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女师爷 作者:鹤舫闲人    文案   女扮男装的冷师爷为一桩陈年旧案,自荐为巡按幕僚,   一桩桩引人唏嘘的案件接踵而来,   一个与她紧密相关的秘密显露而出……   意外收获了一枚心地纯粹以诚动人的黑大壮。   符一往:小白脸,我跟着你报恩。   冷师爷:黑大壮……咱不以身相许成不?   单元案件;阴冷果决逗人嫌穿越女×二哈超凶忠犬。   尸体表征和验尸手法,参考、引用自《洗冤录(白话版)》、百度文库的《法医学复习总资料》。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励志人生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文宇(罗文语),符一往 ┃ 配角:花问鼎,公孙锦,王青秀等 ┃ 其它:悬疑推理,单元案件。 ================== 第1章 案起:初穿之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新文求收藏o(*///▽///*)q。   *   新文:《茶壶老妖在现代》   *   老一辈有个传说,香罗市地底镇压着一只“邪恶”的妖。千年后的今天它将破印而出,为祸人间……   红绿灯交叉路口,千年土包子妖瑟瑟发抖:这都是啥玩意?   *   唐姚救了个凡人,却被凡人出卖,妖丹破碎,沉眠地底深处。   千年后,唐姚破土而出,幻化成因霸凌死亡的高三女生……   *   妖娆二货茶壶×傲娇二货橘猫   复仇虐渣,灵异鬼怪,单元故事   昏暗的土坯小屋紧锁,狂风夹杂雪花的刮进门缝。   鼻间是腐肉排泄物气味,耳边是压抑的哽咽,依稀能听到前院强盗们粗着嗓门张罗饭的声音。   罗文语蜷缩在墙角阴湿的土地上,努力地将冻疮流脓的脚缩进肮脏破损现代外衣中。   强盗屠村的地狱般景象在罗文语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甚至恍惚地觉得鼻翼间仍残余着血的味道。   直到现在她仍忍不住幻想:自己没有在遛狗的途中……穿越到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大欣王朝,没有缩水变成小孩,没有强盗屠村,这只是一场荒诞残忍的噩梦。   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罗文语透过油腻的刘海,目光复杂地落在周边的古代孩子们身上。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被强盗掳掠而来,甚至目睹父母惨死,一个个眼神麻木,年岁小的尚不知发生什么而哽咽寻找着母亲。   紧锁的门板处,突然传来属于犬类哼唧、扒门的声音。   罗文语疲惫的眸光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去——犬类的嘴巴从门缝伸进,伸着舌头,两个前肢扒门。   小家?!怎么会?当时我明明放开了牵引绳!小家怎么会也穿越来了!?   罗文语顶着门缝刮进的风雪,四肢并用爬着蹭着,快速挪到门缝。   变得灰扑扑的萨摩耶毛发结了一层冰晶,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正焦急的从门缝里伸着嘴巴。   罗文语伤痕累累的手摸着小家的嘴巴:怎么会……   小家想要亲近好不容易找到的主人,求而不得忍不住低声吠叫起来,“汪呜……”   “嘘……别出声。”罗文语眸光闪动的伸手让小家舔以安抚它焦急的情绪。   罗文语沉思的视线顺序扫过头顶木门外的锁,被白雪覆盖的小院,十多米远上着门栓的后门,以她现在身高绝对够不着门栓上撂着着的木条……   以及前院通往她所在后院的狭窄小道,那里的墙角有被小家在地面刨坑加大的洞。   罗文语焦躁的眸光沉淀下来,动着干裂的嘴唇,轻轻的说:“小家是个乖孩子,现在按照我说的做……”   前院,狂风吹得窗子“哐哐”作响,十来个强盗围坐在不满油泥的肮脏饭桌旁。   胖妇人穿着厚重棉袄,不满的用马勺敲桌子,“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要把满大街的小叫花子都给捡回来白养着?”   “这不是连日下雪出不了山,没法脱手嘛!要真抓小乞丐,咱不得被‘破衣帮’灭了啊!”   “武林盟正忙着和朝廷一起抗‘骁’,这仗还不知打几年。各大帮派有闲心管我们?”胖妇人颇不以为意,掀开大蒸锅,抬手一扫滚烫的馒头稳当当的一个个落在众人身前碗中,“得了吧!那个衣服怪异短头发的,别是走丢的小尼姑。”   “……你们注意到一个项圈……样式似是……虬族……”   其中一个矮瘦男人有些担心地说,小孩子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收缴来了,银项圈是属于其中一个女娃的。   “没事乱放什么(屁)……等等,后院小兔崽子又开始哭了?这晦气的!你赶紧去收拾了。”想来又有小崽子挨不住,饿死冻死或病死了。   “……这就去,大嫂且记得给我留饭。”矮瘦男人抓着钥匙向后院走去。   男人顶着大雪裹着寒风到了后院,顺着门缝一看,原来是那个“小尼姑”咽了气,把其他小崽子吓得直哭。   “真他娘晦气!”男人掏出钥匙闷头开门,准备将“小尼姑”拖出去扔得远一些。   就在锁芯发出扭开的“咔”声刹那,房中传来一道破开沙哑喉咙的低声厉喝:“小家!”   男人被大雪扰乱了视线,余光依稀见一道白灰色影子从左面向他扑来。   小家将尚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男人扑倒在地,张口咬向男人喉咙。   男人伸手去挡,手臂就被咬住,发出一声惊呼。   “死”了的罗文语猛地翻身而起,随便扯着身边两个小孩就向外冲去,叫着所有小孩,“快点一起跑!”   房中其他孩子回过神,纷纷跑出房门直奔狗洞……   男人眼见小崽子们要逃,生怕此事算到自己头上,不敢喊叫只想自己把这事儿压下。   他不顾手臂正被狗撕咬,着急的就雪地里一滚,伸手拽住跑得最前面眼看就要钻入狗洞的罗文语脚腕,“小崽子给我回来!”   罗文语后脑勺重重砸在冻得如石头般的地面,震得脑袋壳里脑浆转动混成一片。   视线一片空白暂时无法视物,只凭借本能胡乱踢踹禁锢住自己脚脖的男人抓着自己的手掌。   男人趴在地上,伸手将罗文语踹向她脸的另一只脚也抓住,“小崽子敢踹我!?”   罗文语慌乱中一把拔出男人腰间大刀……脑中翻滚着穿越之初所见的强盗们屠村的地狱般场景……一刀挥下。   温热的液体喷了罗文语一脸。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被尚有余温的血融化,混合着血顺着脸颊滴落。   ……杀……杀人了。   “别愣着,一起逃!”忽然罗文语的胳臂被人拽了拽。   罗文语眼珠缓慢地转落到拽着自己的古代女孩身上。这是一位古代大家闺秀,右眉藏中着一枚红痣,落魄之下仍难掩天生丽质。   前院。   胖妇人拍开强盗们拿馒头的手,皱起眉头,“有些不对劲儿。你们听后面是不是……?”   有人附和,“方才似乎听到一声惊呼。” 第2章 案起:初穿之逃(下)   孩子们将洞口挤得满满的,后面推着旁边挤着……   罗文语和眉藏痣的女孩满脸紧张的在最外围。   小家焦急地围着罗文语打转、哼唧。   眉藏痣的女孩则紧攥着罗文语的袖子:“怎么办……若是强盗听到动静,我们可怎么办?”   “不要慌……我、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罗文语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不如是说给自己听。   她冻得通红的双手颤抖地握着刀柄,目光越过雪帘划过孩子们,最终落在横在后门高处凹槽中的木条门插上,快速跑了过去。   眉藏痣女孩赶紧跟了过去,“是要开门吗……可那么高我们加在一块也够不着……”   狗洞周围,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被其他小孩挤得摔倒在地,嘴角扎进了一根草刺。   瘦弱小女孩爬起来时,注意到罗文语二人在做什么,圆眼一亮,快速地跑了过去。   罗文语二人扎了满手木头毛刺也未能取下门插,正考虑怎么办时,听到强盗们说话声隐隐传来……   不好强盗来了!罗文语情急之下举起刀去砍。   拥挤在狗洞周围的孩子们也听到强盗声音,忍不住齐齐惊恐地哭了起来。   一个胖胖的富家小公子一把推开别人往外爬,慌乱之下直接塞在洞口动不了了。   强盗们从小道拐出。   他们见到满院逃窜的孩童、浑身是血动也不动的同伴,登时怒不可遏:“小崽子们找死!”   下一刻,罗文语感觉双腿一紧分别被人抱住。   罗文语整个人被抬起,手中大刀的刀尖瞬间顶开木条。   纷飞的雪幕中,罗文语余光瞥见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一个眉中藏着红痣生得分外美丽,一个嘴角下扎着根细草棍、瘦弱不堪。   两个女孩一瞬间爆发出力量,随即手一松。   三个人一起叠着摔落在地。   其他孩子见后门打开,踩着三人推开门就跑。   大敞的两扇门被夹杂着雪花的狂风带着撞到墙上,如同绝望的重锤敲在罗文语的心口上,发出“砰”地一声。   狗洞内只剩下胖胖的小公子直蹬腿,被强盗一把拽回,“哇”地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流满脸。   胖妇人一眼看到罗文语身上血迹手中刀,哪里猜不到是她杀死了他们的人,手抓向罗文语,“小崽子简直翻天了!”   小家护主心切龇牙咧嘴向胖妇人扑去。胖妇人穿着厚重动作非常笨重,一时不察被动作灵活的小家扑到在地,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罗文语三人趁机连滚带爬向外逃去……   胖妇人手忙脚乱只是片刻,反映过劲儿便内力加注在掌上:“畜生去死!”揪着小家后脖颈,往外一掼!   “嗷——”小家发出哀嚎呈抛物线自空中向地面跌落……   罗文语猛地刹住奔逃的趋势,奋力甩开两个女孩的手,“你们跑!”   她想也不想举着刀冲向妇人,未达近胖妇人身便被一掌拍飞,瞬间五脏挪位几欲昏厥喷出一口血,着地的大半张脸瞬间青紫肿起。   胖妇人已走到罗文语跟前,抬脚踩向她的肚子。   忽然一个瘦小小身影猛地扑到罗文语身前,抬手向胖妇人一挥。正是之前抱住她的腿将她抬起,嘴角被戳伤的瘦弱小女孩。   黑紫色的蝎子从瘦弱小女孩中指皮肤下甩出,落在胖妇人脸上。蝎子甩起尾巴直接给胖妇人来了一下子。   瘦弱小女孩的脸色随着蝎子离去灰败下去,整个人透出一股死气。   “啊——”胖妇人面目狰狞仰面倒地,连连惨叫抓挠脸部,在雪地里打起滚儿来。   “是虬族!快救人!”强盗们吓得后退一步,脚像是钉在了地上,竟无人敢上前帮胖妇人。   就趁此时,眉藏痣的女孩冲了回来,一手拉住罗文语一手拉着瘦弱小女孩往外跑。   罗文语狂抡双腿,回头喊:“小家——”   摔趴在地的小家艰难地翻身而起,跟着三个女孩窜了出去。   强盗们在胖妇人的惨叫声中回神,抄起武器追了出去。   傍晚,天幕越发阴沉,鹅毛大雪簌簌地下,身后的漆黑树影在依稀的强盗追来的声中,都仿佛化作了无数张牙舞爪的食人妖魔。   罗文语三人脑中只有一个“逃”字,机械地迈着小短腿,浑身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呼吸间冰冷的空气如刀刮干涩地进出肺部。   一个拐弯,眉藏痣的女孩踩到一根枯树枝,双腿一软摔到地上,膝盖渗出血迹。   “快!快!”罗文语和瘦弱的小女孩努力拖着她往起站。   “不……”眉藏痣的女孩嗓子赫赫地发不出声音,只大口喘息地扒拉开罗文语二人,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无力地将二人往前路推去。   随后不等二人到底明不明白,她故意弄出声音连喊带叫引人注意,一瘸一拐地往别的山路跑去……   瘦弱的小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选了另外一条路跑了起来。   这是……罗文语咬牙,领着小家向另一条路跑了起来……眼眶中有滚烫的液体向后滴落,在雪地上砸出点点小坑。   雪虐风饕,天彻底黑,又彻底亮,再次变黑……。   雪没日没夜的下着,素白的世界仿佛一切声音都消失,只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所有颜色全部消退,只剩下茫茫雪白。   罗文语的头上身上挂满冰霜,体温渐渐与冰寒的外界同步,不断地摔倒、爬起。她视线也渐渐模糊……一动不动。   小家无助地“哼哼”叫着,不断舔着主人的脸……最终垂着耳朵,咬着昏迷的主人在漆黑的夜里继续逃。   慢慢它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古宅,它爬上台阶想要找人救自己的主人,却力竭倒地,“噗”地一声和主人一起陷在雪中。   小家努力环住以前很高大现在却能被自己环住的主人,彻底昏迷前盯着高处随风飘荡的两盏光亮……就像是它和主人生活地方的路灯一样。   雪势渐渐彻底淹没了一人一狗的痕迹。   古宅大门前,右“义”左“庄”的两盏白纸灯笼,在冬夜的风中晃动……   随着时间推移,漆黑的天际边缘慢慢变得浅蓝,又变得青白,雪就在这个清晨停了。   群山郡山里镇,东郊义庄的主人馋酒,准备去镇上一趟。   四十来岁的男子身着藏蓝长袍,腰间挂着酒壶和旱烟袋,周正的面容被一道横断鼻梁的疤痕破坏。   男子一把推……没推开义庄的大门,再一抬手用上三层内力才推开大门,结果才走下台阶,一脚就陷在雪里拔不出来了,“嘿?真是……”   拔腿的男子面色微变,狐疑地慢慢抬起陷在雪中的腿,就看到一只青紫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裤腿。 第3章 案起:冷师爷(一)   十七年后……   峻岭州,群山郡,山里镇。   东郊义庄,常年大雾空气湿润。明明山里镇已经城门大开热闹起来,此处还是雾蒙蒙、凄凉凉阴森模样。   冷老爹单手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一盘菜一碗米饭还冒着热气。另一只手拎着米饭和剩菜和到一块儿的盆子,经过拱门向后院走去。   荣帝三年那会,战火纷飞流民四起。冷老爹打自家义庄门口雪堆里翻出个女娃。   原本一碗姜汤仁至义尽,将女娃撵出义庄。但最终……还是留下了女娃。   当时他想不过是加副碗筷,还能多个帮忙的。等几年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好事做到底。   可那会却发生了件事。与他颇有交情的捕头王蛮于家中被害。冷老爹很快得出结果,谋害亲夫的汪氏被投入大牢。   临时管理山里镇的刑名师爷将案件上报朝廷,只等确认文书下来,就可以将口口喊冤的汪氏问斩。   冷老爹带着女娃暂居衙门。作为证据的王蛮尸体暂停衙门停尸房。   是夜,冷老爹听到声音披了外衣去看,果然在停尸房看到亮光。   他抽武器来到前厅,却见丁点大的女娃竟带着王蛮独子王青秀,不知何时溜进停尸房,正在摆弄王蛮的尸体。   冷老爹怒急上前一巴掌将女娃扇倒在地。王青秀吓得呜呜直哭。   女娃嘴角裂开鲜血直流却是立刻爬起,脊背挺直,眼中透着逼人凛冽,用幼稚的童音条理清晰地说出验尸方法、结果。整个人理智的不像是个孩子。   那一刻,他有一种女娃是他同龄人的错觉。   也是那一次,冷老爹这位资深的仵作,首次修改验尸结果。差点冤死的汪氏无罪释放,真凶落网。   自此,冷老爹将错就错。将一直捡自己旧衣服穿的女娃扮作了男娃,将她正式纳入户籍,从“罗文语”更名为“冷文宇”。   每次查办案件将她带在身边,更是让冷文宇入书塾,参加童子试、乡试,果然屡屡夺冠。   可惜,冷文宇不能参加需脱衣检查的茂都会试。   冷文宇乐得清闲自在,就在山里县当起了“下九流”的师爷。   随后短短十多年间,她与各行业男女匠人共同研发新奇技术,制作出种种闻所未闻的物品。在自己商铺下推广教育与生活劳动相结合的带小徒弟模式。百姓识文认字有了维持生计的手艺,更是在潜移默化中被她思想同化。   山里镇蒸蒸日上,慢慢繁荣起来……   就差效仿“狂风浪里狂刀舞”孟如刀、“一剑祭出倾天下”白倾城等武林大能,占一城之地开山立派,立世俗之外江湖之内。   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中的冷老爹,有一种隐隐的期望——也许他背负的血海深仇,冷文宇真能帮其得报。   从回忆收拢思绪,冷老爹已来到后院。   院内布满奇花异草,有些花草慢慢蠕动竟像是活物一般。后院的两间屋子就在那一圈圈密密麻麻的艳丽花草之中,竟然也没留出人通行的路来。   冷老爹也不绕着走,直接冲着房门走过去了,地上的花花草草忽然向两边散去,让出条两巴掌宽的小道。   房门口竟然还有一个小房子,里面窝着一只毛色雪白、样貌若狐、温顺大型犬。   冷老爹把盆子往小房子那一塞,对上犬儿的眼神,说:“嘿小家伙,臭小子还没醒?”   他端着托盘起身,敲得房门发出一连串的砰砰声。   冷文宇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猛地被门板震动的响声从梦里惊醒,狭长的双眼艰难地睁开条缝隙再次迅速地合上,还将脑袋拱进了被窝里,心里嘀咕:老头又这么早……还能再睡会。   她卷曲起双腿再次闭上双眼。随着她的动作,床榻上被子鼓鼓的拱了起来,漆黑的头发从被子中漏出,蜿蜿蜒蜒的垂到床底。   “臭小子!日上三更了还不起来!肖大人不在你更要费心才是,怎么变本加厉偷起懒来。”   随着敲门声持续响着,被冷文宇拱起的被子蠕动了几下。   枕头处露出一只惨白干瘦的脚丫,脚趾头勾了勾察觉到外面很冷立马缩回被子,然后那鼓起的被子就更圆了。   冷老爹叫唤了半天,有些无奈又习以为常的把托盘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对房内说,“饭菜就放在凳子上了,你赶紧起来吧,要不一会都凉了。”   被子内冷文宇发出闷闷的含糊应承声,“知道……老爹……”   冷老爹摇头走了,“臭小子也真是的,多赖那么一盏茶功夫有什么用?”   冷老爹回到前厅,把为尸体休整仪容的东西摆放好,一边干活一边从后门往拱门里看。他的方向正好能透过花花草草的“屏风”,看到冷文宇的房门,生怕她贪睡耽误衙门的事儿。   为尸体整理仪容的时候,冷老爹还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冷文宇的房门终于开了。   隔着花花草草只模糊看到,瘦高的冷文宇从门内飘出,漆黑的长发披散,竹竿似的挂着身宽大的白色书生服,露在衣服外的肤色比衣服白还透出些冰青色,整个人透出股让人冷到骨头里的鬼气阴森。   冷老爹一抬头就看到冷文宇又把好端端的饭菜弄成了狗食,那往嘴巴里面扒拉饭的筷子都化作了虚影,腮帮子鼓鼓的吃的开心。   冷文宇往门框上一靠,米饭和菜已经扣在一处搅拌均匀。正闭着眼睛把饭菜往嘴巴里面塞,咀嚼了两下还嗯的一声,表示超好吃!   小家甩着尾巴舌头舔着嘴巴子,仰头望着冷文宇,要吃。   “呦?想吃。”冷文宇面容生得长眉细眼尖极白极冷,此刻含冰的眉眼露出不怎么像好人的笑意,拿饭假装要给小家,手腕一转塞进自己嘴里。   小家委屈得四爪挪动直哼哼。看得无良主人冷文宇边吃边乐。   “肖大人带着卷宗案卷去群山郡府衙,觐见代天子巡查至此的司隶台公孙锦与……六皇子花问鼎。这几日可是把山里镇全权交给了你,你要对得起肖大人的信任……别天天懒得呦。”   冷老爹语气有些古怪,而且还直呼二人姓名。但冷文宇打心底没什么阶级概念,没多想。   冷文宇腮帮塞得鼓鼓,只能隔着花花草草斜眼瞧冷老爹,表示不满:……说得好像平日里山里镇不是我全权代理似的。   不过……   冷文宇想起肖大人夫妻二人临走时那个兴奋劲儿,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们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去述职,反而像是去逛游游乐园。再想想当时肖大人信誓旦旦地拍着大肚腩发誓“我晓得分寸,定不会唐突两位大人物的!”,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冷老爹这边还唠叨着,那边房门再次吱嘎一声又打开了。   冷老爹只觉得身边刮过了一道凉风,随即那只形若白狐名为小家的大狗,就甩着舌头摇着尾巴窜了出去。   冷文宇的声音从义庄正门那边飘了过来,“老头,我走了。”   冷老爹转头看去,只看见一道隐入晨雾中的飘忽背影,周身带着阴嗖嗖的阴气。他有些担心,见到冷文宇的赶路人,会被吓死。   他忽地想起什么,连忙跑到正厅门口喊道:“臭小子!记得回来的时候给老爹带坛梨花白——”   转瞬,就已看不到冷文宇的身影,只听内力隐隐送来一句:“知道了老爹。”   “知道就好。”冷老爹无意中往冷文宇走后没关上门的房里一瞧——脸盆手巾乱飞,一地的脏衣服,还有那像是被猪拱过的被窝。   冷老爹皱眉:这就是猪窝!   恰是初春时节,靠近东郊一带河面还被冰覆盖着,冰层下是一片浑浊的黑红褐色,那是去年留在水底枯萎的水草。   就在这冰层表面竟有一串横穿而过的脚印,冻得梆梆的脚印凹陷处有着模糊的痕迹。想来是在正午最热时踩下脚印的瞬间有水渗出,到了下午温度降低冰水再次凝结为一体。   近来温度逐日升高,冰层逐日融化变薄。竟还有人敢从此处过河,看来回去得让衙门贴个告示。   冷文宇心里想着脚下不停,提着内力顺着水流,脚不沾地的带着小家,向镇里飘去。   随着靠近山里镇所在,弥漫着的潮乎乎的雾气散去,已经能望见山里镇的城墙。城门不远的河岸两侧,土地上冒出一片毛茸茸的野草青茬,河中冰层已经大片大片地消融,偶有浮冰漂浮在河面。   冷文宇有些意外地望着那层嫩绿的蝶形水草,她方才经过的东郊河面尚被冰封,一片绿色也找不着,没想到这边已经长成了一大片。 第4章 案起:冷师爷(二)   山里镇城内早已热闹起来。   冷文宇一进城,所遇百姓无一不热情地凑过来打招呼。还有人送东西给小家吃,把小家高兴地嘴巴裂开笑哈哈的样子。   “早,好,再见……”冷文宇已褪去早晨的迷糊,青衫整洁长发飘逸装得非常像样,一一回礼于百姓,装得非常冷傲凛然。   她为了踩点儿到衙门没有走大路,而是闪身进了七通八达的胡同,因速度极快身旁两侧的人家和路人均化为模糊的影像向她身后倒退——   破烂的房门开启,面带苦涩的王氏挎着一筐去年晒制的果子干。   关门的同时对里面扯着她衣角痴痴笑的闺女说:“小朵乖,娘出去卖果子干。你乖乖呆在家中,谁来找你玩儿也不要开门。”说罢忍不住叹口气。   十三四岁的小朵露出天真干净的可爱笑容,有些憨乎乎不会说话的样子,“娘小朵等你、等你。”   拐过弯,便是钱谷师爷刘征的家,青瓦白墙,在土坯房屋中当真是鹤立鸡群。   刘师爷的儿子刘文十多岁,穿着丝绸衣裳,手里拿根两臂长的木杆。   他趴上邻居家的矮墙头外,探头往邻居家里招呼,“走呀牛壮!我们去东郊玩儿去!”   邻居家叫牛壮的男孩突然喊道:“哎呀耗子跑出去了!刘文你快挡住他!”   刘文一听,赶忙低头,果然看到一只灰溜溜的老鼠从墙角下窟窿里跑出来。   刘文紧忙跳下墙头,抡起木杆就打。那老鼠被打得皮开肉绽早已死去。可他还不停手,眼睛里透出股兴.奋、癫狂,“打死打死打死!”   ——已经飘出老远的冷文宇脚下顿停。   下一刻,刘文高举的木杆就被抓住了。   刘文赤红着眼抬头,对上了冷文宇冷白的脸。让他瞬间想起那次和母亲去城隍庙看到的白脸判官。顿时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愣在那里。   木杆将近一米五。冷文宇只抓住靠近刘文手的位置,嫌弃地扫了眼地上一滩烂泥的老鼠,说:“没事了刘家小子,老鼠已死。”   小家冲着刘文很是凶狠地汪汪叫了两声,似是非常不喜欢这个人类小少年。   刘文一个哆嗦从癫狂状态清醒过来,“冷……冷先生……”顿时吓得松开木竿,“我、我……学生见过冷先生。”连忙作揖。   “嗯。”冷文宇视线扫过他残余兴奋神态的脸,也不再多说什么,扔了木竿就走。   但走了几步,冷文宇低头看了眼手指,上面扎了几根毛毛刺。手腕一翻毛毛刺尽数被内力逼出,手指肚只剩余一个个红点。   郡守府府衙。   公孙锦趴伏在书桌上,借着清晨柔和的光亮审查一卷卷案宗。他眼底下带着青色的暗色,实在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就拿起旁边的艳茶喝上一口,闭眼缓会儿神。   小厮墨宝在旁边靠着柱子打盹儿。   公孙锦又拿起一县衙的宗卷,看清上面字的同时眉头一皱——山里镇?!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见到肖大人的一幕——球一样的身躯不断拍着自己的大肚腩,带着花枝招展的娘子,逛菜市场一样逛郡守府。娘子叽叽喳喳看猴儿一样瞧着自己,瞧这就是京城来的大官听说还是状元咧,长得这么瘦一点都没有相公好看。   公孙锦看着案卷上秀丽中带出狂狷的小楷,带着偏见强迫自己往下看,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凝神。   门口传来“吱嘎”的声响。   将止不住赞叹办案人心细如尘的公孙锦惊回了现实。   花问鼎一身深蓝锦袍,带着股肃杀迈步而入……   墨宝正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一侧,“老爷,殿下来了。”   “下官见过殿下。”公孙锦连忙起来行礼。结果因为长时间坐着腿一麻坐回椅子,他脸色一白就准备告罪。   花问鼎稳稳开口,“公孙你且坐着。你与我之间私下,不必遵守这些繁文缛节。”   他自行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瞧着公孙锦下眼睑处疲惫不堪的暗青色痕迹,拧眉道:“公孙又是一夜未睡……看来应该找些幕僚,来帮助你。”   公孙锦一脸局促,颇不自在的叹口气:“下……学生何尝不想多找些幕僚,只是……前几次招来的无一不是细作,差点害了殿下。”   花问鼎目光沉沉,左手随意摆弄着右手腕上的珠串,“山里镇肖县丞当真不合适?姜大人举荐的人,怎么会是个虚有其名的糊涂蛋。”   公孙锦想起之前的宗卷,困倦而涣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瞒殿下,下官方才就在看山里镇的案卷。其中所书案件条理清晰逻辑紧密,每每证据皆异常充足,只是量刑方面……”   “哦?”花问鼎左手停下玩儿珠串的动作,右手随意放置在膝头,抬眼瞧着公孙锦缓声问:“可是量刑过重?或是过轻?”   公孙锦带着些惋惜:“殿下应知法理无情人有情,而此案宗办案者,为人重情便难免偏颇,却又偏偏对大欣律了如指掌,运用得炉火纯青。   譬如案卷中的‘王二错手杀人’案,王二妹被赵霸欺辱,自缢而亡。对此全然不知的王二于当夜下工归家,其妹尚有余温,当即找赵霸理论。赵霸恶人恶行,以至于两人厮打。王二不敌感知性命有危,立刻挥凳抵抗,错手杀赵霸。判无罪。   原本依大欣律“诸夜无故入人家者,主人登时杀者,勿论”,赵霸对王二下杀手有理可依,王二反倒无理。而‘奸妇,登时杀者,勿论’这条,王二也不符合这‘登时’二字。若说‘公许复仇’……王妹自缢并非他杀。王二论罪当诛。   但此案卷中却强调,王二归家看到其妹受辱身亡尚有余温,王二‘当即’去‘理论’,表明当时的时间恰好是夜晚,也正是因为是夜晚才符合了‘登时’二字。再者王二身处那时情景,其情与‘奸妇,登时杀者,勿论’异曲同工。   另赵霸所为与直接杀人无异,论罪当诛。王二若先禀明官府获得允许,即便直接杀了赵霸也符合大欣律中的‘公许复仇’‘杀人而义’,更何况王二只是去‘理论’而‘错手’伤人性命。   ‘赵霸恶人恶行’说明这人平日品行差,对王二动杀机十分具有说服性。‘王二不敌感知性命有危,立刻挥凳抵抗’恰好满足律法中的‘杀之无罪’。   纵观此案种种,终判,王二无罪。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竟是将铁板钉钉的死刑,辩为无罪。”[注]   花问鼎学的是治国之道,不太精通大欣刑律,第一反应是:“可是徇私枉法?”   公孙锦迟疑地指着案卷说:“若案发过程确实如案卷上所写,辅以办案者收集的种种充分证据……担得上情法相容不偏不倚。”随后有些一言难尽地说:“但纵观经办人的种种案件……”   例如原本夫虐杀妻顶多发配几年,却被对方合情合理合法地判成斩立决;新婚丈夫意外死亡,婆家为了名声准备杀新妇扣嫁妆,这种事情在大欣实在寻常,但却被判写下休书、退归嫁妆、赔偿损失,允许新妇改嫁,如此种种……   公孙锦努力找了两个不太恰当却又很恰当的词汇,“……怜香惜玉、败化伤风。”   花问鼎听他吐出这词忍不住笑了:“昨日听你对肖县丞的那番描述,我也能猜出一二。不过此人倒是懂得变通,兴许能弥补公孙的一板一眼。”   只是随口一说,接着说出一大早来此的真正目的:“今日我准备去山里镇访问‘故人’,这几日就辛苦公孙。”   公孙锦却装着没听懂花问鼎的意思,俊朗如月的面上透出些许探询:“如此当真是巧,下官正想去山里镇。毕竟……肖县丞此人有些难以言喻。能够与殿下同行,真是下官荣幸。”   若说要调查派人去也是一样,如此说仅是跟着花问鼎的借口,至于原因那便是只有他心里清楚。   花问鼎一点也不想和公孙锦同行,奈何对方一副看不懂他脸色的样子。   他心里不乐意,绷着一张严肃的大方脸,可以报复地说:“想来此时公孙的二位夫人与母亲,这会儿已启程赶往小念城准备与你汇合。”   公孙锦顿时像是吞了坨便便,“不不不……殿下之言着实荒谬。柳烟姑娘仅是在学生落魄时,对学生施与恩惠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注:唐律:“诸夜无故入人家,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若知非侵犯而杀伤者,减斗杀伤二等。其已就拘执而杀伤者,各以斗杀伤论,至死者加役流。”   《左传》:丈夫杀死企图□□妻子的罪犯无罪,且规定罪犯家属不得复仇。   明清律法中有这样的规定:“凡妻妾与人奸通,而本夫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若只杀死奸夫者,奸妇依律断罪。”   《周礼?地官?调人》曰:“凡杀人而义者,不同国,令勿仇,仇之则死。凡有斗怒者,成之;不可成者则书之,先动者诛之。” 第5章 案起:冷师爷(三)   山里镇县衙。   院内树上的喜鹊愉悦的张着小嘴鸣叫着。   作为掌管六个衙役那么多的大捕头,王青秀的心情一点都不喜庆,在房檐下徘徊很久将络腮胡子抓成了鸡窝,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而在迈进门槛的瞬间,壮得跟个牛一样的王青秀就像是腌制的黄瓜一般缩水了,他一双牛眼小心的看向被一摞摞书籍案宗堆得密密麻麻的巨大书桌。   透过书与书之间的空隙,能看到一只白皙若冰的手奋笔疾书。   那是一只宛若女子般纤长却关节微凸的手,指甲修剪的极为平整,指甲透出青色,就像是死人的手。   王青秀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只手上,心说:冷先生这手和我们这些大老粗还真就不一样。不过这颜色,难道真像别人说的,冷先生小时候中了尸毒一直未好?   “王捕头可有事?”书后传来了一道冷极阴极的声音,这声音有些雌雄莫辨,还带着些砂砾摩擦般的沙哑,很是怪异。   王青秀瞬间如同跌入大冬天的河里,一个激灵就回神了。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有个新来的盯着这位厚丘看,说是冷先生走路像娘们一样扭,结果第二天就被马蜂给蛰了,那马蜂还就盯着眼睛和嘴巴叮,以至于那家伙好几个月都挣不开馒头一样的眼睛,好几个月靠面汤过活。   “嗯?”冷中透出了不耐烦,因为王青秀沉默的太久了。   王青秀心有余悸的盯着自个沾满泥巴的脚面,恭恭敬敬的说:“是这样的冷先生,方才肖大人送来了飞鸽传书,上面说……”   话说肖飞裘为了让冷师爷立马把事情帮他解决,就把那日丢脸的事情描绘的严重了十倍。   而王青秀却是觉得此事太好笑了,就又给加工了一遍。那事情变得更曲折离奇、荒唐活该、无法挽回了。仿佛第二天他们就只能看到肖飞裘那个离了躯体的硕大脑袋了。   王青秀比比划划绘声绘色的说完,还意犹未的回味着。   他偷偷看书堆后的人,只见那只奋笔疾书的手停顿了下,毛笔尖在纸上留下了墨点儿,他问:“冷先生?”   “嗯。”   王青秀微愣,“嗯就完了?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给个具体的法子呀。”   “怎么办?”冷师爷语调调侃,“凉拌。”说着,那手已经继续开始写上了。   王青秀摸摸鼻子,“冷先生……我问的是肖大人的事儿怎么办,不是衙门晚上吃啥。”   王青秀又等了会,冷先生没再出声。王青秀知道肖大人应该没什么事儿,否则冷先生不会不管。   “那我先走了啊冷先生。”王青秀只能祝福肖大人自求多福了,他边往外走边寻思:不知道等肖大人回来的时候,骗他说鸽子没回来行不行。对了骗人要全套,一会就把那只肥鸽子给嘿嘿嘿。   王青秀正想的流口水,迈出门槛转身关房门的时候,冷先生又出声了,“对了,我一会要去喂鸽子。”   王青秀冒冷汗,心道:看来计划要改一下了,要怎么骗肖大人没收到传书呢?对了!就说鸽子在送信途中遭到贼鹰拦路,鸽子为求自保,拼命逃出,却丢了书信好了……凭肖大人的智商会相信的……吧?   从大欣地图上看山里镇的确在官道附近,但其实与官道有一山之隔。   因此往年时候,来往客商可不会为了去睡会客栈,绕过大山徒增赶路时间,再者那个穷乡僻壤没有没客栈还难说呢。   是以,当花问鼎一行人坐着马车,在赶往山里镇的途中,遇到一伙伙赶往山里镇的商人时,就不禁产生了很黑暗很令人愤怒的脑补——   “这山里镇的可是茂都贵人们都不知道的好地方,嘿嘿嘿。”那笑声传到公孙锦众人耳中,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真的那么好?”   “去了你就知道了,绝对不枉此行,嘿嘿嘿~”后面还是加上卖关子的九转十八弯的笑。   公孙锦掀开车帘子,侧耳打量几个背着行李、骑马赶路的商贩。   赶车的墨宝闻言忍不住说:“几位大哥说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寻欢作乐的地儿吧?”   几个赶路人听得脸色一黑,“别胡说八道。”   赶路一伙人就这样怒气冲冲的,像躲避瘟疫般,不和他们在一侧赶路了,这种种举动落在公孙锦众人眼中就是妥妥的恼羞成怒。   墨宝哼唧唧:“老爷你瞧那人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样,定是被小的说中了。”   公孙锦怒不可言的捏着车帘,“学生日前还曾夸赞那县丞人品不佳但也略有才能。但今日所见……只怕那肖飞裘竟是个将好好县城弄得乌烟瘴气的人中恶鬼。”   花问鼎一向沉稳大气、蔫吧坏,但听此猜测也是满身煞气,道:“胆敢鱼肉我大欣百姓,其罪当诛。”   他们带着满心愤恨“杀”进了山里镇所在的山坳……然后傻眼了。   在冰雪都尚未消融矮矮的初春时节,山坡上是一圈一圈的目所未睹的梯田,在往上是开始抽出嫩芽的茂密树林。小部分梯田是等待翻土播种的天地,大半半是矮矮的零星舒展出嫩芽的茶树,极为壮观。   大欣的茶叶大多是从西南诸国高价购买的。大欣本国也派人去学习种植、培育过,但大多数都不成功,所以价钱一直居高不下。不过……说起来这些年茶叶似乎好像真的比较容易买到。   花问鼎和公孙锦转瞬又一想,茶叶是吸引茶商的,但不可能吸引那么多路人翻山越岭来此呀!   二人的怒火虽减弱了些许,但还是沉重着脸继续往山里镇去。   在进城的一瞬间,他们觉得仿佛进入了传闻中海市蜃楼后的海市,街道建筑规整街道整洁,道旁下水陶管铺设、石块修造,比之茂不逞多让。   百姓洋溢出向上的荣荣生机,不同大欣其他地方,这里女子也敢如男儿一般当街吆喝卖货,多家店铺更是女掌柜,瞧那拨算盘记账的模样,竟还都是识字的。   生活生产用到很多近年忽然出现的工具,按理说寻常百姓只怕很少听过的,传闻是某个突然兴起的机关门派制作,市价很高。比如眼前经过的三个轮子的车,后面装着货物让人坐上面蹬着走,不需要吃饲料的牛马。如此种种,连篇累牍不能描绘一二。   虽然在第一次见的公孙锦看来,都是无用的奇巧淫技,就说那使得蹬着得人大汗淋漓的三轮车,哪里有牛马实用?简直玩物丧志。   花问鼎目露沉思,更是注意到一家绣坊堆挂着“以针代笔”的水墨山水刺绣,此类突现绣品在茂都万金难求。其针法技巧空前绝后,无人能仿造一二。没想到竟是出自于这偏远的边陲小镇。   很多赶路商人的目的地就是这山里镇,亟不可待地考察新奇事物。   而路上与花问鼎一行相遇的几个商贩,正讨价还价给自家孩子买巴掌大的彩色四方块?   那几个商贩也看到了公孙锦他们了,立刻把脸一拉,对摊主附耳说:“看见没,就是那几个人。特别猥琐,竟然说你们山里镇是……”语音再次降低听不到了。   摊主及周围山里镇百姓当时看公孙锦他们的眼神都变了,那明显是看斯文败类的目光。   公孙锦脸色爆红,抓着车帘的手都僵住了。   花问鼎也险对上摊主眼神。   幸而他借着坐在内侧的角度优势,努力吸肚子往后靠。在外面的人竟是连他的衣服角都看不到,营造出车中只有公孙锦一个斯文败类的假象。   墨宝眼看不对,努力的挥鞭子赶车——跑路! 第6章 案起:冷师爷(四)   公孙锦放下车帘,目光残余着不赞同、震惊,“那肖县丞当真胡作非为……殿下可看见……”   “看见什么?”花问鼎舒口气,继续淡定地摆弄右腕上的珠串。   “官家女子也最多粗识百字而已,多则有损妇德。”公孙锦直接点出,“而此处女子不光普遍识字,还敢抛头露面与男子争利。只怕是肖飞裘此人品行不端,未能遵循朱学士倡导之道……”简直民风沦丧、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花问鼎目光沉沉并未发表言论,颇有深意意有所指说:“此地应无江湖门派,却地处偏僻与虬族比邻而居……又兴许新政尚未执行至此地。”   罗元帅曾变法改革,女子的确曾被允许读书、抛头露面做生意,还曾有传闻朝廷要废除纳妾制度……就是现在延续的和离制度也是那时所立。   可惜罗大元帅通敌卖国于午门被施以刮刑。   随后朱大学士受到陛下青睐,曲解圣人言重新编排改写,立下朱氏学说,于是“拨乱反正”,女子地位更加低贱。   其实公孙锦也受着罗元帅恩惠,身为庶民竟是也有官袍加身一天。而不是眼巴巴看着王公子弟读书,自个却不被允许认字。   公孙锦显然并不领情,心思百转,暗道:殿下的话里话外似是倾向罗元帅的变法革新,难怪陛下要……   公孙锦重复道:“新政未至……”,一贯随和的笑容收敛,一向随和的眼神透出丝丝异样,低头遮掩异样神态,抱拳假装羞愧道:“殿下言之有理,学生惭愧。”   夕阳倾斜余辉遍洒,山里镇衙门外便是主街道,这个时间很是热闹。   临街茶楼。   年过半百的孔先生坐在天井大厅中,握着手柄油光发亮的折扇,平仄有声的问着:“我们山里镇人人知晓冷文宇,冷先生!那大伙谁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吗?他又是怎么被冷老爹收养的呢?”   全茶楼客人起哄:“我知道,冷师爷是山里神仙赐的!”   “别胡说!冷先生的母亲是狐仙,父亲是、是……就是修行的大善人,可惜人仙殊途,父母都被天兵抓走了,只能将冷先生送给凡人养。也是因为这样才造福了我们一方百姓啊!”   “可我听说啊,冷先生是冷老爹救回来的棺材子,那一夜义庄红光大现。随后漫天大雪瞬间停息,要不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人间不可见的神奇物件。”   孔先生摇摇头道:“你们说得不全对。说起冷师爷的来历,就不得不提起十七年前那场差点使得我们全山里镇差点覆灭的暴雪。那场雪足足下了两个月……,官道都给堵了。   那会儿的山里镇没有这么多户人家,卖儿卖女卖妻仍不能饱腹。大伙过得苦,想走也没有法子。那义庄也都被雪给填满了。这日,冷老爹拿着铁锹在院子里铲雪,就听到义庄外传来一阵飘忽的婴儿哭声。”刻意停顿。   有客人们开始起哄了:“什么呀!还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我们怎么可能连大恩人的来历都不清楚!”   孔先生不受影响,继续说:“冷老爹一开始没多想,所以他就没有任何防备之心的推开义庄大门,结果!冷老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茶楼中猛地静了下去,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等下文。   说书先生一开折扇,压低声音:“那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竟然走来一头硕大无比的白色狐狸。那狐狸的皮毛在阳光下流转着银色的光芒。嘴巴里还叼着一个包袱。然后慢慢走近冷老爹。冷老爹吓得是屁滚尿流,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可那狐狸的一双眼睛充满了人性,似乎看出冷老爹害怕,就走到三步远处停了下来。将嘴巴里面的包袱放下了。包袱里传出婴儿的哭声。狐狸趴伏下前身,对着冷老爹磕了三个头,然后甩着大尾巴一步三回头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了。   等狐狸走了很久,冷老爹才颤巍巍的靠近,打开包裹,露出了个脸色被冻得青白的婴儿,那婴儿便是冷先生!也就是那一天,肆虐的暴风雪,停了。”   茶楼内无不发出惊叹声,说书先生则捏起茶壶来了一口。   花问鼎一行人就坐在这间茶楼的二楼,临窗而坐,窗外是充满叫卖声的熙攘街道及近黄昏,窗外街道上的一切都被染做了橘色。   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有一盘才在茂都盛行的糕点——“蛋挞”。   墨宝站在公孙锦的身后,伺候着这两位大爷。   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说着“白狐公子”的种种事迹:冷师爷其人如何嫉恶如仇,面如恶鬼内心炽热,帮助县丞大人治理山里镇,造福百姓。   去除被加工得灵异神怪的部分,便是公孙锦前几天晚上看过的案宗:细腻深入到墨迹的破案过程在说书人的口中变成了“日审阳,夜审阴”充满了鬼神色彩;桩桩案件的判决都透着法理无情人有情,最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墨宝被评书内容吸引的向下方天井探身,撇着嘴巴一脸不屑,“说的什么呀?还大白狐狸,直接说是狐狸精得了。”   四处走动送茶的小二听着了,忍不住板起脸,“客官还请慎言!冷先生可是我们山里镇的大恩人。”   “可那也不能胡……”在小二的瞪视下,墨宝歇音,作出捏住嘴巴的动作。   待小二不满的嘀咕走远后,墨宝憋憋屈屈的扭头看公孙锦,“老爷您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   而公孙锦却是听不见的样子,眉目低垂的品茶,在思考着:说书先生说出的案件的确比案卷上更悬疑,而真正破案的人却指向了那位刑名师爷冷文宇。   墨宝摸摸鼻子,识趣的站在一旁。   公孙锦看向对面花问鼎,“……六爷,您看……这事儿可还好?”一个县城,竟是被个师爷掌控了,当真是不成体统。   花问鼎望着窗外镇子上平和热闹的景象,沉声道:“没什么不好。之前,让一个县丞做……”停顿了下直言道:“堪称下九流的师爷,本也是屈才。”   公孙锦面容扭曲了一瞬:殿下……学生何时说要招肖飞裘当师爷。   但既然花问鼎开口了,他也只好将其作为自己跟来山里镇的原因,违心说:“原本学生观其案卷有了亲自考量一番肖飞裘的举动,没想到竟是有意外的收获。”看看这里的民风,冷师爷其人简直是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墨宝听得莫名其妙,暗自嘀咕“老爷与殿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正好花问鼎茶杯中的茶水喝完了,他赶忙上前,提起水壶,为花问鼎填上。   这时,满大街的叫卖声减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人群们压低了的议论声……   一盏茶前,冷文宇像往常一样,领着伸着舌头憨态可掬的小家,去“陈家酒楼”打冷老头点名要的梨花白,这家酒楼生意相当不错,小二们都忙得转成轴了。   老陈满脸堆笑的将酒坛子递给冷文宇,然后又拎出早就包好的熏肉,“冷先生您的酒,还有小店的赠品。”   冷文宇落在熏肉上的视线微微灼热,这可是她最喜欢吃的,不过……   她将扇子微开合,遮住嘴巴轻咳一声,凑近问:“真是赠品?”   冷文宇的眼睛狭长而上挑,只露出眼瞳中间最宽的部分,非常显深沉。于是吃货般的眼神落在老陈眼中也非常的意味深长。   老陈赶忙道:“真的是赠品!不是贿赂。限量五十块,我一直给您压着这最后一块呢。”想想又解释道:“我们这酒楼生意这么好,也得益于您不是?”   冷文宇挑眉:“嗯?”,她脚边蹲坐的小家也跟着:“汪?”   路过的店小二笑嘻嘻凑过来,道:“冷先生您就收下吧!这熏肉还是猪的时候,就发誓要做进入您冷师爷口中的熏肉。可别让我们掌柜为难。”   “既然这猪这么的有理想,我就收下了。”冷文宇佯装钦佩,非常“为难”的收下了,而后合拢扇子。   老陈也一起笑了起来,只是笑有苦色,“我那不孝女今年似是不打算回来为我过寿……当真是有了相公忘了爹。”   冷文宇对陈彤儿姑娘的印象很好,自小就待人和善活泼开朗。只是老陈怕闺女与她接触变得“离经叛道”日后在婆家受苦。   她和小陈姑娘并熟,只能凭着几面之缘开解:“陈彤儿姑娘一向孝顺,定是路上耽搁晚了些。”   冷文宇与哀怨的老陈告辞后,提着酒坛和熏肉,领着脖子系着铃铛的小家,准备从东城门出城,回家。   结果才走到茶楼下,就看到东城门那边迎面走来一群人——   穿着褐色短打的牛大牛二推着一架盖着崭新白布的平板车,干爽的白布下凸出人形,据大小形状来判断是个矮个的瘦弱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官家女子也最多粗识百字而已,多则有损妇德。”化用自《颜氏家训》主张“妇女只许粗识柴米鱼肉数百字,多识字无益而有损也。” 第7章 案起:冷师爷(五)   在平板车左边,跟着的个满脸忐忑、内疚的青袍书生,正是县衙的钱谷师爷刘征,他与牛二牛大是紧挨着的邻居。   刘征护着个穿着素雅、举止端庄的少妇,她双眼通红,时不时用红色的手绢擦眼泪,可不就是刘征的娘子赵氏。   板车的右边除了跟着牛大牛二的两位娘子,还有一对夫妻。这对夫妻也是刘师爷家那片的,男的叫李全,家里有个十多岁的男孩。   李全穿着整洁的盖住胯部的略长短打外衫,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且随着走动短衫窜起露出腿部颜色比腰部颜色略深的外裤,脚下还在街面上留下水痕,他的草鞋非常湿。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驻足在那里,和冷文宇一样看向那行人。   都是一个镇的,自然有人认出这三家人的身份,便告诉旁边的人。才一会大伙都知道了牛大牛二和李全三家与刘征是街坊,几家的孩子总是一起玩耍。   此时大伙不由得纳闷了:这是发生了什么?看赵氏哭的那么惨,难不成是刘师爷家的孩子出事儿了?   刘征一行发出哭哭啼啼声,顺着街道往前走,然后停在了茶楼对个王氏寡妇的干果摊子前,说是“摊”,也就是一筐果子干。   冷文宇瞬间记得这王氏,她家住在刘征家的街口,家中只有十三四岁智力宛若幼童的女儿,名唤小朵。   那头,赵氏发出一声凄婉的哭嚎声,冲那水果摊主后面的王氏跪下了!   赵氏哭得闻者伤心,“我们家对不住王嫂子您啊!嫂子您打我骂我都行!”手绢擦过眼睛,滚落出令她睁不开眼睛的泪水,只是一会眼睛红都肿起来了。   水果摊的王氏明显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刘征面带哀色,上前,对着王氏一拜,“对不住,我们几家都对不住您。”   王氏傻愣愣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情感上却不愿意接受的现实,眼睛也不敢看向板车,木讷的瑟瑟道:“你们……到底……这车……到底,到底……”   二牛、一李,三家夫妇缩着脖子,歉疚又同情的看着王氏。   牛大家的性格爽快,几秒内心里被折磨得受不了,“你家小朵掉到冰窟窿里去了。你说说我家的那个混小子,玩什么不好,怎么就去东郊摸鱼了呢!”   李嫂子眼珠转了一圈,扯着自家相公李全,凑过去说:“王家嫂子,当时我家力儿立马就去我家男人干活的地儿,找人去救小朵。小朵她……被我家男人给捞上来了。可、可……还是去了。”   李全脸白的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脚上的鞋湿着所以很冷,他哆嗦了一下,眼睛盯着地面、吞吞吐吐出:“我、我……已经努……力了,实在、实在……是对不住您啊。”   王氏不敢置信,努力的挤出:“去……去了?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去了?什么叫做去了啊!”,到后面完全喊了起来!   牛二家娘子长着一双吊眼梢,凑过去拉着王氏,“王嫂子您冷静一些,其实这件事情谁也不想的,你知道的我们家的孩子才八岁,你家朵儿可是个大姑娘,孩子们哪里有入水救人的能力?”   牛大家的附和弟妹,道:“若是真跳进去了,只怕我们家孩子也得去了。这事儿我们都不想的。现在最要紧的是为小朵办好身后事,刘家娘子提议归我们几家一起操办。”一个未出嫁的傻姑娘能获得厚葬入祖坟,简直罕见。   “小……小朵——”王氏哪里听得到他们在嗡嗡隆隆说些什么,双眼都红了,发疯般推开身前挡着的牛大、牛二家的两位娘子,一把掀开盖着平板车的白布,整个人呆住了。   周围低声议论的人群也瞬间寂静。   冷文宇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空隙,视线扫过那些人,最后定在木板车上已然逝去的小朵身上——   早晨还脸色红润的小朵,此刻脸色青白,躺在脏兮兮的板车上;   头发衣服已经干透,衣服皱巴巴的裹着泥沙,梳理整齐的头发中夹杂着河沙、叶片呈蝴蝶翅膀状的嫩绿水草;   口鼻处有异物,脸颊上有被冰窟窿不规则的边缘弄出来的擦伤;   肩膀胳膊几处衣服甚至被冰划破,露出皮肤上不规则的擦伤;   可能扒着冰面自救过手腕、指尖有刮伤,指甲劈裂,手自然弯曲的手心有沙泥;   她的一只鞋应是被水冲走,所以赤着脚,脚趾缝见还沾着干涸的沙子和褐色草杆儿。   王氏眨了两下眼睛,才撕心裂肺的喊出一声:“小朵!”,猛地抱起身体僵硬的小朵,努力的往怀里揣……随着小朵离开板车,露出她所躺处干爽无任何痕迹的木板。   此时,街对面的茶楼,二楼。   墨宝趴在窗边,伸着脖子往街道对面看,嘴巴还发出切切声,“老爷,这姑娘可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孩子,听周围人说是个傻的,家人怎么就不知道看好呢。”   公孙锦同意墨宝唏嘘的话,似是春季细雨般轻叹道:“实乃人间惨事。”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见不得“子女”受苦的,而善乃仁之本,仁义之心是他立志成为好官的要素,否则冷血冷心又怎么会在意百姓死活?   对面的花问鼎则冷静的多,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捏起茶杯喝了一口,很是淡漠地往下睥睨,而后视线奇怪的落在一位身材高瘦的少年身上——   少年生了一副不好相与的阴冷相貌,脸部线条柔和岁数应不大,肤色惨白透着青色。乌黑的及腰的长发随意的用发带挽在脑后。腰背挺直,竹竿般的身材空空荡荡地挂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书生袍。   “他”右手持着一把白娟扇子,左手轻松的提着最大号的酒坛和熏肉,脚下还跟着一只外形像狐体型像狼的犬类。   此人周身鬼气阴森不带人气儿,就像是修习了极为阴毒的内功,再加上“他”手中的“那把扇子”……   让花问鼎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江湖传闻,随即觉得荒谬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茶楼下,“少年”冷文宇一反周围站立不动的人群,慢慢从人群外向内走去。   冷文宇一边挤入人群,一边眼若明镜的极慢地一一审视过牛大夫妇、牛二夫妇、李家夫妇、刘家夫妇的脸,最后用力合拢扇子,扇子尖拍了拍最后一位挡在他身前的男子,“这位兄台,请让一让。”   “冷先生!”男子听音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冷文宇,很是敬重又惊怕的样子。   冷文宇瞧他一惊一乍的举动挑了下眉,将酒坛子和熏肉塞入男子怀中,“兄台帮我拎会儿,谢了。”   “是是是,冷先生。”男子连忙受宠若惊的抱住酒坛子,满脸炫耀的看着周围百姓,得!他已经被茶馆的说书先生给洗.脑了。   其他围观百姓也在男子的惊呼中,发现冷文宇正准备走向王氏几人。一群百姓从静寂中回神,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更是自主自发的让出一条路,嗡嗡隆隆的议论着:   “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啊,否则冷师爷才不会掺和。”   “对的对的,想来这小朵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杀死后抛入水中的。”   “谁这么狠心,只是一个傻姑娘,没仇没怨的呀。”   刘征听到周围人话语,更是看到冷文宇,一怔。   他快速的十指交错、双手的大拇指摩擦了下,而后感同身受的一脸哀色,主动迎了上去,“原来是冷师爷,学生……哎,到了衙门才看到冷师爷让颁发的公告,若是早些定然会嘱咐文儿不要到‘东郊’河边玩耍。是学生的错呀。”   冷文宇微抬着下巴,轻瞥了自己的这位同僚一眼,然后没搭理刘征,错身绕开刘征来到推车旁。   刘征目中闪过恼怒,随后露出尴尬神色,随她来到王氏身边,跟着她蹲下。   冷文宇蹲在痛苦嘶吼的王氏身旁,一改刺耳的沙哑嗓音,柔和了声音说:“王大嫂……”   刘征见缝插针道:“冷师爷善于验尸,只要落到……”她手中的尸体无不情形凄惨。   “刘师爷。”冷文宇冷目刺向刘征。   刘征对上她饱含冷嘲的眼,顿时牙齿打颤,下面的话怎么也吐出去了,他故作镇定的眨了眨眼睛。   王氏亦被喝醒,双目呆呆抬头,认出冷文宇这张如若冰霜的脸时,刘征那句话才慢半拍的传达脑中,顿时被激怒犹如被夺走崽子的母兽,喊道:“你想对我的小朵做什么?她这么小……就去了,你还想要将她弄得四分五裂才甘心吗?”   王氏失去理智的嘶喊犹在耳边,冷文宇忍不住的站起身,敛目垂眼瞧着已然疯魔的王氏,缓缓送了一口似是叹息的气。   冷文宇体内寒气随她情绪而大胜,气体吹出嘴巴化作了一团白雾状,道:“王大嫂此时心情冷某感同身受。因此冷某眼见朵儿姑娘之死疑点重重,自是义愤填膺站了出来,心想着做母亲的,定然期盼为爱女报仇将凶手绳之以法。”   王氏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空白之中,神色几变化最终作狰狞,咬牙切齿恨不得吃凶手的肉,“谁?是谁,杀了我的孩子!”   “冷某可不是青天老爷,这定罪的事儿,还要仔细查问调查才敢确认。”冷文宇瞥向那几对夫妇,“几位,且随冷某去趟衙门吧。” 第8章 案起:冷师爷(六)   李、牛三户夫妇集体白了脸,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冷师爷从未判错过案。冤枉过谁。   赵氏红肿的眼快速看向相公——刘征。   刘征迟疑了一下,然后皱眉来到冷文宇身旁,“冷师爷,正所谓生不入官门,死不如地狱。您一上来就说这小朵死于非命,还要压我等去衙门。若是不能出示令我等信服的证据,那便是平白冤枉了我等,毁了我等的名声。”   他的话带动了李、牛三户夫妇。   李家嫂子在冷师爷面前一改泼辣,诺诺道:“我们往日可都敬佩着您呢,可您现在却是要红嘴白牙的冤枉好人吗?   大家都知道,现在河里的水可冷着呢!我家男人可是冒险跳水救的人。你若是带走其他三家也就算了,你凭什么带走我们?”   牛大家的顿时不干了,小心看了眼冷文宇,压低嗓门怼李家嫂子,“李家嫂子怎么说话呢?我们这些清白人家,是不会跟冷师爷走的。不要以为你家相公和刘师爷有交情,就能随意给人泼脏水。”   牛二连忙扯住自家媳妇。牛二媳妇有些内向不知声。牛二自己直接上阵理论:“冷先生你看……,刘师爷说得也有些道理。咱也不能瞧见个死人就说是命案。”   冷文宇面上不露喜怒,用扇子敲击手掌,只讽刺道:“你们为何如此激动?难不成你们就是……”,敲击的动作一停,“凶手?”   对方立马闭嘴了。   “你们既非凶手,又有何惧?”冷文宇嘴角浮现出讥讽,“难不成当真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被冷某查出。”   赵氏张了张嘴巴,继续捏着红手绢悲痛的哭。   刘征双手按在了赵氏的双肩上,大无畏的对上冷文宇的眼睛,“冷师爷,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与我同在衙门任职,我念在同僚的份上,这次不和你计较,”   冷文宇哼出冷笑:“你也知自个在官府当差。还说什么生不入官门。”   刘征再次开口,颇有一股子被冤枉后的气愤,“总之,冷师爷若不说出个子午演卯来,我们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是师爷不是捕快,而这里也没有人报案。”   抱着小朵的王氏立刻道:“冷师爷!民妇要报案!要报案!”   冷文宇扇子压在王氏肩膀上,让她稍安勿躁,而后抬眼瞧着刘征,道:“好,你要听,冷就说给你听。”   刘征整个人愣了下。   冷文宇已经走到了鞋子还湿着的李全身旁,“李全你说,是你把小朵打捞上来的?那么是何时何地捞上来的?听说孩子们去踩踏冰面来着。”   “自然是东郊,大伙都知道现在城外近郊的河水早已消融,只有东郊那边才有冰。”刘征用一种无理取闹的眼神看冷文宇,语气也颇有几分无奈。   冷文宇始终只瞧着李全,“冷某问的是李全,倒不知道刘师爷何时改了姓名。”   李全脖子一缩,眼神漂移开,吞咽吐沫道:“小……小的在近郊……就是城外与大伙挖河卵石……孩子去求救,小的就随他去救了人,然后……就、就将小朵送来了,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冷某家在东郊义庄,按平常人的脚程从义庄走到山里城需要一个半时辰,而从东郊至少有冰层的地方到山里镇多说也只有一个时辰,恰好与你所说救下小朵时间吻合。”   待李全等人松口气时,冷文宇嘲讽地挑起左侧嘴角,用扇子一指李全鞋子带出来的一串水痕,话语一转道:“你说是你救了小朵,对吧?   看看你,再看看同被你救上来的小朵,她身上衣物、身下的木板皆干爽无比。   为何你的鞋会这么湿,以至于在地面上留下水痕呀?”   李全恍然一惊,其他人纷纷顺着李全走过的地方看去——的确有水迹。   “先不说依照现在这个天气,衣物能否在一个时辰干透,暂且就当能干透。”冷文宇说着,用扇子挑起他的上衣一摆。   大伙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之前大伙只知道李全穿着肥大的短打外衣、有些皱吧的深色外裤。   这会大家却看到他外衣下的外裤,短打外衣垂落后的边缘稍微往上的位置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界限。界限以上平整、色浅,界限以下色深褶皱。这道界限就是一道明显的水干后留下的河棱痕迹。   “外衣干爽还有一股晒过阳光的皂角味儿。外裤上有早已干涸的水痕。脚上的鞋每走一步都在渗水。你的确入了水,却不止一次,而是两次。   第一次,至少两个时辰以前,也就是你口中的一个时辰前。水深到腰部,地点如你所说应是救起小朵的东郊。   第二次,却不是深水至腰部的东郊,而是水浅淡处的城门外近郊,因而此时此刻你的鞋子如此湿,只怕……从入水到此刻,还不到一刻钟。   此外你身上这件略长的外衣一看便是新换上的,为的便是挡住这道河棱。”冷文宇道。   刘征懊恼的皱了下眉,“这……都是冷师爷的一面之词。也许……”双手又忍不住快速互握了一次,说:“李全只是无意中打翻了水桶,弄湿了鞋子,而且他几次入水和小朵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没错,我家相公就是打翻了水桶。”李家嫂子抓着李全小臂衣料的手紧了紧,磕磕巴巴对冷文宇说,“入水那么冷自然要换干衣服。”   刘征补充道:“当时我们急着将小朵……好心报信。所以他才只来得及换上干净外衣。”   “只怕着急是真,好心是假。”冷文宇周身再次降低了温度,她扫过李夫妻、刘征,然后来到小朵的尸首旁。   当然她不可能在王氏未答应的情况下验尸。她对着小朵抱拳后,用扇子示意大伙看小朵的整齐扎在头顶的发髻,“大家请看这孩子的头发。”   大伙闻言都看了过去,小朵的头发整齐的梳了两个揪揪,头发中还夹杂着嫩绿色的蝶形水草和沙子。   众人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有人说,王氏把自家的傻孩子照顾的不错,可惜了。   而王氏却是愣了下,道:“这不是我给小朵梳的头发,虽然也是一样的羊角辫和发带,但绝对不是。这到底是……”   这回不用管刘征插言,周围人很多人都奇怪上了:“冷师爷怎么知道王氏梳出来的头发什么样子?”   “难道有……?”私情,碍于冷文宇的威压、恩情,即便是调侃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这谁给重新梳理了头发与小朵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凶手会好心的为小朵梳理头发。”   冷文宇听着那些诽谤,清冷的神情不变,逼近道:“不错,有人为小朵重新过头发,否则落水后头发怎还会如此规整,这是要掩盖什么但要大家看的不止是这个,还有她头发上的水草。   之前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小朵是在东郊而非近郊的河边落水。刘师爷长居城中可能不知道,东郊河面上可还没长出如此鲜嫩的水草。难不成这水草长腿了?逆流而上跑到东郊?”   “的确是疑点重重,冷师爷没说错。”   “那孩子头发里面的水草,肯定就是李全第二次下水,在近郊河中弄来的。”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周围人都赞成了起来,一个个怒气冲冲的准备帮冷文宇把那四口人家绑起来。   冷文宇嘴角勾出阴气森森的弧度,再次逼近刘征,道:“当然以上种种论断都基于小朵的确是在东郊冰河中溺水而亡。也许,小朵并非在东郊溺水,而是在近郊,又或者在你们谁的家中!”   这下牛家两对夫妻、李家夫妻都吓得脸色白了,他们可没杀人,那杀人的一定是除了自己的其他人,刚要说我们随冷师爷去官府,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全急得声音变调语无伦次,“小朵的死跟小的没关系。工友们都看见的,孩子跑来……说小朵她……。当时大伙饿,日头正在头顶上工头还不放工……真的很多人都在的!”   “哦?也就是午时。”冷文宇说这句话时心思几转眼眸转深变冷。   她阴森的视线调转刺在李全身上,“你午时随儿子从城外近郊到东郊救人,又从出事地点带着小朵回到城中,再算上找来板车等时间,满打满算两个时辰多。却是在酉时的此时,带着小朵出现在此地。   刨除你一去一回满打满算两个多时辰的赶路、救人时间,这多出来的一个多时辰,是干什么去了?”语调平缓,但却重重击在几人心头。   李全登时吓傻,双腿一软就要跪地……   但,刘征的娘子赵氏却突然出声了:“等等。其实、其实……您说的疑点,我们都能解释。” 第9章 案起:冷师爷(七)   赵氏捏紧了手中红色的手绢,“不错,我们是在东郊救起小朵的,是……李全救回来的孩子,我家有钱,就……我们就找了大夫医治小朵,可……   我看那个孩子衣衫不整太可怜了。你知道,我也是个母亲,我也有自己的孩子,纵然小朵是个女孩还痴傻。我不想看着王氏难过,就为小朵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可后来、后来……”   刘征搀扶住赵氏,“后来学生就回去了。”   “对!相公就回来了。”赵氏眼里闪出光芒,语气不再飘忽,“他说我们把小朵放在家中不好,可能会招惹人怀疑,就让我们带孩子出城,让李家大哥弄了水草和河沙掩饰我们动过小朵的事实,然后当做直接从东郊回来的样子。”   赵氏长得柔软端庄,此时眼睛红肿泪流不断,令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都信了,而王氏也抱紧了小朵,感激的看向赵氏。   “你还是闭嘴吧。你编的下去,冷某可听不下去。”冷文宇走了过去,在其他人不解的眼神中,用扇子打向赵氏捏着手绢的手。   赵氏觉得那不是扇子,而是一块浸在冰水里面的铁,手腕疼得让她以为手腕被冷文宇给打断了,手中红色的手绢落向地面。   冷文宇手腕一捞,接住了手绢。   众人还以为她调戏人家赵氏呢,特别是冷文宇还像是登徒子一般,嗅了嗅。众人心道:不会吧?我去!   在周围的人们张大嘴巴的神情中,只有刘征和赵氏脸苍白如纸。   冷文宇把手绢提溜给跟前的一位围观妇人,“你闻闻。”   妇人眼露不解,但还是嗅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喷嚏道:“是辣椒水!”   周围群众发出了然的惊呼:怪不得赵氏哭得那么惨,眼睛都红肿的吓人了,这是被辣椒水给辣的。   赵氏这般做戏令人心生不满、怀疑,之前说得那些话,周围百姓自然觉得不可信。   冷文宇凉凉扫了赵氏一眼,说:“你说你是为了帮助小朵整理仪容?那么为何单单梳理了头发?连衣服都没给整理?还让她光脚直接躺在布满污痕的木板上?而不是下面也放上一块白布?或是新的草席?只是装模作样盖上块崭新的白布。   好,就算以上是担心他人怀疑你们,而你只整理了头发就被你相公撞到阻止,着急之下考虑不周有所遗漏。那就更奇怪了。你先前不是说找了大夫医治小朵吗?   大家想想看,将小朵救回家请大夫医治,最后还是无力挽回,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人证物证,有什么好心虚的?而且又与直接救起死去的小朵有什么区别?最起码还能说明,你们尽力了。你们又何必脱外裤放屁,弄出这一堆是非来!?”   赵氏哑口无言。   刘征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破罐子破摔的看着冷文宇:“我算是听懂了。冷师爷林林总总说了一堆不过是为了诬陷学生。   就算学生真如冷师爷说得那么做了又如何?为人梳头发,将水草放在人的头发中,难道就是杀人了?难道这小朵就不是溺水而亡了?”   他放开赵氏,来到小朵旁边说:“你是刑名师爷你应该懂得验尸,你且看,这小朵‘口鼻有泡沫,手中有异物,皮肤膨胀皱缩脱落’[注],哪里不是溺水而亡。而且,我们又有什么动机,去谋害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痴傻姑娘家?”   “那就要问刘师爷自个了!”冷文宇用扇子打开刘征扒开小朵眼皮的手,发出很大的声响,道:“刘师爷让冷某说个子午演卯来,甭管对错,现已说完。至于凶手?原因?过程?真相?那就要调查后才知道。现在就随冷某去衙门吧。”   刘征愣了一下,道:“学生……啊!”   冷文宇脚旁一直乖乖的小家忽然呲牙,凶悍的扑向刘征。刘征抬手护头,向后踉跄几步。赵氏吓得瞪圆了眼睛。   冷文宇单手搂回跃到半空中、立起身堪比成人身高的小家,宠溺道:“乖。”,而后满目嘲笑的看着刘征,“你就闭上你那张臭不可闻的嘴吧。”   冷文宇看也不看刘征,来到王氏身边,“王大嫂,只怕要证明小朵死亡的真相,就在小朵自己的身上。您可同意让小朵自己说出线索?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原因为何?还需要根据小朵告诉我们的线索一一查证,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王氏眼中含泪却不落,她温柔的摸着小朵的脸,在慢慢放下小朵后,眼神变得发狠,她跪到了冷文宇身前,“谢冷师爷为民妇伸冤呀!”,脑袋重重磕在地面,直接就染红了地面。   冷文宇瞬间想起现代不知如何了的将其抚养长大的姐姐,心中悲痛难忍。但碍于她现在是“男儿”,只用轻轻用扇子抵住了准备再次磕头的王氏的肩头,使得王氏动弹不得分毫。她缓声道:“大嫂你无需如此。为死者洗刷冤屈,原本就是官府的本分。”   王氏对上她冰雪初融似的眼睛,只觉慑人心魄,理智回来了几分,只叹道:“民妇一切拜托冷师爷了。”   冷文宇点点头,用上内力,轻松扶起王氏,对着周围的人说:“谁帮冷某把小朵以及一干嫌疑人送到县衙去。”   牛二牛大两夫妻都慌了,虽然对上冷美人那总像是不容人的冷脸都不敢吱声,但不像是失了魂儿一样的李家、刘家两对夫妻,满眼的恐慌不安。胖大娘和牛二媳妇主动用白布盖上小朵。牛大牛二手放到了板车的推车把手上。只等冷文宇一出声,他们就赶往府衙。   冷文宇默默地将他们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   对面茶楼,二楼。   公孙锦主仆三人看着冷文宇离去,街面上渐渐恢复了熙攘与平静。   花问鼎一双星目深邃沉稳,缓缓道:“他将尸体带回了衙门。”   公孙锦收起心中的唏嘘与叹息,点头道:“学生看过案卷,这种案子对他而言,应该轻而易举。只是官府办案有官府的规章,并非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尸首,都要带回府衙检验。”   “看来你对他,挺有信心。”花问鼎起身背手,向通往一楼天井的楼梯走去,“不如公孙打听一番这位冷师爷,若是可以,不妨聘他转当你的师爷。”   公孙锦起身跟上,纳闷道:“六爷?该知道的说书先生不都已经说了?”   “说书先生的话也可尽信?我现在不得不相信,墨宝是你调.教出来的书童了。”花问鼎似笑非笑的侧身睥他。   公孙锦面色一红,“温和”笑地看了眼墨宝,讪笑道:“六爷莫要玩笑。”   墨宝完全没发现公孙锦温和笑容时那眼底的嫌弃,正捏了主子们剩下糕点塞入嘴巴,挺开心的心说:“看来自己还是很优秀的呢!竟然被殿下点名夸奖了!”,兴.奋之余还不忘紧忙掏出钱袋,招呼小二哥结账。   衙门,验尸房的院落中。   冷文宇摸了摸跟在自己脚边的小家的脑门,还提溜了下它的耳朵。   小家黑眼睛眼神极为温和,甩着尾巴,前爪往冷文宇身上攀爬。   “小家乖。”冷文宇就着小家的动作抓住它的爪子,再次稀罕的揉了揉它的皮毛,才让小家等候在大树下。   她一脸肃穆的飘去验尸间隔壁,将头发缠上口罩带上,穿了“医生服”,取了块姜片儿,才在验尸间门口点燃了苍朮、皂角,进入房内。   验尸间被烛光照得瓦亮,而周仵作已经在了。   验尸台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验尸工具和药剂。墙边上的大锅里面,已经备好酒醋、葱、椒、盐、白梅等物。而小朵坦荡地躺在了验尸台上了,这肉眼看去,并没有明显伤痕。   冷美人万千心绪只得化作了一汪叹息,她一边含上姜片,道:“周叔,这次又麻烦您了。”   周仵作年过五十,头发花白,紧忙摆手道:“冷先生您客气了,我们现在开始了?”   “周叔,请。”   有尸僵,改变后不可再形成,视网膜轻度浑浊,死亡时间为三到四个时辰,但因为河水冰冷,应将时间向前推移;身体平整无弯曲,应是未发生尸僵之前便被移尸到了平整处放置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   小朵面色微赤,口鼻深处有泥水沫,肚内有水,肚腹微胀,确为溺水身亡……死者后腰、前胸、手臂以及手腕等处,均有不规则物体留下的擦伤。手指自然弯曲,掌心到手指肚几乎无伤口,指甲劈裂几处。   最为奇怪的是,从她小臂开始一直蔓延到锁骨的擦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擦伤方向——从前向后还有点儿向上的趋势,连成一片。不像是跌落冰窟窿被不规则的冰擦伤。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验尸手法、呈现结果均来自《洗冤录(白话版)》作者宋慈。各种尸体表征参考《法医学重点总结》(百度文库)。 第10章 案起:冷师爷(八)   剔除毛发,头顶处显露出一道早被刘征处理干净的破皮外露的伤口,伤口周围有收口痕迹,应是生前受伤。其大小深浅并不致命,却是赵氏为其重新梳头,为了掩盖的伤口。   借以葱、椒、盐、白梅等物拥罨全身皮肤,并不见其他痕迹。   用甘草汁复擦一遍,死者头皮、肩部、双臂等处慢慢显露出中间苍白、两边平行的条状镶边形瘀伤的击打伤痕。刻意修剪过指甲的手指肚上显露出不知名的细小红点。这些痕迹之前没有显露,定是被人以芮草加醋掩盖。   “后显出来这些是……圆形条状物击打导致。”周仵作奇怪的示意冷文宇去看那些红点:“但这红点是什么?”   冷文宇却这些红点觉得似曾相识,用镊子捏起小朵的手指细看。捏镊子的手指肚微微刺痛,她先是奇怪了会随即想起清晨制止刘文的一幕,现在她自己的手指肚上也有这样的红点,“是木棍上的毛毛刺留下的伤口。”   在冷文宇验尸期间,王青秀也按着冷文宇的吩咐,将那几家的口供记录下来了,并让他们回去了。现在只等着冷先生出来,进行下一步安排。   时间过得飞快,天色已擦黑。   王青秀在验尸间所在的院中转悠,验尸间的纸窗纸门投出明亮光。   忽然,门从里面推开了,冷文宇将醋泼在炭火上,眉头微蹙、目光阴沉的从冒着酸味的炭火盆上迈出来。   王青秀立即迎了上去,“冷先生,他们的口供我都记好了。那刘家夫妇所说的跟最后与您说的那套一般无二,连大夫都变成恰好路过的不知哪里来的游方大夫。   李家夫妇依葫芦画瓢,但却支吾的说不出是哪家大夫,只说把小朵送到刘师爷家后,就把其他受惊的孩子们领到自己家中,等下午时候才听从刘师爷的安排,去城外弄了做掩饰的沙子、水草来。   那牛大、牛二两家都说,天色晚了孩子一直没回来,担心的出城找插鱼玩儿的孩子,结果就与推着小朵尸体的刘、李家相遇,其他事情一概不知,还说希望找到真正凶手云云。   我倒是没在李全家看到几个孩子,追问了半天。说是担心孩子们害怕,送到城外村子亲戚家去了。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冷文宇还戴着口罩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取了火盆放在地上,把醋淋到了火盆中,在腾起散发出酸味的烟时,来回跨了几次火盆。   王青秀不由嘀咕:“冷先生您这也太爱干净了,一点不像是义庄里长大的。”   “这叫干净?真该叫王捕头知道索命叫脏。”冷文宇还有些不满意的嗅了下袖子,这才握着扇子的手背在身后。   她来到王青秀身前,将验尸文书递给王青秀,“是凡游方大夫,走街串巷必然会大声吆喝招揽生意,左邻右舍怎么着都能听着个音儿。便去查查有没有人听到游方大夫路过。   此外,周边邻居在期间有没有听到看到什么?瞧见小孩们出城前、后的人又都看到听到了什么?对了再去找找刘征家或东郊至刘征家路上有没有长约两臂长宽三指的木杆。”   “是,您就放心吧。”王青秀正借着验尸间传出的光亮研究验尸结果,“等等冷先生,这会差不多要夜禁了……”   冷文宇轻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也只好明日再去。”   这时,周仵作也出来了,他回想之前的尸检,不由得提出疑惑:“冷师爷,这姑娘虽死前被人打过,但确实为溺死……并非死后抛尸。刘兄兴许是担心文儿惹上麻烦,才处理了被木条打过的痕迹。”   他与刘征也是同僚,又是看着刘文长大,忍不住多说两句,“虽说文儿打小被赵氏惯坏,但说刻意杀人……想来是不可能。”   “你还能打包票不成?”王青秀闻言却是撇嘴,联想到这个孩子的秉性,再结合验尸结果,心中就有了猜测,“冷先生您说呢?刘文几人是不是凶手?”竖起耳朵,期待冷文宇说出与自己一样的见解。   冷文宇心中自然有猜测,不过,“事之曲直尚未可知,猜测便也只是个猜想罢了。我是不会说出心中所想,以免令王捕头心存偏颇,收集证据时一叶障目,最终导致冤假错案。”   这话我都能背下来了。王青秀摸摸鼻子,“咱俩一块长大,还不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周仵作也自知他违反了仵作的操守,尴尬极了,“冷师爷您瞧这天儿已经晚了,您不如留宿府衙一夜?”   王青秀也说,“就是就是,要不到我家挤挤也成。”   冷文宇对着在树下的小家招招手,“不了,老头还等着我买酒回去,否则他会吃不下饭。”   冷文宇用轻功回家只需一刻钟,出奇的是小家的速度也很快,但即使这般,等他们到东郊家中时,天已经彻底黑透。   冷文宇早就饿了,直接就带着小家去了厨房。途径停放棺材的前厅,看到里面重新布置了灵堂,竟是有人意图在义庄为“家人”停过头七,而就在厨房前面的地上还有些血迹。   厨房的灯亮着。   冷老爹正将冷掉的饭菜再次为冷文宇热了一遍,菜入锅中腾起白色的热气,随之香气四溢。他身后的案台上还放着拆卸好的一大堆生猪肉,一只猪腿上系着红布条。   冷文宇与小家露出相似的渴望目光,真中了那句“物似主人形”。   冷文宇的脚步非常的轻,可这样即使这般,热菜的噪音竟然没有影响到冷老爹的听力。冷老爹头也不回的说:“赶紧去洗手,要不热好了,又凉了。”   “知道了老头,酒我放这了。”冷文宇把酒坛子放桌子上一放,就去洗手去了。   等冷文宇再回来,饭菜已经摆上了方桌,小家在桌下面的瓷盆里吃上了。冷老爹已经自斟自酌的喝上了她带回来的梨花白。   桌子上的菜挺丰富,竟然有她最喜欢的红烧肉、切好的熏肉,以及一小瓷碟蒜泥、一瓷壶醋,这些菜不仅香气扑鼻诱人分泌口水,在蜡烛的光照下色泽也非常的漂亮。   冷文宇先是熏肉蘸醋,在冷老爹酸倒牙的表情中,美美的吃了两口,心道“就是这个味儿!”,然后被红烧肉的味道勾着,筷子停在了五花三层油光棕红的红烧肉上方,只是稍作停顿,筷子一转继续吃熏肉。   “毛病。”冷老爹夹了红烧肉就往冷文宇的碗里放。   冷文宇其实最喜欢吃红烧肉了,只不过只要想想布置完好放置着各种物品的灵堂,再想想案台上的整个分割好的猪肉,有钱却让“家人”停在义庄?   她狭长若狐的眼睛一转,挤兑道:“这猪肉是打哪儿来的?”   冷老爹挤兑道:“你还能不知道。”   冷文宇双眼弯作月牙,狡黠光芒流转而出,“难道是老来春?不知谁家的娘子如此眼瞎。”   冷老爹忍不住的去抽她,“你个嘴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小子!”   冷文宇端着饭碗闪身躲过,反讽道:“哪有老头您有魅力。”   两人在桌子上一来一回,筷子之间抢夺熏肉、油菜等等,桌子下的双腿互相踢踹,桌子被涉及的自噶作响。   冷老爹的一招一式不论是角度还是力道控制的都极为老道,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力深厚。   而冷文宇身子骨极软、速度奇快,而招式竟是根据自身的条件改进,攻击角度极为刁钻,招式变换极为灵活。   晕黄的油灯下,瞬息间,二人竟是难分高下,拆了成百上千招。   最后,冷老爹气喘吁吁地坐回凳子上,内腹的陈年旧伤让他不住干咳起来,说出了让冷文宇有所猜测的呕吐事实:“隔壁县首富家早已休弃的夫人被坍塌的房梁砸死了,她闺女废了很大力才说服相公,想让那个死于非命的女子在义庄停着,还送来了半头猪。”   冷老爹老不正经地挤眉弄眼,“为了方便,是放在棺材里抬来的。”   “老头,恭喜您再次晋级了,这大欣已经没人阻止的了您了。”冷文宇明知道送来的猪是活的,而且还是在厨房外的空地哪里宰杀的,可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猪肉和棺材一起送来的景象,立马就恶心的不得了。   冷文宇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周身的冷气都化为实质的刀子扔向冷老爹了。   冷老爹摇头,用冷文宇曾说过的话略作改编反击她,“甭管送猪的人多恶心,红烧肉是无辜的。”,然后顿了下,问:“今儿这么晚回来,衙门里又出案子了?”   冷文宇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目光深邃透出冷意,“不错,一个可怜的姑娘死了,死因是溺死,却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杀。”   冷老爹瞧她这幅德行,便知道她心里已经有谱儿了,“瞧你这德行,好好说话!”   “只待明天收集好人证物证,就可以升堂问案了。不过……”冷文宇的思维却还沉浸在案件之中。   她慢慢的垂下眼,长密的睫毛遮住了黝黑眼眸,眼瞳中映出两点火红的烛光,道:“只怕那凶手本身,无法承担罪责。” 第11章 案起:冷师爷(九)   山里镇西南方五十里开外,更为深远的群山之中,以蛊毒闻名的虬族部落群,“符氏”部落。   此地常年瘴气缭绕,雾气缭绕。竹质阁楼依山而建,隐没在树木之间,炊烟从树冠处升起。   一大一小两条动如矫兔,在山林中上蹿下跳,争抢一本虬族文写的书册,隐约可见那秘籍上写着“白狐公子”著……   二人长发与彩色线、珠子辫成大辫子垂在后背,戴着银质项圈、耳环,身着五彩色的露出胳膊、大腿的虬族服饰。   十一二岁的少年双手拽住书籍,气鼓鼓道:“符响快把话本还给我!”   “符成!我是你哥,不准叫我名字。”符响有点憨的五官此时显得贼眉鼠眼,仗着身高拖拽书籍,连带着把符成一起提溜起来。   “是什么好东西,连给我送饭都忘了?”透着无形霸气的男声,狠叨叨的从二人身后树林中传出。   符响和符成都同时僵在了原地,他们手还保持着撕抢书籍的姿势,同时心道:完了完了,被老大发现了,呜呜呜,我不要去喂虫子。   二人呈现僵硬的姿势,一点一点的回过头,只见穿着豪华升级版的虬族装扮的人站在二人身后。   来人身材高大精壮,肤色古铜,眉形锋锐眼窝深邃,一双狼王一样的眼睛透着“谁靠近就咬谁”的孤傲。   全部的头发辫垂在身后,左耳带着鸡蛋大的蛇形银圈耳环,腰间挎着半人高的粹毒弯刀。   正是从小被选为圣子的符一往,他是符族抵御侵犯者的利器体内有能控制方圆百里毒物的蛊虫。   符成的鼻涕都给吓出来了,“老大……我真的没有用漂亮的石头和游商换话本。”   原本虬族早就属于大欣的一部分,可惜十多年前异族进犯大欣,中原百姓对异族异常排斥,也就出了很多不必要的争端。   好在这几年附近县丞似是对虬族不再排斥,山里镇货郎还常常有带着香皂等新奇货物,来虬族寨子换取物品。偶尔也有族人搬去山里镇居住、通婚。   符响一脸“要死了”,很想一脚踹飞自己的白痴弟弟,吭唧唧的说:“这顶上写的是江湖故事,我们也习武,所以……嘿嘿也挺有意思的。”   江湖话本……还没见过呢。符一往深凹的眼中略带一咪咪好奇,但他性格别扭想要还不直说,只野兽锁住猎物般的眼睛盯住二人,暗示:给我瞧瞧呗。   那眼神极其富有压迫性,符响、符成吓得步步后退,完全没想到老大是索要话本,还以为是偷拿老大藏着的漂亮石头被知道了呢,所以背着手等训。   这一举动使得拿话本的手在后背,就像是要藏起来话本一样。   符一往整个人有点狂躁:不就一个话本?看看又不是不还给你们……事实证明还真能不还。   同时间,山里镇,薄雾缭绕的东郊义庄。   冷文宇可比虬族人起的晚多了,人家都吃完早饭了,她才刚从被窝中困难的爬出来,将早饭倒入胃中,并以一分钟换装的速度,从没骨头懒猫变作了冷峻的翩翩少年郎。   她托着摆放着脏碗筷的托盘,飘乎乎的就往厨房走。小家伸着大舌头、摇着尾巴跟在后面,准备和她一起上衙门。   路过陈放尸体的前厅时,背对她整理尸体仪容的冷老爹突然出声,愧疚的问:“臭小子,你……你可怨老爹?毕竟,与你一样大的姑娘早已嫁人,儿女承膝。”   正飘着的冷文宇停下步子,侧身,狭长的眼瞥向门内散发着自责气息的老头,然后压制不住脾气的鄙夷道:“嫁人?您老可别害我。我自个正活得逍遥舒坦呢!”指望在几千年前,找到个平等、专一的伴侣?岂不是搞笑。   冷老爹其实只是试探的说说,但听到如此回答还是不乐意,“怎么会是害你?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得了吧您。您说您缺德不缺德。”冷文宇没骨头一样依靠在门框上瞧冷老爹摆弄尸体,以袖子掩住口鼻说:“老头你也是会医术的人。女子十三四岁就生子,会带来多少病患您都清楚吧?”   冷老爹一哽,“大欣的女子都是那么过来的。结婚生子乃人之常情,怎么就你这么多事儿?”话虽如此,但他心知冷文宇的性子往好说是纯粹,眼里容不得沙子,往坏说就是极端,冬天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冷文宇鼻子哼出不屑的一声,用扇子指指停尸台,“然后落得跟你手下尸体一般下场么?您对我可真‘好’,要不要给你建碑表彰下?”   冷老爹捣鼓的就是昨夜和猪肉一起送来的那位富户的原配夫人,这位夫人可着实是个可怜人,才十四五就被富家少爷要死要活的“爱”着,名声毁了不得不嫁,婚后生育了一女,因为年纪小生孩子生的身体彻底损坏。   可她婆婆就是看不上她,随着富家少爷连纳三妾,她得了个“不顺公婆”被休,娘家觉得丢人不肯留她,幸得尼姑庵收留。女儿长大后也有偷偷接济她,这也是她停尸义庄搭建灵堂的原因。   冷老爹瞬间也想到这位夫人生前种种,被冷文宇顶嘴产生的气恼消散了。他低头看着这位依稀可见生前姣好容貌的夫人,愣然陷入往昔回忆中,叹中带恨道:“你臭小子说的对,大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冷文宇忍不住乐了,“哟?老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觉悟呢?我若记得不错,您也是大欣人吧?”   冷老爹却不理会冷文宇的这话了,反而真之又重的思考了一会,说:“丫头你绝对不能嫁大欣人,要嫁就嫁虬族男子!只是,虬族对大欣国人有些排斥,这事儿不好办呀。”   冷文宇听到冷老爹自以为思考的嘟囔,差点从门框上滑下去,“得,老头我走了,您慢慢在这想美事吧。”   没错,虬族男女都极为重情,结婚当日便会种下成对的钟情蛊,从古自今从无背叛婚姻者。但是,冷老爹对冷文宇嫁人一事穷追不舍,可是真真激起了她的逆骨。   冷文宇没看到背对她的冷老爹松了口气,若是臭小子真要结婚生子,那他指望的事儿只怕要落空了。   王青秀在对待肖县丞的事情上似乎不大靠谱,但是对待案件可是非同一般的上心。   他拿着昨日得来的四家口供,将几个疑点圈了起来:为何李全第一时间将孩子送到刘师爷家而不是医馆?为什么要将几个孩子藏在城外亲戚家中?那几个孩子到底做了什么?   王青秀结合昨夜的验尸,便有了一连串自认为缜密无误的猜测,若不是昨天天色已晚很多人证物证不好找,他早就连夜结案了。   这不,他一晚上都没睡着。   天还未亮透,王青秀就带了两个捕快去李全家把人扯起来,来到了案发现场的东郊河边。准备查探一番。   蒙蒙的晨雾弥漫在东郊河堤,案发现场处。   李全裹着破旧的短棉袄,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松口气的指定了一块冰面,“王捕头您瞧……就是那里,昨天小朵就是在哪里溺水。小的不会水,是顺着沟,把缩成一团的……小朵从那块冰层下拽出来的。”   王青秀听得有些迷糊,他蹲在李全指着的地方来回看着——什么叫做顺着沟?冰层下拽出来?不会水又怎么救人?小朵为何会缩成一团……是太冷?可落水不应该挣扎吗?   王青秀迟疑的站在了原地,观察案发现场——   由于现在天气渐暖,却没有暖到时候,早晚温差很大。所以河中中午冰层融化,晚上却会再次结冰。   现在是清晨,昨日小朵落水的地方已经再次结了层薄冰,却仍能看出昨日现场模样。   一串串杂乱的大人孩子的脚印从河边延伸到河中一米五左右的位置,那个位置的冰面上落下了个冰窟窿。   窟窿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从冰层上看下去那里水深及膝盖。   一道成年男子肩膀宽窄的毛边沟壕,顺着窟窿延伸向河中心。在距离岸边两三米左右的地方,沟壕中断。   终端处的冰层下,水已有成年男子的腰部深,正是李全所说小朵缩成团的尸体所在处。若是以小朵的身高而言,这里的水位刚好在胸口以下,不至于淹死人。   王青秀看过验尸报告再联系刘文品行,原本在他的猜想当中——   小朵落水努力往外爬,却被刘文等人一次次用棍子打下水中,所以才在头顶肩上留下棍棒痕迹,脸上手上留下冰窟窿边缘的擦伤,指甲抓挠冰面劈裂。   但现在的现场明显和他所想有很大的出入。 第12章 案起:冷师爷(十)   李全惴惴不安的等在那里,目光游离不敢看那沟渠。   其他衙役莫名其妙的看着王青秀脸皱成一团的想事情,也开始仔细的查看这处冰窟窿。   李全等得心焦,结果不经意的一扭头,就看到远处飘乎乎的一白影半隐半现在晨雾中,本就心虚的他顿时“妈呀”一声喊道:“鬼呀!”   王青秀和衙役们下意识的握住刀把抽出半寸,转身防备的看去,然后齐齐送了口气。   