司殿下。所以此事自然可行!” 小道士这才确信,这是真的,这事竟是真的。 一时,他心乱如麻! 日本国最尊贵的女子,最美丽的女子!自己可与那样绝色的女子,尽享一夕之欢,而无需负责! 以小道士的道心,在这般绝大的诱惑前,也情难自禁! 他张口,便想答应下来。 可心中一动,小道士闭上了眼。权衡一番后,小道士正色说道:“抱歉,此事贫道不答应!” “什,什么?”一直温柔、一直守礼的真城局惊呼出声,她不敢置信地说:“大官司殿下,你的意思是?” 决心即下,小道士再不犹豫:“此事,贫道不答应。” 真城局急急说道:“可为什么?难道京姬殿下不美吗?” 小道士摇头:“京姬殿下的美举世罕见,贫道也大是心动。” 真城局更是不解:“那为什么?难道是……” 她长拜于地:“好叫大官司殿下得知,京姬殿下绝非普通女子。依礼,殿下别说与男人欢好,便是与男子接触都几无。” “大官司殿下请放心,京姬殿下绝非放荡之人,还是清白之身。稍候大官司殿下自然便知。” 我去啊,我,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又来这个诱惑? 这是,绝杀啊! 取走一个如此尊贵、这般美丽的女子的贞节,还无需负责,这对一个有家室男子来说,是何等大的诱惑! 好在小道士从来意志坚定,道心坚固。他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不是为此!” “即是度种,也就是说,若有孩子,孩子会带去日本,是不是?” 真城局点头:“自然是!” “仆等人中,有善医者,有善卜者,都说今日京姬殿下正适合受孕。便连京姬殿下也说,她有预感,将与天地间最好的男子,怀上一个天地间最好的孩子。仆等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嘞。” “这孩子,继承了大官司殿下和京姬殿下的一切,想想都知道,那将会是何等的优秀!” “这是我日本国之福啊!” 小道士说道:“问题便在此!我大宋国与日本国不一样。我大宋国人极重血脉,自己的亲生血脉岂能流落在外,更不用说,流落异国?这,绝不可以!” 真城局大惊:“可这孩子,必得要随京姬殿下回平安京的啊!” 她长拜于地,哀求道:“求大官司殿下开恩!” “这孩子若是女子,便将如京姬殿下一般,是日本国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若是男子,那他将成日本国最尊贵、最至高的人,他将成为我日本国的神!” “这孩子,将会得到所有日本国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周到的服侍,最好的教育。他将过得极好,比在天地间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为了这孩子,求大官司殿下开恩!” 急切之下,真城局磕头不已,哀声恳求。 小道士断然说道:“贫道意已决!便是他在异国过得再好,他与贫道之间可再有半点干系?血脉至亲,岂能如此?此事,必不能如此。” 真城局凄声说道:“大官司殿下,度种一事,大国人也向来欢迎。更何况这次还是京姬殿下?大官司殿下心就是铁做的,对京姬殿下也会动心啊!” 小道士正色说道:“若是俗人,对此事自然求之不得。可贫道岂是凡人?” 看小道士意志坚决,真城局软坐在地,切切哭道:“怎么办啊,这如何是好?京姬殿下知道后,定会伤心死的。她从来尊贵,事事顺心,哪能忍受这般打击?” 她跪地再求。小道士说:“京姬殿下不知我国风俗,你找个借口,哄骗过去便是。” 见真城局还是哀求,小道士干脆起身,说道:“贫道此来,本是要驱除恶鬼。今恶鬼已除,贫道告辞。” 见他要走,真城局吓得死死抱着小道士的腿,泣声说道:“大官司殿下要走,也得让仆先禀告一下京姬殿下和大弼大人。不然,仆必死罪!” 这话在理,小道士只能坐下。 真城局急急退去,心神不宁之下,这回差一点被门槛绊倒。 好一会儿,真城局才返回。回来时,身后却跟着几个武士。 是中条兵助五人。 五人二话不说,长跪,手中还高举着一个酒杯。 真城局说:“中条兵助大人承了大官司殿下的活命之恩,知殿下要离去,特来敬杯酒,以表谢意!” 小道士苦笑,敬杯酒可以理解,可这杯子能不能小点啊!说是杯子,可道爷我左看右看,怎么那么像是五个大碗? 呜呜呜,不知道道爷我酒量浅吗? 小道士于是讪笑:“刚刚用过饭,喝这么多酒不好,太伤身。心意到即可,酒就不喝了。” 真城局说道:“这是我日本国的风俗。中条兵助大人领了如此大恩,若是却没半点谢意。这事一传出去,就是他家族莫大的耻辱。这种耻辱,是必得用他的鲜血来洗刷的。” 真城局用日本语说了几句,中条兵助一听,神色激动地叽里瓜啦了几声,然后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的名刀太纲,就在自己的胸腹间比划了起来。 看他绝不似在开玩笑,小道士急急说道:“停,停,不就是酒吗?贫道喝了便是!” 苦笑着,小道士接过那大碗,一口干尽。 中条兵助大喜,磕了个头,退到一边。 喝了一个人的,别的人不能不喝吧! 五碗酒下去,小道士身子一软,若不是真城局见机的快,他便要醉倒在地。 真城局便说:“大官司殿下醉了。便请大官司殿下稍待一会,欣赏一下我日本国的歌舞。等醒了酒后,仆等再派人送大官司殿下回去。” 小道士能说不吗? 坐下来后,小道士醉醺醺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对啊!这貌似是在故意拖延啊! 难不成,贫道中计了? 正文 610 这一番胡天胡地 要不,逃之夭夭? 不好吧?太失礼了。有失大国风范啊! 小道士正犹豫时,木门一响,一众美人踩着小碎步,鱼贯而入。 好在没化那种可怕的妆,都是素颜。额头上有佩一花冠,戴一簪,还用白色的纸,包着身后长发。手中拿有铃铛,四人持扇子。 有数名乐师坐两侧,手中拿着数种奇怪的乐器。有鼓、笛、钟,样式皆很奇怪,与我中华大不相同。 长拜之后,各美人依序站立。 真城局解释道:“大官司殿下,这是我们日本国的神乐舞,是为了祈祷,在神面前,让神开心而跳的日本舞蹈。” “因大官司殿下身份特别,与神接近,仆等便以此舞敬献给殿下,请殿下欣赏。” 一拜之后,真城局退下,音乐响起。 音乐节奏很舒缓,很悠长,透着股神圣的味道。舞蹈动作也很简单、很慢,舞者脸上的表情,更是肃穆。 小道士饶有兴致地看了片刻,啧啧,异国风情啊,不可多得,生平仅见啊!可盏茶功夫之后,他便感到有些,嗯,想睡觉。 可能是,喝了太多酒吧。小道士自我安慰。 不过说起来,这神乐舞确定是要让神开心,而不是哄神睡觉? 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心中睡意再无。 他忽然发现,自己心中起了一种奇怪的欲望?这种欲望悄无声息地来,不知不觉中便占据了他的心。一时之间,小道士只觉得心中杂念丛生。他口干舌躁,呼吸急促。 不对,大不对,自己可是个道士,讲究清净无为,什么时候这么过? 死死地盯着那张张脸做什么?那脸是好看,但张张都死死地板着,不言不笑,这都能激得起欲望? 死死地盯着那张张胸做什么?那胸明明都平得很啊,认真看才有,不认真看,看都看不出来。 不对,这绝对不对! 有问题,不是这舞有问题,而是那酒有问题。 酒里定下了药! 还是那种,许女侠最最痛恨,江湖中人极其不耻的,银药! 我去,是传说中的,我爱一根柴,还是捅破一堵墙? 走,立即走! 可怎么走? 难道这么走?在庄重的音乐中,在肃穆的舞蹈中,自己挺着那根,嗯,高高挺立的不文之物,在众美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扬长而去? 我去,这事,道爷我做不到啊! 怎么办,怎么办? 小道士正纠结时,铃声齐齐一响,众美人一拜之后,鱼贯而出。 真城局走在最后,出门时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歉意。 这一眼,让小道士明白,这事定是她做的,还应该是她私下做的。可能会有中条兵助这个同谋。 走!立即走! 小道士正起身,忽然身子一僵。 门口,站着一个美人,一个绝色的美人! 是,京姬殿下!她定是新浴,身上还带着湿湿的水气。她的神情明显紧张,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小道士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这一刻,他死死勒住的欲望,一下子脱了缰,长嘶一声,在他身子里疯狂奔腾!一个念头强烈无比地占据了他所有的脑海:这是日本国最尊贵的女子,还是日本国最美丽的女子。她愿以一夕之欢,用自己的清白,来侍奉我!一夜之后,彼此各分东西。 还有,我被下了药,被她们自己人下了银药! 小道士从心里发出了一声*,他*道:“你,你别过来!” 京姬殿下自然听不懂,可她能看出,大官司殿下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勃然欲望。于是,她娇羞一笑。 这一笑,满是温柔的娇羞! 这一笑,便断了小道士所有的心防! 小道士还在垂死挣扎:“我,我是有妻子的,还不止一个妻子。我很爱她们,哪能在外与人苟且?你,你回去。” 京姬殿下误会了,只以为大官司殿下在催促。于是她轻抬玉手,解开了一重衣。 轻衣,轻轻滑落,她细细向前一步。然后,再一重衣,轻轻滑落,她再细细向前一步。 十几步后,她已站在小道士身前,身后,是十几重衣。 而她身上,只剩最后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绸衣! 京姬殿下颤抖着手,伸向小道士。一件件地,帮小道士,宽衣解带。 而小道士僵着身子,死死地看着,这极致温柔的美人,和极至娇羞的美人。她羞得,一身的雪白中,漆上了一层粉红。 当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件衣物脱落时,京姬殿下颤声说了句什么。 小道士莫名其妙地,听懂了这句话: 请君享用,盼君怜惜!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小道士猛地扑了上去。 …… 小道士醒来后,天已亮。 躺在那张床上,小道士如傻子般,呆呆地发着呆。 醒来后,已不是第二天,而是第三天! 小道士呆滞的眼,缓缓地移向床单。 这床单已换过,旧的已被小心翼翼地收好,还珍而重之地带走。可小道士清楚分明地记着,那张床单上,那片雪白中,染上的,刺目的,红! 不是一点红,而是,很多很多点红! 这自然不是一个女子的落红,而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我去,到底多少个啊! 小道士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到后面,一切都乱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乱了! 因为那药! 那药,小道士确信了,根本不是银药,而是让男人更阳刚的药!催人情,不过是它作用中的一小部分。 真城局定是明白这一点,也因此,她分量下得特别足。就是要,催起大官司殿下足够的兴。 于是,京姬殿下惨了! 小道士可是至阳之体啊,是能杀得绝世女侠一败涂地,再杀得柔儿哀声求饶,最后还能睡个安稳觉的绝世猛人啊! 这种猛人,加上这种猛药? 试问,区区处子之身,还那般小,那般娇柔的京姬殿下,怎能消受得了? 她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痛极生乐,乐极生痛,痛并快乐! 当最后,小道士终于在她体内爆发时,京姬殿下心弦一松,再承受不了,生生晕死过去。 然后,一旁服侍的真城局,如母老虎扑了下来。 再如小猫咪退去。 于是,真城局一声令下。 然后一大群美人,蜂涌而至。 所有的美人,二十几个美人! …… 这一番胡天胡地! 以小道士的至阳之体,都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骨酥体软,什么叫腰酸背痛! 他挣扎着,开了窗,好让房中挥之不去的气味散去。 他靠在墙上,深刻地觉得,他是个罪人,一个天大的罪人! 他犯了罪,他对不起若雪,对不起柔儿,对不起雀儿,对不起清妍! 深深地,对不起。 虽然从时间上讲,这不过是一个白天再加一个晚上。可在数量上讲,这个,我去! 哎,许若雪知道了,妥妥的,定是会使出,云淡风轻! 可是,贫道我是被逼得啊! 她们下了药! 她们竟然下了药! 还有,她们那么多人,欺负我一人! 太欺负人了! 怎么办! 该怎么面对若雪她们? 左思右想,犹豫纠结后,小道士决定,将这事烂在肚中。从今往后,打死他都不会说出句,永永远远不会提半个字! 虽然这种事,或许是天下男子最梦寐以求的事,可,后院要紧啊! 后院真要烧起来,烧走的,可是天下四分绝色! 自己岂不是亏死去! 咬着牙,小道士暗下了决心。 不管是做贼心虚也好,自甘堕落也罢,这事定得瞒着,死死瞒着! 再休息了好久,当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小道士出了门。 出门时,他还犹豫挣扎了好久,他现在生怕再见到那群美人。那群从日本国跑到大宋来的,*女妖。 可是,通文馆里一片寂静。 小道士一怔,急急去找。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仆人。 “日本国的女人啊,走了,昨天下午就走了,走得很急。” “走的时候,她们还一起在小神仙睡的屋前,长拜不起。她们都哭了,边走边哭,哭得还很伤心。” “还有,她们的什么殿下,好像生病了,被几个男的用一张软床抬着。” “奇怪了,既然病了,为什么不去找良医?” 小道士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走了,竟就这么走了! 我去啊,这群*女妖! 想起真城局说的那番话:“仆等人中,有善医者,有善卜者,都说今日京姬殿下正适合受孕。便连京姬殿下也说,她有预感,将与天地间最好的男子,怀上一个天地间最好的孩子。仆等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嘞。” 小道士仰天长叹! 她们,悄悄地来了;她们,偷偷地走了。留下了疲惫的我,还带走了我的孩子! 夕阳下,小道士愁怅地走着。 “这孩子若是女子,便将如京姬殿下一般,是日本国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若是男子,那他将成日本国最尊贵、最至高的人,他将成为我日本国的神!” 哎,我的孩子啊! (如此壮我上国威风,各位看官,哪能不去17K,看女鬼正版,顺便打点赏?) 正文 611 一己之力,改天换地 回到太清院。 许若雪一见,嗔道:“夫君怎么一去这么久,都好几天?” 小道士叹道:“先战男鬼,再战女鬼,能不久吗?” 许若雪同情地说:“夫君辛苦了。” “可是,夫君为什么这么累?” 小道士叹道:“男鬼只几只,女鬼却一大群,能不累吗?” 许若雪心疼地说:“夫君辛苦了。” “最后怎样?” 小道士答道:“自然是杀得男鬼烟消云散,女鬼丢盔弃甲、血流成河!” 许若雪骄傲地说:“夫君最最厉害了。” “不对,女鬼不是鬼吗?怎么还会血流成河?” 小道士讪讪一笑:“口误,这是口误。” “对了,夫人,有饭吃不,为夫饿死了。” “有,”许若雪叫道:“绿娘。” 小半个时辰后。 “夫君,你怎么吃这么多,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那个,夫人啊,你不知道那些日本人吃的是什么,他们吃的东西,根本就没办法吃。酸酸的,臭臭的。我跟你说啊,……” 到了晚上,心疼夫君的许若雪还在提这事。 小道士做贼心虚,不敢接话,任由许若雪在那叽叽喳喳着自己编得谎话。一旁的柔儿、雀儿、点翠等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柳清妍现身。 看到柳清妍的那一刻,小道士忽然心里一咯登:我去啊,清妍和我心意相通。只要自己情绪波动过于激烈,她便能隐约知道我心中所想。 这么说,这么说…… 小道士心中大震,看向柳清妍。果然,柳清妍听到许若雪说的话后,正向自己看来。那眼中,满是愤怒和鄙夷! 随便找了个借口,柳清妍钻回鬼珠中去。 不动声色地将鬼珠取在手中,小道士偷偷地溜了出去。然后对着鬼珠,凝神呼唤:“清妍,清妍。” 柳清妍没理他。 小道士继续厚着脸皮:“清妍,柳清妍,乖乖清妍,好好清妍,宝贝……” “死张天一,你再叫,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小道士的心里响起了,柳清妍愤怒而充满杀气的声音。 小道士心中一寒,冒着生命危险,小心翼翼地问:“清妍,昨晚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前晚吧!”柳清妍冷冷地说。 小道士心中长叹,极是诚恳地说道:“抱歉,清妍。” 柳清妍怒道:“你跟我说什么抱歉,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小道士叹道:“哎,你当时应该早点现身,将我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柳清妍恨恨说道:“你当时正春风得意,大展雄风,我哪敢打扰。” 小道士苦笑:“清妍,你能感知到我内心的想法,你知道的,我身不由己。我被她们下了药,神智迷乱,完全失了本性。” 柳清妍怒道:“要不是知道你的情形的确不对,我当时便将你撕成了碎片,哪还容得了你活到现在。” 小道士解释道:“天地良心,当时……” 柳清妍打断了他的话:“死张天一,前天发生的事,我不想听,更不想知道。”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清妍,这事能不能不跟柔儿她们说。要是被她们知道了,柔儿定会伤心死的,若雪定会一剑杀了我。” 柳清妍沉默。 小道士哀求道:“清妍,求你了。这是我和你的秘密,好不,好不好?” 柳清妍终于开口:“前晚我不曾出去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答应了。小道士欣喜若狂,由衷地说道:“清妍,谢谢你了,你真好,你天下第一好。” 柳清妍叹道:“哎,张天一,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男子!” “我很生气,我不想理你,你别再打扰我。” 柳清妍不说话了,小道士不敢打扰她,看着头顶的那轮弯月。 说来奇怪,刚醒来时,他对前晚发生的一切都感模糊,记不分明。可到了此时,前晚的一切,竟清晰分明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只要他想,他便能清楚地记起每一个细节。 于是,小道士忍不住浮想翩翩。 可这遐想,刚开了个头,便被小道士生生打住。 开玩笑啊,有柳清妍在,自己还敢胡思乱想?想死了,是不? 修身养性了好几天,小道士终于恢复了过来。 这几天他一直提心吊胆,就生怕,柔儿眼泪汪汪地跑进来,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他。或者许若雪提着血海剑冲进来,什么话都不说,一剑就斩来。 幸好一切风平浪静,只是柳清妍又不肯理他。 晚上,小道士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正是悟玄真人留给他的信。 斜倚在床上的许若雪慵懒地一笑:“夫君,你终于肯看这封信了。” 小道士苦笑:“夫人,你夫君我做事是讲究顺其自然,可却不是缩头乌龟。这必须得面对的事,自然不会逃避。” 再说了,他心里叹道,这世上连“度种”的事都有,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这万一自己哪天死翘翘了,难道还带着这个疑问去阴间?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拆开了信。 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字走龙蛇,潇洒飘逸,大气从容,正是他所熟悉的悟玄真人的字。 一起头,悟玄真人便问,什么是真龙龙脉? 玄门有五术,山、医、命、相、卜。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处,我虽号称“道门双杰”之一,也曾每日苦读道藏,持续达十五年之久,可到了如今,我也只能一声喟叹:虚实难辨! 相之一术,一为相天,二为相地,三为相人。相地之术,即为风水。 风水一术,博大精深,传说源自九天玄女,自晋郭璞,终于大成,自成体系。到唐代时,有山西闻喜人丘延翰,学得“寻龙八式歌”,并寻得闻喜裴家真龙龙脉。 丘延翰之后,传下风水世家丘家,隐居藏龙谷,并暗中传有寻龙一脉。 寻龙寻龙,寻的是真龙,是用风水秘术来寻找真龙!此脉每代多则五六人,少则一二人,皆为历代风水大师。其为首者,称“寻龙者”。 寻龙者,掌握寻龙秘术,并,历朝历代真龙龙脉所在,包括我,大宋朝! 而空玄子,便是这一代的“寻龙者”!也就是说,空玄子知道我大宋朝的真龙龙脉所在!这个天大的秘密,当今之世,唯有空玄子一人得知。 而空玄子要做的事,就是利用真龙龙脉,不止是为大宋朝,而是为整个天下,改天换地! 他要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天下形势! 这个想法,的确是,霸气! 空玄子与我不同,我这一生,大半时间隐居在玄仙谷,纵是出谷,也不过是游戏红尘。虽在尘世中走动,心却不在红尘。红尘与我之间,从来都隔着一层纱。能看得到,也能摸得到,却总是看不分明,摸不真切! 而空玄子一直在红尘中打滚。他读书、修道、做官、娶妻、生女,都在红尘中。他游遍天下,走遍大宋南北,还去过金国、草原和西域。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颗如空雨一般,能洞察人心的眼,能明辨世情的心。所以对他来说,红尘便是真真实实的一切。他看得通、看得透! 看得多了,看得透了,空玄子就说,这天道不公,这世道不对。富者醉生梦死,贫者卖儿卖女;贵者随心所欲,贱者任人鱼肉! 我承认,这天道是不公,这世道是不对。但天道本就如此,世道本就如此。 需知水有清浊,天地之间,万事万物自有其高下,也有其起伏。比如富者,可能年幼时极贫,也可能年老后凄惨;比如贵者,在他人面前也得卑躬屈膝,或者一夜之间会一无所有。而贫者有其平安,贱者也得其喜乐。这一切不过顺其自然,何需理会太多?且,世事历来如此。今朝如此,往昔如此,将来更是如此。 人性如此,人情如此,所以世事便是如此。天地之间无论何人,最多只能改变得了一地,却改变不了天下;也最多只能改变得了一时,却改变不了永世!所以,能如之奈何? 空玄子认可我这想法。但他问我,若有一天,我大宋子民死伤遍野,十室九空;我大宋江山支离破碎,神器沦丧,这种事,我等难道也要坐视不理? 我觉得他不过是杞人忧天。国朝兴衰,是自然的道理。有兴,必有衰;有起,必有亡!纵观上下数千年,可曾有过长盛不衰,延续至今的国祚?就如我大宋,也曾占据中原,雄霸四方。后面金兵乱起,沦丧了半边江山。当时太多人只以为华夏之地,将沦为腥膻,可最后建炎南渡,不一样保存了华夏衣冠?所以兴亡自有道,这事,强求不得,勉强不得! 空玄子听了便有些动怒,指责我,做什么事都讲究顺天而为,讲究无为而治。这是道家的处世之道,但未免太过消沉。 我和他争辩起来,我说这不是顺天而为,这是顺势而为。真到了要亡时,天下大势如此,谁能力挽狂澜?想当年岳鹏举差点直捣黄龙,可最后结果怎样? 空玄子大声反驳我。便是如今,我也清晰地记得他说得那番话。 他说,我与师兄不一样。我讲究的是,人定胜天。我坚信,只要敢想,只要敢做,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华夏陷于蛮夷,此事我绝无法接受。 便那是大势,我也要逆势而行!便那是天命,我也要逆天而行!我就得以,我的双手扭转这天,扭转这天。我就要以一己之力,为这天下,改天换地! 正文 612 借风水,养真龙 便那是大势,我也要逆势而行!便那是天命,我也要逆天而行!我就得以,我的双手扭转这天,扭转这天。我要以一己之力,为这天下,改天换地! 字,写在纸上。小道士自然无法从这些字中,体会空玄子在说这话时的,那种豪气,那种自信! 可只是看着这几行字,小道士便觉得,一种直贯云宵并惊天动地的豪气、一种沉凝如山并渊博似海的自信,扑天盖地地压来。让他一时之间,竟至无法呼吸!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道士看着窗外的美景,一时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天下竟有这等奇人,空玄子! 我,不及他啊!小道士心中长叹。 闭上眼,小道士再看信: 天下竟有这等奇人,我不及他啊!听得此言,我心中敬佩不已,一时为他倾倒。 可我依旧不服。我大宋前有辽国,后有金国,却一直屹立至今,巍然不动。华夏陷于蛮夷,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空玄子没有回答我,他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是真龙龙脉? 对风水之术,我知之甚少。我只知道,龙脉就是地理脉络,土是龙的肉、石是龙的骨、草木是龙的毛发。昆仑山是“万山之祖、龙脉之源”,是龙中的祖龙。龙脉从昆仑开始发源延伸到天下各地。至于真龙龙脉,我真不甚了解。 空玄子告诉我,风水宝地称之为宝地,是因为住在其上,能助人事业发达、婚姻幸福、财源滚滚。若是葬在其上,则可以让血脉后代平安、富贵、显达。风水宝地之所以这般神奇,是因为一块宝地,它能改变人的气运!所谓一运二命三风水四功德五读书,气运改变了,命运自然就能改变。 当一块风水宝地龙气充沛,后代便可能出真龙天子。一旦真龙现世,此龙脉便成了真龙龙脉! 他这话却有些过于玄乎,若是按照这个道理,岂不是只要找准真龙龙脉,点准龙穴,那谁都能腾身化为真龙,持掌国柄,手握天下! 空玄子说,自然不是这样!除了皇位的当然继承者,谁有这命注定能化真龙?风水宝地再好,不过是给了你足够的气运。有这气运在,你从商则大富,当官则大贵。而若是天下大势合宜,你也趁势而起。有此气运加身,你才能夺得天下,化为真龙。历朝历代逐鹿天下,最后得登大宝者,一定是气运最强的人。不然,比他时机更好、能力更强、家世更胜的许多人,为什么纷纷落败,唯有他得胜?这就是气运使然。有这运,才造就这命。而风水宝地的最强之处,便是能改运,从而造命! 真龙一旦现世,此龙脉即化为真龙龙脉。从此,与此国气运休戚相关。国之气运,其根本便系于此真龙龙脉之上。 需知,神之为神,佛之为佛,不过是得万民信仰,受信徒供奉,这才能成神,能成佛。这信念之力、供奉之力玄之又玄,神之又神,却实实在在有极大的用处。而家国天下,家便是国,国便是家。一国之气运,集于一家。一国气运从何而来,从根本上讲,是一国之民的信念。若是天下太平,民众安乐,百姓自然对这国、对这家信赖有加。而若是天下动荡,民不聊生,百姓自然对这国、对这家怨恨有加。这些种种,便成了一国的气运。 神有神像,来寄托供奉之力;佛有佛像,来寄托信念之力。那一国的气运寄托在哪,便是在真龙龙脉!所以真龙龙脉,凝聚了一国之民的信念! 这番道理听来有些缥缈,但深究起来,当是如此! 空玄子他曾费尽苦心,进了大宋的真龙龙脉之内。在其中,他亲身感受到了大宋的气运! 大宋百姓,若是对赵家天下欢呼拥戴,则龙脉内的气为生气,气清而爽。大宋百姓,若是对赵家天下失望怨恨,则龙脉内的气为恶气,气浊而重。而若有一方势力威胁赵家天下,则龙脉内的气为死气,气恶而刺人! 大宋的气运不好,生气两分,恶气三分,而死气,足有五分! 龙脉之内,空玄子静坐三天,到最后只感觉浑身刺痛。当他自身气息与龙脉内的气息有几分契合时,他清楚地感受到,北方煞气逼人! 在那个晚上,空玄子手握酒杯,将酒水缓缓倾倒于地。他坚定地告诉我,百年之内,大宋必亡!且,必亡于外敌之手!北方蛮夷,将入主中原! 我不相信。我中华大地自古以来便面临蛮夷威胁。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犬戎攻入都城镐京,灭了西周。更有五胡乱华,几乎杀尽北方汉人,造成莫大破坏。可从古至今,何曾见过哪个蛮夷真正占据过中华?都是,其兴也勃勃,其灭也勃勃。当初辽国何等不可一世,不也灭于金国之手? 空玄子不同意。他说,纵观历史,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不是越来越小,而是越来越大。因为千年来,我华夏正统在武力上进步甚微。比如我大宋朝,与前代唐朝相比,其实军力更弱。而游牧民族的武力越来越强盛。这样此起彼伏,迟早有一天,我华夏正统会被北方蛮夷彻底征服!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极是坚定,我知他从不开口说空话,从此心中也开始担心。 龙脉一行之后,空玄子抛弃一切,花了四年多时间,去了金国、西域和草原。他想找到大宋的致命危机所在,他想尽自己的本事挽救大宋! 空玄子险死还生,苦心筹划,终于得以进入金国的龙脉。却惊现,与大宋相比,金国其实气运更要衰微一些,来自北方的威胁还要强烈许多。空玄子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了更北方,到了西域。到了后,他大失所望,西域诸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空玄子这才确信,大宋、金国的威胁,必来自北方草原! 草原上当时部落众多,相互征战不休。空玄子本想寻到真龙龙脉,然后趁草原各部未曾统一,真龙未长成之时将其毁去。可草原茫茫,无边无际,又从没风水师在此留下什么记载,纵是花上几十年苦功,怕也徒劳无功。最后努力了一番后,空玄子无奈返回。 回来后,空玄子怕自己的判断有误,便去求教一江湖奇人,相士陈奇。陈奇其祖是国初大相术家陈搏。陈搏诈称其师父麻衣道者之名,著作《麻衣相法》一书,流传其广。陈奇此人得其祖真传,虽寂寂无名,但相术之精,国朝无人能出其右。他还学兼数家,即精相术,也精卜术,是能真正窥破天机的大家。 空玄子将事情前后告知,请陈奇为大宋江山算上一命。这天机岂可泄露,陈奇大惊,坚辞不肯。空玄子苦说三天,最后为天下计,陈奇无奈,哭道,我平生谨慎,有绝世之学而不用,过着清苦的日子,不过是为了安度此生。这次若应你所请,我命不久矣! 于是空玄子散尽金银,请陈奇放荡了一月。尝尽了人生各种滋味后,陈奇就以毕生所学,为大宋算了一命。最后他说了句,大宋江山,不过百年。华夏正统,沉沦百年! 既然已泄了天机,陈奇干脆为空玄子也算了一命,最后说了八个字,逆天而行,遇天不克! 逆天而行,好理解。遇天不克意思是,空玄子命中注定有一天生克星。此人姓名中有一“天”字。 算了这两命后,不过第三天,夜刮大风,风动屋梁,正正砸死陈奇! 好生安葬好了陈奇后,空玄子便创建了隐龙。他说,既然命中注定,他要逆天而行,他便逆了这天又如何?我大好华夏之地,岂能沦为腥膻? 自此以后,空玄子便将全部心力放在逆天改命一事上。 怎么逆,怎么改? 用龙脉,真龙龙脉! 他先去了金国。 金国龙脉发源地是上京。完颜亮篡位后,把首都从金上京搬到了燕京,并把前三任皇帝的墓地也移移过来。所以金国龙脉一分为二,中间相连。而空玄子便用风水秘术,结合寻龙秘术,在金国燕京皇陵外,布下风水秘阵,借阵杀龙!这样十余年后,金国龙脉必受重创,金国气运必大减。这样宋金两国相争,我大宋必占上风! 弱敌之后,便是要提振大宋气运。 风水师借用真龙龙脉,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用寻龙秘术找到一条幼龙,细细养好。再用风水秘术,破坏掉真龙龙脉。真龙一死,天下必乱,群雄必起。然后幼龙乘势而出,腾空化为真龙!如此一来,便能夺天地之机,立不世奇功。 但这样,天下必大乱,动荡必丛生。若我华夏强盛时,自然不惧。可现在北方强敌窥伺在侧,若再起内乱,那还了得!空玄子自然不敢。 所以他想了个办法!一个堪称绝妙,却也凶险至极的法子! 他要用大宋的真龙龙脉,再为华夏正统,养一条真龙! 正文 613 我有六问,请君答 为华夏正统,养一条真龙! 这事自然难比登天。大宋皇位自有传承,想在让大宋换一个天子,而不让天下动荡,这怎么可能? 这种做法,无异于谋朝篡位。历史以来,谋朝篡位能成功者,必是权臣,手中必握有绝大权柄。比如朱温以梁代唐,开启乱世。再比如陈桥兵变,我朝大祖皇袍加身。 而他空玄子不过一道士,官不过六品,他凭什么做到? 凭风水之术! 当今天子,膝下无子。且,天子平庸。且,皇族少人! 膝下无子,也就是说,将来继承皇位的人,将从皇族中选取一人。 天子平庸,也就是说,这未来天子的人选,极可能会被权臣控制。 皇族少人,也就是说,有可能以非皇族中人,来冒充这皇族之人。 也就是说,只要有权臣蒙敝圣听,以赵姓之人来冒充皇族中人,立为太子。那我大宋便能在不知不觉中,换了天! 需知大宋立国数百年,皇族传承十世,旁枝人口众多。只要计划周密,此事绝非不可能。 但这事,说易实难,怎么才能做到? 用养龙之法! 以真龙龙气,养一只幼龙。等幼龙成长后,取真龙而代之! 大宋真龙龙脉附近,有数个风水宝地,其中最佳者,名曰“蛟龙抱珠”。而蛟龙只要成功渡劫,便能化身真龙。 “蛟龙抱珠”这一宝地,与真龙龙脉地脉相连。只要选好赵姓人,将其祖坟迁入此风水宝地之中,再以风水法阵,倾真龙龙脉的生气,来养蛟龙。蛟龙自会蜕变,这赵姓人的气运也会随之改变。运改了,命也能改。这样,他便有了真龙之命。 等当今天子一去,赵姓人登基为帝时,蛟龙便成功化为真龙。于是,偷天换日成功! 这番构思实在匪夷所思,空玄子恐我不信,将其中大概说出。 真龙龙脉中,龙气有生气、恶气、死气。生气清而爽,自然上升。恶气重而浊,自然下降。死气恶而刺人,凝滞不动。有此特性,便可利用龙气中的生气。 历代寻龙者,皆是天资纵横之辈,便有风水宗师,创造出了一风水法阵,名曰“化龙诀”。借此法,可利用龙气中的生气,催养幼龙。 但用此法有一大弊端,就是生气被夺后,真龙自会虚弱不堪,一国气运就会下降。因此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一个不好,还有国祚覆灭之险。 为防此危局,空玄子便先用风水秘法,重创了金国燕京龙脉,让金国先行衰微。趁金国气运大减之时,我大宋再兵出金国,不求收复中原,至少要重创金国,让其数十年内,不敢威胁我大宋! 而这,还是北伐金国的目的之一。北伐最主要目的,是让韩侂胄掌控大权。 隐龙中,有两龙,一明龙,一暗龙。明龙即为空玄子,暗龙即为韩侂胄! 韩侂胄有鼎立之功,还是皇室宗亲,再得天子宠信,本就权倾朝野。由他主导北伐,北伐一事必成。 空玄子再以风水秘术,激活真龙龙脉中的生气。这样过后,真龙虽然元气大伤。但一时之间,大宋国运必涨。此消彼涨,北伐必胜!韩侂胄借此不世奇功,必能彻底掌控大宋军国大权,在朝堂上一言而决。由此,他就能干涉废立之事,以“狸猫换太子”之法,将赵姓子奉为太子! 有韩侂胄保驾,再有空玄子以“化龙诀”养育幼龙。赵姓子可得平安。待他成功登基,原来的真龙龙脉龙气便被夺尽,而蛟龙化为新的真龙! 旧龙死去,新龙诞生,这就像是用一具新生的身子,取代了原本老朽的身子,我大宋自然便能重焕生气,绵延流传! 这计划环环相扣,让人一听之下,大觉颇为可行。可若细细一想,其中却颇多可值得商榷之事。 我当时便问。 我一问,风水之术历经千年发展,到如今已是大成。千年来,风水师中自有惊才绝艳之辈。可谁曾听过,有人用风水之术成功改过一国之命?便是有些传说,不过是后人穿凿附会,岂能当真?既然没人能成,便说明,此事不可行! 空玄子反驳道,前人不行,不代表后人不行!他们不行,是因为他们不敢想,不想做。而我能行,是因为我敢想,我敢做。 千年以来,任那些风水大师如何惊才绝艳,不过只是精研风水。可有人如我一般,将风水和道术融为一体,将其推至一个巅峰?我这其中布局,多处即要用风水,也要用道术。少了风水不行,少了道术也不行。所以此事,唯有我空玄子能做! 我二问,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大宋若兴,自有其兴的道理;我大宋若亡,自有其亡的道理。你既然游走天下,洞经世事,便知,我大宋如今的衰败,是在三冗,冗官、冗兵、冗费。更是在吏治腐败,百姓困苦,军队软弱。这些种种,岂干气运? 空玄子摇头,人,气运太强,则百事顺心,便是天资差些,努力少些,也不会太差,说不定就能得个大富大贵。人,气运太弱,则诸事不顺,任是天资绝世,发奋图强,也毫无寸用,说不定就会落个身败名裂。人如此,国也如此。一国气运强,则风调雨顺,国家太平,国中多出良臣名将。一国气运弱,则天灾人祸,乱相纷呈,朝中将相无能。这样,岂没有干系? 我三问,那韩侂胄绝非良才,更非良相。此人性好奢侈,亲近小人,好大喜功,而才具不显。这样的人连我都清楚,不是治国能臣。将一国权柄托付于他,岂能妥当?再且,养虎自遗患。等他大权尽握,为所欲为时,若不再听从你,你能奈他如何? 空玄子沉默了一下,说,韩侂胄此人的确平庸,若有他人可用,我也定不会用他。只可惜我别无选择。也正因韩侂胄才华不彰,野心不大,对我还很敬畏,我才敢与他合作。否则若是曹孟德之辈,我岂能放心。 我自然清楚,只有自己手中握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对大局有足够的掌控。所以,我正极力让隐龙发展壮大。隐龙将隐于暗处,但能搅动得了天下风云! 再且,我苦心钻研多年,发现风水之术融合养鬼之术,可轻易养出极厉害的鬼。我若是能养出阳鬼,那怕得了谁?韩侂胄敢有异心,迫不得已时,我将他击杀便是。 我四问,北伐之事,事关重大。便是如你所料,我大宋国运强,而金国国运弱,但兵者凶器也,若是我战事不利,北伐失败,到时我大宋江山岂不有倾覆之危? 空玄子答道,我曾亲身前去金国。现在的金国绝非当年的金国。看着依旧宠大,但其实不过是只病老虎。所以纵使北伐失败,我大宋可能会丧权辱国,但绝不至于导致江山沦丧! 只要我大宋上下一心,再有气运加持,此次北伐必得胜! 我五问,依你所说,以真龙生气养幼龙,我大宋在一段时期内,将国运堪危,虚弱不堪。想我大宋自开国之初,便多有民乱。王小波起兵、宋江起兵、方腊起兵,钟相起兵等,都曾引起天下大乱。国运不济时,天灾起,则民乱生,若再加上朝堂动荡,怕到时不需外敌,我大宋便会自内崩溃。 空玄子答道,我大宋国家之富,冠绝历代。一直以来,不管是饥荒,还是民乱,都只是一时之患,从不曾动摇过国本。当然,其中祸患是有,动乱也有,但应可控制,应能承受。 我六问,便是一切如你所愿,一切顺利,旧龙死去,新龙诞生。请问,国家诸多弊端不除,百姓依旧怨生载道,那你的这般辛苦,又有何意义?到那时新龙龙脉内,不一样地,生气少,恶气多,死气重? 空玄子说道,自然有意义。就比如在冰天雪地里,一个老者已经冻饿将死。可若是他忽然换了具年轻的身子,那他自然能更加忍饥挨冻。且寒气入体,总得要些时日。 我清楚,此法不过是治标,却不治本。但当此形势,谁能有治本之法? 大宋原本百年之内必亡,可若能熬过百年?说不定到时天下形势大变。或许,我大宋就不会亡于蛮夷之手。或许,我大宋便能转危为安,再续国祚三百年。 六问之后,我长叹。 我提了六个问题,空玄子给了六个回答。他每个回答都有道理,但每个回答都无法让我信服。 所以,我不认同! 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以一己之力,逆天而行,做此大事,空玄子纵是才华不二,他有可能成功吗? 抛开能不能成不管,他的作法本就有欠妥当。 春生,夏花,秋实,冬死,天地万物自有其生死,一个国家也一样。现在的大宋早已步入中年,虽不垂垂老矣,但的确体弱多病。这个时候若是有良医用良药慢慢调理,我大宋不敢说重焕生机,但多存活十年二十年,总该没问题。而空玄子想的却是,下一剂虎狼之药! 这一剂猛药一下,其中风险有多大?那不可预料、超出控制的事有太多太多。我大宋本该能活近百年,极有可能,因此虎狼之药,立时就会一命呜呼! 退一万步来说,我大宋即使挺过这剂虎狼之药,可又能怎样?不过是刺激了一下生机,再多活几十年。 若是此药一下,挺不过去是死,挺过去了,便能返老还童,那还可一博。可冒着顷刻倾覆的风险,不过是只求多活个几十年,然后再冀希望于虚无的将来,这种事,是为不智! 我不赞同! 正文 614 小人物和大人物 这,就是我和空玄子在此事上的根本分岐! 空玄子自负其才,自认不论何事,只要他想到,去做,他便定能做到。无一事不出例外!所以他觉得,只要能为大宋续命数十年,便是冒些风险又如何?他自信,他能控制一切风险,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我却觉得他太过狂妄。他若真能掌控一切,那当年的空雨,他那般倾心相爱的女人,怎会死在他怀中?那现在的朱雀儿,他一生最爱的亲人,又怎会落得个伤心凄惨?他连自己至亲之人的幸福都给不了,他能掌控天下? 天地万事万物,自有其运行之道。我们修道之人,顺天而为,顺势而为即可。空玄子自恃才华,意图逆天改命。可这天意,是好逆的吗?这天命,是好改的吗?他再是出于好心,他才华纵是绝世,可稍会不慎,便会适得其反。到时山河变色,天下动荡,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份重责,谁能承担,谁可承担! 所以,我上次才会出手救你,甚至不惜因此与他翻脸。因为我知道,你张天一便是他空玄子,命中的克星! 遇天不克,空玄子不信命,他要逆天,他要战胜你。而我信命,我相信,你能战胜他! 他若能胜你,那就让他逆天改命,看他能不能为这天下,续命几十年。 你若能胜他,那就让你终止他的狂妄,让一切顺其自然。 这,便是我心中所想。 但这,不应是你心中所想。 我留此信给你,是让你明白空玄子他的想法。我希望你认真想一下,空玄子他的所做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若你认同他的想法,认为他是对的,那我希望,你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因为空玄子,他的确是个好人,是一个心怀天下,欲拯救苍生的大好人! 这个世上,我的亲人寥寥无几。玄仙是一个,空玄子是一个,你是一个。我还是希望看到,你和他握手言和。那样,你和朱雀儿之间,也能得个圆满结局。 至于我的想法,那不重要。因为我或许是错的。你的选择你作主,我不想干涉。 一切,但凭你的心意。 希望你慎重做出选择。 悟玄子。 绝笔! 看完这封信,小道士闭上眼,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小道士不知道。 许若雪从他手中接过书信,仔细看过后,也是沉默。 小道士问;“夫人,你要如何选择?” 许若雪摇头:“夫君,若雪是你的妻。夫为妻纲,你的选择,便是若雪的选择。” 小道士再问:“夫人,若你是我,你该如何?” 许若雪再摇头:“夫君,若雪不可能是你,所以,若雪无需选择。” 小道士长叹:“可我不知道该如何选?” 许若雪说:“夫君,你做事,向来不都是‘顺本心,合天意’。你的本心是什么?” 小道士苦笑:“我现在的心好乱,非常乱。我看不清我的心。” “隐龙的人坚信,他们所做的事大利于国、大利于民,他们是舍己为人,在造福天下。为此,他们愿意默默无闻,甚至甘愿牺牲性命!” “我曾经以为,这是他们的执念。我现在才知道,他们的确有这样坚信的资格!” “空玄子和他带领下的隐龙,的确是出于公心。纵使其中手段或有不对,但他们确实是为了这大宋,是为了这天下,而默默在付出。他们的目的正义,所作所为又没造成太大的危害,我岂敢说他们是错的?” 许若雪说道:“可他们也一手酿造了九阴镇的惨案。” 小道士答道:“赵伯自己也承认,此事是他一手所为,空玄子便不知情。他一个人的错,岂可全推在隐龙身上?” 许若雪想了想:“可夫君,目的正义,他们的所做所为,便一定正义吗?” 小道士叹道:“我也不知道。我虽然读书少,也知道,自古以来,心怀公义,而最后做错,甚至酿成惨案的事,数不胜数。” “我不知道,空玄子和隐龙要做的事,是不是其中之一。” 许若雪说:“遇天不克。空玄子相信,夫君便是他这一生的克星。夫君自己也认为,自己是空玄子命中的克星。” “空玄子天纵奇才。当今之世,若说有人能破坏他的图谋,那此人,非夫君莫属!” “夫君,你,到底要做何选择?” 小道士沉默不语。 许久后,他自顾自地说道:“七岁以后,我便定居在九阴山。九阴山很大,我很小。