王青秀忍不住踹了李全一脚,“什么鬼?那是冷先生!”   那边犹如林间“鬼”的冷文宇,在那捕快的一声吆喝下,大脑彻底从迷糊糊空茫茫中醒来了,眯眼瞧着远处王青秀一行人,飘了过去。小家也加快速度跟上。   “王捕头这么早就来办案了。”冷文宇眼珠挪动扫了一圈,然后蹲在河边,看向冰冻住昨日事发经过的现场,“这便是昨日小朵落水的地方?”   “汪呜~”小家欢喜的跟王青秀撒欢,还伸着鼻子在王青秀总放吃的的怀里找了找。   王青秀就手搂住小家的毛茸茸大脑袋,凑到冷文宇身旁一起蹲着,“案子一天不解决我就心里有事,这大早上的也没有人,不知道去哪里寻人证,就带着李全一起来看现场了。不过这现场着实有些奇怪。”   “冷师爷您瞧这冰窟窿距离岸边两臂长(一米四左右),沟渠却是沿着冰窟窿向河中心去的。李全说他不会水是顺着原有的沟渠,从沟壑最末端的冰层下捞出小朵的,但我觉得是他自个蹚出来的。”   王青秀说着比划了下沟渠的宽度,示意这和李全的胯部宽度相当,比小朵身宽宽很多。“对了!他还说当时小朵缩成了一团,一听就是胡说八道。落水的人怎么可能不挣扎,除非是后来被人弄成一团塞下去的!”   李全连忙辩解,“王捕头……小的说得都是真话,真话!”   冷文宇目光落在满脸急切的李全身上,片刻道:“不排除李全之后蹚过,导致沟的宽度加宽。”   冷文宇说完也开始审视眼前案发现场。   她围着水深不到膝盖的冰窟窿转了一圈。复又蹲下身,手在留有小朵血手印的冰窟窿边缘,隔着空气虚比划一下手印的方向和位置。   心道;怪不得手腕内侧与后腰留下擦伤,原来并非被人从身后推入仰面摔进冰中,而是面向岸边蹲坐摔入身后的冰中。   冷文宇视线沿着冰窟向一人肩膀宽的沟渠看去,反复观测水窟窿的及膝水位、沟渠终点的及腰水位,玄冰似的眼泛出深深困惑——   小朵并非在水浅处的冰窟窿仰面摔倒。   那么刘文等人可是逼迫她脸浸入水中,呛水窒息而亡?形成了溺亡的状态。   可若这样小朵不可能全身湿透,导致全身的衣服、皮肤肿胀发皱。   难道是小朵死后,后来的李全扯着小朵的尸体,蹚出沟壑,将其浸在了水深处。伪造全身浸水溺亡的假象,谎称尸体从冰层下捞出。   可这又与小朵胸前呈现斜向上方向的擦伤相左,形成的胸前擦伤就该是斜向下的。   此外小朵手脚上也会多出挣扎痕迹。纵然放在平板上弄平了尸身,可手也不可能不呈现挣扎状。   又或者小朵因头顶被打伤昏迷,所以无法挣扎,以至于手呈现自然的弯曲状而非挣扎状。而全身蜷缩在水底只是李全随口瞎编?或刘文等人所为?   冷文宇心中缠绕着种种猜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确认的问了句:“李全说他是从这沟的最末端的冰层下面捞出的小朵?还是……蜷缩状?”   王青秀和李全一起道:“没错!”“是的是的。”   早饭过后的时间,山里镇城门外河边。   抽出嫩芽的柳树随风摆动,因为城东李员外家要修葺房屋,这会短工们正热火朝天的挖沙土。   壮年的男人们拿着铁锹,把沙土往木斗车里扬,他们远远瞅见冷文宇、王青秀压着李全过来,一个个就放下了铁锹,互相议论着什么。   冷文宇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跟着王青秀,只那身威严中不失有礼的气度,就够大伙好受的。更何况大伙都视她为山里镇的大恩人。   王青秀询问昨天的事情,大伙就争着开口了:“我昨天一直在这里,也就是……大概是午时左右?反正是肚子挺饿准备下工吃午饭……就看到李全的儿子哭着跑来,离得远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还用听?一定是说小朵落水,让人过去救。”   “嘿!那可不一定,我瞅着李全的脸都白的像鬼了。”   “我离得近听着了!说是小朵被打得要淹死了!我要过去帮忙,李全说‘不用,孩子们瞎闹没什么事儿。’我……寻思了下,就没去。哎,早知道我就去了,这心里内疚死了。”   冷文宇突然插口,“‘被打的’?你确定吗?”   那位愧疚的男子顿了会,有些紧张,继而努力回忆,郑重其事的点头:“没错冷师爷,我敢肯定听到的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冷文宇眼微眯上下睫毛交接,手中扇子敲击手掌,眼珠转了下,瞧向李全,“现在还不说实话吗?”   李全只觉冷文宇眼若寒冰,刺得自己骨头生寒,“噗咚”跪在地上,“冷、冷、冷师爷,都是刘师爷呀!我得知是刘师爷家的少爷打死了人,到了地方一看小朵已经死在冰层下,紧忙蹚水过去救人……   但眼瞅着小朵浑身是伤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我害怕……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把小朵给送到刘师爷家……之后的事情都是刘师爷让我做的了。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那些孩子。”   冷文宇垂眼摆弄手中折扇:若李全说得是真话。沟渠是他到来之前形成,小朵尸体的确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层下。又是怎么形成的沟壑?小朵又怎么会是蜷缩在冰层下?难道真是刘文几人做的?又为何如此做?   随后她问了以上疑问,以及凶器何处等问题。   李全一概摇头说没注意到真不知道,好像一直没看见刘文手中有木杆。   半时辰后,李、牛三家孩子从村外接回。牛家两个岁数小的孩子被带过来的时候都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愧疚害怕的样子,好像害死了一个人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只要他们玩得开心就好。   李全家十多岁的李大力倒是脸煞白人有些发抖,在见到冷文宇时大叫着不要被砍头不要被关牢房,都是刘文他们做的和自己没有关系。   两个孩子一少年说出昨日经过。   刘文说要带他们看场好戏,大伙都觉得有趣,就一起骗了小朵去东郊。   先是小朵逼入水摸鱼,小朵不肯还用手抓木棍反抗,就被刘文用棍子打的头破血流,一个没站稳摔坐进冰面。   刘文得逞的站在岸边大吼大叫,用棍子比划的吓唬小朵。他们跟着哈哈大笑,用石头去丢小朵。   小朵吓得往后爬,蹚出沟渠进入水深处躲藏进了水里,几次出来又被吓了回去,然后就一直没出来过。   刘文说小朵死定了,他们终于弄死了那个讨少爷厌的东西。   李大力那个时候才真的害怕,就赶紧去找父亲李全。之后就和牛家两个孩子一起送到了城外亲戚家。至于刘文也被刘家送去了亲戚家,但他不知道是刘家的那个亲戚。   冷文宇听闻经过,倒映着几个小孩的眼中显露狠厉。   她也终是知道小朵胸前伤痕如何而来:小朵着急逃,顺着自己跌倒的冰窟窿往河中心爬去。水深加深冰层变高,于是小朵破开冰层的同时,就在其从小臂到锁骨处,留下了斜向上的不规则擦伤。   随着李全、孩子们招供,牛两家夫妇赶紧为自己申辩:他们的确是昨天下午找孩子时,碰上的刘、李两家,当时还觉得为了孩子好,李全将孩子送到了城外做的对,之后种种是当真不知情。   虽不知小朵为何呈现蜷缩状?但孩子们言之凿凿“刘文用棍棒逼小朵溺水而亡”。此案似乎已经明了,只差找齐凶器,便可定案抓人。   一刻钟后,刘征家。   房中传出王青秀气急了的咆哮声,“刘师爷你别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游方大夫,这镇里几百户人家,就没有一个听到声音的!”   冷文宇摇晃着手中扇子在刘征家院落中晃悠,现在只差凶器一枚。但凶器是木质,怕只怕已被烧毁。   邻居们围着刘征家的大院子,往里窥探着,低声唠嗑的声音传入院内:“王捕头在这里滞留这么长时间,难道凶手真是刘家小子?”   “哎呀呀他家刘文呢?怎么没看到。”   “刘师爷的大哥在隔壁县……没准藏那儿去了。那个孩子绝非善类,平时就看到他带着小孩欺负别人。”   “小朵那孩子也是傻,总被刘家少爷欺负,上次我撞到了他逼着小朵吃虫子。”   “她娘都把她关在家里了,她又屁颠屁颠的赶过去,这下子被淹死了吧!”   “哎,谁让她傻呢。我看过几次,明明另一头就有出口,但就是不知道逃跑。被刘家少爷和其他小孩们逼到了一处狭缝中,任由石头砸。就脸埋在双膝抱着腿猫在缝隙中一动不动的。”   “才不是因为小朵傻!是因为刘师爷家孩子不是个好东西。我有次瞅见刘师爷家孩子把隔壁家的猫往水盆里面按,你们是没瞅见,那双眼发狠的吓人。”   “说起这个……刘文还小的时候,你们知道赵氏是怎么哄的吗?总是弄些小动物给他祸祸,每只都没活过两天的。扔出来的时候血淋淋的,看着寒碜得紧。”   冷文宇倒是不知刘文被从小养成了这种残忍的劣习,整个人愈加冰冷。   她下意识的看向传出王青秀与刘征声音方向,正好对上大敞的窗户,窗户内身穿捕头服装的王青秀拍案而起。   而就在刘家的窗户下的墙壁上,存在着一些灰尘痕迹。这些灰尘痕迹看起来就像是长期摆放一堆细长状的物品,然后在近期才搬开,以至于留下如此鲜明的灰尘痕迹。   冷文宇用手比量了一下长度,恰好是两臂长的长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番外:成长两三事(上)   (一)茫然   “你也姓罗,叫文宇……文……”冷载舟手里端着一碗早已凉透的驱寒汤药,视线愣放在跪在地、求他帮忙报官救人的女娃身上,似是陷入了沉痛的回忆。   浑身是伤的豆丁大小娃身上挂着冷载舟的旧棉袄,以额头抵地,殷红的血液在踩硬实的雪地上晕开,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也青紫僵硬。   良久,冷载舟回神,“你这女娃当真得寸进尺,救了你还想赖上我不成?别说帮你,就是你也给赶紧喝,喝完滚出义庄!”,他将凉透的姜汤往地上一撂,转身利落离开,人已踏出院门,声音还模糊传进院内,“……这年头哪啊,真是好人做不得。”   女娃自然晓得的确是自个得尺进寸了。她麻木的四肢关节发出咔咔声,手指僵硬地努力捧起苦涩难言的冰冷汤药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咳嗦起来。   她抹掉口中喷出的夹杂着汤药的血沫子,对着冷老爹离开方向磕了个头,“大恩不言谢。”,在后腿有些瘸的小家帮忙下,缓慢站起一步步向义庄外走去……   (二)无助   张县丞很是为难地看着堂下跪着的小叫花子,“小叫花子?听不懂话吗。江湖事江湖了。原本山里镇人口少,马上就要在县中除名,可本大人为了你这事,已经推迟卸任时间,就为了将此事文书递交于武林司。   不过近日武林盟号召天下义士抗‘骁’,只怕也都是分身乏术……”只怕这事没人敢管、没人能管、没人想管,更不值得管。   “救人之事刻不容缓。大人仁慈,请派人剿匪救人。”下面的小叫花跪着磕头,浑身是伤瘦得一把骨头,门外一条同样瘦瘪的狗正扒着门框担心的往里看……   王蛮原本家中有个一样大的儿子,对小叫花有些不忍,但架不住“他”日日跑来缠问案件进展,“小子!我们大人已经仁至义尽,若是换了个地儿如此扰乱公堂早就……与其在这里胡搅蛮缠,不如去‘破衣帮’,最起码讨饭时,不怕再被人掠走。”   “王捕头说话欠妥当,却也有些道理。”张县丞捋着花白胡子,不断摇头叹息,“……自从罗元……”懊悔差点祸从口出,“……蛮夷欺我大欣无人连年进犯……‘破衣帮’倒也算是个好去处。王捕头若是有心,便带他去‘破衣帮’分舵吧。”   王蛮应下,无视脏兮兮的小叫花反抗,像是提狗崽子一般扯着她后脖领子往外提溜,暗自嘀咕:人家帮派也不是什么人都收,也不知这小子父母给没给他生了副习武的筋骨。   (三)得寸   冬夜深山寒风萧瑟,远处有野兽的吼叫声。一间黑漆漆的山间猎户的小屋映入眼帘。   小乞丐借着小家的力气动着僵直的双腿,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睡一宿,她试探地推了下房门,却脚下一软,直接撞进门去,一下撞到铺着兽皮的床榻上。   砰地一声,床板向下翻去,而后,暗室内满目的书籍映入她的眼中,医书、内功功法,兵书、机关术……满当当。   小乞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整个人冻透了的瑟瑟发抖,但一双点墨眼瞳波涛涌现,宛若熊熊烈火……   身后小家发出警惕地声音,小乞丐连忙合上机关躲到暗处,屏息凝神。   房门推开,举着灯笼的冷载舟走了进来,他灵活地打开机关跳了进去……   暗处,小乞丐一双眼眸像是狼一样闪了闪。   (四)进尺   义庄前院,纵然有燃皂角苍术,但腐烂的尸臭仍凝聚不散。   罗文语还是第一次看到数量如此众多、日子长短不一、死相凄惨、残缺不全的尸体,差点就吐了出去。但她将呕吐感咽了回去。   冷载舟一早就发现那个女娃又跑来义庄了,但他不准备搭理,以免赖上自己白吃白喝,这会听到了她欲呕的声音,只等着女娃娃害怕了离去,但……   罗文语依靠在门边,强迫自己专注的观察停尸房内忙活的冷载舟,将其处理整理死者的一步步记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罗文语扯下衣服布条将头发、袖子扎了起来,无意中弄了个大欣朝的男孩装扮,露出了满脸青紫疤痕冻疮丑陋面容。她试探的走了进去,开始按照冷老爹的手法处理尸体……。   冷载舟没想到她真敢碰尸体,惊愕了一瞬,随即站起身擦干净双手,坐到一旁的摇椅上,闭着眼休息起来,只等着女娃做错后训斥让其离开。   他摇晃着摇椅偶尔眯开眼睛看,意料之外的发现这女娃娃力气小又浑身带伤,一具尸体就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但每一步都做得仔细,正确。   就在这时,停尸房外有人毫不客气的吆喝,“冷老哥快快快快随我去!王家老四要把他娘子发卖……”蓝黑相间捕头装扮的高个王蛮走了进了,“结果他娘子撞柱子半死不活的,你说咱镇里就你懂些医术,赶紧跟我去救人去!”   王蛮见到停尸房中整理尸体的小豆丁惊讶极了,“你小子怎么又跑回山里镇了?明明都把你送到破衣帮了。”   罗文语想起那日破衣帮先是说她筋骨差不能习武,后发现她是女性又说只收男弟子,最后差点“好心”将她发卖当丫鬟的事儿,没吭声。   冷载舟一跃而起,“我说你个捕头,别人家娘子半死不活管你什么事儿?急哄哄来找我,她家家人呢?”数落着王蛮往自己房间走去。   “冷老兄你真的想开了,这是收了个养子?”王蛮上去拍了罗文语后脑勺一巴掌。   冷载舟笑呵呵道:“世道不好死人多,我这找个人帮把手也正常。倒是你这善举不正常。”   “哎别说了。王家老四没能将其换钱自然恨得很,哪里会找你。娘子的娘家人远在外地……而且还是王家老四的家事,若非闹得快出人命我也不好管的。”王蛮跟着出去。   偌大个停尸房只留下罗文语一个人,随着王蛮离去停尸房的房门大敞,冷风簌簌地吹,激得罗文语打了个冷战,而后小家跑了进去,蹭着她摇尾巴。   罗文语对着小家弯起嘴角,手上不紧不慢地继续。   另一边,冷载舟翻找出医药箱往身上一背,临踏出一桩大门抛下一句,“n(女)……你好好干活,别偷懒。哎真是好人做不得,被个小娃赖上了。”   紧张得肌肉一直紧绷的罗文语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成功留下来了。   义庄大门关闭,隐约能听到王蛮的话说:“……收养他已是天大恩惠……那帮子兔崽子真是心狠手辣,又有江湖门派庇护……你不掺和是对的,为个没血缘的不值得。”   (五)自强   “早已跟你说过,你的体质本不适合习武外加寒气入体,怎么如何劝告都不听!”冷载舟垂眼看蜷缩在地全身抽搐痛苦不堪的罗文语,有些解气更有些不忍,“你个女娃怎么如此离经叛道、执着习武!是想要与谁比武斗狠?”竟是不顾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次次试?   罗文语浑身被冷汗湿透,痛苦的蜷缩在地,努力睁大模糊的双目去看散落在地的书籍,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够打通经脉,到底该如何……   半年后,义庄内。   冷载舟遍寻罗文语不获,遍猜到她定是又溜去山中小屋看书去了。他是一点不想让一个女儿家学习那些东西,也弄不懂她怎么会对死人骨头感兴趣。幸而她在那场大雪中寒气入体坏了根底,便也只能学到些医术。而这个世道,不入江湖,女子习医也只能给她自个瞧。   他来到山间小屋准备将不听话的罗文语提溜走,未曾想竟听到房中小家发出焦急的哼唧声,而属于罗文语的呼吸声微不可闻,顿时拍门而入,一进密室迎面就扑来一阵寒气。   挥退寒气,冷载舟定睛一看,散落着书籍银针的书架下卷缩着一坨——   罗文语身上覆盖一层冒着寒的冰壳,细胳膊细腿呈现扭曲的修炼真气姿态,表情狰狞嘴角流血可见正忍受巨大的痛苦。   这……这是……怎么可能?!冷载舟震惊的一时站在原处,直到罗文语身上冰壳融化双目紧闭的瘫软在地,他方才回神,试探了她鼻下还有气息,才松口气的为她把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冷载舟突然禁声,不敢置信的抓起罗文语手腕诊脉,一连诊断五次。他余光扫见被罗文语压在身下展开的医书时一愣。   在看到罗文语身上扎满银针的时候,冷载舟方才艰涩的吐出:“竟是想出如此方法……银针续脉逼全身寒气逆流汇于丹田,凝为……内力。”   寒气入体只能修习至阳内力用以调和体质达到体魄健康,可如今女娃竟反其道而行之弃自身性命于不顾,置于此地而后生。长叹一声,“哎……原本体弱还有调理回来的希望,可现在身体彻底毁坏,也不知最终会如何。” 第14章 番外:成长两三事(中)   (一)寻人   当年寥寥几户院落的恶匪据点居然演变成为一座山庄,但烧杀掳掠的行为不减反曾,愈演愈烈。   罪恶的山庄今日却是闯进了一位煞星,她只为寻两个人的下落,但目之所及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勾当,山庄中每个恶匪罪行死上千万次都不能洗清。   犹如牲畜般被关起来的女人孩子们早已被放出山庄。往日的施暴者终于与受害者的境地掉了个个。   山庄大门紧锁火光冲天,恶匪们在豪华的山庄中奔逃,逃窜的队伍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   逃亡中有恶匪眼见寒光逼近,眼珠一转,哀嚎道:“我知道!被卖了!”   “卖去了哪里?”犹如恶鬼阎罗一般的小少年迅猛攻势一收,手腕一转扇子压在恶匪肩头,充满杀意的冰寒双目急迫地盯着恶匪,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被血打湿的折扇紧压在恶匪脖颈动脉,仿若恶匪得答案不对便会一挥而下削去恶匪头颅。有其他恶匪趁机奔逃跳墙离去。小小少年脚尖踢起一枚石子,击中跃上墙头的恶匪,其中一名惨叫跌落,可还是有两个人逃了。   恶匪吞咽着口水,“你要找的可是右眉带痣长得很是漂亮的丫头?还有……当年毒死大嫂的丫头?”   小少年手腕一压,恶匪脖颈瞬间流血,“别废话,说!”   “是老三老三知道!”恶匪身下传来骚臭,磕磕巴巴,“当年大嫂死了我记得清楚,老三当年负责卖人,黑了大伙的钱投奔别处……小的、小的当真不知他将人卖去了何处。至于至于另一个丫头……因为大嫂被她毒死,已被当场宰杀。”话落瞪大双眼,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视野变高看到了倒地失去头颅的身体……   翌日,家人被掠的家庭热泪盈眶地与家人团聚,没有家的孤女孤儿亦是有一未在武林盟挂名的隐门代为收养,一直为恶匪横行霸占一方而头疼的衙役们欢欣鼓舞……   深受恶匪山庄毒害的一方百姓无不兴奋的谈论此事,“太好了!官府说要武林盟管江湖事所以一直放任恶匪横行。现在被一把大火烧尽,真是痛快!”   “这也怨不得官府,大欣律江湖事江湖了,咱们大人早已将此事禀告给武林盟,只是……武林盟现今正号召志士抗‘骁’,也是管不得咱这里的绿豆般的小事。若是罗……”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此处看,生怕被人构陷被灭了全族。   有眼色的人转移话题,“听收尸的人说每个恶匪皆是被一招毙命。”比量着自己脖子,“就脖子这咔的一下,可见功夫了得。根据伤口来看是一把扇子,还有被霜冻过的痕迹。还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位侠客,用扇子又修习阴寒内功。”   “兴许是后起之秀……昨日临县也有个乔装打扮的莽汉是这个死法。官府一调查你们猜怎么着?”神秘的压低声音,“他竟是恶匪山庄逃出的漏网之鱼!”   “喝!”周围人一阵抽气,那位不知名的侠士竟是誓要将为祸乡里的恶匪斩草除根的架势,但这是好事,恶匪换个地方还不是继续行恶。   (二)决心   一群熊孩子拿着烂菜叶子丢向那个被冷仵作收养的不祥的“棺材子”。   可惜一阵阴风挂过,烂菜叶子被吹回砸了熊孩子们满身满脸,一时间哇哇大哭声响起。   原本看热闹的爹娘们一顿不满,“也不知冷仵作是怎么想的,收了个这么惹人厌的玩意儿。”   “有娘生没娘养的!前阵子还想让女人们聚在一起去城里什么……做保洁什么的,说单独接洗衣缝补的活儿会被坑骗。还要出钱开秀坊……我看是他想坑骗才对的,还教鼓捣女娃认字习武,想法设法让女人们不守规矩,真是恶毒,简直是妖魔才做得出这些事……”   “呸!什么研究刺绣新针法,没事就在陈寡妇家门口转悠。我看就是骗女人们去做暗娼!让咱们男人头顶冒绿!”   “你们小点声,东边李家不过是打自家婆娘,南家不过是将家里的赔钱货拉去青楼赚钱……竟是被他诅咒得被马蜂咬成了那个可怜样子,真是邪门的得很。”   “没错没错老谢家也遭了殃,你说男人嘛一家之主,娘们在大户人家挣钱供他嫖赌不是天经地义,哭着嚎着不让卖儿子当真是欠揍!切还什么人什么权的,娘们算得人吗?”   “你们听说那些荒谬的事儿了吗?南城酒坊是他开的,陈家酒楼的背后股东也是他。定然是假的,一个阴森森的娃娃能做什么?”对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神,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众人口中的妖魔、恶鬼、不祥的棺材子,默默地掸下身上的白菜叶,嘴角含着一抹讥嘲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敬我畏我,却不得不认同我。   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这个熔炉般的世界改变我们。——孔枝泳《熔炉》。   (三)谋算   群山郡府衙门,陈师爷不耐烦地摆手,“不是与你说了吗,现今并无县丞空缺,你且回家等着便是。”   陈师爷同僚笑话道:“那个铁公鸡又来了?这已经半年了吧?”   “这……那边劳烦陈师爷了。”衣衫破烂的肖飞裘瞧着陈师爷与同僚嘟嘟囔囔的往衙门里走,在府衙门口转悠了两圈唉声叹气地坐在路边石头上,看着与他一样捐官的笑着进笑着出。   肖飞裘知道不是没有空缺,近来战事连连军需不足,是以他用全部家财捐了个小官,已没有余钱孝敬负责办理此事的一系列人员。想着将全部身家交给给他等着他成为大官接她出青楼的尹姑娘、为自己与邻里争辩的母亲,不禁眼框浮现泪花。   他没有注意到有个学子打扮的孩子来到他身前,正是观察他几月的“小少年”,“小少年”问:“你可是需要钱财疏通关系?”   肖飞裘泪眼瞧站着和自己坐着一样高的“小少年”,一张无甚表情的脸微垂看他,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冷峻模样。肖飞裘大圆脸努力做出严肃表情,“小兄弟何处听来的这些,这凡事总是有自个的章程,咱自是问心无愧便好。”   “小少年”掏出十两银子给他,“这些该够了。”   肖飞裘吓得紧忙按住他手心里的银子,四处张望吓坏了的说:“财不外露,小兄弟也太……”见小少年黝黑的眼珠直直盯着自己,叹气道:“小兄弟心善,但上下人数总多,只怕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甚大用。”   对面的小少年冷冰冰的眼中透出细微的笑意,“不需所有人,只要那位陈师爷点头,你便可轻易获得山里镇县丞之位。记得要好好拜托,说此事只有他知你知。”   这……肖飞裘为了完成父亲遗愿,不辜负尹姑娘和母亲的期盼,当即避开众人又找了陈师爷一趟。   陈师爷原本不打算搭理他,但奈何对方说出了“山里镇”,他这才冷汗津津的想起——原本山里镇两年前便因为人口少于百户应该撤去县籍,当时的张县丞更是早早走人了,但因为当年战事紧张……总之全权负责的他,竟是一直忘记将此事呈报,到现在山里镇县丞一职位空缺了一年多。   他之所以想起来,也是上午山里镇只剩衙役的衙门送来公文说:山里镇现在人口再次超过百户……也不知肖飞裘一个劲拜托自己办成此事,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渎职……   (四)际会(上)   一日。   路边停着的大户人家马车,一位丫鬟装扮的少女拿着刺绣的工具,认真地看着眼前停着彩蝶的花朵,而后刺下一针。   一妇人皱眉走过来,在看到她的刺绣成果后扯过刺绣一扔,揪着少女耳朵破口大骂:“你这丫头又是弄得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让你浪费东西让你浪费东西!”   路过的冷峻小少年双指接住迎面而来的暗器,在看清的瞬间双眼眯起——   此时乱七八糟针法的刺绣,竟是有她曾经见过的几千年后刺绣上出现的一些复杂针法(柳针、回针、长短针等)的雏形……要知道此时即便是王公的衣服有着复杂的花纹,也只是单一死板的辫子绣(平针铺设)。   少女被挒得耳朵淌血,却是坚定的说:“回刘管事,因为辫子绣不对!花瓣蝴蝶石头统统都不一样,我只是想用其他的方法绣出来!”   “你个贱丫头还敢犟嘴!多少绣娘绣多少年了,谁都没你能?明日我就与夫人说,将你发卖了!”妇人更是恼怒,手抬得更高,忽然她的手腕被一位小少年抓住。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面黄肌瘦浑身是伤的少女,“我听说你家要发卖这丫鬟。” 第15章 案起:冷师爷(十一)   冷文宇眼珠定在那处,走向院外人群。人群自动散开一条路,她逮住一旁的邻居,指着墙根下的痕迹,“这位大娘,请问您可知道那里曾经摆放了什么?”   大娘下意识的瞅了瞅她脚边跟着的小家,拍手道:“当然知道,那是一堆木杆儿,昨天才被老朱家买走搭猪圈。”   冷文宇追问:“昨个才卖?”   大娘说:“您这一问,我也奇怪了,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那会只怕小朵的尸体还在刘师爷家呢。他怎么就把成堆的小杆儿给‘贱’卖了?”   难不成凶器没有被烧毁?冷文宇心有疑虑但更多的是庆幸,问:“大娘可知那老朱家在何处?”   一刻钟后。   冷文宇带着捕快来到老朱家,就看到虎背熊腰的老朱正站在院里,满头大汗的搭建猪圈,那一根根的小杆儿已经用去一半了。   也不知老朱是不是想到了以后一圈小猪的场景,还嘿嘿嘿的傻乐呢!旁边的树上栓了一头肚子浑圆硕大的猪妈妈。   冷文宇双眼透着喜色盯着那些木杆儿,刷的展开扇子,对身后捕快轻快的说:“把这些木杆带回去。告诉王捕头,人证物证俱全,我们可以升堂定案了。”   茶楼,说书先生吐沫纷飞的讲着离奇玄幻的人物传纪。   二楼,临窗。公孙锦从昨日便开始打听冷文宇与山里镇的事情,知道一开始十来岁的冷文宇就提出种茶叶、刺绣来提高县里百姓的生活。   但可惜在冷文宇之前也有人自己种茶叶但下场凄惨,而刺绣涉及让女子抛头露面,所以当时的冷文宇不知道接受了多少臭鸡蛋和洗脚水,以及无妄的谩骂嘲讽,甚至还被套麻袋打过。   后来冷美人改变方针,先是提出梯田的设计,当百姓吃饱后开始冷静下来听冷文宇说些什么。   冷文宇借机提出开辟两块地种植茶叶,随后因两块茶叶田成功挣钱了,姑娘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帮助采茶了,再然后就是发展香皂等挣钱的副产品,最后便是彻底提高女子地位的精巧复杂刺绣工艺。因现在刺绣还只是单一的辫子绣,更别说描绘书法与画作的程度,这是首创,也是让女子顺理成章读书认字的契机。   经过将近十年的步步为营,冷文宇将一个穷乡僻壤改造成了富裕的小镇,将敌视“一夫一妻制的虬族”、将视女子为低.贱的大欣百姓的观念也扭转了,街道上有时还能看到零星的虬族人,经商、教训相公的女子。   当然,山里镇后来搬进来的百姓还是传统大欣族的风俗,他们甚至骂抛头露面、阻止相公纳妾的女子,鄙夷山里镇男子对女子的敬重,但慢慢的也如入油锅的水滴融入了当地。   只凭冷文宇一人竟将山里镇弄得可媲美外族开放风俗而言,已经是非常的厉害和可怕了。   以上是当地百姓说的,但他们此时对那位冷师爷是由衷感谢与敬佩,说出来的话自然要打个折扣,只需将种种困难增加百倍,把神异程度减少几倍,也就和实情差不多了。   说真的,这位冷师爷不开山立派占据武林一方,公孙锦都有些为对方惋惜。   公孙锦一身淡蓝色文人装扮,端的是君子如玉温文尔雅,他有些感叹又有些可惜的说:“十年蓄势、环环相扣,冷师爷当真是个有韧性的。只是……他所作所为,实在是有辱斯文与伦理纲常。比起庙堂更适合江湖。”   墨宝跟着撇嘴附和:“大……老爷您也忒夸张了。旁的墨宝不知道,但昨天那案子的问题,小的都看出来了!就是那个假哭的妇人做的,又不是她儿子死了,做什么哭得那么凄惨。”   “那新科状元公孙锦,家中明明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原配,却在科考途中引诱了那为生活所迫凄惨无比的花魁柳烟,许下诸多诺言骗走了人家的赎身钱,只因他没有钱赶路了。   后,他高中状元,虽说也将那花魁接回家中,可却没有履行诺言给那花魁一个名分,只因那花魁出身卑贱?   大家不由得要问了,你用人家皮肉钱的时候,可曾嫌弃低贱?你许下若言的时候可曾记起家中已经有了良妻?这种不忠不义之人,当真是世间难寻的人中之渣。”   楼下传来的说书先生的声音透出压抑不住的鄙夷,下面听着的人大部分也附和着说公孙锦的不对。   公孙锦瞬间犹如空腹出了好几十斤的辣椒,满脸通红尴尬的不得了,就像是坐着的椅子长刺了。   “老爷您听呀,将合情合理合法的娶妻纳妾的事儿,说的如此不堪,而且您压根与柳姑娘清清白白,这儿的人一个个脑子是灌水了不成?”墨宝双眼都喷火了,“听说是个叫‘白狐公子’写的,真是不想活了吗?竟然敢编排朝廷命官!”   花问鼎倒是晓有兴致的听着评书,端着茶杯一口口抿着,那沉稳若星的眼眸带着丝丝调侃望向公孙锦,“看来公孙的家事,已是尽人皆知。”   公孙锦满脸通红,对花问鼎抱拳道:“六爷怎也拿学生开玩笑?羞煞学生了。哎……此地百姓愚不可及,真真是黄钟毁弃。”   “其实从另一方面讲,写这评书的混书生也是个妙人儿。”花问鼎表情严肃眼露笑意。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喧哗,三人往下一看——   冷文宇正带着三四个抬着小木杆儿的衙役,后面还跟着李、牛、刘、王五家,以及相关人证。当然还有那只似狗非狗似狐非狐的白色动物。   奇怪的是,一位膀阔腰圆的男子正牵着一只大肥猪,在后面追:“等等啊冷师爷,您把我的猪圈拿走了,我的猪怎么办呀!?我的猪圈哟!”   王青秀笑嘻嘻,“朱老弟这是做什么?冷师爷不是说了,等用完了我们兄弟几个上门帮您搭猪圈。”   老朱寻思一下,觉得还挺合适,一群人一会就能帮他建好猪圈,“那我跟去看看还不成啊。”   茶楼上,花问鼎视线好不容易从大肥猪上挪开,淡定起身,弹了弹衣摆,“我们也一同看看热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刘师爷故布疑阵陷阱中…… 第16章 案起:冷师爷(十二)   县衙门口。   众多百姓低声争论着小朵的这桩案子,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猜测,各自有各自的主张,竟也争得目红耳赤。   “威武——”两排衙役用棍子敲击地面。   因肖飞裘还在群山郡,所以公堂上的座位是空着的。   冷文宇端坐在正座的左下方,身前有一张小桌,上面铺着文房四宝和白纸,她的扇子充当镇纸压在纸页上,右手捏着毛笔,铿锵有力道:“带一干疑犯上堂。”   赵氏、李全等人纷纷上堂,跪好。刘征有功名在身,所以并排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而孩子们毕竟年少,没有召集到大堂上公开审问,但口供已送到。   冷文宇询问道:“你们可知罪?”,这一声问用了一层阴寒内力,对普通人而言威压极强。   李、牛三家夫妇只觉冷文宇的声音宛若三九寒天,压得他们以头抢地,连声道:“知罪,知罪。”   他们认为自家孩子都说了,又有李全工友的话、小朵的验尸报告作证,已经没什么能辩解的。   他们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对小朵愧疚的同时也觉得自家孩子委屈,恨死了刘师爷家公子带坏自家孩子,纷纷说这事他们孩子有错但更多的是刘师爷家公子的错,他们家乖娃只是盲从。   赵氏强忍着寒意、怒意,僵硬地跪在那里,连连开口,却被另外三家怼回。   刘征面朝地面眼中闪过算计,抬头对着冷文宇一抱拳,咄咄逼人的道:“学生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冷师爷明示。”   衙门口观看升堂判案过程的百姓们发出哗然的声音,齐齐心道:这刘师爷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冷文宇抓紧手中的笔杆,讽刺的轻“呵”一声,道:“昨日此时,刘文等五个小孩去东郊河边玩耍,他们不是去踩冰是去摸鱼的,这么冷的水,你觉得正常的孩子会下水吗?不会。他们只是为了戏耍小朵。   他们逼迫小朵下水。小朵不肯,性情残暴的刘文便用木棍打她。期间小朵头部血管一处被打破,于是血流满面,而后更是摔进冰窟窿,却屡次遭受刘文棍棒威胁无法出水逃生,只能向后破冰逃脱,躲在冰层下最终溺水而亡。   几个孩子见此不好,李全之子便找到李全求助。李全从儿子口中话语得知小朵是被刘文打死,便带着小朵的尸体去找你,刘师爷。   刘师爷精通验尸,做贼心虚害怕小朵溺死真相被发现,就将蜷着身体的小朵放平,将血迹处理干净,并以芮草加醋处理了周身被抽打痕迹。并吩咐李全找来河沙水草将小朵尸体重新伪装,并试图用梳好的发髻遮住那块破皮的伤口。   然后当做刚刚从城外打捞出小朵遗体的样子,大张旗鼓,唯恐别人不知道的当街送还给王氏,好让不知情的百姓为你刘征作伪证。可见其心多么歹毒。   怪也怪在你太大张旗鼓,如此引得冷某对你们怀疑了起来。发现小朵头发上不应该存在的下游水草,以及李全和你家夫人身上的种种疑点,得以进一步查证出小朵被打导致溺水身亡的真.相。   现如今,李全已经招供,人证物证俱全,刘师爷还有何种理由不认?”   赵氏是又恨又急道:“大人是没成亲没生子,若有孩子就懂了。我家文儿才十多岁呀!哪里能故意害人性命,您个大人跟小孩计较什么?!”,然而大欣十多岁当真不算小,而刘文更是已经在议亲。也只有冷文宇这个现代人自然觉得对方是未成年。   王氏闻言简直气红了眼,她扑过去撕扯赵氏头发,嘶吼道:“你家孩子是人,我家小朵就不是吗?!”   赵氏一个柔弱贵妇哪里是每日干体力活的王氏对手。刘征想要帮忙却被恨透他的李、牛两家状似拉架实则压制住。一会赵氏的脸就被王氏挠花了。   冷文宇就像没看着,揪着袖子手中毛笔不停,将她的话记录下来,声音愈加阴冷道:“不仅他有罪,你们身为父母,管教不利,罪上加罪。”   刘征忽然挡在赵氏身前,看着冷文宇,咄咄逼人的发问:“学生真是不明白了,犬子何罪之有?你又能定犬子何罪?冷师爷曾多次教导过我等,侦破案件的时候不能因为有犯罪的可能便定为有罪,而是有没有犯罪的可能便是无罪。   现如今,您肯定您找到凶器了吗?而那长工说的‘被打’,又一定是犬子打人的吗?而非其他孩子统一口径诬陷吗?   而最最令学生不明白的是,你们看过小朵溺死的地方了吧?又听过几个小孩的话了吧?   小朵跌入水中后,犬子一直站在岸边压根没往前走,手中的棍子也根本就碰不着她。为何她不往岸上跑,反而往冰层下面钻?以至于蜷缩的尸体被李全从冰层下拽出?当时在场的孩子们可都不明白这一点呢。冷师爷您明白吗?”   王青秀面容惊骇:听刘征的意思,小朵是自己抱着膝盖猫在水中活活淹死的?   冷文宇捏着毛笔的手指肚摩擦着笔杆:“刘师爷这是招供了?”   “冷师爷,学生何时招供?”刘征抱拳示意衙门口众围观群众,道:“乡亲们家中哪个没有孩子,孩子们嘛,活波好动喜爱玩闹是他们的天性,犬子错就错在带着个没爹傻姑娘玩,傻姑娘傻钻到冰洞淹死了,犬子实则倒霉又无辜。请试想若是家中失火,有人拦在门口,可后门大敞四开。但被困在火中的人,就是不跑。大家觉得这是自杀还是他杀?”   周遭很多人纷纷应和,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碍于冷文宇在此,只敢小声嘀咕,生怕触怒她。   也有很多人说“刘家已经在为刘文张罗婚事,哪里算得无知的小孩。还有那李家小子岁数也挺大。”   刘征却对此听而不闻,冲着冷文宇诡异一笑:“小朵是自寻死路,又没有凶器。敢问冷师爷要如何定罪?”   冷文宇不屑,刚要说凶器一会就会送到,就见周仵作一脸晦涩的来了。   周仵作面有难色,往地上一跪,叹息般的说:“冷师爷,那些木杆儿……都没有血液反应,不是凶器。”   冷文宇错愕了一瞬。   刘征更是嚣张大笑:“木头的凶器呀,早就被人烧了吧!”   冷文宇惊愕收敛无踪,眼珠紧盯刘征那夸张的笑脸,心思转了几圈,双眼愈发黝黑深邃沉淀下来,倒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如此,此案只得暂且退堂延后再审。   衙门口的人群慢慢散去。   就在人群之中,有两位鹤立鸡群的男子:气质文雅面容白净的公孙锦,贵气威严的大方脸花问鼎。   他们站在散去的人群中,没动,耳边都是百姓们的议论纷纷——   “看来冷师爷这回是载在自己定的规矩里了,若是别的县衙没有凶器也能定案了。”   “我相信冷师爷,他说是他杀就是他杀!”   “是呀呀,瞧那刘师爷的张狂劲儿,笑的那么恶心。”   墨宝见两位爷不说话,就忍不住嘴贱了,“多大点儿的事儿呀!不就是一个傻姑溺水而亡吗?人家刘家公子那么小还是个孩子,最多只是贪玩罢了,何必如此较真呢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破些大案件!要我说……”   他话还未说完,就立刻闭嘴了,只因为那些准备离去的百姓都停下了,一个个用吃人般的眼睛瞪着他,然后慢慢逼近围住他,周围的空气瞬间紧绷,一触即发。   花问鼎轻咳一声,制止想要教训墨宝的公孙锦,就像是不认识墨宝,也没发现异常一样,颇为有雅致的看向衙门口挂着的木头对联,“公孙你瞧这字,写的不错。”   公孙锦眨了下眼,嘴角泛出令人沐浴春风的笑容,跟着已然健步走向花问鼎,齐齐望着那对联上的字儿,口说:“好字好字……不错不错。”   那边,墨宝看着围过来的百姓,吞咽了口水,瞬间拉断了维持气氛的头发丝儿——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那可是一条人命,什么叫做不重要!”   “呵,什么叫做小案子?我们冷师爷连隔壁大娘丢了根针都会查的,用我们冷师爷的话来说,路上见着老大娘摔倒了都不扶,还能指望你见着歹徒跟人家搏斗?连小案子都不办,遇到人命大案,岂不是更办不好了!”   “王氏多可怜呀,连孩子死了都不清不楚的,你让人家怎么办?”   墨宝被围着骂着向后褪去,忍不住的向自家大人和殿下求救,结果一回头,发现身后哪里有人啊!   再一寻找,发现就在人群外的远处,公孙锦和花问鼎正背对着他站着,研究衙门门口的牌匾呢,那个认真痴迷的样子啊。   墨宝自知是被抛弃了,连忙对围着自己的百姓解释,“我、我、我没说你们的冷师爷较真不对。我只是说……都知道凶手了,直接抓了不就结了。”   “什么叫做直接抓了?什么叫做较真?”   “我们冷师爷办过的案件,不论大案小案,全部人证物证俱全,让人哑口无言。从没有哪个凶手不心服口服的!这才叫明镜高悬!”   “就是,随便抓人,那是昏官。”   在墨宝被攻击的低下头,恨不得跪地求饶的同时,研究牌匾字体的花问鼎与公孙锦正悠闲的聊天。   较真么。花问鼎左手拇指与食指转动右手腕上的珠串,望向仍坐在公堂内仿若听不到百姓议论声的冷文宇,他对公孙锦发问:“你觉得呢?”   公孙锦的思维正在飘,自从到了山里镇,他似乎懂了“善听‘人’言”是什么意思了。   花问鼎再次问了一遍。   公孙锦回神,致歉后,略微思考,良久,才清风般的笑道:“回六爷,不论大小事,此人似乎都喜好钻牛角尖。只是……缺点亦是优点,还是容学生再想想。”乡间县衙也便算了,若是日后他们碰到涉及权贵的案件,这冷师爷还这么钻牛角尖,岂不是……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远处有百姓瞧见花问鼎着装非凡、气度出众,好奇的问旁人:“我记得咱衙门的对联是贪便宜,找刻墓碑的刘三儿随便弄弄的,没想到刘三弄出的字儿这么的厉害。” 第17章 案起:冷师爷(十三)   藏匿在瘴气密林中的虬族寨子。   正午的阳光被瘴气过滤,稀疏地落在符一往的身上,他大刀阔斧地坐在石头上,膝盖上还摊着本特意用虬族字写的话本。   一条通体银白的蛇从他脖领衣服中钻出,它是符一往体内控制百里毒物的命蛊所化,符一往给它取名叫阿银。   符一往非常认真地看膝头上的话本,时而抚摸搭在肩头上的阿银脑袋。   他皱眉费劲儿地认字,向下看的眼露出线条简洁的双眼皮褶皱,一对琥珀色的眼珠随着一行行文字左右转动,长密的睫毛随之颤动。   符响黝黑的长脸脸、符成圆嘟嘟的小脸,一左一右从符一往肩头后冒出来。   “老大、老大,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雪山沙漠大草原……四处闯荡四处走。打遍各大门派无敌手……”   “该出手时就出手,成为江湖大侠,走哪儿都有人夹道欢迎!”   “吃免费东西,有人请。”   符一往很小的时候像是犯人一样被人看管在一个山头长大,后来用拳头说话获得了寨子里的一些话语权,但别说走出过大山,就是离寨子千米远的地方都没去过。   原本符一往看话本看得心潮澎湃蠢蠢欲动,再加上两个声音在旁鼓动……   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望着“中原”方向,锋锐的目光慢慢放远虚化,渐变出渴望与期待。   符响、符成狐疑的对视一眼,忍不住问:“老……大?你在看哪里?”怎么傻呆呆的?   符一往目光深远,富有磁性的压低声音吐出:“中原,江湖。”   符响纳闷道:“老大老大,你弄错了,中原在东北方向,不是西面。”   符成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老大馋那颗果树上的果子了呢!那是符大娘家的,想偷吃眼神也不好那么露.骨,会被发现的。”   “不用你们多嘴。我当然知道……在东北方。”符一往努力不破坏形象踹这二人,非常有范的转身,身后垂着的辫子甩出了个弧度,“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闯荡江湖?”   符成立马点着小脑袋:“想啊想啊!”   “老大我们自然是想的……”符响抓抓后脑勺为难道:“可是只怕我们能离开……族里却不情愿让老大一起。”   午后阳光最为浓烈的时候。   冷文宇身后带着王青秀和几位捕快,再次来到了东郊。   他们离得老远就看到,被大阳光照得冰层呈现熔融趋势的河面边,站着个探头探脑的老翁。   老翁背着一捆不沾染林间水汽的枝条,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在河岸边鬼头鬼脑的来回徘徊,还一个劲的往冰面方向探身查看。   王青秀刚想吆喝,却被冷文宇抬手拦住。   冷文宇将小家留给王青秀几人看着,对王青秀说:“你们先等在这里,我过去瞧瞧。”,   探头探脑的老翁终于站定,背对冷文宇,往小朵落水的案发现场处张望。   “等一下!老人家。”   冷文宇的突然出声,让那个老翁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抖。   老翁看清是冷文宇,整个人就更抖了,吞吐口水道:“冷、冷、冷……”   “这天儿是挺冷的。”冷文宇手中扇子转了一圈,故作温和的态度,“是冷某突然出声吓到您老人家了。”。   她走向河边审视的看着老翁之前看着的河面,“老人家这河面上的冰不结实,可不能贪近路从上面走呀。”   老翁松了口气,“是是,没想从上面走,没想走。我就是看看……,我是说正打算去城里卖柴。这不是前日砍得柴都卖光了,今早又新砍了一捆,准备再再拿去镇里卖。”   前日卖光今日的新柴?冷文宇扫了眼老翁背后背着的一捆枝条,每根枝条断口处可看见新发的绿芯,却毫无湿润的质感。   她眼中转过几种情绪,而后颇为感叹的缓缓的半句一停顿的说:“昨个有一群孩子在河边踩冰玩儿,结果冰面不够承重,有个姑娘家就掉下去了。”   老翁的心一提,紧忙追问:“那个傻姑娘怎么样了?”   傻?我可没说是谁掉下去了,而前日卖柴今日砍柴,昨日未去过城里的老翁如何知晓?冷文宇瞬间抓住字眼。   她盯着老翁带着期待的眼睛冷淡地笑了下,那极白极冷的容貌也有了色彩一般,“人没事。怎么?老人家这口气是知道些什么?”   老翁舒了一口气,眉宇间一直带着的惴惴不安消散了,爽朗的笑了起来,“昨日晌午我准备去城里卖柴,结果就看到小朵那个傻姑娘在水……落水了。我当时看到刘师爷家的少爷拿着个棍子在……往冰窟窿里面伸,想在想来原来是救人呢,让落水孩子抓住上来。”   若是昨日去了城里,如何不知尽人皆知的小朵已死。冷文宇的笑容泛出冰冷,她瞧着老翁背篓中不带水汽的柴,又问:“哦。对了,昨个老人家柴卖的不好吧?今个都没有砍新柴。”   老翁迟疑了一下,才说:“冷师爷果然慧眼如炬。昨个我在镇里一直卖,到晚上都没卖都卖出去多少。”   冷文宇的冷淡笑意变淡显得越发冰冷起来,摆弄着手中扇子,问:“老人家家住何方?多大年纪了?”   老翁寻思了一下,指指山上,“我就住在山上,我家儿子是猎户。今年六十岁了。”   冷文宇笑容收敛,恢复了眼里不容沙子的“铁面”模样,她拍拍老翁肩膀,“老人家这岁数大了就不要乱说话,小心风大闪了您的舌头!”   老翁差点儿被气得背过去,脸色一白,“冷师爷你……”   冷文宇不再理会这提心吊胆的老翁,对着王青秀等人藏身的地方招招手,又竖起一指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王青秀几个人便牵着小家,乐颠颠的过来了,一个二个眼睛发亮的看着老翁。   老翁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人都傻了,一个劲声音发抖的问:“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可大伙都收到了冷文宇的眼色,都不回答。   王青秀笑着笑着,又变得愁眉不展,“冷先生不大好呀,咱这走了一路,还是没找到凶器呀,难不成真被刘征给烧了?”   老翁再次抖三抖,“什么凶器?官爷呐,到底都在说什么?”   冷文宇不断的用扇子敲击自己的手掌,回想上午公堂上的一幕,否决道:“如若真的烧了,他又何必自认毁去凶器?岂不是承认刘文是凶手木杆是凶器,让人得知这事儿就是他干的?那么强调凶器没了,定然是想让我们相信凶器已经焚毁,从而放弃。”   一米九个头的年轻捕快凑过来:“冷先生有个事儿,小的忘记告诉您了,我们问了整整两天终于找到看到李全他们第一次进城的人了,他们说第一次进城时,就没有看到谁手里有木杆。”   老翁再次惊呼:“木、木杆……”,嘴唇抖三抖,不再说些什么了,只是缩着肩膀站在那里。   冷文宇反应过来,“看来,确定是在郊外”   高个捕快支支吾吾:“……可这……我们都沿路沿河找了,没找到。”   冷文宇皱起了眉头,“这样?”   高个捕快看着水面,有些忍不住了,深吸口气,说:“冷先生,你说……这到处都找不到木杆,会不会被扔到水里了?”   冷文宇看向覆盖着冰的河,心道:有道理,毕竟这么冰凉的水,谁会下水去找,的确是藏匿凶器的好地方,而且,冰下河水在流动,山里镇挨着西南诸国,兴许凶器就随之飘到了其他国家。   王青秀也被这捕头的话吸引的向结满冰的河面看去,打了个哆嗦。他眼睛一转,踮起脚尖,拍了拍高个捕快的肩膀,“小兄弟很有想法嘛,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交给你……”,手下一空,原来那高个捕快已经溜了。   王青秀虎起脸,抬手招呼几个捕快过来,“来来来!谁会水,下去看看去。”   其他捕快们凑是凑过来了,却全都缩着脖子抓着脖领,夸张的打了哆嗦,“捕头,我虽然看起来壮,但我武功不好内力不足,下水不得冻死了!”   “我还没娶媳妇呢,不想因公殉职。”   “我、我、我不会水,下不了水。”   “捕头,这是会死人的。”   王青秀正和一群捕头扯吧,就见一把扇子和雪白的外衫迎面兜来,一股冰雪的气息就钻入了鼻腔。   “瞧你们那怂样!冷某自个来。”冷文宇冷哼一声,运起内力护住全身,顺着小朵出事的那个窟窿走入水中,然后哈腰钻入冰层向水深的地方游去。   王青秀只来得及接住冷文宇的扇子和扯下脸上的外衫。   其他衙役都惊呆的望着河面,齐齐打了个哆嗦,暗道:没想到那么个高高在上的刻薄冷血的冷师爷,竟然会为了一个傻姑娘的死这么拼。这河里又是水又是冰的,他们可不敢下去。   “汪呜!”小家见主人入水就要跟过去。   王青秀手快一把薅住了它的项圈,“小家别去,冷先生绝对不会有事。”   冷文宇一入冰水,捆绑着头发的发带就被水流冲开,墨色的长发飘散开来。她原地巡视了一圈,顺着水流方向游去。   阳光透过冰层和水层,光线呈现扭曲的照亮河底。那些上一年留下来的干褐色的水草有的冻在冰层中,有的随着水流飘荡……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终于,冷文宇在飘荡的褐色水草中看到了水下扭曲变形的木杆。   靠近后,她映出水波光影的脸上露出骇然——一只破旧的绣花鞋被水草纠缠在河底,那根木杆就插在鞋壳之中,几丛水草就像是胳膊一般缠绕其上。   冷文宇过去握住木杆,犹豫了下一附身捡起小朵遗落的单只鞋子。   半个时辰后,冷文宇回到小朵的案发现场,准备从那处小朵尸体被发现的沟壑末端,那处没有冰层的水面钻出去。   她透过浑浊河水,向上看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出去的动作。 第18章 案起:冷师爷(十四)   冷文宇所在的位置正是发现小朵尸体的沟渠末端。   此时的阳光很耀眼,她蹲在水里这个位置看上去,岸边那些衙役逆光变作了黑影。黑影们由于水的折射变得异常高大,并随着水流的波动扭曲狰狞……如鬼怪般张牙舞爪。   冷文宇在水中慢慢抬起手,手指摸过沟渠末端冰层断面的下表面。这里的冰层有四指厚,在水面上上压根就看不到冰层的下表面。而她身处当日小朵的位置,才看到就在冰层断面的下表面有几个圆形的凹痕。   就像是有人将圆柱形木杆插入冰层下,木杆深入冰层下角度倾斜挨着冰层的下表面,而水上拿着木杆的人以木杆、冰层挨着的位置为支点,用力向上反复撬动后留下的痕迹。   冷文宇再次观察水底四周,更是看到冰窟窿到她现在所在沟渠末端的布满青苔的水底,有着一连串不完整的圆形痕迹,就像是用力拿直径两三指的圆柱形物体捅向水底,水底青苔被蛮力压开,露出了下面的泥沙表面,形成了一个个不完整的圆形。   人们总是觉得孩子不会撒谎,遇事总是盲目的倾向“天真无邪”的孩子,发自内心回护他们。她也犯了这个错误。   可惜结合此时看到的线索和老翁的证词证实:李大力几个孩子的确像刘师爷狡辩说得那样,撒了谎。兴许是为了显得他们更加无辜,兴许是孩子间的“友谊”。   刘文他们并非一直站在岸边,更非单纯的站在那里叫嚷恐吓,而是一路跟着小朵。   她慢慢闭起眼睛,周围的场景忽然变了——   小朵满面惊恐的破冰向冷文宇所在处逃来。四个小孩站在冰面上残忍的叫嚷着。   刘文手中拿着木杆紧随其后,木杆不断扎进她身后水中,插进泥沙带走片片青苔留下一串圆形痕迹。   刘文等犹如往日戏耍猫狗一般狞笑着……他们的声音扭曲的嗡隆传入水底,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小朵慌不择路钻下冰层,等忍不住冒出水的时候,一根木杆斜插入冰层,不断翻找搅动。   小朵只得在水中后退……来到冷文宇所在处,怕怕的看着刘文被水层折射后放大扭曲,倍感狰狞的身影。   冷文宇的身边出现了蜷缩窒息的小朵,她怕怕的蜷缩在冰层下木杆碰不着的地方。她非常的冷,非常的害怕,但是她一开口就飘出了一串气泡,发不出声音。可她的心在呼喊着:“小朵好害怕,娘……小朵好冷啊,出去会被打,很疼……好冷……好难受。”   冷文宇在水中慢慢转头,漆黑的长发飘荡开来。她张开嘴,嘴边冒出了一串气泡……   泡在水中小朵抬起埋在膝盖的青白色脸,说:“嘘……姐姐你不要出声,会被发现的。躲在这里,躲在这里,安全,安全……娘回来找到小朵的。”   冷文宇猛地睁开了双眼,根据种种线索幻想出的案发时刻的小朵、岸上的四个孩子,一下子全都宛若烟雾般消失了。   她的眼里一片澄清空明,是了!她想起来了——   “明明另一头就有出口……逼到了一处狭缝中,任由石头砸,就脸埋在双膝抱着腿猫在缝隙中一动不动……”   “……刘师爷家孩子把隔壁家的猫往水盆里面按……”   “……刘文还小的时候……总是弄些小动物给他祸祸,每只都没活过两天……”   “我当时看到刘师爷家的少爷拿着个棍子在……往冰窟窿里面伸,想来是在救人呢。”   小朵每每受到刘文那些孩子欺负时,逃避无门,只能寻找缝隙处躲藏。虽伸入冰下的棍棒没有拄到小朵的身上,但那种恐吓对于小朵而言是与往日被打联系在一块的,其惊恐无助可想而知。最终小朵呈自我保护的蜷缩状溺亡在水底。   刘文几人早就知道小朵寻找狭缝躲避的习惯。换而言之小朵是被刘文“亲手”杀死,那几个孩子也是帮凶。   王青秀他们在那边等了半个多时辰,都开始着急起来。   而那位老翁更是心中充满各种疑团,压在心头上的压力,简直是加上一根头发都能把他整个人给压垮,而这也是冷文宇的目的,迫使他不得不说实话。   就在衙役们准备下水去看看的时候,水中突然蹿出来一道旋转的人影,那甩出的水珠子使得他们一个个闭起了眼睛、护住了脑袋。   小家欢快的奔了过去。   等衙役们拿下遮挡的手的时候,就看到穿戴整齐一身干爽的冷文宇站在那里。若不是她墨染似的长发披散在后、随风飘动,原本洁白的衣服带着黑褐绿色的河棱、污渍。只怕任谁也不信这人刚才在冰下呆了半个多时辰。   王青秀最先回神,看到冷文宇手中拿着一端渗入血迹的木杆。   王青秀开心的接过木杆,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还真被冷先生给找到了。这是……小朵的鞋!?”,瞪大眼睛看着冷文宇手上托着的一只破旧的绣花鞋。   小家正不断的用舌头舔冷文宇沾染了污泥的手背。   冷文宇一派轻松的挠了挠小家的耳朵后面,冷眼带笑,道:“天网恢恢,公道自在!现如今,冷某看他还如何狡辩!”   及近黄昏。   衙门再次升堂审问小朵的案件,自然不必重复之前问过的那些了。   在刘家等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中,冷文宇轻甩衣袖,声色俱厉道:“带老人家上堂!”   堂上同样跪着的刘征、赵氏、李全等人,有些奇怪的看着颤巍巍跪到身边的老翁,暗道:这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老头……又和此案有什么关系?   “见过冷师爷。”老翁从被冷文宇发现到现在,已经被晒在一旁小半天了,而且那些衙役更是把他和别人隔离了,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心中的惊疑是酝酿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塌了,嘚嘚瑟瑟的跪倒在地,只差把这辈子诸如偷吃人家一口烧饼的事儿都说出来了。   刘征面露嘲讽,抱拳道:“想来冷师爷是听学生说‘孩子们为求自保说的话不足以取信’,又没找到凶器,所以才不知从哪里拉来个老翁……”   “公堂之上,岂容你来放肆!来人张嘴。”冷文宇冰碴子般的视线扫过刘征。刘征顿时牙齿打颤说不出来话。   两个衙役上前一个架住刘文,一个抡起手中令牌……   伴随着刘征被打脸的声音、赵氏啼哭的声音,冷文宇左手提着宽大的袖子,右手拿起毛笔蘸墨,道:“老人家你不必紧张,只要将你之前在河边,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就成了。”   老翁趴伏在地,声音干涩,“昨个晌午,草民准备去城里卖柴,路过东郊岸边,就看到小朵那个傻姑娘落水了,我当时看到刘师爷家的少爷拿着个棍子往冰下面伸……   现在想来原来是在救人呢,让傻姑娘抓住上来。后来草民就去镇里一直卖柴火,到晚上都没卖出去多少。今天就背着剩下的柴火准备来城里继续卖。”   百姓们发出唏嘘声。   老翁不明所以。   刘征面色难看,整个人颓废下去。   赵氏还挺开心对着冷文宇一拜,“冷师爷,这位老人家说,我家文儿是在救人呢。”   冷文宇眼尾扫了赵氏一眼,“老人家当时可听到了些什么?怎么就确定刘文在救人。”   老翁迟疑了,“这……”   冷文宇抬起记录的毛笔,打断,咄咄逼人道:“那个可怜的姑娘死了!”   老翁一惊,心里放线彻底倒塌:“什么!冷师爷之前不是说……”   “冷某说什么了?小朵没死吗?那么老人家你呢?在河边你谎称前日卖柴今日砍柴准备进城,被冷某识破柴并非今日新砍,又说柴是昨日卖剩下的。此刻公堂上又将谎话编的更加圆满。你说你昨日进城卖柴,又如何不知全城皆知议论纷纷的小朵之死。一切只能说明你昨日并未进城。老人家满口谎言,到底在逃避什么遮掩什么?”   冷文宇深吸了口气,说出推断:“若是冷某没有猜错。这柴火是你昨日砍的,准备去城中买卖。却没想到路过东郊河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以至于惊恐害怕,紧忙跑回家中。今日又偷偷去事发的河边查看情况。”   老翁动了动嘴唇,最终叹气道:“冷师爷所说都对,的确如您所说……昨天在这里看到小朵哭着在河里爬,刘师爷家的孩子跟在后面……笑哈哈地用棍子往冰里拄,小朵那个傻姑娘钻入冰层躲避袭击。其他几个孩子乐呵呵的围在那里。   刘师爷家的孩子将棍子伸进冰层似是寻找里面的小朵,来回翻找撬动,不依不挠的出声恐吓‘小傻子你在哪呢?出来啊……’。后来那傻姑娘那么长时间没出来……草民实在是害怕惹到刘师爷,才……躲回了家中。今日来瞧瞧,就被您给碰个正着。”   话落,老翁脑门紧紧挨住了地面。   听闻老翁的话语,众人不寒而栗地浮现出昨日事发经过,从未想过几个半大的孩子能如此残忍如此可怕。   小朵的确死于刘文等人之手,死于他们的用心歹毒、残忍行径。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惜家长不一定都是好家长。 第19章 案起:冷师爷(十五)   冷文宇看着噤若寒蝉的公堂下,抬手让王青秀将凶器、单只绣花鞋一起呈上。并将案发现场沟壑下发现的种种痕迹徐徐道来。   原本准备继续叫嚣的刘征,终于泄气般地瘫坐在地,“河底下真的有哪些痕迹……并非冷师爷……”   外面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开口:“咱们压刘师爷亲自去水底下看看!”   “就是!冷师爷怎么可能骗人。”   “他儿子明明就杀了人……竟敢继续狡辩。”   在百姓们义愤填膺的叫嚷声中,冷文宇的目光久久落在堂下四对父母的身上。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很多父母只会无原则的溺爱孩子,甚至闭目塞听,见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不论孩子做了什么错的都是别人,而孩子永远是没有错的。   爱子如杀子,这溺爱最终害了孩子。使得孩子不知善恶不知对错,以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挤出两滴眼泪让别人说一句“不是你的错”。   身为父母要正视孩子的优点和缺点,告诉孩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才是对孩子最大的爱。   最后王清秀带人在隔壁县刘征大哥家找到了刘文。当时刘文正伙同堂兄,嘻嘻哈哈地逼迫下人家三岁儿子跪地吃土学狗叫。   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作为凶器的木杆并非刘师爷所扔。刘师爷可是自始至终都没去过东郊,连哪里尚未长出鲜嫩蝶形水草的事情都不知道。那根木杆是李全赶到之前,刘文为掩盖行为塞入冰层中的。   事后有人问冷师爷,刘家夫妇身为父母,回护儿子的行为可以理解。再者您不是常说孩子们是大欣的“根儿”吗?   冷师爷摇摇头说,若连“根儿”都烂了,这大欣又何谈未来?   话说山里镇挨着的群山之中,被大欣百姓看做异端的虬族。   迷障毒雾之中,虬族寨子,族长房间。   符霜刃作已婚装扮,头发高盘在头顶,还插上各种精美银饰品,她抱着怀中咯咯乐的奶娃娃,瞥着宛若满弓满带威胁的符一往,“圣子应该知道你对虬族代表着什么。”   符一往不屑一笑,“那又如何?我要想走,你们谁能拦得住我?”,转瞬已经捏住了符霜刃的脖子,可只要仔细看那手,会发现指尖出于心理性的颤抖。   符霜刃怀中的娃娃哇哇的哭了起来。   符一往有些慌的看了眼哭啼啼的奶娃娃,暗道:哎呦喂你可别哭了,哭得我心烦意乱!面上还是努力维持暴虐狰狞,“让他别哭。”   符霜刃手掌轻拍婴儿,不在意的低头看符一往手上那微不可察的颤动,“你这毛病十年了吧?自从当年你离家出走……”   符一往被她的话勾起埋藏在记忆深处不敢触及的那一夜童年记忆,那一段记忆温暖入心冰寒入骨的,亦是他人生的转折点,铭记灵魂永不敢忘。   他浑身僵硬颤抖的手再也无法报仇钳制的爪状,低哑的声音阴狠几分,“闭嘴不准提!”   “我只是想提醒圣子……以后面对外人,切不可暴露弱点,更不可如此心慈手软。”符霜刃轻松拨开符一往的手,低头点着孩子的小鼻子,“对吧?阿娘的小宝。”   “算你识相。”符一往嘴上哼道。   他向后退开一步远离符霜刃,转身后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脑中翻滚如新的陈年记忆,神色慢慢恢复往常的桀骜孤高。   “不过你可知道‘江湖’怎么走?”符霜刃见离去的背影僵住,再次笑了起来,“你带着的人要加上符铃。她小时候跟着她大欣人的阿爹生活,还跟我去过几次山里镇。”   傍晚,山里镇义庄。阴风阵阵,渗人非常。   “你这臭小子真当自己铜皮铁骨呢?那么冷的水就往里跳?你真是不想要孩子了吧?!”冷老爹嘀嘀咕咕的数落着冷文宇,手上帮着冷文宇烧热水。   冷文宇抱着小家裹着被子,鼻头红彤彤的,乖乖的蹲在炉子旁取暖。结果一听“孩子”两个字儿就怒了,吸溜着鼻涕道:“老头你最近怎么总想着这些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听说过没?我可是干大事的。”   “那可未必!缘分来了,没准老头都拉不住你。”冷老爹撇嘴,把酒壶扔给冷文宇。   冷文宇接住酒壶,才喝了几口酒意就上到脸上。她红着脸颊鼻头,捧着酒壶笃定道:“那成。咱就骑驴看唱本!”   冷老爹手中柴火一顿,接口道:“走着瞧。”   就在冷文宇拿了大木桶和热水回房洗澡的时候,深夜的义庄外出现了四道虬族服饰的人影——   其中一人阳刚威武,耳带银色蛇形耳环,腰挎两臂长半臂宽的大弯刀,大刀阔斧遥遥走在最前面。脖子上还盘着一条通体银白,名为阿银的假蛇,真命蛊。   此人正是誓要在江湖闯出一番名堂的土包子符一往。   土包子身后还跟着佩戴着弯刀的十一二岁的正太脸符成,十八岁左右的面相凶狠略带憨态的符响,以及……一蹦一跳跟在最后、背着大包袱的符铃。   符铃巴掌大的小脸上,仿佛只有一双大圆眼睛。胸前垂着两根缠着五彩绳和各种银质饰品的大辫子,额头还垂着一串银叶子,走起路来清脆作响。   纵然背着山般包裹,符铃跑起路来也如小鹿一般轻快,“你们走那么快,认不认得路啊?马上又要迷路了吧?”   此时此刻他们正遇到了下山后的又一个岔路口。   符响、符成非常深沉的转身,他们打小就不喜欢这个便宜妹妹(姐姐),和他们没血缘,还分走了姐姐的爱。   符一往脚下一顿,转身发现包裹不知何时又从跑到了符铃身上,提走她背上巨大包裹,丢给符响,“轮流背。”,自个径直往前走。   “等我准备啊!”符响刚运出八分内力就被炮弹般的包裹砸中,登时双脚入土三分,整个人晃了晃。   符成仰着头看三姐,道:“你也带太多东西了吧?”   “是阿姐吩咐的。”符铃双眼眯起笑了起来,嘴角下的梨涡更深了些。   符成不乐意,“是我阿姐……喂喂别揉我脑袋。好吧是……我们的阿姐。”   符响承受不住包裹的重量,艰难挪动步子“符铃你可别拖我们后腿,我们跟着老大,可是要干番大事业的。”   符铃仍是笑眯眯模样装作充耳不闻,欢快追上前面不认识路、淡定乱走的符一往,“哎呀我知道了……老大!之前你们坚持要走右边的路,错过了正确下山的路,现在我觉得该走左边的拐回去。”   符响犹豫了,“左边?”   符成好奇脸,“那右边是去哪的?”   符铃摇摇头,“不知道没去过。”   在他们三个议论的时候,符一往已经沿着左边的路走出了很远。他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他们对话,知道自己走错了,可是他是不好意思承认错误。   自尊心很强的土包子符一往继续像是有目地的往前走,还自我解释一番:“那就看看右侧通向什么地方。”   “也好呀。”三兄妹对视一眼,屁颠颠的跟上,踏入了右边这条蜿蜒延伸的小路。   四人走了半个时辰,最终看到了亮光,一个个兴奋的加速,义庄的两个大白灯笼,以及义庄的大门就彻底底的显露在了他们眼前。   符一往站住了,身后符成、符响和符铃也站住了。   四张迷茫的脸望着鬼气森森自带恐怖气息的义庄……   符铃眯着眼辨认了半天牌匾和灯笼上的字,恍然道:“原来东郊义庄就在这里,上次去镇里听人说过。”,见其他人仍迷茫,就说:“就是摆放没有亲人的死人的地方。”   符响与符成瑟瑟发抖抱成一团,“那么恐怖。”   符铃露出四颗小白牙,“老大,我们今晚就要住在这里吗?要不要过去敲门呀?”嘴角下的小梨涡更加明显。   符一往往远处挪了挪,眼神非常嫌弃,姿态非常霸气。好像头皮发麻、汗毛站起、浑身颤栗的不是他一样。   他肩头的阿银就很诚实了,随着符铃靠近,一副要晕倒的冬眠样子。   符铃明显看到符一往的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是她见到害怕的东西时才会有的反应。   她脑海中响起大姐的声音:“阿铃,此次出门有一个重任委托给你——定要为一往寻个他不害怕的女子!”   符成凑到符一往跟前,“老大老大,我们是出来闯荡江湖的,应该风餐露宿。”   “错错错。”符响腆着正太脸,一副老江湖的样子,“话本里面说我们不应该走正门,更不应该露宿,而应该偷偷的侵入别人家。在不惊动别人家的时候找个空房间,第二天带着别人家的银票离开。”   符铃被这个提议吓到了,嘴角小梨涡都消失了:不是吧?你看话本的时候,是代入了谁!?   符一往抬手打断他们的话,他细细感受阿银传递来的信息,透出狂妄的深邃眼眸瞧着义庄。   那目光好似穿透重重围墙,看透了一般道:“此间义庄布置了无数毒物阵法,只怕这里藏龙卧虎。我去会会此地高人,你们在此等我。”   话落,他便犹如猎豹一般跃入义庄,矫健的身影在圆亮的月亮前划过……   “等等老大……”符铃眼看符一往人已消失,只好渐渐消了音。   符成、符响拍手,“老大好棒!竟然将话本里的对话一字不差背下来了。”   不是吧……这里真不是咱们自家的寨子。符铃看看他俩,再看看符一往消失的夜幕方向,深深觉得压力好大。   夜色下的义庄,花草树木都沾染着冷蓝色。   符一往轻巧的落在义庄院内,站起身来的背影犹如小山,他皱眉扫了眼摆满棺材的前厅,然后闲庭信步的走向后院,那里有让他心灵相通的众多毒物。   不论是睡在前院的冷老爹,还是在后院洗澡的冷文宇完全没有注意到符一往的到来,可见四肢发达的符一往内力绝对比二人深厚。   义庄内的“后院”,果然如符一往体内母蛊感知到的那般,布置了一层层的毒物和阵法,但这只是因为冷文宇好奇这些东西。   此处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义庄,还是山里镇敬仰的冷师爷的住处。   如此这些毒物、暗器、阵法一直摆在那里从未用过,当然如果三二流级的武林人士,只怕连外围都走不过去,就会倒地一个月爬不起来。   显然,这些暗器阵法,对身怀蛊毒的符一往而言都非常的小意思。   符一往在走过拱门后,神色才谨慎起来。   那是一间亮着灯光的,藏匿在重重阵法重重毒草之中。被月光照着,被群花朵包围着,就像是话本中世外高人的居所。   作者有话要说:  嘴角被草棍戳伤的小女孩再次上线……嘿嘿嘿 第20章 番外:成长两三事(下)   (一)际会(下)   又一日,大雨滔天。   一工匠装扮的少年,与一些赶路的人一起站在亭子下避雨,亭子旁是开满荷花的水塘,很多人避雨的时候观赏荷花消磨时间。   亭子的另一面,原本拥挤的亭子一小少年周围竟是空出的空地,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鬼魅的阴气,又违和地掺杂着一股凛然的正气,垂眼望着地面水塘中锦鲤翻滚。   工匠装扮的少年望着外面的雨囔囔自语:“如果有什么能挡雨的工具就好了。”他搓了搓湿冷的胳膊,眼睛扫过荷塘中叶面滚落水珠的荷叶,灵光一闪。   他的慢慢的目光变得专注,他出神的看着那亭亭立于水中的荷叶,叶面圆圆叶、脉络条条、茎秆笔直,伸手掰了一根荷叶,拿着茎秆不自觉的兴奋出声:“对啊!可以人人手里拿个‘荷叶’,骨架可用竹子!……面料用……就用油纸好了。”   亭子另一面那看起来不好相与的小少年闻言一怔,眼中闪过难以置信,这个架空的时空竟也是有鲁班吗?   她转身走动间令其他人主动避开一条通路,她来到工匠身前,公鸭嗓音压抑着激动,“敢问您可是鲁班鲁先生?”   “啊?小兄弟定是认错了人。”鲁潘挠挠脑袋,“在下是姓鲁,但不是鲁班,而是鲁潘,更不是什么先生。”   小少年压抑不住嘴角翘起,“学生久仰先生大名,不知先生现今高就何处?不知可否有想法另谋高就?”   (二)图谋   孔先生曾经是个读书人,现在是个说书的,还是个落魄的说书人,正抱着被房东扔出的家当,肚子打鼓地狼狈站在街上。   “没钱吃什么饭!我们这里不需要说书的,赶紧滚一边去!”笑脸转怒脸的店小红苍蝇一样让他远离自己饭馆。   孔先生唉声叹气地靠坐在背人的墙根。   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突然出现在了眼皮底下,他立刻抢过来几口吃了进去,结果太着急呛住了,又有一碗水递到眼前,他连忙喝下,这才抬头看向跟前站着的人,逆着光之看清对方是个肤色青白透明的腰背挺直的瘦弱小少年,若非大白天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他缓了下神,真诚的说:“谢谢小少爷,您可是菩萨心肠,真是人长得像仙童,心也善良的紧。”   对方不冷不热的“呵”笑一声,“孔先生不亏是说书人,这话说得就是好听。”,这“夸赞”的话语让孔先生羞红了脸。   对方继续说:“孔先生可有兴趣去我家为我茶楼说书?”   当时的孔先生都流落街头了,哪里会听出“我家为我”的暗含意思,等他后来说着“白狐公子”写的——为父报仇上山学艺,侠女怒斩恶徒;孤女继承家业光耀门楣;欺负杀害女子的恶人遭遇亡魂索命等等——各种颠覆三观的话本时……   不由得想起“陈胜吴广鱼腹藏书”的事儿,虽具体情节不同但达到的效果异曲同工——蛊惑人心,树立威信。   (三)儿时相遇   漆黑萧瑟的黑夜,迷雾重重毒蛇虫蚁出没的虬族深山,盘根错节的大树下,一个虎头虎脑脏兮兮的虬族小男孩呜呜地哭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时不时肚子咕咕叫着。   忽然眼前出现长发,小男孩吓得打了个哭嗝,“救命!”一屁股仰坐在地上,这才看清头顶倒挂下来一个肤色极白发色极黑的……小姑娘。   长得那么好看应该是小姑娘吧。小男孩呆呆地想,幸而他没听过鬼故事,否则现在只怕会吓得屁滚尿流。   小姑娘捧着跟她差不多大的药篓跃到男孩身边,坐了袭来,掏出硬邦邦的杂菜饼给小男孩,“吃吧。”   小男孩怯怯地用通红的眼睛看小姑娘,昏暗月光、重重树影下,小姑娘眉眼间冰冷,黝黑的眼瞳却是含着三分笑意。   小姑娘又把饼子往前递了递“喏。”   小男孩吞咽着口水试探的拿过,再三确认小姑娘真的是要给自己吃而不是耍他,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就听小姑娘问:“小弟弟在哭什么?”   小男孩咀嚼的动作停下,他似是不常说话性格变得有些内向,不太熟练的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委屈:他身体里有一只自己现在控制不住的蛊虫,能控制方圆几里的毒物。所以族里人怕他惧他,所以漠视欺负他,族里小孩更是以恶意的戏耍他为乐。他很自卑很难受,就跑出了寨子。   “为何要自卑?你该自豪才对。要知道你这身本事,别人……比如我想要还要不来呢。”小姑娘嘴角含着冷嘲,摆弄随手捡来的石头。   她无视小男孩的反抗,揽住小男孩肩膀,“你想啊你是不是比他们厉害?那他们就应该敬你怕你服从你!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用管别人是否认同。”   “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小男孩目瞪口呆,躲闪着对方视线,“那、那是要我当坏人吗?”   小姑娘嘴角带着习惯的讥诮,摇摇手指,“非也,比如你是坏人吗?”见小男孩摇头,“我帮助你,欺负你讨厌你的人就会不认同,然后攻击我?”见小男孩点头,“但如果我打退了他们,我不就为你声张了正义?成为了大好人大英雄?”   小男孩被绕糊涂,大眼睛充满迷茫,似乎是对的呢!然后乖乖点头。   “乖,所以是做好事呢。”小姑娘摸摸他的头,哈哈大笑起来。   小男孩也羞涩的跟着笑了起来,恰逢云雾拨开露出月光,小男孩脸色一变大嚷着叫小姑娘离开,而后整个人躺倒在草丛中身体抽搐、意识涣散开来,方圆百里毒物开始向他聚集。   “这便是……蛊虫失控?!”小姑娘瞳孔一缩,轻身而起在周边洒下驱虫药物,随后抓起小男孩的手腕把脉。   小姑娘肉痛的取出药篓中她寻了三个月的灵蛇胆喂入小男孩口中,凝神取出手背皮肤藏着的银针,开始为小男孩施针。   随着药物画成的圈外毒物一层叠着一层,一只毒蝎已经向二人所在爬来。小姑娘额头冷汗顺着睫毛滴落在小男孩眼皮上,小男孩眼皮颤动一下掀开一瞬再次闭合。   也是这一瞬,千万毒物瞬间退散,黎明的第一束光亮照进丛林,也照清了小男孩五官深邃皮肤微黑的脸。   小姑娘舒了口气瘫坐在地,狭长若狐的眼眸微微眯起,“日后可要好好报答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化用了鲁班造伞的典故。 第21章 番外:山有师爷终长成   (一)江湖   路边茶棚,茶客捏着花白胡子,眉飞色舞道:“你们知道吗?今早那位又将青河帮上下一百零六人挂在了大门外。”   “青河帮?就是那个收保护费的青河帮?那不是在武林盟有正式登记的正牌么?”   “你忘了去年的利剑山庄?那可真是个藏得很好的大毒瘤。再者只要他出手,那次不是真凭实据地刻在那些人的身上。”有人一副很明白的模样,接口道。   “敢问几位兄台,你们说得可是那位专管他人不敢管之事的‘执扇判官’?”另一桌走镖人好奇的拍拍他。   “没错!正是那位‘阴风鬼影倏忽来,一扇斩下见阎罗’的执扇判官!”很明白的那位肯定的告诉走镖人,还很富有韵味的说着对方江湖诨号。   “在下也久有听闻这位少侠。”走镖人露出敬佩神色,“都说是个病弱的少年,因头戴黑纱帷帽不知长相,只知肤色惨白气质若鬼魅。这些年他一直在找自己的娃娃亲对象,据说是个眉里藏珠的俊俏姑娘……”   走镖人最一句话未落,身后茶客便呛水咳嗦起来,走镖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位头戴黑纱帷帽的少年人,身着洗的发白的浅灰劲装,手呈拳放在嘴边咳,腕部带着飞边的皮护腕,脚蹬着双磨损严重的短靴。黑纱起伏间可见皮肤惨白、下巴削瘦。   少年人似是察觉他的视线,轻飘飘看来一眼。   明明隔着黑纱,却让走镖人瞬间头皮一麻。   直到少年人放下茶资拿起桌面上放着的扇子远远离去,走镖人方才回过神,这时才发觉大太阳天下,凉意却从脚心往外窜——会是“他”吗?   (二)庙堂   峻岭州知州府,阴雨连连。   姜大人已花甲之年早有告老还乡之意,但陛下却是请他归茂都教导皇子们,没想到刚接到信儿,峻岭州治下的郡山郡一带便爆发了瘟疫。他当机立断派出官兵屠村烧城。   “大人!前日带着痊愈病患的郎中非要见您,您看是不是真的……”花白胡子的阍者一脸为难的禀告姜大人。   老阍者慌张的话音刚落,一位身着褐色粗布衣裳,面色惨白气质冷峻的少年医者,便背着药箱跨入门内,“姜大人还请速速召回官兵,这疫病冷某当真能医。”   姜大人见少年面向阴柔年龄稚嫩,顿时皱眉眉头,“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信口雌黄,无数名医大夫都束手无策你……念在你年少不治你罪,速速离开吧。”这少年定是想要成名想昏了头,竟是找了几个人冒充被治好瘟疫的病人。   姜大人一挥袖子周围官差便围了上来。少年医者却是没有离去的意向,就像是等着什么,抿嘴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满头大汗的跑到姜大人跟前,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恐慌,“小公子高烧不退,几位大夫确诊是瘟疫……小的已经将大夫扣下,但……”说明此时城中也有人染上了瘟疫,只怕要屠就要将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屠个干净。   “什么?!”姜大人脸色一变,就要往后院冲,走了几步转头瞪着少年医者,最后死马当活马医。“你确定能治好疫病?”   少年医者似是早有所料,面容仍是一片疏离冷淡,“冷某自当一试。但……”抬眼看向姜大人,“还请姜大人召回官兵,依照冷某所说准备草药。”   半时辰后内宅,一片昏暗的灯光,床上突发疫症的姜大人之孙安然的躺在床上,姜大人老泪纵横的对少年医者频频感激。   少年医者踏出门口临走前,侧脸望向床榻。   床上“昏迷”的小公子悄咪咪地睁开眼睛。   二人视线对上,互相眨了下左眼——   半日前,书房外大树后,小公子莫名其妙的被飞檐走壁带来了这里,当偷听到祖父下令屠村烧城时,善良的他骇然瞪大眼睛,而后求助的看向牵着自己的少年医者,“大哥哥……祖父他……”   少年医者蹲下身握着小公子的双手,玄冰似的黝黑眼瞳望着小公子,“现在只有小公子能救百千百姓的性命。”   半月后,虽然很遗憾……仍旧是死了部分人,但瘟疫之灾已彻底消除。   姜大人这时才有空想起询问少年的姓名来历,但少年医者已不知去向。   只有老阍者努力回想的说:“他好像是山里镇县丞肖飞裘介绍来的医者……当初第一次登门便是拿着肖大人的介绍信和拜帖。”   “山里镇……肖飞裘,肖县丞么……”姜大人囔囔自语。   随后姜大人启程到茂都,成为了六皇子花问鼎的老师。并在花问鼎代天子巡察天下的时候,举荐了肖飞裘。   (三)商场   距山里镇千里之外的晴州城内。泼皮无赖在酒楼前撒泼打滚,“我卖老婆管你们什么事儿?凭什么不雇我!”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对着酒楼张贴的招人公告、面容尴尬的布庄伙计们指指点点,说是啊是啊用人家人,卖不卖老婆是人家的家事,凭什么不录用他。   “这酒楼是冷某的酒楼,用个人难不成冷某还说得不算了?”冰寒入骨的声音压得七嘴八舌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打布酒楼走出个颇有气势的阴冷少年公子。   她冰冷的眼珠扫过众人,指着地上泼皮说:“此人多年在外厮混,家中老母全凭妻子一人养育,但转脸此人便将妻子卖入青楼。对他有恩的孝顺发妻都遭到如此背弃。若是冷某用了他,岂不知哪天此人也会背弃,携带本店秘方投奔对家。如此不忠不义不诚之人,恕冷某万万不敢招用。”   众人闻言都说有道理,卖妻子的确是泼皮的家事,但他人品的确值得怀疑,且用什么人也的确是这酒楼老板自个的事儿。   酒楼掌柜的则舒口气的看着少年公子,心说:幸亏门主今天来了。   (四)家乡   王青秀趴在茶楼二楼的栏杆,俯视熙攘繁荣的街道,颇为感慨:“从未想过山里镇有朝一日会变成如此美好。当时那些老顽固可是要合计弄死冷先生来着,怎么后来就那么认同相信您。”   冷文宇迎风而立,单手扶着栏杆,玄冰似的眼底露出几分笑意,“那是因为冷某所作所为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遵循了马斯洛的五个需要层次: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爱与归属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   王青秀一脸蒙圈地瞪着冷文宇,“冷先生又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小时候周围人都说冷先生有疯病,脑子不正常。   “冷某只是说笑逗逗你罢了。”冷文宇不在意的笑了笑,只是一向冷然的眼底多了几分寂寥。这个时代不是她的时代,变得再多再像,也不是她的家乡。   风吹动着她极黑的发丝,鼓动着她宽大衣袖……   (五)隐门   林间小道阴影丛丛,打斗声声。   上茂都赶考路遇劫匪,公孙锦背着书笈怀抱行李,瞪大双眼的瞪着眼前一幕。   钱九娘手中双剑一挑,将劫匪双双挑飞,而后一脚踩住莽汉捡刀的手,“还不快滚!”   两劫匪双双一瘸一拐的蜗牛逃走中。   危机解除,公孙锦也来了胆子,怒气冲冲来到等待道谢的钱九娘跟前,“你个妇道人家好不知廉耻。不在家相夫教子,却在此处动武行凶!成何体统!”   “你个书生当真不知好歹,我可是救了你性命。既然你如此不领情……”钱九娘狞笑一声,“你们两个回来,这白眼狼交还给你们,只留下性命便是了。”   于是公孙锦幸而留下性命和书本,继而流落街头为柳烟所救,资助其上茂都赶考……   另一头钱九娘回了隐门,因为冷门主难得回门里,大伙要一起聚聚。   她原本是镖师之女,嫁给个爱动手的穷书生,因为嫁鸡随鸡害怕邻里说三道四,就一直逆来顺受。   后遇到冷文宇,受其开解鼓励,女为母则刚。   钱九娘暴露武功救女,与相公和离,后入了一江湖神秘门派——隐门。   传闻中隐门救助收留着无数孤苦无依的女子,她们像她一样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获得了新生。 第22章 案起:冷师爷(十六)   在月色下,颜色艳丽的花草倍显妖异,似是察觉到外人的到来,犹如有生命般摇曳开来,花朵绽开后吐露出迷幻的香味。   在下符一往,特来讨教一番。   符一往在心里学着话本上的内容,反复练习一会见面的第一句开场白。   他眉目锐利,睫毛阴影下的眼神倍加深邃……看也不看地上诡异的花花草草,径直向前迈步走去。   阿银自他后脖领钻出发出“嘶嘶”声,它冲着地上毒花毒草张大嘴巴露出尖牙,银色鳞片在幽蓝的夜色中散发着如同烟雾般的紫色。   那些喷出迷幻毒雾的花草遇到紫色的烟雾,就像是遇到天敌一般,纷纷枯萎,散出了一条小路。   窝在门口小房子里的小家鼻子耸动发现生人味道,瞬间站起张口就要咆哮,却见符一往随意的手一摆,小家就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然而,符一往走到门口时,顿时头皮发麻。   只听门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其中还夹杂着女子打喷嚏的声音,那略带沙哑的清冷女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竟有人传……坏……得给点教训。”没有刻意变声,本身的声音如冰块坠地。   倒影在纸窗上的影子微微侧头,似是无知无觉地拨了下头发,伸手取旁边的东西。   里面是个女人,还是个在洗澡的女人!符一往顿时汗毛炸起头皮发麻,控制不住浑身微颤。   他目露惊恐后退一步,转身准备运起轻功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符一往感知背后传来破风声,腿部肌肉瞬间绷紧鼓起弹跳而起,避过身后袭来的一击,临空转身为面对袭击方向,砰地落地,锐利的视线凶狠地望向房中——   倒影在纸窗上的黑影、拨动水的声音已经消失,符一往甚至都听不到有呼吸声传来,里面似乎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破空声再次从身后袭来!   符一往连忙侧身,上身向后弯折躲避袭击。带着凉意的破风从他脖子处拂过。   借着窗内传来的光亮,他看清一把表面覆冰的白色绢扇从他下巴处旋转而过,冰冻得扇子边缘比刀刃锋利,寒气逼人。   这时,砰地一声房门从内猛地打开,房中蒸腾的沐浴蒸汽夹杂着苦涩的药香涌出。   飞向门口的扇子收到一股力道,寒气更重登时转向,回旋再次攻向符一往,沿途空气凝华带出一道白痕。   人在房中!符一往一双浓眉皱起,单腿后挪蹬地,如绷紧的弓箭,迅猛地跃向房中。   一阵带着药味的蒸汽扑鼻。符一往瞳孔一缩,一股极为奇特的冷香钻入鼻翼。心慌害怕加上药物影响,他瞳孔微散,没注意到后脑勺后夹杂着寒气的扇子飞旋而回。   同时间,原本被毒倒了的小家打了个喷嚏,从地上爬起扑向符一往。符一往肩头阿银猛然蹿出,像是绳子一样卷住小家。蛇身有毒,小家身上挨着它的柔软白毛,一下没了一圈又一圈。   符一往瞳孔越发涣散,随即后脑一痛,失去内力他无法控制飞跃方向,呈抛物线摔落……面朝地面落入浴桶中。   浴桶哪里能承受这么一大坨浑身是肌肉的小山重击,瞬间就崩裂得四散而开,水流了一地。   符一往趴在碎木板的水中,彻底陷入黑暗前,用尽余力努力紧闭双眼,生怕看到非礼勿视的东西。   一道饱含威压的沙哑男声在房中响起……   那一瞬间,符一往心道:竟然还有阿银解不了的毒?房中竟还有个男人?可为何只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冷文宇从浴桶后的帘子转出,竟然是穿戴完好,只有垂到腰间的头发还在滴水。   她一眼看到趴着的符一往和挣扎的小家,伸手捏住阿银七寸。   阿银软软垂下脑袋,被冷文宇从小家身上卸下,随手扔开。   冷文宇心疼的抱着小家,“小家乖没事了。”   小家黑眼珠透出傻意,开心的舔着主人脸,撒娇,“汪呜。”   冷文宇在看到小家身上秃毛的一圈圈,皱起眉头,“私闯民宅还敢伤了小家。”   她一张脸有些扭曲,捏着白娟扇子来到“闯入者”身边,狠狠踹了符一往一脚。   这一脚力道使得符一往翻了个个,仰面朝上露出一张五官锋锐深邃的异族面孔,英俊的眉宇间透桀骜之色。   房中晕黄的烛光晃动。冷文宇连眨三下眼睛,随即上下睫毛压至一处,倒影出珠光暖色的乌黑清澈的眼眸透出寒意: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明明没见过此人。   此人潜入义庄,到底有什么目的?是否已经得知我的身份?   冷文宇杀心爆起,手中折扇被冰覆盖,一转压向“闯入者”脖颈。   一道银影飞射而来,直取冷文宇侧颈动脉,冷文宇扔开“闯入者”,向后一闪的同时,拇指食指一捏,恰好抓住“死而复生”的阿银七寸。   “门外有几个虬族小子丫头叽叽喳喳,听他们话语像是迷了路,想借著又不好意思……”披着衣服走来的冷老爹在看到房中狼藉的景象时,声音戛然而止。   冷老爹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惊愕,“臭小子这……是?臭小子下手也太快,白日老头才说虬族男儿好,你今晚就弄来了个。”,切切称奇地围着昏迷的符一往走了一圈,“小兄弟长得精神体魄健康。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快快将其送回家去。”   冷文宇仰天露出大白眼,斜了冷老爹一眼,“对不起老爹让你失望了。这人可不是我劫来的,而是意图不轨潜入义庄的宵小之徒。”   她说着眼珠疑惑地微转,眼瞳内显露的杀意褪去些许,迟疑道:“方才老爹说门外还有几个?还叽叽喳喳……”   冷老爹面上戏谑消失,目露凶意,“他可是识破了你的身份?臭小子,能保持秘密的只有死人。”说着就要动手了结了符一往和大门外的三人。   “老爹且慢。此人门外有几个不知掩盖行迹的同伙,怎么看都……我亲自去看看。杀人简单,但杀错了人只怕就不简单了。”冷文宇垂眼瞧着湿淋淋仰躺在地一大坨的符一往,视线虚光瞧手中捏着的阿银身。   她将其提到眼前仔细打量,而后微微睁大双眼,“是书中记载的虬族命蛊。”   冷文宇嘴角挑起森然的冷笑,一双眯起的狐狸眼中流出算计:命蛊保护主人心脉,能够断筋续脉快速修复身体损伤,主人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但命蛊也与主人心脉相联,一损俱损。有了这个在手中,相当于捏住了此人大半条命。不过此人命蛊有了自我意识,可像寻常动物一般行动,也的确是不可思议。   第二日清晨,群山深处,树叶上挂满了露水。   符一往是在符响、符铃和符成的一声声交替的“老大”“老大”“老大”……中清醒过来的。   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感受到了异常清凉的风,睫毛颤动眼皮掀开,蓝天白云交错的树枝映入眼底。   