从九阴山顶看远处,我更小。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一个渺小的小道士。” “在师父仙去后,我一个人在山上倍感孤单。于是无聊时,我便会胡思乱想。想自己下了山后,会怎么怎么样?” “那时我想了很多。想到吃,我想的是,今生我一定要吃一顿里长家的酱牛肉,还要一次吃三碗,管个饱。可谁能料到,到现在,我连皇宫里的御膳,都用了两回。” “想到娶妻,我想的是,今生我一定要娶个,像秋娥姐那样美的女人为妻。可现在,我娶了你,娶了柔儿,还有了雀儿,可能还会有清妍。你四个,哪个不是天下绝色。而我一人,竟得四人!” “想到钱财,我想的是,今生一定要像山下李大户一样,有一幢二层红砖屋,柜中还得藏有三锭银元宝。可现在,我已有了两栋华宅,钱财之类,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夫人,你瞧瞧,那时我想了很多。可想来想去,我只是把自己想成了一个小人物,还是一个在夫人眼里,绝对不屑一顾的小人物。我怎么可能会想得到,下山不过四年,我竟已成了声名动天下的小神仙!” “而现在,我这大人物,竟要牵扯进一桩事关大宋江山社稷,事关天下亿兆黎民的大事。这桩天大的事,似乎便可由我一个选择而改变。大宋江山,百姓祸福,似乎便在我的一念之间。” “哎,夫人,在山上时,我只以为自己是个小人物。下山后,不知不觉中,我已成了一个大人物。可其实,我还没做好成为一个大人物的准备。” “我还没准备好,夫人。我一点都没准备好。所以这个选择,我现在无法选择。”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一些时间。” 许若雪点了点头,她轻轻地搂住小道士,说:“夫君,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若雪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也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嗯!”小道士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天,小道士一个人走在东平西街。 这条街不算繁华,不过大约相当于一个小县的长街。人却不少,里面住着的,都是一些下层百姓。 既然是下层百姓,穿着用度自然算不得好。街上往来的百姓,用的都是些布衣,差一点的是麻、葛,好一些的是棉。衣料还算不上新,或多或少都有几个补丁。补丁多的,重重叠叠,也不知打了多少个。于是走动之间,处处可见一丝肉色。 这样的情形,在临安城中的繁华处,是见不到的。 可身在其中,看着这群人,小道士却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两个小男孩追逐着跑了过来,小的一个忽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正正摔进一个泥坑里。他急急爬起,看着一身的泥巴,哇哇大哭。 哭了几声,一个男子匆匆走了过来,嘴里叫着“怎么啦,怎么啦”。一看之下,大怒,抓住小孩,不由分说,就是几巴掌打来。 小孩哭得更厉害。 街上一个女的小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开口就骂:“你个死鳖三,你打我崽做什么?” 男子手一指:“新衣服,他摔了一身泥巴。这不该打?” 女的怒了:“脏了又怎么,是你洗还是我洗?要你多事。” 她弯下腰,从怀中摸出一粒麦芽糖,递了过去:“崽崽乖,不哭了,我们吃糖。” 小孩立即破涕为笑,伸手就去接。 男子急忙将他的手打开:“脏不隆冬的,弄脏了糖。” 男子接过,剥去糖纸,塞入小孩嘴里,自己的口中,却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女的瞪了男子一眼:“哼,下次再打我崽,饶不了你。” 男子嘴里嘀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讪讪一笑:“我说婆娘,饭煮好了没?” 女的嗔道:“就知道吃吃吃,跟猪一样。走啦,回家去啦,饭好啦。” 女子和男子便各牵着孩子的一只手,也不嫌手脏。一家三口,一起回家去。 小道士再一旁看着,忽然心中有了几分艳羡。 他心中升起了些感悟:这些普通的百姓,他们过得是清贫,但过得却平安。只要能活着,他们就顽强地活着,不管过得好或坏,总会过下去,还终将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但如果这份平安,被生生地打破了嘞? 他们还能得平安吗?还会有新衣服、麦牙糖、白米饭吗? 不会的。或许那时,他们不过是遍地的尸骨中,那残破的一小堆! 那请问,这世上有谁有资格,为了几十年后的一场浩劫,而将灾难,降临到现在的无数普通百姓身上? 谁有资格,代天下的无数百姓,做出这个决定? 正文 615 我别无选择 小道士在东平西街走着、看着。 大宋朝的确是历代以来,最富足的朝代。虽然有不少百姓或许还穿不上好衣服,吃不上白米饭,甚至有些还娶不了妻。但至少他们还有衣蔽体,有食果腹。他们的脸上,或许没有笑容,但至少他们还能活下去,哪怕活得有诸多不如意。 而如果有一场灾难从天而降,所有的一切,在一夜之间,生生被毁去?那天下无数的百姓怎么办? 自古以来,逆天行事者,少有成功。即便成功,也必会付出代价。对此隐龙的人也心知肚明。 冒着偌大的风险,付出惨重的代价,去做一件事。这事纵是成功了,比原来的结果也好不上太多。那这事,有做下去的必要吗? 几十年后,大宋的百姓是会有一场更大,或者要大的多的劫难。但那一劫,是他们下一代的劫,而不是他们这一代的劫。谁有资格,将未来的痛苦,加诸到现在的人身上? 站在东平西街,小道士闭着眼,感受着四周的笑声、骂声、哭声、闹声,他心中,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 回到太清院,许若雪嗔道:“好你个死道士,偷偷摸摸地跑了出去,谁也找不着。说,是不是在临安城的某个角落里,你金屋藏娇,藏了个小美人?” 小道士苦笑:“夫人,你懂得。凭你夫君的本事,真要出去偷腥,这等时间哪里够?” 许若雪噗嗤一笑,媚眼如丝地说道:“算你说得有道理。说,你偷跑出去做什么?” “我不过是出去做了个选择。” “哦,你都闷了三天,这才多久,便做了决定。说说,你的选择是什么?” 小道士叹道:“夫人,我还真不信,以你对我的了解,你会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什么?” 许若雪点头,叹道:“你真的要怎么做?” 小道士苦笑:“我别无选择!” “我初见空玄子时,他问了我许多问题。这些问题问的乱七八糟,我当时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空玄子要做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他那时其实是在判断,我和他有没可能化敌为友!” “而他的判断是,绝无可能!所以,他宁愿惹雀儿伤心,也要对我出手,想置我于死地。” “所以,空玄子已经作出了他的选择。” “初见悟玄师叔时,我和他便一见如故。第二次相见,他更是将师门绝学倾囊相授。那半年里,我和师叔亦师亦友,相处的极是融洽。只觉得,彼此性情真是相投,相互引为知己。” “既然师叔反对空玄子的做法,自然我也一样。因为我和师叔都讲究顺天,而空玄子讲究的却是逆天!” “所以,师叔已经替我做出了选择。” “自我下山以后,所作的诸多大事,现在想来,十件中倒有七八件与空玄子有关。并且最后的结果,都是我坏了空玄子的好事。无一有例外。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空玄子得了‘遇天不克’四个字,他相信,我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我自己也相信,我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这就是我的命。” “所以,上天已经替我做出了选择。” “夫人,我做事,向来‘顺本心,从天意’。本心如此,天意如此,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别无选择!” 许若雪点了点头,叹道:“哎,只是苦了雀儿了。” 小道士长叹:“是啊,只是苦了雀儿!” 晚上,小道士紧紧地搂着朱雀儿。 朱雀儿嗔道:“主人,你都搂了红颜两个,不,三个时辰了。你就不想做点别的?” 小道士微微一笑:“我便是搂上一辈子,也嫌少。我想搂得,可是三辈子。” 朱雀儿摇头:“不要,要搂就搂十辈子。也不行,百辈子,千辈子。” 小道士哈哈大笑:“好,好,都依你。以后的每一生每一世,我都要搂着你。” 说完这话后,小道士忽然想到:不对啊,这算起来,我的下辈子可许了不少人。我去,真要如了愿,我的来生岂不是要比今生更热闹三分? 听到小道士说的这番情话,朱雀儿激动十分,然后情动十分。 小道士:“我去,红颜,你的手在做什么?” 朱雀儿:“我没做什么啊?” 小道士:“还没做什么?红颜啊,今天晚上,我只想紧紧地搂着你,细细地感知到你的存在。这样便好。” 朱雀儿:“对啊,主人,红颜是想让主人,最深入、最体贴地,感知到红颜的存在。” 小道士:“我去!” …… 云消雨散。 小道士心满意足地搂着怀中的佳人,渐渐睡去。 而朱雀儿依偎在小道士怀中,脸上带着无尽的幸福和满足,似乎早已睡去。 可,就在小道士进入梦乡时,朱雀儿忽然睁开眼。 她哆嗦着唇,轻轻地、偷偷地吻着小道士,那双大大的眼里,忽然泪如雨下! …… 将柔儿接回来后,第二天。 “什么,去吉州,回丘家。”点翠失声惊呼。 小道士点了点头:“是啊,再不回去不行了。你那已经显了肚子,真要抱着小孩回去,这个,实在于礼不合。” 点翠一时又是紧张,又是羞涩,怔怔地坐在那。 小道士问:“木头,你意下如何?” 丘木头点了点头。 于是当天下午,一行人便离开了太清院。 路上,小道士找了个空当,将悟玄真人的信,给了丘木头看。 丘木头看完信后,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小道士奇怪了:“木头,我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丘木头答了两个字:“寻龙。” 小道士拍着丘木头的肩,叹道:“木头,你果然是,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明白。没错,这次回丘家,点翠的事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我想从丘老那知道,寻龙一脉的事。” “丘老是上一代丘家最杰出的弟子,若无空玄子横空出世,寻龙者定是丘老的囊中之物。所以丘老的父亲,上一代的寻龙者,定多少会跟丘老说些寻龙一脉的事。” “空玄子的所有布局,关键之处便在真龙龙脉上。悟玄真人的信中,便没有说的太详细。但我们知道了空玄子的目的,和他大概的意图,说不定,便能推测出他的具体计划。所以我需要知道寻龙一脉的事,越详细越好。” 丘木头点了点头。 点翠怀有身孕,小道士便雇了辆大车,一行人慢慢行去。 一个多月后,到了吉州。 有丘木头在,进迷山自然是小菜一碟,赶在天黑前,藏龙谷在望。 许久未曾回丘家,一向木讷的丘木头,脸上也禁不住有一丝激动。点翠更是忐忑,摸着自己的肚子,迟疑着不敢进去。 进了丘家,一个小孩撞见了,大叫着跑去:“木头叔叔回来啦,还有仙长来啦。” 这一声喊,丘家震动,丘老急急迎了出来。 见到小道士,丘老抢先行礼,将一行人请入正屋。 坐定后,丘老的眼睛便一直在点翠身上打转。 本就紧张的点翠,这下脸通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一个劲地用手捅丘木头,可木头还是木头。 小道士一笑,起身说道:“丘老,上次你将木头的终身大事相托,贫道本以为要辜负你的厚望。却没成想,木头吉人自有天象,竟与点翠小娘子看对了眼。” “贫道知道后大喜,便许下了这门亲事。还令他二人,拜了三拜。这不,这次带他二人回来认亲了。” 丘老盯着点翠的肚子,问:“小娘子,你是不是已怀了身孕?” 点翠急急跪倒于地,哭着说道:“仙长应允后,木头这家伙就,就强人所难。奴家是知书达礼之人,却无力反抗,被他得了手,不巧怀了身孕。” “此事实在与礼不合,请族长看在肚子小孩是丘家血脉的份上,宽恕则个。奴家感恩不尽!” 丘老大喜:“这是喜事,大喜事啊!” 他急急上前,扶起点翠,笑道:“老夫已将此事拜托给仙长,仙长既然亲口许了,便跟老夫许下别无二样。” “我五弟只木头这一独子。木头生性木讷,年过三十,在男女情事上都还没开窍。老夫只以为,五弟这一脉的香火,会就此断绝,心中一直深为担忧。这下可好,大好啊!木头不但娶了妻,现在便连孩子都有了,这是了却老夫的一大心事啊!” “我五弟九泉之下得知此事,定也能安心了!” “至于别的,倒不重要。你二人远在京城,一时不能赶回,有失礼之处,这个可以谅解。老夫不是迂腐之人,自不会怪罪。” “你二人既然拜了三拜,也算是拜了堂、成了亲。这次便摆上酒席,将此事告知大家即可。小娘子你已有了身孕,一切只能从俭了。还请见谅!” 点翠狂喜,哭道:“能嫁入丘家,已是奴家十世修来的福分。奴家本就做错了事,这般处置极是妥当。奴家感恩。” 一时众人皆喜。 安顿好,用过晚饭,小道士便与丘老秉烛夜谈,问起寻龙一脉的事。 正文 616 陪小道士一起来解谜 将悟玄真人的信给丘老看了后,丘老果然暴跳如雷。 在房中走来走去,丘老怒道:“这个朱疯子,果然永远都这般狂妄,永远都这般胆大妄为。他以为他是谁,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竟想凭一己之力做到,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跺脚长叹:“爹爹啊,你固执的相信朱疯子是个好人,执意将‘寻龙者’的责任托付给他。可数百年,历代寻龙者,有谁惹出过这样的乱子?” “借真龙而养幼龙,那样,真龙将死幼龙未成时,我大宋将会何等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立时分崩离析啊!” 小道士皱眉:“丘老此言,未免言重了。” 丘老摇头,正色说道:“仙长,你精得是道术,并非风水。” “风水一说,虽然玄乎。这世上看风水的,十有八九都是骗子。真正有真本事的,屈指可数。” “但风水之术运用的妙,的确有莫大的神效。用风水转人气运,改人命格。由此让贫者数月内变富,让富者数日内变穷。让贱者数年内大贵,让贵者数月间变贱,这种事对我丘家人来说,不过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一人气运如此,一国国运不也一样?仙长,你切莫小看风水的威力啊!” 小道士问:“从此信中,丘老能否判断,空玄子要怎么做?” 丘老凝神苦思片刻,无奈摇头:“老夫无法得知。毕竟,寻龙者是他朱疯子,不是老夫。” “那丘老,你可知道我大宋真龙龙脉所在?” “不知,这是寻龙者秘传。” “哦,那寻龙秘术嘞?” “一样,是寻龙者秘传。” 小道士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样啊!” 他想了想,还不死心:“丘老,一直以来,寻龙者都是一脉单传。上一代寻龙者不到最后,绝不会将寻龙者秘传传给下一代。这样一来便有个问题。如果上一代寻龙者还来不及将秘传传下去,便突遭意外,那寻龙者的传承,岂不是就此断绝?” 丘老细细一想,点头:“此话说得极在理。” 小道士说道:“寻龙者传承五百多年,中间经历三十几代,难道就没有一代出现过这样的问题?若是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之后寻龙者的传承,又是怎么传下来的?” 丘老凝神苦思:“不错。老夫幼时,曾听爹爹说过,寻龙者的传承确实曾经断绝过,且足足断了好几十年。到后面是我丘家的一位先人,重新继承了这传承。” “这事事隔多年,老夫已记不太清。但族中应留有记载,仙长等等,老夫找找看。” 说完,丘老匆匆离去。 第二天晚上,丘老拿着一本发黄的书,急冲冲地过来,兴奋地说道:“找到了,在这,看。” “……文德公为李家点穴时,遇山洪暴发,不幸身故。其后寻龙者传承断绝。其孙不知公深以为憾,日夜苦思之下,忽于一夜,在宗族祠堂中,梦见文德公梦中传艺。于是五十六年后,寻龙者传承再启。不知公是为第二十三代寻龙者。” “于宗族祠堂中,梦见文德公梦中传艺。”小道士念着这句话,大喜,一拍掌:“这就是了。” 丘老苦笑:“仙长难道也要去我丘家宗祠,做上一梦?” 小道士似笑非笑:“丘公难道真以为,贵先人是真做了这个梦?” 丘老沉默不语。 小道士说道:“宗祠乃是一族中重中之重,难道丘家的可以容得族中子弟,在其中睡大觉?” 丘老摇头:“自然不许。” “这便是了。贵先祖不知公必是从某处得到线索,知道寻龙者另有传承,藏在某处。而这其中的关键,便在宗祠之中。于是某天夜里,他便偷偷溜进了宗祠,最后才得到寻龙者传承。” 丘老长叹:“按家族规矩,私入宗祠,不敬先人,轻者打断双腿,重则打断双腿,再逐出家门。” “不知贵先祖不知公的腿,断了没?”看丘老不语,小道士悄悄说道:“丘公啊,成大事者不拘小格。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这家族里的一点小规矩,不守也罢。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丘老拂袖而去,怒道:“哼,老夫身为族长,岂能知错犯错?” 小道士大急,正待劝说几句,丘老走了几步后,却停住脚步,说:“宗祠此后数日,将无人看守。” 看着丘老扬长而去,小道士哑然失笑。 晚上。 “夫人,这样行不?”小道士问。 许若雪拍了拍手:“准行。以厚牛皮纸涂上墨汁,蒙在窗户纸上。你燃上火把,外面定会看不到。哦,不要太靠近窗户。” “好。”小道士手一挥:“那就开始吧。” 于是一行四人,加上两个女鬼开始寻找,不放过一处。 大半夜过去,一无所获。 “不行啊。这宗祠不小,找起来太累。”小道士摸着下巴想道:“既然那不知公借口托梦,不敢说出实情。这说明,那个晚上他定是犯了什么大错,他不敢说出实情。宗祠中,什么错很了不得?” 想着想着,小道士的目光看向,那一排排的灵牌。 许若雪为难地说:“妄动人家先祖牌位,这个,大不好吧!” 小道士一咬牙:“顾不得了,上。” 小道士正要抬步,丘木头却拦在身前,坚决地摇了摇头。 小道士无可奈何,想了想,向柔儿和柳清妍示意了一下。 柳清妍向来守礼,迟疑不肯。柔儿从来听话,犹豫了下后,飘了过去,一张张灵牌看了起来。 一圈后,她摇了摇头。 小道士便做了个,拿起来的动作。 柔儿是魂体,这般做大是吃力。柳清妍不忍心,便过去帮忙。 一会儿后,柳清妍忽然轻“咦”了一声,说:“张天一,这张灵牌下有字,字极小、极隐秘。是个,‘龙’字。” 小道士大喜,这就是了。 这必是关键的线索! 柳清妍和柔儿细细找了一圈,最后只得了六个字,还是六个完全摸不着头脑,彼此之间毫无关联的字。 此时,天已亮。 龙、集、龟、雀、云、月, 第二天,一众人看着这六个字,想了半天,完全摸不着头脑。 朱雀儿:“龙龟,云集,月雀?” 许若雪:“龙龟雀,集云月?” 小道士:“云龙,云雀,集龟?” 数人面面相觑。 不对,这其中必有些关节。 是不是,有些字还没找到?是不是,这些字本身就有固定的顺序? 想了想,小道士去找丘老。他清楚记得,发现第一个‘龙’字的灵牌,是第二排第二个,牌位上的名字姓丘,名梦先。 “丘梦先?”丘老冥思苦想,回去翻了族谱,一拍掌,说道:“是了,先祖丘梦先,正是丘延翰之后的,首代寻龙者。” “这样啊。”小道士眼前一亮,他再一一对照一下,果然,牌位上有字的,都是曾经的寻龙者! 小道士立即将丘家历代寻龙者的名字一一记下。 晚上。 这一次,丘木头没有随行。 小道士先敬了香,告了罪,然后极小心地,将丘家历代寻龙者的牌位取下,按次序放好,一一细查。 果然每个牌位上,都有些线索。或者是藏得极隐秘的字,或者是一个有些异样的图案,或者是,某个字上有个不惹人注意的标记。 最后组成的,是一句话。 龙虎集,龟雀杀,云翻月,坤三。 数人再面面相觑,我去,这是什么意思? “木头啊,这是什么意思?”第二天,小道士找到丘木头,期待地问。 丘木头闭目苦思。 小道士说:“这句话定与风水有关。风水我不懂。这事,交给你了。” 他拍着丘木头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木头啊,大宋的安危,交给你了。” 说完,他扬长而去。 第二天,小道士去找丘木头。 丘木头依旧呆呆地坐着,闭目苦思,便连姿势都没动过。点翠愁眉苦脸地守在他身旁,手里还端着一碗饭。 小道士问:“木头,想出来了没?” 丘木头摇头。 小道士长叹一声,再拍了拍丘木头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木头啊,大宋的安危,交给你了。” 说完,他正要扬长而去,却见点翠气鼓鼓地看着他。 这个,小道士一想,这般当甩手掌柜,貌似,的确不地道。 于是小道士也坐了下来,闭目苦思。 想了一会,小道士一拍脑袋,这般漫无边际地想,怕是想上一年,也想不出。 当年不知公得到了这句话后,很快便找到了寻龙者的传承。这说明,这份传承必然藏在丘家内。 丘家所在的藏龙谷是块风水宝地,其上布有风水大阵藏龙阵。这什么龙虎,龟雀什么的,会不会跟藏龙法阵有关? 将这意思一说,丘木头蓦地双眼大亮,转身就走。 拿着罗盘,丘木头在丘家内东转西转,然后来到水井附近,用手划了一个大圈。 啊,小道士傻眼了。 “木头啊,这么大的一个圈,里面有井,有树,有土,有石。这怎么找?” 丘木头摇头。 小道士想了想,断然说道:“不对,定不是这样。若是不知公这般大张旗鼓地找,定会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关键就看这句话,云翻月!” “这云翻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文 617 四阴神齐出,杀阵 “云翻月,云翻月”,丘木头念叨了几遍,然后他拿出树枝、石头,开始摆弄起来。 “木头啊,你在做什么?” “布迷局。” “什么风水迷局?” “云翻月。” 看丘木头理都不理自己,小道士就去问丘老。 丘老说:“云翻月是我们丘家秘传的一个风水迷局。此局极难解,非对丘家风水之术极为了解,了解至深的人,不可解。仙长,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道士大喜。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解开此迷局,便能找到,寻龙者秘传! 过了一天,小道士再去水井那。 丘木头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面前东一堆、西一堆的石块、泥土、树枝,在发呆。 小道士问:“木头,解出了没?” 不过数日,已消瘦了一圈的丘木头摇了摇头。 小道士奇道:“解风水迷局,你不是最厉害吗?” 丘木头说道:“此局,有七解。” “这样啊。”小道士说道:“七解,也就是说,可能有七个地方。我们慢慢找就是了。” 丘木头一指水井,一指头顶天空,一指身旁大树,一指身左石垛。 我去啊,小道士头疼地说道:“那你慢慢解吧。” 走了几步,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木头,坤三啊,符合坤三的,是哪一解?” 丘木头立时双眼大亮。他蹲下身细细地算了起来。不过几下,他便起身,指着身右的一个石垛。 “这个拆下来,太过费劲。木头,你便如先前般,在这石垛上布一个云翻月的风水迷局,再解一次。” 这次丘木头快了很多,一个时辰后,他在一块石头上一点。然后,他手握那块石头,用力一抽。 抽开了! 里面有个洞。 丘木头伸手一摸,拿出一个木盒。木盒被油纸布细细包着,打开一看,里面有本书。 书上写着两个大字:寻龙! 正是,小道士要找的,寻龙秘诀! 小道士大喜。 丘木头将这本书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笑道:“我不通风水,便是给我,我也学不会。” “寻龙者一般是由你丘家人担任,这本寻龙秘诀便交给你吧。以后,你便是丘家的寻龙者。” “学会寻龙秘术后,对付空玄子,可就得看你了。” 丘木头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将木盒收好。 十天后。 小道士带着朱雀儿,行走在丘家中。 一年多过去,上次的那场劫难留下的阴影,渐渐散去。丘家众人的脸上,重又露出了欢笑。 听着耳边的欢笑声,丘老叹道:“这一切都拜仙长所赐啊!若非仙长,我丘家现在定已支离破碎,离灭亡不远了。” 小道士笑道:“哪里哪里。对了,丘公,新的藏龙法阵布置的怎样?” 丘老得意地说道:“已完成大半,谷中灵气渐渐汇聚。最多再有一年,新的藏龙法阵便能布置完成。” 小道士喜道:“那就好。” 丘老停住脚步:“仙长,老夫还得再谢你,让木头得到寻龙者传承,圆了老夫的一大遗憾。” 小道士笑道:“木头的风水术,现在在临安,那叫一个声名在外。由他得了这传承,恰如其分。” 沉默了一下,丘老说:“这世上,传龙者只能有一个。老夫希望,是丘家的这一个。” 小道士心中长叹:丘老对空玄子的恨意,怕是倾三江之水,也再洗刷不清。 他点头:“好,我尽量。” 告别了丘老,小道士去了丘木头那。 丘木头锁闭了门窗,正在苦读。小道士敲门进去后,问:“木头,怎样了?” 丘木头答道:“很好。” “寻龙秘术大概什么时候能学会?” “后日。” “那我大宋的真龙龙脉所在找到了没?” 丘木头抽过一张纸,一指上面,示意了几下。 原来建炎南渡后,大宋的龙脉也如金国般,一分为二。留在北方的龙脉几已毁去,而现在南方的龙脉在绍兴附近。 具体所在,却没注明,只写下一句话:虎逐雀,西十里。 “这句话,就是点明龙脉的所在,是不?”小道士问。 丘木头点头。 小道士苦笑:“真是的。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说得这么隐讳。” “木头,后日我们便动身前去绍兴,找到真龙龙脉所在!” 绍兴府。富盛。南宋皇陵。 此时,永佑陵、永献陵、永思陵、永阜陵、永崇陵诸陵已建,皇陵区内守卫很是森严。 小道士傻眼了:“我去,这怎么进去?” 丘木头说:“不用。” “哦,你需不需要进皇陵?” “不用。” 小道士长长松了一口气。 众目睽睽之下,小道士等人要是敢拿着罗盘,大摇大摆地在皇陵中走来走去,不用说,小神仙定会变成死神仙。 好在丘木头只是远远地看着,绕着皇陵转了一圈后,便向西行。 去西边做什么? 丘木头便折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来。 皇陵四周有四高山,东傍青龙山,南接紫云山,西依五虎岭,北靠雾连山。同时地势东南略低,西北稍高。有小溪发于东南,沿皇陵向西蜿蜒而过。整个陵区山水交融,风景如画。 丘木头在那四山上,注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然后由白虎位向朱雀位,画了一条线,线往西去,在西边一山上点了一点。 虎逐雀,西十里。原来是这意思。 这,就是大宋的真龙龙脉?小道士感觉很失望。 这山看着虽然气势不凡,山水也佳。可怎么看,都小了点啊。 怪不得,大宋现在只能偏居一隅。哎,原来是条小龙。 站在龙脉那,一众人左看右看,细细看了半晌。 小道士拍了拍丘木头的肩:“木头啊,这山,可有什么特别?” 丘木头摇了摇头。 “那龙脉在哪?” 丘木头答道:“游走不定。” “啊!”小道士一指脚下的山:“这山在走?” “不,龙气。”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龙脉中的龙气不固定在某处。那木头,你能看到现在龙气所在吗?这山虽然不大,可从皇陵那到这,也有十几二十里啊。” 丘木头摇头。 “啊,你不是学了寻龙秘术,这都看不到?” 丘木头继续摇头:“看不到,感知到。” 小道士傻眼了:“也就是说,龙气在你附近时,你可以感觉的到。但龙气具体在哪,你不知道?“ 丘木头点头。 “我去,那这有什么用?空玄子不是要,用真龙养幼龙吗?龙气游走不定,他抓都抓不到,怎么养?” “秘术,定龙!” “你是说,用寻龙秘术,将龙气定住?” 丘木头点头。 “怎么定?” “不知道。” “啊,你不是学了寻龙秘术?” 丘木头转身就走:“回去想。” 我去!小道士长叹一声,跟了上去。 一行人远去后,龙脉龙首处,却忽然站出一人,冷冷地看着小道士离去的方向。 却是,赵伯! 一天后。 富盛。富贵客栈。 许若雪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夫君,木头还呆在房里不出来吗?” 小道士点了点头。 许若雪担忧地说道:“木头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好好的一根木头,现在成了一根枯木头。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会变成一截死木头。” 小道士心有同感:“这家伙用起功来,可真够疯狂。” “夫君不劝劝他吗?” “怎么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木头的脑袋是直的,弯不了。” 哎,两人长叹。 长叹声中,朱雀儿忽然皱眉说道:“不对。” “怎么了?”小道士问。 “有阴气,有极浓极浓的阴气,正朝客栈而来。”朱雀儿答道。 说话间,朱雀儿提起轻功,飞檐走壁,三五下就上了屋顶。然后她一声惊呼。 惊呼声未落,客栈外,忽然响起了一声惨叫。然后再是一声。 小道士和许若雪大惊,急急跑出客栈。 此时,正是子时! 夜正浓。 而今夜无月。 许若雪极目所见,但见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 许若雪就要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却被小道士死死地拉住。 盯着眼前的那团黑暗,小道士的神色,凝重至极。 他沉声说道:“夫人,你退回客栈。千万不要出来,千万千万不要出来。” 他提声喝道:“红颜,你护着你若雪姐姐躲进屋中,绝不可出来。” 朱雀儿呆呆地看着远方,没有应声。 直到小道士再喝了一声后,朱雀儿才回过神来。她飞身下了屋顶,拉着许若雪就跑。 许若雪急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朱雀儿说道:“是阴神,极厉害的阴神。”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那片黑暗。 她从嘴里吐出几个名字:“大瘦、二头、三舌、四水!” 鬼珠中,轻烟一闪,柳清妍和柔儿现身。 现身后,两女震惊地看着那片黑暗。 那片黑暗中,缓缓地走出四个阴神。 正是,大瘦、二头、三舌、四水! 而此时,这四个阴神状态很不对,明显地不对。 他们双眼通红,鬼体颤抖不休,身上阴气滚滚。只是四个阴神,却让那片的夜,明显更黑了几分! 且,他们身上的阴气吞吐不定,似乎很不稳定。 他们嘴里嘶吼着,向小道士缓缓逼来。 带着极致的疯狂,带着极致的杀意。 正文 618 救自己?还是救千人 一阵风吹来。 柳清妍和柔儿身子忽然齐齐一怔。 柔儿失声惊呼:“不对!” 柳清妍从嘴中吐出三个字:“鬼杀香!” 小道士惊呼:“什么,鬼杀香?” 一时之间,小道士只觉得手足冰冷。 鬼杀香,能惑鬼神智。当用量足够时,鬼会陷入极致的疯狂之中,无人不杀,无鬼不杀。 如果柳清妍和柔儿中了鬼杀香,要杀自己,甚至自相残杀,那怎么办? 将柔儿和柳清妍收入鬼珠中,可,对面有四个阴神啊,还是四个一看便知,用养鬼秘术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了修为,且陷入疯狂杀意中的阴神。 我孤身一人,怎么敌? 这一刻,小道士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逃,避其锋芒!今晚过后,四个阴神定会虚弱的厉害。到时,再杀之。 阴神神智已被鬼杀香所迷,定不会追自己。 可,就在小道士想逃之夭夭时 ,被那两声凄厉的惨叫声惊醒,镇中处处有灯亮起,许多人叫骂着纷纷穿衣起床。 小道士明白了。 这四个阴神身后,站着的,定是赵伯! 而赵伯,就是要用富盛镇的上千条人命,来绑住自己的脚,让自己不敢逃,不忍逃!自己若是逃去,富盛镇定会是另一个九阴镇,必会化成人间地狱! 怎么办? 是保存自己,还是,保护乡民? 小道士一声长叹。 他取铜钱剑在手。 他从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拼! 一个乡民揉着惺松的睡眼,开了门,嘴里嘟噜着:“什么人啊,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觉自己面前阴寒逼人,寒气彻骨。 这人好奇地伸手摸去:“咦,怎么这么冷?” 手才递出去,他听到自己耳边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喊:“跑,快!” 跑什么啊?这人转头看去。然后,他忽然四分五裂! 真正的,四分五裂! 他的身子,碎成了几大块! 无数的鲜血,在一瞬间,迸成了,一片血幕! “啊!”他身后,一妇人看着这恐惧至极的一幕,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这叫声刚从喉咙里迸出,便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头,齐颈而断,飞在了空中。 这颗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一对孩子,挣扎着,竟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跑!” 小道士目眦欲裂! 他发出一声怒吼,像一头愤怒的雄狮般,埋头冲去。 大瘦一声鬼叫,迎了上来,猛地张开了嘴。 初见时,他的嘴张得比门扇都大,而现在,他的嘴,便是一座山。 这座山,似缓实快地张开,遮挡住了一切,直似遮天蔽地! 小道士大吼一声,脚步不停,手中灵符如雨般飞去。 那张山大的嘴里,白光闪耀,一时白光竟似要盖住黑气。大瘦痛得嘶声惨叫,叫声如雷,震得小道士耳中轰鸣! 鬼叫声中,无数的黑气如潮般喷涌而出,有如实质,竟冲得小道士脚步蹒跚,如行走在暴风雪中。 纵是如此,小道士依旧不避不让,向着眼前那张,遮盖了天地的巨嘴,走去! 因为,他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还是两个小孩的哭声。 他要救人! 灵符不断爆发,大瘦痛极,极痛,可他已迷了神智,竟也不躲,也不避。他猛地一用力,一张巨嘴如山崩般咬下。 小道士大吼一声,双手持铜钱剑,用尽全功,猛地刺下。 如击铁石! 小道士啊啊大叫着,浑身内力疯狂地输入铜钱剑中。剑尖一声雷鸣,将那嘴的下嘴唇,生生刺穿。 而此时,巨嘴已咬下! 小道士大叫:“清妍!” 这,便是他不避不闪的原因。他相信,关键时刻,柳清妍会使出鬼索,将他从鬼门关中拉回去。 可,这一喊后,身后竟毫无动静! 小道士惊得魂飞魄丧! 他想都不想,用尽全力,猛力一退。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就在耳边响起。小道士立时头一晕,只觉得耳中、脑中嗡嗡作响,一时竟什么都听不见,竟什么都看不见。 小道士摇了摇头,勉强睁开眼,眼前朦朦胧胧一片。他再眨了眨眼,才看到,一张巨嘴半张开,向他啃来。 迷迷糊糊中,小道士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去! 此时他目眩眼花,再无法闪避! 眼看着,这张巨嘴就要将小道士咬成两截,小道士腰间猛地一紧,他的身子猛地后退。 巨嘴再咬了个空。 小道士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他回头怒道:“清妍,你怎么啦,想谋杀亲夫啊!” 柳清妍身子一晃,*道:“抱歉,鬼杀香,我,我头很晕!” 小道士这才明白,一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冲动了啊!有鬼杀香这种天地奇物在,柳清妍哪能保持清醒? 他看向柔儿。 柔儿眼中一片迷茫,她眨了眨眼,似清醒了几分。她迷迷糊糊地问:“道士哥哥,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我去! 小道士他一咬牙,叫道:“清妍、柔儿,进鬼珠,你俩进鬼珠去。” 柳清妍和柔儿齐齐摇头。 小道士再想劝下,柳清妍惊呼:“小心!” 一声厉啸响起! 小道士根本反应不及,他只来得及将铜钱剑横在胸前! 一股巨力传来。 小道士身子凌空飞起。 他骇然失色,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颗脑袋。 是二头! 这颗头飞来的速度太快,快极! 小道士完全反应不过来,而二头竟也反应不及。 所以,他的嘴是闭着的!他没有张开嘴,一口咬下。 受铜钱剑阳气所激,二头眨了下通红的眼,这才张嘴。 小道士已落地。落地后,他用尽全力,脚下一滑,身子错过。 二头的头再贴着他的身子飞过,一口咬在地上,咬出了一个大洞。 二头卟卟吐出嘴里的沙石,头飞起,腥红的眼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胸前受了重重一击,胸疼欲裂。他张嘴,吐出一小口鲜血。眼着那颗头再飞来,小道士咬牙,双手持剑,一剑刺去。 腰间一紧,他的身子猛地后退,避过了这一击。 鬼头再扑了个空,在空中转了个弯,继续带着厉啸,向小道士飞去。 小道士身前人影一闪,却是柔儿挡在身前。 柔儿脸色凝重,嘴角却勾出微微一笑。她起启朱唇,吐出一个字:“定!” 可鬼头竟丝毫不停,向她撞去。 柔儿眼蓦地睁大。怎么可能!自己的摄心术,从不曾失手过啊! 电光石火间,小道士明白过来。摄心术可迷人、可迷鬼,可此时二头他们已经神智错乱,还迷什么? 他失声惊呼:“不!” 这声惊呼未出口,一根鬼索电般射至,如蛇般缠在柔儿右手上,猛地一甩。 堪堪避过! 小道士就见眼前一花,鬼头正正砸在自己脚下,这下太过用力,整个脑袋竟都钻进了土里。 柔儿的摄心术不起作用,柳清妍被鬼杀香所迷,发挥不出十分战力。只剩自己一人,还能怎么样? 冷静,必得冷静。 情急智生,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二话不说,他一脚缓缓踩下,用尽全力踩下。 二头正要将自己的头从地里拔出,被踩个正着,他拼命挣扎。 四周是土,头上还站着一个人,二头再是了得,这头也飞不出。 小道士自然不会闲着,他手往腰间一抹,取出桃木符,布阵! 他布的是,迷魂阵! 迷魂阵,能迷鬼物的魂魄,让其如置身迷宫中,一时片刻走不出。二头清醒之时,都得花费一番功夫,更何况他现在神智错乱。 大瘦下嘴唇被刺穿,一直在捂着嘴痛叫,这时瞪着双通红的眼,狠狠地扑了上来。 迷魂阵有些复杂,必得花费些时间,更何况,小道士脚下还有颗不停挣扎着的头。 小道士大叫:“清妍,挡一下。” 柳清妍应了一声,飘身上去。 可,阴神有四个! 三舌和四水已从屋中破墙而出,那两个小孩再无哭声。 小道士心中一凉。可这个时候,他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怎么办?怎么办? 还没待小道士想出办法,柔儿一咬牙,猛地向三舌和四水扑去。 小道士失声惊呼:“回来!” 柔儿却不听,叫道:“奴奴引开她俩。” 小道士闭上了眼。 还能有什么办法? 柔儿的速度很快,还在柳清妍之上,只希望,只希望,她能多坚持一会,只要多坚持一会。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小道士布下迷魂阵。然后他发一声喊,向大瘦冲去。 那张巨嘴如山般屹立,嘴中黑气涌动,如一个黑洞,似能吞噬一切,拦在柳清妍身前。柳清妍根本束手无策,只能躲避。 小道士叫道:“清妍,我引住他,你用瞬闪,闪到他身后,攻击他的身子。快,快!” 小道士将铜钱剑掷于地,手往后背包裹中一摸,拿出两枚法印,都天大雷火印和五雷使院印,一手一个,狠狠丢去。 法印在那张巨嘴里沉浮,微微发着光,竟不能坠落下去,悬在空中。黑气疯狂涌动,想将法印消融,却哪里融化得了? 大瘦怒极。他神智错乱,不想着将法印吐出去,竟是巨嘴一合,硬要将法印咬碎。 先前巨嘴如山,挡死了去路。这嘴一闭,柳清妍抓住时机,一个瞬闪,凌空闪过,出现大瘦在身边。 她一声厉啸! 厉啸声中,柳清妍爆发! 全力之下,柳清妍这年多来的积累,终于爆发! 鬼索从她身上窜出,如电般,射至大瘦身上。 不是四根,是五根! 五根鬼索! 可大瘦的身子,竟坚逾金石,柳清妍全力之下,竟不能洞穿。 正文 619 生死只一瞬 柳清妍啊啊尖叫,用力,用尽一切,鬼索刺入! 大瘦哪受得了,痛叫一声,巨嘴猛地缩小,将法印吐出。 他张嘴,就要向柳清妍咬去。 小道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他脚下不停,从大瘦身边经过。 大瘦的鬼身上,多了一张符。 一张,灵宵神符! 灵宵神符小道士有三张。其中的神灵之气,驱鬼神符已用尽,辟邪神符还有几丝。 这张符,正是辟邪神符! 神灵之气虽然只几丝,可大瘦哪消受得了? 他鬼叫一声,鬼体立时一阵剧颤。 柳清妍的五根鬼索,立即势如破竹,洞穿大瘦。然后柳清妍一声厉喝,鬼索用尽全力一振。 凄厉惨叫中,大瘦的鬼体,四五分裂! 可还没完全崩溃! 小道士反转身,嘴里啊啊大叫,铜钱剑如雨点般落下,落在大瘦残破的鬼身上。 大瘦转身便要逃,哪里逃得了。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后,一声惨叫,猛地爆成了漫天黑烟! 大瘦,魂飞魄丧! 客栈里,朱雀儿浑身一颤。她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小道士松了一口气,就要和柳清妍去了断二头,柳清妍惊呼一声:“小心!” 小道士忽觉身后阴气逼人,速度极快。 小道士身子拼命一侧,一股极致的阴寒擦身而过。以他的至阳之体,竟也是身子一僵。 是四水! 匆促之下,柳清妍鬼爪递出,想要拦住四水。可四水速度一下竟变得快多,竟不在柔儿之下。她鬼身一闪,柳清妍扑了个空。 柳清妍惊呼一声:“天一!” 小道士很想逃,极想逃,他拼命想移动脚步。可他的脚竟不复平日的灵便,虽然用力的“咯吱”“咯吱”直响,却也只,挪了一小步。 他逃不掉。 小道士的手,同时往胸前八卦镜上按去。可他的手也僵硬的如同木头,眼看着就要按实了,一双鬼爪,却递了过来。 他防不了。 我去!小道士心中大恐。 千钧一发之际,四水递出来了的鬼爪上,忽然神奇地出现了一团黑气。那团黑气便如一根绳子,出现的同时,便将四水的双手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于是,两只鬼爪便抱成了一只拳。 拳头打在小道士胸口,打得小道士生疼,可小道士却笑了。 他仰天往后倒,他看到柔儿伸出一只手,直指这边,嘴里念念有词。 是柔儿! 关键时刻,柔儿竟再觉醒了一门仙术,在生死一瞬间,生生救下了小道士。 好个柔儿,真真是我的,亲亲柔儿,宝贝柔儿啊!小道士心中狂喜,恨不得立时出现在柔儿身边,含住那双朱唇,痛吻一番。 四水双手被鬼绳捆住,大怒,她猛力一挣,竟挣不脱。她鬼叫一声,用尽全力,这才挣开。 而这时,柳清妍已护在小道士身边。 小道士倒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他大喜,看向柔儿,正想给出一个微笑,他的眼蓦地大睁。 一条鬼舌,从柔儿身后,猛地刺来。 小道士失声大叫:“躲!” 柔儿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就想闪开。 可,已来不及! 她脸上的笑,猛地一僵。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透身而出的,一条红艳艳的舌头! 这一瞬间,小道士脑中一片空白。 鬼舌,洞穿了柔儿,迅速缩了回去。 