他从来没有这么零距离的与大自然亲近过。   随即,符一往的脸顿时绿了,是谁把他.赤.条.条.的挂在树杈上!   三个“小弟”的声音越来越近,符一往慌忙从高大的树杈上爬起,怒目四处看了看,舒了口气:好在有这么多的树叶……虽然春初时节都是些嫩芽,但多薅一些应该可以的。   符家三兄妹已经非常非常的累了,机械的抬着腿在草丛树林的山间走着……   符铃嘴角紧抿:“都是你们给老大看什么话本,瞧瞧这做的事儿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吗?话本误人。”   符成委委屈屈:“我都说风餐露宿……是二哥说什么潜入人家……哎呦别打我的头。”   符响收回手,作出恐吓状,“你们可不准向阿姐告状!那什么……江湖切磋成败在所难免嘛,你们可不能光赖我。”   符铃猛地站住回头,“你们有没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符成抖了抖,抓住她裙角,“阿铃姐你可别吓我……不过确实感觉后背毛毛的。”   符响不屑,“什么被人盯着?我怎么没感觉?而且我和阿成体内的命蛊也没有反应。你俩可别装了,我一点不害怕。”牙齿打颤声音颤抖。   从昨晚那个冷冰冰长着狐狸脸的“公子”打开义庄的门,一双狭长吊梢眼就那么一扫。扫得他们通体发凉,脚底板冒窜凉风。   只听狐狸眼公子沙哑的声音说:“想要找人就去后山去,别占着我家门前的台阶。”   当时他们就觉得完了,老大这是讨教讨输了!也不知老大该多么挫败难过。   于是,就这样互相埋怨、厮打,将祖宗八辈都吐槽了个干净。满山遍野找符一往找了整整一宿。   而且总觉得有一双双阴森的眼睛躲在暗处盯着他们,如影随形,让人双腿发软,别提多诡异了多吓人了。   事实上,此时此刻。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树上,冷文宇如影随形的蹲坐在哪里,一身青色衣衫被露水打湿,一双狭长闪着幽光冷色的眼眸紧锁三人,内力覆在耳朵默默听着三人对话……   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符铃身上:这个嘴角带着小梨涡的少女也给她一种熟悉感……到底在哪里见过。,可自己明明从来不认识什么虬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设置时间了::>_<:: 第23章 案起:冷师爷(十七)   符铃背着比她大两圈的包裹就像背着包棉花一样,坐到残余着融化冰块的石头上,锤着小腿说:“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吧。”转身从行李中翻出食物,大口大口的啃干粮。   “阿铃姐也给我一块。”符成岁数最小了,他撒下娇,就得到了符铃递过来的干粮,和符铃一起并排坐着,吃干粮。   符响不满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行不行?老大都还没找到就在这里吃吃喝喝。”   符铃:“反正老大已经在野外好久了。”   符成:“我们就给老大多些时间多些空间,第一战就失败……指不定多么伤心,正在偷偷哭呢。”   符响:“对哦,不差这一会了。”   五步远的大树后,符一往拳头上的青筋直蹦:我听到了哦!   符响抢过符成手中干粮,“也不知道给哥拿块。”刚想咬,就被一枚石头击中后脑。   他摸摸头上被砸的地方,转身看去,就见老大站在一棵大树后,只露出一颗脑袋,老大的脸色可黑了。   符响刚喊:“老……”就又挨了一石子儿,没办法只能闭上嘴巴,在符一往的示意下屁颠屁颠过去……   大树后,符一往手里拿着细密繁茂的树枝挡着自己,阳光透过头顶的树枝打在他充满饱满肌肉的胸膛臂膀。他赤红着一张脸脖颈上青筋暴怒鼓起,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整个人分外狰狞恐怖。   一刻钟后,火堆旁边插着串着大饼的树枝。符家三兄妹捂着嘴巴远远躲在火堆的一侧。对面是穿戴整齐的符一往。   符一往很诚实的将昨日事情说了一遍。   符家三兄妹捂着嘴巴偷乐地看着对面的符一往。   符一往因幼时经历对嘲笑讥讽等情绪简直太敏感,虽然他也知道对面三人没什么恶意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周身的煞气都要化为实质的杀气了,“阿银定然是落在那极丑无比的歹人手中。”   符铃圆眼充满怀疑,“你怎么知道对方丑?昨个我们见到的那位公子分明长得很俊,还有一种令人亲近的熟悉感。”   符一往用“你的眼神有毛病吧”的眼神,睥睨的瞧着符铃,“呵,能对我下如此毒手,定然是丑陋不堪的阴险小人。”   下“毒手”!三兄妹对视一眼,皆在眼神中透出“暧昧”的情愫。   符成挠挠脸,“所以说,老大要对个丑女人负责喽?”   “等等什么女人?”符一往蒙圈了一瞬。   符响赶紧捂住弟弟的嘴巴,“老大别听阿成瞎说。我们虬族人可不讲究这个”   在符一往露出赞同眼神后,符响又说:“再说吃亏的是老大,要负责也是人家对老大负责。”   “……”都插不进话的符一往真的好想捏死他们。   他深深吸口气,压抑住周围被他下意识用怒意召唤来的毒物,狠声道:“我说的毒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而且我何时提过那个洗……我方才说的歹人是那个藏在房中的扇子男。”   符响、符铃、符成齐齐:“哦……”,拉长调的“哦”是千折百转,意味深长啊。   符一往斜眼瞧他们: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们的意思?不就是……给人起了个外号吗?   三人连忙摆出正经脸,老大的气势的确吓人,虽然双腿忍不住的打颤,但他们和老大太熟了,谁不知道谁啊。   远处树梢上,冷文宇潜伏在那里,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垂眼收敛起阴寒杀意,收回了手中蓄势待发的四根萃毒银针。   听这大块头的意思似是没发现,不过……还是多观察几天。   冷文宇想罢,悄然离去……   符铃抿出小梨涡,想了想,“这么说昨日与老大交手的,应该就是昨夜开门的那位俊俏公子。他看起来的确非常厉害。”   符一往记得昨夜那连他都不能幸免的迷烟,面上却非常不屑的哼了一声:“只会藏头露尾背地偷袭的小人而已。”若真正交锋,自己定然能赢。   符铃瞧着自家稳坐在哪里一脸桀骜不驯的老大,提出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老大你要尽快把阿银找回来才好。”   由于小时候的原因,她的命蛊已失,幸而捡回一条命,永远不能像其他虬族人一般控制毒物。但也因为如此,她知道失去命蛊是多么一件严重的事情。   符一往感受了下与他同脉相连的阿银所在,发现阿银还在义庄那里,自信满满道:“自然是抢回来。”   符成、符响下意识的狗腿点头,随机想到什么改为摇头:   “不对老大,我们身在江湖要按照江湖规矩来,我们要按规矩送上挑战书。”   “签下生死状!公告天下在无数人见证下比武。”   日头走到天空中的正中央。   山里镇衙门里面的人都非常不好过。   因为冷师爷的那只爱咬鞋子的大狗出事了,蔫嗒嗒的,身上的毛成螺旋状的少一圈一圈。   今天的冷师爷就像是一宿没睡一样,脾气暴躁的很,逮谁刺谁、逮谁冻谁。而且还不知打哪儿抓了条蛇塞在袖子里。   所以冷师爷办公的书房外三尺之内不见人烟。   他们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冷师爷爱吃的东西……他们顺便改变一下伙食,毕竟这么正大光明改善伙食的机会难得。   午饭时间,大伙指望吃货冷师爷心情会变好的时候,衙门口的鸣冤鼓传出“砰!砰!”声,直击大伙的心!   冷文宇已经带着随身护驾的小家,走在通往食堂的回廊上,嗅到了最喜欢的锅包肉那有些刺鼻的酸甜香味!   冷文宇再次制住袖子中偷袭的银蛇,弯身拍拍小家,“你先去吃饭吧。”   小家汪汪两声,在银蛇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下,摇着尾巴赶往食堂去了。   与此同时,山里镇城门口。出现了四个身着虬族五彩服饰,头戴闪花眼银质头饰,长得还不错的两男一女一小孩,四个人。   符一往抱着膀子,符铃三人叉着腰,齐齐仰望高高城楼上的三个花纹般扭曲的字——山里镇。   进出城的百姓们虽然常见虬族人,但仍止不住“激动”地回头看他们。回头率妥妥的。   四人很是得意,心中豪情万丈。   有百姓走远,确认四人听不到后,忿忿不平窃窃私语:“你们看那四个虬族人拉着横排站在城门口,真是没公德心,自个挡道不知道吗?”   符铃说:“山里镇!我们到大欣人的地面了。”   符响说:“义庄那老头说他儿子是山里镇第一人,进了城一问就知道。”   符成有些崇拜,说:“你们说第一人,是不是说武功特别的高呀?”   符铃脑海中转出昨夜见过的公子,露出小梨涡笑呵呵:“没准是长得最俊呢。”   符一往非常不合群的抱膀站在三人不远处,回扫着围观百姓,想:原来大欣人长这样,和虬族人也没差嘛。   符一往长得阳刚英武、人高马大,再加上他那身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只用好奇的眼神撒嘛人,那些不满他们挡道的百姓就被投过来的眼神刮得面皮发疼、双腿发软,顿时惊恐的散开了。   符一往不解的皱眉,侧身对符家三兄妹招手,道:“有什么好看的?进城找阿银去。”   他已经感知到阿银此时方位,顺便看看所谓的山里镇第一人,实则藏头露尾背地偷袭的阴险扇子男,是个什么德行?长得丑也就罢了,若是当真英俊,就帮他易个容……   符一往想着,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衙门大堂,又是升堂问案时。   站立好的衙役们开始用木棍敲击地面,齐声喊“威武——”   冷文宇阴郁的坐在公堂旁的主薄座位上,脑海里回转着外酥里嫩甜酸可口的锅包肉,真是越想越饿。   她面若冰霜,双眼耷拉成缝隙,怎么看怎么冷血刻薄,不好相与。令门口等着传唤的原告被告心里打鼓,心存惧意,生怕一会动不动就被打上几十大板。   王青秀等衙役瞅见冷师爷这个样儿,就知道冷师爷是饿的没力气睁眼睛了,没心没肺的跟着其他熟知冷师爷品性的衙役们偷乐。   冷文宇拎起毛笔,不带好气的道:“带原告被告。”   两家岁数差不多的父母走进公堂,一家衣着光鲜为富户装扮,领着位满身书香、公子哥气儿的少年。   一家粗布短衣认命般的垂头丧气,穷苦人家领着一位妙龄少女,眉宇间略带哀愁与决绝。   在下跪前,少年少女对视一眼,情意绵绵,可等少女收回视线,少年眼中的情义化作了无奈与绝望的心痛。   而那富户,中年妇人习惯性的撇嘴,满眼幸灾乐祸的狠劲儿,剜了一眼那户人家。富户老爷面容平静,仿佛“人命案”在他看来压根就不是个事儿。   冷文宇搭眼一瞧,就大概猜到他们所为何事。   此类案子在她刚当上师爷、还未彻底改变山里镇时,处理过很多……   但她还是抛开成见,仔细的看了一遍状纸……果然所料。   冷文宇目光逐渐转冷。 第24章 案起:冷师爷(十八)   符一往根据对阿银的感应,弯弯绕绕走了好几次死胡同。最后符铃看不下去,找人问路,终于来到百米开外的山里镇衙门。   衙门大堂外,围着一圈圈窃窃私语看热闹的百姓。   其中有两个公子哥儿(花问鼎和公孙锦)引得符铃多看了两眼,这二人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不像爱看热闹的。   符成:“阿铃姐你在看什么?”   “有两个人看着有点怪。”符铃收回视线,把所有家当往符成的小肩膀上一放,“替阿姐背一会。”   “阿铃姐……我回去真的会向阿姐告状的。”符成双眼放空的站在原地。因为包裹比他高大,所以包裹立在地上,而他只是可怜的被包裹袋勒住,双腿在半空蹬而已。   这就是符铃目的,有个多动症的弟弟,真的好心累。弟弟像个猴子一样到处乱窜,这里人这么多这么乱,被坏人拐走怎么办呀。   符铃个子矮小,拖着包裹和包裹上的符成,一蹦一蹦地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往里看。   符响个子高,一眼就看到坐在桌子后看状纸的冷文宇,瞬间眼睛发亮,“老大!是昨晚那个人,他在里头审案子呢。”   他们身前站着的几个围观百姓想要看看谁在公堂外叫嚷。结果一回头就看到身体魁梧如大山般、目光锋锐如恶狼的符一往。   百姓们瞬间就给符一往他们让出位置。   符一往居高临下的询问的看着百姓们:这是给我们让地方?   可惜他目光太过锋芒毕露,直把人们看得额头冒汗,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符一往迷茫的想“可能对方等着我道谢”,于是他自以为诚恳,听在他人耳中凶狠霸道的道:“多谢。”   徒留冷汗直流的百姓们,符一往带着符家三兄妹来到靠前的最佳围观位置。   符一往审视的看了圈大堂上的人,直接略过“瘦弱不堪”的,最后挑了一个最壮最高的大胡子,他手指着王青秀,很不屑的问符铃三人,“他?就是冷文宇。”   符铃悄悄指着冷文宇那边,压低声音:“错了老大,是那个穿白衣服的。”   符一往总是充满攻击性的视线,这才转向冷文宇,继而目光凝住——   冷文宇的眼眸细长上挑睫毛又长,正常看人的时候就只露出眼眸中间最黑浓的部分,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高深感。此刻升堂断案的冷文宇,阴冷随性又自带一股威严。   阴险小人长得还真……挺好看。符一往呆呆地想。   冷文宇若有所感,微微撩起眼皮瞥向符一往所在方向,眼眸倒影出符一往的一瞬,幽暗涌动虹膜凝冰……   符一往感知冰寒的威压袭来猛地回神,剑眉间皱起敌意的褶皱,目光直勾勾地回视冷文宇,“原来就是个小白脸。”   符铃有些困惑地盯着冷文宇的脸,小声道:“总觉得……”压下了脱口的话,转而露出四颗小白牙,“明明长得俊得很。老大不会是在嫉妒吧?”   符响按着她的脸,将其推到后面,“阿铃懂什么?男人就要像老大这样又黑又壮才看好。”   符成附和:“没错,老大最英俊。”   符铃咧出甜甜梨涡,从牙缝吐出:“你们高兴就好。”,继而盯着里面的冷文宇的脸一个劲儿瞧,心道:会不会是以来和阿姐来山里镇的时候遇到的呢。   符一往仍与冷文宇对视的目中露出得意骄傲。   冷文宇眼神表达警告:老实点,现在没空搭理你。   符一往怒:小白脸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挑衅我动手?   只这么对视一眼。冷文宇垂下了眼帘,将手中状纸放到一旁,拿起记录问案过程的书册毛笔,“状子冷某已经看完。”   她看也不看堂下所跪的两家人,挺专注的转动浸入砚台中的毛笔,使得笔头充分均匀的吸收墨汁,“钱家夫人,你状告王家待字闺中的小女如意,引诱你家前途光明、品质绝佳的公子。以至于令公子违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如意双双私奔。   便请求村中里正将如意侵猪笼,以正视听。可惜里正告知你们,村子上月划分到了山里镇。山里镇县衙规定凡事必须按朝廷规定的章程办理,必须先到县衙报备,里正才可论断此事。所以你们才到了这里,是与不是?”   跪在大堂上的两家人一听冷文宇这问话,还以为只是确认一下,就能批准侵猪笼的事儿了呢!两家人顿时神态各异,一喜一悲,情绪形成鲜明对比。   钱家夫人幸灾乐祸的扫了一眼穷苦的王家三口,故意说给对方听一样,扬声道:“在咱们大欣,女子失德可是死罪!这放在哪个县城,都是村里直接捆了人扔到水里,再与里正报备一声就结了。冷师爷这案子就劳烦您了。”   衙门口,符铃咬牙道:“上次和阿姐遇到过这样的事。那会阿姐不知道大欣规矩就去救人,结果被好一顿骂,救上来的姑娘也再次扔进水塘里。”   符响不敢相信:“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符成满脸惊悚“老大,我们赶紧救人吧!”   一向该出手就出手的老大竟然没回应,符成抬头一看就发现,老大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冷文宇,心道:老大是要破杀戒?!虽说行走江湖杀人再说难免,但小小的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除符一往四人外,花问鼎、公孙锦和墨宝三人也在衙门口的围观百姓中。   他们是非常认同钱夫人说法的,并觉得为处理这等小事浪费衙门资源,着实不应该。其他县衙虽说违反规章制度,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可惜让花问鼎三人不解的一幕出现了——   看热闹的百姓中竟然有大部分人露出了看钱家好戏的神情。堂上的两排衙役更是露出不忍目睹的神情来,那眼神充满对钱家人的同情。   被告的王家老父以头撞地,“冷师爷呐!您就饶了小女吧!她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呀!”   如意跪着爬过去,制止王父,“爹您不要这个样子,我与钱公子是真心爱慕,并没做过苟且之事呀!”,转而跪拜钱家父母,哀求:“求求你们就成全我与公子吧!”   钱公子面色动容,却最终只是蠕动了嘴唇,期盼的看向母亲。   钱家父母当即像是抓住了如意的小辫子。   钱母道:“冷师爷您听听,她都承认了!”   钱父摇头道:“简直是伤风败俗!还请师爷速速决判。”   如意眼泪滚落。   钱公子萎靡了身子,眼底一片哀色。   王母恨铁不成钢,捶打如意,哭骂道:“你个不知羞的东西!你这是不要命了啊!”   钱母幸灾乐祸,“有这种闺女还不如没有。”   王父也道:“早知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王母捶胸痛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闺女……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一时间公堂上变得哭闹一片,冷文宇就像是看戏一般,也不阻止他们,垂着瞧着自己滴落墨汁的笔尖。   她袖中阿银感知到了主人的气息,想跑。却被冷文宇单手捏住。   冷文宇以为是门外符一往不分场合的使坏。撩起眼皮,满含嘲弄地扫了符一往一眼。悄悄掏出袖子中翻白眼软踏踏的银蛇,在符一往能看到的角度威胁地晃悠了一下。   这番举动,弄得符一往气恨无比,野兽般的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心说:这小白脸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他知道冷文宇此刻在办正事,否则立马冲上去拯救自己的阿银,痛痛快快的将冷文宇揍成猪头,帮他好好易易那张面目可憎的容!   冷文宇等堂下两户父母指责如意的话转了两三轮,词汇匮乏不断重复,才猛地一拍惊堂木,冷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惊得两家人打了个哆嗦,猛地回神。两排衙役在王青秀的带领下,以棍棒敲击地面造势。两家人战战兢兢,闷头看地不敢抬头,生怕下一刻就被拖出去一顿好打。   冷文宇抬眼缓慢地扫视戛然安静的堂下众人,最终视线停留在垂头跪在那里的钱家公子身上,目光森冷。   钱家公子头皮发麻后背汗毛倒立,胆突突的一抬头,就对上了冷文宇阴森双眼,顿时像是撞入一片幽深的无底沼泽,声音颤抖的发问:“师、师爷您何故盯着学生?” 第25章 案起:冷师爷(十九)   衙门口,符一往嫌恶地心道:小白脸果真阴险,竟用阴寒内力威压普通人。   公堂上,冷文宇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下嘴角,“方才钱公子为何一言不发?钱公子对此事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明明表情挺和善,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恶意满满、彻骨冰寒。   如意小心地抬头,期待的看向钱公子。   钱公子余光看见如意的视线,快速挪开眼睛,只是看着地面说:“回师爷,学生……想说的家母家父已经都说了。”   如意脸色瞬间灰白,双肩颓废下去。   冷文宇抬眉装作吃惊的“哦?”了一声,转而看了如意一眼,手持毛笔好信儿的问:“不知如意姑娘,与钱家公子是如何相识?以至于心智迷惑,随其私奔。”   如意没想到冷文宇会问这个,带着无助的脸瞬间红白交加了,低泣着说:“请师爷不要如此说公子,公子是真心待民女。”   两月前如意随家父去亲戚家串门子,路上遇到钱公子,他对着如意吟诗,痴痴迷迷的跟了一路……如意羞愤难当紧忙跑了。   之后钱公子不知如何打听到如意住处,常常趁其父母外出上门痴缠,私下送如意情诗、不断诉说情谊。   如意起初心里慌乱害怕,却羞于将此事宣口。之后……如意感知钱公子的真心,便……也两厢相悦了。   如意面露柔情和决然:“日前公子忽然告知家中父母为他另说了亲事,他无力反抗,想要带民女离开。民女自然愿同公子一起。”   冷文宇移目看向钱公子,故作恍然道:“如此说来,你们二人中是钱公子主动的了?正所谓雁过留声鱼过留痕,只需冷某稍加查访,便会揪出一堆人证物证来。”   钱母越听着越发的觉得不对劲,这和她想的似乎不大一样!她立即打断道:“冷师爷!如意她身为女子竟然如此不知羞耻,我都替她脸红!”,而后对冷文宇一拜,“她一个闺女家都自己承认了,请冷师爷准许将其侵猪笼。”   冷文宇狭长的眼尾扫向钱母,那嘲弄般的眼神直接将钱夫人看着低下了头,“其实,依照大欣律所说,通.奸可是男女都要一起侵猪笼的。”   钱母猛地一抬头,连忙说:“冷师爷!男未婚女未嫁,何来的通.奸?冷师爷可不要欺负民妇不懂大欣律!”   “呵,没想到钱夫人知道的还挺多,这点令公子不如你。”冷文宇语含讥讽,手指转动摩擦毛笔干,居高临下地逼视向跪地的钱公子,“钱公子饱读圣贤书,可知杀人偿命的道理?”   钱公子茫然点头,“学生自然知道。”   冷文宇不由“哈”了一声,面上冷嘲之意深浓,“钱公子当真是让冷某大开眼界!”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她毫不客气道:“你明知在室之女名声何等重要。却在心悦如意之后,一不禀告父母,二不拜访王家父母,三不请媒说聘。而是抓住如意不敢声张的软肋,私下打听其居所,趁其父母不在骚扰痴缠。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钱公子猛地抬头有话要说。   钱母直接吼道:“我儿是男子!这种事情理应苛罚女子!冷师爷为何对我儿发难!?”   “钱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好啊。但你可不要忘了,你也是女子。”冷文宇意味深长的说罢,看都懒得看她,淡淡的说:“钱家夫人咆哮公堂,来人!张嘴四十。”   衙役们一听,立马上上来两人。一人按住骂吱吱的钱母,一人撸起袖子,大嘴巴子就糊向钱母的脸。啪啪啪的声音、钱母哀嚎的声音夹杂交错,听得其他人都觉得脸皮疼。   但,冷文宇简直是铁石心肠,她听而不闻,继续对钱公子咄咄逼人、掷地有声的逼问:“钱公子明知故犯损害如意名节。在冷某看来,就是蓄意谋杀!当判斩立决。”   她话毕,一甩袖子,差点把阿银甩得飞出去。   外面的符一往眉毛一立,做出倾身欲扑状,差点就飞身去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了。幸而冷文宇在甩袖的瞬间想起袖中有蛇,瞬间反甩为收,拽住了软踏踏的阿银。   反观,花问鼎三人下巴差点被惊得掉下来。见过扭曲事实不讲理,但没见过直接颠覆认知,把原告变被告,黑的说成白的,仔细一琢磨还挺有道理的呢!   符一往四人很解气的看着钱母被扇完嘴巴子。   衙役放开钱母。钱母脸上青青紫紫,还忍不住咒骂冷文宇:“你个颠倒黑白的奸人!”   钱父连忙扶住瘫软的她,“你就别说了,儿子都要被砍头了!”   钱母愣住了,“怎、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冷文宇饿得胃都拧了,看下面人的眼神就像是夺她口食的贼人,这阴森可怖的威压令钱母脑袋发白双腿发软。   她语气极阴沉,“钱夫人可听好了,冷某可只说一遍。若是你执意要如意侵猪笼,便是坐实了令公子蓄意勾引谋害如意之罪。那可是死罪。”   “这……”钱母与钱父对视一眼。   钱父直接抓着她的手。钱母知道相公的意思,恨恨的看了冷文宇一眼,咬牙道:“我们不告了,我们走。你如此行事,早晚会遭报应的!”   这话引来围观百姓不满,一个个恨不得吃了说这话的钱母,但碍于对方在公堂上,只能投以议论和眼刀。   “呵。钱夫人都不怕报应。冷某又有何惧?退堂。”冷文宇露出反讽冷笑,一拍惊堂木,挥挥手示意大伙散了。   她埋下头,若冰的指头拿起毛笔,将所有笔录快速记下。   王青秀带领衙役清理闲杂人等。   钱母捂着脸哭哭啼啼,在钱父和钱公子的告诫下离开。   钱公子最后怨恨地看了如意一眼,若非为了她自己与母亲怎么会遭此横祸。   如意心里钝痛,却只能别开头不看他。   钱家三口才踏出公堂门口,就迎面遭了一遭烂白菜土豆皮臭鸡蛋的洗礼。三人哀嚎向衙役求救,衙役们都说说笑笑就像是变成了瞎子一样。   公堂上,还没离开的王父、王母为难的对视一眼:现下闺女是死不了了,可是这未婚与男子私会的名声可算是传开了,若是闺女回去,他们家不得被人笑掉大牙,路过他们家门口的人都要“呸”上两声……他们老两口的脊梁骨都能被人给戳弯。   老两口眼神交流片刻,就达成共识的抓着如意,抢步“噗咚”一声跪在了冷文宇桌前,“冷师爷!”   也就是王家老两口跪地的瞬间,冷文宇已经抓起充当镇纸的扇子,瞬间从坐着的椅子飘移到通往后衙的小门,避开被跪向的方位。   冷文宇的动作之快,在场的也只有符一往和花问鼎能看清。   王家的这一举动,使得衙门口原本准备散去的百姓停下了脚步。   冷文宇捏着扇子的手青筋曝露,因她皮肤苍白若霜,显得更加狰狞。她明镜似的瞧着王家父母,道:“两位有事儿说事儿。你们这么跪着,冷某还以为你们在逼迫我呢。”   不咸不淡的语气听到老两口耳中犹如寒风吹过分外刺耳,他们露出被戳中心事的窘态,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面下。   如意还有些懵,但被父母压着,只能跪在那里,“爹?娘?你们这是……?”   王父恳求道:“还请冷师爷收了如意!”   王母哀伤的说:“冷师爷若不收,我们为她做的,也只能是做件新衣服,买根上吊绳了。”   如意脸色瞬间苍白,她想起:同村的小花就是未婚怀孕,被父母狠心掐死,假装病死给草草埋了的。   “……你们做父母的都容不得她,又凭什么让我管?”冷文宇沉默几秒,残忍的抛下一句,懒得理他们,转身踢开身后小门,往后衙食堂飘去……   仿若之前在大堂上巧舌如簧强词夺理奋力救人的不是她一样。   衙门口的百姓们四散而开,两两三三的议论着:“正所谓做好事做到底。冷师爷这半路把人给撂到这里,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最起码与哪家绣坊说一声,把人给留在山里镇呀。”   “嘿你说什么呢?冷师爷与她无亲无故,就因为救了人就要被赖上不成?”   “当父母的也真不是个东西。之前在堂上一句话也不为闺女说,现在还要把闺女硬塞给冷师爷。”   “哎,那如意若是回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还不知道?冷师爷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一会就有哪家店铺将如意收工呢。以前不也出过类似的事儿。”   符一往身边的百姓从身边散去,他直直站在原地,原本狂躁的眉宇间露出些许迟疑。   他观看完冷文宇整个断案过程,觉得这个阴险的小白脸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坏,好像还有点好人的意思。想要逮住冷文宇揍成猪头的心思散去。只剩余较量一番,夺回阿银的想法。   符家三兄妹觉得是时候该老大出手了,齐齐看向老大。可等了会脖子都酸了,他们家老大还傻站在哪里不知寻思什么?   符成踮着脚伸手在符一往脸前一晃悠,“老大!我去送挑战书去!”急切地知会一声就跑了…… 第26章 案起:冷师爷(二十)   衙门外散去的百姓人流中……   墨宝沉浸在颠覆性的审案结果中,努力的扶着自己的下巴,不敢置信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哪里有这样的事儿呀!?”   公孙锦背对衙门口慢慢走着,烟云般的眉眼染上了惋惜,道:“妄自扭曲大欣律,他在此类事件上仍是一贯的偏颇。”   “我要去拜访故人。公孙若是决定好了,便也去见见这位冷师爷吧。”花问鼎一锤定音,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前方街道,似是陷入了沼泽般泥泞的回忆。   公孙锦心里嘀咕:“您都决定了,我又能怎么说,自然要去见这位冷师爷。”。他面上恭顺地笑了下,“学生要好好思量……想来要费些时候。”   衙门,待客厅堂。   墨宝来不及吐槽自家老爷,前脚才说要想挺久的后脚就登门拜访的行为,就看到那位没有人气儿的冷师爷进门来了。   冷文宇扫过眼前拜访二人,心下狐疑,目光微凝——   一人富家公子打扮,衣服布料极好。面容儒雅自带一股子书卷气,眉宇间亦是隐含威严,行为走动间带出一股子“官”气儿。即使是温和的笑着,也令人不敢小看。   一书童,笨头笨脑,表情直白易懂。   只一个照面,冷文宇便是心思急转,脑海中翻腾出这两张脸曾经出现过的画面——临街茶楼、衙门口。   眼前的是谁?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冷文宇转眼间她心中已经有了几种猜测,却是不动声色问:“二位是何人?找冷某又为何事?”   在公孙锦的认知中:大欣读书人哪个不是为了当大官、为民请命、光宗耀祖。此时这个机会就像是馅饼一样砸中对方了,任谁都会感激涕零的跟他们走了。   于是公孙锦直接表明自己司隶台的身份,以及准备招对方当幕僚的来意,而后不等冷文宇表态,便板钉钉道:“冷师爷且安顿下山里镇事宜,即刻便随本官……”   冷文宇对着公孙锦随意一抱拳,打断道:“大人且慢!冷某自认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恐怕要辜负公孙大人的期望。还请大人们另寻嘉木,以免耽误了大事。”   她浑身笼罩着与冬夜般阴沉,有些恼恨搅了她平静生活的公孙锦一行人,心说:我在山里镇活得正风生水起逍遥自在呢?怎么会自找死路的去给什么什么司隶台当幕僚?   自己可是女扮男装,就凭这大欣王朝男尊女卑的状态……不说其他地方,就说这山里镇,若是早几年性别暴露还会被乱棍打死呢。所以靠近了皇权等于靠近了黄泉!   就这时,冷文宇手腕上的阿银还不消停,小眼神瞅见冷文宇溜号,猛地从她袖中窜出。   公孙锦直面银色毒蛇,吓得踉跄后退几步,“什么东西!”   墨宝躲到公孙锦身后,假装护主,“大人小心!”   冷文宇反手一抓将阿银捞了回来。阿银张开嘴巴准备给她一口。冷文宇手腕一翻,一颗米粒大的药丸就从她袖中的暗格,直接掉入了阿银露出尖牙长大的嘴巴中。阿银双眼变作了圈圈,就着嘴巴大张的姿势陷入了黑暗。   “冷师爷这是何意?!”公孙锦被她手上缠着的毒蛇吓了一跳,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吓的。   墨宝道:“你这人真是歹毒,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还用蛇来吓唬人?”   “冷某怎么会下作至此。”冷文宇眼瞧二人不信,脸彻底冷下,心想他们误会也好。不再解释直接撵人,“冷某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送客,还请大人体谅。”说完直接走出带客厅,往后院厨房方向去。   厅堂内,墨宝舒了口气,擦擦吓出的冷汗,外强中干地哼道:“老爷您看,这人简直就是不识抬举!难不成还以为大人是来求他的?”   公孙锦原本就不太喜欢冷文宇审案断案时的“偏颇”,此刻更是比墨宝还要觉得对方不识好歹,他一甩衣袖:“还真以为自己是再世诸葛不成?这种人在大欣数不胜数。”   走远的冷文宇耳尖微动,很满意的想: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赶紧离开吧。   冷文宇像甩瘟疫一样摆脱了公孙锦,再次走上通往厨房的回廊,闻到食堂飘出的饭菜香味。   却不料身前忽然冒出个穿着五彩虬族服装的小正太,举着胳膊,拦住她的去路。正是潜入义庄大块头的小弟,那个叫符成的小孩。   冷文宇低头看符成,瞬间收起对锅包肉充满热望的眼神,变回了阴冷孤傲的冷师爷,展开扇子摇了摇,问:“小孩?有事。”   “我家老大要和你比武!”符成绷着小脸,从斜挎的小包中掏出一张写着七扭八歪“挑战书”的草纸努力抬得高高的,往冷文宇眼前凑。   冷文宇视线在草纸和符成的脸上转了一圈,“唔……这样呀?”眼珠滴溜转了圈。   她半开扇子遮挡住嘴巴,盯着符成的眼睛,冷眸流转像是漩涡一般变得深不见底,一贯怪异嘶哑的嗓音变得柔声细语,“阿姐喊你回家吃饭。”   符成的双眼瞬间迷离,傻呵呵笑的拎着草纸,转身慢慢的僵硬的离开,“呵呵呵,回家吃饭了,阿姐做的竹竹筒饭最好吃。”吸溜的吸回口水。   冷文宇看他痴痴呆呆的走了,勾起嘴角走向食堂。   食堂院内,小家趴在树下的垫子上睡觉。   饭厅内充斥着食物的香气,王青秀等五大三粗的衙役们拎着自己的饭盒,抢一般的围在盛着红烧肉、锅包肉、水煮肉、大炖菜、米饭和馒头的大盆前。   一声轻咳从他们身后传来,犹如三九寒风袭来。   顿时,大伙对食物的热情被无情的扼杀住了,他们双眼渴望的盯着食物,讪讪的退了开来。   王青秀玩笑凑过去道:“冷先生这可是以大欺小呀!”   “哦,就欺负你了,如何?”冷文宇瞅瞅他,一点都没有以“大”欺“小”的自觉,捧着饭盒闲庭闲步的来到散发着热气的一盆盆食物。   在王青秀等人愤恨的眼神中,故意的挑肥拣瘦的承装食物,还把放在砧板旁搁着做饭大勺子的一坛醋给拎走了。   等冷文宇满意的端着食物一走,气氛就徒然一变。一下子从冬天到了春暖花开,嘈嚷、抢夺声再次升起,大伙们挤挤攮攮挥着筷子往食盆那里冲。王青秀以捕头身份压人,着实抢了不少肉。   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照在饭盒上,显得红烧肉、米饭等的色泽更加好看,就是锅包肉搁太久有些戳牙花子。   王青秀坐在冷文宇旁边,边吃边说:“红烧肉蘸醋?冷先生这真的好吃吗?”   “你尝尝边知道了。”   王青秀哀嚎:“好怪……”   冷文宇吃饭速度极快,就在她餐盘中只剩下最后一片锅包肉的时候,门口的阳光就被遮挡住了,人形的阴影笼罩着她。   她了然的扫了眼手腕上急躁往外蹿的银蛇,不在意的把锅包肉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抬眼瞧向挡住阳光的人。   因为对方逆着阳光站着,所以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受到锋锐、强悍的视线。   符一往环胸靠在食堂的门口。明明是四人可通行的大门,此时看来却有些狭小了。一身蛮狠气势将虬族多彩的装扮压得死死的,非但不显丝毫弱气反而更显咄人的气势。   他腰间佩戴着一把虬族的银质粹毒大弯刀,原本的银蛇耳饰、腰间银刀都被冷文宇给搜刮走了,这会佩戴的是小了一圈的原属于符响的刀。   闷头吃饭的王青秀意识到不对,胡子上沾着饭粒,嘴巴里含着饭,“冷先生认识的?”   符一往的视线让冷文宇有种地盘被侵犯的不悦。   她眯起眼睛,压成一条缝隙的黑瞳凝结成冰,道:“终于来了。”   王青秀听她这么说,误以为符一往是冷先生约好的朋友,还招呼符一往过来一起吃……   在王青秀热情客道的背景音下。冷文宇冷淡地回视符一往,提着宽大的袖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单手拿杯,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符一往警觉的看向她另一只手,即便那只手白皙若冰,细长宛若女子……却在抓起扇子的一刻,爆发出惊人力道与杀意。   冷文宇将茶杯搁到桌上的瞬间浑身的气质一变,体内阴寒真气外放鬼气肆意寒意逼人,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影扑向符一往。   一时间,食堂中王青秀等人尚不知发生什么,便被杀意逼得下意识抓向自己佩刀。   符一往腰间挂着的虬族大弯刀,在冷文宇动的一瞬紧跟出鞘,锋利的刀锋在阳光下紫色光晕一闪而逝,这是一把粹毒的刀。   冷文宇手中锦扇仿若与她融为一体,“唰”的展开直击对方咽喉,而符一往早在冷文宇动的一刻已经向后跃去!   王青秀等人思维都不及二人的速度,在他们脑海中闪过:“我去!找茬的上门了!”   “还是针对冷师爷的!”   “竟然当着大伙的面,找死吧!”   “一起上,打死他丫的!”……   待王青秀他们想完,扔下饭碗筷子拔出佩刀气势汹汹的奔出去,发现食堂外阳光正好,却早不见了冷师爷和找茬壮汉的身影……   王青秀只来得及拉住要追出去的小家。 第27章 案起:冷师爷(二十一)   山里镇城外,郊野。   一白、一五彩身影,从天上蹿到地上,又从地上蹿到树上,打得是难舍难分,所过之处狂风大奏,火星四溅,花草树木全部遭殃!   冷文宇手中锦扇更适合近攻,远攻只能当做螺旋镖。   符一往手中弯刀就不同了,可远可近分量又足,因其弧度更是可以当做盾牌护甲。   冷文宇是自己瞎捉摸的自学成才,不知走了多少弯路。为弥补天生气力不足,后天寒气入体毁坏了的根基,以阴柔鬼魅飘忽出奇而致胜。   她的攻击角度刁钻,一招一式皆不按套路出牌,极为诡谲,变幻无规律招招致命。   符一往天生蛮力一身毒功,又生在群山峻岭之中。演练出来的武功自然也是迅猛刚劲,再加上他本人性格使然,挥出刀的力度不留余地。   被冷文宇当做人质的阿银,还配合主人符一往攻击她!   渐渐的……   冷文宇犹如羽毛般轻飘的身姿有了些许重量和停顿。她双眼微微眯起,黝黑的冷眸中闪出幽暗,随即单手持扇抵住看来的弯刀,寒气外露顺着符一往的弯刀冰冻而上。   符一往浓眉一皱,为抵抗冰冻阳刚内力出体,“卑鄙的小白脸!”   冷文宇趁机,凌空一翻,直接飞到符一往身后的树冠之上,展开扇子遮挡住下半张脸大口呼吸几下,稳住声音中气十足地回道:“你个大块头昨夜私闯民宅。现在还敢如此蛮横?讨打。”   符一往被说得一愣,想到昨夜事情有些心虚地红了脸。但很快想到对方搜刮光自己衣物,将他挂到后山树枝上,之前在公堂上还拿阿银威胁他的一系列可恶事情。   “打就打!”符一往脖子赤红,双腿肌肉绷起蹬地凌空而起,“赶紧将阿银还来。”   冷文宇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的盯着袭来的符一往,暗搓搓的将视线转向手腕上的阿银,目露阴寒:“你让冷某还,冷某这就还给你。”   符一往已跃上树枝,挥刀攻来。   冷文宇眼中狠毒寒光一闪,迎刀而上,手腕一转,用蛇身撞向符一往的刀锋。   “卑鄙!”符一往大骂一声。他原本五官深邃凶狠毕现,这下剑眉怒竖颇有几分骇人。   他明知有诈却又不得不收刀。否则一刀下去,冷文宇的手腕和他的阿银都会齐齐砍断。   冷文宇闻骂面色更阴寒几分,腕动作不停,却压根就不是迎着刀让阿银送死的,而是在她飞身靠近的一瞬扔掉阿银拍向符一往的刀。   符一往惊诧的发现,冷文宇的手掌竟然像是吸盘一样胶黏在了弯刀侧面,整个人忽然面对面的贴了过来。这种与人共享氧气的方式,令符一往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符一往努力的后仰身体,躲避与冷文宇的接触,包含厌恶情绪的声音爆破而开:“滚。”   “不如你来滚一个,给冷某开开眼见。”冷文宇周身寒意骤然转浓。她嘴角勾出冷笑,再次贴身而上,鼻尖都撞到了符一往坚毅的下巴上。   “你……”符一往浑身禁不住的颤抖起来,惊怒非常,可视线又不得不对上冷文宇贴过来的脸上,被吸引进冷文宇那双黝黑若夜仿若带着漩涡的眼瞳中。   下一刻,符一往闻到了一股奇异而熟悉的香味,心骂“小白脸又来这招!”,四肢失调的从空中直坠而落!   符一往仰面重重摔在地面,脑袋发晕眼睛半张半合,迷糊的看着小白脸不留余力地给了他几脚,小白脸冷眼看着他被踹得在地上滚了起来。   最后小白脸踹累了,蹲在他身旁垂眼研究他手中弯刀。小白脸似乎发现他还醒着,抬眼看向他。   小白脸从垂眼变作抬眼的刹那,在符一往慢慢涣散的眼中仿佛慢镜头一般漫长,长长的睫毛掀开,露出澄清若冰的眼瞳,无意识的带出几许挑衅……   冷文宇蹲在那里,感到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上自己脚腕,动作极快的一把捏住阿银咬向自己小腿的脑袋,而后把“嘶嘶”叫唤的阿银毫不客气的提到眼前,余光中是地上一大坨的符一往。   冷文宇几番试探,可以断定这大块头并不知自己秘密,但这大块头虽不是坏人但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明明自己有错在先还理直气壮。总之,银蛇命蛊可以还给对方,但也要留个教训才是。   她极白极冷的面上带出恶意,手腕一转,手指间就多了一枚“丹药”,一用力捏碎了蜡质外壳,毫不留情地卸下符一往下巴,将其塞入符一往口中。而后给阿银同样喂了药,将软踏踏昏迷的阿银塞入符一往的怀中。   冷文宇起身弹弹衣摆,垂眼睥着符一往,“你就在这好生待着吧。”转身飘然离去。   符一往越来越模糊的眼倒映出冷文宇渐行渐远的白色背影,他无力地眼皮合拢,迷迷糊糊地想:绝对不能让小白脸跑了!   符一往意识陷入噩梦之中,但他临睡前的意念传达给了与他心脉相连的命蛊。他怀中原本昏迷的阿银晕乎乎地探出了小脑袋,像是喝醉酒一样蜿蜿蜒蜒,慢吞吞地向寻着冷文宇离开的方向爬去……   与此同时,山里镇东郊义庄。   冷老爹打开义庄的大门,一脸询问的看着门外龙行虎步,自带一股上位者气质的大方脸公子,“年轻人来义庄有什么事吗?可是找我儿冷文宇。”   “原来冷师爷是令郎。不过我是来找您的。我姓花,家中兄弟排序第六。”花问鼎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担得上神采飞扬如圭如璋。   冷老爹浑身一震,猛然盯住花问鼎那张大方脸,嘴唇微抖,“你……”   几近黄昏,山里镇。   百姓们好信儿的看着招摇过市的冷师爷,觉得她今天似乎是别样的开心,一向冷若冰霜的脸都多了几分暖意。   冷文宇嘴角噬着一抹讥诮的笑意,摇着扇子慢慢晃悠着,随意的一抬头就瞧见老陈家酒楼门前,老陈翘首以待的望着她所在的城门口方向。   老陈年过五十,脸染风霜却一头黑发,以往商贾必备的市侩散去只剩下孩童般的期待。每每见到一辆从城外驶来的马车就会眼睛发亮、身体前倾,可等马车从身边驶过,眼神就立刻暗淡下去了。   前几年,老陈独女陈彤儿看上个路过的落魄书生。这书生叫张煜,据说家乡遭难只剩他人,全部钱财用于安葬亲人,自然没有上茂都赶考的路费。陈彤儿就让张煜白吃白住还给人家盘缠。   张煜的确有两笔刷子,考上功名后准备接陈彤一起上任。老陈嫌弃张煜任职的地方太远太偏僻,期间发生了很多不愉快。所以这两年陈彤儿回娘家给老陈过生日,张煜就一次都没陪同过。   陈彤儿每次来都有满腹心事的样子,郁郁寡欢,不舍得走,也不像当初为爱情抛弃父亲的模样。   冷文宇走过去招呼了一声老陈。   老陈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看着城门口,愣了会,才抱拳对冷文宇行礼,“是冷师爷呀。”   冷文宇想起前两日老陈似乎说今年陈彤儿并未及时回来,跟着老陈一起看向城门外,“还在等陈彤儿姑娘?”   “谁等她?!我才没等那个不孝女呢。”老陈脸色一变,很是恼火的说,“心里只有那个穷小子!也是我那丫头不争气!怎么就跟着走了。每次回来那小子也没陪过一次,弄得闺女每次都苦着脸……上次更是以泪洗面的。哼!苦肉计也没用!我才不认那个女婿,我要和她断绝关系!我就当没生过她!”   店小二忍不住插嘴说:“我说掌柜的呀,您就别说气话了。上次小陈小姐不还哭哭啼啼的说干脆留下来不回去了吗?还是被随从的丫鬟……和您老一起给劝回去的,说他们家大人该伤心了。   据一起的丫鬟说,张大人可是把小陈小姐当做眼珠子供着的,连伺候都不假人手。其实人家小两口子过得不错,据说人家还许诺绝不纳妾。您就低低头,说原谅女婿不就结了,何必让小陈小姐夹在你们之间难受?”   老陈恼怒:“凭什么让我低头?!他一个小辈。”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冷文宇对此事也只能听个热闹,劝劝老陈不要着急,儿孙自有儿孙福。陈彤儿说不准此时正在路上,过两日就到了,云云。   冷文宇回到衙门接小家回家。   王青秀等衙役可是担心了一下午,连忙追问那个找茬的虬族汉子是什么人?要不要兄弟们一起去解决?   她简单的与王青秀等衙役解释了下。当然她没说实话,只说不是什么仇家,而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不知打哪打听到了她前来比武切磋。   等冷文宇回到义庄的时候,天色已晚。义庄内气氛也有些奇怪。   她敏锐地嗅到义庄内弥漫的深浓的皂角苍术味道……她和老爹已经习惯尸臭味儿,这皂角苍术应该不是为他们自个燃的,但义庄时常有人来,也从未见过老爹如此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   冷老爹一反常态,眼中深藏着的什么欲喷发而出,抓着她的手,声音颤抖的说:“臭小子怎么才回来!快快洗手吃饭。”   “老头?今天家中……”可是来了什么贵客?冷文宇被拽着往厨房走,途径冷老爹卧室的时,蓦然停住声音,视线久久落在那里——   冷老爹卧室的门开着,房内的方桌上,两只茶碗静静的摆放在哪里。   就是冷文宇都不被允许进入冷老爹的房间,就好像那间房间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第28章 案起:冷师爷(完)   山里镇客栈,符家三兄妹被冷文宇遣来的“陌生人”告知“想找人去城外东郊十里大树下”。三人立马出发,找到了昏迷不醒,仿佛陷入噩梦中的符一往。   三人觉得,不幸中的万幸——这次老大是穿着衣服的。   东郊义庄。夜幕降临,能清晰的听到猫头鹰“咴咴咴”的啼鸣声。床榻上的冷文宇眉头紧缩,额头冒汗,身陷梦境……   冷文宇穿着单薄白色里衣,披头散发,穿行在云雾缭绕的荒野之中。   忽然,远处传来巨大的水浪翻滚声,她心知那里有危险,可梦中的行动却不受她的意识控制。梦中的她满眼好奇的拨开野草、树枝,走向水声……   黑色的广阔河水乍现,还没等冷文宇反应过来,水下当即蹿出一只看不全脑袋的硕.大巨龙,此龙通体黑亮冰寒,额头有一对刚刚长出肉球的小犄角。   黑龙蹿向高空,带起滔天巨浪,忽而一甩尾,卷带着惊涛骇浪将冷文宇拍入漆黑、冰冷的河中。   她奋力挣扎上游,却发觉双腿被无数只骷髅爪子抓住,她嘴巴吐出一串气泡“咕噜噜……”,无力的急速沉入没有底的水下……   冷文宇猛然瞪开双眼。   夜色下灰蓝色的床帐顶,便倒映入冷文宇充满惊慌的黝黑眼眸中。   冰冷的身体还残余着从高空坠落的坠落感,心下自我安慰:只是个梦而已。   冷文宇松口气抬胳膊擦擦额头冷汗,惊疑的眼神瞬间变作警觉,她耳朵动了动,松口气嘟囔道:“是老头的脚步声……这老头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来后院闲逛?”   正想着,冷老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子映在了冷文宇的房门纸窗上。从影子来看,冷老爹怀中似乎抱着个长条状的东西,迟疑的在冷文宇房门前来回走。   冷文宇望着冷老爹映在纸窗上的影子,眼眸中的睡意慢慢退去,转而流露出困惑。   随即门口传来冷老爹无奈的叹气声,过了很久,倒映在门上的身影一下子矮了下去!   冷文宇徒然一惊,抓起衣服随意一披,一下子冲到门口猛地拉开了房门,脚尖前送垫住了冷老爹下跪的膝盖。   她双手齐出抓住了冷老爹的双肩,将其硬生生拽在了准备下跪的姿势,“老头你这是做什么?”   朦胧的夜色下,冷老爹披麻戴孝,怀中还捧着个盖着红布的牌位。   冷文宇竟从不知道,拥有那么多秘密的冷老爹还供奉着这样一个牌位。她压下心中惊疑,强行去扶冷老爹,“老爹有事起来说。”   冷老爹使出了千斤锤,说什么都要下跪的架势。   冷文宇顿在门口,甩手后退一步,背对老爹一把抓住门框,木屑飞溅,五指镶嵌其中。   她艰难吐出:“老……爹……这是让我折寿……您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何以做出如此……姿态。”   房门旁的小房子里,安睡的小家拔出塞在爪子下的脑袋,见到眼前紧张的一幕,“汪呜~”的劝解般的叫唤了两声。   冷老爹到底没有真跪下。他慢慢直起身子,像是陷入某种回忆的看着冷文宇的背影,浑浊的眼从未这么亮过,堪比此时当空明月。   他有所隐瞒、欺骗地缓缓的道出一段尘封着血色、黄沙,充满大义与小爱、信任与背叛,令人时而热血沸腾时而冰澈入骨的悲情往事……   那是荣帝一年。   与荣帝结拜,助曾经身为皇子的荣帝收复半壁江山的大元帅罗文轩,因通敌卖国,于午门施于刮刑。与其相关人员,甚至曾支持其变法的平头百姓,均受其牵连。   一时间整个大欣血雨腥风,无人敢言“罗”字。史官更是笔下一转,将其种种功绩一笔勾销,对罗文清此人只留下“佞臣祸国”四字。   随着罗家军的消逝,原本臣服大欣的临西南诸国、漠雪、北骁等野心勃勃的异族,相继挥起利爪撕毁协议,进犯中原。   面对战事,朝廷上下竟无人敢应战。终是专司江湖事宜的官吏献计,原本散乱抗敌的江湖义士受武林盟号召,赶赴战场,受朝廷统一调配,共同抗敌,保卫大欣。   往后的连续几年,大欣战祸连连,民不聊生盗匪四起……   刚刚穿越而来的冷文宇也深受其害,对罗文轩这段尘封往事也有着切身体会的深刻了解。但从没想到以往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有一天会与自己所有关联。   庭院月色清冷,月光照在门口,照在冷文宇的身上,在她脚下房内的方向投出长长的影子。亦清晰的照清她冰冷的眉眼,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似怒似痛的眼神。   冷文宇转身,眼神复杂的巡回在那个盖着红布的牌位上,深吸口气道:“老爹仁慈,当年救我性命又对我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老爹看着我长大……难道还不知我秉性?若你将事情原委告知与我,难道我会不帮你?”相反,我纵然是拼了性命也会帮你。   冷老爹整个人陷入了有些癫狂中,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没做声。其实他说的“事实”隐瞒了很多惊世骇俗的隐秘内情,更是未提及花问鼎丝毫,而且……   他坚持地逼迫地将冷文宇看着,“……老头我多少知道你这些年在做些什么,我要你竭尽所能。”   冷文宇闻言心底一凉。垂眼遮挡住复杂难言的眼中情绪,片刻后,亦是毫不退缩回望着冷老爹。她的声音一向沁凉,这时更是连吐出的音节都能凝结出冰碴:“老爹对我有恩,我自然会竭尽我‘个人’所能。”   冷老爹重之又重地珍惜抚摸过怀中灵牌,令看着的冷文宇觉得心头难受至极地露出比哭悲苦百千倍的笑容,“老爹当年便与你说过。这世间没有人会不求回报。臭小子……你说呢?”   冷文宇闭了下眼再睁开,已复往日对待他人的冷漠疏离的模样。只是长长的睫羽下透出伤感,字如千斤吐出:“但冷某亦有自己底线原则,不容碰触跨越。所以冷某的命说得,别人的命冷某便万万说不得。”   冷老爹脸上表情凝了一瞬,流露出欣慰,叹息道:“臭小子也长大了,幼鸟离巢……”   翌日,花问鼎一行人准备离开山里镇,结果还没等跨出客栈,就被人给堵住了!   公孙锦、墨宝一看:好嘛!这不是昨天那个不识抬举的冷师爷么。   冷文宇一改昨日姿态,热情非常地将花问鼎与公孙锦拉回客栈房间中,撵走了正收拾床铺的店小二。一双仿若能看到人骨头的眼直在花问鼎身上打转——   花问鼎生的是日角龙颜、器宇轩昂。可惜剑眉凝结,可见为人心思重多思虑。一身华服贵气天成,没有官威又没有商贾的铜臭算计,最重要的是他腰间垂着一块玉坠,玉坠下连着流苏的珠子上有着极为不显眼的“花”字。   洗刷冤情有种种方法,多年来其实也可以有种种机会。为什么冷老爹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让她帮忙?虽然冷老爹诉说的往事中丝毫未提及花问鼎,但是下意识带出的意思就是让她跟随花问鼎。而花问鼎本人到底知不知情?   花问鼎被冷文宇看得有些发毛,“久闻冷师爷大名。倒不知冷师爷为何拦住我与公孙?”   “草民见过殿下、公孙大人。”冷文宇对着花问鼎和公孙锦的方向行一大礼,“回禀殿下,草民昨日冲撞了公孙大人。若是大人不嫌弃,冷某愿意追随大人。”   公孙锦、墨宝倒抽一口凉气:这人好不要脸!用殿下压人,让人不得不原谅。   公孙锦面容迟疑起来说:“这……殿下?”假装询问,实则暗示自己不待见对方,请求花问鼎直接将人打发走。   花问鼎沉稳妇人目光落在冷文宇身上,眼中透出笑意,“昨夜便听公孙说过此事。没想到你还知道自己举止不妥。放心,公孙素来有容人之量,是不会与你计较的。是吧公孙?”   公孙锦打碎牙齿往肚子咽,“殿下所言不错。本官真是……若非冷师爷提起,本官都不曾想起此事。”连想都不想想,太令人恼恨了。   冷文宇说得跟真事一般,“如此,冷某昨日那般试探实在是看低了大人。”   公孙锦: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墨宝:原来是这样,看来大人通过了考验呢。   公孙锦摆摆手,顺着台阶下,“其实昨天……本官多少猜到一些,冷师爷不必挂怀。”   墨宝:大人果然是大人,不像我,完全没看出来昨天冷师爷在演戏。   冷文宇:你赢了。   冷文宇自愧不如道:“公孙大人果然胸怀广阔,是冷某万不能不及。”   公孙锦如春风般微笑,伸手扶冷文宇起来,“冷师爷谬赞。快快请起。”   冷文宇没有立刻谢恩起身,而是为了试探心中疑惑,假装性格耿直作出坚决态度,道:“殿下,草民对是非公道向来寸步不让。因此在这里斗胆向殿下请个承诺。”   花问鼎心知冷老爹绝对不会暴露他,更不会泄露那个秘密。之前他看中的也是冷文宇较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头,否则也不会一个劲让公孙锦招她当幕僚。   但花问鼎向来想太多,眼见冷文宇此举,一琢磨就发现了大问题:怎么觉得冷师爷这话说得怪怪的。我是想你来给我卖命的,竟是想反过来套我给你卖命?想得很美嘛。   花问鼎为了表现礼贤下士,只好目中坦荡语含诚挚,道:“我向来钦佩冷师爷这般有气血的人。便许你这个承诺。哈哈哈。”皮笑肉不笑。   “冷某人在此谢过殿下。”冷文宇起身回以感激涕零的淡然“伪”笑。   心下微皱眉道:“那件事”非同一般牵连甚广,即便是皇子也不一定全身而退。若花问鼎知道怎么会如此轻易许诺。难不成花问鼎与冷老爹有什么渊源?或者是与“那位”有什么渊源?   又或者花问鼎什么都不知道?冷老爹只是听闻二人巡查至此,觉得这是让自己步入上层官场的机会,甚至可以借着二人由头收集翻案的证据。   公孙锦很努力的跟着笑:虽不知为何殿下与冷师爷为何忽然发笑,但跟着笑笑,总归是好的。   墨宝看着莫名笑起来的三人,抓了抓后脑勺:哇呜感到一股子干劲儿和信任感扑面而来了呢。 第29章 案一:山中匪(一)   荣帝二十年,仲春。二十名官差押运一千两白银,途径峻岭州叠峦郡……再无音讯。   同一州治下,群山郡山里镇。   公孙锦等人巡查到群山郡,自然要将所有案宗查完。而冷文宇也要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于是当日冷文宇并未随二人一起走,而是定在几日后在管道汇合。   王青秀听说冷文宇要走,立马吵吵着跟随冷文宇一起离开——趁年轻嘛,外出闯荡一番。   有后搬到山里镇的,听闻王青秀此番决定,惊悚的看着络腮胡子的王青秀,“您……贵庚啊?”   王青秀面容羞红,抓抓胡子,“我啊,才及弱冠!就是长得脸嫩压不住茬,就留留胡子,果然很显沉稳吧。”   对方瞧着他那张浓胡密布的脸,心道:剃了胡子,想来也鲜嫩不了多少。   几日后,终到离别时。   山里镇百姓几乎倾巢而出,汇聚在城门口,依依不舍的将一筐筐好东西塞给冷文宇。   王青秀看得眼热不已,不断向冷文宇递去“见面分一半”的眼神。吃货冷文宇回以“无视”。   肖大人夫妻最为夸张,哭得如丧考妣,每人扯着冷文宇的一条袖子。肖大人试图用冷文宇的袖子揩鼻涕:“冷先生呀,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肖夫人胭脂水粉染花了冷文宇的袖子,“冷先生走了我家相公定然会惹祸的。冷先生您就不能不走吗?”   冷文宇紧紧的握着锦扇,额头青筋直蹦,可碍于周围的人太多,不好直接一人一脚解决这对夫妻,只能用嫌弃的眼神像是冷刀子一样切割二人。   旁边,王青秀很是感性的和衙役们互捶拳头告别,而后走到低头抹泪的汪氏面前,“娘您别哭了,我跟着先生一定有出息的。没准能找个媳妇回来一道孝顺您呢。”   汪氏红着眼睛,点点头嘱咐:“那娘就等着你的好消息。我知道我儿是好孩子……冷先生对我们娘俩有恩,你要好好跟着他。……别给冷先生惹祸。”   王青秀伸手替母亲擦泪,“娘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靠谱儿?”   人群外,冷老爹蔫吧的站着默默地看着被百姓团团围住的冷文宇,心里愧疚又充满期望……   此时一别,兴许就无再见之日了。他终于将亲手养大的女娃送上了死路。   冷文宇不经意透过人群间缝隙,对上冷老爹的视线。   她的视力极佳以至于将冷老爹面上的褶皱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动容。可她的脾气还真就像冷老爹说的是冬天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所以她只是抿了抿嘴唇,周身的气息更透出寒意。   逗比夫妇顿时打了个寒战,“唰”的齐齐放开手。   肖大人讪讪道:“冷先生您瞧这时辰眼看不早了,我们也不耽搁您上路了。”   “那叫启程!不会说话就别瞎说!”肖夫人扯住他耳朵,貌似教训相公,其实是把自家相公给拽离了被冷文宇寒气笼罩的范围。   冷文宇望了望天色,撩起衣摆,抬脚踏向马车。   “冷师爷您且等等呀——”人群后传来老陈呼哧带喘的呼喊声。   就瞧着老陈和他家店伙计背着大包袱小裹,扒拉开围着送别的人群,气喘吁吁的来到她的跟前。   “冷、冷……冷……”老陈呼哧带踹说不出话来。   店伙计把包袱递给冷文宇说:“可算赶上了。掌柜的收拾了很久。”   冷文宇搭眼一瞧,包裹里都是当地的特产和几个泡菜腌菜的罐子。其他人以为这都是给冷师爷路上吃的,可她却眼中透出对父女之情的感喟酸涩之色,假意推辞:“老陈您也真是……太客气了。”   老陈的老脸一下子就变红了,店小二也抓抓后脑勺,像是寻找合适的词汇一般……   其中的一个陶瓷罐子的盖儿因为跑动而划开缝隙露出里面的黄豆豆豉酱。   冷文宇目光在上面一扫心如明镜的,但还装模作样地说:“还是老陈懂冷某,平生就好这口。”   她面上是惯有的清冷一片,只双眼泛出些许戏谑笑意,直将老陈和店小二盯得恨不得躲到地缝里,沙哑的嗓子才发出嘎嘎的笑声,忍俊不禁的说:“这些,想来是托冷某带给小陈姑娘的吧?”   “冷师爷您这心肝可有些黑呀。”老陈老脸一臊,“昨日收到了我那不孝女的信,说今年不过来了……劳烦师爷把这些东西带给她。就是随便做做,我不爱吃这些,扔了还浪费。”   店伙计也不拆穿自己老板,嘿嘿笑说:“掌柜的您别想太多,小陈小姐性情开朗和善,姑爷又对小陈小姐顶顶的好,您不亲眼瞧见小陈小姐锦衣玉食的。”   “小老儿知道冷师爷是去做大事,不敢让冷师爷特意将东西送到地方。只求您到了附近州府,托几个衙役将东西完全送到。这是疏通的银两。”老陈说着塞给冷文宇一些银票。   冷文宇自然是不会拿他的钱。老陈偏要给,她便拉下脸。冷文宇在山里镇积威已久,加上本身长相刻薄阴冷让人不敢忤逆,老陈自然是被虎得双腿发软,不敢塞钱了。   冷文宇步入摆满礼物的马车,用扇子掀开车帘,对乡亲们挥手告别,“冷某这便走了,大伙都回去吧。”   王青秀甩开马鞭,“娘再见!乡亲们再见!驾——”   大伙追着马车,不住的说着:“再见再见!冷师爷再见!”   “我儿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冷先生!”   “冷师爷您可一定要回来呀!”   “冷师爷保重呀!”……   冷文宇看向正与老陈走在一处的冷老爹,一时间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置气般重重撂下帘子,帘子在重力作用下下坠遮挡住了窗外景色……和人。   她心事沉沉,面上更显阴森,心中琢磨:……冷老爹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这其中又到底有什么牵连?   “汪呜~”小家看出主人心情不佳,扑到了冷文宇腿上,卖萌。   冷文宇接住它重重的身体,对上它黑黝黝的讨好的小眼神,心头那点阴云霎时散去,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用手磋磨着小家的大脑袋。   马车轮转动开来,山里镇的景色向后退去……   冷老爹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马车化作小黑点消失在了视野中,直到所有的乡亲都回去了。   有乡亲们来劝他:“冷老爹您也回去吧,这马车这会已经进了官道了。”   “冷师爷跟着六皇子走是大造化,您就放开心让儿子出去闯荡吧……”   在大伙的劝慰下,冷老爹心里苦说不出,只能自个憋着往义庄走。   他越走心里越憋屈,心说:臭小子还真不是个东西,眼看都要分别了也不说些让老头放心的话!   冷老爹失魂落魄的走进义庄、走进卧室,叹口气的坐到桌子旁,手下意识的放到桌面上,而后神情不敢置信的一变。   在看清胳膊下是厚厚一叠写满字的纸,他喉咙一哽……   冷老爹感动自责得两眼泪汪汪的同时,山里镇一家客栈。   符家三兄妹欣喜若狂、头挨头的盯着床榻上眼皮颤动的符一往。   之前三兄妹找到符一往的时候,符一往正双眼紧闭的仰躺在草地上,怎么叫都不醒。   三兄妹以为他是暂时性的昏迷,就把人拖到客栈。   可过了三天符一往竟然还不醒,三兄妹这才着急的找了郎中,郎中却说:“这位公子只是单纯的睡觉。”   谁见过一睡好几天不醒的?   三兄妹坐地都没给郎中诊金,直接把人给扔出了客栈。   催了一天房钱的客栈小二比较怀疑:他们是没钱给人家郎中,借题发挥,总之非常的坏。   原本符铃三人想找冷文宇算账,可连续几天都没堵到人。其实这怨不着冷文宇,她原本是打算调.教符一往一番,让他学会懂礼貌。但出了花问鼎、冷老爹的事情,她早就把符一往的事儿忘到爪哇国去了。随后她又开始准备山里镇的交接事宜,当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行踪也就飘忽不定,以至不能被符家三兄妹找到了。   今日,三兄妹得知冷文宇要走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畏罪潜逃!就在他们准备好武器要去找冷文宇报仇的时候,符一往手指动了。三兄妹就没心思去找冷文宇报仇了,就这么的守在床边,盯住符一往。   符铃:“老大好像在说什么?”   符成:“是呢阿铃姐,老大的嘴唇一直在动。”   符响:“我们过去听听?”   三个脑袋紧挨着侧耳靠近符一往蠕动的双唇。   符一往继手指动后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嘴里支支吾吾道:“不要……不能……快……快……不……”   符一往猛地瞪开双眼,“唰”地坐了起来!   他双手空握成拳,做出握着弯刀横劈出的动作,内力外放深恶痛绝,道:“滚开!” 第30章 案一:山中匪(二)   今夜又是满月。   小男孩浑身是伤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一双满是坚毅的眼睛犹如受伤的小兽。他拼命的跑出寨子,一头扎入迷雾重重的茂盛森林,他跑了很久直到周围再也没有可怕的……人。   小男孩瘫坐在树干有三米粗的大树下,终于忍不住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树枝挂着的滕迈从头顶垂落,滕迈之中忽然多了长长的头发。   “别哭了小宝贝。”穿着男孩衣服的小姑娘倒挂在树枝上望看着他。   小姑娘翻身落到小男孩眼前,从自己的药篓中掏出一块馒头,“喏,给你吃。”   小男孩瞪大双眼望着小姑娘,额头慢慢渗出汗珠,不不不不能吃,快让她走,让她走,你会害死她的!   符一往对梦中童年的自己这样说,但童年的记忆又怎么会被他所更改影响呢?梦中的他小心翼翼的接过馒头,一边吃一边哽咽的说出令自己哭泣的痛苦。   “你这种本事有人求还求不来呢!你不该自卑应该自豪。”小姑娘笑哈哈的伸手揽住小男孩的肩膀。   明明小男孩岁数比她大,但却被高出两头的小姑娘一把抱在怀里,小姑娘细长的眉眼带着惯常的讥讽,“你比他们厉害。他们应该听从你服从你顺从你。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唯一不应该的是惧怕他们。”   符一往感受着小姑娘冰冷的怀抱,鼻翼间似乎能到那股带着苦涩药味的冷香。他痴痴地看着对方仿佛隐藏在柔和光晕后,只能看清轮廓,却看不清具体五官的脸。   突然天空云雾散开,轻柔的月光照进符一往的眼中,是那么得森冷恐怖。   梦中的符一往仍无知无觉地说:“那……是要我做坏人吗?”   符一往不断的无声呐喊:快快走!求求你快!   小姑娘牵着他的手“哎?怎么会是做坏人?欺负你的人肯定不喜欢我帮你,我帮你打走他们是做好事对吧?所以是做好人,做大英雄大英雄大英雄大英雄……”   小姑娘的声音变得缥缈回荡。   符一往想要甩开小姑娘牵着自己的手,可梦中的自己贪恋对方给予的温暖怎么也不肯放开。符一往绝望的对自己嘶吼:快放开她,你会害死她!   无数的毒物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铺天盖地向嘴角带着冷然笑意的小姑娘汇聚而去,密密麻麻的将其掩盖撕咬。   小姑娘站着的地方赫然成了一座毒物建构的小山。小山在月下不断蠕动,有血从地面蔓延开来……   瘦弱浑身是伤的小男孩猛地双膝跪地,仰天发出痛苦的嚎叫……   忽地小男孩拔地而起,长成了成年的符一往,他双颊满是晶莹的泪痕,双手拔出腰间弯刀,对着吞噬小姑娘的毒物们一挥,“滚开——”   符铃三兄妹察觉符一往内力化为的“刀刃”迎面扑来,紧忙向后闪去,摔倒在地。   符一往砍出的化作刀刃的内力冲向床帐顶,床帐瞬间一分为二倒塌,倒塌的床帐向符一往落去。   刀刃毁坏床榻后持续向上飞,直接把房间顶棚给开了个窟窿,楼上客人发出惊恐的“妈呀”一声!   床帐坍塌笼罩而下盖在脸上,符一往呆呆的躺在碎木板中,双眼张开,目光茫然。   符家三兄妹从地上爬起来,就瞧见符一往躺在那里两眼发直、目光狠厉。   符铃心思比他们略微细腻,率先发现问题,说:“阿响阿成你们看……老大似乎有些不对劲。”   符成小孩子脑子比较活跃,对上符一往无神的眼睛,恍然大悟道:“我知道,老大好像傻了!”   符响一听,这来了得?怒道:“该死的冷文宇,竟敢把老大给打傻了!”   “应该不会。”符铃无语看着他们,“我们还是赶紧将老大扶起来吧。”   符一往终于被从“幻境”中拽回现实,慢慢转动眼珠看向床边蹦跶着报仇的三兄妹。   梦中残余的悲痛,顺着他的心脏细细麻麻地蔓延开来,怎么又梦到了那时候的事情……   对了!那日半睡半醒间似乎被小白脸塞了一颗药丸,难道是……   种种情绪由符一往锋锐的眉眼间透出,吓得符家兄妹抖三抖。   符一往内力外放,直接震碎裹着他的床帐,抖抖碎渣,皱眉问:“那个卑鄙的小白脸呢?”   符响、符成喜极而泣扑了过去,“老大你没傻!”   符铃抓着他俩往上拽,“你俩别压着老大,让老大先起来。”   符一往脸色一黑,说“你们才傻。”,他强硬的用内力震开两个爱哭鬼,皱起眉头气势汹汹的道:“离我远点!哭哭啼啼的,都是什么样子?!”   忽地,符一往视线,在符铃抓符响二人时无意中碰过的手腕上,停顿了一下。他手腕上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汗毛根根立起,而之前符响符成二人碰过的地方一点事情都没有。   符一往锐利的眼神一顿,他想起来之前与冷文宇交战的时候……脑中有狐疑呼之欲出……   符响看到了那片鸡皮疙瘩,“阿铃你看看!”一巴掌拍上符铃的脑袋,用上了三层内力,结果因为符铃脑袋上银饰品太多,而她又“凑巧”脑袋一歪。   符响被扎疼了手,外强中干教训道:“你别太过分哦!我只是害怕你被老大一脚踹飞,那可是自然反应,控制不了的。”,转而仇恨的说:“老大,伤了你的小白脸跑了!”   “跑了?”符一往闻言目光凶狠如若被激怒的雄狮,脑海中一闪即逝的狐疑也“跑了”。   他翻身下地,整个人还有些晕,脑海中小姑娘模糊的脸恍惚而出,时间太久他怎么努力都回忆不出对方的模样。   为什么让我梦到你,为什么不让我梦清楚你,我很想你……   心里细密的悔恨失落,令符一往对冷文宇更加痛恨冷文宇起来!恨不得用蛊吞噬了对方。   符铃:“听说是跟茂都来的大官去干大事业。”   符响:“全县的人似乎都去了,人特别多。”   符成小正太脸满脸遗憾,“老大你要早醒就好了。刚才街上好多人去送行。”   符一往嘴唇勾起出了个有些怪异的弧度,找到完好的凳子坐好,说:“那又如何?只要那个阴险的小白脸把阿银带在身上,即便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人给揪出来!”   下一瞬,被打穿的顶棚出现了两张奇黑无比的臭脸,一张是楼上客人的,一张是客栈老板的。   客人指着他们说:“老板就是他们!你看地板都穿透了,你还说我瞎说。”   老板对着客人赔笑,转而撸袖子冲着三人怒道:“好哇!赔钱!”   老板生怕符一往一行畏罪潜逃,充满怒容的脸从天棚上的窟窿快速消失,而后是“哒哒哒”的跑步声从楼上下来,接近符一往的房间,符一往的房门被砸得一顿狂响。   符一往仍是狂霸外放,符响、符成一幅无所谓。   符铃脸色尴尬地看着“不知世事”的他们,忍不住提醒道:“老大……我们的钱不多了。”   符一往狂霸酷炫吊炸天的气息徒然一僵。   义庄,冷老爹颤巍巍拿着冷文宇留给他的书信,来到冷文宇的书房,里面纸墨笔砚物件齐全,他来到后面满登登的书架,拽出一本内部掏空的书,里面满是银票和一枚写有“隐”的令牌。   “哎,总归还是心软的孩子呀。”冷老爹叹了口气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无意中放在书桌上的手边是冷文宇尚未完成的话本,话本书页上写着“白狐公子”著。   官道,冷文宇已经和花问鼎他们汇合。   道路两旁刚才抽出细小嫩芽的树木,从马车车窗外向后退去。   春寒料峭,在马车内呆久了,从内到外都透着凉意。   冷文宇墨色的发一部分简单的挽在脑后,余下的铺落在蓝靛色的衣袍上。她搂着小家伴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的在打盹儿,额前碎发散落在病态白无血色的面颊上。她闭着眼用脸蹭着小家脑袋。   铺着厚垫子的木板车座下传来“嘶嘶”的声音!   冷文宇长密的睫毛掀起,尚在睡梦中半开合的目中充满迷茫。她缓慢地弯腰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个用藤条编的细密笼子,里面关着一条手腕粗的银色蛇。   今天早上冷文宇还未出发的时候,冷老爹在通往后院的拱门处转悠,就看到一只喝醉酒一样的银色蛇蜿蜿蜒蜒的往冷文宇的房间方向爬。   冷老爹怎么看怎么眼熟,忽而想起这是那个闯入者的命蛊。他不知道冷文宇已经确定符一往什么都不知把阿银还了回去,还以为对方是要逃走,就弯腰抓了起来,而后将其塞入笼子放进了冷文宇的行李中。   此刻,阿银在见到冷文宇脸的一瞬,瞬间暴起,张口露出尖牙咬向冷文宇。   藤条笼子被它一口咬碎,化为银色影子冲向冷文宇的鼻子。小家忠心护主,呲牙大叫一口咬了过去。   冷文宇目光淡定,懒洋洋地伸出手指,捏住鼻前一寸距离的阿银。   小家嘴巴也咬了过来。冷文宇捏着阿银向左一挪。阿银的尾巴脱离了小家咬下的嘴巴。小家一口咬空,有些委屈的哼唧看着包庇“坏蛇”的主人。   冷文宇定睛瞧着手中银蛇,脑海中却闪过符一往那个欠揍的二货面容,只怕那货醒来定然会怒不可遏。   她情不自禁勾出个不怎么像好人的笑,随后有些疑惑地瞧着阿银,用扇子轻敲自己的额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蛇不是真蛇,而是一般武林中人都会忌惮的毒蛊,与其担心它被伤不如担心它伤人。且算算时间它的主人这会应该已经醒来。命蛊对他极为重要,没准正往这边赶呢。   冷文宇冲着阿银挑了下眉,掀开车帘使出劲道将阿银扔入千米开外的路旁树丛中,那里没有人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符一往哭:我害死了你。   冷文宇摸摸他头:乖,我没事……别哭了。   符一往双眼一亮:要亲亲。   冷文宇:……再哭揍你哦。 第31章 案一:山中匪(三)   符一往、符响和符成排成排地坐在桌对面,他们一脸崩溃地低头看着可以当镜子照的稀粥。   符成、符响:“等回去,一定会向阿姐告状的。”   符一往大刀阔斧地坐在那里,动作豪迈地一口喝掉稀粥,用护腕抹抹嘴,“阿铃?怎么回事。”   符铃有些严肃地抿着嘴唇,可嘴角下的小梨涡却是隐隐露出,显得她一点都不严肃还有点可爱。她将瘪瘪的包裹递到三人面前,沉痛的说:“我们是彻底没钱了。”   符成毫不在意,“可以回去再向阿姐要。哎呦别打我的头……”   符响收回手,“我们是出来闯荡江湖的,哪里有才下山就回去取钱的。我们应该自己赚钱。”   符一往趁着三人讨论喝掉属于其他三人的稀粥,把碗一放,沉声道:“不能回去。”回去能不能再出来都两说,虽然族长没提但他知道放他出来是族长私自的决定。   他表情沉稳说话有力,“至于钱……”   三人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有建树性的言论,期待地看着他……   符一往沉思片刻,缓缓道:“话本中似乎从未提过,江湖侠客的钱是从何处来的。”   三人:切……等等我的粥怎么没了?可恶的老大!   符一往极富有压迫地睥他们。一个个瞬间露出恭维的狗腿模样,就差举起大拇指了。   符铃见众人终于认识到问题重要性,不再卖关子,说:“我似乎知道一点。”   话落,对面三人看过来。她唰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画有人头像的纸铺在桌子上,“你们看。”   符成:“好丑啊!阿铃姐。”   符铃用力揉他揉,露出四颗牙微笑:“是他丑,不是我。”   符响忍不住瞅着画像笑,“鼻子嘴巴占了脸一半……怎么有人能长成这样?哈哈哈哈……”根本停不下来。   符一往倒是留意到这张纸上写有文字的部分,因垂眼的动作睫毛长密的盖住他艰难阅读的眼神……   他宽大的手掌按在通缉画像上,一个眼神制止三兄妹掐成一团,“阿铃你说。”   符铃有些小得意的笑了下,“我最近去茶楼等处打听了一番,凡是江湖人士分为三类。一类是武林盟挂名的正式门派中人,门派自有自个经营的良田店铺。一类是没有门派的游侠,就是我们这样的喽。通常会抓捕一些赏金的逃犯去官府领钱。有时候还会顺手打抱不平、剿灭山贼,从而得些银钱。另外一类嘛……有些被江湖人看轻,就是去权贵家做挂名门客,不过得的钱也最多。”   “逃……犯?”符一往低头认真看着那张诡异的画像,“应该很好抓。”毕竟长得这么有特色的人应该没多少……   于此同时,荒郊野外小山村。   捕蛇人拎着竹笼子,他笑眯眯看着自己今天的战利品——那赫然是捆成粽子眼泪汪汪的阿银。   要不是这个是普通人它早就咬伤对方逃走了,但是不可以。普通人没有内力不能压制蛊毒,粘上它的毒会即刻暴毙。主人可是要成为大英雄的人!它不可以给主人……哎?好像似乎“坏人”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阿银安心的将脑袋搁在笼子底儿,闪着幸福的泪花想:不用自己在地上爬了,前阵子为了找“坏人”把肚皮磨得好疼。   两月后。   峻岭州叠峦郡,平和镇附近山区。   时值黄昏,地势险峻山路崎岖。   骑兵们护着两辆马车,第一辆坐着冷文宇、王青秀和墨宝,第二辆坐着花问鼎、公孙锦。这般安排只因他们反其道行之,让冷文宇的马车在前,好抵挡刺客来袭。   而墨宝则是因为嘴碎被嫌弃,才与冷文宇乘坐一马车。拜山里镇乡亲们的一车食物所赐,墨宝彻底与冷文宇熟捻起来,还生出了些许友谊。   骑兵校尉莫习打马在前,忽然拉住马头停了下来,骑兵们护着的两辆马车跟着猛一停。   莫习居高临下瞪着块棱角模糊的长方形石头,仔细辨认上头被腐蚀得很浅的痕迹——“前八十里,平和镇”。   在大欣这种界碑通常是侧放在岔路口,顺在所指示道路的一侧,左右不拘。可现在这块恰好面朝两条路的角平分线,不当不正的。   莫习一手扯着缰绳,一手入怀掏出地图,借着黄昏的光线看了起来,两三分钟后粗暴的把地图塞回怀中。他们是冲着大方向走,以此来抽查般的巡查各州郡治下小城镇,所以这会走的必须不是地图上所给出的大路。   花问鼎和公孙锦马车的车夫喊着问:“殿下问前方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停了?”   莫习遥遥抱拳道:“回殿下,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下官一时不知往那条路上走……”   另一头,王青秀甩着马鞭向前面张望,“冷先生?我们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冷文宇扇子撩开车帘,路口的风从左前方席卷而来,灌满了马车。   小家凑热闹的将嘴巴伸出去往外看,警惕地竖起耳朵叫了起来:“汪汪汪……”   墨宝抬手挡住左边脸,惊骇的说了一句:“好大的西北风啊!”,瞅见了那块路碑后又埋怨道:“那块路碑还真是放得当不当正不正,也难怪莫校尉摸不着头脑。”   车帘向外鼓飞而开,冷文宇根本不用拿手去掀帘子就能看到外面,“小家乖,我会保护你的,别慌。”一边安抚的抱着小家顺毛,一边细细向外看去——   路碑左侧的棱角比右侧圆润许多,且左侧字迹清浅地近乎于无,路碑底部露出部分绿油油粗壮的草。路碑左后方不远处搁置着长五米直径达一米五的发霉圆木,圆木已与地面形成一体,布满了青苔与菌类。   她压了压上睫毛,钻出马车站到王青秀赶车坐着的车缘位置,视线放远,审视左右两条岔路路面。   两条路面都有些杂草。左边的路面坑洼不平年久失修,很多避阴处的干涸深坑底有层干巴巴的绿色,许是前阵子下过一场大暴雨。   右边的路面宽阔看着较新,可毕竟是土路,残余着暴雨过后大批路人反复经过的痕迹,在太阳的暴晒下那些印子凝固成型有些干裂,一碰之下仿佛会变成粉末一般。   墨宝好奇的凑到车门口,从冷文宇和王青秀之间钻出脑袋,“冷师爷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冷文宇黑锆石般的眼,毫无温度地倒映着右侧路面上的马蹄、车辙痕迹,就像是精密仪器在计算着什么。   这些马蹄车辙痕迹中,出现过几次四蹄近乎并在同条直线的痕迹。根据蹄与蹄之间、蹄与车轮之间的距离,可推断这是两匹马并排拉车。外加这些四蹄印形状尺寸相同,反复叠加了几层,朝东北向去的深,朝西南方向回的浅,可断定是同一辆车来回跑了多趟,且去时重,回时轻。   她思索片刻道:“你们看右侧路面上的痕迹是不是有些怪。”虽像是问着别人,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王青秀与墨宝视线一起调向右侧路面。   墨宝:“哪里奇怪?”   王青秀抓耳挠腮,“看来平和镇还挺热闹,这么多行人来来去去的。”   冷文宇眼尾扫了二人一眼,转而对坐在马背上的莫习虚抱拳,疏离有礼道:“莫校尉,依冷某所见,左边的路才是去平和镇的路。”   不等冷文宇说出原因。莫习便下意识皱眉撇嘴,可能是自己长得太糙、太着急,最讨厌的就是长得俊的男子。其中也包括公孙锦,奈何公孙锦是大官。   墨宝奇怪道:“怎么会?你看右边来来去去的痕迹,应该是右边才是!”   而其他人纷纷应和:“我看……是右边的才对吧?上面还有近期人走过的痕迹。路面还那么新……”   如此追捧,整得发言的墨宝挺不好意思地挺挺胸脯。   莫习这会也不继续研究两条路,示威般瞪着冷文宇,对手下们挥挥手,道:“小墨兄弟说的有道理。走!大伙往右边的路走。”   公孙锦隔着车窗,看着前面莫习和冷文宇的方向,开口对莫习道:“莫校尉且慢,不妨听听冷师爷的原因。”   莫习失了面子脸色酱红,粗着嗓子说:“公孙大人这一路走来方向辨别都是下官。依下官看,左边的路乃是被丢弃的路,右边是新修的路。不过本官也理解冷师爷,从小长在山里镇应不识东南西北。”故意耷拉着眼皮轻蔑。   “嘿!你这人怎么……”王青秀瞬间要爆了,撸袖子蹦下马车就要与莫习对打。   “王捕头。”冷文宇折扇按住王青秀的肩膀,只抬眼像是蛇类一般冷冷地将莫习瞧着,牵动嘴唇冷嘲一笑,“罢了,随他去吧。”   王青秀对上她表情,福至心灵,跟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有些人就要让他吃吃亏才好。   莫习心里有些起鼓,掩饰的哼了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   马车重新启动。   公孙锦久久瞪着骑马的莫习背影,心道:这莫习可不是把我也给骂进去了。怪不得总听说莫习以往的上司总给他穿小鞋,我也有点想。   他踟蹰地看向花问鼎,“殿下?”   花问鼎垂眼稳坐,左手拇指与食指搓了搓右手腕上的珠串,什么都不准备管的样子。   公孙锦明白殿下这是要看戏,善解人意的笑了下,心道:真该让不明真相的人看看,沉稳大度的殿下真是蔫吧坏。   马车前行,与路碑擦肩而过时,冷文宇视线落在路碑底部右后方,哪里有一块长方形裸.露泥土的凹痕。   冷文宇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狭长上挑的眼中透出看杂耍的讥诮,嘴角的弧度勾勒出些许冷意。还晓有趣味地抓了抓小家的软软毛毛的耳朵。   对面坐着的墨宝顿时觉得浑身毛毛的,好吓人。 第32章 案一:山中匪(四)   天色已然渐渐暗下,道路两边树林传出猫头鹰渗人的叫声。   官兵们举着火把也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更可恶的是平坦的“新修马路”越走越窄,走到最后直接就没了,眼前井然是一片黑乎乎的树林,而就在路左侧是一片一人多高长着杂草的土堆。   夜幕下树林阴森森土堆的形状宛若坟冢,一股令人后背发凉古怪感袭上众人心头……   莫习冒冷汗的想起:据闻叠峦郡境内有一处群山连绵地势险峻异常的区域。那里贼匪横行神出鬼没,连受害人的尸体都很少找到,附近衙门齐力搜捕都打压不住!难道……   他脸色难看的警惕四看,除却后面的马路,他们被浓密的树林三方合围,旁边还有个能藏人的小土堆。   他当即派出两位官兵去土堆后查看。全员官兵戒备地抽出武器。   两位官兵紧张地绕到土堆后一看……没人,立马大声回禀,“校尉这里没人!”   莫习这才舒了口气,愧疚的来到后面马车,“……殿下,这路越走越狭窄,现在前方的路已经断了……但天色已晚若是往回赶只怕也不安全……”   公孙锦警觉的掀开车帘,望着前方夜雾弥漫的树林,“莫校尉竟一意孤行犯下如此失误……殿下你看?”果然开始给莫校尉穿小鞋了。   “不必勉强赶回头路。”花问鼎并不意外,转动手腕上的翡翠佛珠,遥望向深林深处,片刻,道:“逢林莫入。此处地势还算对我们有利。就地扎营,半数守夜保持警惕。明日天一亮便退回岔路口。”   王青秀挺解气的看笑话。   小家有些烦躁不安的站起来坐下,还对着左边树林充满敌意的“汪汪”叫着。冷文宇安抚的抓着小家的背部皮毛。小家安静下去,只是一双耳朵仍警惕的竖起。   冷文宇这会是真的困了,长密的上下睫毛交接到了一处,在眼下落下鸦羽般的阴影,她身上的那空灵幽静的倨傲气质尽数褪去,却仍不改招人恨的性格,说着风凉话:“现下可好,幕天席地,好一番荒野月下春景。”   王青秀一甩马鞭,冲莫习扬声道:“要不是某些人,这会指不定已经到平和镇了。”   “某些人明显不包括我……我就是随口说说。”墨宝摸摸鼻子,恭维地看向对面似睡非睡的冷文宇,“冷师爷果然厉害!”,随即露出向往神色,“说起露宿……我们还没吃晚饭。冷师爷今晚还要煮那个酸辣粉儿吗?”   话说冷文宇和王青秀这二人出行可准备了不少和吃吃喝喝有关的东西,备好的一包包调料、干粉条干面条更是充足。   第一次王青秀煮酸辣粉的时候,那又呛又香的味,差点让花问鼎都品尝了,可惜他吃不了辣,而且这些“民间”的东西也让他无法自降身价。   冷文宇可是个逗人嫌吃货,立马排斥的睁开眼睛,盯着对面墨宝,“王捕头,你可准备了他那份?”   赶车的王青秀立马配合地掀开帘子,露出张带着恶劣笑容的脸,“对不住墨宝小兄弟了,还真没呢!”   “至于吗?不就一口吃的。”墨宝郁闷:不过……换做我也还真就至于。   一刻钟后,路边林中平坦处搭建起了几座帐篷,燃起了几堆火堆。   偏右侧树林的帐篷前,冒着黑烟的火堆上架着一口铁锅。   王青秀用自带麻辣料煮自带的粉条、风干肠,以及现采摘的野菜等物。他脚边还放着干掉一半儿的一大坛醋,酸辣的香味溢满了整个营地。   冷文宇正坐着自带的马扎子,垂眼瞧锅内各食材翻滚的通红沸腾水面。   墨宝就端着大碗,无视那边骑兵们弄好了的大锅饭,腆着脸凑过来了,眼巴巴的盯着锅里。   冷文宇此时饿得慌意图独吞,眼珠滴溜一转,道:“冷某以为,王捕头那处仍旧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堂堂男子汉,区区大便干燥而已,还是能轻松忍受的。”王青秀摸着鼻子嘿嘿笑,反过来意图恶心冷文宇。   “这个……我就只尝尝吧。”墨宝脸色一变,他以前没吃过辣,所以一吃之下……结果,使得冷文宇发现,哇塞吃辣椒还会拉肚呢!   营地中央处。花问鼎端坐在远处,高贵却不疏离,再加上他长得英俊沉稳,却偶尔会跟属下开些玩笑,所以坐在那里和大伙一起吃饭,不但没有让众人局促不安,还让众属下心生亲切,以前保护花问鼎只因对方是皇子,现在却是发自肺腑。   花问鼎嗅到诱人的麻辣味道,咽了口吐沫,看向冷文宇所在。   冷文宇黑亮的头发与衣衫随风而动,火光的橘色和白色的蒸汽,减弱了她这种仿若随时要飘然而去的鬼气,添加了几分温暖的色彩。   她左手扯着右手的宽大袖子,右手拿着筷子,冷飕飕瞟得王青秀让开个地儿,就像是文人泼墨作画一般搅动锅中食材食物,“冷某来帮你看看熟没熟。”   王青秀嘿嘿乐,连连说“是是是,您好好看。”心道:冷先生还分得出生熟?   花问鼎目光微微一顿,沉思:总觉得这厮身上有些违和,可来历也确实没问题。   “此条断掉前路的道路透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下官觉得兴许是与此地匪徒有关,殿下您觉得呢?”公孙锦与花问鼎说话,结果没获得回应,顺着花问鼎视线过去,望见冒出热气翻滚着红色汤料的铁锅。   他以为花问鼎私好面子不好意思过去,忍着笑意了然道:“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下官为您讨要些许?”   那边,墨宝眼睛粘黏在锅里,摸摸鼻子,没话找话说:“对了冷师爷,今儿您是怎么发现路不对的?”   “你可还记得那块长方形的路碑?它立于浓密的杂草之中,棱角模糊字迹不清,应该有些年头。细细看去会发觉路碑左侧的棱角比右侧更为圆润,且字迹左侧几乎被风雨腐蚀得近乎于无。   路碑底部,露出一部分绿油油粗壮的草,但观其形态,与其说这些草是生命力强悍从路碑下长出,不如说是长好后才被路碑压住的。   路碑左后方不远处搁置着长五米直径达一米五的发霉圆木,圆木挨着地面的一侧已经与地面形成一体,布满了青苔与菌类。   路碑底部右后方,有一块长方形裸.露泥土的凹痕,其形状大小与路碑底部相当。   右侧路面有着来来去去的马蹄印、车辙痕规格相同,去时深回时浅,一个凝固的马蹄印中还有簇踩瘪带着根系的绿草干。”   冷文宇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详细陈述着岔路口处看到的情况,手上不紧不慢的往火堆里添火柴,“路口处刮得是自左侧道路而来的西北风,而那路碑虽说两侧都有损耗,但左侧损耗比右侧严重。路碑左后方不远又有一不知作何用处的巨大圆木。且左右两侧路面上的杂草,很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使用。”   “不对呀冷师爷。怎么可能都很久没人用过!?”   墨宝打断道:“右侧的路上有着来来回回的,很多马蹄印和车轱辘的痕迹,肯定是前阵子下雨的时候有人走过的。”   冷文宇撩起眼皮看了墨宝一眼,目光宛若冰山雪融融,带着几分不含恶意的讥诮笑意。   墨宝的急躁霎时散去,摸摸鼻子,“难道不……对吗?”   冷文宇道:“你说的不错。右侧路面上的确有痕迹,且都生于同一阵雨中。   