柔儿软软倒地。 四水惊喜地叫了一声,身子急冲,不过几下,便出现在柔儿面前。 小道士急急起身,柳清妍急急追赶,却,哪追得上? 四水狞笑一声,嘴张开。 她要吐出黑水。 这股黑水要是吐在柔儿身上,柔儿定然不会幸免,必魂灭无疑。 关键时刻,小道士掷出了手中的铜钱剑。 他用尽全力,掷出! 四水张口,黑水吐出。 可就在这一瞬间,铜钱剑,刺在四水身上。 四水身子一震,那脱口而出的黑水,掉在地上,掉在脚下。 四水怒极,反手,从身上拨出铜钱剑,狠狠丢在地上。她狂性大发,鬼叫着向小道士扑去。对倒在自己面前的柔儿,看都不看。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鬼珠拿在手中,他轻轻一丢,鬼珠滚到柔儿身边。 柔儿再坚持不住,化为轻烟,钻进鬼珠中。 小道士心中一松。 可他的心,猛地再提到嗓子口。 四水扑了过来,速度极快。不过一下,她已扑到小道士身边,鬼爪狠狠掏来。 小道士身子去势已尽,再避不开。他大叫一声:“清妍。” 柳清妍刚刚全力爆发,用不了瞬闪,也用不了鬼索。情急之下,柳清妍一个纵身,鬼身以虚化实,一把撞在小道士身上,将小道士撞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小道士只觉得背后一凉,一件道衣已被分成两半,悠悠飘落。 此时他身子已恢复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小道士站起,手往腰间一抹,几张灵符飞去,正中四水后背。 四水痛叫一声,鬼身一闪,拉开距离。 小道士正要追击,身后破空声响。一条红艳艳的舌头飞来。大如一条红布。 小道士脚下一闪,勉强避开。只觉得鬼舌擦身而过时,阴气逼人。 小道士反手一拨,拷鬼棒在手,正要化出法鞭,却见那破空而去的鬼舌猛地一顿,然后竟倏地席卷过来。 我去啊!这么厉害。 小道士身子猛一闪,堪堪避过。同时手中法鞭打去。 如击败革,三舌完全没有反应。 鬼舌贴地扫来,小道士纵身一跃。跳过后,手往腰间一抹,几张灵符飞去。 三舌身子一闪,竟躲过。 小道士眼前一亮,三舌现在修为大增,几张灵符对她根本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在她杀意沸腾、神智尽失之下,还不肯受一点点伤。可见,她必是极惜命之鬼。 这就好办。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灵宵神符太阳神符在手! 太阳神符中,神灵之气将近有七分。阴神再是厉害,必能绝杀! 小道士作势一晃,三舌果然一声惊叫,转身便跑。 小道士也转身就走,杀向四水。 三舌见状,犹豫了一下,追了过来。 小道士却猛一转身,太阳神符激射而出。 三舌一声大叫,吓得魂飞魄丧,这一下不敢回头,逃去了老远。 太阳神符自然没有飞出去,这是小道士身上最后的底牌,他岂敢就这么轻易地用掉? 这不过是他甩的一个小花样。从前在九阴山,无聊时他练成了这手绝活。手中石子明明看着飞了出去,其实手腕一转,又收回到了掌心。那时他最喜欢用这招,来吓唬小石头他们。却没曾想,这胡闹的一招,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柳清妍和四水正在缠斗。 四水速度要快些,鬼身不停,绕着柳清妍转来转去。不时嘴巴一张,吐出一口黑水。 她的黑水极致冰冷,连空气都能生生冻成冰,柳清妍丝毫不敢大意,连瞬闪都留着不敢用,只能小心防范。 小道士见机分明,几张驱鬼灵符飞去。四水措手不及,被打个正着,身子立时一僵。 柳清妍鬼身一晃,鬼爪就要抓去。四水口一张,吐出黑水。柳清妍使出瞬闪,堪堪避过。再现身时,出现在四水身后。 柳清妍一声厉叱,五根鬼索齐出,尽数刺入四水背后。 四水一声痛叫,鬼身全力一窜,脱离鬼索,却正窜到小道士面前。 小道士哪会客气,左手飞灵符,右手拷鬼棒,就是一顿猛打。 同时柳清妍追上,鬼爪不停,每一爪落,必撕扯下一大块黑气。 四水左支右挡,痛叫连连,却哪里挡得住? 四水怒极,忽然一声凄厉鬼叫,她的身子猛地膨胀,然后,炸开。 黑水如雨,纷纷洒落! 这一下,谁能预料得到! 阴神已生神智,与常人无异,自然有求生的欲望。谁能想的到,重伤至下,四水竟会疯狂至,自爆! 她竟自爆,她竟不惜魂飞魄丧! 这看起来最是柔弱的小妹妹,竟是,暴烈至厮! 她宁死,也要拼个同归于尽! 这一下完全出乎意料,小道士和柳清妍再避不了! 寒,冷,极致的寒,极致的冷,瞬间袭了上来。小道士心中才冒出“好冷”这个念头,他的身子,已被彻底冻僵! 他和柳清妍便僵在那,再也动不了丝毫! 而这般冰寒,还在向小道士的身子里冰去,要冰住他的肉、他的血、他的骨、他所有的一切。 动,动起来啊! 还有两个阴神啊! 小道士心急如焚。 他用尽全部心力,催动全部内力,他想要驱除这极寒。 可,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做到,这股极寒不将他的身子和灵魂,彻底冻成冰雕。 他依旧动弹不得! 而此时,迷魂阵那,二头疯狂地咆哮着,疯狂地冲撞着。迷魂阵已即将崩溃! 而此时,三舌正通红着眼,飞快地奔来! 三舌赶到! 看着小道士和柳清妍,三舌笑了。 她犹豫了一下,她在选择,自己要杀死谁。 她选定了。 三舌张口。 鬼舌缓缓吐出。 然后,如电般飞至。 她选的是,小道士。 她刺的是,小道士的心! 而小道士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 正文 620 杀,杀光他们 眼看着,小道士的心就要被刺穿。 一柄桃木剑飞来,正刺在鬼舌上。 这是一柄千年桃木心,还是雷击木木心制成的剑。这剑一碰到鬼舌,立时白光闪起,其中似还有雷光。 三舌疼得大叫,鬼舌一偏,擦着小道士的身而过。 是朱雀儿! 朱雀儿脚下连点,闪身挡在小道士面前,她看着三舌,哽咽道:“三舌姐姐,不要杀他。他是雀儿的夫君,是雀儿最爱的人。求你了,不要杀他。” 三舌腥红的眼瞪着朱雀儿,四个阴神中,唯有她还保有几分神智。所以她在犹豫。 许若雪飞身纵来,一把扛起小道士。小道士的身子冷得就如万载玄冰,才一接触,许若雪浑身就一哆嗦。 许若雪二话不说,提起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客栈飞去。 三舌大怒,飞身扑去,鬼舌就要吐出。 朱雀儿脚下连点,拦在她身前,拼命摇头。 若是平日,三舌万万不敢违逆朱雀儿。可此时,她被鬼杀香迷了神智,在狂性大发之下,三舌一声鬼叫,鬼舌吐出。 出手却有几分犹豫。 朱雀儿轻功高明,小范围的腾挪还在许若雪之上。她竭力闪躲,有惊无险。 得她阻止,许若雪成功将小道士扛回客栈。 四水喷出的黑水,极阴极寒,对人的伤害极大,对鬼的威胁却逊色许多。柳清妍是极厉害的阴神,鬼体内阴气凝练。就这会儿,她已缓过来。 柳清妍不敢迟疑,也急急逃回客栈。 朱雀儿见状,长松了一口气。她飞身离去。 三舌没有追杀,去解救二头。 客栈里。 许若雪抱着化身“冰人”的小道士,眼中泪如泉涌:“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将夫君塞进柴草灶里?” 朱雀儿摇头:“不行,那样会将主人烤熟的。” 许若雪似忽然想到什么,急急抱起床上的被子,就要往小道士身上压。 朱雀儿急忙拦住,说:“这是阴气,不是寒气,没用的。” 许若雪哭道:“那怎么办?” 朱雀儿这会儿似换了个人,她说:“不要管,什么都不要管。主人是至阳之体,修为又极深。他这会儿,定是在用体内的阳气驱除阴气。姐姐你放着便是,不要碍着主人行功。” 许若雪毕竟是绝世女侠,心志坚定。她一咬牙:“好,那我不管。” 说不管,她就扔住不看。手持血海剑守在小道士身边,许若雪身上那凛洌的杀气,竟似比小道士身上的阴气,还要更阴寒三分! 朱雀儿问:“木头,你布的这风水法阵,有用吗?” 丘木头:“顶一会。” 朱雀儿点头:“好,靠你了。清妍姐姐,你尽快恢复。” 柳清妍微微点头。 被迷魂阵困了好一会,二头终于脱阵而出,和三舌一起,瞪着腥红的血,步入客栈。 方才这番大战,虽然惊险万分,但说来话来,其实不过片刻。这时客栈中住的客人都被吵醒,纷纷穿衣下楼。 许若雪提气喝道:“有鬼,跑,快跑!” 客栈掌柜正急得额头冒汗,苦苦安抚众人,一听这话大怒。他骂道:“鬼你个大头鬼,你全家都是鬼。” 话音未落,众人便看见,掌柜的头上忽然一黑,然后“咔嚓”一声脆响,他的头从黑暗中凭空掉了下来,掉到地上,滚了三滚。 众人目瞪口呆后,轰地一声炸起。大哭着、大喊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疯狂逃窜。 也有几人吓得狠了,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然后这几人,便一个一个地死去。 或心口、额头出现一个血洞,或被咬断脖子、咬破喉咙,死得很惨! 许若雪看着这一幕,手紧紧地握着血海剑。因为太过用力,她指关节都发白。 可她没有冲出去。 风水师在外看风水,免不了会遇上鬼魅之物。所以真正的风水大师,都会几手自保的绝学。丘木头自然会。 这房间被丘木头用风水之术,布了一个法阵。这法阵能迷惑鬼魅的感知,让他们一时找不到人。但却维持不了太久,且,里面的人绝对不能出阵。不然生气一现,鬼魅立即知道。 所以,许若雪只能看着。为了救人,她或许会牺牲自己的性命,但却绝不敢牺牲自己夫君的性命! 不一会儿,整个客栈里,再无一丝声息。 两个阴神通红着眼,四处寻找。 二头的头飞来,在空中来去呼啸,遇墙碎墙,遇椅裂椅。而三舌的鬼舌化成门板大小,不停地扫来扫去。 不行,这样下去,能藏得了多久? 眼看着,二头的头就要向这房间撞来。许若雪一咬牙,就要持剑冲出去。 她自然不是想要歼灭阴神,她不过是想舍弃自己的命,引这两个阴神离开。 正这时,柳清妍睁开了眼。她说:“我去。” 犹豫了一下,朱雀儿对柳清妍说:“二头的头坚硬无比,法术、利器都不能伤。他原本的弱点是他的鬼身,可现在他的鬼身已缩回到了他的头里。” “二头的头,唯一的破绽就是,双眉正中所在。只有那处才能击破鬼头,鬼头一破,二头必死,鬼身便灭。” 柳清妍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说话间,二头已撞破了房门。 众人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鬼头在空中转了一圈,正要离去,忽然停住。 然后,那双腥红的眼看向这角落。 被发现了! 出击! 柳清妍一个瞬闪,出现在二头身后。 眼前一花,二头立即看去。 然后,他双目大睁。 五根鬼索缩成极致,簇成一团,如一根漆黑的细矛,猛地,刺入他双眉正中! 二头一根凄厉至极的鬼叫,鬼头猛地往后逃。 这一击,柳清妍已是竭尽全力,哪敢让他逃脱?紧紧跟着不放。 鬼头撞在柱子上,一停,鬼索更进了三分。 二头狂呼一声,鬼头之下,忽然窜出一个鬼身。 没头的鬼身猛地向柳清妍扑来,鬼爪用力一抓。 这下措手不及,柳清妍哪能避得开?她痛得凄声惨叫,鬼身上已被剜下一块! 可这清雅佳人,这一刻竟是,不躲不闪,只是拼尽全力,将鬼索,用力刺入。 鬼索一点一点地深入,二头痛得大哭。剧痛之下,他的鬼爪疯狂地在柳清妍的身上,剜下一块又一块。 这彻骨的痛,柳清妍哪受得了? 痛极,极痛,痛得这大家闺秀,竟也大哭。可柳清妍竟还是不管不顾,只是将鬼索,用力刺入! 这无双才女、这清雅佳人,这一刻悍勇的,让世间所有男儿,都黯然失色! 终于,二鬼一声凄厉惨叫,鬼头爆开,化成漫天黑烟!然后,他的鬼身迅速消散。 而柳清妍也倒在地上。此时,她的鬼身已淡薄了许多,即将要崩溃。她趴在地上,再无力起来。 朱雀儿看这一幕,眼中泪流满面! 可她身子忽然一僵。 因为三舌已飞了过来。站在桌子上,三舌看着消散中的二头,脸上犹豫挣扎。 朱雀儿大哭,哭道:“三舌,你不要这样,醒醒啊!” “你们四个从小陪着我长大,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过了十几年。可现在,现在他们都死了。大瘦死了、二头死、四水也死了。” “丑道士重伤了,柔儿姐姐重伤了,清妍姐姐也重伤了。” “不要打了,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住手啊!” 朱雀儿放声大哭。 大哭声中,一声长叹响起。 客栈外行来一人,正是,赵伯。 赵伯看着朱雀儿,叹道:“本就是生死大敌,本就只能你死我生。我们和他们总要分个生死,要么是他们死尽,要么是我们死绝!” 朱雀儿大哭道:“可我不想这样!” “赵伯,赵伯,你平日不是最喜欢我,最心疼我的吗?不要打了好不好?雀儿求你了,不要再打了。” 赵伯摇头,叹道:“我们已经赢了,雀儿,他们再无力反抗。从此以后,再没人能阻止你爹爹。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马上就会得到回报。” 他张开双手:“雀儿,回来吧,回到你赵伯的身边,回到你爹爹的身边。你是我们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呆在敌人身边。” “回来吧,忘掉这所有的一切,重新做回那个简单快乐、无忧无虑的雀儿。” “回来吧,我们的雀儿!” 朱雀儿拼命摇头:“不,我不回去。” “张天一是雀儿的夫君,雀儿是他的女人。赵伯,你们不是都爱我吗?看在爱我的份上,你们握手言和,好不好?好不好?” 赵伯怒道:“雀儿,你怎地这般执迷不悟!” “我们曾有过两次杀死张天一的绝好机会。初见时那次,若不是你执意相阻,张天一早已身死。落凤山那次,若不是悟玄子执意相救,张天一必死!这是第三次,这一次,无论无何,他都要死!” 朱雀儿嘶声喊道:“可他是雀儿的夫君啊!他是朱家的女婿啊!” 赵伯摇头:“雀儿,你执迷至此,就不要怪我。” “我宁愿你恨我,也绝不愿为你爹爹,留下这个天大的祸患!” 他从怀中一摸,掏出一张鬼牌。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舌尖血,赵伯将鬼牌置于眉间,喝道:“三舌,杀!” “杀光他们!” 正文 621 这是天命,不可违 三舌本就腥红的眼,立时直欲滴血。她发出一声凄厉鬼叫,向柳清妍杀去。 朱雀儿惊呼道:“不要!” 惊呼声中,她身后忽然冲出一人。 是木头! 竟是丘木头! 冲,向前冲,丘木头将全身功力凝聚于手中长剑。他一剑,斩向赵伯。 这一刻,丘木头自信,这一斩,便连这天、这地,都能被他劈成两半! 可,任他内力再怎么浑厚,任他这一剑再怎么了得,也得,要冲得过去,要斩得出去。 三舌口一张,鬼舌如电般窜出。 丘木头看不到。 所以他避不了。 好在,朱雀儿一声惊呼。丘木头将身子微微一扭,堪堪避过要害。 然后他便如一根木头般,当头栽下。倒在地上,弹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 离赵伯还足有数丈远。 赵伯一怔:“这人是个傻子?” 丘木头都持剑杀出去了,许若雪岂能示弱? 她握了握小道士冰凉的手,说:“夫君,我说过,我要死在你前面。” 可就在这时,她手中一动。 许若雪大喜,看小道士嘴唇微动,她急忙凑头过去。 小道士挣扎着说道:“符,博命!” 小道士摊开右手,他手心中,是,灵宵神符,太阳神符! 此时,小道士的状况非常糟糕。 他恍如置身在冰天雪地里,身下是冰湖,头上是鹅毛大雪,他还光着身子。 他的至阳之体似乎再起不了作用,无尽地冰寒向他侵袭而去,要冰冻住他的一切,他的肉体、他的生命、他的灵魂! 小道士的体内,只剩下一点热流。 这点热流,就是他苦心修炼出的五雷之气!五雷之气正苦苦与阴寒缠斗着,且,且战且退。 面临此危局,小道士还用尽全部的心力,调集所有的五雷之气,从手心输出。 当五雷之气灌注进太阳神符时,神符上一点金光亮起。 太阳神符,激活! 五雷之气一去,扑天盖地的阴寒立时扑来,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深内,瞬间缠饶上了无尽的白,雪白! 在意识被彻底冻僵前,小道士最后的一个念头是:“夫人,永别了!” “望你能活!” 许若雪明白了小道士的意思。 她伸手取下太阳神符。 这符在发烫,还越来越烫。 这,就是最后的一丝希望吗? 许若雪脚尖点地。 她用尽全身的功力,猛地纵起,一剑向赵伯杀去! 这一剑,快若闪电! 危险,极危险!这一刻,赵伯浑身汗毛直竖。 这一剑,明明离他还远,可赵伯已觉得,自己已被这一剑,劈成了两片! 赵伯惊呼:“三舌,护我!” 一条鬼舌,猛地向许若雪飞去。 许若雪看不见。 好在她绝非丘木头。丘木头飞出去时,身子便如一根木头般,直直地撞去。而许若雪的身子,就如一只燕子。 她脚点在左边栏杆上,窜上屋梁,身子在梁上一转,如箭般落地,然后左右晃动,直冲赵伯。 她身后,栏杆碎,屋梁断,桌椅裂。 赵伯大叫:“三舌,回来。” 可三舌不听,红着眼,鬼舌追逐着许若雪。 赵伯一咬牙,再吐出一口舌尖血。将鬼牌置于眉尖,他喝道:“三舌,护在我身前。” 三舌鬼身一晃,在许若雪一剑斩下时,堪堪赶到。然后,一条鬼舌,如电般射至。 而此时,许若雪正欲剑斩赵伯。她眼中只有赵伯,她看不见三舌,更看不见鬼舌。 朱雀儿惊呼:“躲!” 许若雪想都不想,她的身子忽然软下。她就像一堆沙子做成的人,瞬间垮下。 她双膝滑地,向三舌冲去。 鬼舌落空,擦着她的头而去。那瞬间的阴寒,冻住了许若雪飘扬起来的几根发丝。 相距本就极近,只一下,许若雪便滑到了三舌身前。 许若雪是看不到阴神,可她能感知到,自己面前那彻骨的阴寒! 她的手一亮。 她手中,是太阳神符! 三舌那双通红的眼蓦地睁大,她发出一声凄厉尖叫:“不!” 她想逃。可,来不及了!相距太近了! 三舌张口,吐出一股阴气。她想冰冻住许若雪。 许若雪浑身立时一僵,整个人再动弹不得。 可她手中的太阳神符,已贴了上去。 正正贴在,三舌的身上! 三舌一声凄厉尖叫。 她想跑。可金黄之气炸开! 金黄之气是神灵之气。而太阳神符,是聚阳之符。诸符之中,此符阳气最盛! 就像是一块冰,掉进了火堆里,三舌身上立时浑身黑气蒸腾。她的鬼身在飞快窜升上来,纠缠不去的金黄之气下,迅速消融。 三舌凄厉惨叫,在地上疯狂打滚。 这下变起仓促,赵伯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一开始,许若雪的目标便不是他。一开始,许若雪就是要利用他,引三舌过来。 她想灭的,自然是三舌。她杀了自己又能如何,有三舌在,他们一个一个还得死。 可,若是灭了三舌嘞?自己一个道士,怎么是她这女侠的对手! 哎,谁能想得到,那张灵宵神符,竟在她的手中。 一招不慎啊! 好在,这女侠已被阴气冻住,她功亏一篑。 可惜啊,四大阴神,这些年来千辛万苦,才培养起来的四大阴神,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可,只要能杀得了张天一便成,只要杀了他,一切都值! 只要最后笑着的,是自己! 狞笑着,赵伯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就要向许若雪刺去。 可一声厉啸响起,一抹寒光飞过,割断了赵伯额前数根发丝。 赵伯大惊,他抬头。 是回旋镖! 回旋镖回到朱雀儿手中,朱雀儿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赵伯怒极,他指着还在地上打滚的三舌,吼道:“雀儿,你在做什么?” “你看清楚。他们都死了,从小陪着你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个个都魂飞魄丧,永世不得超生!” “付出了这等代价,现在成功在望。你要做什么?” 朱雀儿泪流满面,她摇着头,哭道:“赵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她们死去,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死去。” “赵伯,罢手吧,求你了,雀儿求你了。” 赵伯长叹:“我只以为,我赢了。却没料到,呵呵。” “大功告成啊,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可结果,呵呵,阻止我的,却是你。是我视为自己亲生女儿的你,是尊上的亲生女儿的你!” 赵伯嗔目喝道:“再过不久,尊上的计划便会发动。到那时,我们隐龙这些年的容忍,这些年的付出,都会得到最丰硕的回报。在这个时候,我绝对不允许他张天一的存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定要除去他。” 他手指着朱雀儿,怒道:“雀儿,你听明白了,你爹爹和张天一之间,必是只能活一个。今日你若救下张天一,他日便是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爹爹!” “今日我定要除去张天一,你若狠得了心,你就一剑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会不会为了自己的情郎,杀了我,杀了你爹爹?” 朱雀儿踉跄着后退几步,她大哭道:“我不想,我不要。别逼我,求求你,别逼我。” 赵伯红着眼,缓缓地,举高了手中的短剑。剑尖,对准了许若雪。 朱雀儿浑身剧烈发颤,手中的双剑相交,发出阵阵清响。 那番话似声声惊雷,在她心中响起,击去了她所有的侥幸,毁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想阻止赵伯,很想,她清楚,若是若雪姐姐在她面前被杀,丑道士定不会原谅她。 可,看着赵伯眼中的坚定,朱雀儿只觉得手中的剑,似有千斤重,重若泰山。 叮当两声,她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赵伯笑了,他笑道:“好孩子。” 他手中高高举起的剑,猛地刺下。 可这时,朱雀儿猛地向赵伯冲去,手指并如兰花,向他胸口点去。 她不想伤害赵伯,可她也绝对不能让若雪姐姐被杀,所以,她想点住赵伯的穴道,带他离开。 至于离开之后,要去哪?以后怎么做?朱雀儿不知道。 眼看着,这一指就要点在赵伯身上,赵伯忽然跟发了疯似地,一把抓住朱雀儿的手,猛地一甩。 朱雀儿被甩开。 而赵伯,挡在她身前。 朱雀儿的眼忽然睁大,睁到极致。 她看到,赵伯的胸口,忽然窜出一条鬼舌。 鬼舌,洞穿了赵伯的胸! 是三舌。 朱雀儿呆滞的眼,看向三舌。 在极致的痛,极致的恐惧之下,三舌彻底疯狂。她用尽一切,将鬼舌刺向身前一人。 她刺向的是,朱雀儿! 不是赵伯! 这一爆发后,三舌的鬼身,迅速被金黄之气彻底吞噬。 三舌,魂飞魄丧! 也就在那一瞬间,赵伯感知到了阴气的爆发,想都不想,他猛地甩开了朱雀儿。因为太过用力,他身不由己地走了一步,正好站在,朱雀儿先前的位置。 所以,他死,朱雀儿活! 直到赵伯的身子倒地,朱雀儿才惊醒过来。 她疯了似地抱起赵伯,疯了似地用手去堵那胸口上的大洞。 可血,不停地流出。 朱雀儿大哭,疯了似地哭。 赵伯咳嗽了几声,咳出一口一口的血。他苦笑道:“功亏一篑啊,功,功亏一篑!” “尊上一直说,人定胜天。是英雄,就,就要,逆天行!” “我现在才知道,尊上,原,原来是错的!” “天命,天命不可违啊!终不可违!” “这是命,是,是天意。” “只是苦了你了,雀儿!” “雀儿!” 正文 622 为何终不能忘却 朱雀儿脑中一片空白,她大哭,语无伦次地叫道“赵伯”“赵伯”。 看着这个从小到大,自己一直当女儿养的人儿,赵伯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雀儿,好,好久不曾,见过你,你笑了。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我最喜欢了。” “雀儿,在我死之前,可以笑,笑一个吗?” 朱雀儿泪如雨下,她拼命地去擦眼泪,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眼看着赵伯气若游丝,即将离去,朱雀儿急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巨痛之下,朱雀儿的眼泪终于收了回去,她胡乱地擦了下脸,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赵伯也笑了。 他的笑容未曾完全绽放,他的双眼便已闭上。 朱雀儿呆呆地看着。她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中,抱头痛哭。她哭得那般无助、那般伤心、那般脆弱。 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小孩! 那鬼舌,本来是刺向朱雀儿的。 若是赵伯不用自己的命,换朱雀儿的命,那现在死的,便是朱雀儿。 朱雀儿死了,再没人阻止,赵伯自然可以杀了许若雪,杀了丘木头,杀了张天一,再拿到鬼珠,灭了柳清妍,灭了柔儿。 可,在最关键的时候,赵伯以命换命,救了朱雀儿! 客栈里一片寂静,只有朱雀儿撕心裂肺地哭声。 哭够了。朱雀儿起身。 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赵伯,赵伯血已流尽。 她呆呆地看着赵伯旁边的许若雪,许若雪依旧动弹不得。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怜悯。 朱雀儿摇摇晃晃地走到丘木头身边,丘木头躺在地上,身下一大滩血。朱雀儿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朱雀儿摇摇晃晃地上了楼,跪坐在小道士身边。小道士浑身冰冷,一动不动。朱雀儿摸了摸,还好,心口还有片温热。 朱雀儿捡起鬼珠,走到窗边。 天,似乎要黑了。 黎明前的黑夜,最暗。 看着这黑沉沉的天,朱雀儿只觉得自己心中的痛,比这夜还要深沉。而她的将来,比这夜还要黑暗。 朱雀儿的耳边,响起了赵伯说的话: “雀儿,你听明白了,你爹爹和张天一之间,必是只能活一个。今日你若救下张天一,他日便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爹爹!” 朱雀儿抱着胸,看着无尽的黑夜。她喃喃地说道:“为什么,我终究做不成红颜?” …… 冷,好冷!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似乎被冰冻在冰湖中,四周是无尽的冰块。 小道士拼命挣扎着,却纹丝不能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士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生起了一点热。然后这点热,慢慢扩散,慢慢地扩散,渐渐地温暖了他的身,再温暖他身体四周的冰。 迷迷糊糊中,小道士不知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年,可能是一辈子,甚至可能是几辈子,那冰湖终于融出了一个洞。 小道士从洞中钻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小道士睁开眼。 眼前,是一场熟悉的脸。 “夫人。”小道士叫道。他其实很想露出一个微笑,再深情地呼唤一声。劫后余生,他自然该笑,自然该来句问候。 只可惜,他的脸依旧僵硬,还动不了。他的声音很是嘶哑,就像冰块摩擦,发出的那种声音。 许若雪急急捂住小道士的嘴:“夫君,你不要说话,安心休养便行。” 休息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问:“这是在哪?什么时候了?我昏迷了多久?” 许若雪眼睛一红:“夫君昏迷了三天,我们还在客栈中。” “他们嘞,还好吗?” 许若雪摇头:“不好!丘木头受了重伤。我给他上了药,可他依旧昏迷不醒。” “朱雀儿心碎了,这两天痴痴呆呆的,跟个傻子一样。” “柳清妍和柔儿呆在鬼珠中,没有一点动静。估计也不行。” “我一个人照顾不了你们那么多人,只能留在客栈中。” “还好,本地的县老爷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小神仙后,跟孙子似的天天伺候在外面。” 小道士一声长叹,正要说话,许若雪一把又捂住他的嘴:“夫君,你不要说话,好好休养。你这样子,若雪心中瘆得慌。” 小道士无奈点头。 他苏醒后,就能调动体内的五雷之气。只是他现在的身体犹如一坨大冰块,内气在经脉中行走,便如一个人拿着柄凿子在凿冰,实在艰难的很。 好不容易能功行一个周天后,小道士叫许若雪取出他怀中的符篆。 用了两张太阳灵符后,小道士立时好了许多。听许若雪说了他昏迷以后,发生的种种,小道士默然。虽然早有预料,可他没想到,当时的情形竟会这般凶险。而最后的结局更是,哎! 许若雪叹道:“赵伯这人,做事虽然狠毒。可对空玄子还真是忠心耿耿,对朱雀儿也真是好的没话说。这世上就连亲生父母,有多少愿为了自己的儿女,而甘愿真的牺牲性命。可他竟做到了!” 小道士也叹道:“世上的好人与坏人,几人能分得清?赵伯平日里恶行不显,显见也不会是个坏人。可他竟做出了九阴镇那样的恶事。他做事虽然不择手段,却也是为了他们心中的大业,何曾是为了自己?我原本深恨他,现在却是,……” 小道士摇头苦笑:“哎,他人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是苦了雀儿。” 许若雪沉默了一下:“雀儿已经记起了过去的一切,现在她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提起这个,小道士只觉得心里闷得,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化成了无数块铁,压得他几要粉身碎骨。 小道士使尽全身力气挥了一拳,似要击碎身周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他叹道:“还能怎么办?一切只看她自己。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理解,我都接受。” 许若雪嗔道:“夫君,你是她的男人,你就不能替她做出选择吗?将这样的选择交给一个女孩子,这未免太残忍了。” 小道士苦笑:“若雪啊,别的选择我可以帮她做,也自会承担一切的后果。可是,在我和她爹爹之间二选一,这个选择,我怎么帮她?我是要她,帮她的爹爹杀死我?还是要她,帮我杀死她爹爹?” “是啊!”许若雪点头,叹道:“哎,可怜的雀儿。” 小道士眼望窗外,叹道:“雀儿其实不过是小孩心性,当一个小孩遇到了无法面对、更无法解决的困难时,你说她会做什么?” “我只希望,这一天能晚些到来,好让我能好好陪陪她。” “这一生,我终究欠她!” 一天后,小道士好了大半。 他拿起太阳神符,神符上的神灵之气已经用尽。 小道士心中肉疼,这是他最强的法宝啊!这下没了。 空玄子天纵奇才,他才是最难对付的人。到最后与空玄子决战时,谁知道他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打出怎样的底牌? 可这枚太阳神符,用得恰到好处。因为它不但诛杀了一个厉害的阴神,更是救了自己一命。 小道士没有跟许若雪说。 当时寒气扑天盖地淹来,欲要冻结他的一切。他之所以能苦苦维护,所倚仗的不过是体内的五雷之气。将所剩不多的五雷之气,用来激活太阳神符,小道士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 可他最后还活着,而且,太阳神符的威力也比他预料中了逊色的不少。以神符的威力,当时便应将三舌灭得魂飞魄丧,哪还容得她再垂死挣扎,使出那致命的一击? 所以,必是太阳神符被激活后,被他体内浓郁的阴气所激,一部分至阳之气顺着他的掌心,进了他的体内。 诸符篆中,阳气最盛者,是聚阳符。聚阳符内的阳气多到极致,便称太阳符。而小道士手中的,还是太阳神符!太阳神符一出,那岂不是在他体内冉冉升起了一轮烈日,再浓的阴气,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虽然其后神符便被许若雪拿走,进入他体内的至阳之气不会太多,可要保他一命,自然没有问题。 所以,小道士最后得以苏醒,没有被彻底冻结! 于是,小道士忽然觉得,也许冥冥之中,一切真的有天意! 能行走后,小道士先去看了丘木头。 有青城剑派的灵药,再加上知县大人请来的良医,丘木头的外伤已不要紧。现在麻烦的,是他体内挥之不去的阴气。 对此,小道士也只能勉强布了个聚阳阵,先让丘木头的情况不至于恶化。 然后,他去找朱雀儿。 这几天,朱雀儿一直躲在最西边的一个房间里,不说话,不出来。 小道士敲门、推门。 他看到,朱雀儿的身子便是一僵。僵在那,恍如一具雕像。 小道士站在门口,张口无言,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好一会儿后,朱雀儿僵硬的身子,渐渐松懈下来。 她没回头,她说:“早啊,主人。” 早啊,主人! 小道士剧烈跳动的心,倏地平静了下来。 他柔声说道:“已经不早了,红颜。” 正文 623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问一答,便达了一种默契。 小道士上前,将朱雀儿搂在怀中,心疼地说:“红颜,你瘦了。” 几天不见,朱雀儿消瘦了不少,那张本就小小的脸,现在更小。看着不会更可爱,倒是很可怜。便连那双大大的眼,也暗淡无光。看人时,眼中有着几分凄苦、几分孤单,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 小道士心中怜意狂生,他死死地将朱雀儿搂在怀中,搂得紧紧的。 两人温存了会。 朱雀儿问:“清妍姐姐和柔儿姐姐还好吗?” 小道士摇头,苦笑:“不知道。鬼珠中自成天地,其中阴气浓郁。只要不彻底魂飞魄丧,呆在鬼珠中,她俩自会慢慢好转。等到能现身时,我再用养鬼秘术,好好弥补下她俩的亏损。现在,哎,我也无能为力!” 朱雀儿点了点头:“主人,我们去哪?” “去玄仙谷。玄仙谷中有养鬼的上等法阵,还有师叔留下来的灵丹,对养伤太有帮助。” “别的事且不管,养了伤再说吧!” 一个月后。玄仙谷中。 丘木头已经恢复完全,只是柔儿和柳清妍还没从鬼珠中出来。小道士虽然心中担忧,但也无法可想。 这段时间,小道士一直在刻苦修炼。他有预感,和空玄子的下一战,必是最终的对决! 从赵伯身上,小道士发现了好些空白的符纸和朱砂,被他极小心地贴身收藏着。 看到这些,小道士才明白,天下间除了他之外,为什么赵伯也有这么多的灵符。需知灵符,是要在法会上请动神灵下凡,这样供奉起的符篆,才有可能变成灵符。也正因如此,灵符才这般珍贵。 小道士能灵符如雨,是因为他手中有天地神物永佑笔在。可赵伯凭什么,能拥有这么多灵符? 凭得是,他手中的百年朱砂和以秘法制成的符纸! 百年朱砂啊,这也是稀罕的宝贝,也不知赵伯从哪弄来的,一下子有了许多。只是用到现在,所剩的也不多。至于制符纸的秘法,赵伯已死,此术便从此失传! 对此,小道士极是遗憾! 这都是好东西啊!用上百年朱砂和秘传符纸后,永佑笔下,小道士画得符,每一张都必是灵符,并且张张灵气十足! 只可惜,现在就这些,用了,便没了! 这一天夜里,小道士正在画符。 忽然他腰间鬼珠一动,柔儿身化轻烟,飘了出来。 小道士狂喜,上前一把抱住柔儿,不由分说,就是亲了几下。虽然如同亲吻空气。 柔儿扑倒在小道士怀中,嚎啕大哭。 一会儿后,小道士问:“宝贝柔儿,你现在怎么样啦?” 柔儿摇头:“道士哥哥,奴奴好难受,就跟生了重病一样,浑身有气无力,说话都难。” 小道士心疼道:“柔儿,你受伤不轻,元气大亏。你先别说话,道士哥哥带你去法阵那,借助法阵,你很快就能恢复几分元气。” 柔儿嘟着小嘴:“可是奴奴想陪陪道士哥哥,奴奴害怕。要不是道士哥哥反应快,奴奴这次,这次就真的魂飞魄丧了。” “好,好,依你。道士哥哥再抱一会会,就一会啊!” 法阵中休养了两日后,柔儿好了一些。她从鬼珠中将柳清妍抱了出来。柳清妍依旧没醒,鬼体上明显有十数块,淡薄得近乎于无。小道士见了,心疼不已! 哎,也不知道这清雅佳人、无双才女,当时哪来的勇气和毅力,竟生生地忍住了这裂体之痛! 再数日后,柔儿跑了过来,说:“清妍姐姐醒了。”。 柳清妍这次受创极深,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小道士看了极是心疼,二话不说,将她搂在怀中。 柳清妍大羞,拼命挣扎,可自然无能为力。看柔儿在旁吃吃地笑,柳清妍羞极之下,将头埋入小道士怀中。 小道士不敢过分,抱了一会儿后,就将佳人放回法阵中。柳清妍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 小道士看柔儿笑得得意,凑过去,悄悄地说道:“宝贝柔儿啊,道士哥哥教你一个办法,保管柔儿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说不定,修为还能更上一层楼。” 柔儿大喜,也悄悄地问:“道士哥哥,真有这等好事?” 小道士贼兮兮地笑道:“宝贝柔儿忘了,你我是因为什么才在一起的啊?第一次啊第一次!” 柔儿大羞,扭捏着小身子说道:“不,不好吧,奴奴身子现在很弱嘞。” 小道士拉着她就走:“都能跑来跑去了,准行。走,走,快快去也!” 柔儿羞涩地走了,临走前还欲盖弥彰地说道:“清妍姐姐,柔儿去跟道士哥哥商量点事,晚点回来。” “哼,”柳清妍嘴里嘟噜道:“好一对狗男女!” 玄仙谷的日子过得极是悠闲。沉浸在其中,外面的风云动荡,曾经的血雨腥风,便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淡忘。便连朱雀儿也开心了起来,似又变回了红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许若雪的厨艺实在算不上好。所以每隔几日,两女便逼着小道士亲自下厨,做顿大餐。 在小道士的不懈努力,柔儿不但恢复如初,修为还真有了长进。 上次一战,当小道士面临生死关头时,柔儿觉悟了一门新的仙术:束缚术! 束缚术,用鬼术,凝阴气化成一根鬼绳,束缚住敌人,束人、束鬼皆成。 柔儿试过,匆促动念间,全力施为之下,鬼绳可困住人或鬼的手脚,让其仓促之间束手束脚,但困不了多久。而若是无人打扰,由得柔儿在那慢慢施法,便是许若雪和小道士,也在三根鬼绳的捆绑之下动弹不得,需得全力挣扎,放可脱身。 学了这门新的仙术后,柔儿大喜,每日里练个不停。于是小道士便惨了,经常被五花大绑,给捆在屋檐下,吊在大树上。 朱雀儿是小孩心性,本来就喜欢胡闹、爱捉弄人。小道士自然不会忘记,初见面时,朱雀儿将自己欺负得那叫一个欲生欲死。直到后面芳心沦丧,她才安分了许多。 现在见到有这么好玩的仙术,朱雀儿懊悔的很。早知如此,自己学武功做什么?学道术多好啊! 甚至她还异想天开,想要自己了断,然后要小道士将她化成鬼,再变为阴神。她也要学这么好玩的仙术。以后看谁顺眼,捆绑。看谁不顺眼,更要捆绑。 好在小道士极其强硬地,阻止了她这个绝对疯狂的念头。 晚上,云雨过后,柔儿依偎在小道士怀中,像一只慵懒的猫。 “柔儿啊,你清妍姐姐恢复的怎样?”小道士问。 柔儿笑了:“她自己说,很好。可跟奴奴比起来,那差了十万八千里。最后看到奴奴的修为还精进了,清妍姐姐可羡慕、可嫉妒嘞,这两天都不爱搭理奴奴。” “哼,这个小气的姐姐。” 小道士有点担心:“这不好啊!木头那家伙现在整日里琢磨着定龙之术。等他想清楚了,跟空玄子的最终决战,估计就要开始了。到那时,岂能少得了清妍?” 柔儿笑了:“道士哥哥,不急。说不定过上几天,奴奴就要送道士哥哥,一桩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保密。” “哼,敢对你夫君保密,看我挠你的痒。” “奴奴现在是鬼身,你挠不着,挠不到。哼哼,气死你。” …… 几天后。 柔儿说的好处是什么?月光下,小道士想着。 月光里,柳清妍款款行来。 她鬼体已修补完全,可气息却着实有些虚弱。看在小道士眼里,便分明有几分“病美人”的味道。 柳清妍嗔道:“死张天一,你这是什么眼神?哼,是在同情我吗?” 小道士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清妍,都两个多月了,你都不曾恢复。你的根基真没受损?” 柳清妍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相信我是不?” 柳清妍凝神闭目,娇喝一声,浑身黑气立时暴涨,看着着实威风。 可小道士看了却直摇头。柳清妍身上只有三根鬼索。 惨啊,好惨,上次大战,柳清妍全力爆发之下,明明有五根来的。现在才三根。 柳清妍脸一红,一咬牙,再凝神闭目。然后再娇喝一声,浑身黑气更盛。 这次有四根了。 只是,这四根鬼索为什么软绵绵地垂在地上,跟死蛇似的? 柳清妍怒了,一咬牙,还凝神闭目。 然后她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倒地。 小道士吓了一跳,急急上前,将她搂入怀中:“清妍啊,不行就别逞能。没事,你慢慢养伤,不急。” 柳清妍休息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她一闪身,离开了小道士的怀抱。 她怒道:“哼,嘴上说不急,心里还不是在担心,我会拖你后腿?” 小道士苦笑:“哪有啊!清妍,什么天下大事,其实我是不怎么在意的。我更在意的是你,你平安无事便好。” 柳清妍听了这话,一怔。然后她定定地看着小道士,脸上阴晴不定。 也不知她想了什么,一会儿后,她脸蓦地通红。 她一跺脚,转身飘去,边走边骂:“死张天一,坏张天一,臭张天一。” 小道士摸了摸鼻子,很感莫名其妙:“我去,道爷我又惹到她了?” 正文 624 强迫你做柳下惠 此后两天,柳清妍摆着一张臭脸,理都不理小道士。 然后柔儿同仇敌忾,也理都不理小道士。 朱雀儿将这事跟许若雪一说,原来柔情依依的许若雪,立时化身绝世女侠,身上杀气纵横。此后再没了个好脸色,便连朱雀儿,在许若雪的严令之下,也是一看到小道士,扭头便跑。 哎,她现在不听主人的话了,改听夫人的了! 我去啊! 小道士独自立在风中,很是凌乱!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哎,虽然自己女人不少,女人缘更好,可是,自己还是不懂女人的心啊! 到底这是怎么了,这是。小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晚上,孤独了几天小道士,正在屋中闭目行功,忽然心中一动。 他缓缓收功,睁开眼,便看到柳清妍正狠狠地瞪着他。 小道士心中忐忑,犹犹豫豫地问:“清妍啊,有事吗?” 柳清妍恨声说道:“有事。”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问:“那,请问有什么事?” 看到他这副嘴脸,柳清妍心头火起。她冷哼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看佳人转身就走,小道士急急说道:“愿意,愿意,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柳清妍停住脚步:“真的我说什么都愿意?” 小道士一咬牙:“只要不是吃屎,别的都行。” 柳清妍噗嗤一笑:“谁要你吃,吃那个了。” 看柳清妍笑了,小道士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笑道:“我就知道清妍最最心疼我了。” 柳清妍转过身,脸却又板起来了:“谁心疼你啦。若雪心疼你,柔儿心疼你,雀儿心疼你,我可不心疼你。” 我去啊。小道士赶紧闭上嘴。 柳清妍眼一瞪:“看到我不想说话了,是不是?那我走了。” “别,别,”小道士拦住她,叹道:“虽然你也在发莫名其妙的脾气,但现在也只有你愿意搭理我,她们一个个的,都不肯理我。” 柳清妍一怔,然后噗嗤一笑。她嗔道:“你个傻张天一,她们,她们都看出来了,就你不知道。” 说这话时,她脸开始发红,说完后,脸上已是娇艳欲滴。 这娇羞的模样,让小道士直接看呆了。 柳清妍的声音也温柔了下来。她说:“张天一,我请你帮我个忙。” 小道士的胸膛擂得山响:“清妍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便是。赴汤蹈火,我在所不惜。” 柳清妍嗔了他一眼:“谁要你赴汤蹈火了,我只是要你,要你……” 要你什么,她却犹豫着,不肯说。 小道士柔声说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柳清妍低下头,声如蚊呐地说道:“我要你,帮我修炼,修炼神交术。” 小道士毫不犹豫地大声应道:“好!” 说完后,他才明白,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神,神交术啊! 上次陪柳清妍修炼神交术,发生了什么?那一吻啊! 现在,机会来了! 小道士立即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连声应道:“好,好,大好!” 他的喜出望外,明显吓到了柳清妍。柳清妍正色说道:“我,我只是请你帮我修炼这门仙术。你,你可不许做别的!” 这个时候,自然得满口答应啊! 柳清妍不放心,犹自说道:“你绝对绝对不许做其它的,不然,我可会用鬼索扎你。” 小道士正义凛然地拍着胸:“放心吧,我张天一岂是那种人?” 柳清妍瞪了他一眼:“你就是那种人。天底下,最不该放心的人就是张天一!” 我去,这么说,这好事没了? 小道士心中正懊恼时,却见柳清妍轻轻上前一步,再一步。然后,将她的额头,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第一次,失败。第二次,成功。 小道士出现在一个奇异的空间。 柳清妍现身。 现身后,柳清妍迫不及待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再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惊喜地说道:“我做到了,我感受到了真实的自己。” “这感觉,就跟当年我活着时一样。不对,比我活着时感觉更真实。” 像上次一样,小道士伸出手,柔声说道:“清妍,来,让我感觉你的存在。” 柳清妍脸一红,嗔道:“不要,你会做坏事。” 有句话怎么说,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小道士一步一步地逼近:“清妍,来。” 柳清妍仓皇地说道:“不要。张天一,你答应地过我的,不做坏事。” 说着,她通红着脸,踉跄后退。 小道士原本心中只有两分心思,看到她这模样,倒激起了十分心思。 他上前一大步。 这个奇异的空间便不大,一退再退,柳清妍已无处可退。 看着逼了过来,带着强烈侵略气息的小道士,柳清妍惊慌失措之下,闭上了眼。 小道士自然毫不客气地抱住了她,低头! 当唇被含住时,柳清妍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娇吟。可这声可怜的娇吟,还不曾从她的红唇中吐出,便被小道士毫不客气地一口吞下。 然后一只舌头,循声而入。 这一下太过猛烈,刺激得柳清妍直欲魂飞魄丧。她身子一软,彻底地瘫了下来,任凭那只可恶的舌,使劲手段,变着花样折腾。 当唇分时,小道士通红着眼,看着怀中已烫如火,却柔如水的美人。他嘶声说道:“我要!” “不要!” “给我!” “不给!” “由得你吗?” 小道士一笑,他伸出一只手,从柳清妍额头划过,划过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 他慢慢地往下,一点点地往下。 柳清妍浑身僵硬,她脸红如火,身软如棉。她想反抗,却只能看着。 小道士在她耳边,邪邪地说:“清妍,你的衣服,没了!” 话音刚落,柳清妍身上的轻衣,忽然间便缓缓消逝,就像盐融入了水。 “不要!”柳清妍哭道。 …… 当心中的冲动,至无以复加时,小道士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当眼前一黑,再一亮时,小道士发现,自己正站在房中。 我去啊! 红着眼,小道士狠狠地向身前的柳清妍扑去。 可,他穿身而过。 小道士哭了,真的哭了,他哭道:“清妍啊,关键时刻怎能这样?快,快,神交术,我要!” 柳清妍这才清醒过来,她身子踉跄了几下,软倒在地。 她哽咽着说道:“死张天一,你又欺负我。” 小道士心急火燎,他哀求道:“清妍,行行好,求你行行好。你要怎样都可以,让我满足一下,好不?” 柳清妍摇头:“不行,我,我承受不了。” 小道士急道:“怎么不行,再试试。” 柳清妍坚决拒绝:“我,我真的不可以,我真的受不了。再来一次也是一样,先缓一缓。” 小道士哭了:“那我怎么办啊!” 柳清妍脸一红:“你个坏蛋,你自己解决。” 小道士仰天咆哮:“啊,啊,不带这样啊!这太不人道了。” 柳清妍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飘然离去。 小道士没有阻拦她。 有用吗?若是个女人,这个时候,他宁愿化身禽兽,也要禽兽不如。可,一个女鬼?霸王硬上弓,也要上得起啊! 怎么办? 小道士眼前一亮,哼,清妍你不答应,道爷我找别的女人。 他急冲冲地冲出门,身子忽然一窒,门外,柳清妍正死死地盯着他。 柳清妍恨得咬牙切齿:“死张天一,我就知道,你会找别的女人。” 小道士手往下一指,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然怎么办?” 柳清妍怒道:“我不要!刚刚才欺负了我,又要去跟别的女人欢好。张天一,你若真敢这样,我柳清妍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再不会搭理你一下。” 看出了柳清妍眼中的坚决,小道士仰天长叹:“清妍,你不能这样啊。那我怎么办?” 柳清妍嗔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办法。” 看着小道士垂头丧气的样子,柳清妍犹豫了一下:“你,你若是不去找别人,我,我明晚再过来。” “好!”小道士大喜。 看他欣喜若狂的样子,柳清妍大羞,捂着脸飘然远去。 小道士喜滋滋地回转身。 关上门后,看了看自己的昂扬,小道士叹道:“明晚是明晚,今晚怎么办啊!” 他寻思了一下:“传说中,有种男人的方法。” 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哎,想当年在九阴山上时,自己孤单了那么多年,都没用过这方法。现如今左拥右抱,身边绝色美人有四个,竟还要用上这方法。” “哎,可怜啊!” 当手靠近时,小道士犹豫了,这感觉好别扭啊! 一咬牙,他发了狠:“哼,就不用男人的方法,我要用道士的方法。” 他坐下,凝神屏息,强自清除心中一切杂念。 一次不来,再来一次,然后第三次。直到天快亮了,小道士才终于熄去了,心中沸腾的杂念。 他终于入了定。 当从静中觉醒时,看着外面的阳光明媚,小道士在心里恨声说道: “柳清妍,看我怎么惩罚你!” “你,逃不掉的!” 正文 625 从第一晚到第七晚 晚上。 当柳清妍无比羞涩、无比娇羞地推门进来时,小道士露出了,饿狼般的狞笑。 他果真,狠狠地、狠狠地,惩罚了柳清妍。将柳清妍折腾的,不顾羞涩,腻声求饶。 那一刻,小道士意气纷发! 可,就在他要将惩罚进行到底时,眼前天旋地转。 我去啊,小道士直接跪了,他跪倒在地,无语问苍天。 回过神来的柳清妍通红着脸,却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 笑够了,柳清妍丢下一句:“老规矩哦!你懂得。” 然后,她飘然而去。 小道士一声长叹。 第三晚,第四晚,第五晚,直到第六晚。 小道士直被折腾得,*,险死还生! 第七晚。 小道士横刀怒目,端坐在床头,死死地盯着门口。 这几天积攒的*和怒火,让他不止眼睛通红,眼圈发黑,就连头发都凌乱得很。 小道士恨恨地想着:“昨天晚上明明可以了,但清妍使坏,硬是说自己没准备好,将道爷我生生地给踢了出去。” “今晚上她若是再敢如此。哼,道爷我还真不搭理她了。她爱给就给,再要不给,道爷我立马找若雪、找雀儿。以后,便是她想要,道爷我都不给。” “女人,就是不能太惯着,哼!” 柳清妍飘然而至。 小道士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就要展开最疯狂、最激烈的报复。 “等等!”柳清妍说。 小道士怒了:“还等,我都等了六个晚上了。再等下去,我要炸了。” “再等等,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去,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好?” 柳清妍娇羞地说道:“我,我准备好了。” “那等什么,开始。”小道士将头凑了上去。 柳清妍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嗔道:“急什么?我真有话说。” 小道士无奈坐下:“好,我在听。” 柳清妍将脸一板,正色说道:“张天一,你给我听好了!” 她手指着小道士,义愤填膺地骂道:“我柳清妍生平最恨负心人,而你,张天一,是我生平所见,最卑鄙、最无耻、最负心、最下贱的负心人!” “依我的性子,我要用鬼索,在你身上刺上百个千个洞,将再你分成十片百片。” 看着柳清妍破口大骂,一脸绮思的小道士,感觉就是老大一桶冰水,一股脑地当头浇下,浇得他心中,一时哇凉哇凉的,什么火都没了。 哎,得了,别说今晚没了,以后都别指望了。 柳清妍继续说道:“但,看在柔儿的面子上,我饶你这条狗命。” “你记住,我柳清妍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一丁点一丁点都不喜欢。” “我之所以愿意跟你,好,是因为,我要采阳补阴,我要借你的阳气,你弥补我的元气,让我的魂体早日恢复完全。” “你听清了没,我跟你好,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我因为我要利用你。懂了没?” 小道士愣愣地点了点头。 好了,懂了。你其实恨我,不喜欢我。你之所以愿意跟我欢好,不过是要采我的阳,补我的阴。 我去,原来我在你心中,不过是一粒十全大补丸。 哎,亏我还自作多情。这伤自尊了,老伤自尊了。 柳清妍恨声说道:“死张天一、臭张天一,便宜死你了,你个张天一。” 上前一步,柳清妍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小道士的额头上。 眼前一花,小道士现身在那片空间里。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柳清妍,小道士却犹豫了。 哎,既然她不爱自己,那做这事有什么意思?虽然这事,的确是人间至乐,世间绝美,可,总得也要两情相悦啊! 柳清妍等了又等,见身后还没动静,她一跺脚,恨恨说道:“你,你还不过来,你,你呆着做什么?” 小道士心中一叹,是啊,她还要采阳补阴,要采我的阳气嘞。 哎,自己那么期待的一件事,那般绝妙的一件事,怎么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罢了罢了,她既然需要,那我便从了她,好歹和生死过数回。 小道士便上前,将柳清妍搂在怀中。 接触的那一下,柳清妍浑身剧震,而小道士也浑身剧震。 就这一下,小道士先前消失了的,所有的玉火和怒火一下爆发。他怒道:“好你个清妍,竟敢将我当灵丹使。道爷我不杀得你跪地求饶,道爷我不叫张天一!” “来吧,看道爷我怎么征服你!” …… 云消雨散。 小道士终于大仇得报。 到最后,他没舍得让柳清妍跪地求饶,但真杀得她痛哭求饶。 床上,小道士心满意足地躺着,只觉得身心无处舒畅。 爽啊,极爽啊! 柳清妍依偎在他怀中,身子还在微微地发颤。 “天一。”柳清妍叫道。 啊,不叫张天一啦,叫天一啦。还有,这声音怎么这么水,比刚刚还水。 小道士一愣后,才应道:“我在,清妍。” 柳清妍羞涩地说道:“天一,我是你的人了。” 小道士狂点头,喜滋滋地说:“我知道。” 柳清妍抬起头,正色说道:“天一,今生今世,不对,包括前生前世,你都是我唯一的男人。” 小道士笑呵呵地说:“我知道。” 柳清妍表情很严肃:“虽然,虽然我是曾喜欢过别的男人,但我柳清妍敢对天发誓,我和他们都守之以礼,丝毫没有逾越过男女之防。别说,别说那事,我连手都不曾被他们碰过。” “天一,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清清白白、完完整整地交给了你,你要信我。” 看她说得郑重,小道士也正色答道:“清妍,我知道。女人有些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得他肯定,柳清妍长松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可随即她神色黯然:“哎,天一,只可惜我现在是魂体,不是肉身,不能让你见证我的贞节。” “傻瓜,那不重要,”小道士深情地说道:“我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你。” “那,那你介不介意,我,我曾经喜欢过别的男人。”柳清妍紧张兮兮地问。 小道士摇头:“我自然不介意。谁叫我没有早点遇见你,谁叫我没有早点让你爱上我。这是我的错,怎么关你的事。” 一听这话,柳清妍眼中的泪流了下来。她依偎在小道士,哽咽道:“天一,你真好。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若雪、柔儿她们会那么喜欢你。” “天一,我现在,也爱你爱的要死。” 小道士一时心花怒放,欢喜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清妍,我也爱你,爱你爱的要死。” 柳清妍流着泪点了点头,痴痴地说道:“妾心即已属君,妾身即已属君,妾的一切从此便属君,望君怜惜,盼君珍惜!” 小道士哽咽着说道:“清妍,你且放心,我定会怜惜,定会珍惜!” 一时两人之间,情语绵绵,那浓情蜜意浓得似化不开。 两情相悦时,不知不觉中,天要亮了。 柳清妍要走了。 临行前,这绝色佳人眼中的深情,浓得便似要溢出来。那眼中的缠绵,勾得小道士舍不得离开她半分。 柳清妍嘤咛一声,一头扎进小道士怀中:“天一,天一,怎么办,我舍不得你。” 小道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今晚你我便相见。” “那妾身只盼,日头早日落西山。”痴痴地说了这句话后,柳清妍一个瞬闪,瞬间离去。 我去啊,这话说的,呵呵。 小道士摸着下巴,呵呵傻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几位美人中,倒是这最是聪明的无双才女,却最是缠人。” “真得神奇啊!女人破身前和破身后,真真完全便是两个人。这碧玉未破瓜前,端着跟仙子似的,看都不让你多看。这碧玉破瓜之后,啧啧,恨不得将自个融进你身上。” “特别是清妍,瞧瞧,欢好之前,还痛骂了我一顿,那架式,直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奇怪,她当时哪来得那么大脾气?” “哦,不对,道爷我明白了。哈哈,清妍原来不是在我的气。不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曾洞房花烛、拜堂成亲,她就要将清白托付,对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自然不可以接受,自然就要找个借口。怪不得,她会说那些。” “问题是,清妍实在太粘人了,让道爷我又爱又恨啊!她那可爱模样,虽然是勾人魂。可道爷我的魂要是全放在她身上了,那若雪她们怎么办?” “头疼啊!” 小道士正幸福地烦恼着,忽然柔儿飘了过来:“得手啦?” 小道士得意地点了点头。 “爽不爽?” 小道士更得意地点了点头。 柔儿一嘟嘴:“哼,看姐姐羞红着脸,扭捏着不敢面对奴奴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坏道士哥哥阴谋得逞,往死里欺负了姐姐。” 小道士笑嘻嘻地一拱手:“多谢宝贝柔儿鼎力相助。若不是我的乖乖柔儿,教会了清妍神交术和双修术,我定是没这好事。” 柔儿一挥小拳头:“知道就好。要不是奴奴出了大力,在一旁使劲地诱惑姐姐,姐姐才不会看上你这个不学有术的笨蛋嘞。姐姐从前只喜欢才子来着。” “奴奴好好地去羞羞姐姐了。坏道士哥哥,以后记得要对姐姐好。还有,要对奴奴更好。” 小道士使劲地一挥手:“一定一定!” 正文 626 五星定月,定龙之术 果然还是宝贝柔儿最贴心啊!小道士叹道。 他正待回房,却听头顶上破空声响。 夜色下,朱雀儿如大鸟般飞来。 脚勾住大树,朱雀儿倒悬着身子,问:“得手了?” 小道士得意地点了点头。 “爽不爽?” 小道士更得意地点了点头。 朱雀儿嘟着小嘴:“恭喜主人,又得了个绝色佳人。” 小道士奇道:“红颜,你不吃醋?” 朱雀儿叹道:“哎,红颜不过是主人的奴仆,哪有资格吃醋?” 小道士探头,在面前那嫩如水的脸蛋上,使劲地亲了一口:“你才不是主人的奴仆,你是主人的心肝宝贝。” 朱雀儿一用力,身子飞起。她脚点大树,飞快离去:“主人,明天晚上,要帮红颜解毒哦。” 小道士使劲地一挥手:“一定一定。” 得意洋洋地推开门,小道士忽然一愣。 他的床上正端坐着一人,那人正擦拭着手中的宝剑。 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只觉得头皮一麻,他讪笑着问:“夫人怎么过来了?” 许若雪头也不抬,冷冷地问:“得手了?” 这个,小道士呐呐不敢言。 “嗯?”许若雪抬头,眉尖一挑。 小道士吓了一跳,急急说道:“夫人英明。” 许若雪再问:“爽不爽?” 小道士一脸谄媚地凑了过去,壮着胆子搂住了许若雪,笑道:“还是和夫人在一起时,最是舒爽。” 许若雪没理他的迷魂汤。怔怔地呆了一会后,许若雪叹道:“这样也好。” 啊!小道士只怀疑自己听错了。 许若雪说:“清妍的事,我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迟一些,早一些,总是要发生的。好在她没有肉身,倒不用跟我争那名分。” “清妍是个天生痴情的人。这种女人就是为情而生,也定会为情所死。她既然已将清白托付给你,那今生今世,她定会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有她在,夫君做什么,都会好上太多,我也会安心许多。” 见许若雪一心一意只为自己着想,而自己这几天被柳清妍迷了魂,都顾不上她,小道士心中羞愧至极。 他哽咽道:“夫人,我……” 许若雪按住了他的唇:“夫君,有些事我已经看开了,看透了。虽然心里还是难受,可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只是夫君,你现在已有了我,有了柔儿,有了雀儿,有了清妍,天下绝色,你已占了四分。你总该知足了吧。你就是再多情,你的情也该用完了吧。你就是再心大,你的心也该占满了吧。” “夫君,别再多了,好不?” 小道士眼泪都出来了:“夫人,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再多。今生今世,有你们四个,我已经足矣!” 许若雪的眼泪也出来了,但她不想让小道士看到。起身,许若雪飘然而去。只丢下一句话:“夫君,记住今日你所言。” 过了几日,小道士正在许若雪房中,使劲地撩拨她。 费尽了千幸万苦之力,小道士才将这百炼钢,用温火化成了绕指柔。看着许女侠依偎在怀中,媚眼如丝,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好吧,总算哄得夫人开心了。 现在,该收获的时候了。 银笑着,小道士的手便往那衣内伸去。 正当他准备大快朵颐时,门砰地一声,被狠狠踢开。 丘木头冲了进来。 小道士的手,立马闪电般缩回。 他狂怒。这个时候被人打断,是男人都会怒啊! 他怒道:“木头,进来前你不会先敲门,没手啊。” 丘木头对看到的一幕视而不见,他激动地说道:“我行了。” 小道士大惊:“我去,你行不行关我什么事?” “啊,我还去,原来你之前不行!” “啊,我更去,那点翠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丘木头再是木头,也被这几句话,击得眼前一黑,只欲昏倒。 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可以。” 小道士无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自己的至阳之体,再比照下丘木头的“不行”,他感慨万千。 小道士下了床,拍了拍丘木头的肩,正色说道:“是的,你行,你可以!” “是男人,坚持认为自己行,那就一定行。” “木头,我挺你,雄起来!” 杀气,冲天的杀气从丘木头身上迸发出来。他嘶吼道:“我行,我做到了。” “好!”小道士大喜:“这么说,点翠肚中的孩子是你的。这就好。别的,我们无需多管。管他行不行,不就是男女间那点破事吗?” 丘木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出门后狠狠挥出一拳,拳风呼啸,击得门前的一枝竹子,几欲断折。 小道士摇头长叹:“哎,可怜的人啊!希望他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 许若雪旁观者清,再忍不住,笑破了肚皮。 她笑道:“夫君,你定是误会了。依木头的性子,说得定不是这事。你快去跟他道歉,没看到,木头气得要杀人。” 啊!小道士一想,我去,好像真误会了。 可怪不得我啊,谁叫木头这家伙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我满脑子邪念的时候闯进来。 木头虽然看着木讷,但从来都极知分寸。这般冒失定是有因。莫不成,他找到定龙之术了? 定龙之术啊! 若想不出定龙的方法,那谁知道空玄子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在真龙龙脉那动手脚?他都能以风水之术,引动深藏地底的阴脉,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自己便是守在真龙龙脉那,怕也没办法。并且,谁能天天守在那? 小道士立即去追木头去。留下了性情正炽的许若雪,在那恨恨地骂道:“这根死木头,这个死男人!” “木头啊,是我错了。误会,这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木头,别板着一张脸了,来,笑一个。” “木头,我问你,是不是找到了定龙之术?” “咦,木头,你墙上挂了一张图,这是什么图?” 丘木头板着一张脸,硬梆梆地说:“天下风水图。” “天下风水图?厉害啊,木头,你年纪轻轻,就能熟知天下风水。啧啧,生而知之啊!” 丘木头很想翻白眼:“丘家,历数百年,数十代,丘家独有。” 我说嘞,小道士赞道:“嗯,这画得不错。木头,想不到你有这等绘画的天赋。” 我去,丘木头一头冷汗,这关注的重点错了吧。算了,这家伙不懂风水,说了他也不明白。 小道士笑嘻嘻地问:“木头啊,你是不是找到了定龙之术?” 丘木头点了点头。 小道士大喜,一拍掌:“好,说来听听。” 丘木头用一根极细的黑炭,极小心地在天下风水图上画了三条淡淡的线。指着这图,他说:“昆仑,为始龙。分三龙,北龙、中龙、南龙。各枝相交,天下风水,一盘局。” 说着,丘木头用黑炭,在图上重重地点了六点:“五星定月,定龙之术。在此五处,选阴气极浓之地,用法阵,激活阴气。则,” 他在真龙龙脉附近划了个圈:“此处,是月,阴气极浓。” 他再在真龙龙脉两端,点了两个点:“用法阵,锁住阴气。则,龙气无可遁逃,困在其中!” 丘木头一番解说之后,小道士终于恍然大悟! 大手笔!好手段! 真真是,好大的手笔!惊天的手段! 空玄子之才,我的确远不及啊! 论道术,自己绝不在空玄子之下。养鬼之术,空玄子是要强些。可论捉鬼之术,空玄子绝计无法相提并论。 可自己道术再精,不过是因天赋绝佳,加上有名师指点和平日的刻苦。若是机缘凑巧,世上可有多个张天一,但世上定只有一个空玄子。因为空玄子的才华,在于他敢想别人之不敢想,敢做别人之不敢做! 如此奇才,独一无二! 天下山川极多,河溪极多,多如天上的繁星,人力无法穷尽。丘家囊括天下大河大山,付出数百年之功,数十代人的努力,将天下风水装于一图中。丘家将天下风水视为一盘局,这,已是匪夷所思的想法。 而空玄子的想法,却是将整个天下形势视为人的身子,山脉、水脉视为人身上的经脉,诸气汇聚之地视为人经脉上的穴位。这样一穴有变,则一脉生变,则人身变!换作风水来说,改变了诸气汇聚上的一点,则改变了与之相连的山脉、水脉,进而改变了整个天下的风水! 这个过程虽然很慢、很细微,但就如针灸、按摩,在很多时候能收奇效! 所以,他就如名医一般,精选了六个穴位,也就是六个风水点。他用法阵激活这六点的风水,借以影响到阴气走向,人为地让真龙龙脉附近的阴气,变得极致浓郁。然后趁龙气行至此处时,他用法阵聚拢阴气,凝聚成首尾两块“锁龙石”。龙气只能在龙脉中行走,两端被堵,自然便被定住,就此被他所用! 按丘老所说,龙气归根究底,是天下万民对王朝的信念,牵系在真龙龙脉上而成。它无形、无体、无色、无味,跟空气、跟风都不一样,更近似于一种“感觉”。置身于龙气之中,用秘法可以感知到龙气的存在。可仅此而已。你触摸不到它,你感知不到它。因为它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在龙脉中还游走不定的“感觉”。 这怎么能将龙气“定住”? 这是历代寻龙者,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虽有人研究出了利用龙气的方法,却从未有人真正利用过龙气。原因便在于此。都无法捕捉,怎能利用? 可这个问题,被空玄子用这种异想天开的手段,成功解决! 正文 627 是好人,还是傻子 如此奇才,真真,惊才绝艳! 看着风水图上的六个点,小道士忽然浑身巨震。 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六个点,有五处所在,他竟然很是熟悉! 这是,达州府。三牛村,李里正,聚星邀月大阵,阴极珠! 这是,兴元府。定军山,庆国公王陵,大将军! 这是,涪州城。九阴镇,赵伯,九煞养阴阵! 这是,建康府。建康城,玄德道长,天地锁阴阵! 这是绍兴府。龙脉所在! 其中,东边三个点,兴元府、达州府、涪州城,几乎连成一条直线。 而西边三个点,建康府、绍兴府、福州府,也几乎连成一条直线。 这两条直线,近似平行,而六个点,也一一对应!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小道士这才惊觉,原来他错了! 他以为,自己或有意或无意,破坏掉了空玄子的桩桩图谋。 三牛村那,他夺了阴极珠,给了柔儿享用。定军山那,他杀了大将军。九阴镇那,他灭了鬼婆和大头。建康城外,他坏了天地锁阴阵。 可原来这几处所在,养鬼根本不是真正的目的。空玄子要做的,其实是激活这几处的至浓阴气,用这五星定位之法,定住真龙龙脉里的龙气! 养鬼,不过是附加而已。既然阴气如此浓郁,放着也是浪费,为什么不利用一下? 哎,可笑自己自以为破坏了空玄子的全盘图谋,却原来他真正要做的事,一直在做。并且,全部完成! 原来这场争斗中,自己貌似处处占了上风,占尽了便宜,却根本,对大局无益! 当明白了这一点后,小道士一时心灰意冷。 他默默地起身,默默地走到屋外,默默地坐在地上。他看着外面渐渐黑去的夜,问自己:我的坚持,真的是对的吗?空玄子的坚持,真的是错的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不过是燕雀,空玄子才是鸿鹄。我区区一个凡人,怎能理解他这种绝世天才的想法。我认为风险极大,几不可能完成的事,对他来说,或许不过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如此,便让他去做又怎样?他若成功,说不定便真能为大宋延命数十年。说不定到那时,我大宋横空出世一帮名臣良相,让苟延残喘的大宋,再繁华三百年。让我等后世子孙,再享数百年太平! 要不,放弃吧?虽然赵伯酿造了九阴镇的惨案,但赵伯已死。虽然自己给空玄子带去了惨重损失,但看在朱雀儿的面上,空玄子想来是会谅解自己。 只要自己不再找他的麻烦。 就这样放弃吧!空玄子爱怎么做便怎么做,自己带着若雪她们,回青城去,再不趟这塘浑水。 就这样胡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丘木头出来,坐在他身边。 丘木头问:“怎么?” 小道士正想找人聊天,虽然木头的确不是一个好对象。 他叹道:“木头,我是一个修道人,我性喜清静,从不爱多管红尘中俗事。” “可现在我忽然发现,我手中似乎握有天下百姓的安危。整个大宋百姓的祸福平安,似乎就在我一念之间。” “这天下的百姓有多少?我无法想象。我只知道,会有许多许多人。那么那么多人的命运啊!” “这份责任太大了,大到我再性喜清静,再不想背负,我也不敢逃避。因为我自认是个好人。好人总会想太多,不像坏人。坏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天塌下来,自己矮着身,让高个的去顶。可我是好人。眼看天真要塌下来,我还真得想顶一顶。不顶的话,这一生一世,我片刻不得安宁!” “可天下的百姓有谁知道,有这么一个好人,在为他们操心。最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需不需要为天下的百姓,去操这个心。因为我不确定,我要做的事,究竟是对还是错!” “呵呵,木头,这事是不是很可笑?我是不是一个可笑的好人?或者是,一个杞人忧天的傻瓜?” 丘木头想了一会,才明白小道士的意思。他只说了一个字:“说!” 那就,说吧。 于是小道士将这所有的事一一道出,这一说,便是大半晚。到后面,说得累了,小道士不知不觉中睡去了。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丘木头的床上。而丘木头搬了张椅子坐在屋子正中,还在那冥想苦想。 小道士不知他在想什么,看他实在想得入神,便想悄悄离去。他正要出门,却听身后丘木头说道:“不可能!” “啊!”小道士问:“什么不可能?” 丘木头正色说道:“他要做的,不可能!” 小道士摇头:“定龙之术在我看来,也是不可能。可如果所料不差,他已经做到了。” 丘木头摇头:“定龙之术,再神奇,我一想,有可能,所以想了个多月。而偷天换日,我想了一晚,不可能!” 小道士争辩道:“可空玄子即精风水,也精道术,木头你不懂道术。” “此事,关风水,道术无碍。我说不可能,那就,绝无可能。” “所以,你对,他错!” 小道士怔怔地说道:“你是说,我是对的,他是错的。” 丘木头郑重地点头:“是,你对,他错!” 这样啊! 丘木头是风水大家,这世上能强过他的人,最多不过一二人。而他说,这事绝无可能。 一时,小道士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他只说了句:“谢了,木头。” 绍兴府。富盛镇。 即然已经知道了定龙之法,小道士自不敢耽搁,便到了皇陵所在。 真龙龙脉所在的山,当地人叫白叶山。传说几十年以前,这山上有种树,树叶是白的,极是特别,也很是美丽,人称“白羽仙”。此树此山独有,别处是没有的。但因木质坚硬,被当地人砍伐一空,用来做家具。现在早已绝迹,只留下了白叶山的山名。 富贵客栈一战,没有伤者,死者十三人,且个个死得凄惨。当叶消息传出去后,方圆百里人人大惊,百姓纷纷逃亡。好在关键时刻,许若雪挺身而出,亮出了“小神仙”的名号。 绍兴府离临安府不远,小神仙的大名早就传了过来。再有白衣邪教一事,小神仙的大名,在绍兴府那真真如雷贯耳。听说行凶的恶鬼皆被小神仙斩除,且有亲自坐镇富盛,于是民心大定。不过数日间,便恢复了平静。 当地王知县闻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亲自鞍前马后地效劳。于是小道士临走前,临机一动,对王知县声称,这作恶的鬼虽已被歼灭,但行凶的妖人还不曾落网。富盛是皇陵所在,那妖人意欲驱使恶鬼,破坏皇陵。所以还请王知县发动乡民,在白叶山一带严加防范,以防妖人惹出祸事。 这话一说,王知县吓得魂不附体。在自己的任上被妖人毁坏了皇陵,这罪能轻?这不知情还好说,知情了还防范不严,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 王知县当即信誓旦旦,要出动全县衙役,再发动附近乡民,必做到三步一人,五步一哨,绝不使任何人靠近白叶山一步! 得他保证,小道士这才敢放心前去玄仙谷。 可这次一回到富盛,小道士一看,彻底傻眼。 这的确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哨,防范得严严实实。可问题是,这些人不是乡民啊! 是官兵,还是,正宗的殿前司禁军! 但见密密麻麻的禁军,密密麻麻的军营,将白叶山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围得,苍蝇飞不飞得过去不好说,老鼠那是定进不去的。 小道士想上前一问,还不及靠近,便有人大声喝止。再近了几步,便有数十张弓弩张开了弦。小道士无奈,只得离去。 好在,王知县就在镇中李大户家。 听说小神仙驾到,王知县不敢怠慢,急急将小道士迎进上房,亲手奉上热茶。 品了口茶,小道士问:“这些禁军的统领是谁?官兵围住白叶山要做什么?” 王知县小心翼翼地答道:“禀仙长,据下官得知,这些禁军是殿前司神勇上军,统领是李都指挥使。是名门之后。” “至于他们所为何事,”王知县苦笑:“下官实在不知。” “但是,”王知县正色说道:“神勇军是奉皇差而来,领头的,除了李指挥使外,还有数名太监。其中的大太监姓王,名德礼,就住在此宅中。仙长要不要下官帮忙引荐一下。” “好,有劳知县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 报出小神仙的名号,门口的太监不敢怠慢,立即上报。 房门大开。一位老太监笑嘻嘻地出门,见面先抢先行了一礼,热情的很。正是王太监。 小道士虽去过几次皇宫,可没见过此人。但没关系,王太监认识他便行。 这满朝上下,同时得当今皇上和当今杨后赏识的,能有几人?这种人若不赶紧巴结,那他王太监也活不到这么大岁数。所以王太监架子放得很低。 一通闲聊后,小道士道出来意。 他本以为,这般热情的王太监,定会从了自己所愿。却没曾想,王太监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后,他一咬牙,开口拒绝。 小道士大惊! 他心中有了很不祥、很不祥的预感。 正文 628 怎么选择?如何原谅 看小道士脸有怒色,王太监哭丧着脸说道:“小神仙啊,此事极是机密,官家一再吩咐过,万万不可泄露半句。否则,小的这项上人头,定是不保啊!” 他凑头过来,压低声音说道:“白叶山这足有两千禁军,可真正知道这事底细的,只有小的一人,便连一军统领,堂堂的殿前司李指挥使大人,也不知实情,只是奉命听命行事。” “所以外面旦有一点风声,哪怕是一丝流言,小的也必死无疑。宫中这次派来的中官,可有七人啊。那六双耳朵,正竖得高高,个个都在等小的犯错。” “小神仙,你得官家和圣人的恩宠,进皇宫跟进自家后院似的。临安来此不远,小神仙自个进宫一趟,问下官家不就行了?小神仙何必为难小的?” 王太监话说到这份上了,小道士是聪明人,自然不敢再强人所难。能将如此机密的事托付,显见这王太监也是皇上身边亲信的人,他哪敢得罪? 小道士只能哈哈笑着,和王太监闲扯了几句,灰溜溜地回客栈去了。 将情况一说,一众人都傻了眼。 柔儿自告奋勇:“道士哥哥,今天晚上奴奴去打探一下。哼,官兵人再多,防得住人,哪能防得住鬼?” 柳清妍也说道:“天一,我和柔儿一起去。” 小道士大是心动,可想了想后,他摇了摇头:“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此事既然如此机密,军中必有得道高人随行。只要有了防备,你俩本事再强,想要杀进去有可能,想要溜进去却是绝无可能。更不用说,这事的背后明显有空玄子的影子。有他在,哎,你俩一个不好,就是有去无回啊!” “空玄子,空玄子!”小道士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空玄子担心我看破他的底细,干脆通过韩侂胄,以一道圣旨,两千军队,将白叶山封得死死的。这样一来,除非我想杀官造反,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真龙龙脉里为所欲为,却无能为力!” “哎,我想想吧,看这局怎么破?” 晚上。 朱雀儿坐在客栈的屋脊上,呆呆地看着夜空。 那一晚那惨烈的厮杀,又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重现。她仿佛又看到了,为了救她而死的赵伯,在她的一笑中,闭上了眼。 朱雀儿埋头哭泣。 身后一人,温柔地搂住她。 “主人。”朱雀儿哽咽着叫。 小道士叹道:“红颜,我就知道,你会躲起来哭。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伤心了,好吗?” 朱雀儿摇头:“我,我也不想伤心,可我忍不住就是伤心。” 小道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握着朱雀儿的手,坐在她身边。 朱雀儿问:“主人,你想出办法了没?” 小道士摇头:“还没有。” 朱雀儿一听,急切地说道:“主人,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们回青城去,好不好?” 被那双大大的眼盯着,看着那双眼里满布着的哀求,小道士的心一软,几乎就想答应下来。可犹豫了一下后,他终于说道:“我再想想吧。若是真没办法,我自会回青城。可若是随便放弃,我,我怕是说服不了自己。” 朱雀儿眼中的希冀,迅速地暗淡了下去。就如一盏在风雨中,熄灭了的灯! 朱雀儿转过头,看着别处。她说:“主人,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红颜,”小道士心疼地叫道,他紧了紧手中的小手,这手柔弱而冰凉。 他说:“抱歉,红颜!” 朱雀儿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小道士长叹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朱雀儿没有挣扎。埋首在小道士怀中,朱雀儿忽然叫道:“丑道士。” “丑道士”这三个字,轻轻地唤出,听在小道士耳中,却如同雷鸣。 有多久了,他再没听过这声呼唤,这声独属于朱雀儿的叫唤。 小道士浑身一颤,他颤声说道:“你该叫我主人,红颜。” 朱雀儿没有抬头,她说:“你知道的,我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的,我是雀儿,不是红颜。我是朱雀儿,是空玄子的亲生女儿,是你生死大敌的唯一女儿。” 长叹了一声,小道士涩声说道:“你为什么要醒来嘞,雀儿。” 朱雀儿眼中的泪大滴大滴地掉落,她哽咽着说:“是啊!我为什么要醒来。我若是永远都是那个刚出神仙谷时,忘却了一切的红颜,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忘忧仙,也没有真正的忘忧仙术,我终究忘不了,忘不了!” 她哭道:“在忘忧谷时,我曾经亲眼见过那个红颜的遭遇。一个那么美丽的女子,彻底忘了从前的一切,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弄的玩物,被一个接一个的男人往死里欺辱。那时我想,我宁愿烧成灰,变成狗,我宁愿付出一切,也绝不要变成她那样。” “可丑道士你知道吗?刚刚我在想,我在想,忘忧谷中,你要是从没出现,那该多好!” “知道吗?我宁愿自己清白的身子,任无数男人万般作践,最后摧残成泥,我也不愿记起这一切,我也不愿面对这一切!” “这,就是我心中的痛!” 我宁愿自己清白的身躯,任无数男人万般作践,最后摧残成泥,我也不愿记起这一切,面对这一切! 这,就是我心中的痛! 这两句话,就想两把尖刀,深深地刺进了小道士的心中,再猛力地一剖,将他的心,给切成了四片! 一直以来,小道士都清楚,朱雀儿的心会很痛。可会痛成怎样,他却从没认真想过。 他生性淡泊,讲究顺其自然。可在有些时候,面对有些事,他的做法,说的好听点,叫随遇而安,说的不好听,就叫逃避。就像朱雀儿的痛,他不想面对,也无法解决,所以他就没有设身处地地感受过。 所以他不知道,朱雀儿的心,会痛成这样! 小道士嘶声叫道:“雀儿。” 然后,他泪如泉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说:“抱歉,雀儿,抱歉!” 心中积累的一切,再藏不住。在这一刻,朱雀儿爆发了。 她猛地从小道士怀中抬起头,她大哭着喊道:“说抱歉有什么用,说抱歉有个屁用啊!” “我不明白,我永远永远都不明白,你们明明都是爱我的啊!你那么爱我,我知道;我爹爹那么爱我,我知道;赵伯那么爱我,我知道。可,为什么爱我的你们,一个个地,要这么伤我的心。为什么啊!” “天下事,是天下人的事。你和我爹爹,为什么要将天下百姓的安危,选择一个人挑起。天下有哪个百姓,要求你们这么做?既然没有,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还为此不惜伤害自己最亲的人。”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小道士张口结舌。他忽然发现,在朱雀儿的痛苦面前,他一切的辩解,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只能说:“抱歉,雀儿。” 朱雀儿嘶声喊道:“我不需要听抱歉,我永远都不需要听抱歉。” “丑道士,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女人不都依靠男人吗?你为什么不能帮我解决问题,为什么要将那么痛苦的选择交给我?” “丑道士,我爱你,我全身全心地爱你。可是,今生我为什么要遇上你,今世为什么我要爱上你?”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一天,我不会那么任性地洗去你脸上的妆扮,那样,我就不会迷上你这张好看的脸,那样,当你和我爹爹互为生死仇敌时,我会用手中的剑杀死你,或者被你用剑杀死。” 小道士一把抱住朱雀儿,哽咽着说:“雀儿,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想,好吗?忘记这一切,做回单纯快乐的雀儿。现在还没到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当到了那一天,雀儿,我保证给你一个答复,好吗?” 朱雀儿泪流满面:“柔儿告诉我说,我可以假装自己忘记一切,我可以让别人代自己做出选择。我也很想这样。可到最后,我发现,自己终究假装不了,自己终究不得不做出选择。” “那,雀儿,你的选择会是什么?”问这话时,小道士的心悬在了嗓子口。 朱雀儿一笑,笑得无比凄婉:“我还能有什么选择?换了是你,你会选择原谅,你的杀夫仇人,或者是,杀父仇人?” “我,……”小道士哑口无言。 朱雀儿挣脱开小道士的怀抱,她擦了擦眼泪,笑道:“丑道士,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有用吗?没用的。这是一个死结,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 “你瞧瞧,我又任性了,害得你也哭了。这样不好。” “丑道士,你说的对,我还能陪你一些时日。我陪在你身边时,我希望你开心,我希望自己也开心。那样的话,在将来你才会想我。我不希望在这些无聊和纠缠中,把你和我的爱磨灭掉。” “丑道士,我希望你想我。” “好了,外面风大,吹得人难受。我先下去了,明天见。” “雀儿。”小道士嘶声叫道,他上前,想将朱雀儿拥入怀中。 可朱雀儿轻轻地说:“让我安静一会,好吗?” 这话说得很轻、很淡,可小道士立即止住了脚步。 朱雀儿飞身纵下。 以前飞檐走壁时,她的身子轻灵,便如一只欢快的雀儿。 可这一次,这只雀儿身子重的,如一块石头。 坐在屋脊上,小道士眼泪长流。 正文 629 就当我自私一回 “夫君。”不知什么时候,许若雪出现在小道士身后,从身后抱住他。 小道士哽咽着说:“夫人,我是不是做错了?” 