左侧路面坑洼干涸底部有青苔,可知此前必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那些马蹄印、车辙痕来来回回一层盖住一层,明显是同样的马、同样的车趁着地面泥泞时留下的痕迹,且之后绝无其他人再次经过。   否则你我看不到如此完整的痕迹。那些印记可是晒干后形成,极为干燥脆弱,若之后有人经过必定有所损坏。”   除却墨宝、王青秀,周围很多人都被冷文宇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也齐齐明白了她话中的潜台词——   除却右侧同批人来来回回在雨天中留下痕迹外,这两条路都很久没人走过。   冷文宇语调平缓道:“依照大欣习俗,每每重新修桥建路,必会新造路碑。而冷某观那块路碑左右的损耗程度,私以为路碑是属于左侧道路。   于是冷某便有了个推测:‘路碑是用来误导过路人,路碑后的圆木是用来挡住左侧道路,而右边路面上的痕迹也是故意留下,皆是贼人为诱骗过路人所设置的陷阱。好让我们走上右侧新建的‘正确’道路。’”   她拿起筷子挑动锅中粉条,发现还有白芯儿,带着打趣的口吻道:“贼人开工时,扭转路碑面朝右侧。如此天长日久就在右侧地面留下了印痕,也就是冷某之前所说路碑右后方露出泥土的凹痕。   贼人埋伏在路中断处的土堆后,当过路人看到路没了必定慌张,他们就趁机跳出。   而我们今日所见,路碑面朝不左不右则是……贼匪的休息日,毕竟我们现在没遇到贼人。”   冷文宇开了个小玩笑,嘴角惯常的冷笑显出几分惬意。   众人听冷文宇说话的时候,自然是顺着她的思路,也就想当然的想到这点,并深以为然。即使想不到或不认同,但眼瞅着身处的右侧道路中途断掉,不远处还真有能藏人的小土堆,也有些害怕。   大伙不由得纷纷庆幸没真的遇到贼人。   “你这斤斤计较的阴狠之人!”莫习义愤填膺的开口,将全营的视线吸引过去。   他正牵着马准备栓到树干上,一双瞪着冷文宇的眼睛都能喷出火光来,“冷师爷既然想到这些,为何不告知大家?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个小小师爷担当得起吗?!” 第33章 案一:山中匪(五)   “莫校尉断向识路不怎么样。推卸责任倒是一把好手。”冷文宇映出两点火堆的眼中仿佛有化不开的冰雪,撩起眼皮爱答不理地瞥向莫习,道:“你可不要忘了,并非冷某不说,而是你不听。”   莫习脸色难看,他的骑兵手下虽然觉得今天这事儿的确是头儿的偏见造成的,可对他们而言冷文宇是“外人”,所以都目光不善的瞪着冷文宇。   “你们这是恼怒成羞?!当时可是你们头儿非不听!”王青秀警惕的看着对方,手握住佩刀,只等对方发难就抽刀。   公孙锦看这边要打起来了,阻止这场争斗,都着急的站起来作出起跑趋势。   “再等等,难道公孙就不好奇,这位能文能武的冷师爷,功夫到底如何。”花问鼎星目泄露兴味,双手下意识握拳,竟是不嫌事大,期待冷文宇出手的看官模样。   “……”公孙锦刚跑就控制自己停下,一个踉跄站稳,默默坐回去,心里很好奇但偏要表现自己是被迫的,要不是碍于花问鼎身份早就过去阻止了,“……这不大好吧。”   骑兵们的视线让墨宝的腿肚子打颤。   王青秀率先拔刀,引得骑兵们纷纷拔剑,一时间刀剑反射出篝火光芒,扰乱视线。   冷文宇却是悠然自得的搅拌着锅中食物,只是不再压制高手的内力威压,更是刻意的内力外放。   莫习等士兵被冷文宇阴寒气势所压,徒然后退一步,纷纷惊道:“好强好阴的内劲!”   冷文宇修习的是阴属性内里,而此时正是最为阴森的黑夜,此地又是令人莫名毛鬼悚然,于是乎她阴寒的气息达到了力半功倍的效果,直接将这些视线排除在外。   作为被攻击目标的莫习更是觉得阴风刺骨,额头仿若被无形的力量猛然一击,向后倒仰摔地。   冷文宇视线落回翻滚着艳红汤汁香气扑鼻的锅中,不着痕迹地吞咽口水,慢悠悠道:“一切只是冷某的猜想。实际上拦路的圆木已与大地融为一体,不知道闲置了多久。   所谓的误导路碑也已指向右侧道路很多,无人挪动的情况下才会在地面留下长方形的凹痕。否者绝不会深入地表以下,以至于片草不生。   因此,如若此处真是贼匪用来打劫所布置的陷阱,也是被遗弃很久的陷阱。   只是不知……为何路碑是近日才被转动为不左不右的位置。”   墨宝等人盲从地一路跟着她的话想下来,自然是觉得她说真是太对了,于是纷纷点头,对身处野外的心防减弱了不少,颇有松口气的意味。   花问鼎与公孙锦是边思考边听,于是顿时疑窦丛生……   花问鼎道:“那冷师爷可知,所走右侧路面行人来往的痕迹,近日被搬得不当不正的路碑,又是怎么回事?”   他长得英武沉稳,这声音也带着令人心神向往,感到安心的磁性与威严。以至于,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去,只剩于夜独有的声音。   冷文宇客气的对花问鼎一抱拳,实话实说道:“冷某不敢欺瞒殿下,您提出的几点也正是冷某想不通的地方。只做出了一个不能求证,且仍疑惑丛丛的猜测。”   花问鼎听着她带着丝丝寒意的公鸭嗓音,眼眸诧异微闪,随后压下疑惑,抬眉道:“哦?说来听听。”   冷文宇手里还捏着准备添加进火堆的一根枝桠,像是平日思考时转动扇子一般转动木棍,玩笑语气道:“兴许是前阵子下雨的时候,一路人误入贼匪修建的右侧道路,结果就像我们这般发现走错了,从而往返回去,这样就在路面上就留下了反复‘相同’的痕迹。又兴许是这行人心好,就准备把路碑搬正,结果搬了一半又不耐烦了。”   “相同的痕迹。”花问鼎视线在冷文宇手上一顿,只因为她手拿漆黑粗糙的枝条,将她白皙若冰的细长双手显得更突出了,这让他眉心一皱。   公孙锦也被这个词儿吸引,露出瞬间恍然,随后有些困惑和不敢相信,“冷师爷的意思难道是说……”来来去去的痕迹并非来自不同的来往行人,而是同一批人?对了之前冷师爷描述的时候也提到过马蹄印车辙痕规格一致。   莫习顿时抓住小尾巴,“大胆冷文宇!你竟然给殿下胡扯八道。”   花问鼎目光瞬间清明,不着痕迹的收回眼神,有些不耐的看了莫习一眼。   偏生莫习没有眼力价,还以为这是嘉许的一眼,更来劲了,瞪着冷文宇的眼神都能把她千刀万剐,“怎么你还有什么好说?”   花问鼎对自己亲自选的人也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冷文宇抬眼定睛瞧着莫习,莫习瞬间就感觉像是被冷血动物盯上,可冷文宇却是笑了起来,颇有几分调侃之意,“莫校尉说的不错,冷某还真就是胡说八道。”   她这话让大伙一愣,冷文宇见他们这个反应,勾起透着丝丝寒意的得逞笑,单手背后,道:“因为若是留下痕迹的行人走错了,为何左侧路面上没有丝毫痕迹?显然并非真的想去平和镇,而是沿着我们来时的路走了。   更别说那些痕迹可不是反复走上一趟的痕迹,而是来来回回不知几次,其中并排拉车的双马马蹄痕迹更是来时深回时浅。这又是如何造成的?   那么为何来此右边的路?还来回反复的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   原本大家听到山贼抛弃此处多时而放下的心,再次因为冷文宇的话而提了起来,即使闻着麻辣烫诱人的香味,但胸口处仍像是悬丝挂着块巨石,紧张而警惕。   莫习愣了愣,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也敢说,我还说我们所在的中途戛然而止的路,是因为当地人修路的费用不够,从而不得已停工的呢!所以路碑是旧的!还没来得及作。”   冷文宇故作惊讶抬头,满眼写着“赞扬”,枝条敲打掌心道:“莫校尉果然让冷某刮目相看。举一反三孺子可教,确实有这种可能。”   莫习的脸憋屈的绿了,若是冷文宇与他争锋相对,他还能舒坦些,可是明明是自己胡说八大的话却被人认同了,简直是比拳头打入棉花还难受!于是转身摸摸爱马的鬃毛 ,求安慰。   莫习的“好方面”的猜测,冷文宇的半认同,并没打消之前众人的担忧,整个营地不复之前的放松。   花问鼎和公孙锦悄声商量着怎么办。   整个营地只有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和士兵巡逻的布料盔甲摩擦声……丛林深处有晦气的猫头鹰叫声。   冷文宇自己捞了一碗酸辣粉,自己又从脚边坛子舀出三大勺醋加入碗中,在众人酸倒牙的表情中,举止优雅的吃了起来。   墨宝自己盛了一碗,忽然冷不丁看到那个莫习还在恶狠狠的瞪着冷文宇,小声对冷文宇和王青秀,说:“其实我觉得,如果冷师爷能把吃食分给莫校尉,就能缓解与莫校尉的关系了。”   王青秀撇撇嘴,“拉倒吧,就他那德行,吃了冷先生的,心里没准还得骂冷先生只懂得钻营这些小人心思。”   那边,耳力上佳的莫习正拿着豆饼喂马,闻言后背一僵硬,心说:呃!竟然被猜中了。   夜明星稀,凉风阵阵。大家都睡了时候,吃了麻辣烫的墨宝不出意外的跑肚了……   墨宝捂着肚子,痛苦的寻找合适的地方排泄,他害怕臭味熏到人家皇子,所以不断的往树林里的远处下风口的地方钻。   他背后扩散的营地火光渐渐减弱,四处变得黑漆漆看不清地面,结果他脚下被绊了一跤,发出一连串的哎呦声,沿着斜坡就行了滚了下去。   墨宝的叫声,引得巡逻的士兵猛地向他所在的方向扭头,抽出兵器举着火把跑了过去,口中喊着问:“出声的可是墨宝?!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没事儿,摔了一跤。”   墨宝闷闷的声音传来,让士兵舒了口气,但还是继续走过去,“你在哪呢?!出个声。”   “不知道,我摔到坡下面来了。”墨宝不知道自个摔到哪里了,只闻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他没多想,只以为晦气的碰到死了的动物或者其他人的大便,难受的爬了起来。   恰好,两三个士兵举着火把来到他摔倒的坡上处,举着火把探身向下张望,而后骇然的睁大了眼睛……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墨宝借着山坡上的火把和月光,不经意的往后一看。   “啊——”墨宝的惊叫声惊醒了夜晚的树林!   他身后有个大坑,坑中满是…… 第34章 案一:山中匪(六)   一刻钟后,沾染着浓稠黑夜的树林传出阵阵鸟类扑打翅膀的声音。   二三十冒着黑烟的火把照亮了坑底,纵然是光线昏黄,可大坑中数量可观的腐烂尸体,仍是那么的刺目惊心。发现尸坑的墨宝正扶着大树“呕呕”的吐着。其他人都聚集在山坡上,向下窥探。   莫习是跟冷文宇杠上了,别人都是看着坑底,寻思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的视线却是第一时间找到了穿着乳白色衣衫身材消瘦的冷文宇,想要看到让他得以出言讽刺的景象。可惜——   冷文宇虽然是以扇子遮住了口鼻,但盯着“惨不忍睹”尸坑的双目极亮极冷极清。   莫习看得是心惊肉跳,故而心生恐惧地哑着嗓子问:“冷师爷可是猜测出了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一起聚集在冷文宇的身上。   用扇子遮掩下半张脸偷偷打哈气的冷文宇:“……”   她放空的双眼终于是因为莫习一句话凝聚起了神采,认真审视下面塞满腐烂尸体的坑穴——   二十米见方的坑,边缘与周边都长着杂草,而从坑中人大多都已化为白骨。坑的表面扔着二十个官差打扮,相比之下很是完整新鲜,腰间都还挂着锈迹斑斑、破损不堪的佩刀。   冷文宇合拢扇子指向那些官差,高深莫测道:“那些是官府中人。”   莫习没忍住翻了个娘兮兮的白眼,哼道:“显然是个人都知道。”   冷文宇轻蔑的回视他一眼,铿锵有力的回击道:“如此,莫校尉还问冷某。想来是自认‘不是人’。”   “你!”莫习被堵的不知如何回击。   冷文宇不再管他,只自顾自的故作惊讶,扇子再次遮住嘴巴,道:“冷某数了一下,一共是二十个官差。”暗道:他们怎么都死到这里呢?难道先前在右边路面上留下‘反复’痕迹的,正是杀害官差且抛尸的凶手?   王青秀捧臭脚,“冷先生说的有道理。”   莫习外强中干的瞪二人,刚想来句“就知道拍马屁”,那边公孙锦就发话了。   “冷师爷还看出了什么?”公孙锦忍着胃部的翻滚,用袖子遮挡住口鼻,往冷文宇指出的官差身上看……   花问鼎用手绢捂着口鼻,却是准备带人下去仔细查看,却被公孙锦拦住去路。   公孙锦努力把视线避开尸坑,道:“殿下,容下官说一句,……此处如此污秽,又是深夜……而且虽说是人命关天,但此事应属当地官府来办,我等监管而已……”就像是巡按旁听官员案件,也只是掌控判案的对错大方向,量刑还是归主审官管。   花问鼎心想也对,他又不是仵作和捕头,犯不着事必躬亲的查看尸体来恶心自己,于是停下脚步,认同的看了眼公孙锦:“就照公孙说的办。”,迈着八字步走回营地。   公孙锦愣,心道:这么办是怎么办?   冷文宇哈了个哈气眼中渗出生理性的眼泪,上下睫毛都快粘到一块了,如鬼魅般飘乎乎的来到公孙锦跟前,虚抱拳,声音飘渺的提议道:“今晚大人且回营安心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即刻赶往平和县,解决此事。”   众人心道:睡在尸坑旁,还安心休息?心得多大?!   翌日,天还蒙蒙亮。冷文宇一行人只留下几位士兵看守昨夜发现的尸坑,返回到岔路口,便顺着左侧道路离开了。   当日薄暮,一行人就赶到了平和镇县衙。   平和镇县县令涂铭,为人有些刻板,却非常的尽职尽责,是个为民办事的好官儿。   在花问鼎与公孙锦表露身份之前,就即刻准备安排仵作衙役等赶往尸坑处查看。   待花问鼎二人表明身份后,就变作了协同冷文宇等人一起调查。   与此同时,叠峦郡郡守赵贵明,获知六皇子与司隶台莅临平和镇的消息,一时间惊喜交加,马不停蹄赶到了治下的平和镇县衙。   岔路口,发现尸坑处。   一部分衙役拓印那些来回反复凝固成型的马蹄印、车辙痕,另一部分带着工具的汇聚站在那个可俯瞰尸坑的高坡上。   衙役们骚动着七嘴八舌:“一共二十个,没跑了!肯定是明城府的官差们。”   “里面那么多的人,呕……是贼匪处理尸体的地方呕……没想到这么多的老百姓被杀了,这群可恶的贼匪,恶。”   “……咱们官差用的佩刀可是茂都军需处锻造的,你们看都锈成了那样,想来当时人就已经遇害。”   冷文宇正位于尸坑边缘准备穿戴好验尸装备和许仵作一起验尸。   她耳力非凡,听闻此地衙役们似乎对尸坑的来龙去脉非常了解,当即目光如炬盯住身旁许仵作,“贼匪?明城府官差?还请许仵将此中详情告知冷某。”   许仵作三十多岁,面容黄瘦,闻言目光躲闪,支吾道:“那个……冷师爷有所不知……此地近年来山贼闹腾的厉害,而……被抢劫的人经常找寻不到尸体,如今看来……”   冷文宇将外袍换成白大褂,举止优雅随性,咄咄逼人的视线就那么落在许仵作的脸上,等着下文。   许仵作被盯得心虚冒冷汗,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其他衙役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冷凝,一个个的不再敢议论此时,而是偷偷看向这边。   冷文宇无视着那些探究的视线,状似无意的取出隔水手套,垂下眼帘专注的往手上套,对僵硬的许仵作说:“许仵作言辞闪烁模棱两可,难不成是此中有什么诡异,是你知,却说不得的?”   冷文宇的质问直击许仵作心底,他连忙说:“冷师爷切莫多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哎……两个月前,明城府二十名官差押送两千两白银,途径平和镇,失踪了。   从三年前附近就惯常有贼匪作乱,每每犯案只寻到失踪路人的遗落包裹皮之类的,我们自然是觉得此案也是他们做下的,和附近各县的官府一起联合搜查追回官银,可是查找了十多天也没找到蛛丝马迹,便将此案上交给了叠峦郡的郡守大人。结果……   结果十天后,郡守大人说,此事已引起朝廷重视,若是我们在以后的两个月内没有追回官银,朝廷就会来人调查,治我们县令老爷的罪……各位县老爷没办法,就在张县丞的带领下不断像无头苍蝇般在山中搜查。   幸而丁点儿镇张县丞不肯放弃,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张县丞再次带人入山,将一百多个贼匪尽数抓回,更是追回了众多财宝、全部失踪官银。至于……一起失踪的官差……尚没找到他们的尸首。   因为郡守大人屡次施压……再加上朝廷给的期限,我家老爷等大人只得……违规停止找出官差们的遗体,将结案案宗禀告给了郡守大人,听说……赵郡守……不知为何赵郡守也没在意这些,就直接将案宗送到了峻岭州知州手中,算算日子现在兴许还在送往朝廷刑部的途中呢!”   听着许仵作的话语,冷文宇脑海中随之闪出零散的不连贯的画面,这些情景碎片像是拼图一般,按照许仵作的叙述粘黏起来,只是仍保留着明显的拼接痕迹、空余缺处。   冷文宇慢慢眯起了眼睛,眼瞳中有冷芒闪烁:明城府官银、官兵……失踪?   “我说许仵作?不就是被贼匪给抢了吗?!还左一句失踪右一句失踪,弄得古古怪怪的。”王青秀终于忍不住打断出声道,他都快被“失踪”这个词儿给绕晕了。   冷文宇已戴好了一只手套,垂眼瞧着手的眼尾一扫许仵作,五指活动了下让手套更为服帖,“冷某也很好奇,为何说是失踪,而非被劫?” 第35章 案一:山中匪(七)   寒气迎面兜来,许仵作整个人一凛,连忙倒豆子一样的说:“之所以说失踪是因为每每事发后,那些过路人就真的像失踪了,无声无息的,直到家人寻找才得到消息。   我们每次沿途细细找寻,也没有发现劫时应该留下的蛛丝马迹……还有那些失去消息的过路人尸首,所以我们才说是失踪……”   他余光瞧见身旁的尸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其实……也没什么稀奇,这些山贼三年来一直行踪诡秘。就说山贼把处理尸体的坑放在远离大山的此处,冷师爷您就能看出他们是多么的不安常理出牌。”   王青秀眼睛“唰”地瓦亮,呼撸一把胡子,兴致勃勃的对冷文宇说:“冷先生!对上了了都对上了!”   见冷文宇等其他人不解的看来来,王青秀详细的解释说:“前个晚上我们冷先生一眼就看出岔路口是山贼抛弃多时的陷阱,只是没想明白被挪动的路碑,左侧路面上近期同批人往返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大伙现在知道这里铁定是山贼处理尸体的地方,前阵子还正好抢劫了官银杀了二十个官兵,那么右路面上的痕迹铁定是山贼再次抛尸时候留下的呗!”   许仵作和衙役们瞅着眼前的尸坑,心道:是个人现在都会想到一样的结论吧?呵呵。   所以一个个“伪”笑着附和说“对呀对呀!肯定是这个样子,没错!王捕投真乃破案高手!”   冷文宇眼瞧着自鸣得意的王青秀,忍不住打击道:“那么王捕头可能为冷某解释一下,山贼既然是想让人不来到右侧路面,进而发现尸坑。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路碑搬回面朝左侧?还要做事留个尾巴?再者是出于什么缘由,要让他们在大雨天里忙活?”   王青秀还沉浸在推测出真.相的喜悦中,摸着下巴以己度人的说:“可能是……对了!冷先生不是说是大雨天吗?可能是被吩咐干这事儿的山贼下属被浇着难受就没听话的继续呗。也有可能慌忙抛尸之后慌乱之下想要挪回左面……没挪到位。”   众人露出赞同之色:顺着王青秀的猜测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呢。   王青秀见此,忍不住和冷文宇一起笑了起来。   冷文宇拎着另一只手套,“王捕头的推测也是有可能的,有时候真相往往就是这般哭笑不得。”   王青秀哈哈笑道:“冷先生总说‘在事实没有证实之前,一切的推测也只是猜想罢了’,所以我们现在就要一条条证实,咱现在就开始验证?”   “是这样没错。”冷文宇说着的时候,视线落到翻滚着气泡的尸坑上。   他们所在坡下是一大片草地,毛茸茸的鲜嫩野草铺满了……   冷文宇瞳孔猛然一缩,视线收拢,停留在了尸坑边缘,狭长的眼中有锐光闪出:昨夜光线暗离又着重看的坑中央,此时放野一望,才发现尸坑边缘的确长着草,但却是沿着尸坑边缘严重枯萎发黄的草。   冷文宇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拔起一颗枯萎的草,映出枯草模样的目光一凝。   “冷师爷,这地方可有什么不妥。”许仵作含着姜片,脸凑过来,“奇怪,粗略一看坑中尸体腐败着的,最长的时间也得有七八年了,长在周围的草不说应该是多么的茁壮,可也不应该枯死才对。”   冷文宇快速查看坑穴边缘的土壤,还抓了一块硬如石头的土块碾开,黏糊糊的液体瞬间从泥土中流出,在白色手套上流满了黄色痕迹。   许仵作也跟着照做,他拿的是散土发现泥土一捏就出水,一般而言,他看了看比较干的坑里,按理说这土不应该这样湿。   他忽地想起什么,就跟冷文宇说,“对了冷师爷,这个季度虽说是一贯的干旱,但就在月余前下过一场暴雨,所以这里的土如此潮湿也就不足为奇了。”   冷文宇闻言猛地站起身,双眼审视的盯着地面慢慢后退,两步后再次蹲下,伸手拔挖除一大片草地,被尸坑中腐水浸透的泥土痕迹与未浸透的泥土痕迹瞬间泾渭分明的显露在眼底。   她抬眼顺着此处放眼看向尸坑,目光了然:果然!以尸坑为圆心,草由枯萎逐渐变得健康茁壮。   冷文宇之前脑中拼好的拼图猛然分散开来,重新洗牌一般的,脑海中快速的闪过很更多画面。   “月余前……这里下过一场暴雨……”冷文宇倏得眉目舒展眼眸极亮,她心中已有了个脉络清晰可见的猜测——   这个尸坑原来是……而不是……   她最后扫了一眼仔细看便会发现其表面有死亡时间不同尸体,而官兵们更加新鲜的尸坑表面,起身摘下手套,吩咐许仵作,道:“将尸体分层抬出,分层记录验尸结果。”   “是。”许仵作是满心的疑惑的应下,然后研究般的看向“泾渭分明”的地面,也怪异了起来,心说:往日去河边挖泥土,也没见河岸上会分出如此明显的界限痕迹。   这时岔路口拓印马蹄印、车辙痕的衙役走了过来:“茂都来的师爷办事就是奇怪,还让我们拓下路边上残余的马蹄印,还要丈量车辙痕迹。”   “我听说他不是茂都来的,是山里镇人,也是我们峻岭州的人。”   “山里镇?丁点儿镇的县令夫人不就是那的吗?好像姓陈吧。”   “那马蹄印可不好弄呀,一碰就碎,还被再次踩踏了好几遍,多亏路边有幸免于难的。”   “还是人家师爷聪明,吩咐我们撒水,才成功弄出来。”   吩咐剩余衙役挖取尸体的许仵作闻言,尴尬的对自个的三位同僚挤眉弄眼,心道:你们这个距离说闲话,我们是聋子都能听清。   三个衙役正准备坐哪儿偷会懒,结果就被正干活的衙役们逮着了,呼喊道:“你们三个别闲着!快过来帮忙弄尸体!”   “哎哎,来了!”   拼凑完好、自上而下的分层摆放在哪里的一共有二百一十六人。   即便有冷文宇帮忙验尸与记录,也忙活到了天黑。   而在此期衙役们没有丝毫埋怨,都认认真真的干活,可见平和镇的涂县令平日治下有方,为官不错可以服众。   冷文宇面若冰眼如镜,干活的时候又自带一股威严,在朦朦胧胧的天色下,犹似周身带着冰冒出来的那种白气儿。她将醋浇进炭盆,来回走了几遍,反复洗手,又吩咐衙役们挨个“消毒”。   虽然,她整齐的发鬓散落,洁白的衣袍染上了秽物,却令疲劳的满身臭汗的衙役们不敢怠慢分毫,纷纷带着忌惮的距离,来到炭盆上除去尸臭。   跟着来的两个莫习手下也一改轻慢,佩服不已,没想到冷师爷在真正干事儿的时候,如此的敬业,不行了他们要去吐一吐……   许仵作把一沓子的记录整理了一下,又用干净的白布撸得平整,才敢小心的递给冷文宇,“都按照冷师爷的要求分层记录妥当了。”   “今日辛苦许仵作了。”冷文宇是真心佩服一整日验尸却丝毫不怠慢敷衍的许仵作。   许仵作受宠若惊,心道“忽然变得如此和蔼,小的受不住呀”,因而连说了好几个,“不辛苦,不辛苦……”   懂得一个棒子一个甜枣的冷文宇从验尸记录中抽空抬头,对许仵作回以宽慰浅笑。虽然在许仵作看来,那笑容简直是阴谋森森,不怀好意。   王青秀配合的点燃灯笼,将其凑到验尸记录近前,试图让光线充足一些。冷文宇对提着灯笼快速的浏览报告,为了印证“猜测”着重看向每一层人死亡时间——   从上往下:第一层,二十具约两月(衙役),三十一具约十年,九具约八年,三具约三年;   第二层,二十三具约七年,七具约六年,十二具约五年,两具约为一年;第三层,三具约为六个月,四具约为三年,十三具为四年左右。   ……   最后一层,二十具官兵约为两个多月,一具约为六个月,最长的两具不超过一年。   冷文宇看到从尸坑表面往下层层递减的死亡时间,已知心中猜测落为事实。   可她非但没有觉得果然如她所料的那种自信,反而打心底里生起了一种浓重的违和感,就像一副完整的拼图混入了几块不属于这幅拼图的板块。   冷文宇轻微摇头摒弃心中异样,沉下心来重新开始看那些尸体,一具具非常仔细。   排成排放置在地的尸首有老有少,除却二十个官兵,竟是没有一个青壮年。尸身多处留下明显的砍杀痕迹。而放在死者身侧的随身物品,只有腐烂的衣服,再无其他证明身份的物件。   现在只能根据他们衣服的样式,推断他们大概是何等阶层的身份,至于具体的就要结合各地失踪人口资料才能印证一二,可惜那些宗卷此时不在冷文宇的手中。   许仵作与王青秀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王青秀:“冷先生这些尸体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许仵作对冷文宇再次查看尸体的举动很好奇,“这些人就是被山贼杀死的,冷师爷还有什么……”   王青秀提着灯笼探身问:“是不是死因有问题?”   许仵作暗自撇嘴:“可总归是山贼杀的,什么死法应该没区别。”   冷文宇手指急切的摩擦手中锦扇,仿佛没有听到声音一般思索着什么,来到那二十名身份已经铁板钉钉的官差尸体前——   一把把生锈的佩刀、木质的腰牌,整齐的摆放在,衣衫官帽皆完好的二十个名官差身侧。二十把官刀,二十个腰牌,不多也不少。   冷文宇磨擦扇子的手指猛然停住,极长的上下睫毛压做了一条缝隙,她像是要琢磨出花来的念出声:“明城府官银失踪案。” 第36章 案一:山中匪(八)   许仵作自以为闻弦音而知雅意,连忙道:“是啊……现如今官差们的遗体都找到了,可以说此案终于了结。”   冷文宇视线停顿在地上的官差、佩刀和腰牌上,眼眸深处激烈碰撞着什么,道:“只怕事情没这般简单。”   她取出银针插入尸坑中,银针粘上粘液瞬间变黑。   许仵作心有余悸:“有毒……幸亏冷师爷让我们带了手套,要不然……”   王青秀很是纳闷地抓着腮帮上的络腮胡子,“怎么会是毒死?尸体明明都是深可入骨的刀伤。”   许仵作还是干巴巴那句话,“归是山贼杀的,是否有毒又有何区别?”犹豫了下,目光中透着遗憾与慨叹:“总归是遗体。等遗体运回家乡,即可魂归故里亲人团聚……哎。”   冷文宇垂眼瞧着自个捏在指尖的银针,道:“许仵作此言差矣。先被砍伤后中毒,先中毒后被砍伤。被毒杀的是全部,还是个例。这里面的门道可大了。”转而看向一排排尸首,“可惜尸体堆积于同一坑中,又腐烂严重。”   闻言,周围的官兵、衙役、许仵作和王青秀等,下意识的看向官兵们的遗体……   天色擦黑,平和镇。   赵郡守带着案卷宗轴求见殿下和公孙大人,两手除了公文再无别物,完全不像是巴结上司、钻营小人心思的人。   花问鼎寻思早晚得查看此郡案卷,再看赵郡守竟然只带来案卷并无其他名贵礼物,兴许是个可收揽到麾下的人才,就见一面吧。   公孙锦与涂县令换上官服,作陪。   之后,花问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真没想到赵郡守巴结人的手段不是送礼物,而是灌迷糊汤。   他为人冷漠沉稳自然是不爱多话,身居高位自然也不必与其刻意周旋,所以就默默地喝茶。   赵郡守见此,在拍马屁之余,不由得心说:难道殿下杯中的茶水,与我的不同?   这可苦了公孙锦,他一直用僵硬的微笑与其周旋,说的最多的是“哪里哪里”“谬赞谬赞”“不敢当不敢当”……心中复议:这赵郡守也是个人才,阿谀奉承的话竟然说出这么多的表达方式。   涂县令作为此府衙的主人,表示:很不屑赵郡守这种人!   墨宝双眼放光的觉得:我一定要向赵郡守学习!   另一头,冷文宇等人进了平和镇城门,马车正在散市的集市上穿行。   一家小酒馆,膀阔腰圆的师傅正□□上身,在自家酒馆门外处理各类从山民手中收来的山珍野味。   大师傅磨刀霍霍,菜板上一条被绑成粽子的银蛇双眼泪汪汪。   冷文宇的马车驶过小酒馆,风吹开车帘。   马车外小酒馆前的景物映入冷文宇眼中,她原本没放在心上。可那只通体银色脏兮兮的蛇在对上她的视线的时候,竟极富有情绪化地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兴奋、怨恨、哀求……   这只蛇看起来挺眼熟。冷文宇扇子上端挠了挠下巴,忽而灵光一闪,她紧忙叫住王青秀停车,而后几步返回到之前经过的小酒馆。   大师傅手起刀落就要拿下阿银那颗小脑袋。他高高举起菜刀的手就被一只冰凉的手钳制住了,转头对上尖细的下巴,再一抬头,对上一双含着冰般的狭长眼眸,一个激灵,磕磕巴巴:“你、你做什么?”   冷文宇示意他低头,“看看你的菜板。”   大师傅仿佛失去思考能力地低头,而后骇然瞪大眼睛,菜板上阿银身上捆了一圈圈的绳子尽数被腐蚀地根根断裂,菜板也变得漆黑一片。   大师傅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步步后退。   冷文宇伸手捏起蔫答答的阿银,伸手递给大师傅银钱,“回去买个新菜板吧。”,伸手拎其被毒素侵染的菜板。   大师傅傻愣愣地捧着银子,良久后回神,再看去那位冷冰冰的好心公子已经不见了,他砰地跪地,不断道谢。   周围有百姓好信儿来问,他慢慢道出之前的事情,而后摇头道:“公子救了我的命,怎么能反过来给我钱呢!这钱我不能要。”   有人提议,可以用于做善事。   平和镇县衙。   不请自来的赵郡守对着花问鼎、公孙锦溜须拍马。   那话语间的肉麻令厅堂内所有人都汗毛竖起。   就连一向沉稳的花问鼎都捏紧了杯子,似是内心反复幻想用杯子直接砸晕赵郡守!   有官兵到会客正厅禀告:“殿下、诸位大人,冷师爷他们回来了。”   公孙锦不禁眼露轻松,静等下文,好借以阻挡赵郡守拍他们马屁的手。   官兵只是通报这个事情,就等一句“下去吧”,就离开,哪里有什么下文。所以莫名其妙地半跪在原地。   花问鼎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放下了茶杯,沉声道:“宣。”   涂县令直接站了起来,催促道:“……快快,让冷师爷们火速赶来正厅,与殿下和公孙大人说说此案。”   衙役心道:等等人家没说现在要来。   衙役双手抱拳:“是。”,转身离去。   赵郡守这老头心里好奇,面上一片忧国忧民的发问:“殿下、公孙大人,此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边,冷文宇原本打算洗漱一番换件衣服,没想到花问鼎、公孙锦和涂县令催促得如此急。她低头嗅了嗅沾着脏污的衣袖,觉得真是各种脏。   一盏茶后,会客正厅。   “冷某见过殿下、公孙大人、赵郡守,涂县令。”   冷文宇原本就气质若冰似石,鬼魅阴森。她一踏入正厅,厅内的温度就直接下降至零下,除却有内力护身的花问鼎外,其他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领命一起来正厅的,还有许仵作、王青秀等五名昨夜的主要查案人员。   可赵郡守一眼看去,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肤色惨白、鬼气森然的冷文宇的身上,心道:哎?给人的感觉好生诡异,应该不是官场中人啊。难不成是殿下招揽的江湖能人?   赵郡守观察冷文宇,冷文宇也瞧着这位赵郡守——   此人穿着郡守官府,面向憨厚挂笑,可惜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瞅见自己先是和善的笑,而后自下往上打量了一圈,又调整下笑的适合方式,一看就是善于伪装溜须拍马的人。   花问鼎的视线在冷文宇沾着脏污的下摆、凝着不耐烦冰霜的眉宇间停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的移开……,那眼神分明再说:好脏好嫌弃。   冷文宇将验尸报告和案发现场周边环境记录全部呈递了上去,至于明城府官银失踪案、周边的山贼与此事的相关猜测并未写进报告,毕竟猜测的东西是不可误导他人写入报告的。   花问鼎简略的翻阅后,将东西交给了公孙锦。   公孙锦才刚翻了一页。便听花问鼎出声问:“冷师爷对此可有什么猜测。”   不用他特意点名,所有人都看到他视线落在冷文宇身上,所以一个个看向冷文宇。   冷文宇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冰眸,脑海中回想与此案相关的种种,摩擦着手中合拢的扇子,掷地有声道:“回殿下,冷某的确有个充满疑点的推想。”   她声音一顿,睫毛遮挡着的幽深眼眸中有深浓的困惑流转,实言相告:“但冷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故而不敢妄言。”   冷文宇这么一说,反倒把大伙的好奇心给勾搭出来了。   公孙锦放下各种报告,如春风拂面的徐徐诱导道:“冷师爷不妨说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让各位大人参谋参谋。”   赵郡守跟着道:“公孙大人所言甚是,殿下与大人定然能点醒当局者的冷师爷。”   被赵郡守荼毒小半天的众人,同时搓了搓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这无时不刻的马屁拍得真响。   冷文宇轻飘飘看这位赵郡守一眼,单手展开扇子,慢条斯理的说:“我们先从岔路口处说起,路碑左后方有一融于地面布满菌类苔藓的圆木;   路碑近期被从面向右侧搬做了不左不右的朝向;   右侧路面有留有来回反复的雨后导致的马蹄、车辙痕迹。而且此地,只有月余前下过一场暴雨;   尸坑中尸体死亡年份,从表层往下递减;尸坑周边野草枯萎,坑中查出含有大量毒素。”   随着她将记录在案的信息分门别类、有意图的一条条列出。花问鼎、公孙锦和涂县令随着她说出的语句逐句分析,做出自己的判断……   赵郡守觉得:罗里吧嗦什么呢?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人家六皇子就问你得出什么,你直接说出猜测不就得了。   冷文宇继续道:“两百具尸体,只有二十名官兵身上的‘明城府’腰牌、所用的佩刀全数完整,其他人则全无证明身份的物件。”   “明城府”三个字一出,赵郡守的心就被揪起来了,继而又松了口气。   他因为即将离职升迁的一些私心,在处理两月前明城府官银失踪案时,为了得到功勋,刻意无视了那些失踪的官兵们的遗体,还在上递的案卷中对其含糊简略。   而现在既然找到了失踪官兵们的遗体,此案就完全没有小尾巴了。   可惜赵郡守高兴的太早,只听冷文宇用她那奇特的砂粒摩擦般的沙哑冷冽声音,徐徐继续道:“此外,冷某从许仵作处得知,此地近三年常有行踪诡秘的山贼作乱。两个月前,明城府二十名官差押送千两白银,途径平和镇附近,失踪了。”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赵郡守,道:“赵郡守传达‘朝廷’有令,限当地官员两月内结案。一个月前,丁点儿镇张县丞带人入山,将一百多个山贼尽数抓回,更是追回了全部失踪官银,却并未找到二十名官兵的尸体。”   涂县令目光微动,看向对面坐着的赵郡守。   赵郡守脸色微白,额头有汗水划过,却也不敢去擦拭,双眼滴溜溜的想:自己做过的事情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六皇子他们不会连朝廷下过几个命令都知晓吧,要镇定,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就先发了,不等中午了。 第37章 案一:山中匪(九)   涂县令耷拉着眼皮,强自镇定地摸了摸胡子。   赵郡守直觉感到若让她再说下去,会有什么对他不好的事情发生,着急的拍板钉钉的道:“冷师爷果然很厉害嘛。你解决了本官很努力很久也没解决的问题。本官一直对两月前的明城府官银失踪案中失踪的官兵们耿耿于怀。   现如今托殿下和公孙大人的福,官差们的遗体终于找到了,可以说是彻底了却了本官的遗憾呐。”说完,还加了一声百转千回的叹息,简直闻者落泪。   “冷某略通歧黄之术,这一看发现赵郡守竟是病入膏肓,甚是忧心。”冷文宇垂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那嘴角冷嘲热讽的弧度哪里看得出半分担忧。   赵郡守面上僵着笑容,“冷、冷师爷在说什么呢?本官那里有什么病?身体也没什么异常呀……不过本官最近的确有点食欲不振,一往能吃十碗饭现在只能吃九碗半。”   花问鼎、公孙锦、王青秀等人看赵郡守的眼神都像是看傻子一样。   冷文宇抬眼瞧着赵郡守,“赵郡守身为此地叠峦郡郡守,在其政却不谋其职。在‘官银案’中,先是不愿此案移交至自己手中,谎称朝廷名义对下面官员施压‘两月破案’。后好大喜功,草草了结上奏朝廷表功,令十二名官兵二百多名百姓暴尸荒野。   现如今,冷某已经将此案中的种种疑惑列得如此清楚,赵郡守却还因害怕失去头顶乌纱,做那王八缩壳的掩耳蠢态。可见赵郡守早已病入膏肓医药无灵!”   赵郡守怒极起身,张口就要呵斥冷文宇“你大胆!”。可一对上冷文宇直视着自己的眼神,整个人瞬间如赤.身.裸.体的被丢弃在冰寒刺骨的三九天的冰天雪地之中,口中来不及吐出的话直接给憋了回去。   花问鼎姿态雍容面色平静,双腿自然松散的坐在那里,只是望着此刻盛气凌人的冷文宇,面有些恍然……   他似乎知道冷文宇身上令他觉得怪异的是什么了。那就是不论对着当初的刘师爷,还是对着此刻的赵郡守,亦或是对着自己,都从来是一副平等的倨傲姿态。   公孙锦简直是在心中拍手称快。他为人如谦谦公子,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多以温和的手段,拉不下脸做些掉价的事儿。所以冷文宇这种刁钻刻薄简直是他太需要的了。   墨宝等,尚弄不清楚冷文宇这一番呵斥的缘由:冷师爷是怎么知道赵郡守不接卷宗、谎称朝廷命令的?   赵郡守也觉得自己这事儿挺隐秘,吭吭唧唧,“你……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公孙锦轻蹙眉头,和气的问:“冷师爷所言,可有证据?”   冷文宇语气凉凉地道:“官银案事发至今才不过两月有余。许仵作曾与冷某说‘月余前丁点儿镇张县丞将山贼尽数抓捕,赵郡守立刻将此结案案卷呈递朝廷刑部,现如今这案卷只怕还在路上。’。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尚不能从此地赶到茂都。那么敢问赵郡守,又是如何在案发十日后,得到的朝廷授令?”   王青秀等人恍然:原来如此,没想到自己和冷师爷一起听许仵作讲故事,却没有发现这点,可真是笨。   涂县令眼猛地睁开,不再摸胡子,起身跪地,道:“下官亦能为此做证。”   如此,冷文宇不必再开口,垂着眼神色莫名的望着跪地的涂县令。她生得细眸上挑还是个内双眼皮,垂眼时睫毛遮住半个眼瞳,显得心思深沉。   花问鼎将视线移向涂县令,“涂县令起来说话。”   公孙锦起身扶涂县令,道:“还请涂大人详细道来。”   涂县令眯起眼睛回忆道:“两月前——”   峻岭州叠峦郡,此地大山绵连、地势险峻,近年来多有恶匪藏匿群山之中,神出鬼没,屡剿不绝。   二十名官差押运一千两白银,途径峻岭州叠峦郡失踪了……   出了此案,附近的平和镇、理顺镇、丁点儿镇等县城官府,经过商讨后都觉得是山中恶匪干的。   于是从押送官银的路途上展开调查,力求找出贼窝,追回官银。   十多天后,这些县级的官府们仍未发现蛛丝马迹,只好将此案上报给上级,叠峦郡郡守,赵贵明。   赵郡守恰好得了升迁当知州的机会,一切事宜已经办妥,只待两月后就能拍拍屁股走马上任了。   赵郡守他愁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三年来治下官府屡次进入大山寻找山贼,却连毛都没抓到。所以此次想要抓捕山贼追回官银,简直是难如登天。   赵郡守害怕这个事会耽搁自己两月后升为知州,所以脑子一懵,想出个馊主意:绝对不能让此案移交到自己手中,要把此事儿拖给下一任郡守。   他把县官们呈上来的案宗甩回去,扯谎、威胁、恐吓这些县官,说:“我已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人家朝廷发话‘两月内不追回官银,朝廷就要派人来查办!’”   重压之下必有所得,五个县官带着县衙衙役和镇里年轻人,不断搜山……   几日后,丁点儿镇县丞“张煜”,成功找到山贼窝,寻回了此次全部失踪银两,抓捕山贼一百来人!   大欣律,当地官府有自行量刑的权利,但涉及问斩的事儿,就需要上报朝廷,等朝廷确认后下达批文,当地官府接到批文后才可砍人脑袋。   张县丞将此案案卷上呈给赵郡守,并要求将一百多名穷凶极恶的山贼斩首示众,以正视听。   赵郡守简直笑开花了,案发后一个多月,被劫走的银子就全部归来了,还捕获了以前从未看过毛的全部山贼!此案非但没成为拖后腿的,还成为了他官.涯上浓墨重写的一笔,可以算作功勋,对今后官.路更是大有好处。   是以,他故意含糊此案中可以继续深究的东西,草草将结案案卷上报。   在众人看来,此案已经没什么可争议的了,只等刑部查阅后下达批文,丁点县领到此批文,就可以砍了那些山贼的脑袋,此案就彻底完结了。   “此事诸位县令都能作证,绝非下官一人之言。”涂县令叹中带怒,胡子还跟着翘了翘。   赵郡守恨不得咬死涂县令,惶惶然的跪地,爬过去扒住花问鼎,“殿下呀!下官冤枉啊下官糊涂啊,下官就干过这一件错事啊!下官只是为了给他们施压让他们不会敷衍了事、好好工作呀!您看结果呀!这么多年霍乱一方的山贼不都落网了吗?下官还是有功的呀!将功抵过了吧,对吧对吧。”   花问鼎脸一黑,心道“什么玩意?跟我撒娇呢这是?”,踹开抱大腿的赵郡守,压抑着怒意训斥道:“闭嘴。”   公孙锦面上并不意外,他拉回主题,说:“叠峦郡赵郡守谎报朝廷命令、玩忽职守之事稍后再议。还请冷师爷继续尸坑一事。”   涂县令坐回原位置。   原本哭哭啼啼的赵郡守也不敢吭声了,闷闷地跪在那里,盼着来个功过抵消,升迁什么的就算了,一定要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呀。   冷文宇缓声道:“尸坑内尸体年份从上向下递减,以尸坑为中心草木由枯萎变得健壮。诸位应该猜得到,这尸坑不是山贼这些年处理尸体的真正地方,而是近期挖掘然后将尸体搬运至此的新坑。   这与路面留下的去时深回时浅的马蹄、车辙痕相吻合。也说得通为何近期路碑突然转动。   而这个近期不出所料,正是月余前下那场暴雨的时候。   只是这些事情的是什么人?他们为何如此匆忙需顶雨忙活此事?伪造一个尸坑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为何表面的二十个官兵腰牌、佩刀尽数完整?就像是生怕我们认不出官兵身份一样。”   众人被一系列的追问砸傻了,一个个开始怀疑人生:对啊,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冷文宇环视室内沉默的众人,道:“于是结合以上种种,冷某自然就得出了一个‘猜测’。一个让冷某隐隐觉得违和的猜测。   被捕的山贼兴许还有一部分逍遥法外。他们得知同伙被抓,迅速找到早被他们遗弃的‘陷阱’,现挖了个处理尸体的尸坑,表面放上明城府的官兵。   一来让人找到失踪官兵遗体,好让此案彻底终结。   二来可能是误导官府,认为山贼巢穴在尸坑周围,以掩护真正的巢穴。   而他们此时,正藏匿山中,等待此事平息再次出来作案。   又或者因此借机会让‘山贼’自此消失,彻底撇清山贼身份,做回良民。”   众人顺着冷文宇的说法听下来,再结合得到的证据,顿时觉得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赵郡守是绝对不想这种事情发生的,什么叫山贼还有一部分没抓到?   如果那样的话,不仅是“清除多年为患的山贼有功”的功绩没了,只怕到时候别说乌纱帽了,戴乌纱帽的那颗脑袋都得搬家。   是以,他瞬间智商上升,抓出漏洞道:“冷先生当真令本官佩服,就凭借几个马蹄印子,便要劳民伤财再次入山剿匪不成?”   赵郡守话说出来,接下来的就顺道了,“不过……冷先生所说的什么官兵们的腰牌、佩刀、还……还有什么上下颠倒尸体摆放顺序,就能得出还有山贼逍遥法外的结论,厉害简直是太厉害了,一般人都想不到。   能教教本官?冷先生如何知晓,右侧路面上的那些痕迹肯定就是山贼留下来的?就不能是一月前下雨的时候,其他的什么人闲着没事干,他闲得慌啊他就跑来跑去弄出来的?   先生又是如何肯定那尸坑是一个月前下雨天的时候弄出来的?就不能是人家山贼心血来潮的,在两个月之前的什么时候……想要换换处理尸体的地点?   本官记得张县丞寻到的山中据点颇具规模,财宝数量颇多,观察痕迹可知山贼在那生活经年长久,不似有假。   所以啊冷先生不要乱下结论嘛。劳民伤财可是一件大事。   不过呢只要冷师爷肯定,本官定然带领官兵,再次进入大山,将那些藏匿的山贼给他挖出来。”   “先生”原本是对读书人的尊称,就像是王青秀称呼冷文宇为冷先生便是发自肺腑的尊敬冷文宇。   可此时赵郡守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给人的感觉便是满满的嘲讽。当然赵郡守就是为了讽刺冷文宇,不讽刺他还不叫呢。 第38章 案一:山中匪(十)   “看来赵郡守的病还真不少,耳朵有问题记性也不好。冷某何时下过结论?又是何时说过‘一定’‘肯定’?冷某怎么不知道?”   冷文宇眼中饱含讥讽,透着感慨道:“既然赵郡守叫冷某一声‘先生’,冷某就不计较赵郡守为官多年却不懂如何查案的事儿了。   教给你一句话‘审案判案的过程中,即使有十足的证据放在眼前,在真正的事实尚未出现时,一切的猜测也都只是个猜想罢了。’   而真正的事实,则需要我们顺着猜想一条条去验证,去否认。冷某可不像赵郡守那般厉害,从不敢武断妄言的下什么结论。”   花问鼎沉声道:“难不成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公孙锦也琢磨着:“冷师爷为何说自己的猜测违和?”   冷文宇掀起眼帘,闪着迟疑的眼瞳对上涂县令,直言道:“因为说不通啊。   山贼为何要将路碑放成不左不右的位置?若是为了引导我们发现新的尸坑,为何不让路碑仍指向右侧?好让人人更容易走上‘错’路。   此外山贼们又有什么自信,牢中同伙将他们供出?   既然相信被抓的同伙不会出卖他们,又何必伪造尸坑掩护巢穴。   若说想借此洗白身份重当良民,那么就更没有必要这样做。只需带着钱财离开就好。”   她的声音渐渐压低下去,让听着的众人都感觉到了困惑中的那种无法挣脱的压抑,有人瞬间想要说出自己猜想的另一番假设——   “也许人家忽然想变好了呗。”   “捞够了钱自然要转变身份从.良来着。”   “人家只是简单的想要把坑换个地方,压根就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你想得太多了。”   “没准人家山贼深谋远虑,一早被抓前就串好供了,若是有人被抓,就承认山贼只有他们几个,再把坑带给大家看看。”   ——来反驳冷文宇的一连串的疑问。   但在众人开口之前,冷文宇猛地一收扇子背手,宽大的衣袖随之飘起再回落。   她目光一定,嘴角牵起,道:“冷某还是那句话,在没有十足的证据前,一切的猜测都只是个猜想罢了。而真正的事实,冷某可不敢武断妄言。”   大伙想说的话瞬间憋了回去,他们谁能肯定自己说出反驳的假设,就是事实?   涂县令瞅着冷文宇,有些迟疑的实言相告:“这位冷师爷,本官之前就有一言想讲,只是……”   他也被那诡异的新造尸坑勾起了浓重的忧虑,但仍旧实事求是的相告:“自两个月前,便从未发生过路人失踪的事。”   赵郡守一拍脑袋,来劲了,“对对对!就是这个。你甭管是被吓怕了暂时不出来劫道也好,为了彻底洗白逍遥法外也罢。总之现在没有百姓受山贼之苦,你又何必揪着此事不放呢!你个小小师爷还爬到主子头顶做主了不成?!”   此话一说房中众人的脸都变了,放任山匪不管,这不等于放虎归山,不管百姓死活吗?   性格如墨宝在心中咒骂,性格如王青秀爆起捏拳头,性格如公孙倒抽口气,性格如花问鼎动了杀念……   冷文宇阴冷的气质成倍飙升,瞬间一甩开扇子再合拢发出很大响声,却是随即恢复随意姿态道:“冷某只是个师爷,在其位谋其职说出自己猜测。其他……端看殿下与公孙大人有何吩咐。”   涂县令吹胡子瞪眼,道:“赵郡守一片污言,简直污了殿下与司吏台大人耳。”转身对着花问鼎和公孙锦叩首道:“此案确如冷师爷所言‘疑点重重’,下官认为事关百姓安危、公理真相,不可不求甚解。下官亦认为当查!”   公孙锦迟疑的看向花问鼎,“殿下……?”他们奉旨巡察天下,三年五载都未必走完全大欣,若在此耽搁太久……延误时间不说,只怕行踪也容易被有心人掌控。   花问鼎沉思片刻,抬头看着冷文宇,道:“我与公孙会在此地停留五日查阅案卷宗卷。”言外之意,只给冷文宇五日时间。   是夜,油灯如豆。摇曳的火苗晕黄了整个室内。   小家正摇着尾巴围着王青秀打转。   王青秀乐哈哈的将色泽漂亮的腊肠,掩不住喷香气味的各类酱菜坛子从大木箱中拎出,满当当地挤放在临窗棕红八仙桌上。   此案与丁点镇有着千丝万缕的相联,他们自然是要去丁点镇,顺便完成老陈的托付。   王青秀很是感慨:“张煜那小子当初在山里镇的时候整天猫在房间里。当初小陈姑娘跟他走的时候,大伙都说她相公没能耐。但没想到一转眼就办了个大案,竟然抓住了别人几年没抓住的山贼。冷先生你说,小陈姑娘今年没回去看老陈,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这张煜眼看就要升迁的架势。”   “我倒没见过张煜。不过白日的时候,到真没将丁点儿镇的那位张县丞和老陈家女婿联系到一块儿。”冷文宇刚沐浴过,换了身灰蓝色衣袍从内室转出,抽出之前管涂县令索要的当地详细地图研究着,这个时代的地图能辨别出大致方向,标出几个重要坐标就已经不错了。   “小家小吃吧?不给你吃。”王青秀拿腊肠逗小家,就是不给它吃,“嘿嘿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地方人名都对的上,哪里相信那小子竟然有这等魄力。”   小家着急地四只爪子在地上挪来挪去,委屈地哼哼唧唧叫。   “嗯。想不到。”冷文宇嘴里应着,眼睛却紧盯着地图上那团黑乎乎的据说藏着匿山贼的险峻群山,完全看不出来哪儿是哪儿。   她有些不耐烦的拿扇子扒拉开粘着脖颈的湿发,她内力属阴做不了内力熏干头发的活。   王青秀含着分泌的口水,“冷先生你说小陈姑娘肯定吃不了这么多,不如我们秘下一星半点……”,说到后面还小心的四处张望,压低声音凑到冷文宇耳边。   冷文宇耳朵微动右侧眉毛一挑,故作矜持的放下地图,幽黑的饿狼般的双眼盯着桌上吃食,黑若墨泼的长发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王青秀总有她身上会出现一溜溜冰溜子的幻觉。   王青秀惊得舌头都打卷了,“冷先生切莫发火,我只是……”,冷汗淋漓却寻不到话辩解。   却不料下一刻冷文宇幽黑眼中透出臭味相投,一副装模作样的叹息:“如此规模的食物足可见老陈对小陈姑娘的绻绻父爱,只是如今天气已然转暖,再加路途遥远难免磕磕碰,难免虫子老鼠偷食,若是将这些被糟蹋的食物送到小陈姑娘眼前……只怕不美。”   她说着转头示意的瞧着王青秀。   王青秀慌张消除,瞬间领会,双眼放着狼光盯着一节被啃缺了的香肠,以手抓后脑假“憨厚”道:“哎谁说不是,只能忍痛舍下些食物了。”   冷文宇惋惜的瞧着自个最爱的糖醋小萝卜,以扇遮嘴眼里透奸,道:“如此只能酱酱酿酿了。”,说着与王青秀“你懂得”的相视而笑。   就在二者笑声渐大,越发狡诈之时传来一声刻意为之的咳嗽声。   二人呼吸一滞看向声源处,正对满桌食物的窗子不知何时开了。   就在庭院中央开满白花儿的梨树下,站着枯瘦身材山羊胡的涂县令,正一种“这俩黑心玩意儿”的眼神。   王青秀脸色顿时爆红,尴尬的继续僵硬抓头,反倒是冷文宇已转换为一副倨傲清冷模样,惹得二人心骂“厚脸皮”。   春暖乍寒时节,涂县令为了伪装成睡后走走的样子也是拼了,只穿着淡薄里衣披着单薄外套,颤巍地伸手拽着披在肩上的外衣。   涂县令拱手道:“老夫今夜不知为何辗转良久难以入眠,便想着趁着夜色四处走走,怎料竟是走到了此处,真是多有失礼失礼。”   冷文宇是惯常的半睁半合,被睫毛半掩的眸光轻转,一副了然于胸的高人模样,道:“涂大人深夜到访,定然有事提点冷某。还请大人到房中细谈。”   房内燃着的碳盆散发出阵阵暖意,涂县令一进屋就绕过桌子直奔靠近暖源的凳子,结果惊诧的发现一只似犬非犬的雪白大型动物正前爪扒着凳子伸舌头摇尾巴,黝黑的小豆眼还无辜的看着他。   涂县令:“……”   冷文宇拍了拍小家的头顶。小家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转悠着挪到了桌子另一侧,而后不知看到了内室的什么稀罕物乐颠颠的跑进去了。   王青秀热情的给他们倒热茶,“涂大人您喝茶。”   涂县令压抑着捧着滚烫茶杯暖手的冲动,好奇的视线往桌面上酱菜一点即收,属于老者的持重目光落在冷文宇的脸上,沉吟了一瞬道:“老夫今夜正是为了那官银案而来,不知冷师爷准备从何处入手。”   冷文宇撩起眼帘对上涂县令的目光,“哦?不知涂大人以为如何?”   涂县令目光晦涩了一瞬,就在冷文宇和王青秀二人以为他要吐出惊天大秘密的时,他道:“如此……冷师爷还听老夫慢慢道来……近年周遭县常有山贼们神出鬼没,但碍于山脉连绵、地势险峻……,每每有案发生等我等追查过去……那些山贼便不知消失到了何处,深山中也没有丁点儿活动痕迹。”   冷文宇、王青秀:“……”哦,第一次听说好神奇呢……才怪!   作者有话要说:  案中案…… 第39章 案一:山中匪(十一)   涂县令继续,“丁点镇人口四百有七,自从三年前张煜到任,便是家家富饶、夜不闭户。往昔入山抓捕山贼之时,张县令更是身先士卒,从不停歇懈怠。此次张大人更是在我等放弃时,坚持入山……   此次张县丞成功寻到山贼窝捉拿山贼,手下定然有熟悉山路的能人,且此时待斩一百多名山贼就关在‘丁点县府衙’。”,特意加重最后五个字。   冷文宇垂下眼看着冒着白色水汽的茶杯中几片打转的茶叶,随着涂县令的叙述眼色越加幽深,而后猛地抬眼目光刺向涂县令,“涂大人的意思是……?”   涂县令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观察她,猛地对上那凉堪此时深夜的目光惊了一下。   王青秀发觉冷先生的语气很是奇怪,却想不出什么,只笑哈哈地说:“没想到小陈姑娘的眼光这么好。回去可要好好劝老陈接纳了这姑爷。”   “哦,原来这些吃食竟是给张夫人的……”涂县令捏着山羊胡意味深长道:“如此当真是巧合之至。想来冷师爷已看出丁点儿镇说不得有此案的突破口,……你我此次可前往丁点镇,张县丞定然会鼎力相助于你。”   嘶……?冷文宇差点将茶杯掀了,侧目瞧向涂县令,难不成她想多了,涂县令之前的那一段话只是提出自己同行的引子,并没有暗含其他意味?   王青秀直截了当的发出恍然声,“原来涂大人说了这么多,是想和我们一起去啊?可平和镇这边……我是说殿下他们怎么办?”   涂县令不紧不慢的说:“赵贵明犯了如此大事,如果不是脑袋被毛驴踢了,定然会夹紧尾巴做人用上十二分的心,争取协助殿下与公孙大人办理此地各项事物的巡查,以求事后宽大处理。”   桌下,不知何时偷了根腊肠的小家正呼哧呼哧的啃着,一条银蛇正双眼冒圈圈的被小家用后爪按着,好可怜哒。   待王青秀送走涂县令,一回头就瞧见冷文宇捧着热乎乎的茶杯暖手,室内幽黄的暖光仍不能熔化她面上因思索而愈发的冰冷。   “冷先生你说涂大人怎么突然就决定一起去了?”王青秀知道冷先生畏寒,于是搅和了一下炭盆中的碳让火烧得更旺。   冷文宇从思索中回神,反问:“王捕头你觉得涂大人今夜此番话是何用意?”   王青秀伸手拎出桌子下咬他鞋子的小家,认真想了想,“难道不是向我们推荐张煜张县丞?告诉我们决定明天一起走?”   冷文宇捧着茶杯喝了口,“我倒是觉得涂县令在强调一件事:唯有丁点儿镇县丞张煜,不仅找到了山贼痕迹,更是抓捕到了一百多名山贼。王捕头你说,几年间从未寻到痕迹的山贼,此次怎么偏偏就被张煜一举抓获?”   王青秀有点愤怒,“难不成涂县令是犯了红眼病?!自己做不到便觉得别人能做到就有鬼!?”等等冷先生的意思好像是她自己在怀疑。   冷文宇冷眼瞧着他,拳头慢慢攥起,手背上青筋显露。   王青秀反应过来,后退,“那啥,我理解错了……冷先生手下留情啊——”   翌日,晌午的阳光正浓,平和镇通往丁点镇的官道上。   一辆车轱辘裹着层蛇皮的奇怪马车驶过被太阳晒得发热的土黄道路。   驾车的膀阔腰圆的大胡子正哼着折磨人耳朵的小曲,车后面跟着几个面目扭曲强忍魔音的骑马官兵,正是前往丁点儿镇查案的冷文宇一行人。   距离此两座山的距离。   崎岖群山中,四个虬族打扮的小紫点在山道转悠着,身上佩戴的银饰时不时反射出亮眼的光。正是最近在江湖闯出一点点“不大好说”名声的符一往四人。   话说这两个来月,他们是逢门派就挑战,碰到坏人就送官府。   一些心眼小的门派打输后开始帮他们宣传,于是“几个蛮狠不讲理的虬族人喜欢四处踢馆子,踢完馆子还蹭饭,蹭饭饭里没肉还不行,简直残忍可怕”的消息小面积传开……   官府见着他们也能说出:“哦?你们就是最近那四个虬族少侠吧!我们衙门就需要你们这样热心的侠客。以做表彰的牌匾已经准备好了!什么?不能吃……但看一看精神上也很满足嘛,这是百姓对少侠们的肯定啊!”   此时此刻。   虬族人生在山林长在山林本该不会迷路,但可惜四人之中有指挥权的那个是刚愎自用的符一往,人家相信自己对阿银的感知绝对不会错!   符响与符成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到处乱走风餐露宿的生活,但又不敢出声否决符一往的决定,正对着符铃挤眉弄眼,试图让她当炮灰提出意见。   符铃背着巨大的包裹,包裹里面装着众多的表彰牌匾。她莫名其妙的瞧着自家兄弟做鬼脸,托了托身后包裹,准备给个面子,露出四个小白牙表示自己被逗笑了。   符一往闭眼凭直觉感知阿银位置、往前走,他猛地停下了脚步,距他额头一寸远就是颗笔直的大树。   阳光漏过浓密的枝条,散落在符一往的身上,他忽地停下步子闭上双眼,侧耳听着什么。   收拢进耳内的声音尽数放大、筛选……   他眼皮下眼珠转动带动浓密睫毛,浓眉间渐渐隆起褶皱,因为过滤掉草木树叶的响动、虫鸣鸟儿鸣叫、扑打翅膀的声音……是小女孩与老者沉重的脚步声,剑充满杀气的嗡鸣声!   符一往恼怒的张开眼瞪向左后方山林,压抑着怒意,“走!救人去。”   符铃眼珠转转,恍然道:“又有劫匪?!”   “又要拔刀相助喽!希望这次也能有感谢费,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呢。”符成开心的蹦达跟上,项上的银饰碰撞发出声音。   符铃托了托包裹,露出小梨涡,“会有的。”   符响抽出弯刀快步尾随,嘴上不闲着,“你们可要顾好自己,别拖我和老大的后腿。”   符铃则利落取出九节鞭,大大的眼瞳中露出战意。“是你不要给我们拖后腿才是!”   一片零星长着几颗歪脖子树的斜坡下,土黄色短打衣衫的七旬精瘦老仆一瘸一拐的扯着个七八岁的绸缎布绿裙袄小女孩,狂奔。   小女孩眼眶红红梳着俩揪揪的,一手被老者牵着,一手紧紧捂着怀中揣着的书状物品,踉跄的跑着。主仆俩连喘带呼,速度不比壮年人,却比同龄人快上许多,明显都是习武之人。   一道持长剑的灰白人影,翻身从二人身后飞跃过他们头顶,落到他们身前。   老仆惊得脚下骤停,将小主子扯到身后,抽出腰间烟袋,怒喝:“卑鄙柴家小儿,竟忘了庄主对你柴家的恩惠!”   记得在下还能干眼下这事?柴洪波心里翻了个白眼,周正的面上带着温文的浅笑,单手拢剑在背后,对老头背后豆丁大的小姑娘说,“萧小姐,把秘籍交给在下,在下念在往日庄主恩情,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萧芸眼眶更红了,抱紧怀中秘籍,咬牙切齿的用稚嫩声音喊:“你个坏人去死吧。”   说着要扑出去,被老仆一把抓住,塞回身后。   柴洪波故作惋惜的叹口气,就像是有话要说,却是突然挥剑攻向护着小主子的老仆,“那在下便失礼了。”   如此突袭令老仆反映稍慢一拍,堪堪回神护住小主人,背后挨了一刀。   老仆武功低微拼尽全力只抵御下柴洪波十来招,无奈之下云起全身内力,一把将护着的小主子推送开。   萧芸摔到十多米远地上,手上脸上出现擦伤。她泪眼看着老仆一眼,努力翻身站起,眼泪滚出的看了眼身后,奋力向反方向逃离。   柴洪波立刻出剑,准备追上去,取萧芸后心。   老仆劈出烟袋挡住柴洪波的去路,结果烟袋破碎。老仆想也不想徒手抓住剑身,皮肉顿时割破鲜血直流。   柴洪波虚光狠毒的扫向萧云逃跑的小小背影,犹豫一闪而过——他想要秘籍却不想自己罪行暴露,若是追赶萧云,这老仆趁机逃跑的话……还是小孩腿短好追……   柴洪波瞬间作出决定,没有想办法把剑从老仆的手中夺回,而是用力向前猛冲。   老仆便保持着抓着剑的姿势,被迅速向后推去,脚下留下两道沟,直到后背抵住大树。   柴洪波奋力向前送剑,但老仆却是拼力抓剑,将其控制在了鼻尖前。   柴洪波自然知道老仆想为小主子多拖一段时间的意图,眯了一下眼。他握着剑柄的拇指挪动按下一枚貌似装饰的红色宝石,剑柄瞬间向后弹出,带出一把如拇指宽细长的剑中剑!   他借着剑中剑向后弹出的力道向后退去一步,侧身一冲瞬间来到老仆身边。   老仆双目骇然瞪大,脖颈已慢慢出现一道紫黑色细痕。   在黑色鲜血奔涌而出的前一刻,柴洪波已闪身撤开,随后从老仆手中拿走了自己的外剑,装好后去追萧云。   一大人一小儿一前一后,速度后快前慢,眼见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只有百十来米远。   萧云胸腔干涩发痛,脸上衣服被刮出数道口子,只凭着一腔灭族之仇支撑着意志,身体已渐渐力竭。   就在柴洪波志在必得时,四个着装五颜六色的异族人,出现在了萧云左侧前方。   “住手!”符一往浓眉一厉目爆怒意,一把将符响推向踉跄要摔倒的萧云,自己抽刀劈向追赶萧云的柴洪波。   柴洪波挥一抗,刀剑交击飞溅出火花。   符响也是反应及时,弯刀倒换到单手,弯腰扶住萧云。   萧云受惊之下挣扎,符铃笑眯眯的蹲下来安抚她,“小妹妹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符成傻兮兮,“老大最厉害了!”   萧云看二人一个是笑得甜甜的圆脸小姐姐,一个是比自己小的傻乎乎的小弟弟,两人浑身脏兮兮头发黏糊糊,完全不像是精明坏人的样子,舒了口气。   “谢、谢你们……”萧云回头瞧见柴洪波被符一往彻底压制住,即刻放下了警戒心,几天没合眼的她竟是两眼一翻晕了。   “小妹妹!”符铃抱住向后跌去的萧云,这才发现这小女孩浑身伤痕累累。她见到如此似曾相似的情景不由得愣住,一段被她早已遗忘的童年记忆从脑海中闪回……   两个山头外,颠簸的马车内。   冷文宇靠着车厢晃晃悠悠,双眼半开半合昏昏欲睡.   忽然一道银影从座位下飞窜而出,惊得对面涂县令双目瞠圆张口欲呼。   涂县令的声音才从嗓子眼喷出,银色的线就已经被冷文宇用食指和中指给夹住了,涂县令发出的惊呼响彻马车,惊起路边鸟群齐飞——“啊!” 第40章 案一:丁点县(一)   涂县令反应过来那未知物已经被冷师爷给逮住了。他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婴儿手腕粗的银色长虫。   冷文宇眼睛困乎乎的只剩下一条缝隙了,黑黝黝的眼珠子充满了飘乎乎迷茫茫。她困叨叨地掀开眼帘,瞅向手中挣扎阿银。   阿银甩着尾巴往马车外冲,带着一对尖牙的嘴巴呈一百二十度的“嘶嘶”叫着:放开我你个坏蛋,阿银要去帮主人,呜呜呜。   冷文宇眼神慢慢恢复清明,只是那抹清明中多了些寻求解惑的思索:唉这蛇的模样……应该不是要拉吧。   涂县令第一次见到阿银简直吓坏了,“王捕头!快快快。”   涂县令额头冒汗的掀开车帘,准备让虎背熊腰的王青秀帮助“弱不经风”的冷师爷处理掉那条面相狰狞的蛇。他一直以为冷文宇是面色呈现死态的药罐子。   “怎么了?”王青秀纳闷的闷声问着转头。   这蛇一直往外窜,难不成是……冷文宇想到某处,眸光忽地一闪,翻手将阿银收进了宽大的袖中,顺着涂县令掀开的墨绿色车帘,轻跃而出。   速度之快令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涂县令呆呆保持掀车帘,王青秀傻傻保持回头姿态。   只听到冷文宇的声音远远逆着风送到耳边,“冷某去会一位故人,帮我照看小家,无需等我。”   伸着舌头的小家听闻自个名字,以为主人在呼唤自己,摇着尾巴爬起来就要跟上。被王青秀一把搂住脖子,只能发出委屈的“汪汪”声。   涂县令探头去望,只看到隐入路边树林似乎有白色影子一晃消失。他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看就没都没有了。   涂县令诧异的望着只余“沙沙”声的树林,半晌才想起借着摸羊胡子的姿态合起大张的嘴巴说:“冷师爷竟会武。”目光变得有些晦涩。   距马车所在两山之隔的山坡。   树枝被剑气刀风吹得稀拉哗啦往下掉,无数鸟兽惊逃而开。   符一往双手持弯刀,气势如惊涛如骇浪,将柴洪波压制得死死的。   却不料这时左边飞掠而来一群满脸悲愤的武装华服的人,为首的是一位面带威严戾气的老者。   已露败相的柴洪波双眼惊慌一闪随即双眼狠眯了一下,转而愤恨的瞪着符一往大喝一声做搏命状,“异族妖人还萧伯命来!”   赶来的众武林人士原本对眼前景象还有些茫然,闻言注意到符铃怀中昏迷不醒的萧芸,立即化迷茫为痛恨:   “咱们循着痕迹过来绝对不会错!你们看萧小姐还在那妖人手里呢!”   “柴少侠受过萧庄主恩惠,定然不会说谎!”   “妖人当真心狠手辣,满庄七十多口人命啊!我们要为萧庄主报仇!血刃妖人!”   当即武林人士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帮助柴洪波拿下异族恶人,一路去解救被异族歹人挟持的萧芸。   柴洪波眼神一闪,跟着众人向抱着萧云护着符成的符铃袭去,众人皆以为他是为了救萧云,纷纷被他的义气感恩之心打动。   一刻钟后。   冷文宇身若鹅毛般轻落到树上,用合拢的扇子拨开树枝,向剑拔弩张的“战场”探视——   草地上散落着众多嘉奖牌匾和感谢信。不远处,符一往、符响正与几十个武林人士对峙。符响怀里还抱着个受伤昏迷的小女孩。而符铃和符成已被那些武林中人劫持。   几十个武林中人武功高强气势过人,其中一个老头似乎是他们的头儿,此时像是与符一往有深仇大恨一般,浑身溢满了杀意。   柴洪波双手分别捏着符铃、符成的脖子,将人提溜在半空中,手慢慢缩紧威胁道:“放了萧小姐。”   符响一听,当真想要将萧云扔出去,换回阿铃和阿成。   被捏住的符铃咳嗽几声,艰难的叫道:“老大这些人连个……小姑娘(萧芸)都……”不放过。   柴洪波脸色微变,加大力度。符铃顿时翻起了白眼。   符成流着鼻涕眼泪:“老大千万要为我和阿铃姐报仇啊!”   符一往浑身上下充满溢出来的戾气,强大的内力仿佛化作了实质向周遭武林人士压迫而去,“你们是想死吗?”   满山遍野响起了“唦唦唦”的声音,毒物们感受到了符一往的怒意自发的开始蠢蠢欲动,汇聚而来。江湖人士被逼得后退一步,习武之人五感超绝,警惕的扫视四周。   带头的老者戴着玉扳指目光犀利,浑身内里释放,震死了一圈汇聚而来的毒物,“异族小子当真歹毒,竟控制毒物。尔等将江湖道义置于何地?”   符响手中刀刀刃破损,脸上身上都挂彩了,可怀里的萧芸却是毫发无损的,“我呸!你们才歹毒。赶紧放开阿铃和阿成。”   大树上。   冷文宇审视的目光霎时锁住柴洪波——   此人面容白皙目光飘忽不定透着狠意,见他捏着符铃的左手青筋毕露,右手扔开符成摸向腰间配剑,手拇指反复摩擦剑柄。   等等,那个发力角度高度……?!   冷文宇看出柴洪波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掐死符铃,一剑取了符成性命。   冷文宇当即一跃而出,她余光扫见柴洪波剑柄镶嵌的明珠中有一颗分外光亮,右袖角还带着一道点点组合而成的紫黑色弧状。   此刻重在救人,她未将收入眼底的影像入心。   另一头。   柴洪波抬脚踩住被扔在地上的符成,道:“赵盟主不要与他们废话。能为了本秘籍就毒杀萧庄主上下百来口的妖人,自然是穷凶极恶之徒。”顿了会,“在下眼看着萧伯也被狠毒的妖人用极薄的淬毒利刃封喉而亡,可见不必与他讲什么江湖道义。诸位同道我们一起上!”   此话一出再结合符一往可以控制毒物,简直是单方面坐定了符一往是杀害萧庄主全家的人。众江湖人均同仇敌忾,准备一拥而上将对面二人砍为肉泥。   赵盟主看了眼萧云,道:“只是可怜了萧家丫头。”   武林人士们听出赵盟主的意思,纷纷用兵器齐对符一往和符响,几十道强劲内力毫无顾忌地释放开来,周遭树木草虫被首当其冲受其波及,纷纷拔地而起向后掀开……   符成、昏迷的萧云鼻孔慢慢渗出血迹,这群江湖人士竟是不在顾忌萧云性命,运起杀招。准备一举将妖人尽数歼灭。   符一往头发衣物被对面的内力波冲击地向后飞散,他全身犹如满弓绷起,手中弯刀刀峰微转,脚下作势向后蹬地,大吼一声扑了过去,同时间炽热的内力暴涨开来,无数毒物从地面树上疯狂的涌向那些武林人士。   双方内力碰撞,刀剑相击,无数涌来的毒物炸开落地,被内力波卷带着向外掀飞而开……   江湖人士的人群中,柴洪波后退一步,捏着符铃的五指收紧,剑已出鞘对准踩着的符成。   就在此时,一道阴冷气息,如利剑横插入内力涌动、杀意凝结的战场。   柴洪波只觉一阵风刮过,捏着符铃的手腕顿时像是被蛰了一下五指无力张开,手中一空。被他仍在地上的符成消失了。   几十号武林人士拿着武器的手纷纷一麻,武器脱手尚未落地就凭空消失。   等众人反应过来,才发现手腕麻穴留有红色针孔,而双方对峙的空地中间,落下了个衣诀翩飞的持扇“少年”。   此少年肤若冰雪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青天白日也跟鬼魅般带着丝丝冷意,不似名门正派中人……却又违和的带着危言危行的凌然傲气。   冷文宇双手揽着符成和符铃的腰,脚下堆着那群武林人士的武器。   她用内力将二人向后一送,侧脸对符一往方向喝道:“接着!”   符一往倒是有默契,一手一个,提溜住符铃、符成的后脖领。   几十号武林人士运起内力准备收拾冷文宇这个妖人同伙,随即惶恐地发现他们内力用不出来了,“怎么回事……我提不起内力?”   “我也是……”   “怎么回事?!”   “定然是妖人下的毒!”   唯有赵盟主面不改色,他内力深厚,纵然中了散功散内力流失,但一时半会也散不完,就是再来一百个冷文宇他也能轻松斩下。   赵盟主爆喝一声冲向冷文宇,“小子休得猖狂!拿解药来!”   冷文宇视线落在老者手指的扳指上,双眼微微虚眯起,抱拳道:“冷某见过前辈。敢问前辈聚众英豪在此,难不成就为了对无辜妇孺下手?”   声音用内力送出,阴寒刺骨……更是令对面几十号武林人士纷纷捂住丹田哀嚎,原本变得空空荡荡的丹田仿佛锉进了冰溜子一样,反复搅动切割。   赵盟主倒是能忍受受声音攻击,但冷文宇话里的意思却令他不得不在意。他一向注重名声,哪里容得人误解。他猛地以脚点地,在地面踩出深坑爆起尘土后堪堪停住。   赵盟主手捂着冰寒刺痛的小腹,目光停在冷文宇手中绢扇上,杀意退去转而惊讶的上下扫视冷文宇几遍,“你……是?”   冷文宇冷笑吟吟,“冷某只是个路见不平的大欣普通百姓。”   冷文宇身后。   符响张开胳膊妹妹弟弟拥入怀抱安慰。结果符成、符铃压根就像没看到他似的的腻歪着符一往。   符响变得很丧气,可心里还是为弟弟妹妹获救而开心,感激的看了眼冷文宇,接着怒视众武林中人。   按照符一往的惯性,自然应该把准备与自己过分亲近的二人扔开,但此时瞅着大难不死的二人,却是浑身杀意褪去,浑身肌肉坚硬的如石头,任凭鸡皮疙瘩红豆豆布满满身皮肤,仍是硬着头皮忍受二人“亲近”。   符成一把抱住符一往提溜着自己的胳膊,用脸蹭符一往,还把流着鼻涕的鼻涕往他身上抹,“老大你要为阿铃姐和我报仇啊!”   符铃自己扒拉开符一往的手,拿回武器担心地看着对面,被捏哑的嗓子发出:“……是冷文宇冷师爷。”   符一往这才看清出手助他的是冷文宇!   他望着冷文宇的眼神充满错愕,心里迅速过度了很多想法:‘小白脸竟敢出现!’‘竟会帮我?人似乎不坏。’……‘对面那些人是能讲理的吗?’‘这个小白脸真是瞎捣乱,赶紧一边去,让我来收拾他们’。   各种想法最后化成令冷文宇气得想揍他的吼叫:“小白脸多管什么闲事?闪开!”   冷文宇主要注意力仍在赵盟主身上,闻吼只微微侧身,映出符一往狂躁身影的瞳孔透出冷意,不屑道:“冷某还就爱管闲事。” 第41章 案一:丁点县(二)   符家三兄妹以前对冷文宇没什么好印象,更是准备帮老大把她揍成猪头,可眼瞅着冷文宇正帮他们为他们涉险。他们顿时着急起来。   符响:“冷师爷跟他们说不得理,一起把他们打成猪头才可行。”   符成:“师爷大哥,他们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是那个人要杀人我们救了人,却要杀我们!”   符铃捂着脖子:“冷师爷快咳咳咳过来!”   符一往浓眉立起,几步来到冷文宇身旁,准备挡在冷文宇身前,“没你什么事儿,赶紧走。”   冷文宇抬胳膊拦住符一往,转头看他,“只怕现在已经有冷某的事儿了。你若信我就老实待着,别添乱。”   “你……别逞能!”符一往瞪着冷文宇,最后……别别扭扭站在冷文宇身旁。他倒要看看这小白脸有什么能耐,若是没能耐,也能保证将小白脸送走。他们自己的事情没必要连累小白脸不是。   原本那些武林人士很想要把血口喷人、不辨是非、横插一杠的冷文宇给灭了,但符家三兄弟出口的“师爷”二字让对方在意起来,明白了为何冷文宇身上有那种危言危行的气质。   这些年来武林盟与朝廷共同抗敌关系良好,他们并不想杀官府中人惹上没必要的是非。   赵盟主眼中惊讶收敛而起,瞅着冷文宇沉声警告道:“老夫乃武林盟盟主赵鸿,此事为江湖人处理自家是非,还请不相干的人速速离去。”   “赵前辈这话……恕冷某不敢苟同。”   冷文宇故作不解状惊讶环视四周,转而用扇子点点那些散落在草地上的嘉奖牌匾和一封封感谢信,义愤填膺道:“就在同样的此时此地,冷某只看到武林群雄围攻杀害无辜良善百姓,百姓险些丧命无奈之下奋力逃生,天理昭昭公道无存。”   此番话在赵鸿等人听来极为刺耳,残害萧家七十几多口的异族被说成无辜良善百姓,使毒害人被说成可怜路人奋力逃生。   赵鸿怒气爆点刚要辩白,冷文宇却不容他出声。   她唰地打开扇子又快速合拢,发出很大的声响,极快的掷地有声道:“冷某食的是朝廷俸禄、百姓税款,想要威逼冷某对无辜百姓置之不理,恕难从命。”。   柴洪波双眼一转,抢步从老者身后走出,煽动性的“解释”:“这位不知打哪儿来的师爷有所不知,几个妖人怎么会无辜?   他们在今日凌晨放火焚杀了萧庄主满门,还当着在下的面毒杀萧伯,劫持萧芸。诸位武林同道均可作证。”   他说着转身看着周围的武林同道,同道们会意的纷纷点头,诉说符一往一行的恶行。   “你说的可真是言之凿凿!”冷文宇厉声打断道。   冷文宇是真动怒了,眼眸狭长黝黑显得极为深沉。看得本就是在说谎的柴洪波心里发虚发凉,冷汗浸透后背衣衫。   柴洪波可是刀头舔血杀害恩人满门的白眼狼,内心的承受力自然是非常强的,说:“在下所说具是实言,自然是言之凿凿。”   “口口声声说无辜的外乡路人于今日屠尽萧家满门,又是追杀萧家小姐,又是毒杀萧伯的。可你们当真见过杀人害命会带上一堆官府褒奖的牌匾?又对追杀对象百般回护使其毫发无损的吗?”   冷文宇半合拢的扇子,在不远处草地上散落的牌匾、符响怀中毫发无损的萧云神上挨个点过,“你们觉得这说得通吗?”   她嘲弄的目光瞧着众武林人士们的嘴脸。如冷冽寒风的声音刮醒了义气上脑意图报仇的众江湖人。再加上他们内力全失,也没见冷文宇对他们做什么。更何况如果下的不是散功散而是□□,他们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所以他们恢复冷静理智后,看清那一地的牌匾感谢信后,眼中皆泛出狐疑之色——   “是啊的确说不通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临时起意?”   “谁会戴上这些没用的东西,还有个孩子杀人呢?姓柴的真当我们是傻子呢?”   见众人七嘴八舌怀疑的望着自己。柴洪波心下难免慌乱,可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否则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怀疑了。   他摆出无辜的仿若被同伴诬赖的模样,“诸位武林同道可不要被自称师爷的歹人给骗了!谁知道所谓的师爷到底打哪来的。”准备从未知的来历上策反。   冷文宇微抬下巴,轻瞥柴洪波,以扇子敲击手掌讽刺道:“不是我说你,你不断的把莫须有罪名往这三位外乡人身上扣,莫非是掩饰自个的什么恶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在下的确亲眼见到妖人们杀害萧伯,他们挟持的萧小姐,还有、还有萧伯的尸体不正是证据?”柴洪波害怕众人不信急切之下将萧伯抬出。   柴洪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后悔也没用。他手随意搭在剑柄上,舔了下下嘴唇继续道:“萧庄主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岂敢信口开河。”   众人看他手随意的放在剑柄上,姿态放松,不像被揭穿后准备奋起反抗的预备架势,于是怀疑又消减了些。   冷文宇视线下移,瞧见柴洪波说话时拇指似有似无地摩擦着剑柄上镶嵌的一枚光亮圆润的明珠,眸底一暗。   她收敛神色,提议:“如你所说。我们就去看证据。”   小山坡上已经恢复了静谧,只剩余在战斗中被牵连的残败树枝。   萧伯双目张圆的一脸惊愕地靠坐在一颗树根下,胸前的衣衫被血染红,周围散落着一地树叶。   几只乌鸦落在血泊中……   柴洪波似是被这些该死的鸟激怒,抬脚就要冲过去,嘴里骂道:“死鸟走开!”。被冷文宇一把抓住胳膊“不要破坏现场”。他转头紧张的瞪了冷文宇一眼。   符一往上前揪着柴洪波往旁边一扔,“小白脸你检查你的,我来看住他。”   他人高马大,浑身气势慑人,令矮了半截的柴洪波敢怒不敢言的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冷文宇看了符一往一眼,正撞上符一往看来的狼一样凶狠的眼神。   二人纷纷愣了愣。   冷文宇眼尾冷冷瞥他,回以挑衅眼神:看什么大块头?   谁看你了?!符一往浑身有点僵硬的别开视线,脑海中是那狭长眼尾扫向自己方向,黝黑的眼珠那么亮地映出自己人影的慢镜头,对着冷文宇的耳尖毫无自知的慢慢红了。   冷文宇挑了下眉,心道:这家伙不会是觉得麻烦我,很不好意思吧?   冷文宇收回视线来到萧伯身前,挥扇催动内力撵开乌鸦,提起前襟下蹲。她用手指沾了些许黑紫色的血迹慢慢碾开,感受血液凝固粘稠度,还眯眼闻了闻:这种毒不致命,只有麻痹的效果。   她松了口气,开始观察现场——   萧伯坐着的前方地上留下两道脚宽的深刻痕迹,似是萧伯使用了千斤坠踩地被人硬推之下留下的痕迹;   观看其身下草地上,留着呈现扇形喷射状的血痕,右侧前方有一块缺失……应该是在飞溅途中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去路;   查看脖颈,有一道红色的细痕。应该是被一把极薄极细极锋锐的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割颈而亡,刀刃甚至全部没入萧伯肉中才会产生这样的细痕。   扒开伤口,可发现伤痕左深右浅,右侧收尾处有一块皮肉翻起,应该是入肉的刀刃难以拔出,用力之下造成的,也就是收刀处在右侧;   翻看萧伯双手,两只手掌各有四道深深的入骨伤痕……   冷文宇拿起萧伯的左手,细看那四道血肉翻开的割痕:两道挨得极近,在手指第二个关节处。两道重合在一处,位于虎口大拇指根的位置。   再看切割方向,会发现无论是手指关节处的两道,还是虎口处的两道切割的方向是相反的。若按照切割方向划分成对,则一对割痕相距四指多。   如此可推断,这是萧伯双手握住一把宽剑剑身,宽剑插入抽出,在双手分别形成了四道伤痕。   冷文宇对上萧伯那似乎凝固在临死前难以置信的惊愕的瞪圆的眼睛……,心说:萧伯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她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视线,光线变暗景物变得模糊,周遭的一切仿佛发生了时空倒转,倒转回了萧伯死亡的那一瞬间——   萧伯站在这颗树下,他抓住刺来的宽剑,原本以为无事了,却不料一把极薄极细的剑瞬间封喉。   他惊愕的瞪大双眼,这一瞬间过后,利刃已被凶手收起。   血稍后才喷射而出,凶手拔出没入萧伯脖颈的刀刃离开,却是因为这个拔刀刃动作慢了一拍,使得阻一块在喷射中的血迹落在他的身上。   不,不对,萧伯脖颈、手上的伤痕明显是两种兵器造成的。   难道有两个人,一人拿宽剑与萧伯相持不下。当萧伯背靠树的时候,忽然从树后出现另一个人,用一把极细极薄及锋锐的兵器割开萧伯的脖颈……   若是这样出手的另一人应该是个左撇子,用力一割形成的伤痕应该是左浅右深,绝不可能是现在的左深右浅。而且萧伯背靠的树这么粗。所以不可能是在萧伯背后出手,只能是面对萧伯出手,且持利刃的是右手,才可能想成现在看到的伤口。   可是萧伯手中抓着宽剑剑身,他与拿宽剑的人之间的距离……也容不得另一个人突然钻入做出右手持利刃割喉,随后快速避开喷射血痕的一系列动作。   ……若凶手是一个人,中途换兵器,萧伯不可能无法趁机逃开,以至于惊愕地瞪大双眼。   而且萧伯掌中形成的伤痕明显是宽剑先送前再向后拉拽形成的。凶手已经将萧伯逼到背靠树,只要再用力定然能取了萧伯的命,为何要向后拉剑。   冷文宇瞧着萧伯手中的伤痕,忽地眼眸一凝,捻起一片落在萧伯身上的树叶:怎么就这颗树下有这么多的落叶。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伯临死前所站后背处的树干,果然有重物撞击后的痕迹,而且树下的周围有鲜嫩的树叶落在地上、萧伯的头发上。 第42章 案一:丁点县(三)   冷文宇目光似乎放在了不可触及的时空,眼前出现了她凭借线索臆造的场景——   萧伯双手抓着宽剑被人强推后退,后背撞上了树干,忽而向前冲刺的剑身一滞向后拉拽,这一瞬间就像是萧伯帮助凶手拔出剑鞘一般,凶手的手中忽然……出现……?一把极为薄的手指宽的细刃。   瞬间逼近萧伯一剑封喉,收剑时动作被阻止,使得后喷射出的血落在凶手袖子上,以至于地上的喷射状血痕缺了一块。   冷文宇眸光思索转动:也许没有两个人,而是一个人,一个拥有两把兵器,两把另萧伯错愕的、能够在一瞬间形成切换的兵器。这种切换兴许还需要向回拽宽剑的动作才能达成。   在冷文宇思索期间,其他人也没消停。   赵鸿想要要回萧芸,符一往三人不同意。   在双方吵闹中符铃、符成和符响说出了见到柴洪波追杀萧芸的事情。   不同于之前打斗时武林人士“不听。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不信。”的模样,武林人士也对柴洪波起了疑心。于是一个个怀疑的盯着柴洪波,并拉远了与他的距离。   柴洪波叹口气,示意大家看萧伯周围黑色的血迹,悲痛道:“萧伯是被毒杀而死。诸位武林同道都看到几个异族人用毒,他手上拿着的刀不也是涂抹着□□吗?诸位同道还难道怀疑是在下干的?萧庄主对我恩重如山。”   “你撒谎!”符一往挥开拦着自己的符响,横拳击向柴洪波。   柴洪波不怕他急眼,就怕他不急眼。他是临时起意诬赖这四个搅事儿的异族人,压根就经不起推敲。所以就想要惹怒对方,最好让对方怒杀几个江湖兄弟结下人命仇,坐实了双方不死不休的对立局面。   符一往心中怒意翻滚,使用十层内力出了一拳,炽热的拳风带出伤人的火焰。   柴洪波瞬间被压迫的口喷鲜血,拇指在子母剑的机关上停顿了一下,迟疑片刻拇指挪开,挥剑挡开迎面而来的炽热火焰。   符一往见此收拳,拔刀,刀锋带出骇然刀风,他这一下下去柴洪波定然丧命。   冷文宇狭长的眼尾瞥见柴洪波拇指处的动作,顿时万千思绪如拨开云雾一般,脑海中浮现出注意到此人第一眼无意中瞥见的情景——   剑柄上一颗镶嵌的明珠分外光泽定时被主人长期摩擦导致,袖口一抹紫黑的血痕正是与草地上缺了一块的毒血痕迹   她眼中疑惑散去,是了,就是这个——子母剑!   赵鸿眼看符一往一招一式,不由得心下诧异:好个决绝洒脱的刀意。   赵鸿自然不会坐视符一往杀了柴洪波,双掌齐出,凭空出现在二人之间,一人一掌,拍飞了柴洪波,拍偏了符一往的刀锋走势。   符一往还想要乘胜追击,对着碍事的赵鸿者挥出了一拳。   下一瞬符一往的手腕就被一只白皙若冰的手给截住了,那手的冰凉触感直达骨头。   冷文宇的阴寒真气或许其他人难以承受,但对符一往而言,只觉得胸口因他的怒意而变得烦躁不安的蛊虫瞬间老实了下去,一股清凉取而代之。   符一往再发力却又被驳回,不耐烦的转头看去,“小白脸做什么?”   冷文宇那仿佛浸过冰的声音在他耳侧流淌而过,“你这大块头果真不是凶手,便不要做出恼怒成羞的模样让人误会……”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对方是故意激怒你呢。   “你也以为我是凶手?!”符一往猛地转头,低头望向冷文宇打断道,正撞上冷文宇那双冷冰冰的狐狸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冷文宇抬眼瞧着他,睫毛掀开露出浓黑到阴寒的眼瞳。   她眼瞳里强势的阻止、警告,竟出奇的没让符一往觉得逆反。符一往顺从的卸了手上力道,松开拳头。   冷文宇看向赵鸿,幽幽道:“受害者萧伯并非中毒导致身亡。杀害萧伯的刀刃上的确淬了毒,只可惜这毒却不足以要人命,否则我们方才所见乌鸦就真是死鸟了。”   符铃、符成和符响被逗得发笑,却憋着不敢笑出声,否则是对死者的不敬了。   赵鸿抓住另外关键点:“也就是说,的确有毒。”   “有毒又如何?毒乃死物,世人皆可获得,难不成世人便都是凶手了?”冷文宇放开了抓着符一往的手,上前一步。   符一往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看向她方才抓着自己的手,惨白消瘦露骨宛若女子,这个认识让他整个人就不好了,手腕处汗毛不受控制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根根立起。   赵鸿看了眼冷文宇手中折扇,勉强说:“有点道理。”   “赵盟主不要被忽悠了!”柴洪波义愤填膺道:“谁说来说去这位不知打哪里来的师爷就是为了给他们脱罪。不是中毒而亡又怎么样,在下亲眼看到是他们杀了萧伯,还不够吗?”   冷文宇不由“哈”了一声,“好一个亲眼所见。”,随即冷笑收敛,面容如阎王催命般,厉声道:“依冷某看,是亲手所为吧。”   “休要胡说!”柴洪波脸瞬间都绿了,他握紧剑柄,“萧庄主是在下的恩人,在下怎会忘恩负义杀害恩人?!”   “你还是把那张臭不可闻恶嘴闭上吧。再说下去我都忍不住替你脸红。”冷文宇容貌苍白、略带鬼魅,这会拉下了脸子简直是刻薄刁钻。   柴洪波瞬间闭上嘴。和柴洪波有点交情的江湖莽夫站不住了,“你凭什么说人是凶手?没有道理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江湖人士自然重情义恩德,于是纷纷说:“是啊是啊,不会是他。”   “对呀对呀!”   “我看他和那些异族人没准就是一伙的。”   “不怀好意呀。”   任众武林人士杀意腾腾非议不断,冷文宇依旧面不改色,气度不变,掷地有声道:“此案关键不在于毒,而在于杀人的凶器。”   方才带头的那个柴洪波的哥们明显不耐烦的喊道:“你说的我们都知道,赶紧说你凭什么说柴少侠是凶手,没有证据就别耽搁老……”   在冷文宇阴森森的视线下,开口的人顿时犹如半夜遇鬼,叫骂声皆戛然而止。   冷文宇伸扇指向柴洪波腰间配剑,“凶器名为子母套剑,长两尺有余,宽四指,厚一厘。而我们当中就有这么一把以剑柄上明珠为机关的子母剑。”   众人皆随之看去,注意到了柴洪波的兵器,他们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喊着:   “你们看真的是呢!”   “恩……的确像是子母剑……但也不一定。”   符一往锋锐的眼睥着众人:“是不是,拿过来看看就知道了。”炽热内力喷涌而出,强迫众人安静下去。   符一往整个人强霸的气质外露,一步步逼向柴洪波,意图拿剑过来检查。   柴洪波心下一乱,步步后退。   冷文宇捏着扇子的手青筋曝露,因皮肤苍白若雪倍显狰狞,“你们再看他的袖口内侧是不是有一小块喷射形的血迹。你张口恩人闭口恩人,只怕你那身处地府的恩人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   江湖中人哪个没杀过人见过血。不需要冷文宇再说,已经知道这血只能是杀害萧伯的人才可能沾上。   柴洪波温和有礼的形象顿时撕裂,凶相毕露,拇指按动镶嵌明珠弹出子剑,母剑向下跌落,手中剑飞射向冷文宇所在方向。   “追!”被欺骗的武林人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奋起直追,转眼间只留下赵鸿和几名武林人士,只远远能听到叫骂声和兵器交击声。   柴洪波接住母剑的,借着“子剑”弹出的反冲力,运起轻功转身就逃。   “雕虫小技。”冷文宇眉宇间浮现不屑,抬手举扇子欲击落飞来子剑,扇子瞬间被一层冰包裹,只等子剑到来就是一个反击。她早已找好角度,子剑掉头弹出后便能击中逃跑的柴洪波。   突然,符一往扑了过来,出手钳制住冷文宇手腕将她拽至身后,手中弯刀带着紫色光辉一挥砍,子剑在半空中被他砍为两截,掉落在草地。   冷文宇手中扇子已经发力,完全没提防地被符一往向后扯去,手中扇子按原计划挥出,而她身前只有符一往的后背。   她猛地收手,扇子收回,可放出的内力只收回了大半。内力反噬她口中一腥,紧抿唇吞咽了回去。   同时间,符一往身形一晃,喷出一口血。   