许若雪叹道:“夫君,这个世上对与错,很多时候,谁能分得清?” “对雀儿来说,夫君自然是错了。可夫君真错了吗?自然不是。夫君做这一切,何曾有半点是为了自己。夫君为的是天下百姓,为的是大宋安危。” 小道士抬起头,看着许若雪:“夫人,可我是你们的男人,我不应该让你们快乐,让你们幸福吗?” 许若雪苦笑:“夫君,雀儿毕竟想得太简单了,而我已经想清楚了。” “对我们女人来说,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孩儿,便是自己所有的一切。别的不关紧要,尽可以舍弃,这无可厚非。” “可对你们男人来说,自己的妻儿,只是自己人生中的一部分,或许,还是不大的一部分。好男人,便应心怀梦想,便应胸怀天下,这同样无可厚非。” “所以夫君,这件事不管你怎么选、怎么做,你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既然如此,你便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吧。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定都会支持你。” “你选择就此罢手,回转青城,我们自会开心地陪你回去。你若是选择和空玄子决一死战,我们也会与你同生共死!” “夫君,你只需要问一下,你的本心。” 小道士苦笑:“这件事,我虽然一直都在迷茫。可至少之前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在这么做。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让我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在客栈屋脊上,吹了一夜冷风的小道士,天还没亮,就站在了朱雀儿门口。 当朱雀儿开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神情憔悴的小道士。 小道士向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他笑着说:“雀儿,我们回青城!” 这一瞬间,朱雀儿那双如死水般的眼中,蓦地亮起了两道光。 她的眼本就大大的,这光一乍起,小道士便觉得,晨曦中,忽然闪出了两颗星星。 朱雀儿哽咽着说:“丑道士,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会当真的,我真的会当真的。” 小道士重重地点了下头:“嗯,我想了一晚,我决定了。” “你说的对,天下事是天下人的事,又没有哪个百姓,要求我拯救天下苍生,那我挑起这个责任做什么?再说,你爹爹不一定就是错了。他天才绝艳,说不定真能成功。” 朱雀儿哭着说:“丑道士,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你不会后悔?” 小道士摇了摇头:“我决定好了,我不后悔。” “我想的很清楚。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我自己的事。雀儿你不消说,便是若雪她们,一心想得,其实也不过是能好好地陪我过日子。为了我的一厢情愿,而让你陷入巨大的痛苦,再让她们拖进生死险境之中,这岂是男儿所为?” “雀儿,从始至终,我从没想过去当一个拯救天下的英雄。那份责任太大,而我的肩膀又太不厚实。这一次,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他上前,将朱雀儿搂入怀中:“雀儿,和我一起回青城吧。若雪为我生了个儿子,我希望你能为我生个女儿,这样我张家才儿女双全。” 朱雀儿大哭,她狂点头:“好,你说生女儿便生女儿,你说要生几个便生几个,只要你高兴,我把自己当母猪都行,我一生一大窝。” 小道士含泪笑了:“好,那我们就多生几个,让我张家开枝散叶!” 将这个决定一说,若雪大喜。便连清妍和柔儿也欢呼雀跃。 听着这阵阵欢呼声,小道士心里叹道:“原来,这真的只是我的一意孤行。” 叹了这一声后,小道士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轻松了太多,就好像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担子。错了,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从自己身上移了开去。 原来,自己心中的纠结,自己背负的压力,竟是这般沉重啊! 一众人正在兴冲冲地收拾行李,掌柜的进来,为难地说道:“小神仙,附近的百姓听说小神仙来了,一个个的,都说要来感谢下小神仙。这一大早的,外面就围了许多人,拦都拦不住。” 啊!小道士正要拒绝,只听喧嚣阵阵,许多人已经抢了进来。 小道士无奈,只得出门。 楼下一阵欢呼,便有许多百姓一窝蜂地上了楼。 这个手里捉着一只鸡,往掌柜的怀中一塞:“这是我家养得鸡,刚下蛋,吃下来最有营养。请掌柜的叫厨房炖了,给小道士喝碗汤。小神仙为了救大家,受了重伤,就该得好好补补。上次若不是县令老爷拦着,大伙儿早就过来了。” 另一人手中提着一袋新鲜水果,往小道士手中一塞:“我家就在客栈附近,若不是上天可怜,让小神仙刚好在这出现,我一家七口,定是死了。我隔壁王家,四口人全没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一时之间,客栈里人声鼎沸。来得人越来越多,挤得满满当当。客栈不堪重负,楼板咯吱咯吱作响,吓得掌柜的求爷爷告奶奶,总算哄得众人下去。 人是下去了,可地上却放满了东西。什么都有,有早点、有鸡鸭、有蔬菜、有水果,摆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 小道士心中感动万分,他一拱手,清了清嗓子,对楼下眼巴巴看着他的众人说道:“贫道身为道士,驱鬼除邪,不过是贫道本分,哪能当得起大家的如此厚爱?” 一人大声叫道:“当得当得。请县里的道长做下法事,都得五贯铜钱。小神仙这是活命大恩,若是连点水果都不收,我们大伙都没脸出去了。” “某回去后必得给小神仙立个长生牌位,每日里上香供奉,让老天爷保佑小神仙长命百岁。” “王老三,这话错了。小神仙是真神仙,那是与天地同寿。什么叫长命百岁。某等要给小神仙立个长生牌位,祈求小神仙多在人间逗留些年。”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言辞恳切,盛意拳拳。 小道士扬手,止住了楼下的喧嚣,他扬声说道:“此地即有官兵接手,谅来再无大碍。贫道诸事繁多,就此告辞。诸位的这番盛情,贫道实在心领。” 众百姓自然不依,盛情挽留,小道士无可奈何,从后门狼狈地溜走。 骑在大黄马上,吃着一串樱桃,小道士却沉默了。 樱桃很新鲜,很甜,里面饱含着众乡亲的一番深情,于是更甜,一直甜到了心里。 可甜到心里后,小道士却觉得,自己的心中多了一些沉重。就好像,之前才卸掉的重担,在悄无声息中,又慢慢地压了上来。 天下百姓视我如神仙,如此信我爱我,而我,难道就不该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摇了摇头,小道士将这念头努力地给抛弃了。既然已经决定,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小道士扬鞭,大喝一声:“驾!” 马行甚疾,快得有些像是仓皇逃离,不过两日,一行人已出了绍兴府。 这一天,众人在一间酒楼用餐。 时值中午,酒楼里的人却不多。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身后,是掌柜的那张愁眉苦脸的脸。 上了饭菜,口味却着实不好,朱雀儿便嘟起了小嘴。 一行人正要离去,隔壁包间里,却响起了一阵交谈声。声音虽小,但因楼中寂静,倒是让小道士听了个清楚。 一人说道:“从德兄,看这情形,这战事是真要起了。你三叔人在馆阁,你向来消息最是灵通,此事你怎么看?” 一人苦笑:“谁说不是?哎,现在我大宋的北伐之意,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年初,官家便大告天下,宣布改元,改币。由嘉泰改元开禧,再发行开禧通宝。” “历朝以来,年号向不轻改,必有大事,方才改元。你看这开禧二字,‘开’字,源出于宋太祖开宝年号。‘禧’字,源出于宋真宗天禧年号。开宝和天禧,都是我大宋创下的盛世。开禧之意,寓意不忘祖先,继承祖业!官家这是雄心勃勃,志在四方啊!” 先前的人说道:“去年在韩侂胄建议下,官家追封岳鹏举为鄂王,极是尊崇。消息一传出,天下主战之士无不欢呼雀跃。那时我便说,今上有意北伐,从德兄还不相信。现在怎样?” 从德兄苦笑:“玉清兄,宋金两国承平已久。现在四海升平,天下百姓好不容易得了个安稳,才刚恢复过来。谁会料到,官家忽然之间,竟真起了这等雄心。” 玉清兄叹道:“我大宋曾占有天下最富饶的土地,声威赫赫,四海臣服。而现在偏居东南,只得了半壁江山。那靖康之耻,我大宋上下,谁个敢忘?” 从德兄说道:“是啊。前年三叔回家归省时说起,宋金两国交往时,我大宋倍受屈辱,今上深以为耻,心中愤愤。可官家向来善于纳谏,若是轻启战端,朝中反对之声必是浩大,官家再是不满,原本也无可奈何。却不料,韩太傅掌控朝堂后,主战之心日益明显。官家本有三分打算,被韩太傅这一挑拨,就真成了七分!” “去年起,朝中被排斥的主战官员再被起用。陈贾任兵部侍郎,吴曦任四川宣抚副使。再加上追封岳鹏举为鄂王,一时朝野之中,主战之声大起。” “改元后,官家的心思便见明朗,于是朝堂上,主和人士尽皆黯然,个个噤声。更有许多墙头草,见风使舵,力主出兵。于是北伐之声,就此声势浩荡!” 正文 630 大宋若败,必在此人 从德兄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年初,一个进士廷对,上言‘乘机以定中原’。官家听后大喜,不久,加封韩侂胄平章军国事,总揽军政大权,下令各军密作行军的准备,便出朝廷封桩库金万两作军需。” “我大宋上下,本人浮于事。可官家决心一定,再有权倾朝野的韩太傅推动,这些人办起某些事,却是雷厉风行的很。” “正月,朝廷在嘉兴府置澉浦水军,编额一千五百人,隶殿前司。” “四月,我宋兵入金秦州地界,又入巩州来远镇。金枢密院致书朝堂,要求依约撤兵,不得入境。至此以后,官兵攻扰金国边地事件,不绝发生。” “五月,金国在我大宋故都,设河南宣抚司,以平章政事仆散揆为使,整备军兵,以备战。仆散揆到任后,即致书责备我宋廷败盟。朝堂矢口否认,并派人游说。” “九月,宋兵三百人袭击金比阳县寺庄,再焚黄涧。十月再袭比阳。到了此时,哎,金国上下怕没人对宋金和平,再敢存有幻想。” 听他一说,玉清兄怒道:“此事朝廷做得大不妥当!” “我大宋向来是仁义之邦,他金国不过是蛮夷之辈。现在两国盟约尚在,这样弃盟行事,岂不是失了大义名分?我大宋收复故土,本是正义之师。这样一来,倒成了不义之师。哼,如此战事未起,军心、民心已失三分!” 从德兄劝道:“自古以来,两国之间不宣而战的事多了去。若是交战之前,先派使协商一下,知会一声,这个,未免有此迂腐。” 玉清兄犹自怒道:“好,这个不提。” “我区区一介书生,不通兵法,但至少知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且,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既然决意要战,现在就该全力备战,且竭力迷惑金国才是。在自己准备未足时,今天出一百兵,明天出三百兵,这样除了打草惊蛇,让金国有了防备外,能有半点用吗?” 从德兄苦笑:“这道理谁都明白,朝堂中自然没人愿意看到这样。但是下面带兵的可管不了这么多。这个时候出击,不过是体察上意,讨上面人的欢心,这样好捞些好处。” 玉清兄恨恨说道:“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我大宋的事,就坏在这群武夫手上。” 从德兄也叹道:“是啊。八月,在我大宋的游说之下,仆散揆上禀金国朝廷。金国于是罢免河南宣抚司,同时宣布解除西线临洮、德顺、秦、巩诸路新置弓箭手。可不过九月,边将便连连出击。这一来,可结结实实打了金国不少人的脸。要知道,现在的金国早就不是从前的金国,想和平的人,多的很。可这么一来,金国谁敢说,这是边将自作主张,我大宋绝无开战之意。” 玉清兄急急问道:“那这事最新进展如何?” 从德兄答道:“现在不过是十一月,哪有消息传来。” 玉清兄说道:“也是。” “从德兄,你向来关心国家大事,依你之见,现在我大宋准备的如何?” 从德兄摇头:“我不曾入仕,哪能知道?不过上次我三叔来信,信中的意思,好像很不乐观。” 玉清兄大惊:“怎会如此?我大宋数十年磨一剑,难道这剑还磨不快?” 从德兄叹道:“玉清兄,我知你向来豪气,去年还普说过投笔从戎这话。可国家大事,光凭一腔热血,能顶得了什么用?” “数十年磨一剑,呵呵,这剑,要经常用才快。这不用了,搁在那数十年,谁会认认真真地去磨?” 玉清兄惊道:“从德兄,听你的意思,你对此次北伐,大不看好?” 从德兄犹豫了一下,再说话时,压低了声音。 小道士听不清,大急,急急将耳朵贴在墙上,也是不分明。正着急时,许若雪拿了个茶杯倒扣在墙上,小道士挨到杯底一听,这回听清楚了。 正听到从德兄说道:“……信烧了,我三叔再三叮嘱,万不可告知他人。你我是至交,我便说与你听。你的嘴巴可得严实,不然,保不准便会惹出弥天大祸!” 玉清兄说道:“自然,我向来口风极紧,这个从德兄你是知道的。” 从德兄这才说道:“玉清兄向来心中有豪气,那此人,玉清兄定然知道。辛弃疾辛幼安。” 玉清兄的声音不由地高了几分:“可是率五十骑兵,冲五万兵马的金营,生擒叛徒,并策反万余叛军,最后成功抵达临安,将叛徒斩首于市的辛幼安!” “可是写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辛幼安!” 从德兄说道:“正是!” “陆放翁、辛幼安是我大宋知名的文人,也是久负盛名的主战派。辛幼安一生为抗金呼吁,奔走不断。韩太傅要笼络主战官员,自然不会忘了他。于是前年,闲置二十多年的辛幼安被任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去年,辛幼安晋见官家,直言金国‘必乱必亡’。官家大喜,任命其为知镇江府,再赐金带。” “到镇江后,辛幼安却惊见,北伐在即,而身为前线的镇江府,却兵无战心,库无军备。辛幼安极是失望,一边努力备战,一边上书朝廷,坦言北伐一事,准备远未妥当,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却因这封上书,他惹怒了韩太傅。于是在镇江不过一年,诸事刚刚有成效时,辛幼安便被谏官攻击,诬为‘好色、贪财、淫刑、聚敛’,而被降职。辛幼安忧愤之下,怒而离职!” 玉清兄惊道:“这么说,便连辛幼安对北伐之事,也不看好?” 从德兄叹道:“是啊!再有一事,我三叔提及,北伐一事,将帅乏人。韩太傅在朝中素来喜欢用私人。这次,他推荐老师陈自强担任左丞相,引用旧日的僚属苏师旦为枢密院都承旨,辅佐指挥军事。而这两人,我三叔直言,只知敛财,绝无一分才学。” “韩太傅其实也有些担心,于是想重新任用一些在籍的官员。但因党禁一事,好些人深恨他,竟不顾国家大义,坚决不从。韩太傅拟用薛叔似统帅淮西军兵,薛叔似不赴任。又命知枢密院事许及之守金陵,许及之不出守。调任丘崈为江淮宣抚使,丘崈辞不受命。韩太傅只能委任邓友龙、程松等人。而这些人,我三叔评价,才能个个平庸,若委以大事,必坏大事!” 玉清兄失魂落魄地说道:“怎,怎会如此?” 从德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最最致命的一事是,朝中早有传闻,说吴曦暗怀异志。知道韩太傅谋求北伐后,吴曦趁机依附韩侂胄,请求返还蜀地。枢密何澹觉察到他的意图后,极力加以阻挠。正当官家犹豫,右相陈自强接受吴曦的厚赂,暗中支持韩太傅,于是吴曦被任命为兴州驻紥御前诸军都统制,兼任兴州知州、利州西路安抚使。” “从政郎朱不弃上书韩太傅,说吴曦不应统帅西北军队。韩太傅理都不理。而吴曦到兴州后,当即诬陷副都统制王大节,王大节被罢职,朝廷也没再任命副帅,于是西北十万大军,尽都由吴曦一人掌控。” “我大宋军兵虽多,但北伐能用之兵,不过二十几万,吴曦一人独掌三分之一还要多。若他真起兵叛乱,要割据蜀地,自立为王,别说北伐,我大宋国祚能不能保,都是大问题啊!” 玉清兄失声惊呼:“怎么可能?吴曦可是信王吴璘之孙。当年信王吴璘和涪王吴玠这对兄弟,在蜀地抵抗金兵,为保我大宋半壁江山,立下不世大功。我大宋对吴家从来极尊宠,吴曦怎么可能会叛国自立?” 从德兄叹道:“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吴曦此前升为太尉,我三叔一好友,在太尉府中任幕僚。后来有一日愤而离去。我三叔曾与他一起喝酒,那人亲口说,吴曦酒醉后,曾狂呼,若无我先祖,哪还有赵室江山?赵家子太过小气,不过给了有名无实的王。依我吴家之功,当实封为王,为蜀王!” “他心中存了这等念头,说不定还真会反!韩太傅对他深信不疑,若是还一再纵容他,怕是,怕是,哎!” 玉清兄呆呆怔了一会,忽然击案怒道:“哼,这等国家存亡大事,竟还这般模样。北伐,北伐个屁!” 从德兄也说道:“我大宋朝野主战、主和两派,原本势均力敌。这次能北伐,不过是因韩太傅一手推动。韩太傅若是贤明就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个不能成事的主。这次北伐,胜负本就五五之数,再由他主持,哼,这是,不败也得败啊!” 玉清兄怒道:“去年尊岳鹏举为鄂王的消息传来,我狂喜,连喝了一天酒,还大醉了三天。我在醉中狂呼,朝中重臣,终于出了一个慷慨之士。我大宋收复中原,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可谁知韩侂胄这厮,却是个这样的贼鸟厮。他不过是要借北伐之名,争权夺利,纯是为了一己之私。他现在已贵为平章军国事,总揽军政大权,他还想做什么?” “我大宋若败,必在此人!” 正文 631 我终究放不下 从德兄起身,叹道:“是啊!” “从德兄,你看看窗外,我大宋此时正当繁华,民众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这战事一起,却不知要死去多少军兵,亡去多少百姓,耗费多少钱财,毁掉多少家园!” “这都不论。但若是北伐失败,金国倾举国之力,尽数压来,到时,该如何应对?” 玉清兄一声长叹:“惨了这大好河山,苦了这天下百姓啊!” 一时两人意兴阑珊,再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埋头喝闷酒。 而这边,小道士呆呆地坐回椅子上,只觉得满脑子纷乱的念头,如潮水般涌来。 许若雪和朱雀儿好奇,也听了个分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宽解小道士。 隐龙中,有两龙,一明龙,一暗龙。明龙即为空玄子,暗龙即为韩侂胄! 韩侂胄有鼎立之功,还是皇室宗亲,再得天子宠信,本就权倾朝野。由他主导北伐,北伐一事必成。 空玄子再以风水秘术,激活真龙龙脉中的生气。这样过后,真龙虽然元气大伤。但一时之间,大宋国运必涨。此消彼涨,北伐必胜!韩侂胄借此不世奇功,必能彻底掌控大宋军国大权,在朝堂上一言而决。由此,他就能干涉废立之事,以“狸猫换太子”之法,将赵姓子奉为太子! 有韩侂胄保驾,再有空玄子以“化龙诀”养育幼龙。赵姓子可得平安。待他成功登基,原来的真龙龙脉龙气便被夺尽,而蛟龙化为新的真龙! 这就是空玄子的计划! 北伐一事,韩侂胄如此坚决,他不顾一切,强行推动,这其中,空玄子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 上次听史弥远分析,韩侂胄不得朝中文官和天下士子的欢心。他本就是武将出身,既然文的不行,自然会想到来武的,要借北伐一事,来稳固自己的权位。所以,韩侂胄定早有北伐之念。 但他如此一力北伐,且准备这般仓促,这其中的关键,应该便在空玄子的身上。韩侂胄对空玄子很是信服。若空玄子保证,北伐必胜,韩侂胄向来好大喜功,自然会全力布置,且掉以轻心。 可,兵者,大事也,用风水之术改变两国的气运,真的就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照现在看来,我大宋已连连犯错。若是吴曦真反,那更是必败无疑。面临如此危局,寄希望于在国运的影响下,他金国犯下更多、更大的错,这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小道士正想着,听得耳边呼唤,他抬起头来,正面对两女的目光。 许若雪的眼里充满了关切,而朱雀儿的眼里,却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在这两双眼的注视下,小道士心中的杂念如潮水般退去。 却退不干净,还趴在那,随时等着,风云起,潮水生。 小道士勉强一笑:“我没事,继续吃饭吧。” 朱雀儿眨了眨大大的眼,然后嗔道:“这家的饭菜难吃死了,还贵得很。不行,不能给钱。我这就去和掌柜的说说,反正这饭菜都没怎么动,还都凉了。” 许若雪按了按腰间的血海剑:“好,雀儿,你去说,我帮你掠阵。若掌柜的欺负你是个女孩子,哼,看本女侠不拆了他的破店。” 朱雀儿本是随口一说,好岔开话题,免得小道士在那胡思乱想。现在得到许若雪的认可,她立时跃跃欲试。 小道士眼一瞪,斥道:“坐下。” 然后他说:“这里的菜是难吃,价格是贵,但正因如此,用餐的时候都没几个客人。这样下去,这店定开不了几天。你没看到我们进来时,掌柜的一个劲地在那发愁。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去找他的麻烦?又不是少这几个钱。” 朱雀儿嘟着嘴:“丑道士就是好心。可我的肚子饿了啊,我想吃好吃的,还要吃好多。” 她这话一说,便连丘木头都点了点头。小道士于是苦笑:“好吧,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许若雪说:“你三个在这稍等下,我出去打听下,看这里什么最好吃。” 王记烤乳猪店。 朱雀儿捧着一只,比她的小脸还要大的猪腿,在那啃个不亦乐乎。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嘟噜着:“好吃,真好吃。” 许若雪不说话,可手中猪腿消失的速度,还要快过朱雀儿。 小道士看得直无语:“这么吃,也不见你们两个发胖,倒真是奇怪。” “不过,这烤乳猪还真是美味啊!就是可惜了,才刚生下来没几天的小猪,便被烤了吃。可惜啊可惜。” 心里想着可惜,小道士嘴里却不停。不一会儿,四人便风卷残云般,将整只乳猪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 朱雀儿咪着双大大的眼:“啧啧,有这等美食吃,还真是人生享受!” 小道士猛地一拍桌子:“我身边有天下最美的美人,我尽可以享受人生,我想那么多天下事做什么?” “不止要美食,我还要美酒,还要美景。携美人,喝美酒,品美食,看美景,这才是人生至乐。” “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地享受人生!” 朱雀儿大喜,拍掌笑道:“好啊好啊。” 第二天,一行三人便去了天荡山。知情识意的好木头没有跟着去。 此时已近冬,但天荡山中多是些松树、柏树,在这深秋里,依旧绿意盎然。缓步行走其中,听四周寂寂,看云淡风轻,倒别有一番趣味。 一路上,朱雀儿便如化身成了一只真的雀儿,嘴里叽叽喳喳不停,尽说些有趣的事,倒不时地逗得许若雪和小道士一笑。等说累了,走累了,三人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依偎在一起,逗乐一下,确实极有情趣。 于是此后,四人缓缓前行,但有美酒,就提壶一沽。但有美景,就进去一赏。但有美食,便停步一尝。如此,貌似好不逍遥自在。 只是,仅仅貌似! 这天晚上,客栈里,小道士对窗远眺。 朱雀儿忽然问:“丑道士,我们刚去了南佛寺。请问,这寺里有几座佛塔,是三座还是四座?” 小道士随口答道:“是三座。” 朱雀儿却说:“不对,是四座。” “好吧,那就是我记错了,是四座。” 朱雀儿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那到底是三座还是四座?” 小道士心中正烦闷,便有些没好气:“三座、四座,这个重要吗?” 朱雀儿怒了:“当然重要,这个最重要,最最重要。” “三座、四座都不知道,丑道士,我恨你!” 说着,朱雀儿一跺脚,竟然哭着,冲出了房门。 我去啊,小道士目瞪口呆! 他问:“雀儿这是怎么了?” 许若雪叹道:“不是雀儿她不讲道理,而是夫君你……哎!” 小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三座、四座,有这么重要吗?” 许若雪正色说道:“自然重要,非常重要。” 小道士怒了:“我去啊,那到底是三座还是四座?” 许若雪叹道:“不是三座,也不是四座,而是五座!” “那五座主塔,就明明显显地立在那,只要不是眼瞎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夫君你说是去赏美景,可这般明显的佛塔都看不到,哎,夫君,你的心思真的在美景上吗?” “我……”小道士哑口无言。 许若雪苦笑:“夫君,你不开心,非常的不开心。” 这话一说,小道士就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他一下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不开心?开什么玩笑!” “这些天里,我喝得是最好的,吃得是最好的,看到是最好的,便连身边陪着的女人,都是最好的。这样我都不开心,这怎么可能?” 许若雪叹道:“夫君,美酒再好,你不喜酒;美食再好,你食不知味;美景再好,你视若未睹。我们再美,可这些天,你有几分心思放在我们身上?” “这些天,一开始你还有说有笑。可到后面,你的话越来越少,酒却喝得越来越多。” “夫君,你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我看得出,木头看得出,雀儿看得出,所有人都看得出。” 小道士沉默,然后涩声说道:“夫人,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开心。” “我曾经以为,我只是个小道士,我的双肩很稚嫩。大宋江山、天下百姓这样的重担,压在我身上,我担不起。” “将这些重担卸去后,我原本以为,我会一身轻松。可慢慢地,我发现,那担子卸下后,别的担子,却悄悄地压了上来。” “看到富盛的百姓,我就想,百姓视我如仙,那般尊我敬我,我难道不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听到那两个书生的交谈,我会想,大宋正值危急存亡之时,身为大宋的一员,我难道不该为社稷做些什么?看着眼前的这片繁华,喝着美酒,吃着美食,我会想,大变突生后,这所有美好的一切,会不会从此彻底消亡?看到那如画的美景,我会想,我汉人的锦绣江山,难道真得忍心,让它沦为腥膻?” “夫人,原来我终究放不下,终究放不下啊!” 正文 632 何苦相见,何苦相爱 我终究放不下啊! 说这话时,小道士眼望着窗外。只觉得那压抑着的黑,便如自己此时的心情。 许若雪问:“夫君,先前你还在迷茫,不知道空玄子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夫君,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这一路行来,其实我想了很多。” “这个世上,对错本就难以分辨。同一件事,一个人看说是对的,但换一个人看会说是错的。这事到底谁对谁错,我不明白。我相信,这世上也没有谁能真正地明白。” “但这些天,听到那番对谈,再看到这片大好河山后,我确信,” 小道士转过身,看着许若雪,正色说道:“我确信,我不认同空玄子的作法,我认为他是错的!” “当日师叔曾经问过空玄子六问,空玄子说明不了师叔。而我,跟师叔的看法一致。” “冒着顷刻倾覆、江山破碎的风险,不过只求为大宋延命几十年,然后再冀希望于虚无的将来,这种事,是为不智!” “且,天下间没有人,有资格要求现在的百姓为将来的百姓,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连当今皇上都不能,他空玄子更不能!他只是天下人间的一员,他无权为天下人,做出这个决定!” “所以,他,空玄子是错的,而我,张天一是对的!” 这番话,小道士说的掷地有声。 许若雪想了想:“夫君,你的意思是,空玄子的所作所为,其实说不上对,也说不上错。对错之间,全看说的人从哪个方面去看。可夫君你认为,空玄子是错的。” “是!”小道士回答的极是肯定。 许若雪叹道:“既然看清了自己的本心,那夫君,你要怎么做?” 小道士长叹一声,苦笑:“我还能怎么做?” “夫人,我是一个道士,我做事向来‘顺本心,从天意’。可回想过去,我是顺了自己本心,可很多时候我却违了你们的本心。我很少设身处地为你们去想,我要做的事对你们会不会造成伤害?” “我错了!” “我不只是一个道士,我更是一个男人。身为男人,我就得负担起男人的责任,我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我还应该为你们而活。” “所以,空玄子的事只能如此。雀儿已受了太多、太重的伤。这只雀儿已飞不起来了,她只能藏在树枝下哭泣。我不想看到这样。我想看到曾经的那只雀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圈。” “夫人,以前都是你们为我在付出。现在,就让我为你们付出,不管付出的是什么。” 许若雪上前,依偎在小道士怀中,哽咽着说道:“夫君,你真好!” 这一晚的对话,像是风儿一样消逝在空中。此后两天,一行人快马加鞭,往青城行去。 只是,小道士越来越沉默,朱雀儿越来越沉默,许若雪越来越沉默。至于丘木头,他一直都沉默。 这个晚上,来到一个县城。 客栈里,许若雪推开自己的房门,却见朱雀儿正坐在房间中。 当时房间便未点灯,月光淡淡,透过窗棂映射下来。在隐约的黑暗中,这小小的女孩埋首在膝中,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正中,显得那么的孤单、无助。 许若雪看了心大疼,她上前,蹲下,将朱雀儿拥在怀中。 朱雀儿沉默了一下,说:“原来是这种滋味。” 许若雪听不明白。 朱雀儿说:“姐姐,我出生时,娘亲便去逝了,是爹爹一手将我拉扯到。从小到大,我身边围着的,尽是一群大男人。虽然他们对我都极好,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时候我会不由地想,依偎在娘亲的怀中,是种怎么样的滋味?那想必会极好吧。” “现在我知道了。虽然姐姐只是姐姐,可在姐姐的怀中,我尝到了那种滋味。” 听到这话,许若雪都流泪了。她哽咽着说:“说起来,姐姐也是没娘亲的人嘞。雀儿,姐姐比你大了好几岁,以后,姐姐即是你的姐姐,也是你的娘亲。” 朱雀儿点了点头。 许若雪问:“雀儿,我们现在不是在回青城的路上吗?你怎么会这般伤悲?” 朱雀儿涩声说道:“因为丑道士不开心,因为大家都不开心。” 许若雪沉默。 朱雀儿哽咽道:“姐姐,我原本以为,只要回了青城,远离了那场纷争,一切便都风平浪静,我可以重新做回那个快乐的雀儿,从此守在丑道士身边,为他生儿育女,陪他共渡此生。” “可我错了!” “丑道士做事,向来追求‘顺本心’,他率性所为,坚守内心。他不计较名利,一心秉承自己心中的信念。所以,他活得洒脱,活得自在,活得自然。” “姐姐,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爱丑道士,爱得便是他的这份洒脱、自在、自然。丑道士生得再好看,只能一时吸引我,却勾引不了我一世。他的为人处事,他的风度气质,才能让我爱的死心塌地。” “我是这样,姐姐们难道不是这样?” 若雪叹道:“是的。” 朱雀儿哭了:“可现在,丑道士不能按自己的本心行事,他身上多了太多的束缚。所以他,他不洒脱、不自在、不自然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以前的他,有时飘逸的像神仙,有时银贱的像坏蛋,有时温柔的像哥哥,可不管是哪个他,都让我极着迷。可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忧虑的年轻人。现在的他,我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我知道,姐姐们也不喜欢,对不对?” 许若雪勉强笑道:“雀儿,你多心了。你知道的,那死道士心大的很,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跟没事人一样。到时一切都会好转,他会再变成回那个你熟悉的丑道士。” 朱雀儿摇头:“不,我知道,不会的。丑道士是个心怀天下的大好人。他现在忧心的事,大到关系天下百姓、社稷江山!所以以后不管看到什么,丑道士都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事。他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而如果我爹的所作所为,真给这天下造成了莫大伤害时,他恐惧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一生都不会再开心。” 许若雪身子一僵,然后缓缓放松,她涩声说道:“雀儿,你真多心了。事情定不会这样,我和柔儿她们,现在其实很好的。” 朱雀儿苦笑:“姐姐,雀儿不傻,从来都很聪明。所以雀儿一直都能做,最能让自己开心的选择。” “那个晚上,姐姐和丑道士的对话,其实我都偷偷地听到了。雀儿当时心里很高兴,原来丑道士为了自己,竟能付出那么大的牺牲。可过后雀儿却很伤心,因为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这样。” 许若雪紧张地问:“那雀儿,你现在想怎样?” 朱雀儿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她缓缓说道:“这几天,我想得很清楚,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喜欢这样的丑道士,一点都不喜欢。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我对他的爱会磨灭干净。那时,我不会再爱他。” “我想用一生一世,尽全部的心力去爱他。所以,我绝不能接受那样的结局。” “我想让他变回原来的模样。” “姐姐,我会离开,会去找我的爹爹。爹爹那么爱我,我却为了自己爱的人,假装不认识他,我实在大不孝。我要去陪他,不管还能陪他多久。” “姐姐,我把原来的丑道士还给你们。” 许若雪一把抓住她的手,惶恐地说道:“那你嘞,你怎么办?” 朱雀儿苦笑:“既然呆在这里,我一样不开心。那我的痛,我选择自己去面对。” “如果丑道士是我一个人的,我还可以很自私地强行留在他身边,不管他开不开心。可丑道士毕竟不只是我的,我哪有资格让姐姐们陪我,一起失去自己那么喜欢的那个他。” “姐姐们都是真心地心疼我,所以,我不能自私。” “丑道士是真心地爱我,所以,我不能自私。” “所以,我选择,不那么自私地离去!” 许若雪一把将朱雀儿搂在怀中,哭道:“你怎么办啊,我的好雀儿。” 朱雀儿也大哭。两女相拥而泣。 好一会,朱雀儿挣脱开,哽咽着说:“姐姐,我就不跟丑道士道别了,我怕自己的心会碎了。” “姐姐,今生若有缘,我们再相聚!” 说着,朱雀儿穿窗而出。 许若雪推门而入。 心不在焉的小道士惊醒过来,看着许若雪,勉强一笑:“奇怪哦,天都黑了,还有人打马走了。” 许若雪眼一红,她哽咽道:“雀儿走了。” “什,什么?”小道士大惊,他猛地站起,失声惊叫。 然后他缓缓坐下,坐在床上,呆若木鸡。 感受到他激动的情绪,柳清妍和柔儿从鬼珠中出来。 听完许若雪的讲述后,三个女人默默地守在小道士身边,担忧地看着小道士。 而小道士捂着脸,眼泪无声地落下。 他哽咽着说道:“雀儿,今生今世,你我何苦相见;今生今世,你我何苦相爱!” 正文 633 初恋,曾经朦胧 “夫君, 我们现在怎么办?”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官家下的严旨,那这世上,能让我们进白叶山的,只有官家。” “可雀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切但凭天意吧。” “夫君,你又说天意。” “不然能如何?追雀儿回来,然后回青城,然后我不开心,然后雀儿再离去,然后再追她回来,这样不停轮回?” “夫君说的也是,这是一个死结,终究无解。既然雀儿觉得这样最好,那便,便随她吧。只是苦了雀儿了。” “是啊,只是苦了雀儿了。” 小道士对着苍天,郑重行了一礼:“我张天一自守道心,向来对天地神佛别无所求。而今我只求,让我和雀儿之间,最后来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数天后。 小道士正策马疾行,忽然勒住马。 奇怪,好像有人在叫我。 小道士拨转马头,却见身后一人骑着小毛驴,急急向他追来,嘴里叫道:“天一子,天一子!” 还是个女人。 小道士打马过去一看,然后眼蓦地圆睁。 他失声叫道:“守一子!” 来的人,竟是守一子,三牛村的女道士守一子! 女道士骑着小毛驴,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笑道:“是我哦,师叔。” 小道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赞道:“啧啧,几年不见,守一子,你出落的更漂亮了。” 女道士脸一红,羞涩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几年不见,师叔可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几年前一样。哦,不对,师叔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小神仙。同道都说,数十年过后,师叔定是我道门里的第一人,怕是连张天师他老人家都比不上嘞。” 说完这两句话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三牛村里那个晚上,那惊鸿的一瞥。还有那一句,白花花的一大片中间黑麻麻的一小片。 于是,两人脸上便都有些发烧。 女道士羞涩不语,小道士毕竟脸皮厚些,没话找话:“守一子,你这是去哪?” 女道士羞涩地说道:“我,我是陪师父前去绍兴府,拜访一位道门前辈。若,若是还有时间,我想去临安找下你。” 小道士大喜:“你想去临安找我,你我便在道左相逢。瞧瞧,守一子,我和你真是有缘啊。” 女道士闻言,羞涩地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竟是荡漾起了盈盈水波。 小道士心中暗叹:“这守一子不止是身子长开了,脸蛋更好看了,都还知情识趣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这时,一中年女冠骑着小毛驴过来,看着女道士脸上的羞涩,若有所思,再看了看小道士,恍如大悟。她一扬拂尘,行礼道:“可是天一子道长?” 女道士红着脸说道:“这是我的师父,洞阴子。” 小道士急忙行礼。 终于发现自己夫君不见了,若雪打马返回,看到这两位女冠,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站在小道士身边。 女道士见许若雪和小道士状似很亲昵,便问:“这位是?” 话音微微有些发颤。 许若雪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待小道士引荐,便抢先答道:“我是张天一的结发妻子,姓许,名若雪,是青城剑派许掌门之女。” 女道士浑身一震,她失声惊呼:“你,你竟已成了亲?” 小道士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不但成了亲,还有了儿子。我儿子都会叫我爸爸了。” 女道士失魂落魄地说道:“你,你不但成了亲,还有了儿子。你,你怎能这么快?” 然后她摇头苦笑:“是啊,你长得好看,本事又大,天下的女子只要不是瞎子,自然会看上你。” 看她这副模样,小道士毕竟不是傻子,立时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忽然间,小道士便明白了,达州府城那次离别时,女道士为何会哭得那么伤心。 原来那时,她便爱上了自己。可直到此时,自己才明白她的心意。 小道士心中长叹。 若是从前,说不得他会不忍心辜负美人深情,少不得还会动上几分心思。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小道士只能装作,自己还是不明白她的心意。 女道士眼中含泪,看向许若雪,她哽咽着说:“你可以取下面纱吗?” 许若雪依言摘下面纱。 女道士摇头,叹道:“果然,天下只有你这样的美人,才能配得起他那样的男人。我,我比不上你。” 她擦了擦眼泪:“恭喜你哦,天一子,找了个这样的如花美眷。” 小道士不知说什么,只能说道:“嗯,若雪的确是,极好的。” 女道士勉强一笑:“那你和她的儿子,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有空我倒想抱抱。” 小道士干笑两声。 女道士挥了挥手:“好了,天一子,既然道左已相逢,那我就不去临安找你了。你我有缘再见。” 小道士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涩声说道:“好,守一子,你我有缘再见。” 看着那一男一女骑马远去,女道士再忍不住,反身扑倒在她师父怀中,放声大哭。 洞阴子轻拍着她的背,叹道:“哎,这样何必相见。见了,倒断了几分念想。哎,可怜了你这几年的念念不忘。” “不过这念想断了也好,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多想无益,想得太多,不过是痴心妄想。” 女道士哭道:“师父,四年前我便遇上了他,便爱上了他。可那时我实在太年轻,实在太单纯,终究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等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却再也找不到他。” “师父,你说,四年前我若是不那么懵懂,不那么害羞,而是大胆地向他表明了心意,他的妻子会不会就是我?” 洞阴子叹道:“痴儿啊,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何必想什么如果?想这些,除了徒增烦忧,还有用吗?” 女道士哽咽道:“是啊,有用吗?他已结了婚生了子,我终究不过是徒惹了一身伤心。” 洞阴子怜惜地看着她:“守一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女道士凄然一笑:“师父,你不是一直说,我性情清静,又天资聪颖,天生便最适合修道?” 洞阴子皱眉:“你真的想好了?从此远离红尘,不再嫁人,只是随我修道?那条路,极是孤单,极是冷清。你真的要确定那样,你真的能放下?” 女道士苦笑:“师父,对人生、对人情我早已看淡。我唯一看不淡的,便是他。既然和他再也无缘,那我只能放下。” “师父,我都放下了。以后我便随你,一心一意追求大道。” 洞阴子叹道:“好!” 看着小道士离去的方向,女道士痴痴说道:“天一子,我想了你四年,以后我不会再想你。” “今生你我已错过,希望来生你我再结缘!” 马行甚疾。 许若雪一直板着一张脸,小道士唤了她几次,她理也不理,只是将马打得飞快。 小道士正愁眉苦脸时,许若雪忽然如大鸟般离鞍而起,纵身到他的马上。小道士吓了一跳,急急抱住她。 许若雪的手便伸到小道士的腰间,在小道士的嘶声痛叫声中,她恶狠狠地说道:“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小道士苦笑:“我和她从没发生过关系。” 许若雪眼一瞪:“她明明对你大有情意。“ 小道士叹道:“我也是才知道,她对我竟大有情意。” 许若雪冷哼一声:“你还有几个我不知道的女人?” 小道士长叹:“我也想知道,这世上还有几个暗恋我的女人。” 许若雪怒道:“你,好个不要脸的死道士,竟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小道士苦笑:“我觉得,在女人面前,我一直都是个受害者。” 许若雪怒极,手下用力。 于是官道上,响起了一长串连绵的惨叫声。 …… 临安城。 回到太清院,见了吴姐姐,休息了一天后,小四哥前来拜访。 这次相见,小四哥已大大不同,与小道士初见时的小四哥,完全就是两个人。 初见时,他一身布衣,衣上还挂着几个补丁。他守着一个小茶摊,面对来往的人,脸上挂着卑微而讨好的笑。只为了,能有人喝上一碗茶,让他赚上几文钱。 那时,他一心痴恋王二妹,却自知绝无希望,只能每天赚着、省着那一点钱,每天积攒着一丝丝希望。 而现在的小四哥,却是临安城中声名赫赫的大豪商! 他名下的王家麻花被列为贡品,他借助与宫中太监的良好关系,取得了与番商贸易的特权,真真日进斗金。 现在的他,虽然穿着简单,用料却是最上乘。身上饰品虽然寥寥无几,样样价值却是非凡。就连他从前可望而不可求的王二妹,都主动张罗着,给他纳了二房美妾。 现在的小四哥,正春风得意,意气纷发。 小道士于是心中唏嘘。 自己不过是看他顺眼,随手提携了他一下。再顺水推舟,助他的麻花成为贡品。对自己来说,这番作为实在是没花费几分心力。就有如午后行走在花径中,看到一只蝴蝶落水了,就随便一捡,将它放飞进空中。 可谁知这只蝴蝶,不过几年,便化成了一只彩凤! 这般无心插柳柳成荫,真是让人大感,成就非凡啊! 虽然今非昔比,可小四哥在小道士面前,依旧极为恭敬,开口便称“恩公”,自称还是“小的”。小道士说了几次,他执意不听,小道士便随他了。心中于是对他却更高看了几分,不忘本的人,总是能走得更远。 临别前,小四哥正色说道:“小的现在薄有家财,多的不说,几万两纹银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小的能有今日,一切都是拜恩公所赐。恩公但有所用,尽管开口。小的有的,便是恩公的。” 小道士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向来只当钱财是身外之物。你若有心,就多用这些钱做些善事吧。便当为你、为我,多积下功德。” 小四哥正色应道:“好!” 看小四哥恭敬拜别,小道士微微一笑。 正文 634 龙有逆鳞,触之杀人 第二天,小道士去了通玄观。 一进观门,迎面正看见天玄子。小道士大喜,急急迎上去,握住天玄子的手,深情地唤道:“知己。” 天玄子浑身一颤,忙不迭地撒开手,苦笑道:“别,别,每次你这么叫我,准没好事。说吧,这次又准备了什么坑,让我往里面跳。” 小道士做委屈状:“知己,你怎能这么说我,我可是大好人。” 天玄子一笑:“我有急事要忙,大好人,你我后会有期。” 看天玄子转身要走,小道士急急拉住他:“别,别,知己,正有事向你请教嘞。” 上房里,天玄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道士。小道士做羞涩状:“知己,我是男人,又不是美人,你这般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天玄子神情一滞,叹道:“天一子,我本想看下,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脸皮的厚度,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事实证明,小道士的脸皮没那么厚,因为他的脸真的红了。 哎,虽然刚见面时,这家伙是坑了自己两次。可自那以后,好像、貌似,一直都是自己在坑他了。 小道士讪笑道:“知己,我知你素来喜欢交际,消息极是灵通,这次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哎,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吧,是什么事。” 小道士便将白叶山的事说了一遍。 天玄子皱眉:“此事朝中便无一点风声。你既然说白叶山就在皇陵附近,那此事定然极是敏感。你没事趟这塘浑水做什么?” 小道士答道:“此中原由,我不能细说。但此事事关重大,我是非知道不可。知己既然不知情,哎,我也只好明白进宫,向官家讨次 官家放下御笔,笑道:“既然是圣人的心意,那我可得尝尝。” 抿了一口后,官家说道:“这味道好像有些奇怪。” 杨后抿嘴一笑,一笑间,媚意横生。她俯下身,在官家耳边悄悄地说了句什么。官家一听大笑,伸手便在她的身上掏了一把,笑道:“好,御笔了。” 天玄子点头:“好,明日我再帮你注意一下。” 第二天,阳光明媚。 当朝皇后杨后亲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往文德殿小心翼翼地走去。身后一大群宫女、太监随在她身后,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当今皇上正在伏案批改奏折。哪怕看得多了,但看到官家在每封奏折上都批上了一个“可”字后,杨后的眉尖还是忍不住地微微一皱。 可瞬间她便温柔地说道:“官家,累了吧,来,喝碗粥,这粥可是我亲手用小火熬了四个时辰,才熬出来的哦。”今晚我便去你那。” 杨后大喜,一万福。 官家伸了个懒腰,起身站起,走到文德殿外。正想活动下手脚,却听到廊下一太监忽然说道:“看,西边有条龙。” 这话一说,官家和圣人便循声望去。 西边有云,有一白云呈蛇状。乍一看不见异常,可听人一说后,再一看,倒真有些像是龙。 官家便点头:“嗯,是有点像。” 谁知那太监又说道:“可这龙,怎么好像疼得在打滚。” 这话一说,杨后双目一眯,目中寒光乍射。 不对,有问题,必有问题。 宫中规矩森严,这太监不过是守在廊外,代为传达消息,连进殿的资格都没有。他不过区区一个小太监,哪来的胆子,敢在这胡言乱语? 他第一句话还可以说是,没注意到官家过来,而在那自言自语。可再说的第二句话,那真真就是,自找死路! 官家没问,他竟敢多嘴,敢接官家的话,这不是自找死路是什么? 特别是,他说的是“这龙,怎么好像疼得在打滚”。 需知,天子自称天之子,是五爪金龙的化身。说龙疼得在打滚,这不是当面骂天子吗? 谁给了他一个天大的胆,敢这般说? 文德殿是皇上御批之所,能进这其中的,没有一人是傻子。既然不是傻子,为何要说出这等自取灭亡的话。 这其中,必有阴谋! 果然,这话一说,官家便大怒。他指着那太监怒道:“你说什么?” 一时,官家竟气得浑身发抖。 那太监大惊,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小的死罪,求皇上开恩,饶小的一条狗命。皇上开恩!” 见官家大怒,文德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李太监更是不由分说,上前一脚将那太监踢倒在地,劈头盖脸地就是几个耳光打去。 李太监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这胡说八道。来人啊,将他拿下去,重打三十大棒。” 杨后在旁冷眼旁观,冷冷地看了李太监一眼。 这事,这家伙定然有份。 别看他出手不轻,可说起来,那太监犯得可是必死之罪,踢上一脚,打上几个耳光,能要的了人命吗? 至于重打三十大棒,这个重打是怎么个重法,李太监自然能掌控得住。 这李太监跟在官家身边多年,深得官家信任,平日虽对自己也极是恭敬,但他跟外朝的官员,很有些不清不白。他这次布下这个局,到底针对的是谁? 还有,那句话,为什么让官家如此生气? 哎,自己对后宫的掌控还是远远不够啊,这件事自己事先竟得不到一点风声,于是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 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杨后表面上连声安慰,劝解官家。 官家气犹未解,回到御案那,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后,吐出,怒道:“冷了,瞎了你们的眼。” 一群太监、宫女立即跪地请罪。李太监连忙谄笑着,急急跑了出去,换了盏茶。 端起新茶,喝了几口后,皇上坐在龙椅上,心中的怒气这才平了几分。 杨后心中明明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不开口相问,只是轻抚着官家的背,帮他顺顺气。 果然,不一会儿后,官家便自己说道:“十天前,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化身为一条金龙在天上飞。那形象就跟柱子上的五爪金龙一样,只是体形大了许多。” “我正在云中遨游时,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剑。那一剑极快,正插在我的小腹上。我大疼,在云中翻滚。” “我惊醒过来,觉得这梦的预兆很不祥,于是叫来了太史令,叫他帮我解梦。太史令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通,我听不明白,就叫他简单点说。” “太史令说,天子是五爪金龙,梦中的龙,就是朕的化身。” “剑伤金龙,也就是说,有人对朕不利。且,已伤了朕的金身!” “我大怒,便逼问,这人是谁,要怎生对朕不利?太史令算了一大通,最后说,此事一时之间,他也无从得知。但朕是金龙之体,世上哪有人能真得伤朕?所以,那人定是在我大宋龙脉上做文章。太史令请命,愿去富盛皇陵那,一探个究竟。朕自然允了。" “却不想不过数天,太史令仓皇地跑来,说,皇陵附近有一山,名白叶山。此山从东由西,形似剑,正剑指皇陵。而所对准位置,正在龙脉下腹处。有贼人,在白叶山那布妖阵,借妖阵之力,伤我大宋龙脉,进而伤及朕的龙体。” “朕问他,那妖阵对朕有何妨碍。太史令不敢说,实在被朕逼得急了,他说了四个字,有碍子嗣!” 说到这,官家再忍不住,一脚踏翻了御案,桌子的御笔、奏折等立时滚了一地。 官家性子向来宽厚,极少发这么大脾气,这一下,便连李太监都不敢过来,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官家在文德殿中走来走去,神情激动至极。他嘶声吼道:“有碍子嗣,好一个,有碍子嗣!” “朕拥有后宫三千,膝下却无一子一女。朕所有的子女无一不早早夭折,朕百思不得其解,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又是用药,却无一有用。原来,原来根源竟在于此,竟在于此!” “朕贵为天子,这贼子却要让朕绝后;朕持掌江山,这贼子却要让朕的江山易主!” “这贼子用心如此狠毒,他是谁,是谁?朕知道后,必得将他千刀万剐,必要诛他九族。朕要诛他九族千人、万人,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鸡犬不留!” 杨后明白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杀人!而当今官家的逆鳞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字:无子! 而这番布局,触得,便是,这逆鳞!那幕后之人,存心就是要掀起一场惊天血雨! 杨后心中胆战,嘴上却柔声说道:“官家,那贼子找到了没?” 官家摇头:“还没。” “当日我问太史令,可有办法找到那贼子。太史令说,那妖阵布阵已久,实在无法判断是何人所为。但他出了一计,就是派殿前司禁军,将白叶山一带围死,彻底围死。必不能让任何人出入白叶山,且必不得让消息泄露。如此一来,那贼子即进不了白叶山,又不知禁军为何围山,这作贼心虚之下,定会四处打探白叶山的消息。” “所以,谁对白叶山最是关注,谁定就是那贼子,或是那贼子的至亲之人!” 明白了,原来这局,最后的着眼点是这三个字,白叶山。 白叶山这三个字,无疑已成了一道催命符。且,催得还不是一个人的命,而是那人身边所有亲人的命! 那人究竟是谁?幕后之人为何这般痛恨他,竟不惜费尽心力,布下这样一个惊天杀局? 任是杨后聪颖,可一时之间,她哪想得出这其中的关键。 正当杨后心中疑惑时,有太监来报:“禀圣上,天一子求见!” 正文 635 未知的绝杀局 官家奇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官家说:“宣!” 一连串长呼声传了出去:“宣,天一子觐见!” 一旁的杨后,眼神微动:官家刚被触了逆鳞,这天一子就入宫求见?有这么巧? 难道这番布局,针对的人便是他。可他不过一闲云野鹤的道士,能得罪什么人,值得某位大人花费偌大心力布下这个杀局? 哼,能买通李太监,还要李太监心甘情愿地牺牲掉一个心腹之人,有这般本事的,朝中能数出几人? 于是杨后暗中留意。 不一会儿,小道士进了文德殿。 小道士也是乖巧之人,见殿中气氛压抑,空气中似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杀意,当下他心中就是一凛,暗叹:“我去,这来得可真不巧啊!” 再是不巧,也得硬着头皮上了。这皇上,是你想见便能见,想不见便不见的吗?既然求见,又给不出足够的理由,这触怒了龙颜,自己怎能消受得了? 当下小道士乖乖行礼。 只听官家问;“天一子,你得了朕的恩赏,倒是第一次主动来见朕。说吧,你所为何事?” 小道士笑道:“贫道这次远离京城,时常想念官家和圣人。这回到京城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进宫,求见一下天颜,顺便说几个一路上的趣事。却没曾想,官家正在批改奏折。这倒是被贫道耽搁了,还请官家恕罪。” 官家点头:“你倒是有心了。刚好,我心中正烦着,你便说下你的趣事吧。” 小道士清了清嗓子,立即化身成了说书人。 我在绍兴府时,行路累了,见路旁有一茶铺,便进去解下渴。刚坐下,见右边一人,脚下穿着一只厚底靴和一只薄底靴,样式明显相同。于是我好心提醒了他一下。他一看,诧异地说道:“怪不得今天我走起路来,老不得劲。”于是他回家去换靴子。一会儿后回来了,我一看,咦,奇怪,怎么还是一只厚底靴和一只薄底靴。我问他,他说:“哎,已经换过了,家里的也是一只厚的一只薄的。” 官家一听笑了:“还真是个傻子!” 小道士见官家来了兴致,便再讲了几个笑话,逗下趣。官家听了大乐。 见气氛上来了,小道士便说起了正事。 他开口说:“白叶山……” 这三个字一说,官家脸上的笑,便倏地一滞,握着茶杯的手,便猛地一紧。 而大殿中原本欢快的气氛,倏忽间一重! 不过说了区区三个字,小道士哪能察觉到不对,他正待说下去时,忽听一声“哎哟”。 杨后抬起一只手指,可怜巴巴地说:“官家,手不小心被茶水烫了下。你瞧,都红了。” 见一只纤纤玉指,确实红了,官家便勉强压下了心中沸然升起的狂怒。他一拍龙案,喝道:“瞎了眼了,宣太医啊!” 我去,不过是烫了一下手,红了那么一点点,就值得宣太医吗?小道士心中腹诽,同时有些感叹,当今圣上对杨后,可还真是好啊! 他正想再说下去,忽然看到,杨后似不经意间,向自己淡淡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极是严厉,其中有着明显的警告。 小道士心中一紧! 李太监宣太医后,官家低头,看也不看小道士,慢悠悠地问:“白叶山怎么了,你说。” 若是没有杨后的警告,小道士自然察觉不到异常。可这时,小道士却感觉到,官家说这话的语气不对,大不对。 官家似乎在极力地压抑自己的怒火! 这怒火,正欲喷涌而出,却被死死地压制住,只待自己的下一句话出口,便爆发出来,将自己烧成灰烬! 不对,哪不对,一定有哪不对! 可该死的,到底是哪不对! 我不过只说了三个字“白叶山”,我还什么都没说啊,能有哪不对? 小道士心思电转时,官家已按捺不住。他压着嗓音,低喝道:“白叶山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说。” 这一喝,其中的怒意再掩饰不住,殿门口伺立的太监、宫女,齐齐身子一抖,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喝,小道士后背的汗立时涌了出来。他感觉到了杀机,浓郁至极、扑天盖地向他涌来的杀机! 他预感,只要自己的回答不对,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不止自己死,自己爱的人,爱着自己的人,也会因自己而死! 因为,官家坐在龙椅上,手紧握成拳,身子竟是抑不住地微微发抖! 当今天子,竟愤怒至此!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诛自己几族,算得了什么? 可,该死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太史局。 天玄子慢慢地踱了进来。 太史局掌星相,主占卜,定历法,其中的道士自然少不了。 天玄子是当今天师的关门弟子,身分大不一般。他又极善交际,这样一来二去,就跟太史局的人混得烂熟。进太史局,便跟进自家后院一样。 天玄子进去,正看到,太史局局丞赵大人正在那喝着小茶,嘴里还哼着歌。 天玄子心中暗笑:这赵大人有个有趣的小毛病,别人是心中高兴,嘴里便哼歌。他倒好,是心中烦闷,嘴里就哼歌。像这样喝着茶,还同时哼着歌,那就说明,他心里已是极不爽。 还有,这位局丞大人与太史令大人,极不对付。不管何时何事,太史令大人高兴了,局丞大人必不高兴。太史令大人不高兴了,局丞大人必定高兴。 对此,整个太史局的人心知肚明,但因赵大人家世实在非凡,才学也很是了得,便连太史令,都拿他无可奈何。 天玄子熟知他的脾性,也不二话,先坐过去,陪赵大人喝了几杯茶。 待他不唱歌了,天玄子便问:“怎么啦,太史令大人又遇上了什么好事,把你气成这样?” 赵大人气呼呼地说:“那老家伙,昨日收下了临安四艳里的‘蛮小腰’,今天便借故不来上衙。哼,一支梨花压海棠,这老家伙,也不怕得了马上风。” 天玄子倒是有些诧异:“那位大人迷恋那小腰,倒是局中人人皆知的事。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怎么这一回,他就得偿所愿了?要知道,自曾经的临安第一销魂窟,天香楼被一把火烧掉后,那小腰在临安可是火得很,不知有多少位大人想将她收入房中,都未能得逞所愿。那位大人,怎么一下子就有了这般大的权势,还有了这么多的钱财?” 赵大人见左右无人注意,压低声音说道:“就凭他,要不是惯会花言巧语,舔上面人的屁股,他哪坐得了太史令这位子?这位子可是我的!” “我告诉你,那老家伙是攀附上了,朝中最权势滔天的韩太傅。他为韩太傅做了一件事,韩太傅大喜,便赏了‘蛮小腰’给他。不然就凭他,能不能上得了那小腰的床,还是个大问题。” 天玄子听了心中一动,便装作不经意地问:“哦,是什么大事,竟让韩太傅这般破费?” 赵大人犹豫了一下,终说道:“他前些时日不辞劳苦,去了趟绍兴。急急赶回来后,将自己锁在房中,琢磨了好久,然后去面圣。我当时好奇,便进了他房中一看,看到几张素纸上,写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话。这些话看似毫无头绪,可我是何许人?细细想了许久后,我发现,这老家伙,竟是要借皇陵龙脉一事,陷害某人。而且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指向了,天子无后这件事。” “啧啧,这老家伙心思狠毒啊。天下谁人不知,这事是天子的逆鳞,触之必杀人。” “他做完这事后,不过几天,脸上便笑开了花。与同僚喝酒时,一时口快,说漏了嘴,说韩太傅夸他办事得力,会赏他一样他最梦寐以求的宝贝。结果昨日,他便收下了蛮小腰。” “这事明摆着,是那老家伙借龙脉一事,帮韩太傅去了个对头,这才得了个偌大的赏赐。哼,他做下这等恶事,也不怕绝后。” 富盛、龙脉、太史令、韩太傅,这几个词一连在一起,天玄子心中警兆大生! 他表面不动声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龙脉一事,虚虚实实,要借此事来杀人,可不容易啊!他要怎么做?” 赵大人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不过,那纸上反复提到过一个地名,白叶山!” 白叶山,竟真是! 我去,那老家伙要杀的人,正是天一子啊! 不好,天一子今天正要入宫,向官家问起白叶山的事。 这一问,不正正掉进,对方布好的杀局之中? 我去,触犯了当今皇上最大的忌讳,天一子还能怎样? 那掉得,可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脑袋啊,而是,好多好多人的脑袋啊! 再呆不住,天玄子急急向赵大人告了个别,急步迈出太史局。 然后怎么办? 天玄子可不是天一子,可没有入宫面圣的特权。 难道在这干等? 不行,那样天一子必死无疑。 怎么办? 天玄子一咬牙,只能这样了。 可是,真要这样吗?这样一个不好,自己可得搭进去啊!为了救别人一命,搭上自己一条命,值得吗? 可那人是天一子啊,是一直拍着自己的肩,叫自己“知己”的天一子啊! 天玄子长叹,他叹道:“知己果然是用来坑的!” “张天一,所有你给我挖的坑里面,这个坑最大了,是天坑啊!” “哎,只希望,我还来得及,救你这条小命!” 正文 636 一脚已踏入鬼门关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官家的怒火,在迅速地堆积。文德殿中,一时静如坟墓。 这一刻,小道士吓得,连身上的冷汗,都生生地逼了回去。 小道士清楚,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回答。 可该死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答啊! 情急之下,小道士甚至不顾一切地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杨后。可杨后只顾着心疼自己那微微有点红的纤纤玉指,看都看不他一眼。 小道士长叹:杨后不惜让自己的手烫伤,也要提醒他一下,这已是尽了情谊。她贵为一国之母,自不会为了这事,让自己掉进火坑。 她毕竟,不是嫡亲的岳母娘啊! 无计可施! 小道士只能选择赌。 在官家的怒火即将爆发时,小道士赌了。他决定如实说出一切。这样即便错了,他可能还有一丝挽救的余地。 正当小道士心一横时,门口太监禀报:“禀圣上,张天师的弟子,道录司左至灵天玄子道长,求见圣人。他口称有祥瑞,请小的通禀。” 官家此时正在怒头上,哪有心思去见一个正八品的左至灵,当下想都不想,正要说“不见”。杨后却说:“张天师?祥瑞?官家,天师的面子可要给,祥瑞也不该错过,你说嘞?” 官家一想也是,于是勉强压住怒火,说了句“宣”。 天玄子,是天玄子! 小道士狂喜。不用想,这必是天玄子得到了什么消息,赶来救自己一命。 知己啊,这真真是,天下最好的知己啊!真好啊,我若是女的,我定会以身相许! 天玄子进来,看都不看天一子一眼,似从未见过他。 进殿后,天玄子大礼参拜。官家命他起身,他垂目敛目,绝不往御案那看上一眼。 官家点了点头:“嗯,张天师的弟子确实非凡,的确仙风道骨。说吧,你说的祥瑞是什么?” 天玄子一指殿外:“禀告皇上,西边有云,云呈龙形。官家一看便知。可为何云呈龙形?” “方才贫道在观星楼那,见西边有真龙出没,在云中遨游。那真龙眼朝北方,张嘴一吞,一轮金日,便如吞入他腹中。贫道当时大惊,几不敢置信。正因为有真龙现,所以云才从龙形。” 官家大惊,站了起来:“真的?你真见过真龙?现在可还在?” 天玄子一本正经地说道:“真龙吞日后,便钻入云中不见,只留下了天边那龙形的云,在痴缠不去。” 官家坐了下来:“哦,原来真龙走了啊。那真龙生得什么模样?” 天玄子正色说道:“便与殿中柱上的金龙一般模样,只是神情威猛了太多。离得太远,贫道看起来,真龙便不大。但若是近看,定当能顶天立地!” 官家拍掌笑道:“与殿中柱上的金龙一般模样,这就对了,朕梦到的,也是这样。” 天玄子趁机叩首,大声说道:“金龙现世,这是天大的祥瑞,自是因为圣上治国有方,国泰民安,这才引得真龙现身。” “金龙面朝北方,状似吞天,这自是预示我大宋可征服北方,一统天下!” 顿了顿,天玄子斩钉截铁地说道:“金龙如此神猛,这自是预示我大宋龙脉无恙,我大宋天子龙体安康!” 这话,他说得特别重、特别慢,几一字一顿! 小道士明白了,天玄子这是在特意提点自己。他进文德殿,就是要告诉自己一句话:我大宋龙脉无恙,我大宋天子龙体安康! 于是小道士也一叩首,大声说道:“禀皇上,贫道刚要说的事,也是这件事。” “哦,”官家看着他,皱眉说道:“白叶山的事,怎么跟金龙现身,扯上关系了?” 小道士从容答道:“数月前,贫道路过富盛镇,却在夜间遇到而妖人施法,纵恶鬼屠杀乡民。” “贫道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挺身而出。却不料,那些恶鬼厉害至极,以贫道的修为,虽然尽诛恶鬼,却也受了伤,还让那妖人给跑了。” “贫道当时觉得奇怪,那些恶鬼分明是失去了控制,这才忽然暴起杀人。可那妖人在此地,养这么多厉害的恶鬼,他意欲何为?” “贫道动了疑心,于是用望气之术细细一看,竟发现,那白叶山形如利剑,剑指皇陵。而白叶山内,气息大见异常。贫道便怀疑,这是有妖人,施妖法,设妖阵,欲对我大宋龙脉不利,欲对我大宋江山不利。” “贫道当时便想查个明白,无奈受伤太重,贫道只能将这事暂且压下,先去养伤。” “等养好伤后,贫道再去白叶山,却发现,此山已被禁军封锁,严禁任何人进入。贫道再用望气之术一观,发现山中气息已恢复平和。显见得,山中有高人施法,已破了那妖法,毁了那妖阵。” “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贫道想了想,还是回了京,想向皇上问一下,是不是有人已发现了白叶山的异常,消弥了我大宋的这场危机。” 小道士这一说,官家一拍脑袋:“是了。三个多月前,绍兴知府有上过奏折,说过此事,说你为了诛除恶鬼,身受重伤。有还叮嘱富盛知县多加留意,怕有妖人要对皇陵不利。” “天一子,这些时日事情太多,我竟是将这事给忘了,差一点就错怪了你。” “这么说来,白叶山的事已经解决,那真龙已恢复正常,正在龙腾宇内?” 小道士和天玄子齐声应道:“正是!” 官家喜不自胜,连声叫好。欣喜之下,官家便赏赐了好些财物。小道士和天玄子谢恩。 杨后笑道:“官家,我还从未见过真龙嘞,心中倒真有几分好奇。这两个道士我便带过去问一下,可好?” 官家一挥手:“圣人请自便。” 坤宁宫里。 杨后一挥手,挥退了众太监、宫女,只留下两三心腹之人。 品了一口茶,杨后眼一瞪,喝道:“你两个,编得一嘴好谎话。” 天玄子神色一凛,眼珠子一转,正想开口否认,小道士不动声色地用手捅了他一下。 小道士腆着一张脸,笑道:“圣人英明,定是知道小子是为了自保,才情非得已。” “圣人清楚,小子可是最最老实的一个人。” 杨后怒道:“你也知道今次情势危急。你自己身死不要紧,不要害了我的柔儿。” 小道士正色一礼:“这次若不得圣人提醒,我死了,都要做个糊涂鬼。” “这次若不是天玄子你舍命相救,我也定难逃一劫。” “两位的大恩大德,我张天一没齿难忘!” 杨后余怒未消:“我母仪天下,还用得着你小子感激?” 话虽如此,杨后的眼里却充满了笑意。 可杨后旋即想到,不能让这小子顺着竿子往上爬,不然,天知道他以后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于是杨后板着脸,冷冷说道:“也不知你平日何等胡作非为,才在朝中树下如此大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置你于死地。” 小道士委屈的直想哭:“天地良心,便是事到如今,小子我还是稀里糊涂,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后懒得理这惫懒的小子。她看向天玄子:“好你个天玄子,随便编造件子虚乌有,无法证实的事,就敢说是祥瑞,拿来骗皇上。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到没边。” 骗皇上这三个字一说,若是先前,空玄子少不得被吓个魂不附体。这是欺君之罪啊,太吓人了,他当然得砌词狡辩啊。可这会儿,他心中有了底,当下不慌不忙地说道:“情急之下,也只有用这法子,才能求见皇上。贫道情非得已,还请圣人恕罪。” 果然不出所料,杨后说想:“也是!你能想出这主意,的确很有几分急才。只是这方法易生祸患,需知皇上在文德殿中的一言一行,皆有记录在案。这事若是一传出去,那些文官闹将起来,呵呵。” 小道士立马不淡定了。他干脆利落地拜倒在地,求道:“圣人,空玄子是为了救小子,才惹下这个大祸,还请圣人帮忙,救他于水火之中。” 杨后淡淡说道:“你们两个倒是情深意重的很。一个不惜舍命一博,一人肯放下面子求饶。” 在小道士眼巴巴地凝视中,杨后犹豫了一下,叹道:“闭上你那双可怜的眼,哎,此事我兜下了。” 小道士和天玄子大喜,立即谢恩。 杨后问:“天玄子,你是从哪得到消息,知道这浑小子面临生死劫难。” 天玄子便将太史令和韩太傅相勾结,布局白叶山的事说了出来。 韩侂胄! 果然是这家伙! 我去,若论起治国,这家伙掌权数年,硬是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意。可论起官场攻诘,这家伙竟能使出这般神妙的一招! 这招,无声无息中,置自己于必死之地啊! 便连杨后也感叹:“韩太傅的这一棋,真有大家风范啊!” 听杨后将此中详情说明白后,小道士这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立马汗流浃背! 原来,只要将“白叶山”这三个字说出,不管他后面说得是什么,他都必死无疑! 自己当时真真是,一脚已踏入了鬼门关。而自己身后还拉着一大群人,有若雪,青城许家。有柔儿,李国公府。是杨后和天玄子联手,这才险之又险地,将自己生生给拉了回来。 侥天之幸啊! 当明白过来后,小道士的心中,立时泛起了滔天的怒火。 他,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正文 637 灵宵神符:斩妖魔符 杨后问:“天一子,白叶山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实招来!” 机会,来了! 小道士眼睛一凝,便勾出了十分的杀意! 空玄子和韩侂胄相勾结,自然极难对付。韩侂胄此时贵为平章军国事,总揽军政大权。一应权利远在宰执之上,若论及对朝政的影响,他不逊色于当今皇上。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万万不是其对手。 但有人能。 杨后! 当年立后一事,杨后深恨韩侂胄。此后杨后授意杨太尉,暗中布局对付韩侂胄。那日在太清院石亭中,史弥远分析形势时说得明白,当今之世,唯有杨后,才能对付韩侂胄。 既然你空玄子能联手韩侂胄,那我小道士为什么不能联手杨后?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心中计议已定,小道士正要开口,将老大一盆脏水泼向韩侂胄时,一旁的天玄子,忽然不动声色地在他腰间捅了一下。 小道士向来机灵,立即知道,天玄子不希望自己这么做。 可,这明明是个绝好的机会啊! 小道士想不明白,但他决定照天玄子的意思去办。因为他深知,自己在官场上稚嫩的很,也笨拙的很,而天玄子却天生便是块作官的好料。 小道士于是答道:“原太史局丞兼道录司右正空玄子,和韩太傅关系极深。空玄子虽然声名不显,但他其实是我师叔,悟玄真人的师弟。此人天纵奇才,将风水术和道术融为一体,其才华,连我师叔都自叹不如!” “哦!”原本漫不经心的杨后立时坐直了身子:“竟是连道门双杰之一的悟玄真人都自叹不如?” 小道士正色点头:“正是!” “当日小子在富盛镇遇到的恶鬼,其幕后之人,正是空玄子的手下,一个称为赵伯的人。小子伤好以后,便想往白叶山去探个究竟,看空玄子到底意欲何为,没想到却被禁军所阻。小子担心,空玄子与朝中权贵相勾结,就想进宫问个究竟。却没曾想,一脚踏入这杀局之中。” 杨后正色说道:“这么说,你不知道白叶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正想照实说,知道,腰间又被天玄子捅了一下。于是他断然答道:“不知。” 杨后霍地起身,再缓缓坐下。她闭上眼,想了一会,问:“这么说,白叶山那有妖人,施妖法,设妖阵,此事现在依然在继续?” 小道士点头:“不错!先前小子为了保命,迫不得已,在官家面前说了谎。现在想来,却是耽误了大事。小子实在愧疚,还请圣人治罪。” 杨后心神不宁地走了几步,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你何错之有?官家先入为主,哪里会信你?那种情形下,就是由我出面,保住了你一时。但在你与韩太傅之间,官家定会选择相信韩太傅。到那时,你不过是白白死去。” 她停住脚步,问:“这么说,韩太傅已经与空玄子勾结在了一起?” 小道士正想点头,腰间再被天玄子捅了一下,于是他沉默不语。 杨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再问:“空玄子天纵奇才,即精风水,也精道术,是也不是?” 小道士继续沉默。 杨后还问:“空玄子在白叶山那,施妖法,设妖阵,欲对我大宋龙脉不利,欲对我大宋江山不利,对也不对?” 小道士还是沉默。 杨后急急走了几步,忽然暴怒,她怒道:“韩侂胄他想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已贵为平章军国事,天下大权,尽已在他掌握之中,他还要做什么?” “难道这鸟厮,要夺这,赵家的江山不成?” “他,好狗胆!” 难道这鸟厮,要夺这,赵家的江山不成?这话一说,殿中人人皆跪,便连呼吸也尽屏住。 杨后踉跄了一下,然后稳住。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忽然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下去吧,都下去吧!” 众人匆匆退下。 身后,杨后丢下一句:“今日的这番对谈,断不可有一字半语泄露出去。你等都是我深信的人,我不想,亲手杀死其中一人。听明白了没?” 众人身子一滞,齐齐点头,急急退去。 殿门关上了,独留杨后一人,独坐殿中! 出了宫,见四下无人,小道士叹道:“我一直当杨后是半个岳母,对她多了几分亲近,却少了几分敬畏。今日我才知道,杨后毕竟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这等杀气、这等霸气,啧啧,吓得死人啊!” 天玄子深以为然。 小道士一拍天玄子的肩:“知己,我起初不明白,你捅我的腰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终于回味过来。” “我这人,极少说谎,所以这栽赃陷祸的本事,想来青涩的很。杨后是从后宫无数血腥中厮杀出来的,我那点心机,她一看便明白,这样,我定讨不了好。” “我什么都不说明,什么都点到为止,杨后那么聪明,自然会自己想得明白。那效果,可比我说出来,不知强上多少倍。” “知己啊,你果真了得!” 天玄子鄙夷地看着他,晒道:“不是我了得,是你太笨而已。这就是官场上的常识。” “天一子,用不了多久,杨后必定会再来找你。你切记,你一定要示弱,万不可逞强。你一示弱,杨后定会使力,暗中与韩侂胄争斗。到那时,你坐得渔翁之利即可。” 小道士伸出一根大拇指,赞道:“知己,你好奸诈!” 天玄子给了他一拳:“滚!” 和天玄子分别后,小道士一寻思这事,叹道:“按空玄子的说法,韩侂胄此人其实便无多大野心。若说他想谋权篡位,自立为帝,这个,连我不太相信。” “这么说来,杨后她是误会了?” “哎,误会便误会吧,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舍了这条命不要,去为自己的死敌大声喊冤。我去,那不叫好心,那叫好傻好不?” “杨后为什么这般暴怒?哦,明白了。她此时后位稳固,再无人可动摇,便是韩侂胄也无可能。但杨后是大宋的皇后,若大宋都不存在了,那她算什么?自古以来,亡国之后,谁个能有好下场?” “韩侂胄此时深得官家宠信,几尽掌朝中大权。他若真起了不轨之心,哎,杨后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上次立后一事,韩侂胄已经往死里得罪了杨后,再加上这次的事,不消说,杨后定会不择手段,也要除去这位权臣。” “看来,我大宋的朝堂,以后定会风起云涌啊!” 想到这,小道士苦笑:“这事怎么便变成了这样?” 回到太清院,当天下午,张天师便派人来请。 去了通玄观,张天师问的,果然就是空玄子的事。 张天师曾与空玄子见过几次,深知他的才华,深为担忧。小道士本不想说,但天师发问,他不敢不答,只好将其中能说的事,说了出来。 至于真龙龙脉,此事委实事关重大,小道士绝不敢说,张天师也绝不敢听。需知,若是让皇室知晓,真龙龙脉所在已被人查明,且,龙气已被人定住。那没得说,知道此事的人,不管是谁,那是有多少,必得杀多少,不杀尽,绝不罢休! 便是隐去于关键部分,张天师听后,也是唏嘘良久。 考虑了好一会,张天师拿出一个玉盒,递给小道士,说:“打开。” 小道士打开一看,手立时一抖,玉盒险些掉在地上。 盒中,赫然是一枚,灵宵神符! 还是一枚,斩邪魔符! 小道士颤声说道:“这,这是哪来的?” 张天师得意地笑道:“老道怎么说,在道门中广有声名。真要尽心尽力地去做一件事,那还是能做到的。” “这张神符其实一直供奉在巴州,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道观中,默默放在那,一放数十年,无人能识。神符上已放得满是泥垢,都看不出符文。” “直到老道传出消息后,那道观的主持才隐约记起这事。将神符洗刷干净后,果真是。于是颇费了一番周折,这神符最后才落到老道手中。想想得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小道士叫道:“这还说什么,赶快研究啊!” 张天师笑了:“这神符老道已研究了两月有余,已摸得差不多了。来,老道细细为你讲解一下。” 传承不知自何时的神宵神符,其符篆画法,与现今流行的,多少有差异。比如太阳神符,差异还很大。一旦将神符上的画法摸透,则画出的符,明显更甚一筹。比如驱鬼符,威力至少要强上两成。 于是小道士兴致勃勃,不眠不休,向张天师请教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他手持天佑笔,凝神一画,便画出了一张斩妖魔灵符。 灵符一出,小道士大喜,自觉大有收获,心满意足的很。 小道士告别。 张天师恋恋不舍地看了手中的斩邪魔神符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接它放入玉盒中,再郑重其事地将玉盒递给小道士。 小道士怔住了,他不敢置信地问:“天师,这是何意?” 张天师点头:“没错。这神符,给你了。” 小道士大惊,连连摇手:“这是神物啊,晚辈岂敢消受?” 张天师说道:“如果道藏记载没错,灵宵神符共有九枚,各枚功用不同,若相互组合,则妙用更是无穷。你那已有三枚,再加上这枚,那便是四枚,已近一半。这灵符放在你那,用处明显要大得多。若是放在老道这,不过是件摆设。这世上,越是神物,越要物尽其用,不然岂不浪费?” “再说空玄子此人,实在非同小可。你为了天下苍生,要与他为敌,手中多了这枚神符,自然便多了几分把握。” “所以,这神符,你拿去吧!” 小道士不是矫情的人,觉得张天师说得在理,便点头,接过玉盒,正色说了句:“好!多谢。” 神物,斩妖魔神符,就这般到手! 轻松的,让小道士不敢相信。 正文 638 道家最隆重的盛典 狂喜过后,小道士看着玉盒中的灵宵神符,却多了几分愁怅:“哎,四枚灵宵神符,其中神灵之气全无,再不能发挥神效。可惜啊可惜。” 张天师笑了:“这年来,老道翻遍典籍,最后得出结论,灵宵神符要用到的神灵之气,必是法会中,请动真神下凡时,出现的神灵之气。” 小道士摇头:“不是的,我试过。” 张天师说道:“灵宵神符既然出世不止一次,这说明,其中的神灵之气必有方法,可灌注进神符。就像法力,注入法器中一样。” “你之前试了不行,应该是神灵之气不够多,或者神灵之气质地不够好。” 小道士若有所思,问:“那怎么才能得到更多,或更好的神灵之气?” 张天师说道:“道家诸多醮祭中,大醮!” 小道士一拍掌:“是极!” “可是但凡大醮,消耗极大,且必须皇帝主祭,这个便是我们想办,也办不了啊!” 张天师笑道:“现在正有这么一个机会。” 他压低声音:“想来你定知道,我大宋有意北伐。兵者,国之大事也。于是官家有意举办一场大醮,且为最是盛大的普天大醮,以护国佑民,祈福禳灾!” “此议已得朝堂通过,不日即将明发圣旨,召告天下!” “此次普天大醮,朝廷有意请老道主持。老道准备推辞,推举你,天一子,做主持!” “什,什么!”小道士惊得跳了起来。 张天师眼一瞪:“普天大醮要供奉三千六神位,要设九坛奉祀天地诸神,醮期长达七七四十九天。若不是老道年来体弱,身子实在负担不起,你以为,老道不想做这主持?这可是普天大醮啊!历朝历代,才有几次普天大醮!主持普天大醮,这是无限的功德啊!” “若是换了几年前,老道便是累死了,也得抢这主持之位,哪还轮到他人?你还倒嫌弃了。” 小道士指着自己的脸,大叫道:“晚辈岂敢嫌弃?可天师,你看看,看看晚辈这张脸。我才二十出头哎,天下道士何其多,数都数不过来,哪轮到我这么个毛头小伙子,去主持普天大醮?” “这开什么玩笑啊,这话一说出去,怕得被天下的道士骂死!” “谁敢骂你?”张天师喝道:“论身份,你是老道我亲自推举上去的。论名声,你现在在道门的名声,仅在老道我之下。论圣宠,官家对你比对老道更尊宠几分。” “有老道我一力保举,若再有官家点头认可,这主持之位,你如何不能坐得?凭你的名声,坐上去后有几人敢不服?” “我,我,”小道士结结巴巴,还是不敢置信。这也太,太像做梦了吧。我去,竟然说要我主持普天大醮! 张天师放缓了语气:“普天大醮极是庄重严肃,若是你不能做主持,想要将灵宵神符供奉进主神坛,怕是无法办到。再且,若不是你做主持,别的道人怕是没能力请得动真神下凡。到那时,你去哪再找一次这么大的大醮。” “天一子,我言已至此,这主持之位,你自己看要不要。你若要,老道我全力为你争取。你若不要,天下无数的道士抢着要。” 小道士想了想,一咬牙,说:“要!别人能做这主持,为什么我就不能做?” 张天师一拍掌,赞道:“好,这才是男儿所为!” 三天后,杨后果然传召小道士。 进了坤宁宫,杨后问:“天一子,白叶山的妖阵,若叫你破去,你有几分把握?” 小道士苦笑:“小子一分把握都没。” 杨后皱眉:“是你天一子太差劲,还是他空玄子太厉害?” 小道士叹道:“小子若是对决空玄子,自是不惧,不说必胜,但胜算应不小。可问题是,空玄子身后站着的是韩太傅啊。现在韩太傅权倾朝野,有他出面,小子便连白叶山都靠近不得,这还谈什么破阵?” 杨后点头:“你再是本事高深,可现在毕竟还是肉身凡胎。韩侂胄若是以权势压你,你自然无能为力。可还有我在,我能由着他韩侂胄乱来吗?” “天一子,我保你能进白叶山,如此,你可敢一战?” 小道士正色说道:“如此,我自可一战!” 杨后一击掌:“好,有你这句话,别的,尽交给我便是。” “天一子,你若真能为赵家江山,立下此不世奇功,哪怕官家对此不知情,但有我在一天,你的荣华富贵就绝不会少一天!” 小道士嬉皮笑脸地说道:“荣华富贵什么的,小子还真不在乎。不过小子这有件事,还真想争取一下。” 杨后笑道:“倒还不曾听你主动提过要求。好,你说来听听。” 小道士有些羞涩地说:“官家不是要举办一场普天大醮吗?前几日小子去见天师,他老人家说,这年来体弱,他的身子担负不起如此大醮,准备推辞。所以小子斗胆,恳请圣人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帮小子争取一下这主持之位。” “你!”