冷文宇错愕地愣住,玄冰似的眼中映出符一往高大宽广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眼珠还像狐狸似的转了转,手腕一翻藏起了扇子。   符一往转身默默看她,抬手抹了把嘴上的血。   冷文宇面若冰霜正义凛然,“没想到那柴少侠还有同伙隐藏在周围。还暗器伤了你。”   符一往:我真的相信了呢。   符一往心有余悸看她嘴唇上不自知渗出的殷红,嘴上嫌弃道:“你个小白脸怎么这么笨?”   冷文宇内劲震开符一往的手,扬着下巴斜眼将符一往瞧着,“只怕笨的是你这大块头。方才是谁说不要人多管闲事?现在自己到是多管闲事,谁用你多管闲事?”真是睚眦必报,非常的小心眼。   符一往脸黑,“你……”   冷文宇面露嘲讽,道:“冷某如何?冷某好得紧。若非你拦住我,我早就反击子剑,拿下那阴险小人了。”   符一往这就很尴尬了。   冷文宇看着远处追来跑去的众武林中人,伸手把袖子中的阿银掏了出来,递给符一往,“你的蛇。”Tx T 8 0 . c o m   符一往低头看着缠过来求安慰的阿银,想起一事:之前符铃、符成被劫持,自己能号令毒物聚集。当时没细想,现在想来若非冷文宇带着阿银靠近他十米以内,只怕他根本无法召集毒物。那赵盟主武功极高,硬碰硬兴许就真的命丧于此。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手中阿银,张了张嘴艰难的问:“你是为了给我送阿银才过来的?”   “原来它叫阿银。”冷文宇手指去逗阿银,“自然是为了送这‘蠢笨’的小东西过来。可怜冷某好心没好报,不仅被骂笨,连句谢谢都没人说。”   阿银现在心情很矛盾,“坏人”救过自己还救了主人,可是……以前她可坏的扒.光主人还打晕自己呢!它别扭地甩着尾巴就躲进了符一往脖领,往下一钻。   符一往闻言很是愧疚,他小声哼哼:“谢谢你。”说完恨不得也学阿银钻到哪里去。   冷文宇意外地看他一眼,眼眸浮现不怎么像好人的意味,“光说谢没用,日后可要好好报答我。”   符一往听着这话,怔忡了一瞬。   他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一样的话……明明是狭恩图报,却让心底深处阴霾散去暖烘起来的话…… 第43章 案一:丁点县(四)   柴洪波此人逃跑的能力是非常厉害,几十号人去追,愣是让人给跑了。赵鸿无奈只好准备回去后,广发武林通缉令抓捕柴洪波。   赵鸿挥退几个武林人士,走过来对冷文宇说出了一句令她惊愕的话,“不知令尊如今可还好。”   冷文宇眸光闪烁暗含冰寒,故作坦荡道:“家父活蹦乱跳的很,劳前辈挂心。”   活蹦乱跳?赵鸿心说这是个什么形容词,不过听起来那人至今还活泼的很,啊呸,是活的很好,那就一切安好了。   赵鸿带着冷文宇不解的深意和怀念说:“往事已逝……哎,令尊的执念在此,我等的执念又何尝不是……我们不能出手,贤侄且一切小心。”   “赵盟主此言……”冷文宇心下惊骇非常,骤然拢扇准备细问。   这时符响三兄妹却是带着几个武林人士凑过来了,直言让她帮忙救治被几十号武林人士内力所伤的符成和萧云。   萧云醒后,跪着给符一往几人一阵磕头,还差点把怀揣的秘籍给送出去。幸而符一往不是贪图这些东西的人,才没有要引火烧身的秘籍。   几个武林人士想要从符铃怀中接过萧芸,但符响和符成并没直接给他们,而是左右开弓的“审问”你们是谁?又是萧芸的谁?今天这些事儿是怎么回事?把之前这些人为难刁难他们的样子,学了个十乘十。   而萧云得知事情经过,也配合符响三人,就是不和武林人士走……   最后还是赵鸿出面,调解了此事。并承诺会帮符一往四人在江湖中宣扬此事,只要有武林盟分舵就可以去蹭饭,如此等等。   山间小路,虫鸣鸟叫。   “冷大哥你是怎么看出来那个家伙是坏人的?!”   “对啊冷大哥你快说说。”   符铃和符成非常没有心理障碍的改了称呼,双眼冒星星热切而欢快的奔向冷文宇,挤开符一往围住冷文宇。   被挤开的符一往看得眼珠差点没瞪出去,“你们两个干什么?”简直胆肥了,敢撞开自己?还有那个什么大哥,你们才认识小白脸多久,小心被卖了。   冷文宇摇了摇扇子,“当时……”细细讲着过程。   符成正拍手,“冷大哥你真厉害!”对上符一往威逼的眼神,改口:“比我们老大厉害一点点,就一点点哦。”   符响,“怎么就比老大厉害了?若是真比起来老大自然要厉害得多!”   符成噘嘴,“可上次老大输了呀。”   符一往被二人这么一说立即想起上次、上上次被小白脸下药迷倒的耻辱事情,想起冷文宇本质是个阴险卑鄙偷袭小白脸,对自己做了那么多不可描述的恶事。   最令他无法原谅和忍受的是……竟下药让他在梦中不断重复童年时的那段噩梦。若没有今天冷文宇帮助他们的事情,他定然会忍不住弄死冷文宇,可偏偏她又救了他们。   符一往捏着拳头威胁地看着两个小弟,“我没输。”抬眼睥着冷文宇,“小白脸我们真正的打一场。”   打上一场前仇旧怨就此了结,过后赴汤蹈火他都肯为这位救命恩人做。   冷文宇闻言脸彻底冷下,“你这大块头还真是不识好歹,你先是私闯民宅后是出言不逊,现在冷某救了你们你还不知感恩,还要打恩人不成?”面露嘲讽,懒得看他自顾自往前走。   符一往来到冷文宇身边两步远,满脸蛮狠,“喂!小白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到底应不应。”   冷文宇嘴角惯常带着的冷嘲弧度更浓几分,“应什么?你已是冷某手下败将。怎么?死皮赖脸还要再输一场不成,大块头。”   符一往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似笑非笑的嘴角上,猛地转开头不服输地说:“你不出阴招,打不过我。”   “呵,你倒挺会自我安慰。能与不能到时自见分晓。”冷文宇用扇子戳着他肩膀,“成,冷某就应下了。但我有要事在身,四日后此时此地你我就比一场。到时候冷某倒要好好教你重新做人。”   冷文宇心道:到时候好好揍你这不识好歹的大块头一顿。   她虚一抱拳,“就此别过。”   但冷文宇走了几步发现,身后从大到小跟了一串人,转头冷眼瞪着四人。   冷文宇气极反笑,“你们这是干什么?”   符铃惊喜地采野花,“这花可真好看,怎么就这么好看。”   符成吸着鼻涕傻笑,“冷大哥又见面了。”   符响求助的看着符一往。   符一往严肃脸,低头认真看着冷文宇,“都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跟着你报恩。”他真的想报恩,但那自带狠厉的长相,和那狼盯住猎物的眼神,完全和他的内心相反。   冷文宇:看你这样不是很像要报恩,反倒像是寻仇。   冷文宇眯了眯眼睛……运起轻功。   一刻钟后……一转头后面遥遥追着一串呼哧带喘的人……一个个控诉看着冷文宇,好似她遗弃什么哺乳期的小动物,简直作孽哦。   符一往四人强行跟随冷文宇返回车队,着实引起了些“轰动”。   符一往肤色是深古铜色,眉形锋锐眼窝深邃,身材高大肌肉喷张,外加丝毫不收敛强大的内力,让人一眼就知道是高手中的高手。   王青秀盯着他越看越眼熟,忽而拍着脑门说:“冷先生这就是上次在饭堂找你比武的那个虬族汉子吧!”警惕起来。   冷文宇懒得搭理一切与狗皮膏药符一往有关的事情,钻进了马车,冷帮帮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是江湖上的朋友……”   符一往非常自觉地跟着上马车,还跟王青秀点头打了招呼,“好。”   “好好。等等你……真是冷先生的朋友?我记得上回你……”王青秀二丈和尚地帮他们掀开马车车帘,感觉有人拍他胳膊,一回头猛地愣住,双眼慢慢睁大,脸瞬间通红……   “谢谢这位捕头大哥,”符铃笑眯眯地凑过来,借着王青秀掀起的车帘往马车上钻。   符铃原本长得就小巧玲珑,小圆脸大眼睛嘴角还带着个梨涡,因为一路追着冷文宇拼命跑,脸上红扑扑的,甚是娇俏可爱。   符响、符成对视一眼,学着钻进马车,“阿铃姐你等等。”   “那是我妹,谢了哦。”符响把帘子拉下割断了王青秀盯着符铃的视线。   “哦哦,你们进、你们进,进完我再赶车。”王青秀面上带着两坨红色,晕乎乎的抓着后脑勺,“外面这个装着牌匾的行李也是你们的吗?我帮你们抬上去。”   距丁点儿镇半时辰路程的官道上。翻修的道路平坦宽阔,不同于之前县城附近开垦的田地,此处野外绿草如茵,只有零星人家房屋周边有零星的田地。   王青秀有些心不在焉的驾车,时不时脸红的侧头看向车厢内。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符一往很努力地一次次把视线从冷文宇身上拔开,心说:我才不惜的看那个小白脸呢!   一会他视线又不自觉落在冷文宇身上。   符一往脑袋里翻腾着几次与冷文宇的相遇相处:一开始还以为是阴险狡诈的小白脸……没想到竟是个很好的人……长得也很好,非常好。   冷文宇抱着小家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忽然发觉一道炽热如狼盯住猎物的眼神,一道困惑探究的视线,分别落在自己脸上……   她知道前者是渴求跟她打一架的符一往的,但后者……睁眼看去,正对上符铃的视线。   符铃正审视地瞧着冷文宇,对上视线后掩饰地眨眨眼睛,笑着露出小梨涡,“冷大哥你长得可真俊……你……以前就生活在山里镇吗?”   “从十七年前就住在山里镇。”冷文宇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这双眼睛与她很多年前见过的一双重合到一处。   冷文宇微微有些走神,视线不自觉的落在符铃嘴角下的梨涡上,一向冷冰冰的眼眸黯淡下去:若那处梨涡是伤疤,若没有确定小女孩的死讯,眼前的符铃与那个小女孩是多么的像啊。   十七年前……可那个孩子应该是姑娘才是。符铃掩饰心中失望,露出四颗小牙,“冷大哥,我有个事儿可好奇。就是您为什么不先救醒萧妹妹呢,那样不是一下子就水落石出了吗?”   冷文宇懵了一瞬,是啊!谁说不是呢?!   符铃仍是甜甜的笑。   符响手里捧着一块青铜令牌,往符一往眼前送,“老大你说这个令牌真有那个姓赵的老头说的那么厉害?我们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找他帮忙啊?”   只可惜符一往一心只顾着紧盯冷文宇,躲开符成送来的令牌,嘴上不忘自负道:“自然,也不看是送给谁的东西。”   符成很是顽皮的掀开车帘望着外面,不消停的问着:“哎,你们说那个小妹妹跟着赵老爷爷会过的好吗?”   涂县令已经知道符一往他们做了什么,稀罕地捏符成的脸蛋,宽慰道:“萍水相碰,你大哥拔刀相助已是难得的善举,小娃娃也要学会开怀才是。”   冷文宇坐着的位置正好能顺着符成掀开的帘子,看见行驶的马车外官道前方,那里渐渐出现了个矗立在道旁大树下的茶棚,里面生意似乎还不错。   她心里一动打算去打探消息,对驾车的王青秀说:“冷某见大伙都渴了。不妨到前方茶棚歇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符一往脸红红:嗯……就想打一架。   冷文宇:揍你哦。 第44章 案一:丁点县(五)   几十号人来到茶棚,不大的茶棚登时有了被挤爆的感觉。   冷文宇用热茶烫过茶碗,将刷碗水倒掉,边再给自己添茶边给王青秀递了个眼神。   正偷瞄符铃的王青秀冷不丁对上冷文宇眼神,瞬间心虚转回头,心里还想从这个角度看符铃姑娘也可爱的紧。   待冷文宇咳嗽一声,王青秀方才回过神来,不大情愿的把眼神对向茶棚店家。   王青秀笑哈哈招呼倒茶店家,都不带转弯的直接问道:“店家你可知道前面的丁点儿镇?那儿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与我们说道说道。”   对面坐着的涂县令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伸手摸着山羊胡,看起来有点紧张。   店家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点头哈腰道:“小的自然知晓丁点儿镇,那可是家家富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说着自己也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当然客官们听这个事儿可没什么意思,别说还真有你们乐意听的。三年前……”目光放虚,陷入回忆——   三年前,叠峦郡闹了一场饥荒,那会朝廷还没下令开仓赈灾,新任县丞也还未到任。   眼见百姓们都不行了怨声载道,代管县衙的师爷不敢也不肯开仓放粮,最终有人纠集了一伙人决定攻进县衙强开粮仓。   此事不胫而走,当夜百姓个个门户紧闭躲在家中。   第二天一早,百姓们却诧异的发现城里静悄悄的,哪有什么暴民?   有好奇胆大的百姓就偷偷去衙门瞅去了,结果惊愕的发现衙门大门敞开,衙役们正在井然有序的往外搬粮食看样子是要开仓放粮,只是没有百姓来领。   有衙役发现好信儿的百姓们过去。百姓们起初吓得不行,可双腿发抖的站过去后,对方说:“把百姓们都叫出来,新县丞要开仓放粮。”   原来昨夜暴民闯入之时,恰巧赶上新县丞张煜到了,他带着夫人对着那些暴民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更是承诺开仓放粮。   暴民那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纷纷放下武器,于是就有了后来大胆百姓看到的第二天一早的一幕。   冷文宇耳朵支棱着耳朵听王青秀和小二的谈话,眼尾无意间扫见另一桌——   符家三兄妹用蝎子干逗弄口水直流摇尾巴的小家。符一往捧着被她折磨已久的阿银。   符一往一脸心疼的双手捧着阿银,手指小心翼翼地摸阿银的头,嘟嘟囔囔小声说着什么。纵使做出这般蠢态,那一身过于锋芒毕露的灼眼气质还是令人不敢靠近半分,生怕惹怒了他挨揍。   阿银吐着舌头嘶嘶叫唤,将这一路事情说与主人听,说它钻进主人衣服羞于见人不是要吞大象自杀,也不是被冷文宇欺负的,其实坏人不坏还挺好的呢。   符一往大刀阔斧的坐在那里时而将阿银放在脸边点点头,仿佛听懂了撒娇告状的阿银的蛇语,“真的?竟是这样?怎么可能?”   这边,店家说着一脸感激:“随后平和镇等纷纷效仿张大人开仓放粮……虽然半月后朝廷允许开场放粮的旨意也到了,但是几位大人毕竟……好在当今陛下是位明君,不但没追究还嘉奖了一番呢。”   “哦?”冷文宇送到嘴边的茶碗一停,转目瞧涂县令,语调轻而上挑,“还有此等事儿?”   涂县令低头看茶碗,沉吟道:“老夫为平和镇人,确经历过此事。”   冷文宇轻转手中茶杯,睫毛半遮的瞳中转过几种情绪,再抬眼便化身成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德行,还抖着腿。   她这一姿态转变,差点让涂县令把嘴里的茶水给喷出去。   她颇为不认同的带刺反驳店家,“店家儿似是报喜不报忧呀,本少爷可听说你们这里山中山贼闹得那是特别凶。想来那丁点儿定然也受到了不少损失吧?毕竟那里的人富裕的紧。”   店家被她说得有些不服气,但想到一些事情,只能脸色爆红憋屈道:“的确……时常有去山里的丁点儿镇百姓被杀害……”   王青秀假装劝架:“店家切莫生气,想来我这位兄弟是觉得张大人既然能管理好一方百姓,自然也能感化山中山贼的。你看后来不是就张县丞抓到的人吗?”   “山贼本性凶狠歹毒,哪里会被张大人的仁义感动?张大人也是被朝廷逼急了,才会日夜巡山找到山贼!”店家忍着怒气,辩解道。   冷文宇冷笑道:“几年来大伙都未找到山贼,怎么就被他抓到了?该不会和山贼有勾结吧?才会家家富余。”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丁点儿镇离贼窝近,张大人又是上山搜山贼最勤的!山贼时常去打击报复,都不知丢了多少户人家!你怎么能这么想张大人!家里富余就和山贼勾结?人家那是有煤矿!”店小二说罢扯起水壶举起。   王青秀连忙拦住,“哎哎哎!店家别动手别动手!我们就随便说说。真是对不住了。”   “以后叫你兄弟说话注意点。”店家提着茶壶愤愤的走了。   被气走的店家没看到,冷文宇已恢复冷峻文雅模样,动作随性地端起粗瓷大碗吹开茶叶,面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涂县令看到这一幕才知道,她这是和王青秀一人□□脸一人唱白脸,套话呢,人在盛怒之下有时才会说出真话。   她慢慢喝着浓艳苦涩的深黄茶水,映着旋转茶水的思索眼瞳被睫毛半掩,心道:山贼竟是时常去丁点儿镇瞧瞧掳掠百姓么,还是成户的掳掠……这可与三年来从未探查到山贼痕迹相左。   涂县令打断冷文宇思路,似是生怕她误会什么,解释说:“……据老夫所知……张县丞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官,他的手下也是个保个的好手。每次上山搜查都尽心尽力兢兢业业,我的手下就……扑空了几次就开始犯懒敷衍。   老夫的确听说过丁点儿镇发生过几次很是诡异的失踪案,家中就像是正常生活只有人消失了。店家说是那货行踪诡秘的山贼打击报复……也是可能的。   说起丁点儿镇的富裕,其中虽说有张县丞的功劳,但最根本的是丁点儿镇后山有处煤矿。”   王青秀咬冷文宇耳朵,气流大声音说:“张煜那小子我见过几次,是个挺实诚的人,就是有点执拗、好面子。成天躲在屋里读书,身体也不大好的样子。冷先生您看他三年不陪小陈姑娘回娘家,就能看出他真干得出天天上山找山贼的事儿。”   冷文宇掏掏被气流整的痒痒的耳朵,再次为自己倒了一碗茶,她望着成流的黄色茶水注入碗中呈螺旋状转动,像是玩笑般:“那我们可要偷偷去瞧瞧。”   王青秀等人没想到冷文宇所说的偷偷真不是开玩笑,她让大部队留在了丁点儿镇城外,准备自己先和王青秀去暗中看看。   涂县令觉得这事儿很没必要,他和张煜比较熟悉,觉得丁点儿镇也很不错。他们何必浪费时间,直接登门调出关押的一百多个山贼审问一番多好!   符一往想要跟着冷文宇二人一起去。但冷文宇和王青秀觉得他不论是长相和虬族人的装扮都非常的引人注目,所以拒绝了他。   不光是符一往一行,连涂县令也被留在了城外,冷文宇他们听涂县令的说法就知道他和张煜什么的很熟,丁点儿镇里兴许有人认得他,就达不到暗中查看的目的了。   二人不知道符一往心里的打算:你们还想管我?这腿长在自己身上,还不是想去就能去。   所以等二人走后不久,留在城外的人就发现符一往失踪了。若不是知道他武功高强,符家三兄妹差点以为老大被山贼给掳走了呢!   下午,阳光退去灼热光芒。   丁点儿镇。直通城门的大街上挤满了店铺,几步一家整洁漂亮的饭庄客栈,两旁摊位叫卖声声。行走的路人女多男少,个个衣衫整洁面庞丰腴。无忧无虑的孩童当街打闹,父母该干嘛干嘛看也不看孩子们。   一辆马车,一个大胡子的车夫,一个病弱的书生模样的公子。   毫无攻击力的马车“路过”,使得好奇百姓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冷文宇他们。但当对上车内冷文宇的眼睛,他们就会迅速挪开视线,很是好信儿鬼祟的模样。   冷文宇懒散地斜靠在车窗边,一双吊梢狐狸眼转动着观察此处民生民态,眼底慢慢泛出狐疑——   街上的客栈饭庄也未免太多。若镇子里主要生计是煤矿,这些饭馆客栈又是谁来消费?再看街上顽童打闹父母也不在意的样子……难道是得知山贼被抓,所以才如此松解没有防备?   王青秀一身短打马夫装扮,好奇瞧着街上,压低声音说:“冷先生你瞧见没?街上的男的怎么这么少呀?偶有几个不是老就是幼。”   “涂县令说镇里后山有煤矿,兴许壮年男丁在煤矿做工。”冷文宇嘴上如此说,可望着车外客栈饭庄的眼中疑惑并未散去,“先寻一家客栈住下。”   二人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   冷文宇一进客栈就不着痕迹的开始打量——客栈桌椅板凳有很大的磨损,后厨门的位置被油烟熏得发黑发油。掌柜的表情贼而舒展,长得还挺胖乎。可见客栈生意还真的不错。   王青秀边到后院放马车边向小二打听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小二不关注大事只关注些风月八卦。   他只打听出此地县丞张大人爱民如此宠妻若狂,对夫人好到令当地百姓为其愤愤不平的地步。   至于为何愤愤不平,不单单是张大人对夫人百依百顺,而是……拿小二的原话说:“哎……我们大人那里都好,就是……那个夫人真是个不本分过日子的人,……有些不安于室。”   王青秀回到房中将自个打听的事情与冷文宇说了,提到那些关于陈彤的闲言闲语,觉得实在是胡说八道,“冷先生兴许不知道,我们这帮孩子打小一块长大,陈姑娘哪里会……怎么可能?!”   冷文宇闻言只想毒哑那些嘴碎之人,这天底下没有比私底下传些不知所谓事情的人更可恶的了。   冷文宇还有些犯嘀咕:“王捕头我曾听老陈说,小陈姑娘每每回家便会哭不愿再来夫家。可今年却是写了家书不打算回去给老陈过寿。如今看来其中肯定有事儿。”   王青秀深以为是,“等办完正事,一定要帮帮小陈姑娘。实在不行将人接回山里镇,不在这儿受气!” 第45章 案一:丁点县(六)   “香喷喷的,异族香料的包子咧!”   “小姑娘、小媳妇!出自山里镇的精美刺绣,快来看看喽——”   “客官你还等什么,如此膘肥体壮的骏马……什么?如何不值这个价位了。”   冷文宇一身素雅简单的乳白衣衫,收敛锋芒之下还真是有几分风度翩翩的仙气。   她与王青秀一前一后像是主仆闲来逛街般走在街上,全完不像觉得自己像个动物园里的猴儿的模样,一走一过沾了满身大眼睛也仿若不知的放松姿态。   王青秀没冷文宇武功高自然感觉不到那些隐晦的视线,还傻呵呵的看着街上一派热闹平和的景象,时不时凑在冷文宇跟前说:“这丁点儿镇都赶上咱山里镇了,你瞅瞅那些小闺女小媳妇打扮的真俏儿。”   “是么?羡慕?也想要穿裙子?”冷文宇冷冷斜眼看他。   “……没,冷先生您想多了。”王青秀讪讪的摸摸鼻子,心道:又忘了,冷先生不喜欢拿姑娘家开玩笑。   冷文宇不着痕迹观察满街百姓,装作不经意驻足在配饰摊前,佯装挑玉佩,那些打量的视线却只剩下背后方向的。她不经意的把玩手中鱼形玉佩,心道:   百姓对外乡人有好奇心也正常,只是此地百姓当真是特别鬼祟。百姓们面容丰腴、衣衫整洁,再加上外族香料、山里镇的绣品……即便是一口煤矿出产量再高,当真会如此宽裕?   王青秀凑过去凑热闹的看镯子,“嘿公子您看,这个我娘戴不错。”,丝毫没有扮演仆人的自觉……   某拐角处,符一往隐藏那里,瞧着此时身处熙攘热闹的街道的冷文宇,忽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冷文宇原本就是穿越而来对异世没归属眷恋感,即便是现在仍给人种格格不入的空谷绝然,仿佛世间没什么能牵扯住她,随时便会抽身离去。而这种感觉正是让符一往不舒服的根源。   符一往皱起眉头,忍不住走出拐角……   冷文宇感到落在后背的视线像是退潮般消失,姿势不动眼珠向后瞟去,来人的脚步声让她猜到身份,暗自翻了个白眼:不是让他在城外呆着,怎么就不听话。   她手中玉佩被身后出现的人一把揪住。冷文宇顺势松手,翩然转身。她面色冰寒不耐烦地抬眼瞧着符一往,眼中阴森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小白脸才稀罕的玩意儿。”符一往摆弄手中玉佩,还孩子气地举起来对着太阳照照,鱼形玉佩打下阴影落在他半眯缝的眼上。   冷文宇扬着锥子般的下巴,自下而上打量一身五彩艳丽、满身银饰的符一往,“哈”了声,道:“惭愧惭愧,冷某当真是比不得行走间叮当作响的符少侠。”   王青秀自打瞧见符一往冒出来,就看到满街的视线都被符一往给吸引过来了,暗骂符一往是来捣乱的。   王青秀心里有些反感,碍于此人是冷先生的江湖朋友只能憋着气,此时听冷文宇挤兑符一往,便“哈哈”笑起来,假装偶遇的样子给街上的人看,“一别几月,没想到在这儿碰着符少侠?”   “几月?是半个时辰。”符一往完全没察觉自己遭人烦,一边纠正王青秀的口误,一边视线逼迫的转向冷文宇,想要重塑她的审美观。   冷文宇、王青秀:……你故意的吧。   阿银从符一往肩头滑下,张口咬住玉佩,看得摊主又害怕又着急。   符一往紧忙从阿银嘴中拽走玉佩,在摊主舒口气中训诫阿银,“别乱咬,会损伤牙齿上的毒囊。”,说着要将沾满阿银毒液口水的玉佩扔回摊位上的玉佩盒子。   摊主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有毒没?你倒是给擦擦呀。   王青秀扯着符一往,张望左右悄声,抱怨道:“我说符少侠不是冷先生的朋友吗?怎么你倒像是来捣乱的。”   冷文宇冷眸微转,大街上的行人尽数收入眼中,眼瞅着那些人竟都是偷偷在观察他们三人。   丁点儿镇很是古怪,自打自己和王捕头进城,这里的百姓就已经注意到他们,这种注意程度超出了一般百姓对外乡人的好奇,带着警惕、观察和恶意。所以符一往来与不来,只怕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已经非常的“引人注目”。   冷文宇转动手中扇子,“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们一块逛逛。不知符少侠可找到下榻的地方,不妨我们落脚到一处,反正房钱也是那么多,多一人不多。”   王青秀没听出冷文宇的弦外之意,仍是恼恨地盯着符一往,“符少侠总是这般喜欢给人惹麻烦的吗?”   符一往闻言心中有些愧疚,真的打扰到小白脸做正事儿……我只是想来帮忙。   他情绪低落地垂下脑袋,拿着玉佩的手猛然攥住玉佩,玉佩粉末自掌心落下。   “符少侠心眼太小了吧?这是要大人不成?”王青秀双眼瞪圆后退一步,没想到符大侠内力如此厉害。   “客官!”摊主大喝一声,身子都探出摊子作势要抢,撕心裂肺的喊道:“我的玉佩……”   符一往因自怨自艾而形成的迫人气势徒然一僵,玉佩似乎不是自己的,自己似乎没有钱。   他怀揣着希望慢慢的张开手掌,里面躺着“死无全尸”的玉佩,顿时他整个人浑身肌肉绷紧散发出浓郁的阴郁气息。   摊主顿时以为他这是要怒而灭口,吓得整个人抖成了筛子,哭喊:“大爷您千万别砸摊子,求大爷别砸人!”   符一往有些手足无措,“没砸人。你起来。”   符一往那着急的样子更显狠厉,吓得摊主眼泪汪汪。符一往无措的求助看向冷文宇。   冷文宇知道符一往没坏事但不代表她喜欢被黏住,瞧见眼前一幕甚是解气、好笑。她展开扇子遮住无声“噗”笑的嘴巴。   随即冷文宇抿着嘴唇,收起扇子一副作壁上观的看戏模样,还假惺惺的扶住摊主,义正言辞地劝解:“符少侠这便是你的不对。弄坏摊主的玉佩,竟还要行凶不成?”   “你!”符一往不敢置信地睥着冷文宇。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竟是连劝架的朋友都要一同胖揍的架势。   在路人皆以为符一往要动手准备闪避以免被波及,王青秀准备以微薄之力帮助冷先生的时候——   符一往把只剩下残骸的玉佩往冷文宇手里一塞,别开脸,干巴巴的说:“算我借钱买给你的。”   作四散逃窜状的路人们、摊主、王青秀:“啥?”   符一往五官深邃让人觉得锋锐,此时却两面颊出现红晕。   冷文宇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红晕上,微微一征,倒是不好再欺负符一往了。   她挪开视线,揣玉佩进袖中,揶揄:“成,符少侠送的,冷某自会好好保存。只是亲兄弟明算账符大侠可要记得还钱。”   冷文宇揶揄的瞧向符一往,余光将符一往背后街南头的景象笼入眼中,蓦地瞧到某景瞳孔一缩。   冷文宇狐目细眉间威严取代打趣,随便掏出几块银子扔给摊主,越过符一往向他身后快步走去。   摊主连忙要找钱,“给多了。等等客官,你不要钱了?”   王青秀赶紧接过找回的零钱,“冷先……公子你要做什么去啊?”   “小白脸?”符一往随着冷文宇的擦身而过随着转身,怀揣一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良心的他透过重重路人摊子,过滤无数嘈杂声响,看到——   南边街头胡同口,衣裳陈旧发糟的姑娘扶着自家伤了腿脚的爷爷,隐忍的瞪着胡同里面,咬牙让声音温驯,“二爷是要逼我们死吗?”   半隐胡同中的二爷只露出精美绣纹的宽大衣袖,他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嗤笑道:“想死?二爷来帮你。”,说着骨节粗大的手去抓姑娘的头发,用力往墙上撞。   王青秀下意识拔刀,大喝一声:“住手!本捕头在此,放开那个姑娘。”   冷文宇本以为“捕头”二字一出,“二爷”定会停手,哪里想到二爷和百姓们竟像是没听见一般。   二爷仍抓住姑娘的头发往墙上撞,满脸凶悍得意。姑娘瘦弱无力,脚下不稳踉跄地惯性往前撞,若是撞上定是脑浆迸裂。   冷文宇目露狠意,猛合扇子,将其掷出……   同时间,符一往脚下蹬地,力度踩碎青石板,向那处奔去。   有围观二爷欺负人的百姓对上符一往凶狠的面容,愣后猜到符一往要做什么,立刻推转手中推车去拦截符一往。   符一往就着前奔的动作蹦起三丈高,装满麻袋的推车从他下方被跃过。   符一往余光捕捉到:三块豆腐大的小奶娃解开母亲拴着自己的绳子,蹒跚学步的往街对面的糖糕摊子走,而脱轨的推车正冲向小娃娃。   他于半空中猝然一转身形……   下一刻,二爷的手已经被人用力握住。   手的主人是一位强壮的练家子,穿着布料不错的武者长袍长靴,手腕带着皮革护腕,腰间挂着磨损严重的染血鞭子。   练家子所出现方位恰好背对冷文宇,挡住她的凌厉一击。   冷文宇见此,反应迅速地抢步上前,手化为掌向下一拍去势凶猛的扇子。扇子飞势变缓、方向调转,恰好被她手腕一转收回手中。 第46章 案一:丁点县(七)   男人气喘吁,强硬的掰开二爷的手,“二爷不要仗着是大人的弟弟,就可以肆意而为。”   闻言,一身冷气儿的冷文宇脚步慢下,来到围观百姓之中,也是这时她才看清周遭百姓眼中的幸灾乐祸与司空见惯,还有人小声骂着“活该”。   “郑文辉!你当真要为这坏了锅粥的耗子屎出头?”二爷义正言辞地与郑文辉撕扯,面容从胡同下的阴影暴露在阳光下。   另一头,符一往怀抱奶娃单脚踩住推车后,将奶娃交给惊吓非常的奶娃母亲。   王青秀挤开挡路百姓正往这里赶,“什么人?竟然当街欺负姑娘和老人家!大伙让让我是捕头。”   围观百姓们这才注意到冷文宇和王青秀这两张陌生的脸,幸灾乐祸的神情被警惕防备取代,还有人给二爷和郑文辉打眼色。   只是不待众人下一步反应,天降下一坨阴影。   符一往一跃至圈内,直接给了二爷一拳,对付如此不堪一击的恶霸他压根就没用内力,结果二爷整个人一下子飞了出去……   二爷撞到墙上喷出一口血,周围百姓惊呼一声,纷纷去拉扯符一往,询问二爷怎么样,有没有被打坏,满眼满心是丝毫不做伪的着急心疼,行为话语间尽是对符一往的怨恨……还有人竟是要扭符一往送官。   方才与二爷剑拔弩张的郑文辉,关心的查看二爷的伤势,“二爷你怎么样了?”   符一往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拦住自责,浑身不得劲极了。   他下意识想要外放内力振开他们,但想到自己一动这些人就非死即伤,只能生生忍住,还要努力压制体内因他情绪而蠢蠢欲动的蛊虫,警告道:“放开!”   王青秀拔刀,“官差办案你们赶紧散开。”   百姓们丝毫不惧,立马有人枪口对准自称捕头的王青秀,审问犯人般问:“哪里来的野汉子竟敢冒充捕头!来人我们把他抓起来!”   那边,暂时被遗忘的那位被解救的姑娘恨恨的目光看了看在场所有的人,在看到帮助她的王青秀和符一往时,她目露感激地动动嘴唇,最后愧疚的收回目光。   姑娘竟是看也不看救了自己的郑文辉,不顾手上擦伤逃一样的扶着爷爷就往巷子内的一处破烂房屋走。   王青秀被这些“正义百姓”围着,没法只能掏出腰牌,激愤的百姓才将信将疑,但仍不断发出质疑围着他们,“你们是外地的捕头……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郑文辉放开二爷,对王青秀、符一往抱拳,“二位误会了,总之事情并非您们想的那样。我们不计较你们伤了人,你们赶紧离开吧。”   冷文宇重新审视郑文辉,映出全街激愤百姓的乌黑清澈的眼眸透出猜疑,言不由衷的上前,“抱歉了各位,是冷某和兄弟莽撞了,我们这就走。”   王青秀也是被如狼似虎的百姓们吓到了,自然乖乖听她的。   符一往却是不满,面瘫着一张冷脸,不愿意走。   冷文宇握住符一往的手腕,用巧劲儿使符一往脱离众人纠缠,扯着不甘愿的符一往离开,离开前向后看了一眼——   百姓们愤怒、提防地注视着他们,那位姑娘和爷爷已经成功躲入院落,落上门锁。   郑文辉将二爷搀扶起来,背对冷文宇离开,似是要去医馆,走动间露出鞋底,鞋底花纹中镶嵌着棱角清晰漆黑发亮的小石子。再看他的鞋帮衣摆边缘都是黑乎乎一片。   符一往纳闷的睥着冷文宇抓着自己的手,这只手与自己肤色黑白分明,交接处传来冰凉的体温让他感觉像是被阿银缠住了,刚才被百姓们缠住的烦躁也平息了些。   他心底却是有些对冷文宇失望,“我以为你总是为民……”   “符少侠又在说什么糊涂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不归咱们管的。”冷文宇嘴上假意说着怕事儿的劝解话,用扇子压住符一往嘴巴阻止其再说话,用力将其拖走。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符一往,擦肩而过,气流般的小声道:“速离丁点县。”,那嘴唇都没动弹。   符一往莫名其妙地看向离去的妇人,他认出对方正是方才被他救了孩子那位母亲。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幻觉:确认地看向符一往,“小白脸……”   “勿再多言,我们走。”冷文宇自然听得到妇人的话,若有所思拉着符一往快速离开层层人群。   王清秀紧跟在后面。   快速走到一处回避视线的小巷,冷文宇凝神四顾,确认隔墙无耳,方才抬眼看向二人,“我们身份已然败露,符兄也与我们一道出现在人前,现在也只能跟我们一块行动。”总结决定道:“快刀斩乱麻,我们即刻前往县衙。”   符……兄?符一往一脸什么鬼的勉强维持面瘫模样,心里咆哮:什么时候就变兄弟了?你征求过我同意吗?……符兄,倒也挺好听的。   王清秀有些不解,不是好眼神地看符一往,“冷先生如此决定,可是因为符少侠?”   “并非如此。”冷文宇下意识将符一往当“短”给护了,而后细细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二人——   客栈饭庄所占比例失调;此地百姓富裕的蹊跷;父母任由孩童玩闹看起来警惕性很低,却又很违和地全部百姓对他们这些外乡人盯得很紧,那种从头打量到脚的姿态很是鬼祟;人人称道的丁点儿镇,有人当街欺辱姑娘和老人,百姓们不但不管还一个个幸灾乐祸,有人管他们竟集体阻止,甚至连难得的正义之士也包庇凶徒;大人的弟弟二爷,到底是哪个大人?他们口中的“老鼠屎”又是怎么回事?   “这丁点儿镇可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安生乐业。”冷文宇说着脸色彻底冷下,嘱咐二人道:“反而处处透着诡异,一会到了县衙我们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符一往和王清秀纷纷点头。   符一往凶悍严肃的表情,心里一片茫然:怎么就诡异了?小白脸打哪儿看出来的?什么?旁边这个大胡子一副很懂的样子,那我还是装着知道吧,不能漏了懦。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丁点儿镇县衙,就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涂县令。   门面陈旧的丁点儿镇府衙,大门四开似是正在迎客,涂县令穿着官服站在县衙门槛外,呼哧带喘的似是冲忙间刚刚赶到。门内是一个身着县丞服饰的弱冠年轻人。   涂县令看到三人,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惊骇倒不如说是做贼心虚后的古怪,他扯着年轻人对冷文宇几人介绍:“张大人这几位就是本官方才与你说的冷先生、王捕头和符少侠。年轻人身体好懒得和我一个老人家在一块,看来是比本官先到就去城里转悠了一圈。”   涂县令这么一说,冷文宇虽然心里对他充满怀疑,但是也不好拆台了。她一边与张煜见礼,一边打量张煜。   张煜头戴乌纱,身着正式的浅青色官服,身材劲瘦长相普通带着一股子书生气。身后跟着丁点儿镇彪悍的衙役,和獐头鼠目的周师爷。   王清秀有些惊奇地看着张煜,笑哈哈的上前就拍张煜的肩膀,“张大人!没想到……”他叫着的“张大人”语气调侃带着熟人的亲昵感。   张煜被人近身,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猜忌地看着王清秀,“这位……”   冷文宇见此心底一寒,一个猜测在脑中成型。   她抢步上前抓住了王清秀,“张县丞请见谅,王捕头他一早听闻了您的事迹,这会儿见到了人很是激动……不过张大人是事先得知涂大人要来吗?怎么穿着如此板正的官服?”   “哎还不是舍弟,有人禀告他又惹了事儿,本官这就……不说他了。”张煜似是一个自来熟,竟是忍不住埋怨起来,听着叙述竟是街上的那位二爷。   王青秀恍然与冷文宇嘀咕:“原来那个二爷是张大人的弟弟!怪不得为非作歹的当地百姓还维护着。不对啊……”   下面的话被冷文宇一个眼神制止,王清秀悻悻地说:“张大人这么纵容弟弟不对啊。”   符一往一直跟在冷文宇后面,他很听话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此时有点弄不明白了,还有点小困惑:我们三人一路用轻功赶到县衙,张大人怎么好像得到弟弟作恶的信儿比他们还快?   张煜闻言愧疚万分,连连自责。王青秀和涂县令自然说了几句宽慰话。   随后涂县令落回正题,说起官银失踪案。   张煜听涂县令列出明城府官银案的种种疑点,非常庆幸地表示他们幸好来的及时,再晚两日牢中山贼们就人头落地了。   “涂大人放心,本官定然会竭尽所能协助您。”张煜神态之间带着不服输的坚韧之色,停在门槛,做出“请”的动作,“现在你们就随本官去大牢提审!周师爷你去准备进山的东西,审完犯人本官就带涂大人他们进山。”   周师爷有些诧异,“大人您也太着急了吧?让几位大人稍作休息……”   张煜看向冷文宇几人,义不容辞的说:“涉及百姓安危的事儿是大事,拖沓不得,几位这边走。”   周师爷凑到涂县令和冷文宇几人跟前,“小的这就让人准备进山。”小跑着离开。   符一往经历街上的事儿觉得张煜定是个混球。可现在见到他这么积极,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不由得递给冷文宇个眼神。   可惜冷文宇注意力被其他事物吸引走了,没看着。   原来,众人跨过衙门半尺高的大门槛,冷文宇不经意抬头,就瞧见矗立在后院的阁楼之上有个面善的女子。   她内力附加在眼部凝神细看——女子着妇人装,面容蜡黄消瘦,五官有点眼熟,正满是抑郁憔悴地往这边看。 第47章 案一:丁点县(八)   一个八旬缺牙老衙役出现在冷文宇身后,“哎呦?小兄弟看什么呢?”   “那位是……?”冷文宇再去看,那名女子已被衣衫艳丽的矮小丫鬟拉进楼内。   “哎……作孽哟。”老衙役摇头叹口,想了下加了句:“那崭新的阁楼是大人为讨夫人欢心建造的……”   王清秀正纳闷地瞧着张煜与涂县令相谈甚欢的背影,听到老衙役的话转头看来,“你家夫人?陈……你家夫人怎么了?”   那竟是陈彤?!冷文宇诧异,记忆中的陈小姑娘是个圆脸活泼的少女,而刚才那个活像是干尸。   冷文宇目光一沉,琢磨着老衙役话里透着的意思,面上维持一片冷淡的模样。   却不等她张口细问,老衙役一脸难言之隐摇头叹气,追上自家大人——张煜。   冷文宇望着老衙役和张煜的背影,眼底浮现寒意。   王青秀面露夹杂着诧异愤怒的窘迫,示意的看冷文宇,“冷先生你觉得那老衙役是什么意思?”。   冷文宇对他摇摇头,“不论是什么意思。只怕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意思。”   丁点镇府衙牢房。   阴冷潮湿,仅有巴掌大的窗户,只得用冒着烟的火把照亮。牢房很静,除了犯人喘气声,就是火把燃烧,衣衫摩擦、“塔塔”的走路声。   十多间牢房像笼屉般被一百多个脏兮兮的犯人塞得满满,汗味臭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鼻。   张煜在前头领路。   他左侧,周师爷帮着举火把。   右侧依次是身着同样浅青官服的涂县令,一身书生衣袍的冷文宇。   由于牢房走廊空间限制,符一往一副不情愿的跟在冷文宇身后,大摇大摆的横占一排。他背后垂着大辫子,随着他走动辫子还摇来摆去的,跟条尾巴似的。   王青秀和丁点儿镇的捕头官差们跟在最后面,老衙役自然也在其中。   张煜指着一间间塞得满满的牢房,“山贼尽数关在此处。”   冷文宇以扇遮住鼻子,露在扇子外的一双眼睛,借着火把的晕黄光线隔着栅栏,往自己一侧的右边牢房一间间巡视着——   犯人们面黄饥瘦精神萎靡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疤痕摞疤痕,被鞭子抽得破烂衣衫仍能看出其中不乏锦绣罗段,即便是骨瘦如柴的犯人胳膊上都有肌肉。   这时左边靠近周师爷一侧的牢房,传出一声微不可察充满绝望无奈的叹息。   冷文宇耳尖微动。几乎是同时张煜也向左侧牢房发声处看去。冷文宇留意地扫了张煜一眼。   她收扇转身,准备去探究一二,因为她方才在观察右侧牢房,转身过后后背几乎贴到了右侧牢房的栏杆。   不等冷文宇寻到叹息者,背后牢房爆发出愤恨的大喊:“狗官拿命来!”   牢房内,衣衫较整洁的满脸胡茬的微胖男子,甩着铁链子扑向栏杆,伸出黑黢黢伤痕累累的双手,薅向后背贴在栅栏外的冷文宇。   原本掩着鼻子的符一往,如刀锋的双眉间瞬间隆起,伸手扒拉开碍事的张煜三人,几步抢来,“小白脸小心!”   冷文宇是何等段数的高手,压根就不用符一往帮忙。她在毫无内力的男子动的同时就已察觉,转身向后退了一步。   宽大的衣摆随着冷文宇转身的动作,飘荡而起自然回落,与男子镶满黑亮污物的指甲相擦而过。   冷文宇动作间不急不躁,在她站稳后,犯人的膀子狠狠撞上栅栏,布满细小新伤和黑泥的手伸出栏杆,努力往外伸抓。   符一往跨步而来,抓住犯人手腕。   犯人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惨叫,“啊——”   冷文宇看着颤巍巍往起爬的涂县令和揉着胳膊的张煜,再看犯人软踏踏已经断了的手腕,之前内力反噬的胸口顿时一阵阵犯疼,心道:这块粘糕一样的大块头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吗?   她知道符一往是好心办坏事,只是看向符一往的眼神不自觉地就有点冷和厌烦,“多谢符少侠,你可以放开他了。”   符一往原本有点关切和炫耀的眼神对上冷文宇的视线,先是闪亮的眼神熄灭怔忡了片刻,接着转为恼怒和不忿的怒火:小白脸什么意思?明明帮了她。   王青秀紧赶慢赶来到冷文宇跟前,“冷先生你没事吧?”   周师爷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手里火把都差点儿扔了,声音吓得尖细:“来人呐!山贼造反了!”   张煜、涂县令立刻吩咐衙役们帮忙,衙役一哄而上。   符一往与涌上来的衙役大眼瞪小眼,眼看对方莫名其妙后退一步,他皱眉松开犯人的手腕,给衙役们让开位置。   “你们小心点犯人他手断了……哎哎哎……”王青秀想上去帮忙却被衙役们挤到旁边,只好悻悻来到冷文宇身后。   衙役打开牢房门,一同关押的犯人们目光不善地原地挣扎片刻,最终让开一块空地,让衙役们顺利压制住那名暴起的犯人。   牢房内,犯人四肢被压制、踩着脸,拼命挣扎,艰难吐出,“你们这群……逼民为贼的狗官!狗官!你们不得……唔唔。”   衙役手急眼快成功趁他张大嘴把脏臭的布塞入,犯人双目凸出被绑着的手青筋爆出。   “切,自己杀人掠货干坏事,还怨别人了。”王青秀最看不起为自己找借口干坏事的人,什么家穷就抢劫,娶不着老婆就从人贩子手里低价买,烂赌鬼各种找借口,想生儿子养不起那么多就把闺女卖进青楼。   涂县令、张煜来到冷文宇跟前。涂县令一直是严谨清廉的模样,此时头上也有些惊吓冒汗,“冷师爷你可有事?你没事吧?”   “冷师爷。”张煜十分抱歉的样子,“让您受惊了。”   冷文宇垂眼瞅向被犯人揪了个边的衣摆——衣摆沾有一处黑色泥土,泥土不粘发渣还有些硬度和光泽。   她用手指弹开“泥土”,淡淡道:“无妨。”   那头,符一往心里有些生闷气地看向冷文宇,结果冷文宇压根就不搭理自己,这让他想起之前衙门门口想要告诉冷文宇自己发现的疑点,对方也是这样压根就不注意自己,好像自己是个透明人。心底更加委屈恼恨起来……   冷文宇掀起眼皮审视过栏杆内犯人粗糙带糨子的手、指甲中黑漆漆的污物,狭长黝黑的眼眸望着混乱的前方牢房,黝黑的眼瞳在昏暗的火把下愈显幽深漆黑冰冷……   周师爷怒瞪那些犯人:“你们当真是宁顽不灵,活该。”   众罪大恶极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埋下脑袋,甚至有人眼中泛出泪花。   因冷文宇只是个师爷,接下来的审讯以涂大人和张大人为主。   涂大人是个不喜欢严刑拷打的人,一路问下来山贼们一问三不知。   张煜提议用刑,被涂大人否决了。但从山贼们破烂衣衫下新旧交叠的伤痕可以看出,这些山贼在张煜手中时吃过不少苦,所以他们痛恨当官的也可能有这个原因。   新鲜的空气冲散了之前牢房中带来的浊气,牢房的门在王青秀身后关闭,落锁。   王青秀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早上吃的汤汤水水,根本就不顶饱。   张煜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山贼们皆咬定并无同伙在逃。想来是涂大人手段太过柔和……本官请求将他们交给本官审讯。”竟是深信山贼有同伙,被他抓到的只是些弃帅保车的车而已,想要严刑逼供。   涂县令深深看了冷文宇一眼,“兴许……真的没同伙吧。”   在王青秀心里冷文宇那是他乐意跟随的大哥,立马就不乐意了,演示了一把皇帝不急太监急,“嘿涂大人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有没有得查了才知晓不是。”   冷文宇一抖宽大衣袖,抱拳请命道:“王捕头所言不错,雁过留声水过留痕。冷某愿往已发现的贼窝一探究竟。”   涂县令摆摆手,阻止她再说,“冷师爷心中已存有偏见。只怕会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曲折。进山一事还是交予本官与张大人来办稳妥些。”   在怀疑小白脸的推断?符一往摸摸阿银垂到他肩头的小脑袋,顿时有点幸灾乐祸地看向冷文宇,他本以为冷文宇会恼怒。   冷文宇对上涂县令的视线,却没有符一往像想象中那么不堪的反应,反而怔住片刻。   她对上涂县令眼神就像瞬间回到临来丁点镇的夜晚,涂县令深夜到访话里有话眼神古怪满含探究…… 第48章 案一:丁点县(九)   涂县令径自定下冷文宇留下,他和张煜两个上山。涂县令收回视线,与张煜说:“老夫听闻你县中煤矿出产效率很高,抽空我定要亲自观察请教的。”自称的转换表示话题已经从公转到了私。   张煜轻浅摇头,“涂大人谬赞了,下官那里有什么可指教您的……”   王青秀眼瞅着涂县令自顾自决定无视冷先生的提议,心里不平还要分辩,“涂县令……”   但冷文宇扇子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行为,弄得他有些憋屈,为冷文宇不平不忿。   冷文宇若有所思地听着涂、张二人渐渐远去的对话,沉沉目光扫过通往牢房门洞,又抬头看向内院那座陈彤居住的高阁。   符一往跟着站住,好奇的问。他比冷文宇高将近两头,驻足在冷文宇背后,在她头顶说:“姓涂的老头不让你去你就不去?若是我就自己跟过去。”   冷文宇面上身上落下斑驳树影,自下而上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符一往,种种猜测领她心情烦躁,而且周围还都是丁点儿镇的县衙她也不好告知符一往、王青秀她的怀疑和计划。她阴冷的内力外泄,使得整个人不自知的阴郁,   冷文宇深吐口气呼出方才牢房吸入的浊气,闻符一往言,打量着二人间不到两拳的距离挤兑道:“冷某做事自有冷某自个的道理。我说大块头你也不必像只雏鸟一般步步粘着冷某,我既然答应与你四日后比武,就定然不会反悔。”   她本是逗人嫌地调侃符一往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但因为心里有事儿面上自然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   更何况她当初饿的没劲的样子在原告被告的眼中都形似恶鬼,拉下脸与送行的老陈开玩笑都差点被当成真怒,昨夜逗弄王青秀一起密下陈彤的吃食都让王青秀吓破了胆,这会的模样落在符一往眼中只怕是更加森冷凛冽。   王青秀还来凑热闹,三分真三分假地埋怨道:“符少侠求您消停一会吧,总给我们冷先生添麻烦,你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啊!”,说着抬手拍符一往的肩膀,拍下去的手一空……   符一往从小的经历让他有点敏感脆弱,别看现在长得人高马大阳刚威武,人家的心灵可是伤痕累累很脆弱的,一旦钻进死胡同就想了很多,这一想发现好像自从和自己碰着,小白脸总是被自己连累倒霉……   “我不是想比武……”符一往是想报恩,蓦然发觉目前为止的确在添麻烦。   冷文宇瞧着他红了的脸,挑眉语带笑意明知故问,“原来大块头不想比武,那就取消吧。”   符一往闻言心底一凉,寻思小白脸是什么意思?是想立刻甩开自己?可自己已经决定比武之后原谅小白脸然后跟着她报恩的……   “我不添麻烦,我走!”符一往满心委屈和不甘,外加强烈的自尊心作祟,凶悍地回视冷文宇一眼,脚下一蹬飞跃离去。   “大块头!”冷文宇差点拔地而起去追符一往,下一刻想起自己虽然在涂县令面前暴露武功但是在丁点儿县还未暴露过武功,可以此试探涂县令……。而且符一往回到城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丁点儿镇的事儿是她自己的事儿,不必牵扯符一往。   “符少侠也太不经逗了。”王青秀尴尬的摸摸鼻子,“差点忘了他和咱们不熟想来是真以为在挤兑他……我们要不要去追他。”   “不必。”冷文宇双手背后,空着的手握住持扇手的手腕,若有所思地看着符一往消失的方向,一贯极冷极白的面上似有担忧。   王青秀揉着饥饿胃部,“冷先生想来也饿了吧?我去厨房给大货拿点儿吃的去。”   他转身向其他人打听厨房的位置,反正涂县令不让咱们跟着不是。被问路的衙役用一种看“猪”的眼神看他,伸手指了路。   冷文宇背后不远,那个他们进府衙时,向冷文宇吐露八卦的老衙役很没有存在感的站在那里。   老衙役眯缝着一双浑浊的眼,也看着符一往离去的方向,佝偻的身躯是紧绷后徒然松懈的模样。   老衙役转身瞧着病弱书生的冷文宇和步伐浮漂的王青秀,面上露出些许狰狞。   远处房顶暗处,符一往露出一双恼怒的眼睛,眼瞅着冷文宇和王青秀很愉快地去厨房找吃的去了,心道:可恶!小白脸脸上那是在笑吧?!那个大胡子还准备找自己,而小白脸却……   符一往身子一转,这回是真的离开县衙……   县衙厨房,冷文宇和王青秀才走到门外,就闻到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奇怪的黑豆粥味。   冷文宇动了动鼻翼,这股味道挺香,有点像中药,还有股混杂的草木花香味,有锅碗相碰声、丫鬟唠嗑声从厨房内传出:   “老爷对夫人真好,你说夫人怎么就总跟老爷闹别扭呢?她是不是还不喜欢老爷呀?”,压低声音:“你说夫人是不是还想着那个……”   “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既已成婚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为人妇就要为自家夫君守身如玉。”   “你们是在说陈……”王青秀被冷文宇胳膊肘撞了下,改口道:“县令夫人吗?”   两个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慌忙站起来望着二人,她们身后是冒着白色的水汽的熬药用的砂锅,那股奇特味道就是从砂锅冒出的。   冷文宇视线在意地落在被二人挡在身后的砂锅上,她嘴角勾起故作温和的模样,安抚道:“两位姑娘不用惊慌,我们是来府上做客的。请问你们这有什么吃的吗?”   两个丫鬟庆幸的对视一眼。   年纪较小的丫鬟利落地端出一竹筐干粮,“只有几个剩下的豆包和干粮。   年纪稍大的丫鬟看着篮子里颜色不一的干粮,嘀咕道:“你怎么又把新旧干粮放一块?豆包爱馊,你这样新蒸的馒头会被豆包带馊的。”   两个丫鬟一走,后面煮着的东西也就暴露在了冷文宇的视线中。   冷文宇注意到二人使用的是熬制中药的小炉,走过去向内瞧——棕黄色的粘稠汤水因沸腾而翻滚,人参、何首乌、干海娜花、桑葚、核桃外壳外的外皮、熟地、黑豆、决明子等等好几十样东西随着水翻滚漂浮。   王青秀凑过去,“姑娘们是在熬粥吗?用的怎么是熬药的砂锅?要不给我们来两碗粥也成!”   小丫鬟捂着嘴巴笑,“不是喝的,是染发用的啦。”   大丫鬟说:“夫人生了很多白发,大人废了很大劲儿寻访众多染发植物,你们看全都在锅里,有的我以前听都没听过,听说特别贵。”   冷文宇心中一沉:老陈现在的头发都还黑着呢,小陈姑娘何以生出很多白发。   “白头发?张夫人才十九就有白头发了?!”王青秀虎了吧唧来了一句:“样样都让头发变黑的东西,都混在一起不会弄出毒来吧?”   小丫鬟翻脸怒气,颇有些凶残,“我家夫人可活的好好的,你甭咒我家夫人!”   这时,外面又来了个俏丽丫鬟来取夫人染发用的糊糊。   俏丽丫鬟一身艳丽衣裳,态度嚣张宛若府中主人。两个丫鬟因为糊糊烫手动作稍有缓慢,惹得该丫鬟破口大骂。   小丫鬟怒道:“雨儿姐,不是我说你,只知道在我们姐俩跟前横!算个什么事儿。”   “雨儿姐可是将自己当作了夫人。”大丫鬟温和讽刺道。   小丫鬟故意捂嘴笑:“呵呵。她算是哪门子的夫人,生了娃娃也做不得公子,只能是奴才罢了。”   雨儿摔了瓦罐,“公子?!”   瓦片四溅,惊得大小丫鬟叫唤:“哎呀!”、“你干什么?!”   雨儿掐着水蛇细腰,如厉鬼般恨声叫嚷,都有些破音了,“那她也得有命生!”   旁观全程的王青秀心中怒气翻滚,附冷文宇耳,“不是说张煜那小子发誓不纳小妾吗?”   冷文宇瞧着眼前闹剧神色愈发冰冷,袖子中握着扇子的手指抠着扇柄,指尖发白结霜……   黄昏,暮色沉沉似是要下雨。为冷文宇一行安排的小院,站在院中能遥遥望见陈彤所住阁楼的西边一排的纸糊窗户。   王青秀小心的关上房门,吐出一肚子的疑惑:“冷先生今天这事儿怎么这么怪异?不是说话在城外等,符少侠也罢了,涂县令怎么就自己跑来了?还有冷先生你怎么不让我和张煜那小子说话?”   冷文宇取出丁点儿镇的地图,细细琢磨着什么,听到王捕头问话,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外乎‘好’‘坏’而已。若是坏的,只怕就是为了给张县丞报信,如此也可推断张县丞绝非善类,他们二人之间指不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所以才不让我们一同进山,好背地里动些手脚。   若是好的……你我都知道我们只有四日时间,兴许是在我们进城后,涂县令才想起来可以他在明,我们在暗同时进行调查。又或者涂县令非常信任相信张县丞,并且不认为丁点儿镇有什么问题,害怕耽误时间也就自己来了。”   王青秀想着:若是坏的,冷先生还说他们可能做手脚,那跟过去看着也是好的啊!怎么不坚持跟着进山呢?   王青秀还来得及问,又听冷文宇语调一转,向他抛出了个问题——   “至于张县丞,王捕头难道没有察觉到此人有什么异常?他似乎对你这位老相识并不热情。”   王青秀被冷文宇这么一说努力想了想,迟疑的说:“异常……好像没有什么……他好像长高张壮了不少,不过三年前他还不满十.八岁,现在又当了官,有些变化也是寻常……吧?冷先生您说呢?”   冷文宇心中那个猜疑,伴随着王青秀的话语又坐定了几分。   她纤长的睫毛半遮着眼睛,似是而非的说:“只怕不止是模样变了。” 第49章 案一:丁点县(十)   “那个冷先生说到变了……”王青秀找了个凳子擦干净递到冷文宇身后,又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给冷文宇照亮,嘴上没停歇的碎碎念:“冷先生您说……陈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变了,真的做出……总觉得不可能。”   冷文宇坐到椅子上,捧着丁点儿镇详细的地图细细看着,闻言只冷哼道:“小陈姑娘变没变我不知道。张县丞纳了填房倒是板上钉钉!”   她指尖停留在丁点儿镇矿场处,“……等正事了结,我们便带小陈姑娘离开,回了山里镇自个过也不错。”   王青秀“啊”了一声,抓着络腮胡子,“这不好吧?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段婚,再者人家张大人是个好官……兴许里面有什么误会,没准对陈小姑娘还是情深的。”   冷文宇斜眼瞧王青秀,手上慢慢卷着丁点儿镇地图,夜黑的眼眸透着讥讽:嚣张跋扈的侍妾、愤而不平的下属、满城的流言、面容枯槁少生华发的小陈姑娘,如若这叫情深,那自己岂不是情圣?   王青秀正说着突然觉得像被蛇盯住一般僵住,抬眼看冷文宇正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浑身发冷。   冷文宇收回视线,虚眯着眼睛,道:“今夜我准备夜探矿场,你留下打掩护。”   “夜探矿场?”王青秀心有戚戚然,道:“之前我还想着冷先生怀疑涂县令他们进山做手脚,怎么不跟着?原来冷先生已有推断,还是跟矿场有关?”   冷文宇无意识的摆弄手中成卷地图,徐徐说着自己的猜测:   “之前我一直困惑不解近几年附近山贼猖獗,可官府从未成功抓捕到一次山贼,这次偏就被张县丞抓到了。   丁点儿镇街道上女多男少、百姓生活富裕,依涂县令所说丁点儿镇男丁都在矿场干活。可即便如此百姓当真会如此富裕?   此地百姓个个称赞张县丞爱民如子,可就在这么个传闻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小镇上,却有一对爷孙备受欺凌?其他人冷眼旁观。   种种困惑,就在我见到牢房中所谓‘山贼’时,便忽然想通了。”   冷文宇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接下来的推测有些迟疑。   王青秀双目瞪圆,急忙追问:“啊?什么?牢房中山贼有问题!?”   “犯人们衣衫衣衫褴褛破损、形销骨瘦,身上衣裳新旧不等样式不同,破损的衣服下的皮肤上新旧鞭痕叠加,指甲尽是煤渣。这哪里是一月前抓捕的凶悍山贼,分明是分批抓来、长久虐待的矿工。”冷文宇目露厌恶,恨不得扇张煜一顿。   “冷先生的意思是……”王青秀闻言有些愣,惊愕的看向冷文宇,“张煜害怕被朝廷下罪,用矿工冒充山贼……县城如此富裕定是压榨矿工得来的。难怪街上见不到青壮年,想来都被扔进矿场。对了!那对爷孙保不齐就是亲人被说成山贼扔到牢房顶包,但他们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心甘情愿。”   冷文宇将地图塞回包裹,“不错,这也恰好解释了那些百姓为大众利益排挤爷孙二人的行为。”   她习惯性地眯缝起一双吊梢狐狸眼,眼里浮现出困惑,“但如此推断还有两个说不通的地方。   此地百姓当真会一片倒的享受压榨亲人得来的富贵?不惜牺牲家中青壮年亲人的性命,保全这样的父母官保全自己的富裕生活?   牢中一百多人,而丁点儿镇百姓才几百户人家?王捕头你觉得多余的那些人是从何处得来?”   王青秀心中愕然,“那……那些矿工,我是说牢中的那些顶替山贼名头的矿工……一百多个是打哪儿来的?”   冷文宇并未给他确切答案,而是陷入了回想,引导道:“你可还记得之前尸坑唯独没有‘一样’人?还有茶棚店家说的关于山贼报复丁点儿镇的事儿?”   王青秀有点发蒙,“尸、尸坑是后弄出来的……没缺什么人啊……茶棚店家说……丁点儿镇百姓偶有入山者失踪,有时候城内也有一户户人家失踪……”双手一击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是说……张煜用山贼做掩护,把城中不顺从的百姓给抓进矿场?”   “拿山贼做掩护?”冷文宇乌黑清澈的眼眸寒光闪烁,“不,我心中反倒有另一番猜测……所以要夜探矿场,进一步查证。”   另一边,天色渐黑,丁点儿镇的街道依旧热闹非常,随处可见大把大把花钱的百姓,那个劲儿头仿佛他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符一往隐藏身形的走在……人家的房顶上。   原本符一往一气之下几个起跃跑到了大街上,但落在街上他就被百姓们看贼一样瞧着。   他顿时心情烦躁,索性就隐藏身形改到房顶溜达散心。   结果就凑巧地瞧到郑文辉拎着鸡,站在那对爷孙门前就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百般讨好,但爷孙家就是不开门。   符一往好奇:这家伙不是帮过那对爷孙吗?怎么对方对他就像是防贼一样?   郑文辉有些无奈地将鸡挂到那对爷孙俩家的墙头上,“放心我会替你们照看着孟大哥!”   闻言里面竟然骂上了,“不用你假好心!你若真有心就把我哥哥放回来!”   郑文辉很是无奈:“孟家妹子你这是为难我……”,努力屏蔽院中的叫骂,牵着马走了。   这是哥哥被郑什么的给关起来了?我倒要看看这都是什么奇怪事儿。若是能顺手救人,定能让小白脸刮目相看。   符一往心里奇怪,隐匿身形观察起来。   街上其他百姓可能是觉得没外人了,对郑文辉暧昧的说:“郑老大做什么浪费时间精力的事儿,喜欢直接拉走便是。”   郑文辉压抑着怒意,站立在原地看着那人,最终只是摸着腰间鞭子说:“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再欺负玉儿。”   说话的几人压着心里的不服气闭上嘴巴,郑文辉转身离去。   尾随的符一往没有立即离去,留在远处凶狠的瞪着那几个百姓。心里幻想踹他们后背将人踢飞,捏着他们脖子“咔嘣”一声什么的。   但符一往这回记住了,没贸然做什么惹麻烦,要暗中默默的观察。   几个百姓见郑文辉背影远去,却不知为何觉得一股子压迫感自后背后脖子处侵袭而来,一个个缩着膀子没敢出声,还是那个说脏话的“呸”了一声,说:“假惺惺。”   符一往沉静的站了一会墙角,阿银从他衣襟中蜿蜒而出,吐着舌头。   有敏感的路人听到“嘶嘶”声,好信儿的转头瞅拐角阴影处,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地上的垃圾旋转。   丁点儿镇后山,天色已经黑透。   郑文辉一路表情严肃骑马来到煤矿,今日其实是他值班的日子,可是因为不放心特意请假回去探望孟家一趟,结果还真就救了玉儿一回。   忽然他觉得后背毛毛的,转身一看一片黑乎乎的空地,什么都没有……他加快速度冲进了矿场,在看到举着火把的看守时松了口气。   符一往在郑文辉一回头的时候闪身躲到了大树后。   煤矿四周是高高的栅栏和观望台,煤矿整个地界空旷,只在外围较远的地方有着零星几颗大树。   符一往眼瞧着那郑文辉进了围着高高栅栏的矿场,刚要继续往里跟,就瞄见个瘦长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不远处的树冠上,黑影身影蠕动化作了融入大树形状的阴影中。   冷文宇一身黑衣夜行服,身法倏忽飘逸快得让人只觉一阵风刮过而无半点察觉,简直是融入黑夜风中。   她落地的瞬间,便察觉到后方有一内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高手,顿时银针自袖口划出,在月光下闪出寒光。   符一往惊叹于那人的隐蔽手法,随后越看越觉得那人的背影让他有种咬牙切齿、心里一松的矛盾熟悉感。   冷文宇目露杀意,转身间手上杀招已成,结果一下对上百米开外符一往那一脸见鬼的嫌弃表情脸。   深夜矿场内部,火把山洞,砸煤矿的乒乓声不止。   即便是夜深时刻,工匠们仍不眠不休地从深深的洞里往外运煤矿、用铁锹往手推车里面装、推着车走。可怜的矿工们衣衫褴褛带着手镣脚镣身着破烂,稍有缓慢背后就会抽来鞭子。   一些与郑文辉一样装扮的人,甩着鞭子督促他们干活……不远处是监工们休息的窝棚。   冷文宇躲在暗处向外望着,她数了一数,光是看守巡逻的人就不下二百来人,可见此地百姓家中的青壮年劳力都在矿场当监工呢!   符一往脑袋从她背后头顶右上方冒出,跟着向外看那些人,可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冷文宇露在面罩外的白软耳朵上,脸红,憋出:“小白脸我们要不要救人?”   “此时不是救人的时机。”没等冷文宇细细跟符一往解释,眼瞅着两个监工冲着二人所在地走来。   难道被发现了?冷文宇连忙拉着符一往后退,躲入监工休息窝棚后的阴影中,指尖捏着银针暗暗戒备。   两个腰间挂着鞭子靠近了……却原来是结伴解手,一人骂骂吱吱:“一下少了百十来号人,越来越不出活。”   另一人叹气道:“煤矿的确没有……这事儿也怪二爷……算了,大爷说的对。最起码这是正经营生不用担惊受怕。”   “嘿!你真是太没出息了,我倒是觉得二爷做的对。”系好裤子,骂骂吱吱的和同伴一起往煤矿给他们的休息棚走。   二人离开后,就在二人对准的位置,走出个一脸被恶心死了个嵬巍身影,没好气儿地瞪身旁怎么看怎么眉眼带笑的人,“都是你找的地方,差点弄我鞋上。”   冷文宇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弯弯上挑的狐狸眼,那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符兄,大丈夫不拘小节,你这样未免太矫情。”,在符一往开口前堵住般又道:“我们走。”   符一往望着她那不怎么像好人、很奸诈的含笑眉眼,心跳有点快地挪开视线,“这就走?”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呢。   “我已确认自己的猜测。”冷文宇狐狸眼恢复冷然的狭长,意味阴冷的望着夜幕下连夜作业的矿场…… 第50章 案一:丁点县(十一)   黎明前夕最是黑暗的时刻,丁点儿镇县衙张煜、陈彤夫妇居住的阁楼二楼。   卧室分为内外间,陈彤睡在内间,雨儿则守在外间。今儿老爷和涂县令去山里寻找山贼,夜里就在山里住,特意吩咐雨儿多看着夫人,结果她不小心睡熟了,这时想着补救。   疾风卷着雨点吹过,门外房檐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落地熄灭,发出一阵响声。   酣睡的雨儿惊醒,还以为是夫人弄出声音在叫自己。   她披着衣服点燃蜡烛来到内室门外。此时是阴天门口灯笼熄灭,使得到处黑漆漆的,只有雨儿手中唯一的光源。   雨儿站在内间门外,莫名地觉得后背发瘆,整间屋子太安静了,就好像密闭的空间中有她一个人,连声问:“夫人?夫人?夫……”推开卧室右侧门板。   门向内敞开一条缝,光透过门缝照在正对的铜镜上,铜镜中映出一双摇晃在半空穿着白袜的女人脚。   雨儿手中烛台坠地。   一刻钟前。冷文宇和符一往顶着雨回到府中,府衙内一片漆黑无半点烛光。   冷文宇不耐烦的扒拉开急吼吼问她探查结果、好奇符一往为何和她一块回来的王青秀,回到自己房间换下夜行服,用干手巾擦被雨淋湿的头发,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自然会洗一个澡。   王青秀眼瞅着门在自己眼前关闭,只好看向一副很不好惹的符一往。他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努力发扬脸皮厚的精神抓住符一往衣服,连着追问“符少侠怎么又凑到冷先生跟前了?你们碰到了什么事儿?去煤矿场了?”   “我们是凑巧碰到……”符一往一听他话里意思是埋怨自己粘着小白脸,哪里容得他碰自己衣服,释放内力振开王青秀,心道:我就爱粘着小白脸……努力不惹麻烦报恩,你管得着吗?   “符少侠你不至于吧?”嘻嘻哈哈的王青秀也不干了,正要与他动手……   就听见阁楼方向传来一声破音的惨叫:“啊——”   冷文宇闻声推开所在房间的窗户,就隔着雨帘遥遥看到阁楼二楼那扇西侧的纸窗上,映出一个脖子吊在绳子上双脚自然摆动的女子影子……   丁点儿县老爷夫妇卧室,所有烛台的蜡烛皆被点燃,整间房淡黄锃明。   大人不在夫人又死了,留守在衙门的几个衙役慌手慌脚的聚集在外间。   陈彤的尸体已经从绳子上解下,安安静静的摆放在内间的床榻上,神态安静手脚放松地垂放在床边,若不是脖颈上的青紫痕迹,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缺牙的老衙役提议说:“我们县唯一的仵作就是大夫,跟着大人一起进山没在,要不把县城里会治点动物的黄屠夫找来?”   “无需找人!冷某亲自来。”冷文宇抬手制止老衙役,浑身戾气仿佛要溢出来,陈彤突如其来的死讯,令她所料不及、悲愤难当。   符一往看着冷文宇仿若没有血色又仿佛被冰雪覆盖的脸,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把,忍不住在她迈步进屋的时候伸手拽向冷文宇的手。但冷文宇快了一步,他抓了个空……手保持伸出的状态,手指动了动。   冷文宇迈进内间,铜镜倒映出她走路摇摆的袖子和手,右侧两步远是被剪成两根的白色绫罗,下端垂到冷文宇胸口的位置。   她迈过地上撂倒的及膝矮凳的动作一顿,眼珠向右转看向下端被剪开、距离下端两巴掌宽位置系着十字结的白绫。冷文宇侧头顺着往上看是系在房梁上的同样十字结。   地上翻倒的矮凳,随着门外钻进的风飘飘荡荡的白绫……似乎重现着陈彤自缢时的情景。   陈彤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的,有着到冷文宇肩头的身高。她面容憔悴眉间紧缩着哀愁,拿着白绫先是在脖颈后系了个十字结。   她踩上凳子仍够不着横梁,只好拿着白绫的一端向上抛去,白绫抛过横梁再次垂下。   陈彤将白绫的两端系上,脚下一蹬矮凳,人便自由垂落,脚尖将将挨着地面。   等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剪开陈彤脖子前面的白绫,解下陈彤……   一切都仿佛在说着陈彤是自杀。   冷文宇缓缓的蹲在陈彤躺着的床榻前,面上一片冰冷地望着陈彤……久久不言。   她觉得丁点儿镇有些诡异,所以明明知道陈彤处境不顺,却为了所谓不牵连对方,隐瞒了自己与对方的关系,只想着正事完结送其归乡。   而现在……   只悔恨自己没以陈彤为先,悔意自责如决堤大坝,一团团的疑问搅乱心神,冲击得她神思不属头痛欲裂。冷文宇甚至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王青秀亦是一脸怒意悲伤,蹲在冷文宇旁边,“冷先生……要不还是让别人来吧?”   符一往站在冷文宇身后,静静看着她漆黑如瀑的发铺洒在后背,那一身洁白的衣裳仿佛雪做的一样。他肩头的阿银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蔫答答地垂着脑袋。   他不禁上前一步,手放在了冷文宇的肩膀上,只是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收回了手。   符一往知道冷文宇现在正办正事,而且是他不懂的正事,只能沉默的站在一边保持安静,以免影响冷文宇。   老衙役瘪瘪没牙的嘴巴,“这位别处来的师爷你成不成啊?还是把屠夫找来吧。”   雨儿哆哆嗦嗦的跟在后面,“就是那样……夫人……夫人,奴婢就一开门……就看到镜子里夫人的脚呜呜呜……特别吓人!”   老衙役做出不忍表情,“那可真是太吓人。”   蹲在那里的冷文宇闻二人言,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眼目光恢复表面上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是不断翻腾的怒意、内疚。   冷文宇的视线慢慢扫过陈彤带着紫赤色微微浮肿的脸、闭合的双眼、紧闭的嘴唇,这些显示着自缢表征的一处处……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陈彤松懈自然伸展的双手上——缢死者双手应是微微攥起才对。   冷文宇有些恍惚的眼神瞬间一凝,流露冷冽寒意杀意。   她扒开陈彤嘴唇看到牙齿间微微咬着的舌头,伸手摸向陈彤脖颈上一道横在下巴与脖子交接处的黑淤色勒痕。   抱起陈彤的脑袋看向陈彤脖后,黑紫色的勒痕一直延伸到双耳后发际线,用手丈量了一下共九寸多。   这些表征的确符合自缢身亡。   内间门口外,雨儿似是害怕里面尸体站得老远,用手绢掩着脸不敢往里看,“近来夫人总是喜乐无常,常常莫名哭啼哀伤……着实消瘦了很多。大人很担心夫人临走前还让奴婢看着夫人来着,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奴婢如何向大人交代?”话语余音流露酸溜溜的醋意,却是逻辑清晰有序。   王青秀听到雨儿说起张煜顿时想起夫妻间的传言,再看雨儿假惺惺的模样不免心里愤恨,“张大人现在还和涂大人在山里,你想交代也无门。”   冷文宇垂眼时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瞳,睫毛在眼下落下两片阴影,问雨儿:“当时卧室一片漆黑,你举着蜡烛,”深吐口气压抑着怒意,“一开门就看到铜镜中倒映出小……张夫人的双脚,可对?”   老衙役叹气,“是真惨。”   雨儿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奴婢一眼就看到镜子里……夫人死的真是太惨太吓人,我可怜的夫人”,拽出手绢擦脸呜呜啼啼。   冷文宇闻言阴森森瞥雨儿片刻,那莫名的眼神看得雨儿头皮发麻心窝发冷,“师爷为何盯着奴婢看……?”   冷文宇狭长上挑的眼尾扫向那面高度到她腰部的黄铜镜面,以雨儿的身高举在胸前的蜡烛恰好与镜面齐平。 第51章 案一:丁点县(十二)   “依白绫所在位置、张夫人身高,恰好使她脚尖将将着地。你又是如何能在铜镜中看到张夫人悬空映入镜中的双脚?”冷文宇声音如冰块坠地,一时间让室内静了静。   雨儿想也未想,连忙摇头抹泪,“奴婢的确说了谎……奴婢当时是在太害怕了,就在奴婢睡在外间的时候夫人她竟然自缢身亡……奴婢是大人房中人,若是传出去别人定然觉得奴婢见死不救。所以、所以……奴婢只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奴婢真的是醒来后发现夫人已经咽气!”   冷文宇听着雨儿声声假哭,紧握的手背青筋曝露,因她皮肤苍白若霜显得更加狰狞,黝黑眼眸宛若嗜血深渊锁定雨儿,“张夫人的确是缢死,却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王青秀瞪大双眼,“冷先生说陈小姑娘是被人谋害?!”   符一往皱眉看向床榻上的陈彤:小白脸认识的姑娘是被人杀死的,难怪她那么伤心愤怒。   老衙役浑浊的双眼一闪,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冷文宇,“怎么可能?自家府里自家院中房中的,外间还有个丫鬟守夜,怎么可能是他杀?”   冷文宇目露杀意:“洗冤录有云:‘单系十字,悬空,才可以吊死,脚尖稍为着地,也吊不死。’   之前冷某已经说过,依照挂着的白绫高度和张夫人的身高,恰好是脚尖挨地。人濒临死亡都有求生欲,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她就会用脚尖支撑、就会挣扎,绝对不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不过缢死者理应双手微攥,而张夫人双手自然伸展,很可能她是失去意识后被人挂在白绫上,以至于在昏睡中被勒死,尸身才会表现出缢亡的现象。 ”   王青秀听明白了,“也就是说雨儿肯定目睹了陈彤死亡过程,甚至……”   “甚至她就是凶手!”老衙役与冷文宇异口同声。   冷文宇侧目看向老衙役,心中微微感到违和:这老衙役之前就对陈彤颇为不满,方才没少说风凉话甚至让屠夫来验尸侮辱陈彤,现在怎么忽然态度大变?   雨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不不!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那声音中带着面对绝境的惊恐颤音。   老衙役一把抓住雨儿胳膊,“好啊你个雨儿!往日夫人待你不薄,大人又如此信任让你照顾夫人,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   “狗男女没一个好东西!”王青秀恨恨的,“张煜那厮也是脑袋被驴踢了!竟让侍妾照顾陈小姑娘!”   冷文宇心有怀疑目光阴沉地瞧着瘦小的雨儿,虚光扫见横梁上挂着的白绫,脑中一闪想起一事:   若陈彤是昏迷后,被人在脖子用十字结系上白绫,再扯着系在横梁上。白绫是一端抛过横梁再与另一端系着陈彤的白绫系在一处的。那么凶手必须有单手提起陈彤整个人的力量。身材瘦弱的雨儿真的能够一个人完成?   再加上对丁点儿镇种种发现,陈彤的死绝非私人情感恩怨,他们着急灭陈彤口其中必有什么蹊跷,决不能让个丫鬟顶罪,让陈彤死得不明不白草草了结。   老衙役扯着雨儿就往外拖,“夫人房中就留你一人,事发前后也只有你一人,不是你这妒妇所为,还能是哪个?!来人将雨儿拖下……找几个丫鬟来为夫人擦擦身子、整理遗容。”   “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要见大人!”雨儿死死拖在地上,满脸泪水连连摇头。   “且慢。”冷文宇钳制住雨儿的另一只手腕,抬眼逼视老衙役,心道:只怕不是整理遗容而是动手脚,人拖下去兴许就被灭口了!   冷文宇的本意是拉回陈彤阻止准备做些什么的老衙役,随后她发现了另一件事——雨儿的脉搏跳的很稳。这很奇怪,不论是被冤枉还是杀人后暴露行径,都不可能如此平静。   冷文宇掺着冰碴般的眼瞧着眼神很稳很坚定的雨儿,视线挪向老衙役“取银钗、皂角、葱、椒、盐、白梅和砂盆来。”   老衙役不大领情,“夫人死时就她一个人在,还用再验?”   外间的几个衙役也站在原地,没动弹。   冷文宇阴寒内力差点儿溢出,被她强行压抑住。纵然如此几个衙役仍是宛如半夜遇鬼,皮发麻脸色发白,嘴唇张张合合,手脚已然一片冰凉如冰。   符一往锋锐的浓眉皱起,狠戾的眼神盯住那几个衙役,“没听见吗怎么不动?”想了下,“厨房在哪?”我帮小白脸去取。   王青秀紧忙帮着张罗,“对对对,这些东西是个人家都能有,你们赶紧去拿!”   外间的几个衙役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乖乖出去拿东西去了……   符一往看到衙役们的举动,心里觉得他们有点儿鬼祟。他跟了出去,很单纯的准备帮冷文宇拿东西。   衙役们却想多的觉得被监视了,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说什么。   王青秀真的非常不放心符一往,看向冷文宇寻求意见,见她点了下头也跟了出去,“符少侠等等我!我们一起过去。”   室内,一下子只剩下冷文宇、老衙役和雨儿三个人。冷文宇自然要看住二人,以免他们做什么手脚。   老衙役佝偻的后背都直了,“冷师爷还是怀疑夫人的死因?”   冷文宇嘴角牵动,抬眼直直望着老衙役,“老人家是张大人手下,难道不想知道当家主母的真正死因?”   老衙役笑笑,“冷师爷说的也有道理。”   雨儿趁着二人话说捏着手绢悄悄后退,她身后是一扇开着的窗户。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有些被风吹到窗内,打在雨儿的后背上。她一直攥着手绢的手慢慢背到身后伸出窗外,五指一松……   另一头。符一往一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怪味,抬起一只手掩着鼻子,野兽一样的双眼如芒在背地落在衙役、丫鬟们的身上。   他手环胸默默地跟着那个衙役来到厨房,看着衙役找厨房的丫鬟们拿盐找葱翻白梅的。   厨房中还是那两个一大一小的丫鬟,她们看到符一往有些怕怕的,其中一个大丫鬟甚至躲在角落里不动弹。   这种见到鬼一样的举动,使得符一往多看了一眼,他看到到大丫鬟身后是个泔水桶,里面扔着些剩饭剩菜和药渣……好像还有黑豆和煮过的花瓣,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大丫鬟咽了咽口水,撑起裙子努力挡住后面的泔水桶。   符一往缓慢地挪开视线,心想:那个丫鬟的裙子好像沾到了……呕。   小丫鬟将手中盐递给衙役,很是奇怪问:“你们要这些做什么?刚才听到后院那边乱糟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衙役将陈彤的事儿说了。   小丫鬟忍不住道:“定然是雨儿干的!自从她与老爷……夫人就天天郁郁寡食欲不振的,今儿才喝了一碗参汤!”   “小兰!我们作下人的最好不要乱嚼舌根。”挡着泔水桶的大丫鬟紧张的示意她别乱说。   王青秀支棱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闻言抓住这点,看向大丫鬟,“你这是知道什么啊!隐瞒不报可犯法。”虎着脸吓唬对方。   大丫鬟无奈,压低声音说:“雨儿姐是跟了大人很久……的侍妾,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雨儿一直嫉恨夫人。平时……今儿您不也撞见过?总是毒舌的说些恶话,却也应该做不出大坏事。”   小丫鬟噘嘴道:“雨儿姐也是看夫人对老爷……”,被大丫鬟一瞪,自知失言的闭上嘴巴。   你家夫人对你家老爷如何?王青秀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闲言闲语,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衙役将冷文宇要的东西塞给了王青秀一部分,而后看向符一往,“你是来帮……”   符一往不说话“凶残”地看着他,“……?”   “……这位大侠,我们拿好了。”衙役不敢开口让他帮忙拿东西,转身僵硬地走。   符一往有点二丈和尚,“那就回去。”小白脸等着用呢。   天边微微发白竟是到了黎明时分。   府里头被惊动的丫鬟、婆子和家丁冒着小雨聚集在阁楼院外,探头探脑的往院内看。   王青秀和几个衙役堵在门口打发,阻止这些看热闹的人进入院落,但堵不住人家的嘴——   “夫人她……整日郁郁寡欢的,会不会是自尽呀。”   “老爷对夫人真是好的没话说,可夫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呢”   “……最近常常乱发脾气。”   二楼外间,符一往自个找了个凳子大马金刀地坐着,时不时瞄向紧闭的卧室门,心道:小白脸到底行不行啊?   老衙役站在符一往身后不远的位置,颤巍巍的打着哈欠,一双眼睛却是时刻不离符一往后心处。   卧室内此时只剩余冷文宇一个人,十几根点燃的蜡烛照亮了房间。   冷文宇耳聪目明内力充盈,将院中那些闲言闲语话语收入耳中却是面无表情,她专注地看着床榻上的陈彤。   导致人失去意识的无非两种方式——中毒或受到外伤昏迷。   冷文宇用银钗探入陈彤口鼻喉、□□处,银钗均没有变色。   排除了中毒,冷文宇开始检查外伤,在未作处理之前陈彤的身体表面并无外伤痕迹,之捣碎葱、椒、盐、白梅等物铺在皮肤上也未看到伤痕,只是……   冷文宇取下陈彤头皮上的捣碎的白梅发现有些变黑了,伸手细细在陈彤头皮上查看了一番,除了染发膏留下的痕迹,陈彤头部也无外伤。   怎么会?冷文宇心下狐疑更是不肯放弃,再次伸手细细地从上到下检查。   她的手在陈彤的心口处猛地停下,而后不敢相信地双掌慢慢拍着,一直到肚脐处,这些地方“硬如铁石”——陈彤竟是怀孕了!   “夫人!”张煜的声音破开院外嘈杂声传进卧室内。   老衙役浑浊的老眼一亮,“老爷回来了!”   “不是进山找山贼去了?这么快?”符一往心里纳闷,站起身推开房门,向阁楼下看。   老衙役解释道:“大人他们兴许是在山中发现了什么,才会会连夜赶回。”   阁楼下的院外围观的下人们让出条路。   涂县令扶着脚步踉跄的张煜步入室内,“张大人切勿着急,兴许是下人们胡说……”   张煜是个文弱书生,一夜未睡面色青白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脚步虚浮听而不闻,伸手挥开涂县令跑上阁楼,口里不断喊着“夫人”。   符一往眼瞅着他横冲直撞上楼来了,转身来到卧室门外,敲门道:“小白脸你好了没?姓张的官儿回来了!”   老衙役: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里面在干啥坏事呢! 第52章 案一:丁点县(十三)   既无中毒,也无外伤……陈彤被勒死的时候难道没有失去意识?陈彤现在又怀有身孕,难道……   冷文宇想到自己对丁点儿镇对矿场对山贼等等事情的推测,再加上雨儿说陈彤最近心情抑郁烦躁,张县丞让雨儿看着陈彤。   难不成陈彤当真是自杀,而且是心灰意冷毫无求胜欲望,才会没有挣扎静静死去,只因为怀上“仇人”的孩子?可为何偏偏是今夜?真的就这么凑巧,自己来了陈彤却没能……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老衙役喊着:“老爷回来了!”   冷文宇迅速地为陈彤穿戴完好,套上袜子准备拿鞋。   冷文宇第一时间瞧向陈彤上吊处的地面,那里除了撂倒的矮凳什么都没有,她疑惑的放下陈彤的脚——存死志自杀者,都会在上吊前脱下鞋,而此刻室内目之所及都没看到鞋。   冷文宇冷眸中流露出思索,随后弯腰看向床榻下,果然床下有一双绣花鞋,一双摆放整齐的鞋。   不等她查看房中其他物品确定心中猜测,卧室门被敲响,符一往声音想起:“姓张的那个官回来了!”   卧室的门也恰好开了,符一往对上冷文宇布满血丝的眼微微一怔,“你……”   张煜已经冲到卧室门口。   冷文宇伸手抓着符一往胳膊侧身给张煜让路,幽深的双眼静静地瞧着抱住陈彤的张煜。   “夫人!”张煜抚摸着怀中陈彤的头发,悲痛欲绝地不能言语。   王青秀也进了房间,凑到冷文宇跟前,“冷先生你瞧张大人好像真挺伤心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纳什么侍妾。”没得到回应一看,发现冷文宇阴寒地视线仿佛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张煜。   符一往眼瞅着王青秀凑到冷文宇耳边悄悄说话,自个也凑到冷文宇耳边,眼瞅着冷文宇瞧着张煜,没话找话说:“那么用力也不怕抱坏。”   不错!最重要的人死去一般人都是不敢相信不敢触碰,哪里可能一上来确都不确认,就一把抱住的?   冷文宇赞赏地看了符一往一眼。   符一往被看得挺挺胸。   “只怕是猫哭耗子。”冷文宇轻声冷哼回答王青秀,摸出袖中扇子,转身来到外间,一眼看到眉头紧皱的涂县令。   王青秀有些没听清跟着出去,“哎?冷先生说什么?”   张煜悲痛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涂县令伙、周师爷、老衙役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张煜和陈彤的尸体分开,扯到外间。   老衙役:“老爷你节哀啊!好在凶手已经抓住,夫人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歇。”   周师爷:“老爷咱们还是问问怎么回事吧?夫人怎么好好的就……其中必有隐情!”   涂县令:“张大人你……怎么就出了这事儿。”   张煜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一脸颓废眼眶微的端坐在外间凳子上,单手撑着桌子捂着脸,身上官服散乱,是方才慌忙间自己弄乱的。   老衙役上前一叹气二惋惜三抹泪地讲了事发前后所有事情,“人家冷师爷说夫人是他杀,外间只有雨儿一人,还是她发现的。当时我们赶过来夫人已经咽气。”   张煜闻言豁然抬头看向雨儿,夹杂着肃杀的颤声问:“你一直睡在外间?”   雨儿被看得后退两步,一脸的悲痛欲绝,仿佛死了夫人的是她,但她仍咬着下唇道:“大人爱夫人,奴婢……怎么会害夫人。奴婢是冤枉的,是冷师爷胡说八道冤枉奴婢,大人不要信他。”   张煜眼睛瞅着雨儿不挪开,猛地起身一脚踹开雨儿。雨儿重重落向地面,嘴角流出鲜血。   他这一举动实在出人意料,冷文宇、符一往都诧异了一瞬,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张煜还要再踹,被王青秀和周师爷一左一右拉住。他们劝着张煜冷静,现在还未查清楚,不要冲动。张煜被迫坐在座位上。   “没错!夫人就是我杀的。”   雨儿捂着肚子艰难的从地面爬起,她抬头坚定望着张煜,神情似悲似恨竟是供认不愧道:“为了煜郎……我恨她,而昨夜煜郎不在是个难得的机会。夫人最近精神不振夜间失眠,我便加重了她安神汤的分量,趁她昏昏欲睡伪装成自缢的模样。一切都是为了煜郎。”   冷文宇听她坦诚杀害陈彤的过程,才明白为何陷入昏迷被杀害的陈彤没中毒无外伤,雨儿的说法与陈彤的验尸结果相吻合。   但不知为何冷文宇直觉的觉得这里有很严重的违和感,就像是雨儿为了认罪而认罪,叙述案件的过程就像是向冷文宇解释陈彤他杀死亡的疑点。   “明明是我的煜郎……她姓陈的算是什么东西呀,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煜郎,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雨儿说完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眼中无尽的不愧,稍有人经过她就抖一下,宽大的裙摆散开在地面上就像是折翼的蝴蝶,竟让人有一种决绝献祭的悲怆感。   “女人哪能嫉妒呢?嫉妒要不得的。”老衙役、涂县令等人连连摇摇头,“真够坏的。”   王青秀觉得这是意料之内:果然陈小姑娘是被这两个狗男女给害死的。   符一往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眼瞅着雨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那个张大人才会如此,不免得有些动容,对害了两个女人的张煜厌恶起来:实在弄不懂中原人,明明有娘子怎么又去祸害其他姑娘。这个姑娘也真傻,竟然认为这样的人是爱着自家娘子,还去作恶杀人,真有点可怜可恨。   冷文宇垂着的长长睫毛,眼眸无波地俯视哭得一抽一抽的雨儿。   有人说这种哭法是真正委屈的哭。因为这种委屈更倾向于悲哀,源自时代的悲哀,古代三妻四妾的制度,女子从小到大奴化的教育,理所当然的活在女性地位卑贱的封建社会,有时嫉恨反抗也源于争夺所谓的宠爱。更可悲的是她们会用唯一的勇气,用利剑对准同样受害的女子。多么的讽刺和扭曲。   此时的雨儿让冷文宇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发自雨儿的肺腑,但这一切不是她协助凶手害陈彤的理由!   冷文宇眼波微动荡出戾气,嘴角勾出阴气森森的弧度,仿若呲牙吃人的妖兽,“一尸两命,何等狠毒,你竟还有脸哭?”   咣当一声,张煜猛地站起,带翻了坐着的椅子。   雨儿骇然瞪大双目,按在地面上的手指握起,抖了抖嘴唇。   “啊?陈小姑娘有孕?”王青秀瞬间想起关于陈彤的流言,突然有了个不好的想法:难道陈小姑娘真是红杏出墙,有了别人的孩子,所以才会被杀死?!   只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彻底推翻了王青秀的想法。   “一尸两命?!”张煜不敢置信的盯着陈彤的尸体,又缓慢僵硬的环顾四周,就像是才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发现成真的噩耗,双目充血含带悔意,嘴唇僵成直线。   冷文宇长眉凤目间流露出意外:他竟不知陈小姑娘怀有身孕,那么是为何让雨儿看着陈彤?难道雨儿这句话也是说谎?   张煜面容扭曲不带丝毫文雅之色,扑掐向雨儿,“我杀了你个贱人!”   “张大人你别这样!”王青秀从后面抱住张煜。老衙役、周师爷和其他衙役也上前扯住张煜。   张煜顿了前扑的动作,目光不着痕迹的扫向拉扯他的人,“你们放开我没事……”   大伙以为他想开了,刚卸了揪着他的力度,张煜就掐住了雨儿脖子,冲力使得雨儿后脑砸到了地板。   “煜……”雨儿眼中惊骇未等现出就双眼一翻晕了。   张煜就像是疯魔般,死命掐雨儿,“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儿……我的彤儿,是你!你去死!”   众人去拉,结果一拉一掐之间,失去意识的雨儿被拽扯得头脑“咣咣”撞地。   “让开。”冷文宇袖风扫开纠结成一团的众人,一扇子劈向张煜后颈。   符一往一直跟在冷文宇身旁,见状伸手拎住瘫软而下的张煜。   仰面倒地的雨儿后脑溢出了扩大面积的血迹。   冷文宇手指放在雨儿鼻翼下,道:“还有呼吸。”   此刻天色放亮,雨点变得更大。   张煜被老衙役掐人中掐醒,整个人沉浸在悲痛中,许久才对着众人摆摆手,表示要大办夫人丧事,说完再次将脸埋入了双手中。   冷文宇立在原地看着萎靡的张煜,昏迷被带走的雨儿,陈彤之死带来的悲痛失控慢慢散去,冷静回归脑子开始正常运转、思考。   衙役们抬着担架,从颓丧凄怆的张煜身边经过……   张煜忽然回神,撕心裂肺的再次扑向白布下的陈彤,“夫人夫人!我的夫人!为夫为夫对……”猛地顿住,慢慢的赤红眼睛,吐出:“定然为你做主,将雨儿那个贱人绳之以法。”   冷文宇此时却像是铁石心肠的冷眼旁的外人,剥皮挖骨般望过涂县令、周师爷等等衙役们的一张张仿若画皮的面孔。一幕幕细节一丝丝线索不断回放,最终汇聚成胸腔中挥之不去的真.相。   她脸色冰凝更显周身阴戾气息,最后目光久久落在张煜悲痛欲绝的面上:此时此刻的张煜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失去亲人的人。讽刺的是真正的凶手正是他本人。 第53章 案一:丁点县(十四)   天色透亮,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一切如同掩藏着暴风雨的前夜暂且平静。   冷文宇和涂县令并排往阁楼下走,符一往和王青秀在他们后面跟着。王青秀不断打着哈欠。符一往一脸严肃,闲不住地四处张望。   涂县令唉声叹气地,“张大人家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情……其实早晨回来的时候老夫就想告知冷师爷,我们昨夜去山里果然有发现……”   昨日,张煜带着涂县令到达山中那处被剿灭的山贼窝,随后二人沿着这处兵分两路去寻找山贼的痕迹。   涂县令本没报什么希望,谁知道就这么巧,让他找到了当初山贼布置假贼窝的残余痕迹。   他顺藤摸瓜找到一处秘密溶洞,里面有些铺洒着厚厚灰尘的空箱子和无法挪走的大件贵重物品。   涂县令当机立断,顺着残余的拖拽车轮痕迹一路来到溶洞里的暗河,他们伐木制作排筏,顺河流而下一刻钟后就见着了亮光。   涂县令站在洞口往外一望,发觉暗河水流融入一条奔流而下、婉转入山的大河,方向直指临西南诸国。   涂县令遗憾的说:“如此看来一切果然如冷师爷猜测那般山贼还有漏网之鱼。可惜我们去晚了,那些山贼已携带赃物逃到临西南诸国的地界……追捕无门也于大欣百姓无害,只能不了了之。”   冷文宇听着他的话,嘴角总是带着的讥讽弧度愈加深刻,“涂大人,昨日你我不是约好你在城外等,我与王捕头进城查看的?”   涂县令似乎早就准备好答案了,捏着山羊胡回答:“昨日你们一走老夫就想,殿下与公孙大人只给你四日时间。再者张大人人品老夫信得过,你们查不到什么的,早晚还得来县衙找张大人。未免白白浪费时间我就来丁点儿镇县衙找张大人协助。且我在明你在暗,不是变相的为冷师爷打掩护嘛。”   “原来如此,还是涂县令想的周到。事实证明我们的确迅速来到了县衙。而涂大人也在张大人的帮助下找到了漏网山贼的逃亡痕迹。”冷文宇静静看着涂县令片刻,漆黑的眼中是满满的探究,看得涂县令表情僵硬山羊胡子都直了。   冷文宇收回视线,道:“如此此案也只能不了了之。真是辛苦涂大人了。”   涂县令瞬间原地回血,“说来老夫一路奔忙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容老夫休息两日再与冷师爷回去复命……正好四日时间。”   冷文宇闻言抿直了唇角,心道:涂县令啊你还是真糊涂。   “那颗大树上有东西。”符一往突然凑了过来,给冷文宇指着阁楼院内的一颗大树,高高的树枝上正挂着一方绣着什么东西的手绢。   冷文宇顺着符一往指的方向看去,慢慢虚眯起眼睛:那好像是雨儿的手绢,说起来昨夜雨儿一直紧紧捏着手绢,后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对了!是自己说出陈彤是他杀,大块头和王捕头去取验尸工具的时候。   阁楼院内的那颗大树枝繁叶茂长得非常高,若是在如此高的大树上挂东西,只怕全府都能看得见。   王青秀没眼力价地挤开符一往,“哎?好像是手绢,没准是谁丢的被风刮上去的。”   冷文宇合上扇子,“我们过去看看。”   符一往狠狠瞪着王青秀,胳膊一动挤开王青秀,“嗯,去看看。”跟着冷文宇并排下了阁楼。   “冷师爷?”涂县令见她跑了,低头往楼下叫了一声,见冷文宇再次看向自己,说:“你觉得老夫的提议如何?”   冷文宇缓慢捏紧扇子,扬着下巴看楼梯上的涂县令,问:“一切已定,涂大人为何要明日回去?是准备明日与冷某再去真正的贼窝溶洞确认一番?”   涂县令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片刻后下决心的叹息道:“既然冷师爷想去,且让老夫休息半日,再陪冷师爷去一次。”   暗淡的天色,浓郁的雾中,一块的花丛,黄色三角形花瓣几朵几簇的,渲染着让人生不出喜欢的暮色。   花丛中传出飘忽不定的女声:“冷先生、冷先生……”,女声中夹杂婴儿的啼哭。   梦中的冷文宇并不觉得这一幕幕有多么诡异,好奇地走进花丛中。   陈彤坐在花丛中,乌黑的长发披散,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她摘下一朵黄色的花递给冷文宇,一头长发伴随着这个动作从肩头滑下。   冷文宇接过花儿,花儿散发出的熟悉香气,她慢慢蹲下身,“你是让我看看这花吗?”   陈彤点点头。   冷文宇低头细细研究这花朵,笼罩着花丛的浓雾慢慢散去……   三人看完大树上的手绢后,王青秀帮着张罗陈彤的灵堂摆设。冷文宇也想去帮忙,但王青秀等人看她满眼血丝就劝她回去休息。   符一往更是肚子饿,更觉得小白脸也跟自己一样忙了一晚还没吃早饭,准备去拿吃的给冷文宇。   “小白……”符一往怀里揣着热乎的包子、绿豆糕,来到冷文宇的房间,就看见冷文宇背对自己睡着的趴在八仙桌上,他嚷嚷的声音顿时憋回。   符一往想转身准备离开,但双腿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还靠近了两步——冷文宇墨色的长发蜿蜒地披散在后背上,摊开的白色的衣袍因为忙活了整天整夜变得脏兮兮的。   他拿出个包子塞到嘴里,绕到冷文宇身边站到两步开外,慢慢忘了咀嚼,就那么傻傻地叼着包子低头瞅冷文宇。   冷文宇半张脸埋在宽大的袖子里,长发还遮着露出的小半张脸,符一往盯着她时不时颤抖的睫毛,一吸一吸的鼻子,与冷文宇之间的距离从两步远缩短到两拳。   梦中,冷文宇觉得手中花的味道极为熟悉,很不解地抬头问陈彤给她花是什么意思,只是抬头的时候发现陈彤已经不见,她慌张地站起身来寻找,“小陈姑娘!”   冷文宇猛地睁开眼,五彩斑斓的虬族腰带映入眼帘。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梦中,一向冷然的眼中有些迷茫……   符一往身子俯的很低下巴都快挨到冷文宇的发顶了,嘴里叼着半个包子,一手抓着一包包子,怀里还揣着绿豆糕。   他猛地见冷文宇醒了,吓得连弯下的腰都僵住不敢直了,将散开包装的包子抵到冷文宇的鼻尖,心里很紧张语气表现很凶巴巴的憋出:“给你的。”因嘴巴里面叼着包子,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肉包子还是热的,冒出的热气直扑冷文宇鼻子,她双眼还有点呆滞,只下意识坐起身避开鼻子被动的插进包子中的结局。   人高马大的符一往闻到一股苦涩的冷香自冷文宇头发钻入鼻腔,这种味道勾起了符一往深刻而模糊的童年回忆,只是尚未想起高挺的鼻子就遭到了冷文宇头顶的猛击。   符一往哎呦一声,半个包子从嘴巴掉出去……他本伸手准备捂住鼻子,可眼瞅着脏兮兮流着汤水的包子往冷文宇膝盖上掉,手就半途改路去抓包子,结果因为俯身太低踉跄向前摔趴下。   冷文宇眼见一大坨向自己砸来,迅速地一踹桌子,人连凳子在反冲力下向后滑去。   冷文宇挺翘的鼻尖擦过符一往的侧脸,她狭长的双眼微微瞪大。   没等她产生什么旖旎的心思。符一往整个人砸在了冷文宇的膝盖上。   可怕的是,符一往手里抓着的半个包子就这么糊在了冷文宇脸上。他手里托着的包子怀里揣着的绿豆糕在两人之间被压得稀碎……   符一往被她鼻尖蹭得汗毛直立,心跳如敲鼓,原地趴着久久动。   冷文宇阴寒着脸垂下眼瞧着膝盖上那坨,“大。块。头。你能告诉冷某,你在做什么呢?”每一个字仿佛来自九渊寒潭。   符一往瞬间弹开,那大块头嘭地一声砸坐在地上,还蹬着腿倒退一端距离,等距离足够让他心跳恢复汗毛不立的时候,他视线落在冷文宇脸上拍着的包子又迅速挪开,“饿了就找些吃的。”   你饿了?跑我房间吃东西?冷文宇心里冷哼,刚想开口挤兑,忽地一顿,到她房间吃东西……   她望着符一往胸前压得细碎还冒着热乎气儿的包子绿豆糕,阴森慢慢从眼底褪去,嘴角慢慢勾起暧昧地弧度,“原来大块头,是给冷某送吃的。”   符一往眼瞅着自己整得一片狼藉,不用说简直又是越帮越乱,他心情有些失落有些失落,嘴上硬气地反驳,“谁给你个小白脸送吃的。”   “大块头这是害羞?敢作敢当你就承认吧。”冷文宇挑眉一步步来到符一往跟前,递给他一只手,示意要拉符一往站起来。她手指细长指节分明,又因为皮肤惨败若冰,手背上蓝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符一往心说小白脸的手长得也好看,他哼了一声自己爬起来,坚持道:“都说不是给你的。”   一刻钟后,换好衣服的冷文宇将湿润的头发拨到身后,刚走出卧室,就发现同样换了衣服的符一往又拿了油纸包着的几十个包子站在八仙桌那。   符一往不自在地把包子递给冷文宇,此地埋银三百两地解释:“把你衣服弄脏,这是赔给你的。趁热快吃。”   冷文宇接过包子,打趣地眼尾斜他,“说起来大块头应该没钱吧?怎么不去厨房拿吃的,却要去街上买包子?”何止是没钱,还欠她一块玉佩钱呢。   “找王大胡子借的。”符一往理直气壮地回答,有些嫌弃的跟冷文宇说:“厨房的馒头都是馊的。”接着开始说昨天去厨房闻到的怪味,看到的装满药渣花瓣黑豆乱七八糟的泔水桶,那个大丫鬟用裙子遮挡泔水桶等等的事儿,总之这个府衙厨房简直非常脏。   冷文宇猛地抬眼视线落在符一往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只是一瞬间无数场景在她脑海中上演——   大丫鬟小丫鬟熬着黑豆花瓣混合的染发膏。   豆包会将馒头带馊。   明城府官兵两月前失踪,月余前下过一场暴雨,经检验官兵死亡时间是两月前。   陈彤既没有中毒也没有外伤头皮上是黑乎乎的染发膏。   梦中的那片黄花是黄杜鹃又名羊踯躅,有麻醉的药效,出现在染发膏砂锅中的花瓣。   “她们说肉包子好吃要排队难买。我去了见没人,就好心的全买回来。老板挺可怜的,见终于有人买还要把包子白送。”   符一往说着有点可怜老板,想来自己是唯一欣赏老板包子的人,老板才会如此感动。完全没看出包子铺老板是把他当成凶神恶煞的江湖人,而那些排队的人更是被他吓得撒丫子跑了。   冷文宇目光挪向符一往,仿若万事已了然于胸,只剩最后一个证实:“你说昨日小陈姑娘只喝了一碗参汤?”   符一往就事论事地纠正:“她们说的。”   冷文宇心口压着的最后一块石头挪开,种种情绪化为唇角了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这是冷文宇第一次在符一往面前露出讥笑嘲笑冷笑坏笑外,有着正面情绪的笑。   符一往被她笑得有些发蒙,心道:原来小白脸还能笑得这么好看。   冷文宇眸光清亮,抓了个包子递给符一往,深井泉水般的声音涌向符一往,“眼下与我轻功相当者只有符兄一人,缩尺成寸一瞬千里,厉害非常。”   符一往被夸得有些自傲,晕乎乎地接过包子,毫不矜持地一口咬下半个,“我比你厉害。”   “其实我与涂县令约好进山,目的并不是进山,而是拖延时间避开众人耳目……”冷文宇透着深意陷阱的问:“符兄可否帮冷某个忙?”   符一往目光闪亮如同百颗太阳,语气透着不加掩饰的被夸奖的雀跃,嘴上不耐烦道:“什么事儿?说。”   冷文宇凑到符一往耳边,“明日我们进山,等……你就……”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朵上,符一往努力忍着不一脚踹飞冷文宇。   他耳朵侧脸的汗毛立起,甚至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他并不想遵从这种因为童年阴影形成的心病,他努力克制不让自己颤抖克制心中的恐惧悔恨和愧疚,他心底很喜欢冷文宇与自己亲近,这种驱散灵魂深处阴霾,让他心底深处暖融融的亲近。   两种相左的想法使得符一往整个人僵硬的像石雕……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明天完结此案…… 第54章 案一:丁点县(十五)   翌日,丁点镇、平和镇之间的险峻群山中。细雨飘落,树木茂盛遮天蔽日,闷冷潮湿。   “诸位请看,就是这里。当时我与张大人就是发现了这些,才最终找到的溶洞。”涂县令指着树叶破损、树干划痕、地面拖拽的痕迹。   跟着一起来的两个丁点儿镇衙役应和点头。   冷文宇眼瞧着这些所谓山贼撤离的痕迹眉宇间流露讥色,她是一步错步步错而山贼却是欲盖弥彰越盖越脏,横王青秀一眼,问:“涂大人觉得山贼是何时撤离的?”用扇子挡开自高处垂下的破损枝桠,顺着拖拽痕迹走去。   涂县令捏着胡子,“若按照我们先前的推测,月前山贼冒雨转移了尸坑,那么再……收拾收拾东西,逃跑的时间想来应该是二十来天之前?”   符一往威武凶悍地跟在冷文宇身边,因为长得太高太壮时不时地被头顶垂下的树枝挂到,见冷文宇再次用扇子去拨开垂下的树枝,抢前一步伸手还将冷文宇头顶的树枝扒拉开。   冷文宇与涂县令说话之余眼含道谢地看符一往一眼。她冷笑了下,随手揪了片明显是新破损的新鲜树叶,捏成一团扔开,“涂大人,我们还是去溶洞看看吧。”   符一往被看得有些僵硬,深邃的向下瞟着冷文宇极白极冷的侧颜,他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别开头,心口就像揣了只兔子:方才小白脸那是感激我呢吧。   符一往正想着被冷文宇不着痕迹地用扇子戳了下胳膊,他转头瞧着冷文宇就像什么都没干似的与涂县令说话。他心里一直惦念着昨日冷文宇与她说的计划,于是向冷文宇递眼色:现在?   冷文宇眼尾扫向符一往,微微点头:去吧,此事就交给大块头,我会尽量拖延时间。   “我去趟茅房。”符一往在公开场合说那啥有些跌面子,脸色爆红地看看众人,虽然在众人眼中他整个人的表现很凶狠。   “荒山野岭的哪有茅房,随意找个避人地儿也就……”王青秀插了句嘴。结果对上符一往那张仿佛随时会暴起将自己咔嚓的又凶又张狂棱角分明的脸,动着吓软的双腿躲到冷文宇身后。   冷文宇眼瞳中倒映着脸上晕开红色的符一往,总是覆盖着层冰的黝黑眼眸有了点熔融的笑意,表上维持一贯的不近人情的冷冽模样,偏头随意地说,“去吧。”   符一往其实对自己认路这件事件很没有信心,奈何昨日答应的太快让他反悔也不可能,只好深吸一口气,毅然地转身离去……   他走了两步犹豫了下,转身看向背对自己越走越远的冷文宇一行,见冷文宇没看着自己离开心里正微微失落,却没想到冷文宇拿着扇子的手背到伸手,对他摆了摆。   符一往顿时觉得迷路什么的都不是事儿了,锋锐的眉眼间尽显雀跃。   涂县令和王青秀并未在意这个插曲,见冷文宇往前走他们也跟上。   大溶洞内水汽弥漫,颜色多彩的钟乳石倒挂在顶棚,洞内回响着滴滴答的声响。   王青秀举着火把率先进洞为冷文宇照明,跟来的两个丁点儿镇衙役人手一只火把,瞬间昏暗的山洞亮起,被照亮的洞与上午涂县令叙说的一般无二——布满灰尘的几个散落的空箱子,一些生活用品,还有地上拖拽的痕迹。   冷文宇扫遍洞内景象,目光一顿在一布满灰尘的大木箱子上。   涂县令弯腰捶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说:“洞内一切原封不动,冷师爷你可尽情的看。”   冷文宇脚不沾地来到大箱子旁,一甩下摆下蹲,手指肚拂过凸凹不平的粗糙箱子面,箱子表面随之留下手指擦过的痕迹。   她将沾满砂砾灰尘的手指放到眼前,手指肚上砂砾毕现——想来是昨日作假慌忙,竟是没有将泥土碾压粉碎再吹到箱子上伪装灰尘。   王青秀刚好凑过来要问,冷文宇已起身,他只好连忙跟上,“冷先生可发现什么?”回头看了眼留有冷文宇手指划过痕迹的箱子,困惑极了,除了灰不大均匀外也没什么呀。   冷文宇快步而行,一路顺着“撤离”痕迹向内,水声渐起水流反射出他们手中火把的黄色光亮。   果然来到了溶洞的那条暗河,岸旁还有昨日涂县令他们制作的木头排。她抓起撑木排的长木棍,运起轻功落在木排上,木棍插入水中。   “冷先生等等我们。”王青秀连忙扶着涂县令,往木排上上,那两个衙役也跟了上去。   “站稳。”冷文宇撑着木排顺流而下。   两个时辰后前方洞口亮起。冷文宇手中木棍在洞口处一杵,木排尾巴一摆横停在了洞口,轻松撑住装着四个大活人的木排。   她眯起双眼适应强光后远眺——重峦叠嶂的碧绿山脉之间蜿蜒着夕阳光下宛若金色鱼脊背的河流,河水不断延伸向前方不多远。   王青秀说:“冷先生不用继续往下去了吗?这条河便是张大人和涂县令说的西河吧,穿过群山直通临西南诸国。”   冷文宇单手拄棍在洞口墙壁上,黝黑双眼倒映着眼前重山河流,她嘴角撇出似是而非的讥笑,在其余二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下,缓声道:“如此此案只能作罢。”   “那还真是便宜那些山贼!”王青秀愤愤不平。   涂县令和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露出松口气的模样。   几近黄昏,冷文宇一行才慢吞吞地回到丁点儿镇县衙。   张煜头戴白色麻布条身着素色衣袍,只带着缺牙老衙役步入厅堂,就看到背手侧战而立的冷文宇。   冷文宇周身冒着严峻寒气,将一室气氛熏染得冷凝紧张。   二人顿时神色一警,脚下停滞。   老衙役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这这这……”的看向自家老爷,嘬嘬缺的牙,有些纳闷的问:“我咋记得还有个异族小兄弟呢?”   冷文宇一副慈爱长辈模样:“年轻人嘛,总是活蹦乱跳,就不知跳到哪里去了。”   正喝水的涂县令差点喷了。王青秀也一脸忍笑。   张煜面上仍是逝去爱妻的悲伤呆愣,魂不附体的询问:“不是说……各位是集聚于此向与本官辞行?”说着看向一身官府正装打扮的涂县令。   涂县令的精神也莫名地显得有些恍惚,视线不敢触及众人眼睛,捏着胡子感叹什么地说:“老夫亦是一头雾水,还是问冷师爷吧。”   张煜神色一怔,目有厉色闪过。   老衙役装作扶住他,实则按住他的胳膊,讶然瞪圆老眼,“啊?你也不知道。”   “冷某唐突请张大人前来,其实是有几个问题向张大人请教,张大人不会吝于赐教吧?”冷文宇转身,宽大的衣袖衣摆在空中飘起又回落,扇子遥点张煜身旁座椅,一副我们坐下来慢慢谈的姿态。   张煜虚弱的往椅子上一坐,抬手示意:“冷师爷请问。”   冷文宇却是瞧着张煜,明知故问的问涂县令:“不知涂大人可还记得我等来丁点镇,所为何事?”   涂县令被冷文宇乍一问整个人震了下,却未抬头,他抬手捏向山羊胡半路又停下,“自然是为确认官银失踪案中山贼是否还有落网之鱼。”   “官银‘失踪’案。”冷文宇就像是要把每个字拆开般琢磨地说道,“两月前二十名官兵押运千两官银途经平和镇,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无凭无据,众官府便认定此案为附近山贼所为,张大人你认为这是为何?”   张煜也未迟疑,答出众所周知的答案,“近年来山中隐秘着一行神出鬼没的山贼,我等官员常年为此奔波却未曾寻到一丝踪迹,若非时有过路人失踪、遗落下被人洗劫一空的马车等,我等都不敢肯定真存在山贼,还以为是……妖怪作祟。”说话时目不看人,双手交错拇指绕动,这是自视甚高的人下意识的一贯表现。   “哦?”冷文宇双手拉扯扇面慢慢展开,“一伙行踪诡秘各县倾巢出动从未寻到过踪迹的山贼,却在官银案出现、郡守假称朝廷亲自追究时,被张大人轻易抓获、全数官银尽数追回,唯独押运官银的官兵遗体尚未找到。”   她轻摇折扇,一双黝黑深处暗含涌动冰寒波涛的眼眸淡淡地瞥向张煜,“日前,冷某随殿下、公孙大人巡查天下,途经平和镇却见到了一块近期挪动摆放成不左不右的路碑,‘意外’发现了一个尸坑。   一个完整保存二十名官兵遗体、腰牌、佩刀的尸坑,有着众多身份难以辨认的尸首的尸坑,死亡时间最长可追溯到十年前的尸坑,恰好可以了结官银案的尸坑,却偏偏少了一类人的尸坑。   张大人可知尸坑中少了哪类人?”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还得两章……解密推理官银山贼和陈彤之死_(:з」∠)_ 第55章 案一:丁点县(十六)   “冷师爷是什么意思?”老衙脸色微变,役上前一步,却被张煜抓住胳膊。   张煜面上难忍疲惫哀伤,摇摇头,“本官不曾亲眼见过……尸坑。怎会知道里面少了什么人。”顿了顿说:“山贼杀人也未必会将具具尸首拖到一处,想来少上几具也是正常。”   “张大人所言甚是。”冷文宇手中摇动的折扇稍停后再次摇动,沁凉沙哑的声音也再次响起,叙述当日情景:“整个岔路口是一处被山贼遗弃已久的陷阱,就在这遗弃已久的陷阱中,路碑被人移动,右侧路面有着来往反复、去时深回时浅的马蹄车辙痕迹。此地又只有月余前下过一场暴雨。”   张煜温和的不紧不慢接口道:“尸坑中是两月前失踪的官银案的官兵,路面上是月余前留下的痕迹,再加上尸坑中尸体年份上下颠倒违背常理。最可疑的是山贼被本官抓获也是在月余前。   多亏冷师爷机智过人见精识精……确认本官所抓获山贼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余山贼为了自保抛弃同伴伪造尸坑。现已证明,剩余山贼弃帅保车逃去临西南诸国。”声音尾调带着些许上扬。   冷文宇黝黑阴冷的眼细细地将张煜瞧着:“冷某从不敢随意言‘确认’两个字,在事实真相出现之前,一切的推测都只是个猜测。   说来冷某在来丁点儿镇前,在一间茶棚听到了一则关于张大人的美谈。”美谈二字音调挑起透着反讽。   她继续道:“三年前张大人携妻上任遇上一伙欲强开粮仓的暴民,随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退暴民,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而随后几年,张大人更是因为屡次上山剿匪遭受到山贼报复,导致城中百姓入山失踪,坐在家中也失踪。”   张煜溢满伤感的眼睛坦荡地对上她的视线,道:“本官身为父母官,一切都是分内之职,不值得百姓们称道。只是可怜了那几户人家。”   冷文宇在他说“父母官”三字时,视线徒然阴寒,“如此名声在外的丁点儿镇果然没让冷某失望。只凭一方煤矿就使得周边田地荒废、客栈酒楼挤满街道、百姓生活富裕……家中男丁几乎都在煤矿中‘任职’。   张大人胞弟更是当街欺压百姓,‘受益’的众百姓甚至都在旁助纣为虐拍手叫好。   在冷某到县衙时,正好碰上爱民如子的张大人身着整洁正式的官服,一副等人待事却谎称教训舍弟的模样。随后更是比我们还急切,审问关押的山贼、进山搜寻到了漏网山贼的逃跑痕迹。”   “本官的确管教舍弟不严……但本官心系百姓抓紧破案难道还错了?”张煜刚开口便被冷文宇打断——   冷文宇手中扇子猛地一合发出不小的响声。   她上前一步,目光紧逼咄咄逼人道:“张大人你猜?冷某看到了什么?   所谓山贼们衣衫褴褛、疤痕重重、叫喊逼民为贼要拼命弄死冷某这个狗官。   山中山贼逃亡痕迹崭新无比,溶洞内遗落财物落了一层……人为撒上充作灰尘的沙土。”   “冷师爷!他们落草为寇并非本官的责任!”张煜面上哀伤一散,瞬间抓紧椅子扶手,即刻恢复淡定道:“严刑拷打才能撬开那些山贼的嘴,本官自认没错。至于溶洞……是涂大人亲自找到,本官是分毫未动过。”   “好,冷某就真当你不知溶洞的事儿。”冷文宇讽刺一笑,寒目紧锁张煜,“只说那些所谓山贼,他们身上层落层的鞭痕一眼看去便是经年累月。冷某若是没记错,张县丞抓到这伙山贼才一个多月。”   冷文宇对张煜的称呼已经从张大人变成了张县丞,“所谓山贼们的指甲里满是煤渣……再结合丁点儿镇富裕的模样,冷某便有了个合情合理的猜测——   张县丞压迫百姓在煤矿做工,更是用被虐待的矿工充作山贼,以了结官银失踪案。   被二爷欺负排挤的爷孙,兴许就是家中男丁被抓走的可怜人。这也恰好解释那些百姓眼瞧着爷孙受欺负,却冷眼旁观幸灾落祸的行为。   还能解释城中时常有人家一户户失踪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不是被山贼谋害,而是被张县丞谋害。”   张煜在她说话间显示紧张后又放松,装作疲惫的样子扶住额头,充满敌意、讽刺不急不缓地说:“压迫虐待矿工?将人充作山贼……冷师爷当真是异想天开,所言更是令本官惶恐……”话未说完便被冷文宇接下来的话,惊得双目崩裂。   “但冷某转念又一寻思:丁点儿镇才几百户人家,牢中却有一百多人,多出来的那些青年壮丁又是哪儿来的?总不能全城八成的男丁被张县丞塞入牢房,全城百姓还一个个乐颠颠的吧?”   冷文宇垂眼敛住杀意缓慢摩擦扇柄,撩起眼帘,“张县丞可还记得冷某之前问你,尸坑中少的是哪类人吗?   就是青壮年!   尸坑中除却二十名身份确凿的明城府官兵,剩下的没有一具青壮男丁。   张县丞觉得这些男丁是否就是你牢房中的山贼,是否就是你煤矿中的矿工?”   王青秀听到此处,惊骇道:“难道牢中的的山贼,我是说那些假山贼真矿工是、是山贼掳掠的?!那岂不是说……”   “正是如此!”冷文宇缓了口气,微微有些懊悔,“之前验尸发现二十名官兵已经死了两月有余,因为时间与官银失踪案对上,冷某竟没再多想。   直到昨日被贵府丫鬟一句‘馒头该被豆包带馊’才如醍醐灌顶,尸坑中本就都是腐蚀液体,官兵们被扔入其中自然会加快腐败。   二十名官兵根本不是两月前失踪之时便遇害,而是张县丞为了让人发现他们尸首完结此案,才在月余前临时将他们杀害。至于之前在哪?自然是在煤矿做工。”   冷文宇阴冷如毒蛇的眼睛盯住张煜,“此地多年……对于此地行踪诡秘的山贼出现时间许仵作、涂县令、茶棚老板等人,有人说是几年有人说是三年。这也误导冷某对尸坑内长达十年的尸首视而不见,错失更早获知真.相的机会。   那么确切的就是自打三年前,出现了一伙踪诡秘的山贼。若不是失踪人口的亲属去官府报案,只怕官府还被蒙在鼓里。   可惜官府每每顺着失踪路人经过的沿途搜寻,只能找到空马车等物,却找不到丝毫打斗的痕迹,更没有在山中寻到山贼活动的痕迹。张县丞觉得是为什么?”   张煜一脸冷漠,“冷师爷若是想知道,可以随本官去大牢里问问山贼本人。”   冷文宇生得长眸薄唇,本就是锐利阴柔的相貌,拉下脸子显得更是阴郁狠毒。   她讥嘲地睥着张煜,“店铺经营乃百姓所需,衣食住行比例自然有一定规律可循。而这丁点儿镇,客栈、酒楼鳞次栉比。既然当地百姓用不着,那么是给谁用的?   答案还要说回尸坑。尸坑中尸体布满砍伤又被验出有毒,那么人是先中毒后被砍伤,还是先被砍伤后中毒的呢?之前说过沿途没有山贼抢劫打斗的痕迹,依冷某看自然是先中毒后被砍伤。   那又是在何处中的毒?又为何会中毒?总不能是山贼好心让他们吃顿带毒的饱饭上路吧?   不妨设想一下,‘失踪’的赶路人一路奔波又渴又累,来到传闻中夜不闭户的丁点儿镇。眼看男丁都在煤矿镇中只有妇孺老人,自然警惕性放低准备好好休整一番,哪里会堤防饭中下毒。   于是‘山贼’就这么无声无敌地掠走了过路人财务,将青壮年扔入煤矿,其他人杀死……   丁点儿镇的百姓在张县丞的带领下,平日为经营买卖的寻常百姓,每逢过路人投宿便化身为凶恶‘山贼’。如此那些过路人就像是失踪了一般,使得官府搜查不到半点‘山贼’痕迹,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也是如此,丁点儿镇百姓才会如此富裕。   直到两月前你们截获了明城府官银,将事情弄大。又被赵郡守声称的朝廷要派人来查威胁,张县丞这才害怕起来。   于是,张县丞自导自演了一场贼抓贼的戏码,将矿工充当山贼替你们去死,归还全部官银,更是伪造尸坑准备让人发现官兵尸首,彻底完结此案。”   张煜面上哀色消失无踪,目光竟是锐利非常,他故作一副被冤枉的可怜样子,愤而直言:“冷师爷慎言!诬陷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冷文宇整个人气势徒然一变,不再压抑的愤怒伴随着阴寒内力席卷而开,逼得靠近的老衙役后退半步,张煜也险些站起身。   她直直的像是要挖出张煜骨头般阴狠地将其看着,“容冷某,再来说说张县丞杀妻案。”   张煜手死死抓着椅子把手,面上狰狞一瞬,“冷师爷!你编排本官也就算了,怎么能拿夫人之死说笑!”   王青秀瞪大眼睛,“雨儿难道不是凶手……陈小姑娘不是喝下安神汤才被……”   冷文宇闻言嗤笑:“安神汤?小陈姑娘的确是失去意识,被人吊在白绫之上伪装成自缢身亡。但却不是安神汤,凶手更不只雨儿一人。雨儿的力气根本就做不到独自一人完成以上谋害小陈姑娘的一系列操作。   前日小陈姑娘只喝了一碗参汤,就是这碗参汤将她体内常年积攒的羊踯躅毒性催发百倍,以至于陷入昏迷被人勒死。   小陈姑娘体内又为何会沉积羊踯躅的毒性?那便是爱妻若狂的张县丞亲手收罗,为少生华发的妻子染发的药膏。   正因为小陈姑娘体内毒素是常年累积而成,故而冷某用银钗无法验出。若是不信容冷某再用糯米加酒复验一次,定然能验出。”   冷文宇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瞳中的自责与遗憾,她缓缓输出一口寒气,踱步说:“小陈姑娘已受羊踯躅侵染三年,平日只是让她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也是我们来此才让你——张县丞动了杀心。   前日我们赶到县衙,张县丞身着官府谎称舍弟惹事要去处理,其实那会张县丞并不知道‘二爷’当真惹了事儿并被我们撞见,只是随口的一个托词。那会只是想让我们审完山贼……再伪造山中漏网山贼逃脱的痕迹,敷衍我们速速离去。   后来……   应该是真的得知我们遇到了二爷,唯恐‘某事’败露,才动了杀心,设计杀害陈小姑娘。   张县丞定下计划时,便有让雨儿背罪的心思,而雨儿也肯为你慷慨赴死。   你为雨儿编造出表面严谨实则漏洞百出的证词、行为,并安排一系列事情,最后便是让雨儿自爆真相。并让她用手中手绢为暗号,让全府衙的人在旁做辅证。   张县丞安排下以上种种线索,让冷某顺着你的计划破解此案。因为张县丞知道只有让冷某亲自参与推导出案情,才能让冷某坚信无疑,亲手结束此案。   只可惜张县丞始终不知陈彤怀有身孕……害人终害己。   诸位可记得张县丞开始得知雨儿杀害陈彤,虽愤怒但也平静。可就在冷某说出一尸两命的瞬间,张县丞惊骇失态带倒了凳子,一副要吃了雨儿的模样。”   老衙役不着痕迹做出攻击招式的预备式,怒喝道:“我家大人为何要杀死孕育自己孩儿的爱妻。而且那日大人身在山中搜寻真正贼窝,想杀……咳咳,他也没分.身术呀。”   张煜抓着的扶手已显露出裂痕,浑身温和气势更是化为凌厉杀意,“冷师爷可知诬赖朝廷命官又该当何罪?”   王青秀自然信服冷文宇,他针对张煜的杀妻动机思考后,立刻一脸便秘难受,却挺身说出自己猜疑,“之前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陈小姑娘里有别人,百姓又说她想来不安于室。会不会张煜以为孩子不是自己的,所以痛下杀手……”   冷文宇骤然掀起眼帘阴狠地看了王青秀一眼。   王青秀心口一凉自知失言,他怎么能如此而恶意揣测童年旧友,随后想要扇嘴巴的想起来重点,说:“哎也不对!张煜不知道小陈姑娘怀有身孕。那么……都相处三年了。到底是唯恐什么事情败露?才非要杀害小陈姑娘不可呢?”   “一切看似因明城府官银案而起,实则皆起因三年前。”冷文宇猛然停顿掷地有声道。   冷文宇眸光冷色宛若明镜般,透过张煜的面皮照出张煜的内心,“张县丞为何要将小陈姑娘灭口,也要回归三年前,茶棚老板讲的那个故事……” 第56章 案一:丁点县(十七)   “张书生携妻陈彤到丁点镇赴任的时间很巧。也是三年前……   三年前叠峦郡到处闹饥荒,丁点镇因县丞空缺尤为严重。于是暴民四起,更是于某夜准备闯入府衙开仓抢粮。   张书生的确与陈彤于当日到达丁点镇,碰巧遇到杀红了眼的暴民。与传闻中不同,张书生没能劝退暴民,反倒命丧暴民手。   小陈姑娘未等与心爱之人拜堂成亲,心爱之人便命丧黄泉,陈姑娘更是……”   被迫嫁给杀夫仇人,最后一句冷文宇没忍心说出来。   冷文宇目不转睛地将张煜看着,黝黑眼眸深处暗含波涛涌动的冰寒,“既然张书生已死。此时此刻坐在此处的张县丞自然不是张书生。”   伴随着冷文宇的话语,众人纷纷看向张煜。涂县令身姿委顿胡子耷拉着,不复之前一副正直坦荡模样。   王青秀牛眼瞪圆,“冷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这、这……”   张煜面无表情,“冷师爷的故事挺好听,可惜本官可越来越听不懂了呢。”   冷文宇森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暴民可不是一两个,而是近乎丁点镇的全部百姓,他们杀害张书生、开仓放粮,推荐带头大哥冒充县丞。   此后三年间,将不服的百姓扔入深山伪装成被山贼所杀,或是将壮丁抓入煤矿为奴为质,威胁欺压其家中老少家眷。   ……你对陈彤有情,而陈彤却一直心系张书生,这才有了你疼爱夫人,小陈姑娘却心系他人、不安于室的闲言碎语。”   “简直信口开河。”张煜阴沉着脸直直瞪着冷文宇,“冷师爷说的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无凭无据只凭几个臆想就胆敢如此诬赖朝廷命官,你个小小师爷可担待的起?”   张煜气势咄咄逼人颇有几分凶狠,哪里有半点丧偶的可怜人样子。   冷文宇姿态高洁优雅,背手眯眼望向细雨绵连几近傍晚的天幕。   今日她计算着符一往已经带人来到丁点儿镇,才慢悠悠下山。但显然符一往并没带人回来。于是她便尽量与张煜周旋拖延时间,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符一往还没到……   冷文宇眼中冰雪并未融化分毫,她幽幽道:“其实一切早在冷某尚在山里镇时便有征兆……   丫鬟说张县丞对她视若珍宝,可老陈眼瞅着陈彤以泪洗面。今年小陈姑娘更是连回都没回,只送了一份家书。想来那时候陈彤便有揭露你恶性的心思,被你发觉软禁府中,准备痛下杀手。   你三年来从不敢踏足山里镇,前日见到王捕头就像是看见一个陌生人,更是佐证了此事。”   张煜道:“本官是不想见奚落自己的丈人,本官派了最好的衙役保护夫人自然不担心夫人安危,至于认不得王捕头,毕竟三年未见……”   “闭嘴!”冷文宇垂眼,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打上哀叹的阴影,猛地抬眼目光冰寒若鬼,“你压根就不必杀害陈彤!你的身份早已败露!张书生家乡遭难只剩下他一人,因此才引得小陈姑娘心生同情资助于他,那么他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弟弟!二爷?你说呢?大爷?呵呵。”   张煜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沉稳的很,“一切不过都是巧合……”   “一个巧合是巧合,一堆巧合就不再是巧合,出现在案件之中的一堆巧合,那更不叫巧合,叫证据。”   冷文宇仿若呲牙吃人的妖兽,浑身阴寒内力尽数释放开来,化作实质阴风,墨发衣衫飞扬,“拿下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吧!”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大批人马脚步声。   张煜慢慢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我又何尝不是?若非如此哪个会听你叽叽哇哇说些屁话。可惜啊冷师爷,我的人手到了,你的呢?”   王青秀吓得来到冷文宇身边,抽出佩刀,“冷先生你走!我来断后。”   院门推开,周师爷、二爷、当地的衙役,以及矿场的监工全部手握兵器涌进院内,一个个面容蛮横凶狠。   张煜的面容不再是那种不真实的温和儒雅,而是充满戾气,喝道:“动手。”   冷文宇如冰霜的面容露出讥讽:“区区百人也想留下冷某性命?”   罢了,这个时辰大块头想来是赶不回来了,凭自己的本事自然是能护住王捕头独自解决掉这些人,只是难免会让此地“山贼”有几个逃脱。   老衙役浑浊的双目冒出精光,顿时腰也不弯了手也不抖了,手呈爪状身如灵猴,频频抓向冷文宇脊椎致命处。   却不料冷文宇速度更快,身影如电躲闪而开。   老衙役一击冷文宇不中,再接再厉连出三爪。他练的是爪腿功夫整个人就像是满地打滚迅速转动的地陀螺,利爪时不时的伸出,抓毁桌椅无数。   冷文宇身法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手中折扇背手展开一挡,扇子面上渐渐被一层冰覆盖,手腕一转,扇面割向老衙役的脖颈。   老衙役一爪下去撞开展开折扇,手指瞬间结了一层冰霜,他向后飞掠而开,后知后觉地摸摸脖子上的涌出鲜血的细痕……   老衙役慢慢涣散的眼紧盯冷文宇手中折扇,惊愕道:“‘阴风鬼影倏忽来,一扇斩下见阎罗’,你是执扇判官……”,口中涌出鲜血无力地抓向张煜方向,“快逃……”倒地咽气。   冷文宇一抖扇面上滚动的血珠,慢慢眯起的双眼浮现血色,整个人气质一变,从文雅清冷变为冷血阴狠。竟是已经下定血洗丁点镇“山贼”为陈彤报仇的决心,阴寒内力扩散而开……   另一边,王青秀已与丁点儿镇衙役交上了手……一时间桌椅倒塌、兵器交击、打杀声不断。   张煜见老衙役身死脸色大变,一直装文弱书生的他不再掩饰内力。一脱碍事长袍,拔出藏在宽腰中的软剑,绕到背后出其不意袭向冷文宇。   冷文宇就像是后脑勺长眼睛,扇子向后一扇,阴寒内力化作扇风掀飞张煜。   张煜摔倒在地,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武?   “还记得牢狱中那声叹息吗?那时冷某就心疑你会武。”冷文宇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面上更显冰寒,手中折扇扇向张煜,竟是准备好生折磨张煜一番再送他上路。   张煜奋力挥剑抵挡,却是徒劳无力,身上出现一道道入骨血痕。他眼神一狠,不再试图逃跑而是一把抱住冷文宇的双腿,“二弟你们快逃!”   张煜不甘心的回头看他们一眼,在几个手下保护下指挥砍杀的二爷不明所以,“哥!?”   冷文宇忽而耳尖微动听到了什么,冰寒的眼中恢复些许理智,符一往那家伙带人来了……   张煜怒道:“打开始他就未用全力击杀我们……现在他的援兵到了!我拦住他,你们快逃!”说话间内爆丹田真气,内力激发外放成风刃向四周无差别攻击。   冷文宇运出全部内力,一脚踹开张煜……   “哥——”二爷被手下拉着后退……   没等他们转身开始逃,护着他的那些手下就被人从身后一拳一个给击飞了。   二爷的脖子被横出大手捏住,整个人被提溜起来,一把巨型弯刀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二爷惊骇转头,看到了胸肌撑爆虬族男式衣衫的前胸,再抬头,对上了符一往那张充满狂霸的硬朗的脸。   就在符一往制住二爷的同时,筋脉尽断的张煜口喷鲜血被冷文宇一脚从厅内踹出,软软砸在院内的地上。   张煜口中喷血全身筋脉尽断,软软摔在地上,侧脸蹭在地面,脸上的人.皮.面.具掀开了一块,软踏踏的挂在脸上。   冷文宇在一片混乱中,随手捡了一把刀割下老衙役脑袋,毁灭真正致命招式留下的痕迹。   她冷着脸,掸掸沾血的洁白衣袍,步出大厅。   不知何时,连绵的细雨停了,阴云散开夕阳金灿的光辉斜撒向大地。   隔着混战的人群,冷文宇早已知晓地看向威武高大的符一往,一双惯常刁钻的狐狸眼透出笑意,“大块头你终于到了。”   符一往对上冷文宇的笑脸,瞬间锋锐的粗眉飞扬,裂开嘴巴回了一个盖过夕阳、刺瞎人眼睛的灿烂笑容,得意炫耀地看向冷文宇,“我应承下,当然办得到。”   完全无视了自己下山迷路,去平和镇迷路,给公孙锦、花问鼎带路迷路的曲折经过。觉得自己做这点小事情,简直手到擒来,特别轻松。   他人高马大浑身健子肉,五官深刻整体给人一种桀骜跋扈的神采,菱角分明的下巴还有点胡子茬,这个分外灿烂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依旧让人觉得非常凶。   冷文宇若冰的眼眸倒映着符一往的身影,拱手道:“多谢符兄。”   她沐浴在金灿的阳光下,以往总是黑白二色令人觉得刺骨阴寒的一个人,仿佛也有了一丝暖意,那浸着冰水的乌黑眼中尽收此刻余辉的暖色,而眼瞳中倒映着的却是符一往的身影。   以至于给符一往一种:小白脸对自己很是真诚恳切,乃至期盼信赖的感觉。   符一往不由得心跳加快,但是……   “不用谢我。应该的。”符一往紧绷住嘴角有些不大高兴。他一刀砍开没眼力价来袭击他的人。   外面再次传来大部队靠近的声音,只是比起之前区区百人且散乱虚浮的脚步声,这次来的身穿重甲脚步整齐。   大批大欣士兵涌入院落。   一身枣红官府的公孙锦在两位官兵的保护下,迈着八字步出现在院门外,那张文雅俊逸的脸,此刻充满官威,“司隶台公孙锦再在此,放下武器者,从轻发落。”   与此同时,后山煤矿。花问鼎身披银白铠甲,身骑高头大红马,手持寒光宝剑。   他背后是收入西山的最后一抹绚烂的夕阳余晖。   被这么逆光一看,当真是令煤矿中久受折磨的百姓们腿软下跪,心里生出敬仰,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连泪盈满眶激动呼喊:“六皇子!六皇子带兵来救我们啦!六皇子!” 第57章 案一:丁点县(完)   府衙内外一片狼藉。丁点镇的百姓、衙役们被官兵全面压制……“山贼”尽数被绑,被官兵们扭着往外压送。   “符少侠帮个忙!一起把这几个人拎出去。”王青秀丝毫不见外的扯着一看气力就很大的符一往帮着押解山贼。   经过符一往全力帮冷文宇找救兵的事儿,王捕头瞬间看透了符一往外凶内热的特性!   符一往收回跟着冷文宇的脚,锋锐的浓眉间隆起不耐烦的褶皱。   他动作麻利的提起几个山贼往外走,嘴里还说:“你们就是没用。”   王青秀嘿嘿笑着,“对对符少侠说得对,我们没用。你的力气可真大!让人羡慕不来。”   眼瞅着符一往眉头舒展,王青秀摸摸鼻子,心里偷乐道:不愧是冷先生的朋友,一样的喜欢听恭维话。   公孙锦骑马紧忙赶来整个人都颠散了,准备去厅内拿个凳子坐会。   公孙锦一边往正厅方向走,一边佩服又心有余悸地对着冷文宇一抱拳:“此事多亏了冷师爷。若非冷师爷这伙人还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本官代此地百姓谢谢冷师爷。”   “这是冷某应尽之事,公孙大人无需道谢。”冷文宇虚一抱拳。   冷文宇侧身眼尾瞧着符一往被王青秀哄骗干活去了,嘴角勾了下:这大块头还真是好哄骗。   涂县令一整被山贼弄乱的官服,扶正了乌纱从厅内走出,对着正抬脚往厅内走的公孙锦一拜。   涂县令这一举动引得周围忙碌的官兵们动作慢下,奇怪的看着他。   公孙锦一惊,伸手去扶,“涂大人这是何意?”   涂县令只是低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公孙锦眉头微蹙收回搀扶动作,直起身来看了涂县令片刻,望向冷文宇,“冷师爷可知道涂大人为何如此?”   冷文宇眸色难辨地淡淡地瞧着涂县令,“回公孙大人,此次也是经涂县令多次提点,冷某才推测出事情真.相。   也就是说,涂县令打三年前就知晓假张煜的身份,更是对其这些年的作为甚是了解。”   来丁点儿镇前一晚涂县令话里似是夸赞张大人,其实在隐晦暗示张煜、丁点儿有问题。   一进丁点儿县、牢狱外,涂大人都一直在试图暗示矿场有问题。   但与此同时,涂县令也曾试图赶到他们之前给假张煜告密,更是一起进山伪造了所谓漏网山贼逃脱的痕迹,试图包庇假张煜。   涂县令下巴上的山羊胡抖了抖,双目灼灼充满不屈,“冷师爷说的没错,但下官不后悔!三年前下官是为了顺势开仓放粮,挽救黎民百姓的性命……虽然随后不久朝廷允许开仓的旨意也到了……但多等一日便有不下五人饿死。因此直到现在,老夫也无愧于心。”   他挺直背脊望着冷文宇和公孙锦,仿佛他与他们是正义与邪恶的两面,且无疑他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冷文宇知道事情的确如此,假张煜开仓放粮撕开了一个裂口,才使得周围县衙纷纷效仿,挽救了大量百姓。   当时的涂县令犯了欺君之罪,三年来又冷眼瞧着丁点儿镇这枚毒瘤越长越大,坐视无数百姓丧命。   但是,现在的涂县令自动请罪,满嘴满心的都是百姓……若是当真处置了他,只怕就要落个斩杀一心为民的清官恶名。   “涂县令……”公孙锦亦不是傻子,自然有被涂县令算计、胁迫的不快,他示意地看向冷文宇,“冷师爷……?”   冷文宇寒潭似的眼若明镜般瞧着涂县令,低声就事论事道:“三年前的涂县令的确是为了百姓甘愿冒欺君灭族之罪,而三年后的呢?   从平和镇启程的那晚,想来涂县令那日深夜来访,就准备向冷某全盘托出,事到临头又是为何退缩迟疑?   在路边茶棚中支吾推搪中吐露三年前闹饥荒、无奈开仓放粮关键事件的涂大人;   三年来间接害死无数百姓的涂大人;   此次来丁点儿镇办案左右摇摆,最终与假张煜暗通曲款,试图联手蒙骗冷某,包庇假张煜的涂大人;   此时此刻跪在这里满口百姓实则为自己脱罪的涂大人,心中可还有百姓?   涂大人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可三年来却为了自己的名声,却冷眼旁观、助纣为虐。”   “涂大人,三年来你稳坐公堂,头顶明镜高悬,日日听着百姓高呼你青天大老爷,当真无愧于心?”   她言毕吐出口寒气,持扇右手背于身后踱开几步,她背对涂县令垂眼看地,眼中只有一片平静的冰冷。   跪地的涂县令被戳穿心事,瞬间脊背弯曲。   他和假张煜一样,一开始的确都是为了百姓,而当时的他更是打算事后向朝廷请罪……   但当他拿着朝廷褒奖的“一心为民”的牌匾,随着自己清官的名声在外传播得越来越远,随着当地百姓每每望着他敬仰倾慕的眼神。   他慢慢变得贪恋名声,不想让自己蒙上任何污名,他想要百姓爱戴歌颂,记入当地事志……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以自己为荣,自己的事迹编入各种戏文剧曲世代歌颂。   于是开始为假张煜打掩护……   “涂大人……你且摘下乌纱吧。”公孙锦一向温柔似水的眼瞳露出失望,他双手背后一身凌然官威分外压人。   王青秀将山贼压上囚车,忽然打了个哆嗦,转头看见骗来干活的符一往正看着自己,“符少侠有事儿?”   强霸的气质外露的符一往,好奇的低头看王青秀,眼神落在王青秀的身上仿若化作实质的刮刀,一刀一刀地刮王青秀的头皮,灼热无比让人觉得随时会被烤糊吧。   王青秀差点跪地求符一往,说自己不是故意骗他多干活的,就听符一往说:“你和小白脸很熟?”   王青秀:“哎?”   符一往别开红彤彤就像是暴怒一样的凶狠脸,“没事。”   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随意……非常随意的问问小白脸的事儿,他真的是一点也不在意……才怪。   翌日,陈彤居住的阁楼院内,清晨阳光明媚,湿润的空气中是雨后泥土的味道。   冷文宇走出陈彤生活三年的居所,停在那颗整天蔽日的大树下,忍不住转头最后望一眼陈彤居住的阁楼:小陈姑娘……我定会托人将你送回山里镇。   转回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看到陈彤卧室外的窗户下用针之类的东西划了个倒三角图形。   那是……?!   冷文宇往前走两步脚下踩到一块石头,一个踉跄她紧忙伸手按向树干。   “怎么这么(笨)……”符一往忽然闪身出现在冷文宇和树干之间,一把抓住冷文宇扶向树干的手。   冷文宇本来是按向大树身子往前去的趋势,结果被符一往一拽就一下子扑进符一往的怀里!   符一往彻底蒙圈了片刻,冷文宇头顶的头发弄得他下巴痒痒的,一股混杂着皂角的冷凝苦涩的药香钻入鼻翼。   他心跳如鼓,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拦住冷文宇的腰。   冷文宇鼻子撞上符一往硬邦邦的锁骨,狭长的双眼瞪大,脸微微发烫:是大块头……   下一刻,符一往浑身开始无意识地发抖,满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一边觉得味道好好闻,小白脸好瘦真可怜,腰好细好好抱,再抱紧点行不行?!   一边发自内心的恐惧。这种自从幼年出走之后患上的心理疾病。   最终令符一往一把推开冷文宇,“离我远点。”我会害死你!   冷文宇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幸而她反应迅速脚下运起轻功步伐,才幸免被符一往一把推飞出去。   这一幕让她想起当初在山里镇比武的时候,以及前日符一往给她送吃的砸在她腿上,也是像这样,像个疯狂的刺猬努力的远离她。   她眯眼细细瞧着符一往,流转着困惑思索的视线一一划过符一往呆住的面容、僵硬臂膀……一直到压抑不住颤抖的手指,狐疑的心中慢慢有了个猜想。   符一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猛地看向冷文宇,上前一步,“小白脸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但自己的确推了。   冷文宇上下睫毛压做了一线,只剩露出眼眸中间最黑浓的一条缝隙,冷然的眼瞳内有猜疑的光芒闪烁。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她捏着扇子贴近符一往,“大块头?”   符一往吓得后退一步撞到树上。   他捏着拳头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压抑住自己的动作,别开头,目光游离耳朵慢慢红透,外强中干:“你……别再靠近!”   冷文宇却是更近一步,脸都贴到符一往别开的侧脸上。   狐狸一样狡诈阴森的眼睛细细地望进符一往慌张躲闪的眼中,“大块头就如此厌恶冷某?”   “没……”符一往感受着对方喷洒在脸上的呼吸,脸上起了一片鸡婆疙瘩,心跳却是越来越快,甚至差点将人拉回自己怀里。   两种相左的思想拉锯,最终使得符一往像是一只被狐狸追击的小白兔一样无助地逃开,站得老远。   “你、你要干什么?”符一往外强中干道。他表情充满暴戾,很有气势地抱膀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魏巍的大山一样,非常可怕非常凶悍非常……唬人。   冷文宇视线落在符一往又红又烫又汗毛倒立的侧脸,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挑眉道:“冷某只是想与你说,我方才发现一些东西。”   她抬头看了眼阁楼方向,上下左右四处寻找这些隐蔽处的倒三角符号,最后视线落在树干上。   冷文宇抱着一丝期望急切地摸索寻找,终于在一处看到了一个倒三角的标记……   符一往心里正愧疚尴尬羞怯着呢,见冷文宇在找东西也很想帮忙,“……找什么呢?”   冷文宇却是慢慢蹲下身,内力附在手在雨后湿润的地上开挖,白到无血色的手瞬间粘上黑黏糊的泥土。   “你干什么?”符一往吓得浓眉一跳,赶紧抓着冷文宇沾着泥土的手放到一边,“我来。”   符一往拔出腰间弯刀往地下一插,没等挖两下就看到了一个木头盒子。他询问地看向蹲在旁边的冷文宇。   冷文宇伸手拿出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本账簿和一些信一样的东西。   她一张张拿出……   符一往内心挣扎红着脸蹲到她身边,脑袋伸过来,浓眉皱起费劲地辨认上面写的字。   冷文宇看出他似乎不怎么认字,便读给他听……   那是三年前,我满怀欣喜地与张书生赶往丁点儿镇赴任。我们都想好了,等解决完饥荒,之后我们就办一场婚礼,生一个像他一个像我的孩子。   我们一路从山里镇一路走来,发现灾情比想象中严重许多,毕竟山里镇有冷先生坐镇和平常年份也没什么区别。   张书生有些忧虑说,丁点镇没有县丞坐镇只怕不能开仓救济灾民,我们要快些赶路。   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一天夜里来到了丁点镇。   我留在后宅休息,张书生连夜准备开仓放粮救济灾民……而我能做的就是在后面慢慢的等,等他回来。   那一夜是很长很黑的一夜,突然外面喊杀声响起火光冲天。我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打晕了。   再醒来有丫鬟告诉我,昨夜来了一伙暴民,张书生在处理事情要过段时间才能有空看我。   我心中就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半个月后我再次见到了“张书生”,每个人都说那是我心爱的“张书生”,然而我知道他不是……   “张书生”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决定弄清楚一切。   真.相是可怕的……   我决定收集证据,为“张书生”报仇!   期间两次回家看着父亲慈爱的脸差一点就放弃了……但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账本了!   ……我失败了,被顶着我心爱的“张书生”脸上剥来的人皮的恶鬼发现了!   账簿被我藏起来了,他永远也找不到,希望他找不到。   青秀哥小时候给我们说过一个游戏,是冷先生教他的,在一些相对的位置留下一连串的倒三角符号,把自己的愿望藏进去,等长大后再挖出来,看看自己的愿望有没有实现。   现在想来,那真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若是还能回到小时候,我定然会调皮的不听父亲的话,跑出去和离经叛道的冷先生玩在一处。 第58章 案二:短坡村(一)   别路云初起,   离亭叶正稀。   所嗟人异雁,   不作一行飞!   ——《送兄》·《全唐诗》   客栈,二楼冷文宇的房间,在这里隐隐能听见一楼符一往一行人与小家玩闹的声音。   “原本我对假张煜为掩盖身份杀害小陈姑娘便心有疑虑。她早就知道假张煜的身份,假张煜只要看住她便好,何必非要赶在我们的眼皮下冒着风险杀人……”冷文宇垂眼瞧着手中抓着的木盒, 一片冷色的眼底流转着感慨, 手背青筋暴露。   王青秀叹了口气:“倒是我看低了陈小姑娘, 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这其中竟然有着这样一番隐情, 真是让人想不到。我之前还以为是涂县令泄露了我们是陈小姑娘老乡会去拜访她,所以才害了陈小姑娘。”说到这摸摸鼻子,“我就那什么……不是很手重地揍了他一顿。”   冷文宇:……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好棒……才怪。   冷文宇努力调整自己眼神, 变得平静无波理直气壮,冷哼道:“打就打了, 他也不亏。”   “冷先生说得对。”王青秀嘿嘿心虚地笑了几声, “对了冷先生, 那这盒子里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冷文宇沉默片刻道:“既然小陈姑娘豁出一切找出的这些证据。自然要成全她, 发挥这些东西应有的价值。”   这时楼下传来符一往一行大笑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小家的哼唧声。   冷文宇收起木头盒子,她房间位置就在楼梯口, 一打开房门就瞧见楼下符一往正和趴在他膝盖上的小家大小对小眼。   符铃、符响和符成坐在符一往对面,非常没有兄弟姐妹爱地互相怼着,时不时发出“救命”“等我回去向阿姐告状”“啊啊啊不敢了”的嚎叫,非常地活泼。   店小二上了一盘肘子, “客官您要的菜来了!”   符一往目光瞪住对面三人,伸手抓过一个最大的。   小家小耳朵一抖一抖地,舔着嘴巴子摇着尾巴,盯住符一往,可怜地直哼哼。   符一往抓着肘子往嘴巴里送的动作进行不下去了,“你要吃?”大白狗是小白脸的狗,要是不给吃好像不大好,但肘子刚好一人一个。   符铃三兄妹已经将肘子抢到手中。   符成闷头一口口啃,“嗯嗯好吃,你们快吃。”   符铃笑眯眯的点头,“的确好吃。”   符响咽口水:“哪有那么好吃,你说是吧老大?”   符一往锐利地目光挨个看过去。他脖颈上的阿银滑下来示威地对小家吐舌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奈何他的主人不配合。   符一往伸手从符响手里扯过咬了一口的肘子往小家嘴巴里送。小家尾巴摇得更快了,看得符一往心里很有满足感:不愧是小白脸的狗,果然非常可爱。   符响傻眼了,“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符一往心情好,一大口肉含在嘴巴里,“你不是说不好吃。”   “我就是……老大你这是什么眼神,狗都咬了我怎么可能会再抢回来。”符响要疯了,转头抢过符成的,在符成嗷嗷叫的声音中,站起来以身高优势欺负弟弟,嘴里还说:“你这么小吃肉不好,阿哥帮你。”   符成都要哭了,“我要回去告诉阿姐。”   楼下打闹一片非常有趣,冷文宇刚要下楼去凑个热闹,就听到符铃问符一往:“老大,等你明天和冷大哥比完武。我们去哪里?还是到处走行侠仗义,顺便去各个门派下战帖吗?”   符一往正与肉做战,闻言锋锐的浓眉纳闷地皱起,“什么去哪里?跟着小白脸,报恩。”肘子真是非常好吃,可以再来一盘。然后……送到小白脸房间给她尝尝,“再来一盘酱肘子!”   小二冒头,“好咧客官,您等着!”   符响有些不情愿地说:“可是老大我们出来不是闯荡江湖、当大英雄的吗?你跟着他不就是就是……三什么来着……”   符成接口:“三流江湖人士,被人看不起。对吧?阿铃姐?”   “不对。”符铃啃肉嘴巴一动一动,嘴角梨涡若隐若现,“我是说江湖人有三种挣银子的途径,最让人看不起的就是为权贵做事,会被骂朝廷的走狗。不过冷大哥救了我们,我们报答冷大哥……也算是江湖义气。”   “我们是江湖人有义气!”符成吃得嘴巴流油,“那老大还能成为大侠客吗?能就行!”   符响有些失望,“老大好不容易逃出寨子,没想到还是没有自由。”   二楼楼梯口,冷文宇的身影已经不再。   “冷先生我们也吃……”王青秀跟着走出房门,发现门外哪里有冷文宇的影子,上下左右还往地板缝里瞅了瞅。   冷文宇与符一往当日约战的树林。此刻阳光妩媚,漫林碧透,没有半点虫鸣鸟叫。   和煦的阳光透过枝条撒向大地。冷文宇与符一往对面而立,各站在一颗树的枝丫上,树下各色蛇虫尸体成堆,异常渗人。   “一百零三次。怎么?符兄可还是不肯认输?”冷文宇一副悠哉姿态跃到更高树枝上,扶着树干居高临下垂眼瞧着符一往,还端架子轻摇扇子。   符一往古铜皮肤被汗水蒸腾得油光锃亮,呼哧带喘,粗鲁地抬胳膊抹了把脸,“小白脸……有能耐……别出阴招。”   其实他这话完全是……给自己挽尊,不肯承认自己没有小白脸厉害。   冷文宇依照自身条件改良的武功本就是姿态缥缈招式诡变刁钻,以巧取胜。反观符一往浑身带毒,驱使漫山毒物,还用可化为身体一部分的蛊虫攻击。而冷文宇便是银针、会爆炸的毒丸穷出不层。二人你一来我一往,还真说不好谁更阴险。   冷文宇闻言斜眼瞧地面上的符一往,扇尖遥遥向下一点符一往鼻尖方向,“冷某倒是不知驱使毒物的符兄?还懂得什么叫做阴招。”   “自然懂得,你用的……就是阴招。”符一往说着禁不住心虚脸红,但面上面容僵硬颇有几分蛮横凶恶意思,这副狂妄姿态怎么看都是特别欠揍。   冷文宇抬扇制止还要再战的符一往,眼珠转了半圈,“符兄既然立志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声,想来改日我们江湖再见之时,你的武功定然有所增益。那时你再与我切磋一番也不迟。”   符一往将她的话反复寻思了几遍才明白意思,顿时有些急,整个人显得狠厉而狂躁。他收起弯刀皱眉望着高处的冷文宇:“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说过会跟着你报恩。”小白脸这是嫌弃自己?撵自己走!   “来日方长,我发誓你我将来定然会在江湖相见。符兄自然也有多得是的机会报答我,又何必急于朝暮。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冷某在此别过!”   冷文宇虚一抱拳,面朝符一往脚下向前一蹬,双臂展开若羽翅,轻巧似飞鸟向后倒掠飘忽而去。   “等等!”符一往被小白脸的自说自话气个倒仰,跃上方才冷文宇站着的树枝就要追上去。   他脚下一踩树枝准备借力,结果着急、盛怒之下内力全放,树干被他踩得直接断裂,直接从半空坠落……   他四仰八叉地仰摔在草丛中,委屈、急切、愤怒的瞳孔紧锁冷文宇身影离去的方向:怎么可能改日江湖再见。小白脸就是一个当师爷的,欺负自己见识少吗?小白脸分明是……不想再见自己。   符一往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   随着他的动作,以他拳头为中心地面四裂而开,几只傻兔子从窝里逃一样的蹦出来,而后抖着大长耳朵愤怒地用大板牙对着符一往,一双双眼睛红彤彤。   符一往有点慌: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别哭啊。   完全没看出来兔子们正处于愤怒中,正要集体暴走用大板牙咬他!   旦日。   王青秀特意起了大早自带食盒,排队买来平和镇百姓推荐的郑家三鲜小笼包,乐呵呵的招呼院子里仰头刷牙漱口的冷文宇趁热吃。   冷文宇打哈气湿润了睫毛,嗅着香味坐到桌边,左看右看没瞧见除王青秀的其他人,一时间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大块头背着那么多行侠作义得来的感谢信和牌匾,很明显志在江湖,向往无拘无束、全凭本心的侠客生活。   ……日后江湖总会相聚。   她压下心底冒出的一丝落寞,美滋滋的夹了个冒热气的包子,咬破表皮拿起醋壶使劲儿往里灌。   冷文宇正一口塞进一个包子,舌头品尝到那熟悉的味道,第一时间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没有大块头带给自己的好吃,这个有点凉了馅子里的荤油有些凝固。   身着便装的公孙锦就一脸温煦笑意的步入房内,看到她吃早饭呢,忙道:“冷师爷且快起身,稍后再吃,勿要失了礼节。”   “这位江湖义士有本事好魄力,欲出力协助我等铲奸除恶。”公孙锦转身引着个腱子肉要从衣服爆出来的“糙汉子”——   此汉子分外阳刚英俊,眉形锋锐眼窝深邃,大辫子垂在身后,还佩戴巨大的银质蛇形发饰、耳环和项圈,腰间挎着半人高的银鞘弯刀,给人一种恶狼一样……实则哈士奇般的极其富欺骗性的震慑感,超凶。   符一往锋锐的双眼深凹,琥珀的眼瞳中映出腮帮鼓鼓目光冷得要结冰碴的冷文宇:小白脸现在好像昨天扑上来要抱抱(?)的那群兔子…… 第59章 案二:短坡村(二)   距小念城十多里荒野处, 山区道路颠簸崎岖。乌云层中充满水汽,仿佛随时会倾泻一场暴雨。   天色渐晚时,终于越过山地,见到了人烟。   马车不颠簸了,冷文宇自然知道已经出了山路,她动了动被颠得酸涩的关节向外瞧着——   马车先是路过一块“短坡村”的石头。不同上一个路过的村子, 环绕村子的不是一片片刚刚结穗的嫩绿小麦, 而是大片排列规整的细弱楮呈现着不健康的绿色。   稀疏的楮树枝后, 隐约能瞧见巴掌大的一块麦田和几十个土坯小院, 其中一户家闪烁出火光。   领路的莫习瞧着那处忽闪的暖意光亮,欢喜道:“有火光!树林后是个村子。大家快点,我们走。”   “太好了冷先生你看。今晚我们不用淋雨了。”王青秀很是高兴, 指点符响加快驾车速度。   符响才开始学驾马车,有点手忙脚乱, “怎么这么难啊。”   王青秀很想损他, 但想到对方是符姑娘的哥哥, 就耐着性子告诉符响如何驾车。   马车加快速度, 越过楮树林(造纸的原料)。冷文宇还在巴掌大的麦田里看到残余的树桩。   冷文宇原本散漫的目光一凝。她遥遥看见村头是个造纸小作坊,在入夜深蓝光芒下显得寂寥。   可能是嗅到了生人味道,村民家狗儿的吠声不断。小家可来劲地“汪汪”跟人家对叫。   随着深入村子, 有妇人啼哭声隐约飘来,“都是你……非要……安安分分的种粮食不好吗?这、这下……害得春梅被拉走了……呜呜呜……”   “哭哭哭就知道哭!”男人压低声音爆发的喊了声,女人憋住了哭声,可压抑的争吵仍在继续……轻不可闻。   冷文宇耳尖微动, 随着马车前进视线反而转回,落在作坊院内,慢慢的扫视一样样积灰的装置,极长的上下睫毛压做了一条缝隙,琢磨什么事儿的摩擦手中折扇。   “小白脸在看什么?”符一往从对面坐着的地方挤过来,粗鲁地将车帘全部掀开,学这冷文宇往外眯着眼睛看,……没发现外面有什么特别的。   “我这小白脸……”冷文宇沁凉地视线挪到他身上,试探地慢慢靠近符一往,眼瞅着符一往浑身僵硬住,“……又凭什么告诉你……”撩起眼皮半睁半合地上下打量符一往,细长眉眼间尽是调侃意味。   符一往耳朵有点紧张的发红,锐利深邃的眼睛将越靠越近的冷文宇盯着,随着对方靠近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瞳孔慢慢变大:小白脸在看什么?是突然发现我很帅?……小白脸的睫毛真长眼珠是纯黑色的。   冷文宇在看到他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后停住前靠的动作,大块头这个病症像极了害怕猫狗等无害物的人,需要用沃尔普的行为演绎法进行系统脱敏法治疗……现在大块头能接受的距离是两拳。   她像是一只心机十足的北极狐,眯缝着双眼,从鼻子里冷哼,“你这个黑大壮?”   符一往感受到喷洒在脸上温热的呼吸,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会,不敢置信道:“黑大壮,你在叫谁?”不是大块头吗?怎么又成黑大壮了?   冷文宇意外地高看他一眼,没想到符一往还有这种“黑大壮你叫谁,黑大壮叫你”的机智呢。她打量符一往,直将对方看得不自在了,才说:“难不成你……不黑?不壮?”   “老大自然又黑又壮又高大!特别英俊!”符铃、符响、符成专业拍马腿,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我恭维你呢,快夸奖。   符一往脸直接黑了,凶巴巴地瞪着拍马腿的符氏三兄妹。一转脸有些讨好冷文宇的,伸出手臂握拳绷起肌肉示意冷文宇看自己健壮的体魄,“我的确很强壮。但是没有符响黑。”   符响:我很无辜啊老大……你其实还是比我黑一点的,真的。   冷文宇钳制住符一往伸到自己鼻子下的拳头,扔开。   符一往原本手腕被抓住有些又怕又激动,结果没等手腕汗毛立起就被扔开有些遗憾。   冷文宇拿扇子低着符一往喷张的胸肌,嘴角惯常的机巧笑意加深,做羡慕状埋汰他,“符兄胸口这么厚的肌肉,当真是令冷某无限嫉妒羡慕恨啊。”   被扇子抵住,符一往听着冷文宇“夸奖”自己,顿时有些飘飘然。他自带凶气的眼睛不大好意思地打量冷文宇,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挺好看。”真的,腰特别细,贼好看。   冷文宇冷下脸抬眼冷飕飕地瞧他:大块头这是学会了挑事情?变聪明了。   符一往猛地对上冷文宇对他很有意见的冰寒眼神,顿时一阵脸热心跳。他僵着一张霸气的凶脸,缓慢地别开视线:小白脸火辣辣看着自己……是做什么呢?哎?怎么把扇子挪开了。   村子路窄,冷文宇他们只能下地自己走。   莫习之所以发现村庄就是因为那一家的火光,可进了村子走到那家跟前,才倒霉的发现火光竟是……   矮墙后一位面相不善的中年妇人用铜盆烧东西呢。盆前地上还焚了三根香,飘忽火光自下而上照得那张脸有些扭曲。   冷文宇出于应对反常事件的习惯多看了两眼,正赶上妇人拎起件破旧绿罗裙,置气般地往火盆中扔。   罗裙落入火盆露出衣领内半个被火焚烧得歪扭的“艹”字头的绿色绣纹。   符一往脑袋从冷文宇肩膀后冒出来,“怎么停了?”   “烧纸钱的那家着实有些奇怪。”冷文宇瞧见符一往一脸不在状态,用扇子遮住脸对着他耳朵低声解释:“大块头你看此处不是十字、丁字路口,院内没有灵堂,妇人的穿着也很艳丽,今日更非逢年过节,一般而言是没有人祭拜亡灵的。”   符一往眼神有些飘忽一看就没在听冷文宇说话,他被冷文宇的呼吸弄得耳朵有些痒,耳尖动了动。   王青秀跟着招呼:“冷先生你们在干什么呢?怎么落在后面?”   符铃张开手掌在空中试了试,“天滴答雨点了。冷大哥、老大快跟上!”   王青秀注意力一下从冷文宇方向转到了伸手接雨很是小巧玲珑、活泼讨喜的符铃身上,“符姑娘我们快些走。冷先生和符少侠男子汉大丈夫的浇也就浇了,符姑娘不要着凉才好。”若不是害怕太过孟浪吓到符铃,差点脱衣服给符铃挡雨。   符成、符响跟着吵吵,“快点啊老大!”   天空零星滴落雨点。花问鼎、公孙锦、莫习和墨宝走在前面,听到后面闹腾起来的动静不由得侧身看了看。   花问鼎剑眉星目大方脸贵气十足的很。他思虑深重地沉沉瞧着靠在一处的冷文宇和符一往,左手摆弄了一下右手腕的珠串,“那位符少侠似是与冷师爷甚是相熟。”   公孙锦想到之前符一往一身狼狈的赶来给他们送信,却被莫习当成刺客互相大打出手,而后全体官兵被揍趴下的场面,温和的眼中多了几分无奈,“六爷还记得那日的场面吗?依学生看他们二人定然交情极深。”   “冷师爷的江湖朋友。”花问鼎忽然觉得胃部有些疼,于是伸手捂着胃部,声音变为山雨欲来的低沉。   跟着他的三人顿时耳朵竖起,只听绷着大方脸的花问鼎说:“我母亲早逝,不如家中的几位兄弟有钱。符少侠是冷师爷的朋友就不怕人跑了。”   公孙锦三人:还以为六殿下要说什么可怕的事情。   公孙锦如沐春风的笑了笑,“六爷又在拿我等打趣。”   莫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符少侠武功高强。”可怎么就是冷师爷的朋友,难得一个脾气秉性值得深交的高手,那日过后还想着没事切磋来着。   一行人最终借住在村里里正家。   堆砌杂物的房间,众人齐上阵搬了几个来回,才将床从杂物中解救出来,还用多余箱子搭了几个临时床铺。   符铃他们还在夹缝中捡了一方色泽很新、绣了一半的手帕。   冷文宇拿着手帕,再看看纸糊窗子,上面还贴着半掉不掉的红囍字,心知:这家应该有个嫁人不久,不被父母希望归家的女儿。   她虽自打来到这大欣朝就见多了这种事儿,但面容仍是冷硬了几分,心口更是发沉。   符一往见她面色不对就问了几句,但只换来冷文宇说没事,他有些不开心:明明看起来就是有事。   外面大雨瓢泼,雨声中夹杂着之前他们进村时,听到的那家卖了女儿的人家似有似无的争吵声。   一群人聚集厨房,围着炉膛取暖,吃土豆。   花问鼎单手托着的土豆已经没了热气,依靠在里正家的矮小椅子上,手放在胃部,眉心微皱。其实他最近几日有些腹泻,故而不太想吃东西。   里正娘子眉宇间尽是思虑形成的皱纹,她早就瞧见花问鼎的举动,拿着平日不舍得动的大酱,犹豫了半天才靠近,弄了一勺示意要给花问鼎,“人是铁饭是钢,纵然是粗茶淡饭。这位老爷也勉强吃些。”   花问鼎听着她好意混杂仇富的话语,摆了摆手,“谢大婶好意,我只是没什么食欲”,不仅不饿还有点恶心反胃。   公孙锦有些担心,“六爷……要不让冷师爷给你看看。”   花问鼎皱眉道:“兴许是很久没吃热食,公孙无需担忧。”   里正娘子下意识撇嘴,而后端着酱碗分发地转了一圈。   轮到冷文宇,被夸赞酱的味道极正宗。里正娘子那张“谁都欠她八百吊”的脸放了晴,耳垂上不值什么钱的点翠耳环被火光照着色泽很是靓丽。   冷文宇端酱碗捏着土豆,视线落在里正娘子的耳环上,随口道:“看来里正与大婶很是恩爱。”   里正娘子不明所以,下意识看了眼正和符响那个壮小伙说话的自家老头。   王青秀满嘴塞着东西为其解惑:“里正眼光不错!耳环相当显年轻!”,口中东西都溅出去啦。   符一往也跟着瞅了瞅耳环,心想:小白脸原来喜欢耳环。不过这个明显是姑娘戴的,不如我们虬族的男子耳环大气好看。   他想着伸手拽了把自个耳朵上的蛇形大银环,耳垂在炉火的照映下慢慢红透,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情呢,嘴角还禁不住地向上咧。   “哎。他哪有那个闲心,这耳……”里正娘子忍不住笑着说,却忽地想起什么,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老夫老妻的,你们吃,我去忙了。”,急匆匆的走开。   王青秀撇着嘴凑到冷文宇耳边,“里正心思值得思量啊……分明是年轻未嫁姑娘的款。”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加油↖(^ω^)↗ 第60章 案二:短坡村(三)   “不够吃。”符一往伸手扒拉开王青秀, 从王青秀和冷文宇二人间借路,他那大块头往里正娘子身前一拦,像座小山非常吓人。   王青秀堪堪站稳,有些莫名其妙地偷瞄符一往,又想凑到冷文宇跟前问问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凶神恶煞的符少侠。   结果王青秀刚向前一步,符一往就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一眼后退一步, 挡住了王青秀前进的方向, 凶狠地睨着到他肩膀的王青秀。   “不是符少侠你这是……”王青秀顿时觉得一大块石头重重压在了头顶, 整个人有些发软, 他试探地后退一步,发现符一往没再看他,松口气之余心里有点纳闷。   冷文宇黝黑冰冷的眼中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将二人之间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收入眼中,手中扇子顶部在自己下巴上点了点, 眼底流转出困惑与猜疑……   符一往饭量大, 几个土豆下肚压根就跟没吃过似的, 委屈的揉揉胃部, 低头渴望看着里正娘子。他自带习武之人都无法抵抗的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里正娘子觉得这人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不敢抬头连连称是。见符一往不动,她双腿发软都迈不开步子绕过他出门, 一咬牙抓走别人桌子上的半盆土豆塞给符一往,“您……先吃。”,夺门而出出门。   符一往叼着土豆睥着门外的里正娘子奔逃的背影,感动:其实不用这么急, 大娘真是非常好客。   符一往凑到冷文宇跟前,“里正娘子让我先吃。”,说着将装着土豆的盆递到冷文宇眼前。   “既然如此,我们先吃也好。”冷文宇眉毛挑了下,吊梢狐狸眼就那么目下无尘地垂眼盯碗,不紧不慢地将那么大的半拉土豆塞进嘴巴里,又塞半个……   “冷师爷符少侠也就算了,你……”墨宝气闷闷地想理论,结果被符一往瞟一眼就哑火了,“你、你们吃。我就等、等一会吧。”只是几个土豆,要不要露出扭断人脖子的神情,恐怖。   “墨宝,你也可以拿别人的不是?比如……”冷文宇冰寒的细长眼眸不怀好意地示意墨宝瞧莫习等人的方向。   墨宝双眼露出恍然,来到与下属官兵们边说边吃的莫习跟前,手疾眼快偷拿走莫习的土豆,转身溜了。   莫习一拿,碗空了,面露困惑低头,心道:吃完了吧?   王青秀捡了个大笑,扯着冷文宇喷笑说这事,“冷先生你说姓莫的是不是……哈哈……”   冷文宇抬眼看好戏地冷瞥莫习一眼,仿佛没她什么事儿似的,抖抖衣袖,表达对墨宝行为的谴责,“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如此事情,当真是世风日下。”   王青秀、墨宝:你个捅咕别人做坏事的这么说真的好吗?   “……冷先生所言甚是。”王青秀瞅着茫然摸肚子的莫习,又是一顿笑,对着冷文宇肩膀拍了几下。   符一往戾眼紧睥着王青秀拍打冷文宇的贱手,暗道:王大胡子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斗气般,把整个个土豆豪迈地往嘴里一塞,使劲嚼碎咽下,再拿一个……   里正娘子回来,硬着头皮,眼一闭将新弄的土豆塞给符一往,等半天不见他接,胆突突地一看,暗骂:好啊,我说土豆怎会不够,可逮着了。   饭后,花问鼎公孙锦等去休息去了。里正娘子在厨房收拾。   符一往与符响在雨中院内切磋,消食。符铃、符成、王青秀、墨宝、莫习等官兵闲着没事,蹲在房檐下观看符一往和符响过招。   里正面朝外坐在厨房的门槛上,面容愁苦浑身僵硬,神游天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旱烟,时不时警惕的看一眼那些保护花问鼎的乔装士兵,每当他们这帮人和他说话他都会下意识皱眉。   冷文宇审视的视线落在里正身上,心知需找好切入点打开对方心防,才能问到想要的信息。她眼角扫过炉膛旁柴火堆中,有个书生赶路必备的书笈,里面书本衣服等物杂乱地塞作一团。   冷文宇手中扇子转了一圈,扯了下衣摆坐到里正身旁。小家摇着尾巴坐到冷文宇身边。她伸手环住小家的脖子,抓着小家后脖颈子上的毛,视线不自觉落到前方雨中正给符响喂招的符一往身上。   符一往处在战斗状态的浑身肌肉紧紧绷起,每一拳每一脚更加刚劲有力,出招迅猛不留余地,打得水滴乱溅泥土飞溅。   原本就不是他对手的符响开始吱哇乱叫,“老大我认输……莫习前日说要与你切磋,……哎哎哎!”   奈何符一往正急着好好表现呢,压根不放符响走。符响一脸生无可恋地被符一往打过来打过去,心里泪崩:我最近也没惹到老大啊。   莫习正愁这个机会,自个冲到院子里,和符响一起对打符一往,结果不一会就变成莫习和符响两个人一块泪奔了,想罢手逃走就不成,被符一往压着一顿好打。   没错!符一往打莫习要更用力更积极一些,谁让莫习总是瞪眼热情(?)的偷看小白脸。   符铃等人还在旁边加油起哄,小家跟着一块乱叫。   冷文宇漆黑的眼珠下意识随着符一往移动,态度温和问里正,“原来里正家中还有位读书的儿子?”   “小老儿哪那么好命。”里正也被符一往二人吸引了目光,心说刚吃完饭正愁没事干,看这个挺好。   里正徐徐吐出口烟:“只有个赔……闺女,上个月刚刚嫁人。”   冷文宇瞧着里正暗淡失神越发浑浊的双眼,知道里正夫妇并非她想得那样,将自家闺女看得比牛马还要低贱。   如此她面上也有了几分真意,宽慰:“里正且放宽心。女儿一向比儿子惦念父母,定会时常回来探望二老。”,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放缓放柔,就像是给人催眠一样。   里正原本瞧她森冷倨傲不怎么好相与的模样,但没想到说起话来倒是冷淡平和,就像是双方是平等的人,这种态度让里正眉目舒展开来。   “公子你是不知道情况,嫁出去好啊。”里正拿远了旱烟,伴着雨滴噼啪声,念叨:“远远的……但最好别回来。”   “嗯?”冷文宇沾染着夜色的漆黑眼瞳转过几种情绪,把玩儿着手中扇子,表示疑惑:“父母大多希望儿女承欢膝下,里正……倒是不同寻常。”   里正被她话语勾出了伤心事、共鸣感,“不是不想,哪个不想儿女在近处,但你说说这地儿……”差点秃噜出不该说的话,支吾含糊说:“还是嫁到外地好。”   冷文宇打楮树林到现在,见到听到的种种交错在脑中,终是心中有了个粗略线条的存疑推测。   她上睫毛轻微向下压,遮住眸光转动的深思眼瞳,迟疑说:“冷某方才进村,看到村里有个造纸作坊。耕种之外还有营生,想来此地应还是不错。”   “什么作坊,那是害人的东西!”里正是烟也不抽了,面上一片苦涩,无奈道:“起先的确风光过两年,但后来几乎所有的村子都有,今年更是有了细白光滑的晴州纸,原本就开不下去的作坊……直接黄了。”   “这样……?”冷文宇心道终于要问到关键点了,因思考微散的目光一凝,手中转动的扇子一收,紧握住扇柄,作出恍然迟疑的语气,继续求证试探,“难怪刚村就听见那家将闺女发卖。原来是制纸不种田,导致生活难以维持。”   那边,符成发现了厨房干草堆中没见过的书笈,叫来符铃一起研究,“阿铃姐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符铃纳闷地说:“装着书后面还带着顶棚和背带……”   王青秀解救下差点被小家磨牙的书笈,借机献殷勤准备好好解说一番。   墨宝相当没有眼力价的凑过去,“你们虬族人也太没有见识,这个是书笈,读书人赶路背行李用的!你瞧就是这样上面的顶棚还能挡雨呢!”自个背上给大伙演示。   这边,里正对村子人家的事儿知之为甚详,一听冷文宇说就知道是哪家了。   里正面上瞬间浮现愤恨,脱口而出:“哪里是发卖明明是……”,及时醒悟,压低声线哼哼出,“……晌午衙门来收了税。”   “竟不是秋收时节征税……这些官兵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冷文宇跟着压低声音探身靠近里正,继续顺着揪住的“滕迈”探询的说着。   里正已被打破心防,更是被他带出愤慨情绪。他张口就要说些什么,可惜却是被墨宝横插一缸打断——   墨宝咋咋呼呼,“方才里正不是跟冷师爷说没儿子吗?那这里怎么有个书笈?!”   师爷?里正瞳孔惊恐地一缩,嘬口微凉要熄灭的旱烟嘴儿,“啊那个呀,那书笈是李家小子的。”   冷文宇瞥了坏她事儿的墨宝一眼,手痒的摩擦着扇柄。   墨宝顿时感觉到了如芒在背,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抵住了那阴冷的感觉,继续问:“李家小子的怎么跑里正家来了?”   里正旱烟点点对面院方向,看不惯道:“……与爹娘都闹翻了,当天都没进院……这书笈就是当时小老儿内人听到争吵出去捡的,都大半年了也不见回来……”惋惜的嘟囔着:“哎祖坟冒青烟的茂都学院的学子,做孽哟。”   符铃露出四颗小牙:“里正大叔为什么不还给李家,留在自己家……不大好吧?”   众人瞅里正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哦吼吼,这小老头不地道哟。   里正抽烟抽不是味儿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像越解释越怪异。   “哪能给啊。”厨房里的里正娘子听到这话可不得了了,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门口,“转眼不得被那对丧良心的糟蹋,得给亲手给李家小子……”   冷文宇坐在那里,保持侧身向着厨房里的姿势,一身青白衣裳一半沾染着夜的冷蓝,一般染上了厨房火光的暖色,被睫毛半遮的黝黑眼瞳反射着橙黄火光,倒映着扔在乱柴堆中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笈……   她就像个旁观者一般听着他们对话,周身充斥着游离在世外的凉薄,思考着方才被墨宝打断的事情,唇边讥讽的笑意越发的阴冷:到底是为了交税而不得不卖女儿?还是女儿充当税收被交了上去?这里面的门道可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加油↖(^ω^)↗ 第61章 案二:碾豆蔻(一)   怀古郡小念城。凌晨薄雾蒙蒙。   庆红楼后花巷河, 一座小石桥横跨小河。看热闹的百姓聚集在岸上桥上,捂着口鼻神情晦涩交头接耳地低声着议论着什么:   “……真的很邪门,还是回去买些符纸吧。”   “邪门也正常……花巷河就挨着花街……近年来隔三差五便有女子投河自尽……备不住哪个怨气大成了水鬼找替身……”   被窝中爬起来的衙役们,晦气地打捞起一具身着华服的男性尸体,捏着鼻子,“哎!又是个酒后失足落水的。这阵都第几个了?”   其他衙役颤抖后退:“老贺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那个作祟?”   老贺皱眉训斥:“别胡说八道!”   从山里镇出发的时候, 冷文宇就听墨宝说过, 公孙锦的父亲是个赌棍, 那时候罗元帅还未被诬陷通敌卖国, 整个大欣刚推行合离的法律,公孙锦的母亲就做了当地合离的第一人,也因此公孙锦家常常被人泼粪……   在公孙锦上茂都赶考之前, 公孙锦的母亲就为他娶了一位才刚到法定结婚年龄的镇里的姑娘。在公孙锦开始带天子巡查天下之后,就捎信给公孙锦, 说要尽快让她抱金孙。   因为巡察路线不能泄露, 于是就定下了让公孙娘带着公孙的娘子在小念城等着他过来会合。当然还有那位用赎身钱接济公孙锦赶考的红颜知己——柳烟姑娘。   冷文宇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花问鼎二人, 他们和小念城的官员没有私交, 更没有来过此地,竟然也不怀疑小念城盛名之下是否其实难副?   按照时间推算,公孙锦的家眷此时应该就在府衙中等着和他碰面。   晌午, 倾盆大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上只留下片片泥泞。   冷文宇、王青秀、符一往一行,外加一个墨宝。众人东倒西歪地在马车里迷糊着打盹儿……   符一往人高马大横在那里几乎占了半个马车,但却无形中也给冷文宇隔出了一个宽松的空间。他一旦睡熟就下意识的不断靠近冷文宇, 甚至此时整个人耷拉在车厢底部,结实的腰身挨着冷文宇的靴子沉沉入睡。   墨宝很可怜恶缩在马车角落,呛了口口水醒了,胡乱擦着下巴颏口水向外看——马车驶进上刻“小念城”的古朴土坯城门——顿时惊呼起来,“这么快!到小念城了。”   冷文宇迷糊的醒来,顺手撸了把怀中小家的脖颈上的软毛,小家哼唧唧地耸动湿乎乎的黑鼻头。   她打着哈气瞧了眼横在那儿为她弄出很大一块空间的符一往,她甚至能隔着靴子感受到符一往衣服下的肌肉块。她总是凝结着千年寒冰的眼底浮现些许异样,只是一瞬,她眼底恢复平静挪开视线。   自从察觉符一往的毛病,她开始用沃尔普系统脱敏法一步步一点点,不着痕迹的增加和符一往的接触时间、缩短接触距离,现在看来的确很有功效。记得前几日她试着靠近符一往叫他“黑大壮”,那时符一往整个人像个石头僵硬。现在却是贴着自己脚睡得欢,看来大块头的情况并不严重。   她边抓挠小家下巴边撩开车窗,“这便是传闻中全大欣文人向往的小念城?”   包含书香饭香的湿润空气吹进马车,冷文宇清醒了些也饿了些,一双眼因哈气而染上一层水汽,而水汽又仿若快速被冻成冰般冰冷,冷淡的望着车外景色——   主街青砖铺地,建筑规整,两旁店铺多是卖笔墨纸砚瓷器的,偶尔路过茶馆酒楼都能看到三五个文人聚在一起吟诗辩驳。