杨后失笑,她笑道:“天一子,几十年后,你定当仁不让。可现在,你不觉得自己太年轻了吗?天下道士无数,哪轮到你这毛头小子,来主持道门第一盛典。” 小道士厚着脸皮说道:“小子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天师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论声名,道门之中,我仅在他之下;论本事,我与他不相上下;论圣宠,官家分明对我很不错。天师问我,既然这主持别人能做,为什么你就不能做?” 杨后想了想,笑了:“嗯,这话说的也是。既然有天师他老人家力荐,此事还真有可能。不过天一子,官家对这次盛典,极是看重,这些时日里,可一直念念不忘。盛典能否成,主持是其中关键。所以此事,我只会尽力,但行与不行,可不一定。” 小道士大喜:“如此便极好。小子多谢圣人。” 再过数日,杨太尉相约。 小道士去了太尉府,被舅丈人迎进书房中。烛火外,一团阴影中,正端坐着一人。小道士近了一看,竟是史弥远。 对这人,小道士观感甚差。论才智、论机敏,此人实是当世大才。但小道士总觉得,此人心术不正,不宜亲近。 当然,史弥远对小道士,表现得极是亲热。 三人坐定后。 杨太尉举杯,笑道:“先以此杯,以敬同叔。” “同叔不过区区数月,便从正六品,升至从四品,实在是可喜可贺。” 史弥远饮了酒,举杯笑道:“最可喜的是,他韩侂胄以为某是他韩家人,其实,某却是咱杨家人!” 这话一说,两人相视大笑,小道士也呵呵陪着笑了几声。 酒过三巡,史弥远向皇宫方向拱了拱手,说:“蒙太尉大人恩宠,某前日得见杨后,承蒙杨后看重,托以一件大事。” 他笑着对小道士说:“说来,某这次倒是要为小神仙效力了。” 小道士便知,原来杨后将白叶山的事,托付给了史弥远。 小道士连叫“有劳”,便将其中详情一一道出,问“计将安出”。 史弥远拈须微笑:“此事其实不算很难。” “驻守白叶山的,是殿前司神勇上军。而驻守皇陵的,是殿前司神勇下军。两军虽同属殿前司,且分属上下军,但其实,呵呵,水火不相融。别说两军统领了,下面的士卒见了面,少不得都要干上一架。” “而现在,这两军扎营之地,首尾几相连。且,驻守皇陵本是一件好差事,神勇下军深以此为荣。而现在,神通上军也跟了过来。试问,神勇下军岂能服气?” “若不是两个统领不敢在皇陵附近闹事,两军早就打了起来。可这般压着,能压得了多久?” “某虽然蹉跎了好些年,但多少总结识了一些人。神勇上下两军,某都有相熟的将官。某这便动身前往宣盛,扇下风、点下火,管保他们打起来。” “只要事情一闹开,某便会使人,将奏折递到官家面前。上次小神仙不是说,白叶山的妖阵已破,皇陵已无碍。既然无碍了,那神勇上军还留在白叶山做什么?这样官家必会催促,如此一来,神勇上军只能拨营离去。” 小道士拍掌叫好。他不得不承认,不说这史弥远为人如何,单说这份机敏,世上几人能及? 想了想,小道士问:“可是有韩侂胄压着,要神勇上军离去,怕是需等不少时日。这样一个不好,误了大事,那就大不妥当。” 史弥远也不问这大事是什么,他笑道:“这个却无妨。杨后已经向官家提议,特请小神仙前往白叶山,以防万一。官家对白叶山的事极是上心,又相信小神仙的本事,想来定会应允。” “只要小神仙去了白叶山,别人想在小神仙眼皮子底下搞些事情,怕是不太可能。” 小道士点头称是。 不过第二日,宫中便传来旨意,任命小神仙为左演法,前往白叶山主持祈福禳灾一事。 再过三日,朝庭明发圣旨,宣布举办普天大醮。而主持者正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正文 639 唯我一人登顶 当宣旨的宦官走了后,小道士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我去啊!真成了? 普天大醮啊,普天之下,道家最隆重、最*的醮祭啊!能主持此等盛会,这是何等大的荣耀,何等大的功德! 对一个道士来说,这,便是一生中最荣耀、最巅峰的时刻。且,最少数十年内,这种巅峰无人超越! 怔了一会儿后,小道士起身,站在院中,抬首望天,摆出一副自认最潇洒的姿态。 他在等着,等着许若雪尖叫着,扑上来,欢呼:“夫君,你好厉害,你真了不得,呜呜呜,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好的夫君?” 等啊等啊,这脖子都举得酸了,身后依旧毫无动静。 小道士奇怪,回头一看,许若雪果真正呆呆地看着他。 只是,为何自己的夫人,眼中有泪,貌似要哭起来。我去,激动成这样了? 只听许若雪哽咽着说道:“夫君,你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变成傻子了?你变傻了,以后我和皮儿怎么办啊!” 小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夫人啊,你夫君我现在奉命主持普天大醮啊,是普天大醮啊!你懂不懂?” 许若雪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懂。夫君,什么是大醮?” “大醮就是法会啊!” “哦,一场法会而已。是不是主持这场法会,皇上会赏下很多钱财,所以夫君才高兴的傻了?” 我去,这是,鸡同鸭讲! 小道士无力地挥了挥手:“夫人,我出去一趟。” 来到茶楼中,躲在一个僻静的包间里,小道士竖起耳朵,听着四围的寒暄声。 临安的百姓消息果然最是灵通。不过是上午发的旨意,到得中午,茶楼中已经有人议论纷纷。 “普天大醮,那是什么玩意儿?” “村夫!普天大醮,是道门最隆重的、最*的法会,要尊好几千神位,要办好几十天。我大宋虽富,向来也崇道。但自太祖以来,这等大法会也不过只举行了一次。那一次,还是在东京啊!” “啊,这么隆重,那岂不是有热闹可瞧?” “你就知道看热闹。有生以来,能看到那样的大法会,是一生的幸事啊!” “主持法会的人是谁,张天师?” 听到这,小道士高高地竖起了耳朵。 “不是张天师。天师毕竟年事已高。这等法会,一办好几十天,天师消受不了。” “不是天师,那是谁?” “小神仙!” “啊,小神仙?我舅舅的女儿的堂哥亲眼有见过小神仙,小神仙虽然看着是神仙,也确实有神仙的本事,还有神仙的心肠,可,小神仙真的还小,据说不过二十出头。这等盛会,要请小神仙作主持?” “我去,天下的道士,除了张天师外,还有谁最适合,那自然是小神仙!” “对啊!也是。张天师之外,那自然就是小神仙。若是换了别人,我可不答应。小神仙可是公认的活神仙。” “正是!小神仙可是真正的活神仙。啧啧,小神仙主持普天大醮,那定然能请动真神下凡。我无论如何,这次法会我必得去看看,总得要沾点仙气啊!” “是啊!我也去,天塌下来了,我也要去。” 随后,这两人便在那高兴地议论着,真神是什么模样? 茶楼中多的是清闲之人,有他两个打头,不一会儿,整个茶楼中都在议论此事。 刚开始时,还有人会惊诧一下。可很快,所有的人便觉得理所当然:小神仙主持普天大醮,能有什么不对? 小道士于是感叹: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我的声名竟已如此之高! 主持此次大醮后,我的声名必能更上几层楼,到时,怕是能与张天师相比肩了。 得意地回到太清院,还没进院门,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小道士便被许若雪强行拉进了房间。 许若雪激动的要哭了。 她叫道:“夫君,夫君,我打探明白了,这普天大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就相当于天下武林大会,我许若雪力压天下男儿,被公认为‘天下武功第一’!” 她欢呼道:“夫君,你好厉害,你真了不得,呜呜呜,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好的夫君?” “夫君,我爱死你了,我现在就爱你。” 看着激动的语无伦次的许若雪,三两下就除去了自己的衣服,小道士笑道:“夫人,你的这个习惯,为夫我也爱死了!” …… 大醮的消息传出去后,临安城中先是骚动,再是火热,最后沸腾! 而随着涌入临安的外地百姓、道人越来越多,临安城中终闹开了锅,就连春节、元宵,都远远没这热闹。 大醮之日,到了! 这一日,许若雪起了个大早。 整整半个月,她都没再见过自己的夫君。心中思念至极的她,天还大黑,便开始梳妆打扮;天还没亮,已经走在了路上。 可这个时候,这一路上,竟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我去,还这么早啊。 不止是临安城,附近几个州县的百姓,也纷纷闻风而动。甚至有远在川蜀,还有远在金国的信徒,年前便开始动身。 所以,这一路上人多的,密密麻麻、满满当当。 人实在太多了,自然便给了歹徒可趁之机。 于是,无数的小姑娘、大媳妇遭了殃。那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许若雪虽然戴着面纱,可看她身姿气度,不看便知,这绝对是绝色美人啊!于是许多的好色之徒,如鱼儿一般,拼了命地挤了过来。 许若雪大喜。 打银贼啊,这个游戏可是本女侠曾经的最爱了。呜呜呜,有多久,没玩过了。呜呜呜,一下子还来了这么多。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于是,许若雪走过的地方,身后倒了一路的银贼,个个捂着手,在那哭得眼泪汪汪。 许若雪玩得尽兴了,终于惹出了祸事。 当一个并非专业,临时客串银贼的衙内也倒下后,临安城的一群衙役按着腰刀,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许若雪不慌不忙,将手一晃。 她手中,赫然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甲十三。 甲等位,那是最接近神坛的位置,里面的人,随便哪个,一亮出身份,都能震得临安城晃三下。 那衙内傻眼了,二话不说,灰溜溜地走了。那群衙役也傻眼了,见许若雪还有继续玩的兴致,生怕她再惹出祸事,迫不得已之下,被逼分出两人,手中舞着钢刀,专为这位姑奶奶,开道护卫。 许若雪心里那叫一个舒爽。 到了临安城西三里处,许若雪呼吸一滞。 真真,好大的场面! 但见方圆数十里,无论内外,皆以五色布遮天。 这么大的场地,那么多的布,足够临安城的所有百姓,用上足足一年!四周更有幡门、幡条林立,数不胜数! 一进去,便见有九座神坛。九坛高高耸立。中间一坛,更分九层。其高,比皇宫还要高上一大截!其大,巍然真如山!此神坛下六层供奉各色供物,琳琅满目,竟皆精美。上三层满满地阵列神位。而最高处,独设一神案。 许若雪出身豪富,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可看到此景,依旧目瞪口呆。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以大宋之富,普天大醮也不过才举办过一次。无它,耗费太大!非举国之力,不可完成! 坛有九坛,下三坛为罗天,高三层,由百姓供祀一千二百神位。中三坛为周天,由公卿贵族供祀二千四百神位。上三坛称普天,由皇帝主祀,祀三千六百神位。 许若雪自然去上三坛。此处由羽林军守卫,占地最大,可人数最少,不过数百人,每人面前还有一桌一椅,上置时鲜水果。 数百人中,唯有许若雪一人是女子,自然引得人人恻目。但当此之时,心中再有疑惑,谁也不好发问。 普天大醮醮期长达七七四十九天,并分七次举行七朝醮典,醮科包括福醮、祈安醮、王醮、水醮、火醮、九皇礼斗醮以及三元醮等。 一声清钟,立时四周乐声大作。优美的道教音乐中,大醮开始。 但见三百道士身着崭新褐色道袍,戴道冠,着云鞋,肃然而进,秩序井然。然后四方再各有三百道士,分着四色道袍。于是一千五道士,在场中走禹步、踏罡斗。一时场中热闹纷呈,而场外却寂然无声。 两个时辰后,在百姓、官员三呼“万岁”声中,大宋皇帝孤身一人,登上正中神坛,亲手焚香,跪拜天地!无数官员、百姓随之齐齐跪拜。三拜之后,皇帝下坛。 然后,小道士登坛。 其时,红日高升,透过五色布幔,投下斑斓的影。其时,鼓乐止歇,十万百姓,无人喧嚣。其时,皇帝、公卿尽在台下,肃穆端容。 而只有小道士一人,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背负铜钱剑,缓缓登上,正中神坛! 他步伐潇洒,神色淡然,移步而上,真是仙人! 站在神案前,小道士转身。 十万百姓、皇帝公卿前,唯他一人登顶! 正文 640 无法超越的巅峰 这一刻,许若雪魂飞九天外! 她只觉得整个的人,整个的心,整个的魂,都暖暖的、酥酥的。她浑然忘却了世间的一切,只有一个念头在她的心中穿梭不停:这人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儿的亲爹! 神坛之顶,小道士持铜钱剑,起法开坛。他大念祷词。他年纪轻,中气足,四周又静。于是他的声音,远远传出,便连最外围的百姓,都隐约能听得见。 纵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百姓听来,只觉得这声音抑扬顿挫、清朗悦耳,只是听着,便觉得神圣*,就是了得。于是人人心中皆赞:“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于是便连官家也赞:“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可这声音,许若雪听不清,她心中直欢喜的要爆炸了,自然便再装不进别的东西。直到小道士起坛完毕,下了神坛,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她听到四周乍然而起的赞叹声、欢呼声,其中还夹着大姑娘、小媳妇的尖叫声。 这尖叫声听在许若雪耳中,让她觉得大不舒服。许若雪手往腰间一按,在想起血海剑已被太监拿去,于是许若雪大不爽。 哼,这个时候,本女侠就要“铮”地一声,拔出血海剑,冲天而起,挽出一朵惊艳的剑花,再大声喝道:“这是我的,是我的夫君,所有的女人,你们谁都不许在心里想,谁都不准多看。” 可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大宋天子,许若雪终按捺下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她嘟着嘴,轻轻地嘟噜了一句:“这是我的,是我的夫君!” 此后,许若雪便如疯魔了一般,每日里一大早,必去看普天大醮。 大醮虽然仪式众多、热闹非凡,可看得久了,自然也会觉得无味。可许若雪不管,只要这一天中,小道士能露下面,这就足够她兴奋一整天。 到了晚上,许若雪更是拉着柔儿和柳清妍,在那说个不停。虽然她的确是看不见两女,可没关系,手中冰凉的感觉总没错。虽然她的确是听不到两女在说什么,可没关系,两女听得到她在说什么便行。 于是每天晚上,柔儿和柳清妍只能万般无奈,苦着一张脸,听兴奋的许若雪啰嗦个不停。 不听不行啊,许若雪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妇,区区这点要求,她俩哪敢不从? 再说了,小道士可也是她俩的夫君。自己的夫君这么得意,她俩能不骄傲吗? 只是,听着许若雪细细的描述,柔儿和柳清妍心中对许若雪充满了艳羡。 她俩是魂体,纵是修为再高,也绝不敢靠近普天大醮! 二十天后,仪式达到了最*。 因为,今日请圣! 如第一天般,这一天,官家斋戒三天,沐浴更衣后,这才亲身前来。 可这一天,天气很不好。 天,阴阴的,似乎随时会下雨 于是连张天师都有些担心:今天要请圣啊!请圣时,若是下起了雨,这就,大不好看了。到时说什么的都会有。 小道士淡淡一笑:“无妨!” 子时。 神坛下,一千五百道士齐齐上阵,分成五组,在场中走罡步。场边再有一千五道士,聚精会神念经文。 而神坛之顶,小道士手持铜钱剑,也在走罡步,念经文。 之前二十日,他脸上都淡然洒脱,可这一刻,他脸上神情肃穆,显然尽全了力。 当鼓乐声,渐渐响至巅峰;当念经声,渐渐响至巅峰;当场中罡步,渐渐快至巅峰,所有人的心,渐渐悬到了巅峰! 关键一刻,即将来临! 终于,巅峰至! 一声齐响,鼓乐顿息;然后三千道士,齐齐拜下,以最虔诚的心,叩首、请神! 而神坛上,小道士忽地凝立,他闭目,张口,吐出一个字:“请!” 请! 请! 请! 然后,天开了! 天开了。原本阴沉沉的天,在这瞬间,乌云散尽!有光洒下,正正投在法场上。且,越来越亮! 然后空中,仙乐飘飘。 然后,神坛上肉眼可见,有金黄之气显现,且越来越盛。不多时,竟成一小片汪洋! 汪洋中,有金黄之气化出众仙神像,明灭聚散,源源不息! 这是,真,神,下,凡! 十万百姓、公卿贵族,竟皆,震撼至无以复加! 大宋天子嘴里呃呃了两声,他身子一晃,猛地抢上前去,扑在神坛下。他眼里双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他勉强跪好,恭恭敬敬地,九拜! 他是天子,是上天之子,所以他有权利接近神坛。而别的人,所有的人,包括杨后,只能原地跪下,恭恭敬敬地,九拜! 十万百姓皆跪,公卿贵族皆跪,大宋天子也跪,唯有一人独立! 小道士,独立神坛! 身边,金黄之气萦绕,神像明灭聚散! 小道士清楚,这一刻,便是他一生中最荣耀、最巅峰的一刻! 他自己无法超越,也再无人能超越! …… 普天大醮极是成功,前所未有,甚至空前绝后的成功! 官家狂喜,在宫中设宴,大宴三天。 这三天里,小道士风头之盛,甚至盖过了官家。 可小道士还是淡然!经过了那极至巅峰的一刻,世间再无荣耀,能打动得了他的道心。 欢宴之后,在官家和圣人的盛情挽留之下,小道士告辞离去。 出了宫,小道士谢绝了羽林军的护送,独自一人,融入吉了临安的街头。 看着身周的热闹,四周的繁华,小道士这一个多月来,始终飘荡在云端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站在临安的街头,小道士深吸了几口气。摊开自己的双手,放在眼前,小道士说:“瞧,我不过也是肉身凡胎。我要真将自己当成了小神仙,那还真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微笑着摇了摇头,小道士洒然离去。 行不了多远,面前一辆八抬大轿停下,然后一人掀帘出来,一拱手,恭敬说道:“小神仙,可否移步一诉?” 却是,权倾朝野、日益骄横的韩侂胄! 竟是韩侂胄! 茶楼里,静室中。 韩侂胄说道:“普天大醮上,小神仙的风范,实在是让韩某心折。韩某到那时才相信,小神仙真是活神仙。韩某敬服!” 小道士大吃一惊。韩侂胄手握军国大权,正值人生巅峰时刻,这世上怕只有官家,才值得他放下身段。他对自己这般讨好,意欲何为? 看不透,也不想去猜,小道士便淡淡地说道:“不敢,韩太傅谬赞了!” 韩侂胄正色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韩某与小神仙本无恩怨,但受空玄子所请,韩某确实曾有几次对小神仙不利。事到如今,韩某也大是后悔。” 韩侂胄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如今我大宋北伐在即,诸事极多。韩某身为平章军国事,主持一应大事,实在是无暇他顾。” “为江山社稷计,韩某想与小神仙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两不相犯,彼此相敬!” 小道士大惊,韩侂胄原来打得是这主意。他竟是来求和的,他竟是放下身段,主动求和! 小道士不置可否,问:“哦,那以后应如何?” 韩侂胄双手举杯:“韩某以茶谢罪,为以前的事,向小神仙赔罪。以后,韩某绝不会再冒犯小神仙,也请小神仙不要对付韩某。” “再且,小神仙与空玄子的事,韩某定不会再插手。若是空玄子不幸死在小神仙手中,韩某也绝不会存心报复。” 小道士不动声色:“贫道要如何信你?” “小神仙饮了此茶后,韩某愿指天为誓,发下毒誓。当然,也请小神仙,给韩某一个誓言。” 小道士犹豫了。 韩侂胄本来就信道,不然,不会对空玄子深信不疑。而这次普天大醮,自己大展神威,请动真神下凡,这让韩侂胄从心底里感到害怕。他怕自己使出仙术,诛杀他!他现在正是人生巅峰之时,哪舍得死? 所以,他不惜放下身段,主动求和。 这次求和,便是韩侂胄最后的努力!所以他付出了最大的诚意,不惜端茶谢罪,不惜指天为誓。他对自己深存敬畏,若是自己愿意和解,他定不敢再对付自己,此后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若是自己咽不下一口气,韩侂胄此时自然不能做什么。任他权势如可滔天,可小道士此时正如日中天。他当街邀请,现在四门大开,他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狙杀风头正盛的小神仙。但此后嘞,只要一出这茶楼,韩侂胄必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彻底毁灭自己。不然,他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 那么,自己该不该接受,韩侂胄的求和? 想了一下后,小道士心中一叹。 他该怎么做? 于公来讲,此时北伐在即,韩侂胄正主持大局,若是自己与他死斗,怕真会坏了大事。 于私来讲,韩侂胄真若不顾一切,拼起命来,自己还真的极可能干不过他! 可韩侂胄三番五次,差一点点便置自己于死地。若就这么握手言和,他岂不是毫发无损,而自己却吃了大亏。 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一时,小道士犹豫了! 正文 641 明日生死,今晚欢宵 是进,还是退? 哎,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既然不想和这当朝权臣立分生死,那就,忍了吧! 于是小道士伸手,接过了韩侂胄双手奉上的茶,一口饮尽。 韩侂胄大喜。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解开上衣,在自己的心口处刺了一刀,取血抹于额间。然后他以手指天,誓曰:“自今日起,我韩侂胄若是再对天一子道长有不敬之心,我立时身死族灭,永世不得超生!” 见韩侂胄这般郑重,小道士便掐指诀,念请神咒,向天盟誓:“自今日起,我天一子与韩侂胄前怨俱消,若我欲对他不利,则立时身死道消,永堕幽冥!” 韩侂胄哈哈大笑:“好,如此大好!” “小神仙先前仁慈,没有对韩某痛下杀手,现在又宽宏大量,饶恕了韩某的不敬。韩某向来恩怨分明,这份恩情,韩某记下了!” “虽然知道小神仙向来不计名利、不爱钱财,但韩某是俗人,只能以俗物相赚。稍候,会有人将黄金足二千两,送到太清院,以表韩某的谢意。” “韩某就此告别,下次相见,韩某再宴请小神仙。” 两人拱手相别。 看着韩侂胄离去,小道士闭上了眼。他想问下自己的心,看看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他的心里,有一分遗憾,两分不甘,但有五分轻松。 于是小道士微微一笑。 算是自我安慰吧,他笑道:“能逼得这权倾朝野、嚣张跋扈的权臣,这般端茶谢罪,还立下毒誓,且重金相赠,这世上,除了官家外,怕也只有我了吧,连杨后她都不能嘞。” 出了客栈,站在街头,小道士想起今日廷宴上,官家和杨后的拳拳盛情,和言行中带着的几分尊敬,小道士更是心中快意。 之前这两位天下至尊,一位,只当自己是个有点特别、有些可爱的臣子;一位,只当自己是个有点调皮,有些亲近的子侄。可何曾,将我平等相待? 而现在,自己真的,真的,不一样了! 可很快,小道士便品尝到了,这种敬畏带来的烦恼。 小孩心性发作的他,悄悄地回到太清院,猛地一把推开院门,霍地跳了进去。 当院中的许若雪手按血海剑,转身欲一剑劈来时,小道士大大地张开了双臂。 他在等着许女侠一声惊呼,然后投怀送抱,献上香吻。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两个月啊,他和许若雪只能遥遥相见,却不能亲近半分。 这真,憋死道爷我了! 可,意料之外的情形出现了。 许若雪眼中的惊喜一闪而没,然后,这绝世女侠垂眉敛目,行了个万福,低声下气地说道:“奴家拜见夫君!” 啥?小道士大惊:“我去,夫人,你是被某位大侠一掌劈中了脑袋,劈傻了是不?还奴家拜见夫君。” 许若雪气得身子一抖,可她继续低着头,细声细语地说道:“夫君可是活神仙,是真正的仙人。奴家能有幸侍奉夫君,是奴家十世修来的福分。以前奴家不懂事,太过放肆,幸得夫君大人大量,不与奴家计较。以后奴家再也不敢了。” 原来这样啊,小道士摸了摸下巴:许女侠变成了许女仆,这事,有点味道啊!可以玩一玩。 当许女仆轻手轻脚地帮小道士换上便服时,小道士得意洋洋。 当许女仆柔顺乖巧地为小道士打好热水时,小道士有些别扭。 当许女仆跪在地上,为小道士脱去鞋袜时,小道士极不自在。 他确定了,自己绝不喜欢许女仆,自己只喜欢许女侠。哪怕,那位女侠动不动就柳眉一挑,然后血海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哎,我还真是犯贱啊! 心中感叹的小道士,伸出一只手,在许女仆的翘臀上,用力一拍。 许女仆身子一紧。 再用力一拍。 许若雪银牙一咬。 还用力一拍。 许女侠眉尖一挑。 最后用力一拍。 许母老虎怒了:“死道士,你再动一下试下?” 小道士哈哈大笑,一把将许若雪搂在怀中:“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熟悉的夫人。我夫人就该不温柔、不体贴、不乖巧,别搞得跟换了个人似的,害我大不习惯。” 许若雪嗔道:“我明明有时也温柔,也体贴,也乖巧的,好不?” 见美人薄嗔,小道士立时色心大动,手摸了上去。 许若雪扭捏道:“不要嘛,夫君,你可是神仙。跟神仙那个,我,我别扭。” 小道士贼贼一笑:“不要是不?那好。临安城现在想本神仙宠幸的大家闺秀,可不知有多少?你既然别扭,本神仙就找别的女人去。” 许若雪怒了:“你敢,你个死道士。” 她一把将小道士扑倒在地:“我来!” 小道士大惊:“哎,哎,夫人,先洗澡,先洗澡。” …… 第二天。天大亮。 小心地帮许若雪盖好被子,小道士下了床,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沉默。 两个月过去了。 一切已水到渠成,有些事,也该做了。 小道士从怀中小心地取出四张玉符。 四张,灵宵神符。 四张,灌注满了神灵之气的灵宵神符。 手指一一扫过玉符,小道士喃喃说道:“有这四张符在,天底间,何鬼不能灭?” “空玄子,神符再现,白叶山之围已解,你我决战之日,已至!” “这一次,你我,决一胜负!” 白叶山,王太监急急迎上来。 一见面,他脸上便笑开了花:“啧啧,小神仙真真是活神仙啊!小的就是在富盛这,都听人传得沸沸扬扬,说小神仙在普天大醮上,请动真神下凡。” 小道士谦虚到:“此次大醮,出动三千道士,其中得道之人,不知有多少。这岂能是贫道一人之功?” 王太监夸张地叫道:“那自然是小神仙的功劳。”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诸神现身后,有天王跟小神仙握手,有仙女为小神仙献花,就连玉帝,都向小神仙点头。” “真有这般神奇?” 不敢再让王太监说下去,小道士从怀中取出圣旨,递了过去:“官家委任贫道为左演法,来此主持祈福禳灾一事。现在贫道可进白叶山了吧?” 王太监笑道:“小神仙自然是想去哪便能去哪,这天下间谁人敢拦小神仙?” 话虽如此,他还是双手接过圣旨,仔细地看过后,才点头哈腰地在前领路。 军营中,王太监鞍前马后,亲自为小道士选了一顶最好的营帐。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问:“空玄子是不是也在营中?” 王太监笑道:“空玄子道长就在营中,负责驱邪一事。要不要小的叫他过来?” 小道士急急说道:“不用了,他是前辈,理当我去拜访。” 等王太监离去后,小道士一声长叹。 之前一心想进白叶山,可当真进来后,他却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 晚上。 夜渐深。 营帐门帘一掀,一个娇小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睡在小道士身边的许若雪身子忽然一动,手闪电般地抓住了血海剑。 然后不知怎么的,她的手放开了剑,她的身子还一滚,滚到了一边。 那娇小的黑影站在小道士的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无声啜泣。 黑暗中,一声叹息响起,小道士起身,将那黑影搂入怀中,唤道:“雀儿。” 朱雀儿哭道:“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小道士沉默。 哭了好一会儿,朱雀儿说:“丑道士,这些天来,我心里最想的人是你,我最怕见到的人也是你。可我宁愿想着你,也不愿见到你。因为想你的痛,我还掩得住。见你的痛,我受不了。” 小道士长叹:“抱歉,雀儿。” “我跟爹爹说,丑道士,你是爱我的,你肯定是不会来的。可我爹爹说,你跟他虽然理念不同,但性情相近,你一定会想法设法地过来,并且,你一定会过来。” 她哽咽道:“结果,爹爹对了,我错了!” 小道士叹道:“雀儿,你恨我吗?你怪我吗?” 朱雀儿摇头:“我不知道。丑道士,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和我爹爹之间,谁对谁错。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你和我爹爹之间,谁生谁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只是,这世上我最爱,也最爱我的两个男人,能活活地活着。” 小道士沉默。 朱雀儿哭道:“丑道士,我求你了,离开这,好吗?只要你离开,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为你做牛做马,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什么都可以的。只要你离开。” “我……”小道士心痛欲裂,可,“离开”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朱雀儿眼中的期待湮灭了,她苦笑:“哎,我知道会是这样。” “我也这样求过我爹爹,我爹爹痛苦了三天后,终究没有答应。” “丑道士,你和我爹爹真得很像。所以,我不求你了。既然你最后还是不会答应,那我何必让你痛苦?” 摇了摇头,朱雀儿一步步地后退,消失在黑暗中。 小道士想去追她,可起身后,他却觉得自己的脚,重如泰山。 追上去了,又能如何? 小道士跪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可,忽然之间,一个黑影猛地扑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床上。 朱雀儿哭着,疯狂地亲着他,也疯狂地咬着他。 见此,许若雪一声长叹,闪身,飘出帐外。 小道士一怔之后,一把搂紧朱雀儿,疯狂地回应。 便是明日即见生死,今晚还可得*宵! 正文 642 风雨燕归去 第二天,却是个小晴天。冬日的阳光,慵懒地投射下来,暖不了人,却暖的了心。 可暖不了小道士的心。 小道士甚至觉得,今生今世,自己再不得开心。 昨夜极致欢好。当欢情尽时,朱雀儿起身,穿衣。 她穿衣的动作很慢,小道士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开口,将她留下。 小道士也清楚,自己要怎样将她留下。可他只能装睡。 朱雀儿走时,定然流了泪。 因为小道士哭了。 在黑暗中,他不知哭了多久。当抬起头时,他看到,许若雪、柔儿、柳清妍正关切地看着他。 小道士哽咽道:“我是不是世上第一等的负心人?” 三女齐齐点头,点的斩钉截铁。 小道士苦笑:“那你们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你。” 许若雪恶狠狠地说道:“若换别人,早就一剑杀了。哎,自己的夫君,终究舍不得。” 柔儿和柳清妍齐齐点头。 小道士叹道:“谢谢。” 许若雪眼一瞪:“谢我们的不杀之恩吗?” “不。是感谢,你们还留在我身边。” 冬日的阳光下,小道士长叹了一声。 然后,他的眼蓦地睁大。 他看到,空玄子正缓步向他走来,行走间,风度翩翩。 而朱雀儿捧着茶壶,跟在空玄子身后。 昨晚上才欺负了人家的女儿,这么快,空玄子就杀过来了? 小道士紧张了,他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空玄子扬声说道:“阴雨一月,难得好晴。如此美景,岂能不品茗?” 品茗?他和我? 看了看朱雀儿,小道士忽然洒然一笑,他道了个字:“好!” 许若雪眉尖一挑,正要按剑上前。朱雀儿向前一步,摇了摇头。 阳光下,两女对视。 许若雪的目光如剑,而朱雀儿的目光如水。 许若雪一声轻叹,转身离去。 桌,不过是一块青石;椅,不过是几截树桩,看着着实寻常不过。可当那两个道士举起手中的清茶时,这大青松下的一石几椅,立时变得古韵盎然! 空玄子举杯敬道:“普天大醮上,十万百姓皆跪,公卿贵族皆跪,大宋天子也跪,唯有君一人独立神坛,身边金黄之气萦绕纠缠,其中有真神神像明灭聚散!” “天一子,老夫平生行事,向来不后悔。可那天听闻此事后,老夫怔怔许久,生平第一次,却是着实生了几分悔意!” “老夫自认天资出众,自问不曾荒废过光阴。若是老夫不曾选择这条路,那高站在神坛上,享受那空前绝后尊荣的人,便是老夫,哪会轮到他人?” 小道士笑道:“小子可也不曾品尝过,身在暗处,却能搅动得了风云,还能颠覆天下的乐趣。” 空玄子一愣,笑道:“也是!倒是老夫执着了。” 一时两人相视大笑! 旁边的朱雀儿,也抿嘴一笑。只是笑时,手心里满是冷汗。 三人心知肚明,这是生死决战前,最后的一次机会,和解的机会! 空玄子叹道:“老夫这一生,几不服人。便连张天师,在老夫眼里也不过如此。我那师兄,比这两代张天师,可还要更强上三分。” “可如今,老夫不得不承认,我得服你,张天一!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老夫扪心自问,不会做得更好。” 他叹道:“今生,张天一,恨你不是我的儿!” 朱雀儿一咬牙,说道:“爹爹,女婿也是半个儿。” 空玄子沉默了一下,说:“这女婿,有实无名。” 朱雀儿的脸色猛地惨白。 不是通红,而是惨白! 当天玄子主动提出,要去见张天一时,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可朱雀儿还是无限期待,两人能看在她的面上,在最后时刻,握手言和。 而现在,空玄子的回答是:“这女婿,有实无名!” 这,就是拒绝! 空玄子眼看着,朱雀儿那双大大的眼里,所有的希冀瞬间暗淡。他长叹,只装作没看见。 空玄子说:“知道吗?张天一,为什么初次见面后,老夫便放弃了招揽你的打算?” 他自问自答:“老夫之所以这般欣赏你,是因为,你和老夫实在性情相近。老夫明白,你绝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自己心中坚持的理念,因为老夫也一样。” “而你的坚持,无非就是师兄坚持的那一套。这十多年来,为此事老夫和师兄争辩过无数次,彼此谁也无法说服谁,老夫实在是不想再无关对错,只是彼此的道不同。” 朱雀儿大声哭道:“那你过来做什么?” 空玄子答道:“老夫前来,是要说,张天一,你我相争,无关对错,无关恩怨,只是彼此坚持的道不同。我和你,只不过是用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来证自己心中的道。” “所以,张天一,若老夫不幸死在你的手中,老夫便将雀儿正式托付给你。雀儿你也无需报什么仇。既然无仇,何来报仇?” 小道士正色说道:“这是自然。若是我张天一不幸身死,我自会要求若雪她们直接回转青城。” “好!”空玄子大赞,举杯一敬。小道士回敬,一时两人其乐融融。 可朱雀儿呵呵冷笑道:“两位可真是惺惺相惜啊!” 她瞬间泪如雨下,大喊道:“可两位有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是人,不是猪,我哪能说爱就爱,说不恨便不恨?” “你们是要我,如何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或杀夫仇人?” 朱雀儿猛地起身,大哭着离去。 小道士和空玄子起身欲追,却不约而同地止住,齐声长叹一声,抓起桌上的清茶,一饮而尽。 好一会儿后,空玄子说道:“当时韩侘胄兵围白叶山,老夫虽知你定会想方设法闯进来,但心中其实多少还是存了些侥幸。老夫实在不想与你生死为敌。” “法阵昨日才完工,而你刚好昨天便到。老夫不得不承认,你我这一战,是命中注定,无可挽回!” “明日,老夫便要起法阵,养幼龙。所以明日,便是你我的决战之日!” “老夫知你必有底牌,有必胜把握。可老夫自认也有底牌,也有必胜把握。就看你我的底牌,谁能更胜一筹!” “张天一,大宋百年之内必亡于北方民族之手,这是大宋的命。遇天不克,这是我空玄子的命。我空玄子尊崇逆天改命,而你张天一讲究顺天应命。逆天还是顺天,只看明日输赢!我赢了,便是逆天;你赢了,便是顺天。” “所以无需顾忌其它,你我各施手段,全力一战!为了这华夏江山,为了这天下百姓,为了你我各自心中的道!” “张天一,我空玄子,请战!”空玄子抱拳,正色喝道。 “空玄子,我张天一,请战!”小道士抱拳,正色喝道。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毅然决然起身,离去。 各分东西! 回到许若雪身边后,小道士满心的悲壮、豪迈,如烟般消散。 他绝不敢小觑空玄子,可到最后,他还是低估了空玄子。 两人之间,一人极擅捉鬼,一人极擅养鬼。所以两人的最强手段,必是,一人以鬼为矛,一人斩了这矛! 自己有底牌,自言必胜,是因为,自己有灵宵神符,还是四张灌注满神灵之气,威力无穷的灵宵神符。 有这四张神符在,天下何鬼不能灭? 可空玄子,他有什么底牌,也敢自言必胜? 小道士想不出。 晚上,当小道士正做着最后的准备,一个兵丁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叠成一只鸟的形状,还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雀儿。 小道士心中有了极不祥的预感,他一把夺过信,拆开。 跃入他眼帘的,是三个大字: 我走了! 一边是自己的夫君,一边是自己的爹爹,都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也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人。 而这两人,明日将生死决战! 我无法选择,无法面对,所以,我只能逃避! 不需要去找我。 我一定会逃到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一定会逃到一个,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们生死的地方。 那样,我就无需面对,这杀夫之仇,或杀父之仇。 那样,我还可以苟且地活着。 别了,丑道士。 今生,我永远爱你,永不恨你。可来生,你我不见! 朱雀儿。 手中的信,掉到了地上。 小道士发出一声嘶吼,急急冲出了营帐。 他疯了似地到处跑,到处找,浑然不顾那双双骇然的目光。 他跑过山,涉过水,可再也见不到,那只受了重伤的雀儿。 天黑了。 小道士回到军营。 在营门口,他正遇上空玄子。 空玄子也是一脸疲惫,黯然销魂。 营门口,两个男人默默相对。 彼此无语,然后,各分东西! 军帐里,许若雪焦急地问:“怎么样,找到了没?” 小道士摇了摇头。 许若雪说:“我去找。” 小道士叹道:“算了,找到了又能如何?” “我早就知道,她会做出这个选择。不然,她还能如何选择?” “雀儿,哎,今生你我何苦相见,今生你何苦爱上我!” 许久后。 枯坐了一整夜的小道士起身。 他喃喃说道:“短短一个月,我先是享受了世间最极致的尊荣,再品尝了世间最极致的伤痛,而现在,又要去面对一生最凶险的对决。” “这人生啊!” 小道士走出营帐。 帐外,天,亮了! (即将大结局!其实,这文还有第二部,最少百万字,可,还是完结吧。因为,我崽生病了、住院了,我却拿不出一分钱!这就是我坚持专职写作的下场!悲哀!) 正文 643 一剑破重弩 营帐外,小道士愣了。 丘木头如一根木头般立在那,也不知他站了有多久,眉间都挂上了寒霜。 许若雪惊到:“木头,你来做什么?” 丘木头的回答永远简洁:“走!” 小道士也惊道:“木头,你怎么进来的?” 丘木头答道:“王太监。” 小道士劝道:“木头,虽然你我极是亲近,但事实上,你便不是我什么人。此行极是凶险,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为我冒此大险。若是从前,我还可以自私一下。但现在,你已不再是一个人,你有妻也有儿。所以木头,你留下来吧。” 丘木头答道:“走!” 小道士正待再劝,丘木头再说:“走!” 重复了三次,这就说明木头心中决心已定,再无可更改。 于是小道士正色谢道:“谢了。” 木头点了点头,按剑,转身离去。 这一走,这根木讷的木头,竟走出了绝世大侠的风范。 只是,…… “木头,你走错方向了。这边请!” …… 无需问,法阵在哪? 对小道士来说,那阵极致浓郁的阴气,便如暗夜里的火把般明显。 白叶山西,白叶洞。 站在洞口,感受着那如千针万针般齐齐刺来的阴气,小道士苦笑:“怪不得洞口附近空无一人,谁能受得了这种阴气?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徒生事端。” 小道士深吸一口气,抬步,便要进洞,忽然止住身形。 这一进,便是生,或是死。 小道士再是心性淡然,这一刻,也不由地犹豫了下。 他想起了很多人。 临别前,天玄子拉着自己的手,那眼中的依依不舍,让小道士看了都觉得心慌。 天玄子正色说道:“知己啊,昨日我静坐一天,为你问吉凶,最后卜得的是,大凶孕吉。不是逢凶化吉,有凶有吉,而是大凶中,孕育着一点生机。” “知己,此行极是凶险,你必得多多小心啊!虽然我被你坑得很惨,但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这世上若没了你,我会活得很是寂寞。” 当时张天师将一大叠灵符递了过来:“天一子,你的事事涉真龙龙脉,我不敢插手。这些灵符是我这半年来所存,定然有用,你拿去。你去后,我在通玄观集三百道人,为你起坛做法,助你平安归来!” 这是还活着的人。 而那些死去的人,如师叔、守真子,醉道人,却是再也不能这般叮嘱自己了。也只有吴姐姐,能为自己置一杯酒,洒上一把离别泪。 不知自己死后,能不能见到他们? 摇了摇头,将这个不祥的念头甩去,小道士问:“夫人,你说,我是个怎样的人?” 许若雪想了想,答道:“夫君,你是个大好人。” 小道士笑了:“是极!除了男女情事外,这一生,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一笑后,小道士说:“进去吧!若天道有公,定不至于让我这大好人,含恨而去。” 这白叶洞,却不是那么好进。洞口处的阴气已是凝聚成墙,还是冰墙。 小道士拼尽了力,这才勉强挤了进去,却已是浑身冰冷。他都如此,许若雪和丘木头更是几被冻成冰人。 小道士不敢怠慢,取出聚阳符贴在二人额头。好一会后,许若雪和丘木头才恢复如常。 许若雪骇然说道:“好冷,差一点被冻僵。” 丘木头点头:“冷、好冷、真冷。” 一个“冷”字, 这木头说了三次,显见得真是冷极了。 小道士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太阳灵符,贴在二人身上,以驱除如附骨之疽的阴气。再拿出所有的辟邪灵符,分给二人。 小道士凝神呼唤,鬼珠中轻烟一闪,柔儿和柳清妍现身。此地阴气极浓,比极阴之地更要强上好几分,正是二女用武之地。 准备好,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举着火把,向白叶洞深处走去。 山洞阴暗异常,阴冷异常。转过一个弯,眼前忽现一条笔直的甬道。甬道两旁,却是遍插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小道士忽然眼睛一凝,他看到甬道最前方的开阔地上,建一土台。台分数层,每一层上,放着的是,是…… 一股极致的恶寒,猛地从小道士心中直冲发梢。于是,发梢直竖。 以小道士的镇定,在这瞬间,他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他从未见过这种器械,可只要一看,他就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床弩! 我去,我去,我去啊,这是床弩啊! 这等国之重器,竟然,出现在一个山洞中! 数名兵士轮起巨锤,猛力一砸。 利啸声,破空。 声刚出,箭便至。 快得,根本看不到箭影。 而山洞狭窄,一弩三箭,已是封死了一切退路。 且,这是三弩齐发,共九箭。 许若雪急冲。 她按剑,弯腰,蹬地,人如箭,箭向前,那速度,竟似不比弩箭慢上一分。 一声清叱,一声剑鸣。 血海剑出。 许若雪刺出一剑。 这一剑,是许若雪倾尽全力的一剑,是极至巅峰的一剑。 只一剑,剑三分。 当先三箭,看似同时射至,但其实有一线差异。 而就在这线差异间,血海剑至。 第一箭,碎,碎成漫天木屑。 第二箭,破,从中间破成两半。 第三箭,挑,弩箭被挑向洞顶。 只此一剑。 剑尖先挟带着沛然内力,以硬碰硬,碎了第一箭,然后千钧一发之际,妙至毫巅从中间破开第二箭。受两箭冲击,血海剑自然弯曲成圆,便用剑柄处的半圆,挡住了第三箭。让最后一箭顺着弧线,直刺洞顶,没入其中! 这一剑,神妙如厮! 受三箭冲击,许若雪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去。 而第二排,三箭,再射至。 丘木头上前一步,挥剑。 他从左到右,划出一剑。 剑,不过重数斤,而丘木头的内力之深,世间少有。他划出一剑,轻松如吹羽。 可这一剑,他划得极是艰难,就如他的剑尖,拖着一座大山。 三弩箭齐至,而丘木头只划了一剑。 三弩箭,破。他手中剑,碎。 丘木头的身子,随之高高飞起,撞上洞顶。 这一切,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告结束。 在小道士眼中,不过是,数声凄厉的尖啸后,数声响。然后许若雪的身子向后飞去,丘木头的身子向上飞去。 然后,小道士身前不过半步处,多了三根弩箭,三根完好无损,几没入柄的弩箭! 这是,第三排弩箭。 那土台共计五层,每层一床弩。所以,每一床弩的位置必得有个极细微的调整,方可正中目标。 前两排弩箭,射得极准,可分别被许若雪和丘木头斩破。而第三排弩箭,再无阻碍,却,射偏了! 许若雪脚尖一点洞壁,一个旋身间,回到小道士身前。她落地,然后檀口一张,吐出一口鲜血。 她一个踉跄,站稳,看着自己脚下的三根弩箭,心中暗呼万幸。 她抬头,冷冷看向土台那。 那五名军士,手持巨锤,看看许若雪,目瞪口呆。 这是人吗? 这可是床弩啊,是需二十四人同时拉动,才可上弦。一发三箭,三百步外,可洞穿尺二土墙的床弩啊! 这世上竟有人,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斩碎了三根弩箭? 还不是一人,还是同时出现两人! 一愣之后,这五人毕竟是大宋军中精锐中的精锐,马上回过神来。最后两人一声大喝,抡起巨锤,向两床床弩砍去。 许若雪身子一僵。 方才那一剑,已凝聚了她一生剑术修为,和一身内力修为。此时她内腑受创,再无可能使出那一剑。 可再不可挡,也必得挡。因为她的身后,便是自己的夫君。 许若雪看着那锤高高举起,她知道,当锤落时,她必死。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他大喊:“鬼绳,拉。” 喊声入耳,柔儿想都不想,伸手指向一名军士,手指一勾。 忽然一股巨力传来,那军士身不由己,身子猛地一偏。 他手中巨锤自然砸偏,没有敲中扳机,却砸坏了床弩。并且他的半个身子,正正挡在最后一张床弩身前。 弦响,破空声啸。 小道士心中一寒,,他猛地抱住许若雪,向左一滚,正正避过,最后一根弩箭! 小道士身子撞在洞壁上,一声痛呼,他倒在地上。 看着右边洞壁上,那直没入柄的一根弩箭,小道士瞬间汗流浃背! 好险啊,真真只差毫厘! 第四张床弩,未能激发,已被损毁。第五床弩,有两箭被那倒霉的军士挡住,最后一箭被躲开。 这次生死劫,已过! 小道士急急扶起丘木头,丘木头胸前一滩红,也不知他吐了多少口血。 许若雪过去一把脉,皱眉说道:“这木头轻身功夫太差,卸不了力。这般硬碰硬,若不是他内力实在深厚,有几条命都不够看。现在倒死不了,休息三四个月就可恢复。要动手的话,却是再无可能。” 小道士正色说道:“木头,你身上太阳灵符灵力犹在,你现在马上出洞。” 丘木头从不矫情,他干脆地点头:“好!” 犹豫了一下,丘木头说:“仙长,活着回来,我等你,做我孩子的干爹。” 小道士点头:“好,我一定活着回去。” 看着丘木头离去,小道士紧了紧手中的血海剑,嘴里吐出一个字:“走!” 这,不过是空玄子布下的第一个杀局,就用上了床弩这等大杀器。那其后,还会有什么? 他空玄子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正文 643 最终的底牌:鬼王 韩侘胄! 小道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 床弩,国之重器。大宋虽富,但制作如此精良的床弩能有多少?而这里,竟一下出现五具!大宋,民间严禁盔甲和军弩,而这里,竟出现了床弩! 好一个瞒天过海! 天下间,有如此手段的,怕也只有韩侘胄! 哎,千防万防,还是上了那家伙的恶当! 上次两人发誓,誓言是“自今日起”。也就是说,“今日”之前的事不算。这家伙,竟就钻了这么个空子。 小道士恨恨一跺脚,往前行去。 行不了多久,眼前出现三个大字:黄泉路。而这三个字的后面,还写着三个字:人间路。 这,是空玄子给的最后一次警告,最后一次选择。 “怎么选?”小道士问。 许若雪叹道:“夫君,我们是女子。女子心中所图,不过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若我选择,我定是希望夫君尽享人间风月,而不去闯那黄泉路。” “但可惜,这不是我们的选择,而是夫君的选择。我说过,夫君的选择,便是我们的选择。” 柔儿和柳清妍点了点头。 小道士想了想,一指后方:“若雪,你回去吧。” 许若雪大喜,道了声:“好。” 随后她问:“那夫君,你嘞?” 小道士答道:“我继续前行。” 许若雪立时大怒:“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叹道:“我感知了一下,前方阴气极浓。若雪,你是生人,也不是道士,这条路你走不得。任你武功再强,黄泉路上也绝无用武之地。既然过去,帮不了丝毫忙,还会害得夫君分心,你又何必坚持?” 许若雪怒道:“我不管。我发过誓,我定要死在夫君前面。” 小道士将许若雪搂在怀中,柔声说道:“若雪,想一想皮儿。皮儿是你的儿子,是我唯一的血脉。皮儿需要你,你何必逞一时意气?” “若前面真是幽冥,你们母子俩活着,我就是死了也瞑目。若你我都身死,那皮儿怎么办?” “若雪,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这次,就算夫君再自私一次,好吗?” 许若雪泪如雨下,她想了想,一咬牙,说了个字:“好!” 再不多说,许若雪一转身,毅然离去。 小道士叫了声:“若雪,若我不幸……” 话未说完,“铮”一声,寒光一闪,血海剑已架在了小道士脖子上。 许若雪哭着,恶狠狠地说道:“死道士,你要是敢说,你若是死了,叫我趁着自己年轻,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之类的话,死道士,我一定一剑割下你的狗头,你信不信?” 小道士苦笑:“好,我不说。” 许若雪撤下剑,忽然上前,一把抱住小道士,哽咽道:“夫君,活着回来,你要记住。你的妻儿在等你。” 小道士点头,“好”。 许若雪踮起脚尖,搂着小道士的脖子,凑上红唇。 小道士低头,吻住。 一通热吻! 唇分。 许若雪脚尖点头,大哭着,纵身离去。 一旁的柔儿和柳清妍,见状泣不成声。 小道士看向两女,说:“柔儿、清妍,你俩也回鬼珠中去吧。这事说到底只是我的事,我不能那么自私,害你俩也跟着担这天大风险。你俩继续修炼下去,说不定,还真能与天地同寿。” 柔儿握紧拳头,跳起来怒道:“奴奴不,绝不,奴奴要跟着道士哥哥一起生死。” 柳清妍也摇头:“张天一,世间若没了你,天地不过是牢笼。活的越久,便伤心得越久,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是黄泉路,我和柔儿都是鬼,本就应活在幽冥。有我俩在,你至少可多分三分胜算。所以,你若是不想自私,那就好好地抓住这三分活下去的希望。” “此事,无需再说!” 小道士看两女意志坚决,叹道:“好吧!” 他上前,说:“我给了若雪一个吻,我觉得,我应该一视同仁。” 他轻轻地吻了柔儿一下,柔儿含羞应了。他再吻向柳清妍,柳清妍犹豫了下,终闭上了眼。 吻毕,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他拨出铜钱剑,喝道:“走吧!” “便是黄泉路,我张天一也要闯出生天!” 越往前行,阴气越浓,连小道士的至阳之体,都渐渐觉得吃不消。 可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没有预料中的惊天法阵,没有预料中的万鬼狂奔,没有预料中的阴神掩杀,一切都太平不过,正常不过。就连,隐龙中还活着的狂豹等人,都不曾现身。 不对,这不对! 越是这样,小道士便越是紧张。这般情形,唯一的解释便是,空玄子真有“一法定乾坤”的绝招。所以别的一切手段,他已不需要用,已不屑于用。 空玄子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小道士无数次地问。 未知的恐惧,永远最恐惧,所以小道士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重。 白叶洞眼看就要走到底了,百姓口中“一个巨大的石台”,都在眼前了,一切,还是毫无异样。 柔儿嘟起了嘴:“雀儿妹妹的爹爹最坏了,吓奴奴。” 她话音刚落,洞中,忽然响起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虽轻,却在洞中绵延,悠悠不绝。 小道士身子一顿,喝道:“空玄子!” “空玄子!”“空玄子!”“空玄子!”的声音中,空玄子,现身! 他孤身一人,出现在那石台上,俯视着小道士。 他叹道:“你不该来的。” 小道士答道:“可我已经来了。” 空玄子皱眉:“前面只是幽冥,回头才可尽享风月,天一子,回头吧。” 小道士正色说道:“既然都来了,我总得要拼下。” 空玄子轻叹:“你呀,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也罢,我就让你死心。” 说着,空玄子抬手,轻轻地一拍。 他的身后,缓缓地,走出一鬼。 小道士的眼,蓦地瞪圆,他失声叫道:“不!”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出现在他面前的那鬼,身披黑袍,一脸虬髯,虎鼻狮口,面相凶狠。 正是,鬼王! 是被四禁八封收邪阵封禁了不知多少年,一出世就差点灭杀了自己的,鬼王! 是鬼王啊!阳鬼无敌的鬼王! 这一刻,小道士只觉得浑身冰冷。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甚至还情不自禁地用手揉了揉眼。 鬼眼虎眼一瞪,看向小道士。他忽然大笑。 笑声中,他张开双手,他身后,无尽的黑暗扑天盖地而来。那阴气凝如实质,火把在这极致的阴气之下,渐渐熄灭! 于是山洞中,漆黑一片。 可在黑暗中,鬼王的身形依旧清晰可见。他身子缓缓凌空,他一手指着小道士,喝道:“原来是你。” “当日本王最虚弱时,被你所趁,竟致重伤。今日,看本王怎生杀你。” 他嗔目大喝:“拿命来!” 小道士从震惊中勉强挣脱开来,他张口欲说话,却哑口无言。 空玄子笑道:“天一子,这,就是我的底牌,我自言必胜的底牌。阳鬼无敌,有鬼王在,天地间,我怕得了谁!” 小道士终于失声叫道:“不可能!堂堂鬼王,怎么可能屈从于一个凡人?” 空玄子摇了摇头:“你呀!” 他看向空中的鬼王。 鬼王缓缓落地,半跪在空玄子面前,低头,恭恭敬敬地叫道:“主人!” 这声“主人”,如一道晴天霹雳,从空中击下,击得小道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嘴里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一时震惊至失神落魄! 空玄子喝道:“不可能?对你们来说,世间事有太多不可能。但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不可能,只有一定能!” “阳鬼又如何?他再是强横,可依旧是鬼。既然是鬼,我为何不能制服他?” 小道士失声惊叫道:“可他是鬼王啊,是无敌于天下的鬼王啊!” 他脑中灵光一闪:“是了!当日被鬼王所惑,放出鬼王的,是雀儿。那次不久,雀儿便遇见了你。你定是从雀儿口中得知鬼王的存在,知道鬼王正处于最最虚弱的时候,所以你便趁机出手。怪不得那次相逢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再得不到你的消息。” “可再是虚弱,鬼王也是鬼王啊。堂堂阳鬼,怎么可能沦落到,去做凡人的鬼仆?” 鬼王起身,说道:“你错了。” “从区区孤魂野鬼,修炼至鬼王。那数百年里,我得了多大的机缘,经历了多少的曲折?正因如此,我才会倍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屈身为仆,是很难接受。可主人不过一凡人,能活多少年?跟我以后无尽的岁月相比,委屈个几十年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鬼王张开双手,呵呵笑道:“在主人的帮助下,不过一年多,我便伤势尽复,重回巅峰。为这样一位天才绝世的主人效力,我有何屈辱?我已为阳鬼,再进一步,就成鬼神。以鬼成神,我本绝无希望,可主人,他能赐予了我希望。” “百年之后,我想成神!” 空玄子看着小道士,傲然说道:“明白了吗?” “有鬼王在,我便拥有了天地间最锋利的一把刀。此刀在手,我什么事不能做得?改天换日,指日可待。” 空玄子正色说道:“天一子,放弃吧!阳鬼无敌,你绝无一丝机会。你现在退去,找回雀儿,好好逍遥过日。以后你若肯帮我,我可将一切交给你。你若不肯帮我,你可以看我,重振大宋雄风!” “你,放弃吧!” 放弃吗?放弃吗? 看着不可一世的鬼王,小道士犹豫了! 正文 644 神符,对决,鬼王 放弃吗? 小道士看向柔儿和柳清妍。 在鬼王的威压之下,柳清妍虽然依旧站立,浑身却止不住颤抖。柔儿更是已半跪在地上,眼中珠泪涟涟,却是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小道士的心,沉到了谷底! 尚未开战,两女已是战力全无,只自己一人,还能如何? 这鬼王,可会分身术啊,没有雀儿的天生阴阳眼,谁能辨别的了,哪个化身是真,哪个化身是假? 空玄子叹道:“天一子,你我是仇敌,可也是知己。螳螂挡车,粉身碎骨,虽然逞了一时之勇,最后不过是于事无补,这是智者所不为。天一子,你向来聪明,当知如何取舍。” “退下吧,去找雀儿,找你的妻儿。” 小道士闭上眼。 洞中死寂。 一会儿后,小道士睁开眼。 他答道:“不,我不!” 空玄子满脸的自信,凝结了,然后瓦解了,化为勃然大怒:“天一子,你!哼,老夫倒是看走了眼。” 小道士正色说道:“你我之战,无关对错,无关恩怨,只是彼此坚持的道不同。你要逆天,我要顺天,如此而已!” “若是顺天,我当能战胜你;若是逆天,那我也应能战胜你。是,你的底牌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我的底牌也能让你大吃一惊。若是不尝试,就轻言放弃,这岂是我天一子所为?” 空玄子看着他,点头说道:“不错,这才是天一子。” “好,那就,战吧!” “战吧”两字一出口,鬼王仰天长啸。立时洞内阴气滚滚,再没了一丝光线。 然后,黑暗中,再现光明!却是,小道士掷了六颗夜明珠在地上。 鬼王冷笑一声,鬼身一晃,晃出六个一模一样的鬼王。 六个鬼王同时开口:“死道士,你我玩个游戏。你猜猜,这六个,谁是本王的真身?” 小道士的心,猛地一窒! 他最大的底牌,就是四张灵宵神符。这四张神符,他请张天师画法阵于帛布上,镇压住了灵气,不使灵气丝毫外泄,以作为出其不意时的必杀手段。 这,便是他敢挑战鬼王的倚仗所在! 鬼王再是强横无敌,只要近得身来,哪怕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四符齐出,还怕他不魂飞魄丧? 可是,鬼王竟从一开始,就使出了分身之术。 六个鬼王啊,自己都分不清谁真谁假,这神符能出吗? 小道士闭上眼。 既然眼睛看不出,那就以自己的道心看。 鬼王哈哈大笑,洞中,无尽回荡着,他嚣张得意的笑声。 鬼王一步一步逼近。 小道士不为所动,凝聚全部意志,极力分辨。可没用,完全没用,六个鬼王,完全一模一样,绝无一丝差别! 鬼王大呵一声,齐齐扑来。 小道士眼猛睁,手中灵符如雨般飞至。 既然分不清,那就无需分。假的中了灵符,自然会烟消云散。 六个鬼王如燕子般分开,鬼身在符篆雨中穿梭。 小道士失声惊叫:“不可能!” 有两个鬼王,竟躲过了那密集的灵符。有四个鬼王,被灵符一击,其中两个湮灭,还有两个,竟是,依旧扑了上来。 四把弯刀斩来。 鬼王速度极快,小道士急退。 可那退得过。 小道士牙一咬,手按腰间,四张灵宵神符就要飞出。 这时刻,柳清妍一声厉啸,手中鬼索如电般射至。四根鬼索,分刺四鬼王。 这一下措手不及,鬼王躲之不及,两个鬼王消失,还有两个鬼王一刀斩至。 这两刀,小道士避无可避。 还有两个,希望行吧! 小道士正要飞出神符,忽然腰间一紧,一根鬼索将他狠狠一拉,两刀斩空。 鬼王大怒,两个化身合二为一。他一声爆喝,身上忽然无数的弯刀,如雨般斩至。 小道士大惊,手往腰间一按,大喝一声“临”。 光罩起,光罩灭,正正挡住这一击。 鬼王冷哼一声,再一化为六,怒道:“不过区区阴神,竟敢对本王出手。尔等,跪下!” 柳清妍颤抖着身子,却咬牙站稳,她艰难地说道:“是,我是敬畏你。但我更爱我夫君。有我在,你休想伤我夫君。” 柔儿也哽咽道:“奴奴才不怕,你个坏鬼,奴奴要打倒你。” 鬼王盛怒:“好,那本王先杀了你这两个目无尊上的小鬼。” 六个鬼王,各分出三个,向柔儿和柳清妍杀去。 小道士大惊,舍了柳清妍,执剑向柔儿那冲去。因为他相信,以柳清妍的能耐,定能抵挡得几下。 柔儿挣扎着,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她伸手一指,指向中间的一个鬼王。那鬼王脚上立时出现一根鬼绳,将他一绊,绊倒在地。 向前疾冲的同时,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飞出六张桃木符,在柔儿身边布下一个六合阵。 六合阵善困鬼,困在里面的鬼出不来,同样的,外面的鬼也进不去。鬼王的两个化身正正站在六合阵上,六合阵白光大盛,与两个化身同时湮灭。 那两个,都是假的!也就是说,这一个,必是真的! 灵宵神符,飞出! 这一下极快,鬼王哪反应得及,挨个正着。只见金黄之气忽地爆开,鬼王身上立时金光大作,他原本凝练更胜金铁的鬼身,在这金光下,瞬间消融了一层。 小道士手中铜钱剑正要刺去,却不料鬼王一声长啸,身子猛地在空中消失。然后,柳清妍那边一个鬼王忽地气势大盛,弯刀一斩,伴随着无数的小弯刀,向柳清妍斩去。 柳清妍使出瞬闪,堪堪避过。 小道士大惊,竟能这样,鬼王竟能这样! 原来,鬼王的真身即可以一分为二,藏在另外四个化身中同时出击,也可以随时合二为一。 这样一来,小道士飞出的灵宵神符,神力浪费了大半,对鬼王造成的伤害,弱了太多。 看着眼前空中,那袅袅散去的神灵之气,小道士心疼至极! 受了伤的鬼王身子一闪,拉出一窜残影,回到高台之上。 空玄子叹道:“这就是你的底牌吗?天一子,你果真让老夫大吃一惊。” “老夫知道你手中有灵宵神符,却万万想不到,你竟找到了,将神灵之气灌注进神符的方法,让神符的威力重回巅峰。” “只可惜,底牌,只有不打出来,才最有威慑力。现在你的底牌已现,老夫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灭得了鬼王。” 鬼王怒极:“好,好,你再一次让本王受了伤。你罪该万死!” 大喝一声,鬼王鬼身以一化六,凌空而立。然后,空中六个鬼王围成圆,旋转不休,转得还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于是,洞中无尽的阴气,在鬼王的搅动下,纷纷投入圆中。 不过片刻,洞中阴气几一空。而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漆黑如实质的圆盘。圆盘的一边,便是旋转不休、几成幻影的六个鬼王。 “杀!”一声惊天大喝。 立时,圆盘中有无数弯刀斩来,数量无穷无尽,绵绵不绝!一时小道士耳边,利啸声不绝。 小道士的眼,蓦地蹬圆。 鬼王竟使出了这等远程攻击手段。他都不近身,灵宵神符能奈他何? 小道士无可奈何,转身便逃。 当先几把弯刀斩在他身前地上,竟斩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还发出了金石交戈之声。 小道士竭尽躲闪,可哪躲得了这么多?他一边全力后退,一边手中灵符不绝。灵符与斩来的弯刀相击,爆出阵阵白光。于是小道士面前,白光时时灿烂,看来竟有几分美丽! 神乎其神,小道士手中的灵符竟将所有斩来的弯刀悉数击落,竟没一柄落空。可,任他手段了得,灵符再多,这般消耗下去,能坚持得了多久? 看小道士情势实在危急,柳清妍一声清叱。她一个瞬闪,闪开了劈向她的数十柄弯刀。再一个瞬闪,她竟闪到了高台上。 柳清妍聚集全部功力于双爪中,猛地向那鬼王抓去。 刺耳的声音响起。 鬼王一声怒吼,闪身后退。于是,那本已凝练的阴气,立时轰地炸开,吹得柳清妍的身子高高飞去。 鬼王真身现出,手上弯刀斩起一轮巨斧,当头斩来。 柳清妍连使两次瞬闪,又全力一击,她此时身在空中,哪还能避得了。 关键时刻,柔儿出手,她樱唇轻启,道了声:“定!” 鬼王身子一滞。 不过只短短一瞬。可已经够了。 柳清妍身后鬼索飞出,一根绑在洞顶钟乳石上,拉着她的身子急速后退。另一根,却是刺向空玄子。 空玄子微微一笑,端立不动。 鬼索厉啸刺来。可忽然,空玄子身边白光大盛,鬼索立时融化,消失无踪。 柳清妍闷哼一声,已是受了伤。 小道士这才明白,为什么空玄子站在那不动。原来他身边,竟有一个极厉害的法阵。 鬼王一斩落空,一声大喝,身旁无数弯刀,向柳清妍飞去。 柳清妍剩下的三根鬼索狂舞,击飞了大半的弯刀,却哪里全挡得住? 她一声凄厉惨叫,已不知中了几刀。 立时,她的鬼身,如一片落叶般,缓缓飘落! 正文 645 逆转!逆转!再逆转 “不!”小道士一声怒吼,将身上所有的灵符,一股脑地全部向鬼王飞去。 而同时,一直半跪在地上的柔儿,大叫一声“姐姐”。忽地起身,向柳清妍飞去。 鬼王追上,正要一刀将柳清妍斩成两半,眼前灵符如雨,他再是强横,也不敢硬接,当下一闪身,退开。 这一退,柔儿已扑到,将柳清妍接住。 柔儿急叫道:“姐姐,你怎样了?” 柳清妍勉强一笑:“没事,坚持得住。” 鬼王在空中再以一化六,哈哈笑道:“如何?” 然后他喝道:“一个一个地,去死吧!” 六个鬼王,一起向柔儿和柳清妍击去。 小道士吓得亡魂大丧。清妍受伤,柔儿怎么可能是鬼王对手? 情急之下,小道士不顾一切地向鬼王冲去。 柔儿怒道:“坏蛋!” 她放下柳清妍,不退反进,竟手化鬼爪,悍勇地向鬼王杀去。 小道士大惊,叫道:“柔儿,退下。” 急切间,他手往腰间一抹,却摸了个空,所有灵符,已全部一空。 柔儿听到身后的呼唤,可她气极之下,竟是不顾。 那鬼王却不避不闪,鬼爪击去,将他灭杀。 是个化身! 柔儿一看,惊叫:“道士哥哥,小心。” 原来鬼王竟是虚晃一枪,柔儿和柳清妍只是诱饵,他要杀的,却是小道士! 只见五个鬼王厉啸着向小道士扑去。 这一下真真出其不意,小道士哪还反应得及? 生死关头,小道士却猛地停住脚步,一笑! 他竟微微一笑。 高台上的空玄子大惊,喝道:“退,鬼王!” 可,已经晚了。 小道士脚下,那块看似毫无异常的空地上,忽然白光成线,往来穿梭。 迷魂阵! 迷魂阵,迷不了人的魂,却迷得了鬼的魂! 鬼王真身自然有魂,可他的化身自然没魂。所以迷得了的,便是真身,迷不了的,便是化身。 这,就是小道士暗中布下的局! 方才,鬼王在高台上旋转成圆,聚拢洞中阴气时,小道士自然不可能在台下干蹬眼。他灵机一动,布下了这个局。却想不到,关键时刻,这局,竟成了大杀局! 但见五个鬼王,有四个忽地脚步一乱,斜斜地冲了出去。唯有一个,原地转了半个圈,脸现迷茫。 堂堂鬼王,迷魂阵能迷得了多久?不过区区几个呼吸,鬼王便惊醒,正要抽身后退,可已经晚了! 三张灵宵神符,贴在鬼王身上。 金黄之气大盛。 鬼王凄声惨叫,他用尽全力猛地一挣。 三张灵宵神符却在瞬间,自发组成了一个三角形。三个角之间,有一金线相连。鬼王极力一挣,金线猛地绷紧,眼看着就要崩裂,却,依旧坚韧! 金黄之气立时凝聚成潮,由金三角处向上下奔涌。所过之处,鬼王比金石更要坚固的鬼身,如雪般点点消融。 见挣脱不得,鬼王痛叫声中,一声怒嚎,立时浑时黑气遮天,气势极是惊人!洞中,再次伸手不见五指。 却有一大团金光,依旧坚强地如潮涌动。 金光侵袭,黑气消融。但黑气虽大团大团地消失,却又不停地冒出来,似无穷无尽! 小道士目瞪口呆! 三张灵宵神符,一次性用上三张灵宵神符,竟都不能将鬼王彻底歼灭。要知道,当年王陵墓中的大将军,气势何等之盛,也不过只用了一张灵宵神符啊! 手执铜钱剑,小道士运足全身功力,不顾一切,疯狂地往鬼王身上刺去。 此时不痛打落水狗,再待何时? 柳清妍也是一声清叱,四根鬼索飞出,凝聚成矛,全力刺来。 柔儿摄心术使出,虽然每次只能迷住鬼王短短一瞬,可这一瞬,鬼王失去控制,浑身黑气不知要少上多少。 这般痛击,鬼王再是无敌于天下,也消受不得,惨叫连连中,他的鬼身眼看着就要溃散。 柔儿和柳清妍见状大喜。 可小道士心中却警兆大生! 此时,鬼王虽受创极重,但神灵之气也消耗了许多,再不复之前的神威。 果然,鬼嚎声中,鬼王用尽最后的余力,鬼身猛地一炸。 金三角,崩裂! 鬼王的鬼身猛地炸开,炸成了漫天黑气! 三张灵宵神符从空中跌落,残存小半的金黄之气,慢慢消散。 竟是,功亏一篑! 无尽的惋惜刚从心中涌出,小道士蓦地想到一事,他抽身急退,同时大叫道:“柔儿、清妍,退!” 可,已经晚了! 黑气,猛地在柔儿和柳清妍中间凝结,再凝成鬼王。鬼王一声怒吼,双手化出两柄弯刀,左右斩去。 这一下真真出其不意,柔儿和柳清妍哪里料得到,竟还会有这番变故? 两女被斩个正着,双双倒地! 一瞬间,小道士的眼就红了,他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铜钱剑掷去。 铜钱剑落空,鬼王闪身飞到高台上。 他受伤极重,一踏上高台,便瘫倒在地,他仓皇叫道:“主人,救我,救我!” 他先前何等不可一世,此时伤重垂危,不过也是一条落水狗。 可惜小道士不是许若雪,不是柔儿,高台太高,其壁太滑,他上不去,无法彻底击溃鬼王。 小道士甚至没心思顾及鬼王,他急急跑到两女身边,一看,心中剧疼。 柔儿和许若雪胸腹,各有一个刀痕,竟是透胸而出,清晰可见。两女魂体明灭不定,已濒临崩溃! 万幸,两女未曾当场魂消。 柔儿拼命挤出一个笑:“道士哥哥,奴奴没事,休息一会,便能陪道士哥哥打坏人。” 柳清妍柳眉紧蹙:“天一,不曾伤到根基,休息几个月就会恢复。” 小道士哪敢怠慢,取出鬼珠,让两女进去。 他抬头,狠狠地看向鬼王,却亡魂大丧! 只见,鬼王身子悬浮在一根墨柱中。那墨柱外表漆黑,其中却明显带有金黄。 这是? 小道士忽然想起,在王陵墓时,大将军吞下的那根墨柱。只不过这根墨柱明显大了许多,竟能勉强罩住一个人。 而在墨柱中,原来濒临魂灭的鬼王,气息竟是迅速地,重新旺盛了起来! “这,这,不可能!这是什么法阵,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法阵?”小道士失声大叫:“这不可能!” “不,可能!”空玄子已施法完毕,启动了法阵。他看着墨柱上下微微亮起的无数符文,微笑道:“这养鬼法阵,是不是比玄仙谷中的,好上数十倍?” 小道士跳了起来:“这等仙阵,绝对不应该在凡间出现,这怎么可能!” 空玄子摇头:“你呀,这世上,只要敢想,只要敢做,便没什么不可能!” 他一指洞顶说:“这是哪?这是真龙龙脉,这里有真龙龙气。老夫以风水秘术引龙气中的生气,再结合以道家的养鬼法阵,便能得如此神效。” 小道士大怒:“龙脉中本就生气少,恶气多,死气重,怎能被你这般浪费?这对我大宋国运不利!” 空玄子叹道:“老夫也不想。老夫若是真不顾天下苍生,早就用这里的生气,养出了无数阴神。现在用上一些,不过迫不得已。” “天一子,不得不说,你的底牌在老夫的意料之外。灵宵神符,所传不过九枚,已成传说。谁能料到,竟被你得到四枚,且还被灌注进了神灵之气。” “天一子,人生寂寞,老夫本来有你作对手,大感快意。可现在,老夫怕你了。” “只是,你的底牌已经打出,灵符已经用尽,身上法宝法力几无,你,还有翻身之力吗?” “这一战,我赢了,你输了!” 小道士心中苦涩,他哪料得到,空玄子竟会有这等惊天手段,竟能在短短片刻内,让伤重欲死的鬼王,恢复大半! 自己,真的输了! 不,还有机会。这高台,必有能上去的路,路在哪?小道士仓皇地找着。 空玄子淡淡一笑:“这高台,是有上来的路。只可惜,老夫先前已命军士,将路给堵死了。你要上来,已不可能!” “天一子,认输吧!” 不,我不认输,我绝不!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可办法在哪啊! 空玄子嗔目喝道:“天一子,你真要执迷不悟!” “你我之战,无关仇恨,只是彼此的道不同。你我相争,都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何必定要分个生死!” “现在情势已是分明,你真要一条路走到黑,非得逼老夫将你击杀当场,你才肯罢休?真真是,愚不可及!” “天一子,只要你以道心,发下毒誓,从此以后,绝不干涉我空玄子的事,老夫自可放你离去。你找到雀儿,再和妻儿团聚,就在这人世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神仙,这样岂不大好??” 小道士浑身一震,他点头:“是,我错了!” “我已尽了全力,我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非得自寻死路?那样,岂不是最大的愚蠢,和最大的自私?” “空玄子,我输了!” “好!”哪怕以空玄子的淡然,在听到“我输了”这三个字时,也不禁哈哈大笑。 他鼓掌笑道:“这样的结局,岂不最好?天一子,你发誓吧!” “不!”一个声音说道:“不行,本王不答应!” 是鬼王! 此时墨柱已消失,鬼王的鬼身已凝练如故。他缓缓落到地上,厉声说道:“此人重伤本王两次,本王必得击杀他,这样方可消本王心头之恨!” 空玄子脸上的得意消失了,他怒道:“鬼王,你好大的胆,你敢违逆老夫吗?” 鬼王看着空玄子,犹豫了一下,忽然拜倒在地。他低头,说:“本王不敢!” “本王不敢”这四个字说出,空玄子微微一笑,而小道士却脸色大变。 因为他心中,忽地泛起了一种强烈,强烈至让他浑身颤栗的不祥预感。 他撕心裂肺地叫道:“小心,空玄子!” 鬼王忽然抬头,眼里无尽暴戾,无尽杀意! 凝聚起全身的功力,鬼王的鬼爪,猛地,向空玄子抓去! 正文 646 大结局 这一下,变起突然,空玄子完全反应不及。 眼看着,那鬼爪就要将他剖成两半,一个白色的光罩,忽然出现。 光罩一阵乱晃,而鬼王也一声痛嘶,鬼爪消失了大半。 空玄子一愣之后,才不敢置信地怒道:“你敢!” 鬼王不顾伤痛,哈哈大笑:“本王为什么不敢?” 他怒道:“你假装被本王所擒,逼不得已,献上养鬼法阵,却在阵中暗使手段,竟迷了本王的魂。然后趁本王无法反抗之时,在本王体内布下无数禁制,逼得本王不得不屈身为奴!” “可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本王的鬼身方才几已被灭,体内的禁制自然也去了大半。现在本王重塑了鬼身,还会怕你?” 空玄子此时已镇定下来,他冷笑道:“老夫的禁制岂是那么好破?最厉害的禁制,直透你神魂。鬼王,只要你的魂魄还在,你便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你现在跪地求饶,老夫还可饶你一命。不然,你就等着魂飞魄丧!” 鬼王凝神一感知,脸色大变。可犹豫了一下后,他眼里猛地迸射出了无尽的疯狂:“本王是鬼王,是万鬼之王!本王无敌于天下,自当纵横于天下,岂能做你区区凡人的奴仆!” “本王是王,自有王的自尊,有王的骄傲,本王宁死不从,纵死也不从!” “贼道士,本王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狂吼声中,鬼王猛地扑上,用尽一切攻击那光罩。不过几下,光罩便摇摇欲坠! 空玄子二话不说,一咬舌尖,吐了一口舌尖血。再以手沾血,他飞快地在自己额头上画了一个极复杂的符,然后戟指一指鬼王,他喝道:“裂魂!” 光罩,破碎! 鬼王狂喜,正要将空玄子撕成碎片,忽地一声惨叫,竟直接倒在地上。堂堂鬼王,竟是痛得在满地打滚。 空玄子后退几步,冷笑道:“裂魂之痛是世间至痛,你再是鬼王,可魂魄撕裂之后,也必死无疑。鬼王,你自找死路,怨不得谁。” 鬼王在地上翻滚,他痛叫道:“我是王,是王,王,王,王!” 他忽地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他猛地从地上窜起,扑到空玄子面前,他一爪,狠狠抓去! 空玄子脸上的笑,凝固! 他低头,缓缓看着自己的胸。自己的胸,竟生生被撕开。 空玄子嘴里“呃”了一声,他凄然一笑,缓缓倒地! 鬼王半跪在地上,一边痛叫着,一边大笑着:“哈哈,哈哈,贼道士,你终究太小瞧了本王。本王是鬼王,你根本不懂阳鬼的厉害!” “休养几十年后,本王就能恢复,照样天下无敌。而你,早已烂得连骨头都找不到。” 空玄子挣扎着说道:“你以为你赢了吗?” 鬼王鬼爪扬起,正要击下,却忽然神色一动。他蓦地转身,看向小道士,惊道:“这是,这是在召雷?” “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召雷?” “不过,本王会让你,召出神雷吗?” 挣扎着,鬼王爬起,从高台上滚下去,然后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小道士走去。一步一步地,逼近! 空玄子用手,捂住自己裂开的胸,说:“全看你了,天一子!召雷,召神雷!” 召雷,召神雷! 当鬼王一爪抓向空玄子时,小道士没有一点点犹豫,他闭上眼,马上,召雷! 召雷之术,是道家最强攻击之术,但却很是鸡肋。因为它施法时间太长,且,施法过程容不得半点干扰。 可当此之时,小道士还有选择吗? 他唯一的希冀是,在鬼王诛杀自己前,召出九天神雷! 无喜、无悲、无惧、无畏。小道士在脑海中臆想出,自己身在虚空,左手掐集神诀,右手持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集神咒。 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开始显形时,小道士扶摇直上,虚空奏表,请其降雷! 小道士纵是闭着眼,可身周一切也印在心中。虽不如上次在挽秋湖时那般清晰,可也隐隐能感知。 所以他清楚,不够,时间不够,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怎么办?怎么办?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的心非但不乱,反而一凝。于是在他的感知中,所有的声没了,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的光没了,四周一片虚无。只有步履蹒跚的鬼王,每一步缓缓提起,每一步缓缓踏下。再有虚空上的普化天尊,一点点、一滴滴地,慢慢清晰! 时间,在他的感知中,极度放慢。 可没用,时间依旧不够。 怎么办?怎么办?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我现在可是在真龙龙脉里啊,大宋万民的信念,凝结成了龙脉中的龙气。那我是不是可以在龙脉中,调动万民信念? 虚空中,奏表完毕的小道士忽地身子一动。 他深深一拜,拜得,却不是天尊,拜得,却是万民。 他大声念道: “赵氏先皇,恳请助我;大宋万民,恳请助我;华夏先灵,恳请助我!” “天降神雷,除此妖邪;以正天地之纲,以解黎民之苦!” “降雷!” 几个呼吸间有多久?极短。可在小道士的意识中,就这几个呼吸间,这段话,他念了无数遍,越念越大声,越念越大声。一时间,天地齐鸣,万物响应。 然后,他的心,蓦地一动! 身边不远处,有龙气,汇聚成形,化成龙。龙,睁开眼,仰天咆哮! 洞外,大宋辽阔的江山上,有无数白点升起,飞向天空。 然后,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真身,迅速地清晰,栩栩如生,须眉可数! 小道士拜于天尊脚下,奏道: 雷光激电,霹雳威声,巽风速起, 吾今符到,天地举清,大震雷鸣。 五方响应,荡涤净凶,歼灭邪踪, 符到霹雳,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一股致命的威胁,袭上鬼王心头。有雷,有雷电在天空中咆哮! “不!”鬼王发出一声鬼叫。生死关头,他竟忘了撕魂之痛,他用尽一切迈出两步,已站在小道士面前。 他举起鬼爪,狞笑道:“本王先快一步。” “去死吧!” 鬼爪,落下! 可,就在这时,小道士睁开眼,他吐出一个字:雷! 雷! 神雷! 紫府雷! 九天神雷! 天地之间,一声雷霆! 一道刺目的白光!这一瞬间,洞中阴气全无,尽被洗涤一空! 鬼王一声尖叫,他想躲,可世间能有什么快得过雷霆? 轰鸣过后,鬼王倒在地上,鬼身上,有极细微的雷电穿梭。 他浑身黑气溃散。可他的鬼身,竟然没有彻底崩溃! 鬼王呵呵笑道:“纵是雷霆又如何?本王是阳鬼,阴极阳生的阳鬼。” “你杀不了本王,本王就要杀你。杀了你之后,本王休养数百年。待本王恢复之日,就是天下道士灭绝之时。” 摇摇晃晃地挣扎起,鬼王怒道:“去死吧!” 他扬起鬼爪! 鬼爪下,小道士眼神依旧平静如波,他张嘴,从嘴里再吐出一个字:雷! “不,不可能!”鬼王尖叫。 他抬头,看向天空,他叫道:“饶命!” 天地之间,再一声雷霆! 刺目的白光中,鬼王叫道:“不!” 再一声轰鸣,之后,小道士身前,空无一物。 鬼王,彻底魂飞魄丧!消失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无敌于天下的阳鬼,终死在,两道九天神雷之下! 小道士闭上眼,嘴里喃喃说道:“多谢!” 他谢的,是这天,是这地,是赵氏先皇,是大宋万民,是华夏先灵!若无天地相助,黎民相助,这个天地间,谁能连召两雷! 然后,小道士身子一软,缓缓倒地。连召两雷,他体内精、气、神都一扫而光。虽然不致命,却最少需静养半年。 可,他还不能就这么昏迷。小道士挣扎着,半跪起,叫道:“空玄子。” 他睁开眼,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一片模糊,竟还在旋转中,他连空玄子在哪,都看不清。 他嘶哑地叫道:“空玄子,你在哪,我去救你?” 他的叫声,自己都听不太清。耳中,有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响,响个不停。在这奇怪的声音中,他隐约听到有人说:“天一子,你,赢了,老夫,输了!” “白日,召雷,连召,两神雷,天一子,老夫,的确不如你!” “老夫自视极高,自以为,以为可,逆天改命。可终究,逆不了这天,改不了这命。所有一切只是,老夫的狂妄!” “洞口法阵,三青二红,左首第二块,青玉,是阵眼。毁去,法阵,可破!” “大宋的,命运,老夫,再无能为力,就让它,顺其自然!” 小道士艰难地说道:“空玄子,坚持住,我去救你。” 可该死,我怎么看不清,怎么听不清,小道士踉跄起身,向前摸索着,才走了几步,又软软倒地。 耳边,空玄子说道:“老夫,自绝了,生路,已必死无疑。” “老夫,死在鬼王,之手,你,帮我,报了仇,雀儿,定不会,怪你。” “天一子,找到,找到雀儿,代老夫说句,抱歉!” “找到雀儿,和她在一起,好生待她。这是,老夫,唯一的,心愿!” “找到,雀儿……” 小道士叫道:“不管天涯海角,我定会找到雀儿,今生今世,我定会好好待她。空玄子,你坚持住。” “空玄子,空玄子。” 空玄子再没了回应。 小道士一声长叹。叹道:“一切,都结束了!” 在彻底昏迷前,小道士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仓皇叫道:“夫君!” ……正文完…… 正文 后记 三年后。 遥远的北方。 大海边。 海边一屋,高两层,似是神庙,细看却有不同。庙前有牌匾,用金文和宋文分别写着三个字:海神庙。 二层高处,一女子凭栏而望,痴痴地望着南方。 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约两岁,生得与她极是神似,极是可爱。因为年纪太小,倒显得比她更可爱。 这女孩小小的脸上,竟还趴着一物。这物竟是一个小孩,一个巴掌大小,却眉目极为精致的小小孩。 这竟是一个灵鬼! 女子望了许久,一声长叹,眼中流下一滴泪。 泪在女孩脸上,于是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不哭哭。” 女子破涕为笑:“好,娘亲不哭。” 女孩问:“娘亲,等爹爹?” 女子点头:“是啊,娘亲在等你爹爹。哎,你那爹爹,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女孩小小的拳头一挥:“去找他!” 女子摇头:“娘亲发过毒誓,天底下最毒最毒的毒誓。今生今世,绝不会主动去找他,还定要跑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女子苦恼地说道:“哎,我干嘛要发那么毒的誓,还干嘛真的要跑这么远。这下惨了,今生今世,定是与他再无缘了。” 可随即女子怒道:“他明明有答应过我,要陪我去看海,那他就往海边找啊,慢慢地找,找上十年、几十年,总会找到我。” “哼,他定是没认真找。他身边还有三个绝色美女,个个比我都漂亮。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整日里左拥右抱,光顾着风流快活了,哪里还会想着我,念着我。” 说到这,女子恨恨一跺脚。 这一跺脚,小女孩脸上趴着的小小灵鬼,便缓缓滑了下去。小女孩叫着“弟弟,弟弟”,急急伸手接住灵鬼,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自己胸前。 那灵鬼睁开朦胧的眼,嘴里嘟噜了句“姐姐,娘亲”,然后摆了个最舒服的睡姿,继续,睡觉。 女子看到这一幕,脸上荡漾开了幸福的笑。她笑道:“哼,姑奶奶我才不要臭男人嘞,有你们两个小宝贝陪着,这一生便大好!” “丑八怪、穷酸、色鬼什么的,统统给姑奶奶我滚开!” “哼!” 刚“哼”完,楼梯声响,一个头戴奇怪头饰,身着五颜六色奇怪衣服的老者走上来,深弯腰,用汉话恭敬地叫道:“海神娘娘。” 女子收了笑脸,正色问:“现在外面形势如何?” 老者答道:“宋金两国大战,我大金大胜,宋国大败。宋国遣使议和,朝中正在争论,是要战还是要和。” “我大宋败了啊!”女子一声长叹。 老者再说道:“禀海神娘娘,海边有村民救下一男子,昏迷不醒,送到庙中。想请娘娘示下,要如何处置?” 女子随口答道:“救醒他,送些食物,让他离去。” 老者恭敬应是,犹豫了一下后,补充了句说:“看那人衣饰,应是宋人。” 女子立即转身:“是宋人?” 老者答道:“是。还是个小道士,生得眉清目秀,极好看的小道士。” 女子身子剧烈一颤:“带我去看下。” 匆匆间,女子离去,栏杆处再无一人。唯见海水滔滔,潮起潮落,与天上的星月相映,亘古不消! 【完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