非主街的一处拐角小巷内书斋,都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甚至多是身着短打的贩夫走卒,真是一片全民向学的向上气氛。   唯一有些违和的是,此处城中流窜买卖符咒的江湖术士有点多,生意看起来也挺好,来往的行人中多是文人佩戴着护身符,一些高门大户连门上都贴着几张。   冷文宇脑海中浮现自己在短坡村的所见所闻,心中产生了个对小念城百姓寻求神明庇佑的原因猜测,嘲讽的眼珠瞧着车外,冷哼道:“只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怎么会?明明跟跟传闻中一样,不愧是曹太傅的家乡。”墨宝脸兴奋得有些诡异红,“马上就要见到老夫人、夫人了,希望老爷这回不要再因为柳烟姑娘跟老爷犟了。”   “哦?”冷文宇有了些兴致,一向冷若寒冰的眼诡异地将墨宝瞧着,“坊间多有公孙大人与柳烟姑娘的传闻,冷某也曾有幸听过几版。”我还写过呢,会告诉你?   墨宝这个大嘴巴顿时精神非常,吐沫纷飞地为大家讲起这个柳烟姑娘,“柳烟姑娘那可真是……”   在墨宝的描述中,柳烟时而化身为有情有义乐善好施,将卖身钱赠与人的傻甜白;时而化身为进退有度知书达理命运忐忑的落难闺秀;时而又是妖娆妩媚玩弄男人诈取钱财的蛇蝎狐狸精……被公孙母亲和原配夫人欺压而不吱声的贤良女子……阴险歹毒挑唆公孙母子关系的心机女……   符一往睡得半个人滑了下去,只有脑袋枕着凳子,听着随着深入城中愈发喧哗动静,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大象腿般的腿随着一翻身直接往冷文宇的脸上招呼。   冷文宇像是侧面张眼睛般,身子向后一仰,用扇子顶住符一往小腿,毫不怜香惜玉地挑开。   睡梦中的符一往登时瞪开双眼,做出反击姿态出圈,眼中尽是锐利、凶狠。愣愣然的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他,眼瞳中映出冷文宇的身影的瞬间收拳,迷茫地看着冷文宇侧脸听着墨宝说八卦……   另一辆马车,花问鼎一向注重皇家形象,坐马车也要腰背挺直,彰显自己卓越的地位身份。   可今天他实在觉得头晕体乏,竟也与冷文宇那辆马车内的众人一般,坐着坐着竟昏昏欲睡,小憩起来。   郡守府,建筑风格雅致规整,一木一石上都题上词写上字儿。似有若无地古琴声在府内传播,琴声晦涩彷徨,听得人心里不得劲儿。   符铃、符响、符成、墨宝和小家等被当成家眷,一进府就送到了后院休息。符一往既然是为花问鼎出力的名义留下,自然和莫习等官兵一起在门外守着。   房内,怀古郡的佟郡守身体前倾,脚尖向门口方向,听到公孙锦问话,停了几秒回答,“公孙大人……所言甚是。”   佟郡守长着大长脸、身材瘦高、身着便服,明明长得比公孙锦结实,可与公孙锦坐在一处反倒更像是个弱书生。   冷文宇的视线在佟郡守沾着彩色颜料地袖口边、小手指等处徘徊了下。她左侧嘴角翘起:想来他们来的时候,这位佟郡守正在绘画,而此时还想着赶回去呢。   忽然,冷文宇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热忱的视线从门外射到自己侧脸上,她眼珠转动向外瞥去,所瞥之处犹如三九寒风袭来……个个官兵打着寒颤。   符一往阳光下的五官锋锐深邃,周身透出异族野性,正环胸像一座小山一样站在门口,将四人同行的大门显得极为狭小。   他撞上冷文宇的视线猛地挪开视线,过了会视线再次缓慢的转回,用任谁看都咄咄逼人的凶恶眼神直直瞅着冷文宇:就在看,要怎样?   冷文宇视线在符一往通红的耳垂上一顿,一展扇子遮挡住下半张脸,扇子下的嘴角慢慢翘起,露在扇子外的一双狭长凤目寒眸流转,瞥着符一往,似是要活活冻死符一往:你说呢?   公孙锦犹豫着想问关于自己母亲、原配和……暂居恩人柳姑娘的情况,但他没好意思真开口问这些私事。   但眼瞅着佟郡守爱答不理,公孙锦自己母亲自己能不清楚嘛,只怕这怀古郡郡守府着实遭了不少“毒手”,所以才会对他颇有微词,爱答不理。   “佟大人若是有事,就退下去办事。”花问鼎面色比平常红润些许,端坐在那不断喝茶,不经意间还是泄露几分不胜其烦。   佟郡守身后姓郑的幕僚,双眼晃过公孙锦和花问鼎均不大好的脸色,摸摸八字胡,暗道:不好,大人这是要得罪大人物喽!   他凑到佟郡守跟前打圆场道:“大人又在思虑公务!哎,不是小的说大人,您都在书房一宿一上午了,现在意识迟钝精神都无法集中了吧。”   如此一说,花问鼎和公孙锦不得不被绑架一般不怎么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佟郡守几句,还说要佟郡守以身体为重,快去休息。   佟郡守被说得满脸通红,也不拆自己台,连连虚心应下,而后竟还真借坡下驴,火烧屁股般“休息”去……   “我家大人这是又往书房去了,哎,真是舍身为公,殚精竭虑啊。”郑幕僚目光幽怨地望着自家大人离去,心底在哀嚎:哎!小的只能帮你到这了,我还是琢磨另谋高就吧。   他对诸位行礼,话语一转道:“各位大人风尘仆仆,不如现下休息片刻……我家大人已订好今晚庆红楼,为各位大人接风洗尘。”   原本是下午人家庆红楼生意最不好的时候包的场,现在改在晚上价钱……定然出不起了,看来只是退而求其次来个包厢了。   公孙锦家眷所在的院落。   公孙锦就像不忍心迈进院落似地,背着手在院外一圈圈的转,还唉声叹气摇头晃脑的,心里担心:一会见到母亲,不知母亲又要因为烟儿姑娘的事儿如何发作,还是不要让大嘴巴的墨宝瞧见了。   墨宝看得都着急死了,“老爷您不进去吗?”语气竟还带着点点期待。   “墨宝啊,老爷平日待你如何?”公孙锦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犹豫样。   “老爷对墨宝自是非常好。”墨宝那可是给杆子就上拍马屁的,立马表忠心,“墨宝待老爷也是丹心赤忱!”   “那一会墨宝可要忠心护主啊。”公孙锦叹了口气,在墨宝吞苍蝇憋屈的表情中抬脚,推门的瞬间还深吸口气。 第62章 案二:碾豆蔻(二)   墨宝借着屋外房檐上的灯笼光, 小心看看气哄哄的老夫人谢氏,又看看垂着头讷讷不做声的夫人刘巧,觉得夫人真是可怜。   谢氏看了眼委屈屈的刘巧,“哭什么哭?好好瞧瞧那狐狸精……去去赶紧去做饭去,看了你就生气。”   “……儿媳这就去。”刘巧眼睛红红的起身离开,路过墨宝时候向其投以感激目光。   刘巧刚走到厨房院门口, 就听到几个丫鬟发出惊叹的呼声.   她有些奇怪的紧走几步, 就惊悚地瞧见一个异族姑娘手就那么双手拽着麻绳, “唰唰”几下, 就将水井中两个人腰粗半人高的水桶,给提溜起来了!   小丫鬟们感激的围过去,“姐姐好厉害!”   “若不是妹妹, 我们定然会挨骂的……”   “小姐喜欢吃糕点吗?我哪里有。”   “妹妹赶紧歇着去,做饭是我们这些丫鬟的活儿。”   符铃婴儿肥的小圆脸颊更显粉嫩, 连连摆手, “不不用……哎糕点还是可以来几块的, ……我闲着也没事, 帮你们干干吧。”在丫鬟们惊呼中,单手一拎将大水桶提进厨房。   刘巧半晌合上震惊张大的嘴巴,晕乎乎走进院落, 才发现原来是水井的辘轳坏了。   郡守府规矩非常多,小丫鬟要想去其他院子打水,或者找人来修,只怕要等明天。   厨房里, 符铃双手捧着肉松馅糕点,仓鼠啃,新奇的瞧着小丫鬟们将各色食材料理成各种精巧好看的形状,身后传来蚊子大小的“姑娘……”   “哎?你是……?”符铃回头,看到个同龄的粗布衣裳的姑娘,对方像个小兔子样,红眼睛充满崇拜的看着自己。   刘巧掰着手指头,“我、我叫刘巧,你叫什么?我看见你力气那么大……”   谢氏隔壁的院落,符成将木棍再次扔出,看着小家屁颠颠跑开。   符响“哎呦”一声,“冷师爷的小家真是聪明,等下了崽我们也抱一只。”   “王大哥老大他们到底去哪儿啦?怎么不让我们去呀。”符成问,符响也好奇起来,“对对对,那个什么郑的,说我们小不适合去,到底是什么地方。”   王青秀心说:是你们而不是我们,只是我努力找机会讨好小舅子而已。   反应过来符响说什么,王青秀有些愕然,“不会吧!招待代天子巡查天下的皇子大官……还敢去那种地方?”不应该努力表现清正廉洁吗?   符家二兄弟双重声:“到底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王青秀狠声道:“按冷先生说法,那就是吃人魔窟。”   彼时,华灯初上的庆红楼。   琴声歌声舞声笑声吟诗作对劝酒声,声声交杂,好一片靡靡之音。   庆红楼原来竟是这么个腌臜地儿。冷文宇跟着佟郡守一行人,悠然缓步前行向通往二楼的铺着红布的梯子。   符一往浑身汗毛直立,周身内力全放,霸道得仿若融化人皮肤、搅碎人骨头,周遭两米见方的空气都变得灼热粘稠起来,以至于……   除了被他紧紧跟住的冷文宇,竟是没一个人在那个范围内。   冷文宇低头看着符一往和自己仅保留一拳的距离有些满意的勾了下唇角,自从知道符一往的“病症”,近来一直让小家黏糊符一往,自己又时常拉近与符一往的距离,试图一点点解除符一往因为他人亲近而过于紧张过敏的反应,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竟是自己主动凑上来。   符一往嘴角绷紧,硬邦邦问:“小白……”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又靠近了冷文宇,近得只有一拳距离,“那谁,这到底是什么可怕地方?”   “人间地狱。”冷文宇展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与他小声说,仅露出一双狭长的宛若毒蛇般萃毒的冰冷双眼,打量楼内景象。   一楼中间的台子上有三个舞姬跳舞,周围是一些珠帘半掩的隔间,朦胧可见文士装扮的人,姑娘相伴饮酒作乐。   二楼一群人在斗诗,众文客围着位胡子拉碴的红衣男子。男子拎着酒壶灌酒,挥毫作诗,五六个姑娘环绕他左右。   郑幕僚遥遥为大伙指着二楼的那位胡子拉碴的红衣男子,止不住地赞叹道:“那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李公子,打‘茂都学院’来的,前阵子聚英会上侥幸得曹太傅说了句‘才艺绝伦’……不过也当真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二楼,李公子收下最后一笔,退开与姑娘们嬉笑玩乐,比斗的书生们都露出一副狂热模样,纷纷围上去拿着写好的诗大赞特赞。   冷文宇见此收回视线,嘴角讥诮的笑意止不住地外露,“只怕是与这小念城一般模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郑幕僚一心觉得小念城是大欣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因而没听出来冷文宇的弦外之意,还以为在夸奖,连连道:“那是世人的浮夸的夸赞。”   一行人走到铺着红地毯的木头楼梯口附近,冷文宇和符一往原本就走在最后面,又因为符一往的原因速度慢结果就和大部队分开了些距离,当他们走到楼梯其他人已经进了二楼包间。   冷文宇左边不远处,忽然有一姑娘发出惊呼声,“你这又是做什么?”   “张大栓那个脚力轿夫酒后失足淹死了能有一个多月了吧?……香雪姑娘这段日子是不是没人光顾,过得心神不宁?”   一个尖嘴猴腮的龟.公拦着一位肤色雪白微胖的好看姑娘,像是得知了对方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你知道我的心意,是不在乎你的身份,可是能娶你的。”   香雪端着放着酒菜的托盘,快递绕过龟.公往楼上冲,“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上楼给客人送茶。”   冷文宇和符一往正巧来到楼梯口,眼瞅着香雪往楼梯上逃身后追着个恶心吧啦家伙。   冷文宇寒下脸,直接上前一步,展开扇子拦住龟.公去路,“没瞧见姑娘不乐意吗?”   “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给您介绍两个姑娘。”龟.公眼神没留给冷文宇只是挂上讨好的笑,眼珠不甘心的跟着香雪。只是莫名其妙觉得浑身发冷,寒气从脚底板往上窜。   “找揍?”符一往阴沉的睥着龟.公,一副随时准备大大出手破坏公物的模样,周围空气更炽热了几分。   龟.公这才看向阴森森的冷文宇桀骜狂躁的符一往,顿时吓得坐倒在地,“饶饶命!”   老.鸨瞧见这一幕赶紧跑过来,“哎呦客官您消消气……”伸手想要拦住比她高了四五头的符一往,被符一往后退一步闪开了,接着被那双凶悍狠厉的眼睛一看,她差点吓尿了。   “爷您劝劝这位朋友……”老.鸨求助地看向冷文宇,脸色更差了——冷文宇原本长得就冷冰冰的,这会拉下了脸子简直是冷血刻薄,无理也要搅三分的那种。   顶着二人一冷一热无形的威压,老.鸨讪讪笑着:“哎呦喂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给二位爷赔罪!”踢了地上龟.公一脚。   冷文宇瞧见那位姑娘已经成功离开,她扯了一把符一往,对着老.鸨摆摆扇子,“无妨。”   郑幕僚站包厢门口,点头哈腰请众人入内,结果发现有人落下,出门一找,看到冷文宇站在楼梯下和老.鸨龟.公纠缠。   他赶忙过来说:“冷师爷、符少侠你们快些,各位大人已经入座了。”   冷文宇点点头随他一起上楼。符一往自然紧跟着上楼。   他们身后,老.鸨又踹了龟.公一脚,“平日见你挺机灵的,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开眼?那两位凶神恶煞的是你能招惹的吗?”   龟.公晦气的从地上爬起来,说:“还不是……我就想找香雪说说话吗。”   “又关香雪的事儿?”老.鸨语气变得有些悔不当初:“之前半死不活以为没两天得咽气结果人家李公子偏偏要救她。现在又有两位大爷冒出来帮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还挺招人稀罕。”   二楼包间。   带刀官兵站在房间门窗旁戒备守卫,一妙龄女子走向粉色纱帘后,她身后还跟着个微胖的丫头。   小丫头脸带高原红、手掌粗糙,小声跟女子说悄悄话,“月音姑娘,昨个新来的和我一个情况,名字里也带个‘春’字。”   “春儿!”月音惊慌看了眼佟郡守这边,见佟郡守似乎正和客人说话,舒了口气,小声道:“燃香吧。”   佟郡守正以与自己读书人清高相反的拉皮条姿态,独创各种或华美或文雅的诗文文绉绉夸奖月音的琴技、推荐楼中各色艺人。   花问鼎眉头皱起,觉得佟郡守在耳边哇啦啦很是恼人,弄得他脑袋里嗡隆隆的。   但他没好失了身份喝止佟郡守,只别开头假装要和公孙锦说话,结果一眼就看到公孙锦的左耳朵通红发肿还有点破皮,忍笑:“公孙母亲当真老当益壮。”   公孙锦耳朵更红了,暗道平日殿下私下玩笑也便算了,今日怎地有些不管不顾……温和的面容浮现一丝尴尬,没脾气的样儿笑道:“家母身体的确很好。”   月音跪坐架古琴之后十指拨动。   春儿收起火折子,从香炉退开站到她身后。   香炉伴随琴声飘出烟雾。桌面上佳肴盘子摞盘子,美酒香味四溢。   之前,冷文宇尚未进包厢的门,就听见粉色纱帘后那对主仆的窃窃私语,直到此刻落座,她脑海中繁乱的所见场景仍不断翻出——   楮树林,巴掌大的麦田里看到残余的树桩,遗弃的造纸小作坊   “安安分分种粮食不好吗?……害得春梅被拉走……”   “哪里是发卖……”   “……晌午衙门来收了税。”   这庆红楼昨个新来的名字里带个‘春’字。昨日村中名为春梅的姑娘被官差当做税收走了,就在这个并非秋收朝廷统一税收的时节。   此时此刻他们身处官府用来招待贵客的官家妓.院,那么之前被强行征夺的少女此时又身在何处? 第63章 案二:碾豆蔻(三)   房间内响着古筝声, 门外淫词秽语隐隐可听见,包间内充斥着甜腻的熏香。   符一往一进来就差点掉头就跑,但冷文宇进去了!他面容呈现扭曲的狰狞,亦步亦趋咬牙跟进去、坐到冷文宇旁边的座位。   符一往心中已经隐约意识到身处的是什么鬼地方了,再一回想之前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要给小白脸介绍姑娘家……放在桌子上的拳头顿时攥得咔咔直响,心里有一股无名焦躁窜动。他狼狗护骨头一样盯住冷文宇, 却发现冷文宇正瞧着粉色纱帘后弹琴的姑娘!   冷文宇脑海中所有线索拧成了一根绳子, 直直牵引向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她若有所思地瞧了帘后主仆二人一眼, 对着佟郡守虚抱拳, 道:“佟大人竟是在烟花之地,为殿下与公孙大人接风洗尘,也真是令冷某大开眼界。”   佟郡守正努力讨好花问鼎, 有些厌烦冷文宇这个下九流的师爷插话,在他看来冷文宇这是要巴结自己, 抬着下巴眼也不瞅冷文宇, “本官谢冷师爷谬赞。”   郑幕僚听出冷师爷绝非夸奖, 碍于冷师爷是两位大人的属下, 只当她是真不知道,解释:“冷师爷应是不常应酬官家会宴,官妓侍候乃惯例。小念城此处诸楼皆隶属于茂都教坊司。这庆红楼, 更是小念城官府收入的大头。   诸位来得晚了些,每年一次的聚英会的时候这儿才热闹呢,大欣文人雅士汇聚一堂,写诗作画开展驳论。若是幸运还能碰上曹太傅……”   冷文宇听得却是眉心一跳——庆红楼是此地收入的大头, 若昨日被抵税的姑娘当真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实情比自己所想更加不堪、可怕……   郑幕僚提到曹太傅露出一股子由衷的敬仰,用咱们男人都懂的语气说:“再者狎妓本就是文人才子间的雅事,冷师爷未免……”见冷文宇愈发的面若冰霜,声音渐消。   不知道自己装了醋的醋坛子符一往有些不在状态,浑身汗毛倒立,锋锐的浓眉隆起,眼神中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模样,他起身抓着凳子往冷文宇身边一放,又坐了下去。还以为他要帮冷文宇揍自己的郑幕僚松了口气。   “文人雅客?”冷文宇语带讥诮地重复一遍,抬眼讥讽地瞧着郑幕僚,“郑师爷此言将‘圣柳下惠’置于何地?”   花问鼎、公孙锦和佟郡守的注意力被二人的辩驳吸引过来——   郑幕僚瞪大了眼睛:“这……‘和圣’自是前朝的贤能圣者。”   “不错,‘圣柳下惠’其身极正,曾坐怀不乱乃华夏传统道德之典范。连‘至圣先师’(孔子),都称赞其为‘被遗落的贤人’。我们大欣推崇至圣先师之道,天下读书人难道不应该尊敬至圣尊敬之人?效仿其身其行?”冷文宇肤若冰雪,周身带着丝丝鬼气,又违和地带着一身凌然傲气,说起这番话来是在是令人信服和自惭形秽。   郑幕僚呐呐点头。佟郡守不乐意了,“公孙大人你这师爷也太让人扫兴。本官不信,你的家中就没有几房美妾。”   符一往像是第一天认识冷文宇一样,看她。   冷文宇冷哼:“还真没有。”   符一往下意识浓眉舒展,随即大惑不解:……咦?我怎么松了口气。   “各位今日……”公孙锦刚想说些话打个圆场,就听花问鼎声音低沉带着厌恶说:“妓馆、纳妾,本也不是什么好的。”   公孙锦见此眼皮开始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殿下……?”你这是咋了?平时不是这么实在的人儿啊!   佟郡守碍于花问鼎身份,心里恼怒嘴上只说:“殿下若说犽妓是丧失了德行也有据可依。然,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天授其命。”   花问鼎脸色微红双眼瞪着桌子上的饭菜,沉稳贵气的气质中不知为何添加了些呆傻痴憨……   “佟大人又说笑了,何为天授其命?先古时期的事儿冷某便不说了,就说说三朝之内的事儿。起初‘天子可立六宫’,后‘诸侯可聘九女’,然后‘功成受封,得备八妾’再后‘卿大夫一妻二妾’,再再后‘庶人四十无子方可奏选一次’。按照时间推进看下来,佟大人可好觉得是天授其命?”冷文宇浑身散发着厌烦的冷气,“反过来我们再看看女子嫁娶之事……”   除了符一往一头雾水,其他人都听明白了——从古到今,先是帝王拥有娶一堆老婆的行为其他人没有,之后对朝廷有功劳的拥有了娶一堆老老婆的权利,再然后依次是卿大夫、庶人拥有了娶两个以上老婆的权利。与此对应的是女子地位日渐不堪行动自由尚不如家畜。不是天授其命,而是权柄与贪欲。   花问鼎很是赞赏:“不错。”,拿起筷子举在半空,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菜。   佟郡守脸色铁青,但也只能说:“下官受教了。”   公孙锦支棱着被母亲掐紫的耳朵,努力维持温文尔雅的笑容,“时下读书人常常汇聚一堂辩驳争论……冷师爷若是对此有兴趣可私下约战郑师爷。……以前本官在乡间读书时,就曾听说过小念城庆红楼,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曹太傅时常来此。很多学子更是蹲守在此,意图找机会拜曹太傅为师。今日想来佟大人安排此处,也有此考量。”   “对对对,就是因为这是曹太傅常来的地方!哎,就是今儿没碰上,实在是遗憾。”郑幕僚现在是后悔死了来庆红楼为花问鼎一行接风洗尘了!他莫名心虚还有些尴尬,“我们今儿就单纯的只听听曲、吃吃饭、喝喝酒!”   房间内空间充足,符一往将凳子拽得紧挨着冷文宇,大刀阔斧地往哪一座,努力屏蔽房中熏香的味道,暗搓搓非常猥琐地吸着冷文宇身上冷凝的苦涩药香,心里舒坦开来,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听见冷文宇与郑幕僚正围绕一个曹父说话,忍不住好奇问:“什么曹……什么父?”   冷文宇眼瞳内闪烁的冰寒瘦脸,侧头低声为好奇宝宝符一往解答:“曹太傅是当今陛下年轻时的友人,现今太子的老师,如今归隐,就在这小念城中。”   郑幕僚再次露出一荣俱荣的得意模样,对房顶抱拳道:“符大侠兴许不知朝廷事。当年曹太傅与陛下一道开疆拓土征战南北。只是……不知为何二十年前便归隐回小念城……曹太傅桃李天下,门下弟子入朝为官者,莫不是位列殿堂之臣,无意为官者也是各地声名大噪的大儒,总之各个才华横溢前途无限。”   “是么?当年开疆拓土征战南北的,不是罗元帅?”花问鼎面不改色地哪壶开提哪壶。   罗元帅!冷文宇瞳孔猛然一缩,错愕之下袖内的手指僵直,扇子脱手而出,下一刻手指生锈般动了下,拢住差点掉地的扇子,只是那原本似冰的手指白上加白,没有星点儿血色。情绪激荡之下,丹田阴寒真气几乎压抑不住,喷涌向奇经八脉。   众人皆知,罗文清是当朝太史令笔下留名的“佞臣”——魅君作乱,通敌卖国。   战祸连连民不聊生,在此巨大的动荡之下,荣帝从民间接回了个不知母姓的六皇子,也就并不值得人在意了。   公孙锦面上血色亦是退去,脑海中反复翻滚着那些年因罗元帅被满门抄斩的血腥场景,努力的维持温和有礼的笑容,挤眉弄眼。   花问鼎浓密的睫毛缓慢地颤了下,目光呆落在一盘盐水牛肉上。   他无视公孙锦挤眉弄眼的暗示,伸筷子戳了两下,只是语调比往常稍低些慢些,道:“佟大人能坐在此处与我说话,不也得感激罗元帅。”平缓的语调凭空让人觉得充满了讽刺和质疑。   佟郡守世代为商,就是他的父辈都没权利读书习字,因为那会讲究愚民政策,而他现在竟是参加科考当官了……此事自然得益于当初罗元帅的变法改革。   公孙锦觉得自己除了对花问鼎挤眉弄眼,还应该说些什么。但各种话语在脑中过了个遍,都觉得不合适,当今陛下对罗元帅可是异常敏感,这么多年还是有人为了升官进爵抓捕举报一些与罗元帅牵扯的人。   佟郡守满脸通红想要反驳自己如此得的好处与罗元帅有关,更多的是惊骇花问鼎的“大逆不道”,还有生怕沾上罗元帅落得满门抄斩的惊惧。   郑幕僚左眼“告密”右眼“揭发”,一副雀雀欲试去举报领赏的模样。   “大人咱们也吃。”郑幕僚按住佟郡守不让对方当场闹翻,想着等会就暗示佟郡守:他们不应该害怕,反而应该高兴——可以揭发六皇子谋反,升官发财!   粉色纱帘隔开的后面。月音面颊尚有婴儿肥,低头努力弹琴。丫鬟春儿无所事事地站在月音身后。   她们是连冷文宇他们说的谁是谁都不知道。毕竟是刻意掩藏的二十年前的事情,任凭那罗元帅在二十年前是如何的英雄人物受百姓敬仰,现在也只存留在一些老人暗淡记忆中,不敢不忍提及的人物。   于是,满室只余徐徐琴声,满桌宾客各怀心事……除了心宽体胖的符一往。   符一往见花问鼎都开吃了,戳起盘子中唯二油光锃亮鸡腿,给了冷文宇其中更肥的一只,“吃。”直接咬下半只鸡腿。   众人视线“唰”地落在啃鸡腿的符一往身上。   符一往瞬间懂了,他们这是问他鸡腿味道如何呢,吧嗒嘴说:“略咸。”   冷文宇视线落在鸡腿上,情绪稍缓,伸手将酒壶捏在手中,壶中酒液被她内力波及,波浪剧烈荡起,“殿下的酒量太浅,刚开席便醉了。”   符一往在一滴酒水溅到他手背的时候,纳闷的看了眼冷文宇,感知到她努力压制真气,便收了声。他没那么坏,故意让小白脸走火入魔,他要堂堂正正赢。   冷文宇拎着手中酒壶悠闲起身,似是准备为众人添酒。她眼眸转动,在帘后抚琴女子身上迟疑地停了片刻,视线划过对方波动琴弦的手指。   郑幕僚慌忙起来,暗道“要掩藏自己意图,要不这会被六殿下灭口就不好了”。不过,兵贵神速,一会就找机会差人向“那位”通风报信。   郑幕僚心里打着恶毒的鬼主意,面上很是热情:“来来来,各位大人且满上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官妓是古代供奉官员的□□。唐、宋时官场应酬会宴,有官妓侍候,明代官妓隶属教坊司,不再侍候官吏,清初废官妓制。——百度百科   《礼记·昏义》中有言:“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春秋公羊传》称“诸侯一聘九女”“功成受封,得备八妾”“卿大夫一妻二妾”“庶人一夫一妇”   嘉靖三十一年有例,“至于庶人,必年四十以上无子,方许奏选一妾。” 第64章 案二:碾豆蔻(四)   郑幕僚、佟郡守神态尽收冷文宇眼底, 对他们的心思更是洞若观火。心道:当今的皇帝对死去将近二十年的罗元帅极为忌惮,纵然民间屡屡发生诬告看不顺眼的人与罗元帅有瓜葛而使得对方满门抄斩的事情,但是当今的皇帝就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如果六皇子花问鼎被告发,他本人兴许能保住一条性命,但作为他的属下……我与大块头只怕难辞其咎,更别说帮冷老爹。   若要堵住佟郡守、郑幕僚的嘴就要用采用些手段。而自己之前恰好就掌握了些能够堵住二人嘴的线索。   可是, 凡事都有一个时机, ……而佟郡守、郑幕僚胆敢明目张胆地做下如此“大事”, 其背后必定有所依仗。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时机未成熟, 却要打草惊蛇,只怕最后只能白白便宜了幕后最终主使。   而且现在手中并没有实质证据,只能凭借一些推测诈出二人!   冷文宇略一思索便做下决定, 站起身一手拎着酒壶,另一只手揪着拿酒壶的宽大袖子, 作势给花问鼎倒酒, 酒壶倾斜酒水倾泻时却是忽然一收, 作出侧耳倾听状, 凉凉的沙哑声音中包含恻隐之情,悠悠道:“琴声虽好,拿来取乐却未免残忍。”   郑幕僚和公孙锦莫名其妙看她:冷师爷又要做什么?   符一往专心啃鸡腿。   花问鼎的筷子再次慢吞吞的向炒蘑菇进发, 戳歪。   “残忍?”佟郡守拿眼睛蔑视冷文宇这个不知哪里犄角旮旯跑出来的土包子,“你是先说浪费吧?月音姑娘的琴技自然高明,最适合招待殿下这样的贵客。”   冷文宇阴冷的视线戳向佟郡守忍怒通红的脸上,逼问道:“佟大人饮酒作乐时, 可曾听见百姓凄苦悲痛声。”   月音惊得指下琴弦断裂,也顾不得手指上鲜血流淌,趴伏在地,“民女绝无心坏各位大人雅兴,民女该死该死……”战战栗栗抖得像个筛子,竟是以为自己演奏的乐曲哪里不合客人心思。   “姑娘……?”春儿不明所以被拽着下跪,一脸茫然。   冷文宇对着纱帘后跪在地上的两位姑娘摆了摆手,眼睛直直地瞧着佟郡守,“与二位姑娘无关,冷某问的是佟大人。此时此刻你可听得见百姓疾苦惨叫之声?”   佟郡守懵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怒从心中起,“小小师爷胆(敢)……!污蔑朝廷命宫。”   郑幕僚眉心一跳,心思急转,做和事老模样,“是啊是啊,冷师爷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你这无缘无故的……说什么奇怪的话呢?”有其主必有其仆,六皇子和这个冷师爷怎么都古怪的很。   “佟大人!”冷文宇无视周遭只问佟郡守,放下酒壶指了一圈周遭事物,重点落在帘后跪着的两女身上,转眸冰冷的瞳孔紧锁佟郡守,“能与冷某说说,这些女子从何而来?又为何在此?”   佟郡守被她阴寒内力所慑,瞬间如坠寒潭,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他汗毛根根竖起,竟是脑海一片空白,想不明白,亦是说不出话来。   郑幕僚亦被波及,浑身冷汗双股战战,脑海一片混沌努力张开胶黏的嘴唇:“弄来的,……挣钱啊。”啊呸,我在说些什么。   符一往抓着筷子,嘴里含着好几块排骨,抬头看着冷文宇的眼睛一亮:小白脸果然还是那么阴险,竟又用习武者的内力威压施加在普通人身上。咦?两个普通人没有直接趴倒在地晕过去,意志力很坚强。   公孙锦不再和其他人一般二丈和尚,困惑的蹙眉展开,还带了些期待:记得当初冷师爷为救理应侵猪笼姑娘,那是相当歪理邪说。如此一来,没准佟郡守真不会记得罗元帅之事。   “看来,佟大人做的事,连自己都难以启齿。”冷文宇笑肉不笑的勾了下嘴角,就像用阴寒内力欺负弱书生的不是她一样。   冷文宇扇子挑开粉色纱帘,来到月音和春儿面前,躬身一手一个扶起她们,沙哑古怪的嗓音中竟是多出了怜惜,“二位姑娘莫怕,冷某只是想知你们为何人所卖?又是为何将你们发卖?当今六皇子在此,你们不必顾忌什么。”   符一往扔鸡骨头的动作停滞,动了动痒到心里的发痒耳朵,不自知酸溜地寻思:小白脸怎么跟两个姑娘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话,真是的!听着……多奇怪。   冷文宇已经可以放柔语调,但这声音刮进二人耳中仍如寒冬腊月如刀寒风。   月音反而心里咯噔一声,抖了下,跪着后退一步,还拽下要站起来的春儿,不敢抬头,“民女自幼被(拐)……卖,记不得那么些。”   春儿听有皇子能为她们做主,岂不是能回家啦!见月音说谎,忍不住颤声说:“月音姑娘是被人在路上抢来的,她还记得家里有钱父母很是疼爱她。而我是还税,被拉来的!我娘不乐意,哭得可惨了!我家根本没欠那么多钱的!”越说越顺,越说越愤怒,最后都站起来了。   跪着的月音用看死人的眼神看春儿这个傻姑娘。   冷文宇双眼霎时暗如阴天冬夜,心道“果然”,心里生不出半点如自己猜测所料的开怀,甚至有些恨自己此时的“幸运”。   她嘴角故作的温和弧度透出冷意,浑身冷气更胜,再次放低声音问:“楼中其他姑娘又是怎么个来历。”   春儿义愤填膺,“跟我们一样一样的。昨天还被抵消赊税拉来了个,哭得可惨。”   “佟大人可有什么话可说?”冷文宇转眸刺向佟郡守,步步逼近。她的眼睛狭长而上挑,只露出眼瞳中间最宽的部分,非常深沉。   佟郡守见她步步而来,竟是如白日撞鬼吓得从凳子上摔倒在地:“本官……我……下官一概不知……真不知。你去问郑幕僚,问他问他!”   郑幕僚顿时趴跪在地,想被毒蛇盯住的生物本能使得他说不出话,但作为奸猾小人的理智告诉他不说就死了,求生欲望促使他不断磕头:“……都、都是那些百姓自个卖儿卖女呀!与我……们大人无关,可以查、查……对了!”   他跪拜动作一顿,面露喜色,恶意的说:“官牙账本、贱籍名册还有卖身契!咱们可都是正经八经的朝廷营生,合理合法为朝廷创收益的。冷师爷这是对朝廷不满吗?!”   “口口朝廷简直是荒谬绝伦!鱼肉百姓中饱私囊丧尽天良,也是为了朝廷不成?!”冷文宇目中露出嘲弄,一腔怒意压抑翻滚,均化为一身令人不敢直视的凌然傲气。   公孙锦连连点头:对对对,朝廷不背这个锅。   郑幕僚胆战心惊,只能额头拄地支撑身体,拍马屁的虚伪本能让他嘴巴一张一合,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等食朝廷俸禄自然舍身忘我为朝廷着想。”   “住口!你之所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冷文宇猛地收拢扇子指向郑幕僚,握着扇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浑身冷气更胜,“冷某问你,小念城百姓有多少人口?此处长逾千米的花街又有多少人?”   花问鼎仍是一脸茫然迷糊的样子。   符一往致力于望着冷文宇吃东西,并将觉得好吃的东西统统夹进冷文宇的碗里,非常的照顾自家人!一会冷文宇的碗都堆满了。   公孙锦听到此处自然猜到冷文宇发现了什么,笑容收敛严肃起来,颇具威严道:“本官一路随殿下走来,所见卖儿卖女皆是苟延残喘无以为生者,所卖之处莫不是官邸富宅。   忍心将亲生骨肉卖入此地者,少之又少。但佟大人治下……的确有违常理,有鱼肉百姓之嫌。”   “人,非牲畜。佟大人所管辖之地,风调雨顺土地丰腴,全民向文。”冷文宇缓缓向公孙锦和花问鼎抱拳行礼。   她垂眼看地面,纤长睫毛遮着眼瞳眸中一片阴狠冷色,可声音却明显透出一丝隐痛:“殿下、公孙大人。冷某敢肯定,身为父母官的佟大人定然做了些什么,才导致曾经闻名大欣的小念城百姓冷漠残忍至此。”   佟郡守惊慌失措。   郑幕僚冷汗淋漓之余,失律心跳正常了两拍:看来并非什么都被知道了。   但下一刻,只听冷文宇饱含怒意道:“譬如,强加赋税,逼迫百姓以儿女抵税。再譬如,诱骗百姓耕种造纸作物、荒废粮田,导致百姓无粮食交税,只能受他们胁迫卖女入青.楼……” 第65章 案二:碾豆蔻(五)   郑幕僚眼睛瞪裂。佟郡守浑身一瘫。   刻意将事情往严重说的冷文宇见此, 瞳孔缩成针尖,心下骇然:竟不是对农事管理不当导致此地百姓经济作物失衡,而是故意的。   众人见二人反应心中已经有谱儿了。站在包厢门口守卫的莫习面露嫌恶,做了个手势,站在包间四周面朝外的士兵纷纷转过身,拔刀围住郑、佟二人。   公孙锦还是问了一句, “冷师爷如此说可有什么凭据?”   “自然有些依据。”冷文宇将凭证二字替换成了依据, 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诱导道:“不知公孙大人一路走来可还注意到百姓家中的庄稼地?其他地区无不种植五谷杂粮, 连应季蔬果都不常见。只有进入这小念城附近, 才得以见到成片的尚未长成的楮树林,村中都有造纸的作坊……更重要的是……”眼珠瞥向公孙锦递给对方一个眼神,“在这个季节竟然有官兵去百姓家中收税, 没有粮食竟当着我等的面强抢民女,简直是丧尽天良极为可恨。”   符一往浓眉困惑地皱起, 刚想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怎么不叫我一起行侠仗义。   他肩膀上就被冷文宇的手给按住了。符一往垂眼转动眼珠去看肩膀上搭着的那种惨白若冰的献唱手掌, 整个人有些不大自在地动了下, “你……”有些身边不附体地询问抬头,就撞上了冷文宇沁凉若冰水的示意眼神。   冷文宇垂眼微微低头看着他,还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别说。   二人黏糊间, 另一头事情已经有了新进展。   郑幕僚和佟郡守闻言心中大骂那些官差是如何办事的?!见到陌生人在场也不知道躲一躲。郑幕僚颤声辩解:“那、那是哪个官差的私人行为……”   公孙锦哪里不知道冷师爷在说谎,一开始他也有些纳闷什么时候见到官兵抢民女了?随后看到郑、佟二人的反应,才反应过来冷师爷在诓骗二人。但显然冷文宇说的都是对的,只可惜没有真凭实据, 为何如此他也能猜得到——护住殿下。   她蹙眉静了片刻,低头看脏东西一样看着二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为水,君为舟。佟大人与郑幕僚,意图搅起风浪若是真……其心甚是险恶。”一拍桌子,“来人!”   官兵上前抓向二人胳膊。   却见郑幕僚扑趴上前,抱住花问鼎的小腿,“殿下殿下……我家大人一切为了百姓,一切都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小念城……对了,小念城年年政绩您都应该知道,收入可是逐年递增啊殿下!”   佟郡守受他启发,爆发潜能甩开官兵,爬过去抱住花问鼎另一条腿,“都是些女子罢了,能为官府增利何乐不为?殿下……下官一切做得都……受过多次朝廷表彰!”   公孙锦捧着自己拍疼的手掌,对手足无措的官兵示意“围过去拉开”,并盼殿下一人一脚,踹飞他们。   “……?”花问鼎呆滞地看杂乱吵闹的众人。   在趴地抱大腿的佟、郑二人的紧张期待的注视中,他含着牛肉嘴唇蠕动了下,随即双眼一闭,晕了……   一直仿若隐形人的月音眼睛一亮,手臂揽着压住春儿,埋头尖叫:“佟郡守协同郑幕僚刺杀皇子啦——谋反啦——杀人啦——”   春儿一脸茫然被月音拉着往后退:护驾什么的……不应该冲过去吗?月音姑娘怎么带着我后退。   冷文宇意外而赞赏地瞧月音:倒是个聪明的姑娘。   全程蒙圈的符一往看看被几个士兵飞扑而上压住的佟郡守和郑幕僚,又看看被公孙锦和莫习抬着胳膊腿往外拎的花问鼎。   符一往忍不住又瞥了眼肩膀上冷文宇的手,拿着筷子再吃口牛肉,纳闷:“没毒。”   冷文宇忍不住挑眉道:“原来你以为是有毒?”   符一往认真道:“牛肉最好吃,若是有毒多白瞎。”单手托着一大整盘递给冷文宇,“好吃,你尝尝。”   一个时辰后,郡守府。   花问鼎所在的院落,灯火通明。全城的大夫来了又走了,一个个临走时候摇头叹气。   还有些愤愤不平的聚集在院落外,直嚷嚷、争论:“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医治!”   “烧得太厉害,弄不好人就得傻。”   “那年轻人气度不凡,兴许于医术一途……”   院内,公孙锦急得团团转,室内投射出的飘忽烛光照在他脸上更显他心神无主,汲汲皇皇,“所有的大夫都找来了吗?……也不知冷师爷到底行不行。殿下的情况怎么就严重到让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了?!还有没有别的大夫?”   “一个不落都来过了!……都说没办法,只有黄大夫说能治好,不过六皇子没准也得变成个傻子。”佟郡守跟在公孙锦屁股后面转悠,以避免公孙锦看到他们想起他们进而处理他们。   若非庆红楼中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和郑幕僚主动站出来头蛇般地在小念城内问医寻药,再加上全府上下捶打哭嚎缠着公孙锦无法抽身,只怕他们早已被关入监狱严刑拷打。   郑幕僚忍不住埋怨:“你们说说,殿下那么能忍耐劳干嘛,有什么不舒服早说呀。结果忍着忍着病来如山倒。”   佟郡守看看院外尚未散去的几个大夫:“几位杏林高手束手无策,那个冷师爷说的什么四磨汤压根就没听过。”   莫习忍不住开口:“公孙大人,冷师爷一看就是个小白脸能有什么本事,还要单独医治殿下,只怕……”   符一往抱膀依靠在回廊柱旁,听他们质疑冷文宇,脸眉峰隆起纠结的三座山峰,整个人都被黑色火焰笼罩了一般,如火山爆发般喝止:“信不过就别让医治。不准叫……他小白脸。”还小白脸,小白脸是你们叫的吗?!   所有纷杂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院内院外的众人瞬间如鹌鹑一般缩在离符一往最远的地方,还有的人腿一软直接跪了。他们悄咪咪地看身材伟岸气势强悍、极为凶狠可怕、随时会抡拳头揍他们解气的符一往。   符一往正侧头阴沉的睥着房间的窗户往里望着,那燃烧熊熊醋火的眼神仿佛能烧穿纸糊的窗户燃烧到里面去,心道:小白脸为何要单独医治那个六皇子还是殿下的什么的。   花问鼎迷迷糊糊的被冷文宇灌下四磨汤后终于止吐。两刻钟后冷文宇再次为他灌下退烧汤药,只等出汗退烧,再调理一阵胃肠就能痊愈了。   冷文宇起身准备打开窗户好让室内空气保持流通新鲜,但刚一起身她手腕就被抓住了,只听花问鼎哼唧唧的,用沙哑雄厚声音稚嫩的语调喊道:“娘亲……娘亲……不……!不要……娘亲……”   昏睡的花问鼎面色苍白嘴唇无色,头发还散乱的粘在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些刻意维持的沉稳贵气都统统散去,显得有些脆弱无助。   冷文宇保持侧身回头的姿态,深深看着床榻上眼角滑下泪珠的花问鼎,微垂下压的眼瞳中冰冷一片,偶尔有几丝阴暗的猜疑划过:他与罗文轩到底是什么关系?冷老爹又是否是因为这个关系才……?   花问鼎往日与自己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对方又心思深沉心性坚定,而此时如此脆弱,正好是个机会。   冷文宇心思急转,眼中带着几分试探坐回了床边。   “娘亲在。”她嘴角微抿,如玉冰凉的手指虚划过花问鼎额头,最后动作僵硬的五指梳着花问鼎头发向后,露出花问鼎的额头,她嗓音放得低柔仿若给人催眠一般……   深夜。   花街庆红楼的背面,那条临河的后巷光线昏暗。只有当空幽幽月光,河中波光粼粼一片银色。   “噔————噔!噔!噔!”四更的敲锣声回响在寂静夜里。   “有、有鬼啊——”破音的叫喊变了音调,胖胖的富家公子浑身肥肉颤抖地惊惶逃出狭窄黑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准备冲向斜对面的小石桥。   “啊!”的双重奏,胖公子恰与路过的打更人撞到了一处,双双摔倒滚向河堤方向。   河堤边缘是与巷子相连、一路渐矮的入水台阶,长着滑溜溜的绿色青苔。眼瞅着摔成团的二人要滑下河提、滚入河中,幸亏打更人双手抱住小石桥的第一根栏杆。   打更人差点被撞下河堤,也是三魂去了七魄颤颤巍巍掏出黄色三角形的护身符,“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抓替身不要找我!”   胖公子恐惧地趴在他身边,“救、救命!”   打更的这时有些恢复理智了,等再发现身上压着的是有热气的人的时候,气急败坏爬坐起身,“哪个横冲直撞不长眼睛的……哎你这个人干什么?!”   “救命救命!有鬼有鬼啊!”胖公子摔爬而起,爬上了打更人的身上,双手抓着打更人的胳膊哀嚎不已,肉呼呼的脸上因恐惧线条扭曲变形。   “你这个人……你……”打更人原本想大骂胖公子一顿,但对上他那惊恐到疯癫的模样,竟是一时间嗓子有些发紧。   他手里攥着咒符,心欲跳出胸膛地看向胖公子逃出的阴暗小巷……   “快说呀!昨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茶楼中一同喝酒的大伙催促着打更人,“哪里有故事讲一半的?!你别卖关子,赶紧说。”   有人瞧打更人神态动作,连忙心领神会地拿着酒壶给打更人手中的酒杯满上。   打更人啜了一口酒,眼瞧众人入神紧张的神奇,眯着眼睛说:“漆黑的巷子里就走了个面若白玉的公子哥儿。嘿嘿……那相貌,当真是担得上‘人中龙凤’!”   众人忍不住扫兴发出“呿”声,纷纷挤兑打更人故弄玄虚,骗酒喝。那个给打更人倒酒的,更是笑骂着抢过打更人手中杯,自个灌进去。   打更人面容发红地打酒嗝,好笑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有鬼走出来?不过是个耍酒疯的,被和他一起的给接回去喽。”   就在此时,街上传来呼喊声:“死人了!又有人中邪从楼上跳下去啦——就在庆红楼那边,疯疯癫癫就那么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避免误会说一下,本文没有小三之类的角色,男主女主感情线上只有彼此! 第66章 案二:独雁归(一)   郡守府, 为招待皇子刻意装扮的华丽房间。   上午的阳光晃得花问鼎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按了按有些晕眩和阵痛的头,关于昨夜发生的事情经过喷涌而出。   花问鼎想起昏睡中曾恍惚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音色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情绪要僵硬音调要冰冷些许。他忍不住痛哭,将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一起倒与母亲听……   待花问鼎想着怅然若失地张开眼, 一下就看到坐在床边凳子上, 上半身趴睡在床沿的冷文宇。   冷文宇乌衣衫洁白宽大的袖子堆在他的枕边, 漆黑的长发顺着趴坐的后背披散而下。   自己偶尔会有说梦话的习惯, 冷师爷再次会不会听见?!花问鼎瞬间眼利如鹰,杀意毕露,握着的手瞬间加力。   也是此时, 花问鼎警觉自己手里攥着冷文宇的袖子。   也是在这一握之下,惊醒了“趴睡”的冷文宇。她迷瞪瞪地直起身, 双眼都没睁开, 冰凉的三根手指, 就摸索着按住花问鼎的手腕。   冷文宇含糊的说:“脉象恢复正常……”, 而后舒口气的双手上伸抻懒腰,她这么一举胳膊就把花问鼎攥着她袖子的手给带起来了!   她一愣,睁眼, 对上了花问鼎无比清醒到锋锐的目光。   冷文宇毫不回避,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抓住自个袖子的手,颇有些玩味, 挑眉道:“殿下昨夜撒娇抽泣地叫了一宿娘亲,抓着冷某的袖子就不撒手。可是今日仍是将冷某当做了令慈?”   如果我昨夜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冷师爷应该不会如此坦然说自己听到了我说梦话,更不会如此与自己玩笑。   花问鼎犹疑地松开手,只是一双沉沉的眼睛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冷文宇:冷师爷面上打趣悠闲,嘴角勾着一如既往的讽意弧度,眼中含着的冰冷凉如冬夜。无论怎么看,仍是那个凉薄倨傲的冷师爷,完全没有丁点儿心虚。   冷文宇为守他熬了一夜,面色惨白嘴唇都有些发青,浑身发冷地双手插袖,亦是眼也不眨的回视他,“既然殿下已醒来,厨房整宿热着的白粥可算能派上用场。”   无人看见的宽大衣袖下,袖长的手指紧紧捏着折扇,声明江湖的“一扇斩下”的杀招已成,只等花问鼎的下一个反应。   花问鼎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浑身清爽毫无出汗后的粘腻,冷师爷应该是照顾了自己一宿,眼中最后一抹杀意退散,“昨夜劳烦冷师爷了,你且下去休息。”   花问鼎他按了按额角,冷师爷并无异状,看来昨夜自个只是单纯的梦到了娘亲……想到娘亲,他面上不免带上了怅然若失。   “稍等片刻白粥便会送上,还请殿下好生休养。冷某就不再打扰。”冷文宇保持着双手插袖的姿态见礼退下。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阴森的眼珠向后瞥了下,袖子中的手丝毫不放松,仍紧绷地握着兵器榜上有名的鬼煞扇。   冷文宇心道:瞧六皇子的反应,看来他自个也知道有说梦话的习惯,若是全然装作不知只怕对方反倒会起疑。只是看他现在急着撵自己走的模样,只怕心里还没有全然相信,如此……还要使用些手段。   冷文宇一出门,外面等了一宿胡子拉碴的众人就围了过来,纷纷追问殿下如何。   她衣袖一抖,持扇的手背向身后,不紧不慢的一边往院外走一边说出众人最期待的话语,“殿下已经无大碍,只需再静养几日。”   公孙锦、莫习、郑幕僚等人顿时松了口气,张罗白粥的张罗白粥,进去看花问鼎的冲进去看……   符一往单手扯着看起来病恹恹的冷文宇防止她摔倒,上下仔仔细细看着——冷文宇面容极冷极白长眉细眼间透着着丝丝阴森,身材极高极,昨夜一宿没睡更是面若白纸,浑身没有一点热乎气。瘦宽大的衣袍空空荡荡,被风一吹都赶上要飞走的风筝了!   符一往越看越心惊,不满地嘀咕:“脸色差。”,打了个哈气,担忧的眼神冲淡了面相上的张狂和凶狠,“不会被六……殿下传染了吧?”   冷文宇面容微缓,惨白若鬼的脸色似在阳光下添了些人色,她刚要说“哪里可能被传染?”,但眼珠一转想到了房中对她心存怀疑的花问鼎,按着额头说:“兴许吧,觉得头有些发热。”声音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当然她也是说给别人听的。   符一往闻言顿时狠厉地瞪向房间方向,情绪阴沉捏着拳头,“……以后别管他们,他们根本不信你。”想起昨日那些人像蚊子一样嗡嗡隆隆说小白脸坏话,今天小白脸累成这样出来,结果谁都没问一句!   就在他准备推着冷文宇回房休息,照花问鼎的药吃上几份的时候,有个衙役匆匆忙的跑过来,“又、又出、出人命啦!”   衙役与冷文宇和符一往擦肩而过,求救的刹车在郑幕僚跟前,呼哧带喘:“郑、郑先生快快……庆红楼,朱家公子也跟着中、中邪……自杀啦!还是那花巷河。”   郑幕僚昨夜将事情好好理顺了一遍:官牙贱籍账本都做的很平,现在做的就是掩盖他们故意诱导百姓耕种造纸作物,诱骗百姓赊税借官府库银、利滚利的事实。无意之失总归是好心办错事而已。   “是、是吗?公孙大人!城里出事,我随衙役一起看看去!”郑幕僚脑子一转,就要开溜,去安排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和“那人”商量怎么办,如何掩盖证据,通知属下们封口。   公孙锦也是焦虑了一晚上,急着进房间看花问鼎,就忘了昨日的事儿,挥挥袖子,“事关人命,你且去吧。”,转身人已经进了花问鼎所在的房间。   “走走走!”郑幕僚简直要眼眶含泪,不顾形象的扯着下摆,拽得衙役踉跄,迈开腿就大步往外奔。   “郑师爷这是要去哪?”冷文宇的声音索命般从他背后幽幽传来,仿佛来自地狱。   郑幕僚眼眶打圈的泪水奔流而下,“没、没……去哪儿……”   于是,郑幕僚和佟郡守被禁足在府内。公孙锦调查佟、郑二人的案件。冷文宇和符一往带着王青秀去处理庆红楼有人中邪自杀的事情。其实符一往是要留下保护花问鼎的,但是他原本就是投奔花问鼎的江湖人,来去自由不受约束。   衙役带路,去往庆红楼的路上。晌午时间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饭庄饭馆小食摊位已经张罗起来,那一道道香味冲着冷文宇一行飘过来。   冷文宇昨夜没吃早饭没吃,这会闻着香味,眼睛不自觉地流连在街边各类小吃上,随着小贩的蒸锅开启冒出白色的蒸汽她还不着痕迹地吞了口口水。   符一往视线瞬间落在她身上,“我们吃早饭去!”   带路衙役,“那边死人了!我们得抓紧去……”在符一往可怕的眼神中闭嘴。   王青秀也说:“符少侠啊若是饿了你便去吃。我们觉得还是正事要紧。”   符一往只看着冷文宇,“不是我,是小白脸饿。”   冷文宇脚尖都向着街边馄饨摊转动了下,闻言,脸色阴寒下去:哦吼,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我也是要脸面重名声的人。   “的确正事要紧。”冷文宇不拿正眼瞧王青秀装着非常热爱工作工作使她快乐的模样,结果话没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一下。   符一往视线下移: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冷文宇眼神闪烁面若冰霜:有吗?冷某怎么没听见。   符一往睥见冷文宇寒冰似的眼底闪过尴尬,他忍不住咧嘴非常邪魅地咧嘴笑,“成,我饿了。你陪我去吃……”   他瞧着冷文宇眼珠不受控制的飘向馄饨摊,脚尖也冲着那个方向,心里得意道:原来小白脸是想吃那个在水中翻滚的白圆带馅子的东西。   “吃那个!”符一往不知道馄饨叫什么,就手指霸气地遥指馄饨摊上煮着白色元宝一样东西6的大锅。见冷文宇没迈步,就伸手抓住冷文宇的手腕往馄饨摊走去。   “哎,真是拿符兄没办法。冷某就为你破一次例,陪你吃顿饭。”冷文宇装作很无奈的模样一合扇子,结果走起来比谁都快。她掀起狭长的眼,弯弯绕绕地瞧着符一往高大宽阔的后背,嘴角快速翘了下,转瞬恢复了冷冰冰谁都欠她八百吊的模样。   “不是冷师爷你真要吃饭?这不是耽搁时间吗?”王青秀不解的说,招呼着衙役跟着。   “老板。两大海碗三鲜馄饨,不要香菜多加醋和辣子。”冷文宇坐在小摊子的方桌后,回以王青秀冷嘲:“人都已经死了,再晚过去也是凉的。”   四四方方的大木桌,符一往那一大坨偏偏挤到冷文宇一侧的座位。他一坐下仿佛就挤满了整个摊子的空间,“一碗是我的?”   冷文宇眨了下眼,理所当然道:“自然。”   符一往:小白脸眼里似乎带着笑……虽然很开心,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眼角余光中摊老板正在疯狂加辣加醋。   小白脸似乎特别爱吃这个……符一往心有余悸地慢慢转头,面上更加凶恶地看着老板往碗里加那个酸了吧唧的东西。   吓得老板手一抖差点没一瓶都倒进去。   “我觉得这位冷师爷说得挺对。”带路衙役跟着坐下,挺开心的嚷嚷:“老板再加一小碗牛肉大葱的。清汤不加醋,把那位师爷不要的香菜都加给我。”   王青秀:……不是!我觉得你们有点奇怪。   冷文宇、符一往和带路衙役吃着稀拉哗啦吃着馄饨,三人吃德极香,若不是王青秀吃过早饭定然也会被带得来一碗。   众人看出他的小心思,心中鄙夷道:得!怪不得之前那么反对,原来自己不饿。   王青秀闻着馄饨香味双眼放空地坐在带路衙役旁边、符一往和冷文宇的对面,时不时的露出疼惜的神情。   冷文宇余光瞧见王青秀面容纠结地想着什么,随意问了一句,“王捕头好像心中有事?可否说与大伙听听。”   王青秀嘿嘿尴尬地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昨日冷先生不是去庆红楼喝花酒?我就和符响、符成小兄弟随意聊了聊。没想到……符姑娘那么可怜。”   冷文宇拿着勺子往嘴里一个个送馄饨,挑了下眉表示询问:为何如此说?   王青秀挠了挠脸颊:“就是……符姑娘原来是他们家从寨子外捡回来的,当时符姑娘好像被……什么人追杀,浑身是血倒在山林里,小时候还被人欺负特别可怜。”   “是强盗。”符一往被酸得表情狰狞,但看着冷文宇自己又加了一勺醋……又尝试吃了一口,还是没品味出哪里好吃。   腮帮鼓鼓的冷文宇听着二人话,心中一动——山林、追杀、强盗——隐隐有某个想法呼之欲出……   “是符大哥和冷哥哥!我们快过去打招呼!”一个脆生生的兴.奋的小女孩声音,乍然从馄饨摊隔壁的首饰摊传来,打断了冷文宇的思索。 第67章 案二:独雁归(二)   “符大哥冷哥哥!”一别很久的萧芸扬着略带苦意的笑容跑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练家子的中年男子。   萧芸比起当初被符一往和冷文宇救下的时候高了能有小半头,梳着两个爪爪,很是激动地站在冷文宇桌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两位恩人,真是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符一往被醋和辣椒弄得表情狞恶,隆起眉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十来岁的小姑娘:这谁啊?   冷文宇用手帕擦了擦嘴巴, “萧姑娘怎会在此?”   萧芸自己蹦到凳子上坐好, “我是一路追杀柴洪波而来。”   中年练家子对二人抱拳, 视线最后落在冷文宇身上, “原来二位就是符少侠和冷公子,多谢冷公子之前仗义救下我家少主。”   “那件事冷某并未出力,都是符兄的公粮。”冷文宇抱拳回礼。   练家子连忙对着符一往反复道谢。符一往有样学样的学冷文宇抱拳却抿着唇不知说些什么。   带路衙役和王青秀束手束脚的在旁边坐着, 王青秀还逗了下萧芸,萧芸回以看白痴的眼神。   冷文宇有些不认同地看着二人, “就你一人保护萧小姑娘?来追杀柴洪波。”   中年练家子抱拳:“冷公子有所不知……柴狗贼的踪迹已经有了些眉目。萧姑娘想要亲手报仇。”   萧芸见冷文宇面无表情以为她还是担心自己, 赶紧倒豆子般往外说:“冷哥哥不必担忧我的安危。前阵子有人告密说看到柴狗贼藏入‘惑梦郎君’家中, 就有正义的江湖人士结伴去斩杀那个狗贼, 没想到二人抵抗受伤后逃脱。赵伯伯也是知道他受伤才放心让我来。”   符铃好奇地问了一句,“或梦郎君?”   练家子解释:“是江湖中恶贯满盈的恶贼,他的兵器是一根控制人心智的笛子, 若是辅助药物可以使一城池的人陷入他编造的梦境,甚至能扰乱心智鉴定者的心智和控制大批动物。没想到柴少……狗贼竟与这恶贼厮混堕落至此。”   萧芸连连点头:“就是他!我们现在就要去‘挥毫阁’询问他们现在的去向!”   挥毫阁……原来小念城也有挥毫阁的分舵。冷文宇闻言心中一动.   符一往自带凶气的眼中露出些许茫然神态,冷文宇靠近他小声解释“挥毫阁是一武林门派,其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各处, 记载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情报……江湖中调侃其为‘挥毫尽书天下事,一字需来千金换。’”扇子遮脸声音压低,“就是躲在暗处天天刺探他人的秘密,然后没道德的将其卖给想买的人。”   符一往眼睛微微睁大,很是不耻:“那么不地道?”   冷文宇点头,“就是这么不地道。”   萧芸说着很是愤怒:“我们一路追着来发现好多百姓受害,他们压根就不是人!可坏了!”   中年练家子犹豫着说:“以我推断他们兴许就在附近,他们二人穷凶极恶……若是二人恰巧遇到,希望……”   符一往眼瞅着冷文宇早已吃饱,而萧芸和练家子还腻腻歪歪地拉着冷文宇说话,用胳膊肘碰碰冷文宇胳膊,靠近她,眼睛盯着她的耳廓,“你不是还要去做正事。”   冷文宇眼珠斜了对面目光一下聚集而来的几人,学着符一往咬耳朵,“自然要去办正事,本以为随便说说几句就会离开,没想到。”   符一往耳尖瞬间红了还动了动,回道:“直接说就是。你不是说正是要紧。”   众人瞅着众目睽睽之下咬耳朵的二人:我们不瞎也不聋。非得逼你们撵我们走,真是对不住了哦。   冷文宇面不改色仍是一副清冷模样,抱拳道:“这里出了命案,我等要去办理,就此别过。”   晌午庆红楼,中邪自杀的公子的尸体未收,百姓聚集围成了好几圈指指点点。还有些术士在兜售护身符等物……   王青秀和小念城的衙役们一起维持秩序,让看热闹的人群散开一些。   死者侧脸着地、双目瞪圆、衣衫凌乱,侧脸下蔓延出一大滩血,仿佛将一半的血都流在了地上。   “冷师爷,死者是朱家当铺的公子朱庆喜。朱老爷应该一会就到。听庆红楼的姑娘说这厮一早醒来就发疯,是自个打房顶跳下来的。”衙役对接手郑幕僚事物的冷师爷又畏又怕——佟大人和郑幕僚都出事了,他们这些跟着发财的也不知最后是个啥结果。   冷文宇眼眸浮现思考,绕着死者走了一圈,用戴手套的手检查死者表面,“去将昨夜相关人员全数叫来。”   “是是,小的保证立刻就把人拉来!绝不让冷师爷等着急。”中年衙役快步跑开,他可不觉得冷冰冰没人气儿一样的冷大爷是个有耐心烦的。   人高马大的符一往看看冷文宇,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傻,所以装着很忙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冷文宇一起围着尸体打转,见冷文宇蹲下也跟着蹲下,抻着脖子看她检验尸体。   冷文宇初步检查死者——死者高1米71,体重约162公斤,身体周围和衣裳上还散落着些碎瓦片,靴子底部有些干了的绿色苔藓;   死者面无血色嘴唇青紫牙齿紧咬,太阳穴处有严重磕伤,双手有些擦伤,劈裂的指甲里有带着红色染料的薄土块,除此之外再无外伤,结合死者身下一大滩的血量,可初步断定太阳穴处为致命伤,其他还需进一步查证;   已出现极不明显的尸斑,按压时消失松手后再次出现,死亡时间为半小时以上五小时以内;咬肌、颈肌僵硬,颜面部肌肉柔软,死亡时间一到二小时,结合二者可推断死者死亡时间为巳时(九点到十一点)。   冷文宇一身反射着太阳光的白衣,和这个脏乱吵的地方格格不入,但那种勾魂使者般的鬼魅阴森却又意外的契合,带来了一片令人冒冷汗的沁凉。   她松开尸体,视线一转透过人群,从庆红楼台阶到两旁小巷,因为身处方位朝阳,从她的角度尚未看到苔藓生长,她站起身。   符一往紧忙收回探过去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站起身拍拍裤子上土,“小白脸你还在看什么?躺着的人不就是摔死?”   “目前来看的确是摔死,但是否自杀还言之尚早。”冷文宇眼尾扫了他一眼,仰头看向四楼高的庆红楼房顶,余光中身旁的符一往也做出同样仰头的动作,她微微走了下神才集中精神去看楼上——   楼上各层挤满了看热闹的尚未梳妆的女子和客人,一个个伸着脑袋一脸八卦。那位风头正劲的李公子也在其中,微微挒开的衣领内侧半露出个绣着个带“十”偏旁的什么字。坠落朱庆喜的位置正上方的房檐的确缺了几块瓦片。   围观百姓压低声音咬耳朵:“听楼里的姑娘说,昨个半夜姓朱的就不大正常……”   “不正常才太正常……最近的确有些邪门,都死了好几个人。想来真像最近城里传的,是水鬼找替身呢。”   他们声音微不可闻,但冷文宇耳尖微动眉梢跟着一动,抬手换来一个衙役。符一往奇怪道:“小白脸要做什么?”   “自然是问事。”冷文宇寒眸流转耍了个花枪,转而问衙役:“近来这庆红楼似是摊上了几桩命案?”   衙役眼珠转动不想说实话,“这……”   符一往狠厉地低头看着衙役,“磨磨唧唧什么呢?赶紧说。”   “是啊,最近就有三个都是中邪死的。”衙役一个哆嗦快语说完便面露懊悔,“……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命案……与庆红楼倒是真有点关系——五六个寻欢客在花街后巷的花巷河溺死了。”   “哦?那还真是巧的很。”冷文宇上下睫毛即刻压做一线,乌黑清澈的眼眸透出猜疑的冷意,“但这世上向来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巧合。我们就去花巷河看看。”   她的视线顺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透过人群去打量一条条通往花巷河的小巷……   符一往也已经听见潺潺水声从庆红楼后传来,“花巷河可是在这条街的后巷?”   衙役露出惊讶神情:“是是是,就在那里。”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中,打更的被自己损友推着往前。   打更则惊骇看着地上的死人:怎么会?这不是昨夜和自己撞到一处的胖公子吗?他、他怎么就中邪自杀……死了。   他喉咙滑动想往后退,他要退他的朋友再推,竟是被推得一个踉跄,也是这一个踉跄使得他立马回神,转身就要往外跑。   冷文宇似有所觉,抬眼,准确看向拥挤人群骚动处向后逃窜的更夫背影,恰好王青秀也在那边维护现场拦着人群往前扑,她当机立断道:“王捕头!抓住那人!”   王青秀有默契地奔出,但一进拥挤人群视线中就挤满了人,谁是谁啊压根分不出来。   “左侧三步,绿衣少女身后,褐色短打,是花白头发坡脚的那个。”冷先生声音不紧不慢出现在他的耳边。   王青秀身在人群中压根就辨别不了东南西北,再加上人群受惊发处各种惊恐尖叫,王青秀转得迷迷糊糊。   “小白脸你等着,我去帮你抓人!”符一往锋锐的眉头一竖,恶狼的眼神紧锁人群中到处窜动撞人的打更人,大腿上肌肉瞬间紧绷弹跳而起,飞落在杂乱的人群之中,单手一提拎住了那个慌乱逃跑的打更人。   打更人被拎起来双眼紧闭,双腿还来回蹬着跑呢。   “抓住了,给你。”符一往求表扬地侧身睥着冷文宇方向。晌午最为耀眼的阳光下,他五官锋锐深邃,嘴角带着一抹堪比烈阳的笑容,整个人强霸的气质外露。 第68章 案二:独雁归(三)   “后来那位说被鬼追的朱少爷就被他朋友接回去了。各位官爷就是这样。草民当时也是哭笑不得, 现在是很想哭。你说那个朱少爷怎么就跳楼了,昨夜还生龙活虎的。晌午草民还拿他吹牛来着,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来向草民索命。”打更的情景再现般极富有表演型人格地复述昨夜事情,口干舌燥地总结。   庆红楼背面临河的街道,昨夜打更人撞到朱庆喜(死者)的地方。左边是通往庆红楼前脸的狭窄小巷,右边是台阶没入水中的花巷河, 再往前三四步就是一座横跨花巷河的小石头桥。   若是站在小巷口右边就是庆红楼的侧面, 往外看只能看到对面流水的河, 需要走出巷口两步才能看到左边斜对面的小石桥。   石头铺成的一边临河街道宽容得下四人并行, 湿滑的绿色苔藓沿着小巷一路生长到没入水底的台阶,几乎与台阶上的水生青苔连为了一片。河道两旁的台阶上坐着敲打衣物的百姓,洗衣服的脏水顺着台阶流入河中, 汇聚着向下游缓慢流淌。   “昨夜来接朱庆喜回去的人,你可还能认得?”冷文宇环视周围环境, 视线穿过手脚比比划划的打更人, 若有所思地看向昨夜朱庆喜窜出的小巷。   此时阴暗一片的小巷极为狭窄, 因为常年照不到光, 铺着的石板缝隙乃至石头表面都布满湿滑的苔藓。   打更的跟过去,保持着要哭不哭的纠结表情,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草民的这双招子可不是白长的。”   符一往站得比冷文宇往前三步,单手放在小石桥的栏杆上,忽然他感觉到一道奇怪的窥窃视线, 目光犹如猛兽猛地抬头向那道视线回看去,“什么人?!”   那是庆红楼位于侧面正对那条狭窄小巷的窗户,一个肤白微胖的姑娘正开着窗子向小石桥这边张望,冷不丁对上符一往视线立马缩回脑袋“哐当”一声关上窗户。   冷文宇思路被打断,和王青秀一起看向符一往。符一往指着那扇位于小巷此时紧闭的庆红楼侧面窗户,“刚才有人看这里。”   王青秀戒备的抽刀向那边看,庆红楼背面的很多窗户都开着,很多姑娘、公子正好信儿地在楼上往这边看热闹。王青秀有些无语,“符少侠人家那是在看热闹。”   冷文宇所站位置并看不到位于小巷的侧面窗户,就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小石桥上面才看到符一往所说的窗户。果然与其他打开的窗户不同,紧紧闭合颇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并且她之前似乎的确听到一声重重关上窗户的声音。   忽然她的视线一凝,视线下移落在刷着朱红色的斑驳墙面上,那里有一些指甲抓挠留下的痕迹,一路沿着小巷向外直到巷口。   符一往被王青秀说的有些不乐意,他敏感的察觉那道视线给人感觉很不好,低头看着比他矮两头的王青秀,“被发现立马缩回去……眼神很怪。”   我觉得你的眼神也很……吓人。王青秀讪讪笑了笑,“符少侠气势过人,人家被吓得缩回去也不足为奇。”   冷文宇直直走向狭小巷子口,望着尚有挣扎痕迹的布满青苔的小巷,蹲下身捏了块苔藓,转头向花巷河的方向看去,那里波光粼粼水中倒映着两岸的房舍行人:昨夜打更人撞到了死者朱庆喜,朱庆喜惊慌失措说有“鬼”在追他?随后打更人却是见到了朱庆喜的朋友来接他回去。若中间没有时间差,岂不是那位朋友就是“鬼”?还是说朱庆喜当真是喝醉了耍酒疯?   “冷师爷,您叫我们找的人都齐了。”几个衙役突然从小巷通往庆红楼正面的那边巷口冒出头来。   衙役身后依次露出,四位气色极差哈气连天的姑娘,三名读书人装扮衣服巴巴的神态紧张的读书人。   衙役指着几人介绍:“这三位就是就是昨夜与朱家公子饮酒聚会的友人陈枇、刘诺谦和朱揽财,……这位朱揽财是朱家公子的同宗远亲堂弟。三个姑娘是昨夜招待几位的庆红楼的,慧梅、青染和香雪。”   冷文宇不着痕迹地将六人打量一遍,眼珠一斜瞥向打更的,示意他回答。   打更的打了和寒战,有些茫然和委屈:“大人瞪我做什么?草民什么都没干呀。”   冷文宇目光微冷,道:“昨个接走朱庆喜的‘友人’,可在他们之中?”   打更的目光茫然地看着对面走来的陈枇、刘诺谦和朱揽财三人,抓耳挠腮,“应该……吧?”   “认得就是认得,什么叫做应该认得?!”王青秀上去就要一脚。   符一往单手扯住他脖领子往旁边一扔,皱眉不认同道:“他不会功夫,不能动手。”   王青秀脚下快速挪动两下才稳稳站住,“不是……我真没想真踢,不信你问冷先生?”   王青秀紧忙看冷文宇。冷文宇点点头。符一往这才收回谴责王青秀的眼神,虽然这眼神在王青秀看来很凶狠。   “谢谢大侠,您真是好人。……其实小的昨夜压根就没看清那人长相。”打更的对符一往投以感激,无奈道:“昨晚我迎着月光光晃得慌,就看个模糊影儿,只知道是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对了!他穿着黑褐色的衣裳,这小的倒是看得真真的。”   于是众人看向朱庆喜的三位友人。   三个人都没到蓄胡子的年龄,长得都是普普通通,其中最为俊朗的刘诺谦也就文人气儿更足一些……若说只看模糊影子白白净净的话,还都勉强能算上。   再说打更的很确定的衣裳颜色,陈枇和朱揽财穿着褐色衣裳,刘诺谦穿着宝蓝色衣裳。   符一往面无表情:两个褐色衣服呢。   王青秀很纠结:要不都抓走?   冷文宇回以“淡定”,轻轻摇着手中扇子,开始询问昨夜的事情。   “大人一定要为堂兄伸冤!”朱揽财扑过来扯向冷文宇的袖子……   符一往横插到冷文宇身前,厌恶地瞪着朱揽财。   冷文宇速度极为快,在符一往挡过来的同时,她已经挪步躲得老远。   朱揽财被符一往眼神一凶,吓得中途转向,揪住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王青秀的袖子。他扯着的袖子淘淘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直流。   王青秀被恶心地别开脑袋,全当那条胳膊不是自己的,安慰他节哀,赶紧说说昨夜事发经过,好为他堂兄伸冤。   朱揽财一抽一抽地哭着叙述昨夜经过:“堂兄喜欢热闹最好呼朋引伴来庆红楼喝酒作乐。昨日原本答应好好的,临到时候很多酒友……推脱没来,堂兄发了一通脾气,而……刘兄来了却又要走,着实和堂兄拉扯了一番……两个人都很生气。”   刘诺谦顿时吓懵,“冤枉,学生冤枉啊!我怎会怎会……简直荒谬至极。我其实……”,他嘴笨性格内向,气急一甩袖子,只是不断吞咽的喉咙透露出他的紧张心虚。   陈枇打断道:“切勿胡言乱语扰乱官差办事。各位官差兄弟,刘兄与朱兄的确有些小误会,若要怪且只能……但刘兄已经与朱兄冰释前嫌,更是双双饮酒至酣醉?”   王青秀很是看不上这人一副酒色掏空皮囊的模样,“问你昨夜经过,别扯些无关的。”   “是,您是官差您说的算。”陈枇仰着下巴一抱拳。   这幅德行惹得王青秀忍不住上前就要动手,“嘿你个……”   察觉到符一往狠厉的视线,王青秀憋屈地停下动作:符少侠怎么就盯住我了呢?好像最近没得罪过他啊。   冷文宇扇柄按住符一往的肩头,平静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陈枇——对方衣衫凌乱,鞋子只有几处刚刚粘上的新鲜苔藓——问陈枇:“陈公子是吧?昨夜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符一往不自在的耸耸肩头上那块紧绷如石头的肌肉,耳尖微红地别开脸:切……真是的。   “回师爷,昨夜酒席期间……与往日一般无二。只半夜时候,朱兄饮酒太多出了一趟恭……若说反常,出恭回来的朱兄就开始胡言乱语耍起酒疯来。学生之后的记忆着实有些模糊,想来之后我们是各自带着姑娘回房休息,因为今儿一醒来我便在房中。是吧刘兄?”   “啊?……的、的确如此……”刘诺谦手掌无意识地抓着宽大的袖子布料,喉咙随着吞咽挪动,有些担忧和示意地看向肤白若雪微胖的香雪姑娘。   香雪披头散发遮挡着半张脸,眼睛藏在发丝后,有些怯懦地低着脑袋,“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昨晚朱少爷他们喝酒,半途朱少爷出去出恭,紧接着刘公子也跟着出去出恭……后来我左等右等就去找人,就出去找。后来又帮着刘公子将朱少爷扶了回来。”   这话一出,冷文宇狭长的眼冷冷落在刘诺谦身上。   心道:原来昨夜去接死者朱庆喜的是这位穿蓝色衣服书卷气失足的刘公子。那打更人昨夜遇到的的朱庆喜友人也应该就是刘公子……   不对。打更人说接走朱庆喜的身穿褐色衣裳,刘公子穿得分明是蓝色衣裳。但观六人语气神情又不像说谎……这其中定然还有一些什么事。   刘诺谦、陈枇被看得瑟瑟发抖脸色发白。他们还真没看出来脾气柔弱的香雪竟是个大嘴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原本朱庆喜自个发疯自杀,他们为避免麻烦在答话时便临时默契地隐瞒了些事实,可这下被揭穿只怕反倒弄成了麻烦。   香雪继续小声的有些怕生的说:“回来的时候朱少爷衣衫不整,对着刘公子是又踹又咬、疯疯癫癫。楼里很多人都看见了。可能平日与刘公子有什么矛盾吧。我……听青姐姐说陈公子好像说过什么。”   青染尖声接口道:“你个丫头今儿怎么回事?师爷您别这么看奴家怪让人发毛的。陈公子的确说过,好像朱少爷手里有刘公子的什么把柄在。对了!二位官爷奴家也想起一些事情来,她是朱少爷的相好,定然时刻注意着朱少爷。”   慧梅被牵扯进来吓得“啊”了一声,哀怨瞪着青染,回答说:“我真不知道朱少爷那种人怎么会和我说秘密?不过,朱少爷昨夜回来的确是酒疯发得厉害,大喊大嚷的说有鬼有鬼!就因为这个我这头发赶紧重新绑了起来,一宿睡得是头疼脖子酸,生怕朱少爷把我当鬼砸了。”   众人闻言看她头发,的确是胡乱绑着发髻,发丝凌乱的样子。   香雪柔弱的应和点头,讷讷说:“最后还是我与二位姐姐一同和陈公子送朱少爷回房的呢。”   陈枇又被香雪卖了一次,简直要疯,“回师爷,昨夜学生是真的喝醉,只是因为房间在朱兄旁边,又见慧梅姑娘力气小所以才帮忙。”   刘诺谦怀疑地看陈批:“陈兄原来你没像我一样喝得烂碎如泥不省人事。……你的房间就在朱兄隔壁。今早朱兄就跑上房顶自杀了……怪不得方才我想说出实话却被你给打断,还扯着我们一起撒谎。”   “刘兄话不能乱说!本来朱兄就是中邪自杀,大街上多少人看着的!你们非要把什么都往里扯!好你不仁我不义。”陈批肺都气炸了,撕破脸皮道:“我的确住在朱兄隔壁。但比起我,你好像更有杀他的理由!谁不知道你压根不想和我们这伙商贾之子混在一处,总觉得世代书香世家……呵,就凭你肚子里的那点拿不出手的墨水,除了我们这些烂泥,书香子弟们容得下你!?” 第69章 案二:独雁归(四)   花问鼎一脸苍白, 抓着装满冰凉汤药的大瓷碗斜卧在床榻上,床榻旁满满堆放着各式各类名册以及卖身契等。公孙锦坐在不远处也堆满这些东西的桌子后。   莫习脸色难看的跪地禀告,“佟郡守、郑幕僚行事那般嚣张,如今又被殿下囚禁,属下本以为定然能从被祸害的百姓口中打听到什么……但属下暗中查访……竟是一无所获。百姓皆说自愿卖女,更有甚者直接关门回避……从他们统一口径和惊恐的情绪来看, 必然是消息事先走漏, 他们已被人敲打过。下官准备明日再派人去游说, 希望真有人敢讲真话。”垂下脑袋等待发落。   “下去继续查。”花问鼎压抑怒气挥退莫习, 一口灌尽汤药慢慢将碗放回矮桌,结果碗一放在桌子上就碎成了三瓣,声音有着病后的低沉, “没想到小念城竟成他们的天下。”不单单是涉案的官员小吏,就连受害百姓皆口径统一, 佟郑二人背后必定有人, 而小念城的人定然是“那人”。   公孙锦按了按太阳穴, 眼神隐含埋怨地飘向花问鼎, “殿下……正如那郑幕僚所说,官牙账本、贱籍名册、卖身契皆毫无纰漏。下官更是对卖身契与小念城管辖内户籍上的人口人名进行了比对核实,也是严丝合缝没留下丝毫漏洞。   官府犹如高利贷一般赊钱给百姓……管理不力导致耕种作物失衡, 让百姓以女儿抵消赋税、债务倒是证据确凿。”   花问鼎浑身有些僵硬,缓慢地躺回床榻盖上被子挡住脸,以回避躲开公孙锦视线。   若非他昨夜烧糊涂了胡言乱语,冷师爷也不会为掩盖他“谋逆”之罪对佟郑二人发难。这会他们也自然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暗中调查, 而他高烧昏迷的一宿,更是给足了对方销毁证据敲打百姓的机会,做好了应对调查的完善准备。   公孙锦用一种缓和而沉重的语调再次开口:“至于……说早有预谋诱骗百姓耕种造纸作物、高利赊税等事……无人证证实。现如今,若二人一口咬定赊税只是好心办坏事。只怕……最终也只能治以渎职之罪,最终降职而已。”   “是我之过。”花问鼎紧锁眉头,被子下的手摸了摸手腕上有些女气的珠链,“冷师爷若是知晓,只怕会后悔救我。”,提到冷师爷,眼中有猜忌的杀意闪现,声音传出被子闷闷的。   公孙锦不好用那种古怪眼神看花问鼎了,刮肠索肚地宽慰:“……殿下是一时(糊涂)……无心之过。殿下有心,尽量救助受害百姓便是。”   公孙锦眼中愧疚的花问鼎,其实猫在被窝里沉思另外一回事:此事背后必定是“那人”,若是冷师爷查他再牵扯出自己和……罗元帅的渊源……要不……还是斩草除根才最为安心。   公孙锦还在努力安慰,就听花问鼎开口说:“此事还是暂时不要让冷师爷插手的好。”   公孙锦有些纳闷地愣了下,随后眼尾微微下垂的温驯眼中浮现出诡异的神色。他手握成了拳头,“这不好吧?毕竟此事是冷师爷发现,再者冷师爷心细如尘若是由他……”   另一头,庆红楼背面临河街道。   冷文宇又问,朱庆喜平日有没有和人结仇,最近又有没有什么异常。   陈枇三人迟疑了很久,支支吾吾的说最近没有什么异常。   朱揽财咬定刘诺谦与朱庆喜之间有矛盾,具体的可能就是青染所说的朱庆喜拿住了刘诺谦的把柄。   慧梅:“要说什么异常……脾气忽然变得更加暴躁。我看朱少爷果然是中了邪。”   青染:“最近都传言花巷河闹水鬼,我们这儿也出了很多邪门的事儿,好多寻欢客酒后失足落水而亡,都说是被水鬼抓去当了替身。对了!死的人中就有三个……还是四个的都是朱少爷的朋友。”   香雪:“往年后巷河中都会溺死几个寻欢客,朱少爷的朋友无不是花街常客……这也算不得什么异常吧?再说朱少爷又不是溺死,应该不关水鬼什么事儿。”   冷文宇脑中不由得浮现小念城中行人带着符门上贴着咒的情景。   早上听衙役去禀告郑幕僚就说朱庆喜是中邪自杀,她本以为是指朱庆喜突然发疯。之前听打更的说昨夜撞到朱庆喜以为是遇鬼也未往心里去。   但此时再次听到有人提及中邪、闹鬼,更是和花巷河接连有人酒后失足落水有关,更令她值得在意的是溺死的人中有几个朱庆喜的朋友。   而眼下正有一个人不希望她将朱庆喜之死和那些失足落水的事儿联系到一块,这个人就是香雪。   一旦察觉香雪有异,冷文宇再回想一路问话中香雪的举动措辞就发现很多疑点:香雪先是揭穿死者朱庆喜的三个友人说谎,努力诱导刘公子与死者之间有嫌隙,就差指着对方鼻子说“他是凶手”。现在又将死者多名友人落水归咎为意外,还努力将死者的案件与落水之事抛开关系。   一个巧合是巧合几个巧合只怕就不再是巧合。此事只怕并不像表面上寻欢富家公子疯癫自杀那么简单。   香雪皮肤雪白,这会儿脸色是越发的白,被冷文宇看得有些不自在地揪着袖子。   她头垂得低就看到了她脖颈后纵横交错的疤痕。   冷文宇观其伤疤的颜色和痊愈的状态,可知最新的伤疤是几月前的。   眼瞅六人口中再也问不出其他东西,冷文宇就让他们现行离开有事会再找他们。   就在六人转身迈出几步纷纷松口气心情最为放松的时候,冷文宇貌似非常不经意的问:“三楼背阴最西面的房间是谁的?”   青染和慧梅下意识开口就答:“是香雪的啊!”   “是香雪妹妹的。”   香雪整个人一颤,“是、是我的房间,师爷问……”有些怕怕的解释:“可是因为之前香雪趴窗看热闹,所以才……当时衙役来找,说官爷们要问话,我就关上窗子下楼来了。”   冷文宇如夜般冷寒的眼珠更深了几分:若是香雪不解释之后的也没什么,毕竟符一往可是江湖上混出名的新起之秀,其高手威压香雪必定承受不住。但香雪解释了后面的话就很值得商榷了。   “原来如此,你们下去吧。”冷文宇心中若有所思,表面上故意作出不甚在意地姿态,点点头。   待六人彻底离去后,冷文宇微微眯眼走上桥面,正面朝庆红楼背面方向,左右挪步往香雪所在窗户看去。   站在桥面中央就避开了胡同左侧遮挡视线的墙,开始能看到那扇窗户。向右走过石桥距离右侧栏杆三四步,那扇窗户又被胡同另一侧的墙遮挡住。   同理,以香雪的角度,当时只能看到符一往的侧脸,并看不到她和打更的等一些位于小石桥左侧的办案人员。香雪必定不是在看热闹。   符一往和王青秀一头雾水地看着冷文宇像只螃蟹一样,左右在石桥上走来走去,一个劲挡过桥人的道。原本是遭人烦的行为却因为一身夹杂着冷意的倨傲气度使得行人一个个夹着尾巴不敢吭声。   王青秀记吃不记打地靠近符一往,“符少侠你觉得冷先生是不是有点……就当我没说。”   符一往“热切”的眼神重新挪到冷文宇身上。   冷文宇抬手招呼二人,“走,随冷某去朱庆喜居住的房间看看。”   庆红楼前,朱庆喜的尸体已经不见,街道房屋等处也被清理得非常干净。   冷文宇顿时冷下脸,找来之前负责看管现场的衙役,“死者的尸体呢?”   衙役咽咽吐沫,“送、送衙门去了……”   冷文宇抬眼看向衙役,“他的家人来了?怎么没人通知冷某。”   尸体只有家人认尸同意后才会送入衙门验尸房,否则都是自家人领回家去。奇怪的是这朱庆喜来认尸的家人不与办案的她见面。提供消息、配合调查不应该是每个家属应该做的?悄悄把尸体带走?实在是不合常理。   衙役浑身发冷双股战战,努力直视冷文宇的眼睛,“……朱家与郑幕僚有些交情,只怕不认得冷师爷。所以……可能准备找郑幕僚办吧。”   “嘿!你这小兄弟说话什么意思?郑幕僚和佟郡守已经被禁足!”王青秀揪住衙役脖领就要揍。   符一往这回没拦着王青秀,还不满地睥着衙役:虽然没听出具体的意思,但感觉就是在说小白脸的坏话。   冷文宇扇子放在王青秀的肩头上,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讽意,“罢了,他要找郑幕僚便找好了。”指着衙役,“你留下来排查目睹昨日今早经过的人证,再找几个人暗中看住死者的那三位友人和三位姑娘,重点查查那位叫香雪的姑娘。我们先上去看看,再亲自去一趟朱家。”   三人随即快速上了楼,朱庆喜昨夜留宿的房间因为死了人没人愿意来,所以仍是乱糟糟一团,但其中并无朱庆喜的物件,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痕迹。三人就赶往了朱庆喜的家。   朱府看门人听闻冷文宇三人来意,第一个反应竟是把三人当骗子撵出去,还扬言有能耐去当铺找老爷去骗,而后大门一关,怎么都不开了。   符一往差点就伙同王青秀一起上去踹门强闯,幸而冷文宇拦住二人,于是三人再次赶往朱家当铺。   朱家当铺,只有二掌柜和两个做杂役,第一时间听闻冷文宇的来意也是不信。   等解除误会后,二掌柜连忙道歉,说,“真是对不住啊!谁想得到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老爷一早听闻郑幕僚出了事儿,便带着钱财去衙门准备帮其疏通关系,现在还没回来。   朱少爷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老爷听说该多么伤心。少爷的尸体被家人送到衙门?哦那可能就是老爷。想来是在此过程中知道的。”说着还假装抹眼泪一样擦擦干巴巴的眼框。   旁边两个杂役闷头干活,其中一个在听到二掌柜惋惜朱庆喜的时候,沉着脸,弄得手中整理的当票砰砰作响。   冷文宇视线落在该杂役身上,示意王青秀一个眼神。   王青秀立刻笑着拉开二掌柜到远处,“来来来掌柜的……我们……”开始东扯西扯起来。   二人之言“眉来眼去”的模样落入符一往眼中,他很是不满地恶狠狠瞪了眼王大胡子,不服气地迈着步子贴着冷文宇,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她,就像是再说:你看我一眼试试,我也能懂。   冷文宇却是眼珠微微向后瞥了他一眼,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来到那位很不满二掌柜的杂役身边,“小兄弟似是知道些什么?”   “我一个杂役能知道什么?倒是全小念城的人只怕都知道。你问我,不如去问问您的同僚郑幕僚。”杂役一转身再次装着自己很忙的样子擦东西。   冷文宇闻言纤长的睫毛微敛,眼中神色微微一动,已经明白杂役用这种自己不能明说的方式,暗示了朱庆喜的为人,指出了一条调查的路。   王青秀终于放过二掌柜,过来不满地瞪着杂役:“冷先生你说,这朱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死了儿子却忙着拿钱救郑师爷,一个当铺的小杂役这么大的谱儿,什么都没说还耍脸子。”   “非也。”冷文宇挑眉,低声回道:“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   符一往正胳膊肘放在当铺那种典当交易用的将近一人高的窗口台子上,摆弄着一摞巴掌大印着边框的空白当票,眼睛犹如恶狼一般凶狠地望着冷文宇。   冷文宇扭头就看到这样一言难尽的大块头,一向令人不敢直视的寒目柔化了些许,她调侃地眨了眨眼睛:干嘛呢?走!就跟着冷某问问全城百姓去。   “走。”符一往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股欢喜应了一声,放下被他可怜蹂.躏的一摞空白当票,两步走出当铺,阳刚张扬的五官透出些骄傲:就说自己能看懂。 第70章 案二:独雁归(五)   几近黄昏, 小念城百姓开始陆陆续续往家走,被冷文宇三人拦住询问朱庆喜此人,百姓中有人躲闪,有人面露厌恶,还有人面露猥琐……   小念城百姓似是对他们三个外来人极为警惕,一个个表情写满了“打死不说”, 这种异常的表现就好像有人之前敲打过“不准和陌生人说话”一般。   王青秀有些压抑不住着急的情绪, “冷先生这小念城的人怎么和朱家一样古怪……或者说他们就这么害怕朱家, 不敢说话?”   冷文宇觉得区区一个有钱家的少爷身死的事情可达不到令人害怕敬畏不敢出声的地步, 反倒是昨夜被揭发的佟郡守和郑幕僚的事情还差不多,“此事定然不是冲朱庆喜案件而来,显然是佟郡守背后的人按捺不住。”   符一往耳朵微微一动侧头看向远处街道, 一匹狂躁的马不受主人控制的开始狂奔……   “啊!”一位老大娘惊叫一声,眼看着就要被狂奔而来的马屁所伤。   符一往和冷文宇同时动了一起来。   符一往整个人弹跃而起, 直奔那位受惊的老大娘, 单手抱着人就转了一圈, 准备用后背挡住疯马的蹄子, 他天生魁梧有力又有内力护体自然不惧区区小马驹的一蹄子。   而冷文宇却是犹如一根羽毛一般拔地而起,飞到马上方,一脚踹下骑马的人, 而后犹如没有轻重一般落在马背上,单手一拉缰绳,马发出一声嘶鸣脑袋向后仰去只用后腿着地,整匹马直立起来于半空被冷文宇拽着转了个角度重新四蹄落地。   内力外放准抗下一击的符一往心里“咦?”了一声, 他放开老大娘,转身看去。   “符少侠真是好本事,真以为你自个是铁打的不成?”冷文宇正扯着马缰阴森森很不满意地看着符一往,身下马匹在她的控制下四蹄子挪动几下竟是安静下来。   符一往冷不丁听这话双眉间隆起不服气的褶皱,“比铁要结实。”,话落寻思过味来,小白脸这是关心自己呢!他耳朵有些红地说:“真的!”别担心。   “哎呦小兄弟真是谢谢二位公子。”老大娘插入二人之间,满眼心有余悸地将二人看着,“二位想要什么报答只管说,大娘一定满足!”   冷文宇和符一往对视一眼。   于是,一圈下来,冷文宇三人终于是弄明白那位杂役为何是那种态度。   朱庆喜是小念城中出了名的一害。仗势着自己有个有钱的老爹,拉着一帮狐朋狗友,祸害了很多姑娘,还闹出过几件人命案。最后都是郑幕僚出面,威逼利诱原告,双方私下达成了和解。   照实相告以上事情的老大娘神神秘秘地四处张望,将周围没什么人才松口气,转而开始担心冷文宇等人,“说起来小念城最近不知冲了什么邪祟,先是闹水鬼现在又是跳楼自尽……”   “冲邪祟?”冷文宇有些诧异小念城中的人听闻朱庆喜之死,怎么都第一时间不是感叹恶有恶报而是惊恐地说这是闹邪祟,“大娘为何如此说,可是有什么凭证,比如是谁最先发现,最先开始告知众人的?”   “……这还真不知道,不过大伙都这么说,到处传的沸沸扬扬,总归是有些道理的。”老大娘“哎,几位也买些符咒回去好好去去晦气才是。”   “多谢大娘,我们这就去买。”冷文宇礼貌的谢别老大娘,手指摩擦扇柄在心里琢磨着此事:这种传言最起码也有个江湖术士露头,绝不会不知起源何处……如此看来定然有人刻意宣扬这种水鬼索命的谣言,为的就是扰乱视听让人忽视连续发生“失足落水”事情中的蹊跷。   黄昏,光线金黄,余辉遍洒。   冷文宇一踏进郡守府的门槛,“王捕头先领符兄去吃饭,我有点事儿要找公孙大人。”原本以为符一往必然不会答应,会执意要跟着她一起去。   但没想到符一往竟然没有。   “行,你去。”符一往一副任重道远的答应,心道:小白脸饭量可不小。若是我们都一起,那么岂不是好吃的都被符铃等人吃光,小白脸岂不是吃不到?而且他素来爱讲究,只怕也不喜欢吃别人动过留下口水的东西。   王青秀好奇问:“冷先生可是为了佟、郑二人的案子?”   冷文宇微微颔首,“正是。”,眼珠斜瞥符一往,冷冰冰的眼中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   黄昏收敛了最后一抹灿烂的光辉,花问鼎房间所在的院落。   公孙锦却仍在花问鼎的房中处理公事。   这一幕在冷文宇这位旁观者看来,是花问鼎在监视公孙锦办公。她对花问鼎这位看似沉稳的殿下再次多了几分认识,这位殿下其实多疑的很。   如此冷文宇心里便有了几番计较。   守着院落的墨宝说:“……对不住冷师爷,老爷他还在看什么卖身契什么的,都整整一日滴水未进特别专注,只怕……要不冷师爷先回去忙忙什么自杀中邪案您瞧您这个案子多邪门!您也别太累,等老爷忙完我再通知您?”那意思是别管太多做、好分内之事。   冷文宇心中明白,只怕公孙锦是故意躲着不见她,可惜她却不能如了公孙锦的意,“多谢墨宝关心冷某。不过无妨,冷某一心为公甘愿受累。”   哎不是您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假听不出来!谁关心你了?就是让你别多管闲事!墨宝一边往后缩一边嚷嚷:“冷师爷您(留步)……吃了吗?”那冰寒彻骨的眼神,比起符少侠凶狠歹毒的目光不成多让。   “冷某还不饿,再次谢墨宝关心。”冷文宇说着直接往院内走去,墨宝和守卫官兵等人竟是无一人胆敢上手去拦她,于是她就这么敲响房门,见到了蹙眉瞅她的黑眼圈的公孙锦。   公孙锦这么快见到冷文宇内心非常排斥,有点明白当初非要跟着殿下去山里镇,殿下为何好几天对他没好脸色。   他看了一天公文面色憔悴眼底疲惫,站在门内看似相迎实则堵着门不让冷文宇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进去,“殿下身体有恙早已睡下……冷师爷你看……”你就赶紧告辞离去吧。   房内,卧室的门开着,一道绣着彩色牡丹的白纱屏风横在塌前。   花问鼎眼神微沉的枕在枕头上,明明面色带着病气浑身无力,却有着一股轩昂气度。他的视线探究地落在屏风外门口处的形似冷文宇的模糊身影上,仍有微弱的猜疑在目中闪烁。   冷文宇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来自卧室的叵侧视线,心底微沉:花问鼎性情多疑。果然……自己还是心急了些。最重要的是,花问鼎的梦话中有些支吾不详的地方,自己获得的信息与引起花问鼎怀疑之间价值不对等。   她面上仍如往常般冷漠淡然,像是没发觉一样说:“殿下既已安睡……”打量公孙锦,“冷某眼瞧公孙大人面容疲倦,身为大人的师爷甚是忧心。还请公孙大人将案件进展告知,好让冷某为大人分担、解忧。”   公孙锦总是和风细雨的脸都差点挂不住:这冷师爷也忒不要脸,自己想知道案情,还往我身上扣。   “现今佟、郑二人已被关押,有劳冷师爷全权处理府衙事物。听说小念城最近出了不少人命案,冷师爷尽管专心破案。”他很明确的表明不想冷文宇知道,而后稍作停顿,等着对方顺着台阶下。   冷文宇沉吟片刻,故作忧心地望着公孙锦。“公孙大人何必瞒冷某。大人如此委顿,案件进展定然不尽人意。冷某绝非逼迫大人如何,而是此时陷入僵局有冷某的责任。”   有你的责任,岂不是也在说有本官与殿下的责任。公孙锦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再瞒下去,“哎,的确如冷师爷所说。本官已与殿下一起,反复翻看了官牙账本、贱籍名册、当地户籍,只可惜……尚未发现漏洞,可见郑幕僚所言非虚。   殿下亦派人按照卖身契挨家挨户核对,这些人家的确种植过楮树,但也言明卖女出于自愿,其他大小官员口径亦是一致。”   他对上冷文宇那双盯着自己没什么温度宛若明镜的眼睛,下意识躲闪视线,“有些事冷师爷兴许不知,陛下曾褒奖佟郡守此人业绩出众,并鼓励各地官员效仿。且小念城是全大欣读书人心中圣地,若无确切证据便以强硬手段调查,定然会触犯众怒,惹得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你我亦是殿下,皆讨不到好处。”   暗淡的天色下,冷文宇浅蓝的衣袍似是荧着一层寒霜。   她黝黑的眼眸不赞同的瞥着公孙锦,抬扇打断道:“听公孙大人所言,是从始至终未曾问过庆红楼中的诸位受害女子?她们是本案的直接受害者,从这里入手兴许有所突破。”   公孙锦一愣,他还真是从来没想到过,但……去问一些风.尘女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努力隐下嫌弃,“区区贱籍纵然说真话,只怕也难以成为呈堂证供……更无物证,仅凭风.尘女子片面之词……就将一届郡守落罪也未免荒谬。”   公孙锦的观点符合大欣普世的价值观,鄙夷蔑视女子,何遑论低贱的风.尘女子。再者他本人有点杯弓蛇影,心说一个柳烟都已成为茂都官员攻讦他的把柄,若是大肆召风.尘女子问话……查出什么也就罢了,若是没查出来又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大人此言差矣。”冷文宇闻言哪里不知公孙锦竟将受害者看成了什么,抬脚迈过门栏,浑身寒气逼得公孙锦后退半步,“即便是风.尘女子也是大欣子民,她们说得话怎么做不得呈堂证供。再者大人不查问,如何知晓她们手中无证据。”   “区区风.尘女子如何懂得收集证据?”公孙锦压抑的不屑有些外露,但他为人的性情倒是说不出难听话,只沉下脸来,官威自现,“本案本官自有计较,冷师爷办好分内事便是为本官分忧解劳。”   “冷师爷此刻,你并非身处山里镇。”一道注入内力的唐突声音穿过卧室屏风,横插入二人之间,直奔冷文宇而来。   花问鼎声音带着沙哑,“冷师爷的手未免伸得太长,这天下事可是都想弄个明白拆个清楚?”   冷文宇听出他话中有话,表面点出她当初在山里镇一人独揽大权的行为,说她只是个应该听从吩咐的师爷。实际上是说昨日不知避讳偷听他的梦话。   说到底花问鼎还是担心秘密被她发现,才会一反常态,从沉稳开明变得尖酸专治——其意在试探。   冷文宇垂目挡住眼中极冷的神色,若非答应了冷老爹,只怕……   她指尖抠着扇柄手背青筋暴起,嘴角时常带着的讥讽更浓,“殿下所言诛心,当真令冷某心寒胆颤。冷某既是师爷,所言所行自是为协助大人。若是大人无意,冷某也自是做不得什么。但此案因冷某陷入困顿,冷某还真就必须弄个清楚拆个明白。”   她甩袖转身离去,宽大的衣袖衣袍在傍晚的凤下刮起了几个“波浪”,就像预示主人起伏不甘的激愤情绪。   公孙锦与花问鼎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其实……”冷师爷是为了护住殿下才打草惊蛇,丧失了查案的最佳时机,殿下怎么还敢理直气壮的那么说。真是令他都有点脸红。   在花问鼎富有压力的眼神下,咳嗦一声,“是学生没用,明日……再去受祸害的百姓家查问,至于……随便派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庆红楼查查也便罢了。虽然浪费时间精力,但解开冷师爷的心结也是好事。”总之并不觉得有什么“突破”希望。   屏风后的花问鼎“嗯”了声,声音透着些许送了一口气的放松意味——若是冷师爷当真听到自己的梦话,方才便会一改往日追根究底的执拗态度,会迟疑。 第71章 案二:独雁归(六)   厨房, 符一往左等右等没等到冷文宇,眼瞅着符家三兄妹外加一个王青秀流着口水对他投以哀怨的眼神……最重要的是饭都凉了。   王青秀立马说:“要不让符姑娘先吃,我们等冷先生?”   符一往心虚地起身说:“我去找小白脸……你们不许吃。”   符铃三兄妹开始哀嚎起来。   王青秀想了下,“还是我随符少侠一起去吧。”要不迷路了怎么办?临出厨房回头对符铃做口型,那意思是让符铃先吃。   符成摸着自己的小肉脸,“阿铃姐那个王大胡子好像在讨好你, 我不要他做姐夫, 长得太丑了!”   符响应和道:“阿成说的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敢来向你献殷情。”   符铃抿出小酒窝:“殷勤要献到地方才叫殷勤。再说我喜欢的可是像冷大哥那样长得俊武功高强能保护我的。”   符响和符成完全无视“像”字, 顿时警惕起来。   冷文宇离开花问鼎院落才走了二十来步, 就听到前方传来女人们争吵的声音——   “明明是你故意扯坏了姑娘的琴弦!还恶人先告状!”   “好了翠儿,我们就当老妇人不小心,我们。”   “我是故意又如何?!你若继续赖着我家锦儿, 下次扯得就是你的脸。”   一声巴掌响,翠儿的声音更加愤怒, “你还打人!”   “娘……别打人, 打人不好!”怯弱的女声伴随推攮声。   “平日看老妇人年纪大便不与您计较, 您怎么能随意打骂……啊——”   冷文宇闻声不对, 快速转过弯,就看到回廊旁的天井空地上——   一位浅紫色衣裳的女子摔坐向身后水井。脸上带巴掌印的小丫鬟抱着琴弦尽断的古琴,惊骇去抓女子。一步远处穿着俭朴的老妇人呆住。梳着妇人发髻长得很小的女子保持抱住老妇人胳膊的姿势, 双目瞪圆。   三人都看着水井方向,紫衣女子落井的景象映入视网膜,尚未传达到大脑分析……冷文宇已脚下一点。   冷文宇飞跃而到井边,脚还未落地便顺势伸手一捞, 可惜只手指尖碰着了柳烟袖角,捞了个空,视线恰好与下坠的紫衣女子——柳烟的视线对上。   柳烟满脸惊愕,一颗藏于右眉中的小米粒大的红痣分外显眼。   冷文宇一向冷淡的面容一瞬间露出充楞,一双带着童年追忆的黝黑眼瞳一如这深深的井底,带着浓重歉疚、丝丝悲凉。   下一刻,在众人反应之前,冷文宇已经按着井沿,跟着柳烟跳入井中,与柳烟一前一后坠入幽深井水中。   水下,两米直径的圆形井壁残余着挖掘的痕迹,射入其中的少量光线随着水波波动荡漾。   冷文宇头向下窜入水中,头发、宽大衣袖被水冲得向地面方向纷飞,露出一双劲瘦苍白的手臂。   下坠的柳烟亦是发髻散开,衣服向上飘动,她呛得鼻腔生疼,四肢乱挥双手乱抓,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即一抹带着水波的模糊身影从上俯冲而来。   柳烟依稀瞧见对方一头漆黑长发在水中蔓延,自己向上抓挠的手被惨白若冰的钳制住,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逼得她紧闭双眼……   冷文宇浑身是水地坐在井边空地,浑身湿漉漉的怀中还抱着柳烟,她冰凉手掌按住柳烟后心一用力,一阵真气穿入柳烟体内。   柳烟顿时大力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口井水,吸入一股股空气。   正在她大口大口呼吸的时候,一个清冷沙哑带着压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柳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冷冰冰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哽咽。她愣愣地抬头,就看见冷文宇在傍晚的天色下很是眼熟的清隽冰冷的苍白面容:他是谁?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他眼中好像不是井水,是眼泪,他是在哭?为什么?是为我哭吗……可是柳烟卑贱,公子不值得的。   柳烟迷糊糊想着双眼一闭,昏睡过去……   另一头,符一往和王青秀才走到回廊,符一往一眼就看到天井那块空地上小白脸正浑身湿透,衣服头发瀑布一样往下淌水。   王青秀发现新大陆般“哎呀”一声,“符少侠你看见没?冷先生怀里怎么多了个姑娘?没想到一向不解风情的冷先生也有这个时候,也未免太孟.浪了!”   符一往刚想看看冷文宇怎么样,这会知后觉注意到一个头发被水黏在脸上乱七八糟的女人正紧紧抱着小白脸不撒手。而小白脸脸色苍白的吓人,竟然没推开女人,还浑身僵硬的用手拍女人后背,安慰对方安全了别害怕?   符一往无缘故地起了一身小红疹子,明明人家姑娘挨着的是冷文宇不是他,他怎么也不可能就这样隔着空气开始发“病”?   心底的烦躁使得他浑身仿佛燃起了火焰,目光锋锐的瞪着二人,“女人放开那个小白脸!”一句不经考虑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冷文宇淡淡瞥了他一眼,带着柳烟来了一次平地跳起旋转飞,甩得水珠到处乱飞,祸害了周围每个人。   王青秀被水滴打得哇哇直叫,“冷师爷你缺德不缺德!”伸手抹了把脸上水。   小翠简直要吓疯了,“你、你放、放开我家姑娘!啊——”。谢氏转身躲着骂。刘巧双手挡着脑袋当水。   “小白脸你干什么?!”符一往身形迅猛,却也遭毒手,僵硬伸手抹下脸庞水珠。   浑身恢复干燥的冷文宇轻飘飘地落回原地,头发披散、干了的衣服皱巴巴,她惊疑不定地最后望了眼怀中柳烟的脸,压抑心底涌动的悲喜交杂的情绪,缓缓脱口问:“是你吗?”   “姑娘!”小翠挤了过来,警惕的瞪着冷文宇,“你这登徒子要对我家姑娘做什么?快快放开姑娘。”   “她的房间在何处?”冷文宇恢复理智,改口问道。而柳烟也的确需要休息。   “就在最西边。”小翠傻傻的回答。   冷文宇垂下纤长的睫毛遮掩眼中波涌的情绪,略微一点头,将柳烟公主抱在怀中,直接向柳烟的院落走去。   “你等等!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快放开我家姑娘!”反应过来的小翠吓得咋咋呼呼跟着跑过去,生怕冷文宇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白脸?!”符一往见冷文宇还抱着女人,整个人烦躁之上又被加了把火,如暴风雨前夜真正阴沉起来,嘴唇抿了抿没吱声,直接冲着冷文宇走去。   “符少侠别(白费劲了行吗?你打不过冷先生)……”王青秀僵住表情和肢体动作:等等……这个发展有点不大对。   符一往到了近处发觉冷文宇情绪不对,锋锐的眉头紧皱,浑身肌肉紧绷,一副“要战”的狰狞模样,却是乖乖跟在冷文宇身后一步远。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白脸是有多不要脸,抱着人家姑娘不撒手,要干什么龌蹉事。   王青秀也想跟过去帮忙,但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到那个年轻衙小心的站在回廊外,探头探脑不敢靠近。   年轻衙役像是干什么坏事一样小声招呼:“王兄弟!冷师爷这是要去哪啊?”   王青秀走过去,“有什么事儿?小兄弟与我说也是一样。”   “咱们今日在外的时候……”年轻衙役有些着急,“那个……朱庆喜的尸首已经在停尸房小半日啦。”   “哎?他家人难道没……噢我知道了,定是已经知道郑幕僚翻身无门,只能再走正经途径求助官府。”王青秀大力拍了下衙役的肩膀,“小兄弟你让仵作准备,我们吃完饭就过去。”   衙役张了张嘴吧,奈何他是个软脾气,被王青秀强硬的一顿拍打,只能低着头眼珠飘忽地点头称好。   水井旁边,刘巧原本想要去帮柳烟的忙,但被谢氏一个眼神瞪住。   谢氏厌恶地皱着眉,“那位公子就是锦儿口中的冷师爷……?”一副思考模样地看着冷文宇消失的背影……   刘巧看着婆婆的表情,心里有点怕怕:“娘……你不会要对人家师爷做什么事吧?”   谢氏一身被冷文宇甩得水迹,心情很好地笑了下,“娘怎么会做坏事,是好事。不,应该说是天大的喜事才对。”   刘巧:婆婆好吓人,要去告诉相公才是。 第72章 案二:独雁归(七)   有些破烂的院落, 柳烟的房间。   柳烟被冷文宇放在床铺上,她挥手吩咐小翠烧热水熬姜汤。   会是她……吗?冷文宇视线落在脸色苍白陷入昏迷中的柳烟眉中红痣上,拳头慢慢收拢握紧,手背青筋毕露。   小翠烧好热水,叫了几个府中丫鬟帮忙要给柳烟沐浴,眼神示意二人非礼勿视, 赶紧离开。   小白脸的眼睛是粘在女人脸上了不成?符一往闷声来到冷文宇身后, 阴森森问:“要洗澡。还看?”血盆大口张开尖锐的牙齿悬在冷文宇脖颈。   “自然不看。”冷文宇压住心中情绪, 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越过符一往的时候扇子敲了下符一往的肩膀, 向外走去,“黑大壮不是等我吃饭么?还不快走。”   如结冰井水的沙哑声音钻入符一往耳中,以不可抗拒到尖锐的势头, 压制下符一往心中烦躁,心底的那把火也噗嗤灭了, 哼了一声, “饭都凉了。”   符一往深邃的狼目细细看着冷文宇, 浑身紧绷的肌肉舒展开来:小白脸的心情似乎……已经好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 但好就好,一会好好吃几碗饭想来会更好。   众人饭后,王青秀就把衙役说朱庆喜尸体等待检验的事儿给冷文宇说了。原本符家三兄妹也想凑热闹, 但冷文宇想着符成还小,饭后看这些不大好,就把照顾小家的艰巨任务交给了他,符铃超乎寻常地很喜欢小家也好留下。   符铃笑吟吟地抱着小家脖子, 用脸蹭着小家脖子上的软毛,“冷大哥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可是被这么大……还别说真很像小家的狗救过,所以一看到小家就发自内心的特别喜欢。”   “犬类是很通人性的。不过我家小家可是这世上独一份儿……”冷文宇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忽然顿住:大欣除了小家不可能有第二只萨摩耶,那天王捕头说符铃是符家捡来的,大块头说符铃当时被强盗追杀,难道……那个强盗骗了自己?   冷文宇今日见到柳烟心中就想另外一个女孩会不会也活着,此刻想到这些心中更是迫切的希望符铃就是当初那个嘴角带伤的女孩。她难得情绪涌出寒冰般地眼瞳,视线转到符铃脸上。   同时,王青秀一听符铃不去,也想留下,“冷先生我也不会验尸,要不我也……”   符响和符成瞬间警惕地张开双臂隔开王青秀和冷文宇看向符铃的“不怀好意、色.眯.眯”的视线,“冷大哥不是要验尸吗?快领着王大……兄弟去验尸房吧。”   “对啊对啊,你们赶紧走吧!”   冷文宇、王青秀和符一往:……?搞什么呢这是。   停尸房院内。   刚吃完饭的符一往有些胃部翻滚地背对房门,僵着嘴角问旁边逗弄小家的王青秀,关心的话语被他说出了几分暴力逼问的架势,“小白脸成天就干这些?”   王青秀心里不满他成天找冷先生晦气的样子,他觉得符一往定是为了下午被甩一身水的事情窝气,准备与冷文宇干一架,所以才跟到这里。   虽然他发自内心的惧怕符一往总是“一言不合张口咬人”的暴怒临界点的样子,可有些话不说不爽,“我们冷先生总是如此辛苦,所以符少侠别没事总追着冷先生比武。还有我们冷先生是有名字的,别一口一个小白脸,也太不尊重人。”   “小白脸……很不尊重人?”符一往脑海中浮现冷文宇为花问鼎治病那晚,那些人就是用令他很生气的语气说“小白脸”,他有些发蒙地居高临下地睥着王青秀,暴怒边缘的炽热威压使得王青秀差点跪下喊我错。   符一往心虚的视线从王青秀身上挪开,心里嘀咕:小白脸似乎真有点不好听,但小白脸还叫自己黑大壮来着……若是小白脸先改了称呼,自己就勉强改一改。但要叫小……冷师爷……太生分!   停尸房内灯火通明,除了朱庆喜那具圆滚滚的尸体外,房内还有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   孙仵作一开始听说冷文宇来验尸是拒绝的……但奈何殿下和公孙大人有令,府衙事宜全权交于冷文宇处理,他便开始准备东西协助验尸。   “冷某刚刚接手小念城事宜,不知往日验尸的记录和现场勘查的笔记都放在何处?劳烦孙仵作给个指引,好让冷某将最近小念城落水身亡的案卷都拿来。”冷文宇对这里东西的摆放不熟悉也不添乱,就站在旁边。随手将自己从山里镇带来的工具木箱放在地上。   孙仵作的动作一滞,犹如惊弓之鸟,“这……行,一会我就随冷师爷去将这些案卷拿来。”   冷文宇抬眼将孙仵作瞧着,“孙仵作似是对这些案子有些恐惧?可是知道些什么?或经历了些什么?”   孙仵作取出酒、醋,“冷师爷有所不知,近来花巷河连续溺死了几个人,都是些喜爱寻欢作乐的富商家公子。”   指着那具盖着白布的瘦弱尸体,“这人是布庄王家的公子王询,昨个清早被人发现溺死在花巷河,但他家人说王询喝酒从来都浅尝而止,不肯相信他是酒后失足落水,硬要我验尸。”   他心有余悸掀开王询尸体上的白布,让冷文宇看个仔细,“王询肚中无水指甲中无沙,却‘肌肉不陷面色紫赤’‘眼开睛白,口齿开,牙关紧,手脚拳曲’……‘口鼻内无涎沫’。”   冷文宇见此已经心里有数:“口鼻内无涎沫,但尸身是在水中寻到,很可能被水冲走。这王询不是溺死,而是心疾发作。”   孙仵作得到认同,连连点头,“不错,就是心疾发作!”放下白布,开始料理起朱庆喜尸体,“哎!可惜冷师爷懂我,别人却不懂。   王询的验尸结果换来王家人的再次作闹,盖因他们坚持说王询身体一向健康,根本不可能是心疾发作而死。弄得我真是……有冤无处申!”   冷文宇和他一起用酒醋清洗朱庆喜尸体,宽慰道:“家人身死,王家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迁怒于你这个对他们有帮助之人,也实在是有些丧良心。”   孙仵作弄得酒醋稀里哗啦响,情绪很消极,“谁让我们是下九流的仵作。”   冷文宇开口再次安慰着孙仵作,无意对上朱庆喜那双骇然瞪大的双眼,视线落在朱庆喜失血的脸、青紫的嘴唇上。   她心中一动,视线落在朱庆喜紧闭的牙齿、握紧的拳头,有些怀疑地眯起眼……   冷文宇伸手打开自带的工具木箱,取出巴掌章的柳叶刀。   “冷师爷这刀还真是精巧……哎您这是要开膛?!”孙仵作意识到这点瞬间紧闭嘴巴瞪着眼睛瞧着。   冷文宇面无表情地手持柳叶状的刀从死者左胸锁骨下开刀。   死者身上已经出现了“Y”树杈状的切口,冷师爷那手就伸进去……孙仵作下意识闭上眼睛,“朱庆喜的确是失血休克而亡,致死伤口的确就是太阳穴上的磕伤。不需要更进一步的开膛破肚来……吧。”   孙仵作不小心一抬头。冷师爷正将死者的心脏切片,长眉细眼冷冰冰的,简直像是妖魔般,吓死人。   冷文宇无视他,用镊子捏住一片心肌,拎到眼前,心肌的切片很薄,在油灯下有些透明,有几点不透明玫红斑点……   这些红点……冷文宇双眼怀疑地虚眯而起,正当有什么从心底呼之欲出时,院外传来一阵哭闹哀嚎——   “爹的乖宝啊——你们放开我!我可怜的宝儿啊!”   有衙役喊道:“朱员外冷——静——”   冷文宇眉头一跳,手中切片一抖差点掉了。   随即一阵打斗声响起,停尸房的门就被撞开,几个鼻青脸肿的衙役和家丁打扮的人互相扯拽打斗地滚了进来。   “你们给我站住!”王青秀单手拉住一根腰带。而腰带的另一头是一位员外装扮的中年男子,腰带被拽导致他踉跄扑跑过来,正好撞到了停放朱员外的板床上,与尸体四目相对,怔住。   符一往一副模样出乎冷文宇意料之外,他身上本就布料不多的衣服被撕扯成条,颧骨上还青紫了一块,头顶的因饰都歪了。   有家丁见符一往只是挡他们而不出重手不用内力,又要扑上去,结果就被符一往脖领后探出头的阿银吓得子哇乱叫……   王青秀挤兑符一往,“符少侠这可不行,你得出重手!一击即中才能让这些制止住这群赖皮狗。”   “乖宝乖宝……”朱员外回神,一抱朱庆喜抱了一手血,惊愕之后看到冷文宇手中的切片和柳叶刀,是震怒悲愤,顿时双目赤红扑了过来,“是你!将我好好的乖宝开膛破肚!”   冷文宇抬脚踩住朱员外肩膀,令其趴伏在地动弹不得,斜眼看向仵作与在场诸位衙役,“你们私自将朱庆喜拉回来的。”   “与我无关,他们运回来的。”孙仵作紧忙摆手。   正与朱家家丁互殴的衙役连忙扯着嗓子说:“难道就跟我们有关了?老早就招呼周围百姓去通知朱家,朱家不来百姓就给送衙门来了,告诉王兄弟王兄弟就吩咐仵作准备……哎呦你敢打爷的脸!我打!”,抡回去一拳。   冷文宇内力外放隔空震开纠缠打在一块的众人,制止还要分辩的仵作等人,随手扯下口罩外套手套,团成一团往后一扔,脸色如阎王催命般,“谁能给冷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原本想弄个草稿箱,结果按错地方了!那就今天双更出明天的份额好了/(ㄒoㄒ)/~~,明天不更新了,被自己蠢哭了嘤嘤嘤_(:з」∠)_ 第73章 案二:独雁归(八)   朱员外哭天抹泪的跪坐在停放朱庆喜尸体的木床下方, 捶胸顿足地嚎哭着:“爹的乖宝啊……乖巧憨厚又孝顺…………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你怎么就遇此横祸?!你要爹如何活?”   符一往双手环胸浑身僵硬地依靠在门口,眼神努力不往验尸房内瞄一眼,在心中对自己说:不怕,又不是没杀过人,怕什么尸体。我就是单纯地有些恶心,毕竟刚吃完饭。   王青秀不拿好眼神看朱家众人, “难怪之前我们去朱家一个个都将我们当成骗子。朱老爷还扔下死了的儿子自己跑到衙门准备救郑幕僚。原来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儿子已经死了。”   孙仵作压低声音跟冷文宇说:“冷师爷我已经问过, 都推说弄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百姓自告奋勇去通知朱家, 又有人说是朱家下人传话将朱庆喜送衙门来的。朱庆喜这种人……会这种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冷文宇已经从街上的老大娘口中知道朱庆喜做的那些缺德事,自然也知道孙仵作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想起之前庆红楼前那个衙役当时的表现, 只怕对方也在其中参了一脚。   “……天道不公啊——”朱员外打着翻了个身,从跪地抱儿子的动作变做瘫坐在地, 手不小心刮掉旁边停尸位尸体上的白布。   朱员外的脸就和王询青白的脸对上了, 出乎意料他不但不害怕还变得愤怒起来, 起身捶打王询尸身:“都是你们害了我家乖宝!”   其他人见状紧忙阻拦朱员外, “朱老爷你别!”“赶紧放开王公子的身体。”   冷文宇已经到了朱员外跟前,伸手拎着朱员外后脖领子,将庞大的朱员外提在了半空中。朱员外四爪在半空刨动, 还要打王询的尸体呢。   冷文宇玄冰似的眼中闪过不耐:“王询已死,怎么就害了你的儿子?”   朱员外咬牙切齿道:“他们招惹了邪祟,接二连三被水鬼找了替身,现在我儿也……中了邪!不是他们害得又是谁?!”   这倒是与庆红楼青染姑娘说的一致。冷文宇眼中不压抑对朱老板的厌恶:“哦?那又是谁与你说的这些?”   朱员外闻言伤感极了:“水鬼之事全城百姓早已传遍……我早就警告乖……庆儿最近不要和那些朋友去花街喝酒。我的乖宝啊——”   冷文宇手中扇子轻缓地敲着手心, 与朱庆喜一案相关的纷杂信息在脑中转动,一个猜测已然形成。   她招来衙役、孙仵作,让他们将近日来花巷河溺亡的人的验尸报告和资料给她,并吩咐衙役将朱庆喜一伙人的案底拿来。   衙役和孙仵作没有立即去:“是所有死者的?还只是朱少爷所有友人的?”   “冷先生不知,花巷河每年都会溺死很多人。”   冷文宇想也没想,立即道:“自然是所有人……毕竟现如今无法肯定溺水事件只与朱庆喜一伙有关。”   天色彻底黑下,天际处有颗最为明亮的星子闪烁。验尸房外的庭院偶有微凉的风刮过。   符一往见冷文宇吩咐完衙役孙仵作后走出验尸房,也迅速逃离魔音穿耳跟了出去:“屋里老头一直哭,你不管他?”   “那是他自食其果怨不得人。冷某只有嫌他哭得不够惨,哪里可能会同情他。”冷文宇面露嘲讽,瞧见符一往脸上有块青紫分外明显,顺手扯下符一往身上布条,“反正已经破了,不如一用。”   符一往吓得直往后躲,伸手护住衣服:“小……你干什么?”对了不能叫小白脸。   冷文宇用水瓢弄了些水,往手心一倒的同时掌心阴寒内力外放,落下的水瞬间结冰。冷文宇将冰块包裹在布中,转身手就往符一往的颧骨上按:“自个按着。”   “干嘛?”符一往因她亲近,差点内力全放将人弹飞,努力忍得脖颈青筋显露。   阿银与符一往心脉相联,感知到符一往心跳加速整个人血流速度加快,以为冷文宇要袭击主人,在冷文宇手中冰块按到她脸上之前窜出,张开大嘴就要咬。   冷文宇手腕一转,“你这小东西真是天生和我不对付。”用碎布包裹的冰块逗弄得敲向阿银脑袋。   符一往动作比冷文宇早了一步,感知阿银又要咬冷文宇的想法,手指就敲上阿银的脑袋:“老实点。”   阿银晕倒软软挂在符一往脖子上。   冷文宇准备砸阿银脑袋的手就砸在了符一往的手上,她手上动作微微顿住,抬起黝黑若夜下深潭的眼眸将符一往看着,包布冰块压在了符一往脸上:“自己脸上青了一块也不知道吗?果然是皮糙肉厚的黑大壮。”   符一往微微回避地往后躲开冷文宇按在她脸上的冰块,但躲开的动作刚开始就停住不动了:“皮糙肉厚才对,哪里像你……”   他别开的视线偷偷挪回,结果不小心与冷文宇凉凉的视线对上,戛然消音。   停尸房内朱员外的哭喊声仍在继续。   符一往慢慢伸手按向冷文宇按着冰块的手。冷文宇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的双眼,却是收回了手。符一往的手就取代冷文宇的手指,按住了敷在他脸上的冰块。   符一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用很小声的从嗓子哼出:“谢谢。”   远处王青秀一脸古怪地看着二人方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冷先生和符少侠之间怪怪的。   孙仵作、衙役很快就将最近溺死花巷河的死者资料拿来了,近来庆红楼后面的花巷河一共淹死了十四个人。   冷文宇分别根据死因经过、出事地点、和朱庆喜有无关系、年龄和阶层等分类。最终选出筛选出多种分类重合能关联在一起的五个人,细细查看他们的资料——   最早的一人死于一个月前。名为张大栓,是一个轿夫,与朱庆喜等人并无交集。此人性格懦弱,每当发了月钱就到庆红楼消费。   经调查验尸:张大栓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食道和口腔鼻腔含有呕吐物。小石桥左侧栏杆外、河边的台阶上残余有呕吐物,以及其本人踩过滑摔痕迹。   确认其酒后到河边呕吐,踩到自己吐出的秽物摔入河中溺亡。   第二人,张大栓死后九天。朱庆喜的跟班,平日溜须拍马。尸体在小石桥下发现。   经检验,额头有钝物撞伤,手指等处有挣扎痕迹,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死因溺亡。衙役在小石桥头的栏杆上找到血迹。   最终确认其为酒后过桥回家,跌倒几次,最终失足落水溺亡。   第三人六天前……第四人三天前,都与朱庆喜相识。尸体在小石桥下方发现,浑身无挣扎痕迹,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死因溺亡。应是醉酒失足最终于昏睡中溺亡。   第五人,前天清晨,名为王询,朱庆喜的友人。于小石桥下发现。虽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是在水中发现的,浑身更有泡过的痕迹,但死因却是心疾发作。其家人坚持他生前身体健康绝不会有心疾。   冷文宇一双狭长的冰眸微垂,视线定在衙役今早送来的资料上,手上铅笔随着她思考不断转动,最后写下“庆红楼、小石桥、朱庆喜、溺亡、心疾、命案”。   这一桩桩溺水事件未免太过刻意,就像是、像是……在仿造第一个死者“张大栓”的溺亡过程。而且王询的心疾发作到底是偶然,还是也出自凶手的手笔?凶手又是如何做到让他们纷纷“失足落水”的?   这其中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为何都选择在庆红楼后?朱庆喜为何不是溺亡而是发疯跳楼自尽?他的友人、那个叫香雪的庆红楼姑娘都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王青秀看到冷文宇写的一串字,“冷先生已经发现了什么?”   符一往也紧紧看着冷文宇。   “目前尚不知晓凶手是如何做到的。但此事的确直指朱庆喜等人……他们溺亡的过程、尸体表征都太过雷同。再加上同样的事发地点,非常刻意。”冷文宇合上手中资料,锐利的视线看向衙役,“你们说谁会费心思弄死几个人渣?”   她看着几人表情变了,才说:“朱庆喜曾和他的猪朋狗友闹出过几桩人命案。都是郑幕僚从中作梗最后达成和解,朱庆喜等人才逃脱制裁?你们去将这些郑幕僚促成的和解资料拿来。”   王青秀反应过来:“冷先生怀疑是被朱庆喜等人害了的家属报复杀人?”   符一往想了下:“他们死的活该。”   冷文宇点了点头:“不错。”也不知是在回应王青秀,还是在赞同符一往的话。   众人觉得若是在赞同符一往,那冷师爷也未免有些可怕。   衙役和孙仵作这会正迟疑着,没有立即去办。   冷文宇冷眼瞧着他们,面露讥嘲:“郑幕僚此刻自身难保,你们还怕他不成?”   衙役看向孙仵作。孙仵作似乎知道点什么,或许全小念城的人全部都默认地知道些什么。   孙仵作说:“冷师爷……我们平日只是听命行事,绝不是与郑幕僚同流合污之人。只是若是……郑幕僚有朝一日被放出来,您可一定要说是您自己找到的那些账本。”   等等?还有账本?冷文宇眼瞳微微一紧,其实她只是让他们将案底拿来,只是不小心口误说成了资料。   她表面上装作一些尽知的模样,狭长的双眼露出眼珠最为黑浓的一部分,显得非常高深,“这是自然,速速将账簿取来。”   衙役和孙仵作这才欢快地去取郑幕僚收受贿赂维护罪犯的账簿。王青秀看着他们背影,戳了戳符一往,“看来他们早就想收拾郑幕僚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符一往躲开他的手指,认同道:“是不坏。”   冷文宇抬眼看着二人,幽幽道:“尚有良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郑幕僚的账本被他藏在卧室床底的机关中,其中朱庆喜、陈枇、朱揽财的名字多次在案卷中出现,倒是同样作为朱庆喜友人的“刘诺谦”的名字一次没有出现过。   账本主要是记录郑幕僚收受的贿赂,书写的极为简单,只留下一些姓名和“调解”结果——   城西周家杏儿自缢身亡,白银百两,达成和解;城外武家二娘瘫痪,白银六十两,和解……短坡村李家卉儿亡……望平县来此探亲的张氏、菜市口窦家小女、临县王家小女……竟是将近二十人惨遭朱庆喜等人毒手最终或是疯癫或是残疾或是……死亡。   “好一个郑幕僚!”冷文宇看完,怒气在胸腔窜动,浑身冷冽的杀意仿佛化作了实质,捏着账簿的手青筋毕露,手指尖发白。   “冷先生您消消气。”王青秀试着从冷文宇紧攥得手中拿过账本。   “他们已经死了。像你说的他们都自食其果。”符一往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冷文宇这才缓缓松开手指。王青秀这才从冷文宇手中拿过账本。   冷文宇抬头看着目光灼灼担心看着自己的符一往,冷哼道:“若真像我猜想的那般。我真不想查下去。”   “冷先生又说气话了。也许不是呢?对吧。”王青秀警惕地看看周围支愣耳朵的衙役和孙仵作。   随后王青秀也被郑幕僚账本上的受害者人数吓了一跳:“……现在我们就去调查这些受害者的家属。”显然也有些消极怠工的想法。 第74章 案二:独雁归(九)   符一往躺在床上, 脑海中一直翻滚着傍晚那会冷文宇用冰块给自己冰脸的那一幕,整得自己脸色发红浑身发烫汗毛倒立,在床上颠来翻过……   终于忍受不住,披头散发的符一往翻身而起,一把推开窗户……   就看到远处圆亮的月亮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   符一往也是凭借心中一种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觉,整个人弹跳而起落到房顶。   由于那掠过的“什么”方向一直直线向前。符一往才终于确定方才自己不是幻觉。   那是一道极瘦的黑色身影, 飘忽不定、速度极快。若换个人看到定然无法察觉, 最重要的是那身形极为眼熟——正是自己方才一直在想的小……那谁。   大半夜要做什么?还一身黑。符一往想也未想迅速直追而去。   前面的黑影就像是故意一样, 七转八扭, 就这么将符一往引进了一个死胡同。   “小白脸?!”符一往着急的原地转圈四下查看,然而除了凉凉夜风并无其他。   就在符一往身处死胡同的巷口阴影中,冷文宇一向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侧头看向正在死胡同里面乱转的符一往:凭大块头这个路痴,这个死胡同应该能困他到自己回来。   她脚下犹豫了一会, 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一分钟后, 冷文宇再次出现在阴影中, 这回不再侧头而是探头看里面急得跟那什么似的符一往, 总是覆盖着冰雪般的眼中浮现隐隐的担忧。   她轻叹了口气,从阴影中步出:“黑大壮,大晚上的不睡跟着冷某, 难不成是要做什么坏事?”   符一往一听那语带调侃的阴森冷声,瞬间停下转磨磨的动作,猛地转身奔了过来。   幸而冷文宇手中扇子快了一步,扇子顶住符一往的胸口, “别!这么热情冷某承受不住。”   符一往那双凶狠的眼睛满是焦急庆幸,心有余悸地低头望着冷文宇幽深的黑色眼瞳,“还以为你出事。你……一身黑,要做什么?看起来不像是要做好事,怎么不叫上我,一个人行吗?”   哦……做坏事叫上你?可真行啊!冷文宇沉默片刻,就在符一往以为她不会说有点失望的时候,她说:“我要去挥毫阁,问一些需要偷偷摸摸背着人问的问题。你在此处等我,最多半个时辰,我就会回来。”   符一往抓住转身的冷文宇的手腕,有些蛮横地耍赖:“做什么不好要做背着人的事情,我在外面等,背着你站。”   冷文宇:“……”非常好……个鬼。   “落笔尽收天下事,一句一问金敲门”的挥毫阁,悄无声息的迎来了江湖成名已久至今无人见过真面目的“执扇判官”:“他”手持白扇,身形消瘦,气质宛若鬼魅,令人不寒而栗。   挥毫阁分舵主藏于纱帘之后:“隠门门主大驾光临,在下本应该以礼相迎。但奈何冷门主问的问题,在下不能说。”   冷文宇一派悠闲地坐在帘外椅子上,闻言轻摇手中折扇,冷笑:“冷某还未开口你如何知道不能说?冷门主不能知道的事情,难道山里镇义庄冷老爹之子,六皇子门下幕僚,大欣百姓冷某,也不能知道?”   她视线落在帘子下对方露出的靴子上代表挥毫阁等级身份的花纹,心思急转脑中浮现了另一番计较:之前碰着个武林盟赵盟主,现在又见到了个挥毫阁阁主,也未免太巧。而她偏偏不信世间有所谓的巧合。   她将今夜原本想问的问题暂且放下,转而准备解开一些更为隐秘、令她最近困惑不解的问题:“倒没想到,阁主竟然身处在小念城的分舵当中,难道是一直跟着冷某不成。”   “……只是分舵在此,恰好来巡视。”阁主犹豫了下,“难道你想问的不是我所想的?那好,你问问看。”   猜错了……难道挥毫阁的阁主在此真是碰巧?不对!若如此,又为何要自称“在下”伪装分舵主接待自己?   冷文宇抓着折扇的力道微紧,眼珠微微转动了下,说的非常笃定:“殿下四处巡查天下,似乎也顺便做了些其他的事情。阁主来此不是巡视,而是知道六皇子也会来而已。”   阁主犹豫片刻:“冷兄是明知故问。”冷叔父应该不会告诉他才对,只是个捡来的孩子……不要慌。   猜对了。冷文宇嘴角常挂着的讥讽加深:“冷某也是人只是单纯的有着好奇心。我只是不明白既然身为人子为何不直接查案翻案,偏偏要四处拜访当年幸存的故人?就是这么为母报仇?可真是令冷某开了眼见。”   阁主霎时惊得站起,“你、你……哎冷叔父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了。”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当年元帅早有察觉陛下有杀她之心,只是当时再次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就将证据交给五名亲信去办次事。可惜其中一个……至今不知是哪个背叛了元帅。元帅最终难产而亡。   亲信中出现叛徒导致元帅身死,元帅留下的东西大家根本不会用,再加上当初朝廷赶尽杀绝,也无人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故而将‘东西’藏在一处,绘制地图分为五分……每人手持一份分散在几人手中,各自隐退隐藏。殿下做的就是找到大家拿到地图取出‘东西’。”   阁主自己说的非常痛快,完全没注意到冷文宇面上一闪即逝的惊骇神情。   冷文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曾一人所在便惊得邻国番邦噤若寒蝉,收复大欣半壁沦丧江山,废世家推科举主张种种变法的战神,不仅是女扮男装,还是花问鼎的生母!   那日花问鼎生病,扯着冷文宇的袖子叫着娘亲……不……在冷文宇的追问下也只是说:“报仇!找到……报仇……娘亲……我一定会找到他们……”。加上那日在庆红楼花问鼎病中说的那些关于罗元帅的话。   冷文宇结合在一起对阁主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没想到竟然试探出了这么一件事。难怪当初罗元帅进行了一系列对百姓,特别是对女性有利的改革变法。罗元帅其人当真是令人心生敬佩、向往!   更是令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鸣和惋惜,发自内心的想要为其伸冤翻案!   冷文宇看着阁主,压抑不解愤怒说:“冷某看你们此时的身份都很了不得,怎么不一起拿出证据为罗元帅伸冤翻案?”   阁主脸色变得有些不好:“正因为各自有了自己的身家……若是全族满门都因此而……是我们懦弱。……而且那个东西我们根本不会用。”   冷文宇疑窦顿生:东西?什么东西?不是证据吗?怎么还说会不会用?   她面若冰霜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几分嫌恶:“现在你们就敢了?一代又一代,家大业大子子孙孙,岂不是更舍不得?”   阁主被她语气弄得满脸通红,“自然不同,殿下可是和你爹说元帅将用法……”忽地停下,恼恨地指着冷文宇:“原来你不知道!真是……被你害惨了。”   “阁主稍安勿躁。冷某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冷文宇起身弹弹坐皱的衣摆,“五个人,老阁主、家父和赵盟主,另外两人又是何人?或者说他们现在是谁,身在何处?还请阁主告知。毕竟你们无法直接现身帮忙,而冷某却可以。”   她不信任花问鼎,总觉得他不像是要为母亲伸冤翻案那么简单。地图、“东西”最好先于花问鼎,拿到手中。   “赵盟主不是……”阁主停住,心道怎么差点又说了。他翻了个白眼:“殿下知道就好,为何要告诉你。若是冷叔父知道你因为我丢了性命,肯定要找我算账。”   可惜就差一点就套出来了,赵盟主既然不是罗元帅曾经的亲信,那么会是友人么?冷文宇心知阁主不会再说关于罗元帅的事情,开始问今夜来挥毫阁真正想问的问题:“佟郡守背后的人是曹太傅可对?”   阁主点头,“不错。”   冷文宇接着问:“佟郡守伙同郑幕僚做下的恶事,殿下此时正苦于没有证据治他们的罪。雁过留声水过留痕,他们定然留下些无法消灭的证据,不知阁主可知何处寻?”   阁主报复地看着她说:“冷师爷这么厉害,肯定已有想法。恕不远送……”   夜幕沉沉,花问鼎院落。   花问鼎也被自己的多疑折磨得夜不能寐,最终招来一名属下,“你去……”犹豫了下:“监视冷师爷,若是他有任何异动就……就地格杀。”   等下属走后,花问鼎有些愣神地坐在床上:那晚的梦真的太真实了,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和母亲是那么的相像,应该真的是梦吧。若冷师爷无异状,此事就罢了。   符一往在挥毫阁对面的胡同里等得焦虑。   忽然冷文宇就悄无声息落到他的身边,手指戳戳他,“走了。”   竟然没叫黑大壮。符一往犹豫地看向冷文宇,果然见她耷拉着眼皮心情不好,问:“怎么?”   那语气好像冷文宇随便说点什么,他就冲进挥毫阁。   冷文宇扇子掩唇打了个哈气,“回去睡觉。”,单手钳制住要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符一往,纵然抓着符一往这么一个大块头,仍像一根极轻的羽毛一般飘然飞起……   符一往心中有点疑惑,可是看着她这么困。最关键的是还牵着自己一起飞……就有点飘飘然地不吭声了。   夜空明月时而被云彩遮挡,冷文宇拉着符一往快速地在空中掠过,脚下是快速向后掠去的入夜后寂静的一家家百姓的房顶。因为二人的速度极快,带起的风吹在他们脸上,长发向后飘去夹杂在一起。   符一往有奇怪闪过:怎么带着我,比之前我追过来的时候飞得还快。   二人只用了一盏茶时间就回到郡守府。   冷文宇让符一往回房,自己则像是做贼一般潜回自己居住的院落。   院落周围静悄悄、黑漆漆。   冷文宇耳尖微动,警觉地看向一颗树上。   她在黑夜中视物如常,清楚地看见——花问鼎的属下正蹲在那里,监.视她所在的院落。   冷文宇眼底深处冷凝出千年寒冰,瞳孔汇聚为针尖:花问鼎这是要斩草除根?   翌日。冷文宇病重的消息传遍全府。众人都说她是被花问鼎传染,再加上连日为案件劳累才如此。   花问鼎听闻自己派去的人禀告冷文宇的情况,不由得想起冷文宇整夜照顾自己;第二日脸色惨白浑身发冷将手揣在袖中什么都不说的冷淡模样;符少侠在门外嚷嚷冷师爷脸色差似是被自己传染……   那个时候冷师爷已经病了,只是为了案件连早饭未吃又忙碌了整日。   他心中的那点警惕怀疑瞬间土崩瓦解,联想这几日自己暗搓搓的想冷文宇的灭口,愧疚溢满腔。   公孙锦来的时候也说起此事,“昨天早上符少侠就说冷师身体不大好……冷师爷也不知给自己看看。”   花问鼎病容更添难看:“医者不自医,找几位大夫去看看。”   咦?殿下的态度变了。我的马屁岂不是拍歪。公孙锦努力露出温和笑容应下此事,言归正传:“已经再次派人去受害者家中。我们派去试探小念城大小官员的人已经回信,说……那些官员似是心有顾忌。”   花问鼎似是早已料到如此:“尽人事听天命。”忽然想起一事:“冷师爷昨夜说的那些……不如抽出两名人手去庆红楼查问一番。”   “下官立即就派人去。”公孙锦叹口气:庆红楼那是什么地方?风.尘女子又都是什么人?冷师爷真是没事找事。   因为公孙锦的态度,导致被派去的两名手下也心生不满,并将不满夹杂着轻蔑全数迁怒到了庆红楼中受害女子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开启主线剧情。 第75章 案二:独雁归(十)   一只白鸽极富有人性化地避过众人耳目, 悄声落在了冷文宇手中。   冷文宇脚边的小家冲着鸽子叫唤了两声。   冷文宇卸下上面的字条,目光微微一变。她快速用铅笔写了一行字,随后似是觉得不妥运起内力震成粉末……   “冷师爷您还好吗?昨天您派去跟着陈枇、香雪的几位衙役回来禀告!还有庆红楼的龟.公似乎知道什么?!”王青秀的声音从紧闭大门的院落外传来。   “进来吧。”门外等着王青秀和三个衙役,听到一道气若悬丝却仍不减冷意的声音,便推门走了进去。   冷文宇装作很冲忙地将染血的手帕藏入袖中,她原本就面色惨白如鬼, 这会卸下往日的刻薄冰冷, 简直一眼看去就是一个病入膏肓随时会去了的样子。   吓得跟王青秀进来的衙役和龟.公几人差点大喊:“大夫!大夫在哪里?!”, 被王青秀拉了一把才稳住。   冷文宇“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阵, “他们三人可是有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举动?”那说一句咳半天喘半天气的样子真是很吓人。   王青秀扯着个贼眉鼠眼的龟.公过来:“楼里有个龟.公因为爱慕香雪姑娘,所以一直盯着朱庆喜一伙,生怕他们不知何时发脾气害了香雪。”   龟.公不断点头:“他瞧见前日晚上刘诺谦一到庆红楼, 就与朱庆喜起了冲突。刘诺谦想走,朱庆喜避开众人视线给他看了一张巴掌大的纸, 刘诺谦才乖乖坐下与他言和。”   冷文宇瞧着目光躲闪的龟.公:“那你可听见他们争执了些什么?那张纸又写着什么?”   龟.公眼珠转转, 道:“这个……小的离得远楼里又一片喧哗, 偏巧因为那个角度让小的瞄见了。至于……说了些什么当真听不大清。当时朱庆喜躲在柱子后掏出的纸, 就是巴掌大小……还有点泛黄,还有些条条框框的有点像银票。”   “冷、冷师爷我们要说的也和刘公子有关。”衙役磕磕巴巴的:“昨日您让我们看住陈枇、朱揽财和刘诺谦。有怪异的事就要回来禀告。   陈枇、朱揽财昨日归家便没出门,只有那刘诺谦……刘公子的举动甚是诡异。旁人碰上这种人这么说都得安生一阵子, 而刘公子一大清早就去了城口书斋,便一直没出来。”   衙役想了想: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奇怪。昨日刘家一个偷自家东西贩卖的下人被绑走发卖,好像就是刘公子的小厮。”   王青秀摇摇头表示不屑:“那算是什么异状?很寻常。”   小家凑热闹扑到冷文宇腿上撒娇。   冷文宇摸着小家身上的毛,回想着缓声道:“刘诺谦……就是那个朱庆喜的唯一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友人。昨日我并未在朱庆喜的相关案底中看到他的名字……他与朱庆喜等人真的是平日混在一起的?”刘公子是朱庆喜前夜出恭将朱庆喜接回来的人, 更是香雪意图“诬陷”成凶手的人。   龟.公明显很紧张,磕巴道:“是这半年才混在一起的。”   冷文宇示意他接着说。   龟.公道:“刘家书本网,刘公子自然不可能与这些商贾出身的子弟玩到一处……   可半年前开始就看到刘公子和朱公子他们一道到楼里来,不过小的眼瞅他的表情行为……好像不大甘愿,觉得丢脸。   反观朱少爷结交了一位书本网的公子,很是炫耀得意。要知道平日刘公子那些公子哥儿都不拿正眼瞧他们的。”   王青秀闻言表情骤变,脸色忽青忽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腌臜事儿。忽地右手拳左手掌的相击:“我明白了!我这就带人去书斋抓刘诺谦!”   冷文宇目瞪口呆看着王青秀龙卷风一样离去:你明白什么了?   龟.公舒了口气,额头后背满是汗水:“那……小的就回去了?”   冷文宇看了眼不断吞咽口水的龟.公,微微眯起眼睛摆了摆手。   符一往早上起来,越想越觉得冷文宇昨晚的反应很不对劲,碍于自己不认路决定吃完早饭就带上符铃三兄妹,再去一趟挥毫阁。   在早饭桌上就从王青秀的口中得知冷文宇病了。   符一往差点没推翻饭桌,叼着馒头就往冷文宇所在的院落跑去。符铃三兄妹也不吃了,跟着准备去看生病的冷大哥。   结果四人一出门,就看到谢氏和刘巧往冷文宇院落所在的方向走去。刘巧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符铃最近和刘巧很熟了,说道:“是刘巧。她们的方向好像也是去看冷大哥。不过公孙老夫人应该没这么好心才对。”   符成问:“阿铃姐你在说什么呢?”   符响:“就是,说也不说明白。”   符铃解释说:“柳姑娘因为资助公孙大人进京赶考,所以公孙大人事后接回了柳姑娘,但公孙老夫人则非常厌恶柳姑娘。昨天冷大哥不是救了柳姑娘么,听刘巧的意思好像是连冷大哥一起恨上了,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符一往顿时脑补很多,心道:不会因为小白脸救了柳姑娘,准备下毒毒死小白脸吧?   想到此处他运起轻功直奔冷文宇的院落,“我先去,你们赶紧来。”   冷文宇的院落临街,隐隐能听到街上叫卖早饭的声音。   方才衙役临走时没关门。谢氏和刘巧从敞开的门探头,就看到冷文宇坐在在凉亭里闭目养神。   谢氏就扯着刘巧不请自来地走进院落。   闭着眼的冷文宇内力深厚五官通觉,早在谢氏二人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便已察觉。   她动作不变,只微微掀起眼皮眼珠向后斜去,等谢氏二人走到跟前,才装作刚发现,咳嗽吐血地诧异道:“老夫人这是……”   “冷师爷快快坐好别动。我吩咐儿媳熬了补汤,你赶紧喝点儿,年轻人不能不顾着身体。”谢氏脸上带着两道横肉,努力装作慈眉善目的样子:“瞧这脸色难看的呦。”   冷文宇还记得对方昨日对柳烟的刻薄模样,身子向后退开些。她嘴唇刚动了下要拒绝,刘巧就急切的将补汤塞进她的嘴里。   冷文宇自然能闪开,但浑身肌肉刚牵动就想起来自己现在病着,只好伸手接过鸡汤:“不敢劳烦公孙夫人,冷某自己来便好。”   “冷师爷您快喝快喝!”刘巧紧张的双爪互握,与谢氏一起着急地等着冷文宇咽下一口。   这婆媳俩怎么回事?冷文宇嘴唇挨着汤碗。   冷文宇心中存疑时,符一往突然出现在门口,眼瞅汤要入冷文宇的口,当即大喝一声:“快吐!有毒。”   冷文宇想也未想喷出补汤,对面的婆媳二人正中其害。   谢氏、刘巧目瞪口呆的变成了两个落汤鸡:“……”   冷文宇冷静的看着呆滞的刘巧、扭曲的谢氏。缓慢地别开视线,开始假装没看见的一阵咳:“老夫人冷某咳咳咳咳,实在咳咳咳……”   刘巧掏手帕给婆婆擦脸:“婆婆你没事吧……”   “擦进我眼睛里了。”谢氏拍开她的手,自己擦:“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   刘巧无措的站在一边。   符一往看到日光下凉亭中,冷文宇披头散发面色煞白正撕心裂肺的咳嗦,一副随时随风而去的样子,顿时心疼不已。再看谢氏刘巧简直恨极,抢步上前双手一人一个伸手向她们的脖子掐去:“将解药交出来!”   冷文宇闻言心中惊骇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符一往的话,但也不能看着公孙锦的母亲妻子死在眼前,起身拦住符一往却是同时质问谢氏和刘巧:“你们下了毒?”   来自符一往的炽热火焰般的威压拢住二人,压得二人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有要被烧成灰烬的恐惧,那种样子看起来非常的心虚。   冷文宇仔细品味口中残余的补汤,确认没毒眼珠转了转,道:“罢了想来下毒的定然不是公孙老夫人和夫人,而是被人诬陷。”在二人更害怕的眼神中,“幸而冷某尽数吐出,并无碍。”   这时,符铃三兄妹也赶过来,见到院内场景。   符铃圆眼瞪大,叫嚷道:“冷大哥你没事吧?这汤有问题?!”,她这么一喊,傻哥哥傻弟弟也跟着喊,简直是将汤里有毒坐实了。   谢氏和刘巧吓得手足无措,“这、这……”   “两位不要惊慌,此事我们就当做没发生,毕竟说出去……”冷文宇说着余光看到小家正在舔地上打翻的鸡汤。   小家摇着尾巴,特别开心。   “不知老夫人今日前来找冷某何事?”冷文宇再次想起自己今天病重的设定,一路咳嗽转移开二人视线,手背到后面摆动,示意符一往拉开小家,结果符一往没动。   她一抬头撞上符一往充满惊恐担忧的目光。   随即冷文宇后背就落下了符一往没轻没重的一顿拍,他边拍边教训:“你个小白脸真没用,喝个□□都能呛!”还逞强连夜照顾别人,熬夜也就算了昨天还不吃不喝到处跑,完事还跳井救人,简直是……   旁边的符铃眼尖看到冷文宇之前的动作,紧忙悄悄挪过去拉开小家。   冷文宇被拍得差点喷出一口血。她伸手制住符一往手腕下意识使出了一招擒拿手,将符一往手臂拽到胸前禁锢住,擦擦呛出的眼泪,冷冷斜他一眼:“黑大壮别拍了。冷某没被毒死也被你拍死了。”   符一往被拽得向前扑来,单手撑住凉亭柱子才站住,对冷文宇来了一次壁咚。   二人之间距离极近,冷文宇长密的睫毛上还沾着咳出的生理眼泪,那水珠落在符一往眼中清晰可见。   符一往发现小白脸总是凝结寒冰的眼被一层水光融化,眼角被她擦得微红。他还能闻到对方发丝传来的苦涩的药味。   冷文宇看着鼻尖相碰的放大的符一往的脸,一向平静无波的冰冷眼底微微震荡,心跳慢了半拍。   只是一瞬,她很快回神,扇子敲敲符一往撑着柱子的手,双眼微眯遮住眼底神色,装作很嫌弃地看他:示意他起开。   符一往呆愣愣地出神,还觉得冷文宇那嫌弃的眼神还……挺好看。 第76章 案二:独雁归(十一)   “冷大哥你还好吗?”符成蹦跶过来, 打断二人“缠绵肉麻”的对视。   “不怎么好。”冷文宇扇子顶着符一往胸口将人推远。   因为符一往和冷文宇对视。谢氏和刘巧感受到的压力消失,慢慢缓过神来。   事到如今闹成了这样。刘巧没有主意的看向谢氏:“娘亲说吃人嘴短。我们就做了补汤,寻思让冷师爷喝了无法拒绝。再说以看病送汤入手,比较好说接下来的话……”   谢氏也不绕弯子了,“冷师爷应该知道,女人的名节最重要。昨日冷师爷虽然是出于好心救人, 但毕竟是和柳姑娘有了肌肤相亲, 怎么说也应该收了柳姑娘才好。”   冷文宇听得心里直皱眉, 面上不动声色道:“自然记得。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柳姑娘的确是位好女子。只是……不知老夫人可知她原籍何处?冷某好登门提亲。”忽视着老夫人口中的“纳”字,要明媒正娶的样子。   刘巧傻乐模样说:“听小翠说好像是峻岭州那边的,具体哪里便不知晓了。”   谢氏顿时瞪刘巧一眼:“不是告诉你别和她们搭腔。”, 撇撇嘴:“冷师爷想来是不知道柳姑娘出身何处才有此一问。她出身青.楼,卖身契就在我儿手中。”   峻岭州……冷文宇瞳孔缩成针尖, 胸膛中的心脏起鼓, 一股酸痛歉疚伴随着血液循环流转周身:是她, 应该是她, 绝对是她!……不知这些年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放在石桌上的手指没入桌面,缓了会才回神,拔出手指用袖子盖住那四个窟窿, 说:“与冷某还是老乡,如此甚好。”   谢氏闻言喜不自禁,露出开怀笑容:“甚好就好。若是冷师爷有空不妨常去看看她。”   “冷某自会去探望柳姑娘。”冷文宇眸色转冷,目送谢氏开心的领着刘巧离开的背影……   依照大欣民俗, 这谢氏若是真当对方是恩人,便会主动作媒询问双方意见。再在谢氏的看管下见面。哪里会让个男子私自常去看望柳烟。   符铃蹲着逗地上的小家:“冷大哥,老夫人的意思是要你娶柳姑娘呢。”   符成凑热闹:“我见过的!是特别漂亮的大姐姐。”   符响不屑道:“我看还没有半分阿铃好看。”面上露出白日做梦的迷幻表情:出来这么久发觉这世上的女孩子都没自家阿铃好,而且大欣还有童养媳什么的……   冷文宇转头对上符一往“狰狞”的面孔,符一往低声艰难地问:“你真要去看那个什么柳的女子?”   冷文宇瞧着他怒急的锋锐眉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笑,解释道:“柳姑娘应该就是我寻找多年的幼时恩人。”   是恩人啊。符一往那股子莫名怒气消散,也不在意什么柳什么烟的。无意中瞧见石桌上四个窟窿,眉间皱起困惑的褶皱,眼带怀疑地看着留有冷文宇四根手指插痕的石桌:“……你……确定病了?”   冷文宇以为符一往已经知道自己装病,就像是和王青秀平日玩笑一般,准备逗逗符一往。   她艰难坐到石桌旁,拿起茶壶颤巍巍地给自己倒水喝,撩起眼皮,倦怠地看他一眼:“你且看冷某这茶壶都拿不稳的虚弱模样,哪里不像是病了。”   符一往的印象中冷文宇不是冷淡倨傲就是云淡风轻,或者像是个随时要叨人的傲慢小公鸡。何时见过对方一步三喘神情委靡的模样,当真是一阵风就能刮走的既视感。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抢过茶壶,随即不满地皱起眉头:“病了还喝凉水。”   符一往运内力瞬间加热茶水递给冷文宇。   冷文宇错愕地接过茶杯,一双上挑狐狸眼审视地打量符一往——   符一往所站处是斜入凉亭的明媚的阳光,原本显得狂傲的异族深刻面容此刻柔和了些,再加上那眼底带着羞涩的别扭劲儿……   冷文宇冷硬沙哑的嗓音低柔了些:“谢黑大壮。你还真是……不错。”   符一往闻谢心情不错,出自冷文宇口的黑大壮怎么听怎么顺耳。他锋锐的目光睥着冷文宇,但在看到跟个骨头架子挂件衣服的冷文宇,一直以来冷文宇在他心中以第一印象的敌意建立起来的强大对手形象轰然倒塌。   他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般,一时间竟是无法呼吸,一向自带凶悍的眼中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恐惧,艰难地吐出:“……病得……要……死了吗?”   冷文宇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我与黑大壮怎么说也有些交情,为何至今你都对我心有芥蒂。平日叫我小白脸也就算了,今日竟是恶言诅咒。”   符一往闻言心脏被捏成了各种形状:“……往后不叫你小白脸就是了,小……”习惯了,顺嘴说出个“小字”临时转弯,心有余悸问:“真的没事?”   “自然死不了,也算是没事吧。冷某……”冷文宇原本还语气凉凉地充满恶趣味地逗符一往,但眼瞅着符一往眼神黯淡、“耳朵”都耷拉下去了,终于绷不住了,从袖中掏出折扇“唰”地展开,下半张嘴角绽开笑容的脸被扇子遮住,露出的眉眼尽是冰雪融融般沁凉的笑意:“说的是真的。”   符一往更担心了,说:“别勉强笑。不用安慰我。”看得我心里怪难受。   符家三兄妹捡笑地跟着乐。   符铃双手握着小家的爪子忍不住说:“冷大哥就别逗老大了!”   冷文宇盯着她嘴角下随着说话一隐一现的梨涡,犹豫了一下问:“阿铃姑娘脸上的梨涡是天生的吗?”   符铃有些奇怪地看着冷文宇:冷大哥一向叫自己符小姑娘,怎么今天叫我阿铃姑娘?   没等符铃回答,符响就说:“当然不是,阿铃当时到我们家可丑了,又瘦又黑那个梨涡还是个伤疤,是姐姐用了很多法子表面才长好的。”   符铃露出四颗小白牙,瞪着符响:“是哦可丑了!”   符响有些心虚:“本来就丑。”   冷文宇看着说闹的养兄妹,继续确认:“符小兄弟记得倒很清楚,那你还记得你们家阿姐是什么时候捡到阿铃姑娘的?”   符铃听到这里不仅奇怪还有些警惕。   就在没什么心眼的符响要说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打断,“你又什么都知道?记得当初你可是留着鼻涕哭着叫阿姐不要收留我的。”   符成震惊地看着符响:“阿哥你以前那么坏?!”   符响不承认:“哪有的事情……”在众人的眼神下,特别是符铃控诉的眼神中,改口:“我……那不是还小嘛。”   冷文宇还想变法子追问时,王青秀一脸惊慌地领着衙役冲了回来:“不好了冷师爷!刘公子跑了!”   冷文宇收容收敛:跑了?难不成凶手真是刘公子,而与被朱庆喜所害女子的亲人无关。   与此同时,柳烟所在的院落。   府衙小厮满脸不屑的将手中拜帖扔给小翠:“诺,庆红楼花魁给你家姑娘的拜帖!”转身嫌恶的嘀咕:“真是什么恶心东西都让住府里……”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小翠听在耳中气在心里,拿着拜帖进屋:“姑娘,庆红楼的拜帖,人就在府外,是不是姑娘以前认识的人流落到这里的?”   “庆红楼?怎么会有人认得我?”柳烟疑惑地蹙起眉心,虚弱的撑起身伸手接过拜帖展开一看:“冯小小?这人……我应是不认得的。”   “那……”小翠想了下:“姑娘还是别去见了,别是什么人要害姑娘。”   柳烟原本也要点头,随后视线落在拜帖上手绘的槠树花纹上,猛地想起什么:“且慢!来人可是在外面等着?”   “应该……姑娘您别起来呀,我帮你穿衣……”   郡守府后门,门房眼睛黏在戴着兜帽身姿窈窕的姑娘身上,嘴上恶意满满道:“郡守府也是你等贱人能来的地方,赶紧滚回你那肮脏地儿!”   冯小小没有离开,她抱紧了怀中的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另一头,王青秀说着拎着两个一脸委屈的衙役,就走进了院落,见到符一往一行打了个招呼:“原来符少侠……符姑娘也在,嘿嘿嘿,符姑娘你吃了吗?”   符一往随意地跟王青秀点点头。符响和符成很厌烦地瞅着王青秀。符铃礼节性地回应一声,就抱着小家转到了另一边去玩,明显在回避王青秀。   冷文宇以前不觉得王青秀对符铃有好感怎么样,但一旦有了符铃是当初和自己一起逃出强盗窝的小女孩的认知,瞬间觉得王青秀这个大胡子哪哪都不顺眼,那眼神那呆傻的笑当真是猥琐至极,简直找不出半点优点,而缺点那是罄竹难书。   她眼中露出对王青秀不自量力的讥嘲,冷哼打断道:“王捕头你说刘公子怎么了?”   怎么感觉冷先生好像很嫌弃自己?王青秀心里奇怪但也知道正事重要,着急地说:“冷先生,刘公子为罪潜逃了!之前我们冲进书斋准备抓回刘公子,结果书斋里面根本没有几个人,更没有什么刘公子。”   两个委屈衙役赶紧解释:“冷师爷我都跟王捕头说了一路了!刘公子人真是从早晨便进了书斋,一直就没出来?”   “我们真的是一直守在书斋对面,连出恭吃饭都是轮流去,一直眼不敢眨地盯着。” 第77章 案二:独雁归(十二)   王青秀充满怀疑地瞅着两个衙役:“冷师爷, 那处书斋离城门极近,兴许是那姓刘的做贼心虚乔装改扮溜了出去。”   “绝对不可能!”衙役紧忙说:“我们与那刘诺谦打过几次照面,就是看背影也能认出来!”   另一个衙役:“是呀是呀,那书斋从早到现在进的多出的少,我们哪里会注意不到他。”   王青秀还要埋汰埋汰二人真会找借口。   冷文宇却是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回忆起日前进城看到的一家透着同样违和的书斋:一些不怎么像会看书的人成群结队地往一家书斋里钻, 当时她还寻思是小念城民风如此, 全民向学。   她手中扇子一合发出声响, 打忘了王青秀张口要说的话。   她抬眼瞳锁二衙役, 缓声说:“你们说那书斋进的多出的少?”   “是呀是呀。”两衙役点头如捣蒜。   冷文宇确认的看向王青秀:“王捕头说那个书斋距城门很近。那个城门是否是我们日前进城的那处城门?”   王青秀回想片刻后确认:“没错,就是咱们当日进城的城门。”   冷文宇手指敲了两下石桌,了然于心的说:“那家书斋可是贩夫走卒频频急切地入内。出来的人或是神情疲惫萎靡不振, 或是面红耳赤一脸亢.奋?”   “是呀是呀。”衙役们应声虫一般。   冷文宇嘴角讥讽地勾翘而起,伸手召唤正跟符铃撒娇的小家:“冷某现在病重, 也只能让小家帮你这个忙了。”说着伸出手指做出捻数银票的动作。   吓得衙役们紧忙捂住钱袋子:没听说过帮上司办案, 还要交钱贿.赂的。难道不是不想干活才会贿.赂的吗?   符一往一行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 除符铃外都是一脸听不大懂的状态。符一往更是在冷文宇伸出手指做出搓银票的动作时还盯着冷文宇纤长的手看了好一会, 而后偷偷伸手学了学那个动作。   王青秀与冷文宇从小长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您是说……?”   “书斋不出所料是个隐藏于地下的赌坊。”冷文宇挑眉反问王青秀:“昨日庆红楼的姑娘说‘朱庆喜似是拿住了刘公子的把柄。’   今早龟.公说‘朱庆喜拿着巴掌大带着横竖条纹边框的纸威胁刘诺谦留下。’‘刘诺谦半年前不情愿的与朱庆喜一伙混在一处。’   衙役还说‘刘公子的小厮因偷盗家中财物被发卖’。   你我符兄三人去过朱家的当铺。冷某见到他家的当票正是巴掌四周印着条纹。这些你都能想到什么?”   王青秀眨了眨眼睛:“哦。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   冷文宇:所以说,你之前急哄哄抓人的时候, 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冷文宇眼带推测继续:“刘公子染上赌瘾,需要偷盗家中财物典当,换取赌资。   前夜龟.公见到的朱庆喜威胁刘公子的巴掌大的纸应该就是当票,而且是一张刘公子典当自家物件的当票。   按龟.公的说法, 当票应该一直在朱庆喜的身上,但我们并没有在朱庆喜的尸体上发现当票。当票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只可能是被人拿走。”   王青秀摸摸鼻子:“正所谓家贼难防,难怪丢了半年多东西才被人发现,只是可惜了那个顶缸的下人。刘家书本网。自家公子赌博、偷盗自家东西偷偷典当,那可不光违法还很丢人。”   冷文宇赞同道:“不错,朱庆喜应该就是抓住了刘公子的这个把柄。刘公子害怕事情被宣扬开,受到胁迫不得不与朱庆喜一伙混在一处。”   王青秀抓了抓络腮胡子,“这么看来,刘公子是板上钉钉的凶手。”   冷文宇这时注意到靠在凉亭柱子上的符一往在学自己的动作搓手指,她眼珠向符一往所在方向漂移,拿眼尾瞄了符一往一会。   她拿起扇子动作较快地扇了两下风:“如若龟.公说的是真话,那就极有可能。”   王青秀准备去牵小家,瞧见冷文宇一向惨白的脸有些红润,忍不住担忧:“冷先生应该还在发烧吧?赶快快回房休息,别在外面吹凉风了。符少侠你们也……让冷先生好好休息。”   被揭穿的冷文宇恼怒成羞撵王青秀赶紧去抓人!   符一往听王青秀一说,再看冷文宇的脸色,果然是越被看越红得厉害,差点没直接上前抱着冷文宇给送屋里去强制休息。   还是冷文宇提前发现制止了这一幕发生,并再三说自己真会好好休息。   符一往不想打扰她休息,再者冷文宇这里的事情还帮不上忙,于是他很不舍地离开,再次带着“小弟”准备去挥毫阁替冷文宇找回场子。   临出门的时候,符一往还遇到了在院子里散步的花问鼎,并在花问鼎的询问下带着对花问鼎的迁怒怨恨语气极为不好地说,冷文宇高烧不退,非常需要休息,并让花问鼎别去打扰。   他说得简直发自肺腑,之前从衙役口中听说冷文宇吐血还藏着的花问鼎一点都没怀疑。   王青秀手里牵着半人高的小家,带着大批人手再次返回书斋准备抓人。   书斋掌柜见此仗势,脸色顿时一变:“官爷们这是……?”   王青秀示意其他衙役拔刀架在掌柜的脖子上,拿出几枚铜钱让小家闻闻,“因为什么掌柜心里肯定明白。”   小家打了个几个喷嚏,快速的向斋门口放着的柜台跑去,将柜台上的钱匣子给叼了下来……摇着尾巴来到王青秀跟前,水润黑眼珠求表扬:“汪!”   这就尴尬了。   在围观百姓诡异的眼神下,王青秀木讷的接过钱匣子,“不……这里有误会。”   城西,挥毫阁一片人仰马翻,只因有个魁梧健壮长得人模人样的虬族“莽夫”上门讨教。   其实江湖中人嘛,切磋武艺打打杀杀很正常,但是!他们挥毫阁,可是买卖情报的地方,专门编写什么江湖兵器排行榜、十大剑侠排行榜、江湖第一美女等等的地方……咱们不打架不打架。   所以阁中弟子见来人了,以为来了生意,乐呵呵上前一口一个“少侠”的热情招待,结果迎面扔来一张纸。   弟子们平日接银票接习惯了顺手一抓,没等辨认出狗爬的是什么内容,就迎面遭到一拳。   等弟子们捂着黑眼圈弄明白手里的是“拜门比武帖”的时候,奈何异族莽夫(符一往?)“我不听我不听”的无理取闹模样,压根不容他开口,就开打!逼得全阁弟子倾巢而出。   符一往战意正酣,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所有挥毫阁弟子挥着笔墨纸砚形状的武器,列“文豪阵”对敌,结果一刻钟不到就哎呦呦地鼻青眼肿躺了一地……   更可恶的是莽夫还带了三个小弟在旁摇旗呐喊,那浮夸地张大嘴巴赞扬莽夫的表情,那一声声的“老大最棒!”,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城门口,整个书斋一静,外面的围观百姓都激动了——这是太阳才要落山,就开始明目张胆的欺压百姓强抢钱财了呀!   就在掌柜的眼珠一转悠,准备就势声泪俱下的表现一下自己的弱势,对比的显出对方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时候——   小家再次屁颠屁颠跑到一处角度不能让外面看到的书架开始双爪扒地:“汪呜……”   王青秀顿时原地复活,过去推开书架,一阵喧哗的赌博声伴随难闻的气味从一条底下通道隐隐传来。   小家“汪汪”着冲进去。   掌柜的瞬间如丧考妣。   围观百姓发出惊呼——朝廷可是禁赌的!   “招子都放亮些!别放走一条杂鱼!”王青秀一挥手,带着人跟着小家冲了过去。   乌烟瘴气的底下赌场,赌徒们到处奔逃,但出口已经被守住,哪里有跑得了?一个个的被绑成一串的拉出地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王青秀在“糖葫芦”中扒拉了两遍,脸色愈加难看,他揪着掌柜的的衣服:“姓刘的……刘诺谦人呢?”   掌柜反应了一会:“你是说城东书香世家的刘家?刘公子?他早半个时辰就走了……”   “半个时辰前?”王青秀一拍脑袋:“岂不是我们前脚杠走他紧跟着就跑了!”   王青秀来不及找冷文宇出主意,马上带着大伙分散开,去刘家等各处刘诺谦可能藏身的地方找人。 第78章 案二:独雁归(十三)   入夜, 挥毫阁阁主正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哭唧唧的:“虬族蛮汉下手简直歹毒!冷门主做事不按规矩来……如此羞辱,看我日后……如何待你?!”   符一往四人回到府中。符一往第一时间小心地按着胸口藏着的某物,非常兴奋地去找冷文宇。   可惜到了地方,符一往发现冷文宇房中蜡烛熄灭、里面呼吸声平稳,就一步三回头没敢打扰的回到自己房间。   符一往洗漱后脱衣服准备睡觉,结果前胸衣服里就掉出了一个信封。他很是紧张地一把捞住, 在房间内左右看了看最后又塞回自认为最安全的怀中:小白脸昨夜就是因为没得到这个不开心, 若是见到我给她拿到, 不知道她要如何开心呢。   哎?院外那隐隐传来的……好像是小白脸的声音——“到底出了何事?你们要如此冲忙, 等下,慢点推……”   符一往确认无误,立刻推门而出……   时间已经过夜禁时间, 王青秀也没找到刘诺谦,不得不带着人打道回府。   王青秀没精打采地走到府衙大门口, 就与被几个衙役强行推着、坐着轮椅的冷文宇撞个正着。   王青秀抹了把一宿没睡的脸:“冷先生……刘公子这回是真跑了。”   冷文宇身后几个衙役面露诡异。   冷文宇将王青秀疲惫的模样收入眼底, 满是起床气、更没什么精气儿的说:“刘公子的尸体已找到, 王捕头忙碌了一整日且回去好生歇着。”   王青秀先是打着气哈气摇头:“冷师爷正病着, 哪里能大半夜的出门吹冷风,还是我……”,随即意识到“尸体”惊愕得困意全无:“怎么会?”   “你说。”冷文宇回头不带好气地斜眼瞧身后通报的衙役。任谁大半夜被人从床上挖起来, 放到轮椅上推走心情都不会好。   被看得后背凉飕飕的衙役紧忙道:“小的也不太清楚。就是方才庆红楼有人落水,有人发现正是衙门找了小半夜的刘诺谦刘公子,便来通报。那人禀告时说‘救了半天脸色越发青,只怕这会死透了。’。”   “那报信儿的人呢?”王青秀追问。   衙役摇摇头:“我们当时得了消息便来找冷师爷, 这不才推着冷师爷到大门口,就碰到了王捕头。那人……”张望了下门外街道:“看来是已经走了,毕竟到了夜禁时间。”   冷文宇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王捕头已经奔忙了一天,余下的事便交给我……咳咳咳……”,咳得众人心惊肉跳,生怕她把内脏咳出来。   就在王青秀据理力争跟着的时候,打衙门里走出了个气势十足的阳刚威猛的异族人。   他应该是之前正准备睡了衣服没穿太好,有些脸色不好阴沉地瞅着那些衙役说:“小……你们冷师爷病了不知道?!还要大半夜折腾人?!”   衙役们觉得入耳的每个字都好像要咬下一口肉,杀意十足。仿佛下一刻就变身野兽扑上来对着他们脖颈就开始咬。   符一往扯开推轮椅的衙役,伸手就像是公主抱一样……侧抬起轮椅:“走!”   冷文宇含着玩味的冰眸落在符一往身上:“大块……”轮椅抬起的时候一晃悠,脸擦过符一往脸颊,漆黑眼瞳犹如坠入树叶的河水,荡起了细小持久的涟漪。   符一往更是吓了一大跳,差点连椅子带人一起扔出去。   幸而冷文宇及时伸手揪住符一往的脖领,双眼眯成一条缝自下而上地瞥符一往:“你可小心点,摔了冷某,可叫你好看。”   “对、对……不起。会小心。”符一往托住轮椅,感觉那一下下像冰溜子般往脸上戳的眼神,浑身僵硬之余炽热的阳刚内力控制不住的流转而出,烧得浑身皮肤特别是脸上的皮肤通红,烧傻了似得抱起轮椅就迈步。   那些衙役双股战战,丧失思考能力地跟在后面。   冷文宇对上他夜色下酱红的脸,眨巴眨巴眼睛:嘶……黑大壮还……真有点可爱。   她侧开脸迎着微凉的夜风,努力让风带走面上的温度,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街道的景物,她左右看了看:“不对走错了路了。转身直走。”   “哦……”符一往乖乖转身,心里还琢磨小师爷的体温真低,贴在脸上冰凉的。   他的气势一向唬人,走神的眼无意扫过身后跟着的衙役们,那凶狠的眼神吓得衙役们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我们知道路,就是不敢说。   花巷河镀着层冷蓝的夜色,沿岸两旁的大多建筑只有几户窗亮着,而庆红楼却是灯火通明。很多姑娘客人都围聚在河边举着灯笼,中间是窒息而亡湿透的刘诺谦尸体。   冷文宇双眼紧锁地面上刘诺谦的尸体,伸手转着轮椅向刘诺谦的尸体靠近。才转了半圈就被符一往拉住,硬推着她过去。   “尸首面色微赤,口鼻内有泥水沫,肚内有水,肚腹微胀的,是真的淹水身死。[注1]”,腹中只有水,没有食物残渣,酒水气味。   亦无醉酒、心疾发作的体征。   四肢有挣扎留下的伤痕,也就是刘诺谦是在清醒的情况下溺亡。   刘诺谦溺亡的事发地点、死因溺死倒是和朱庆喜的除王询外的友人一样,只是腹中没有食物,也没有醉酒体征,并非是伪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胸前衣服里有什么东西?   冷文宇手忽然在刘诺谦的胸口停下,手伸入刘诺谦怀中抓出了一团模糊的纸团,小心的展开只依稀看出一团团墨迹。但其中标志性印刷边框已经告诉她,这是一张当票,颜色发黄定然不是新的。   本应该在朱庆喜身上的当票果然出现在刘诺谦身上,但可惜刘诺谦已经死了。刘诺谦的死看起来也不像是意外,那么他应该不是凶手。反倒可能是被凶手用当票诱骗而来,随后将其杀害。   ……也许就是凶手将刘诺谦约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得凶手意外地没有伪造失足落水的假象。   冷文宇思索着缓缓眯起双眼,抬手招来衙役,“是谁最先发现刘公子的?”   发现刘诺谦的是庆红楼的寻欢客们,他们无意中从窗户看到后面河中有黑影在扑腾。于是喊楼人一起救人。   最先发现人落水的客人很是晦气的吐口气:“原本想着做件好事。结果他们三个把人拽上来,人就已经咽气了,真是……”   冷文宇视线划过说话人干爽的衣服,一一看过对方口中三个救人的寻欢客们。刘公子浑身湿透,而这三个人只是衣服半湿,哪个也不像是跳水救过人的样子。   其中一个人头发披散,留着杂乱得看不出原貌的络腮胡子,腰部以下衣服全湿,正低头控靴子里的水。   冷文宇几乎是立刻认出这个络腮胡子是谁。初次去庆红楼,二楼一群斗诗的人围着位胡子拉碴的红衣男子。郑幕僚遥遥指着为她介绍:“那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李公子,打‘茂都学院’来的……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符一往站在她身后帮着推轮椅,见冷文宇看那些人们,也跟着努力看出些什么的一个一个看。   李公子感知到符一往不加掩饰的视线,抬手看到冷文宇和符一往,拍了拍与他一样衣服湿了两位救人者:“官府的人来了,我们过去说说。”   过来后,李公子对着冷文宇一抱拳:“之前大伙听到赵兄呼喊‘后巷有人落水’,我等都在楼下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名救人者点头附和:“学生会水,听到呼喊便想也没想奔了过来。”   另一人拍拍李公子肩膀以示安慰:“李兄,你我已经尽力施救,不要太过介怀。”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凑过来,劝慰:“是啊李兄,你连‘吹气疗法’都用上了,实在是尽了人事,怪只怪刘公子命该如此。”   “对啊对啊……”   “李公子已经尽全力,无需挂怀的。”   李公子还是有些介怀地摇摇头。“若是再早些……哎,李某谢大家宽慰李某。”   李公子的衣领很高,衣服又湿了部分,可能有些禁锢脖子,无意识地伸手拽了下脖领,内衣衣领略微外翻,随后快速的将衣领拉好。   冷文宇原本没在意他翻开的衣领,但李公子反应过度地拉回衣领,这引得她多看了一眼:李公子脸和皮肤都非常白净,和他脸上的那络腮胡子搭在一块,实在是别扭的很。   这让她瞬间回忆起第二次见李公子的场景:朱庆喜跳楼那日,她在楼下勘察现场时候抬头向上看去,庆红楼楼上各层挤满了看热闹的尚未梳妆的女子和客人李公子也在其中,微微挒开的衣领似是露出个绣着个带“十”的字。   她门下也有绣坊生意,也收到过姑娘们表达爱意自个缝制的衣物,自然知道有人会在衣服不起眼的地方绣坊制作者或者穿着者的名字,前者为了表明制作者的心意,后者为了防止衣服丢失。   “十”字偏旁绣得非常扁长,看起来也不像是李字的“木”被洗掉的样子……真的非常眼熟,好像还在哪里见到过。   冷文宇心里琢磨事表面却不显,暗含猜疑的视线落到那位自称会水的救人者身上,说:“这位兄台舍己救人实在可嘉。”   对方脸红起来,立马推辞:“师爷误会了,学生虽然会水但并未救成人。赶到时李公子已经在水中拖着刘公子往岸上来,我们也就搭把手。”   李公子叹口气说:“并非如此,我过来时刘公子漂浮在水面似是已经失去意识,李某也就淌水将其拉上来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吹气疗法——《金匮要略》东汉末张仲景。   [注]《洗冤录》(白话版) 第79章 案三:独雁归(十四)   冷文宇扇子指向花巷河方向:“两位可还记得是在水中何处, 见到的李公子和刘公子?”   救人者指着小石桥第二个栏杆下的水域:“当时李公子就差不多是在那个位置。”   救人者所指处的河面倒映着夜空明月和石桥的阴影,那处水位不高只到膝盖。   刘公子是清醒的应该不至于淹死。如此看来李公子很值得怀疑,毕竟在水中拖着人可不一定都是在救人,也可能是在杀人。冷文宇脑海中转过种种猜测。   她幽深的眼瞳仿佛与黑夜化为了一体:“想来刘公子生前与李公子私交甚好,否则怎么会第一时间第一个赶到?”   不等李公子说,其他人连忙说:“我们以前倒是与他有私交。但打半年前刘公子与朱庆喜之流混在一处, 我们便断交了。”   “李兄绝非与这厮有什么瓜葛, 他半年前才来, 往日也是与我们这些真正的文客来往。”   李公子很是洒脱, 这种情况下还有心玩笑:“不需要什么私交。李某读圣贤书,自诩算得上才德兼备。救人的品德还是能有的。”   冷文宇深深探寻地看着他,也笑了下:“李公子于小念城中风头正劲, 想来自是卓尔不凡。”   符一往旁观冷文宇和这帮人说废话很久了,听得云里雾里, 可此时敏锐的察觉冷文宇和对面那个披头散发邋遢的“李某”之间气氛怪怪的。   刘诺谦尸体拉走, 看热闹的人散去。   “夜已深……符兄我们回去。”冷文宇转动轮椅准备离去。   符一往见轮椅在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 再次整个抱起轮椅。   “我自己来就……”冷文宇刚要拒绝余光扫见月光下银光粼粼的花巷河一愣, 抬手让符一往推着自己来到正对小巷口的方向,“你再往前走几步……对就在巷子口这停下。”   符一往听话地停下:“这儿?”,双臂肌肉绷得鼓起, 努力平衡住轮椅,鼻子似有若无地碰了碰冷文宇披散在后的长发,快速地躲开嘴角裂开。   “再往巷子里走两步,好!”冷文宇从小巷内向外看去, 倒映在河面的小石桥影一片暗色,色泽与路面相近,就像真的是一条弯曲的路……   她慢慢低头眼带思索地瞧着布满湿滑苔藓的小巷地面。   郡守府,冷文宇居住的院落。   冷文宇被符一往推着往院落去,脑袋还在寻思关于李公子和案件的事情:半年前才到小念城……李公子,风头正劲,茂都学院,扁平的“十”字绣纹……   半年前……半年前……绣纹,李公子……对了!她想起来了——   非逢年过节没有灵堂的院内,妇人穿着艳丽将罗裙落入火盆,衣服燃烧扭曲露出衣领内侧绣着个歪扭的“艹”字。   里正娘子耳垂上年轻未嫁姑娘的款的点翠耳环。   炉膛旁柴火堆中,书本衣服等物杂乱地塞作一团的书笈   “那是李家小子的……与爹娘都闹翻了,当天都没进院……大半年了也不见回来……祖坟冒青烟的茂都学院的学子……”   “哪能给啊。……转眼不得糟蹋了,得给亲手给李家小子……”   冷文宇从回忆中收敛思维,抓紧轮椅扶手,轻声道“短坡村,李家小子。”   符一往推着冷文宇的轮椅走进房间,伸手按了下胸口衣服放着的信封,准备将冷文宇要的东西给她,让她高兴。   冷文宇突然跳落在地,猛地推开房门拿出郑幕僚的那本账簿,快速翻看起来,手指停在“短坡村李家阿卉”的“卉”上:李公子如果真的是短坡村的李家小子,那他领子下的绣纹不是“木”也不是“艹”,而是扁长的“十”字头。而他真的是李家小子么?   符一往慢慢低头看着空着的轮椅,再抬头看她走路生风、到处乱翻的样子,真是……   他自顾自地将房间的蜡烛点燃,随着珠光溢满房间,他看着冷文宇身上的衣服有些诧异:“是浅蓝……不是藏蓝。”   冷文宇闻声,微微回神,解释说:“因为方才我是在月光下,不同光线下看东西本就颜色不同……”猛地想起什么,她上下睫毛压至一处狭长的狐眼流出恍然:“方才我身在月光下……当日打更人在月光下,看见接走朱庆喜的人身着褐色衣裳……”   冷文宇起身抓起八仙桌上的红色桌布走出房间。   昏暗的月光下变为褐色的红布被冷文宇一把抓紧。   符一往被冷文宇一系列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亦步亦趋地站在冷文宇身边,探头看着冷文宇手里捏紧的褐色布料:“怎么回事?发现了什么?”   冷文宇的视线落在手中红布上,低声道:“红色变褐色。当日你我第一次去庆红楼,也就是朱庆喜身死的那一夜,李公子就是穿着红衣服。   所以李公子果然是李家小子……打更人、龟公、香雪、朱庆喜……水鬼索命、花巷河落水。”   存留在冷文宇脑海中相关的信息犹如抽丝剥茧一般在浮现而出——   龟.公:“张大栓那个脚力轿夫酒后失足淹死了能有一个多月了吧?……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想娶的。”   老.鸨:“……人家李公子偏偏要救她。又有两位大爷冒出来帮她……”   香雪:“半途朱少爷出恭,紧接着刘公子也跟着出去……我左等右等就去找人……又帮着刘公子将朱少爷扶了回来。”   香雪脖颈后纵横交错的疤痕。   香雪房间位于胡同侧面,只能看到小石桥的左边……   最早一人死于一个月前。名为张大栓,是一个轿夫,喜好打骂姑娘泄气。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小石桥左侧栏杆外、河边的台阶残余呕吐物和本人踩过滑摔痕迹。   桩桩溺水事件都在仿造第一个死者“张大栓”的溺亡过程。   打更人说:“朱公子喊着‘有鬼’‘有鬼’从巷子里就跑出来了!”   孙仵作:“哎,王家人却是不懂,坚持说王公子生前并无心疾。”   那日验尸,朱老爷闯进来之前,她拿着极薄的心肌切片在油灯下查看,上面有着一些枚红色的斑点。   在符一往炯炯目光中,冷文宇脑中纷杂线索收拢成型,目光中亦是了然一片。   她整理了下思路:“大块头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留宿的短坡村?”   符一往点头:“记得。”   冷文宇继续:“我们当日看到有一家不合时宜地烧绣着‘卉’字的少女衣服。   里正说在茂都学院读书的李家小子,半年前归家与家中父母闹翻还丢下行礼不知去向。   就在里正娘子的耳朵上带着一对年轻姑娘款式的耳环。   短坡村有一名为阿卉的李家女子被朱庆喜等人所害。   也是半年前小念城中多了一位茂都来的才子——李公子。”   符一往很认真想了想:“李公子就是李家小子。”   “不错。”冷文宇慢慢说着自己的猜测:“当日,李公子带着给阿卉的耳环礼物归家,却不料听闻阿卉死讯。郑幕僚的账本中可是记得李家拿了朱家钱财私了了此事。那么李公子与父母闹翻也在情理之中。他听闻此事第一时间赶到了小念城……”   符一往费劲的想此事:“他就杀了朱什么的一群恶人。”   冷文宇抓着红色桌布的手摆了摆:“事情那里有那么容易,他只是一个书生。杀人?对他而言未免太难。所以他潜伏在小念城中闯出名头寻找时机……并救了庆红楼的香雪姑娘。   香雪是个悲惨的女子,她被张大栓日日折磨奄奄一息。直到有一日张大栓酒后在庆红楼后的小石桥旁失足落水……   香雪的房间窗子正好能看到张大栓出事的位置。   我们假设她目睹了张大栓死亡的全过程,再将此事告诉了李公子。   那么李公子收到启发,反复重现一样的过程杀人。香雪那日从窗户偷偷张望张大栓身死的位置谎称是看热闹。也就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之后在我们调查此案问话时,香雪更是刻意引导‘刘公子是凶手’。   今早龟.公也主动说出朱庆喜拿当票威胁刘公子的事,都是为了让我们认为刘公子是凶手……但李公子显然不彻底报仇,是不会甘心的。   此外,李公子用的方法并不是真的让对方酒后失足落水,而是采用了其他的方法让他们不得不落水。”停顿了下思索了起来,就像是等人追问。   符一往果然被冷文宇难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你直接说,我想不出。”   习惯这样问王捕头了。冷文宇心虚地转转眼珠,直接说:“打更的说朱庆喜喊着有鬼从小巷冲出,朱庆喜第二天又‘中邪’的跳楼而亡。朱庆喜的友人也个个落入同样的水域死亡。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朱庆喜为何会认为有鬼?朱庆喜其他的友人为何会个个往河里跳?   我曾在王询的心肌上看到了些枚红色的斑点,这是人在吓死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斑点。王询既不是溺死也不是心疾发作,而是吓死。   据孙仵作的验尸报告,朱庆喜已死的友人中有一人额头撞在了小石桥的栏杆上,还在栏杆上留下血迹,可见其惊慌程度。   所以定然有‘鬼’。但不论喝醉与否,正常人都不会看见鬼。更不会像朱庆喜一样第二天从楼上一跃而下。   因此不是药物就是催……江湖中邪门歪道的摄魂术影响。   今夜我从巷子往外张望的时候,发现从巷子向外看河中小石桥的倒影就像是一条路。   当朱庆喜的那些友人被‘鬼’在狭小的巷追赶,惊吓之下夺‘路’而逃,再加上小巷地面湿滑,只怕来到河边发现水中石桥倒影不是路也来不及了,于是纷纷落入水中溺亡。”   冷文宇想到李公子是为了报仇,心里感情非常复杂:“现在需要再次验一遍王询、朱庆喜和刘若谦的尸体,若是药物应该有残余。再派人去一趟短坡村确认李公子的身份。”   翌日。冷文宇将此事告知了王青秀。王青秀主动前往短坡村,秘密确认李公子的身份。   就在冷文宇在验尸房再次验尸的时候,佟郡守、郑幕僚的案字子仍然零进展,没有找到什么实质性证据。   最后公孙锦不得不将佟、郑二人从牢房中放出。   柳烟听闻此事,很是着急的带着小翠去找公孙锦,说有重要的事情相告。   公孙锦躲在房间里,一脸无奈地蹙眉:“哎,当初只说将她接出便是报了恩……现在母亲正因为她闹着,她怎么就又来了……这么多事,不是添乱么。”   墨宝为主子分忧:“那小的就帮老爷将柳姑娘支走?说您正为佟郡守的案子忙呢?”   见公孙锦点头,墨宝就出去委婉地撵人了。   柳烟双手紧握很是紧张,闻言立刻说:“墨宝,正因为公孙大人为佟郡守的案子忙……”   “不是我说你。”墨宝很是恨铁不成钢:“在男人忙着的时候呢,送上汤水什么的的确很有心思。但是!我家老爷是真的害怕老夫人不会纳柳姑娘妾。更何况你这两手空空的……”   柳烟见墨宝怎么都说不通,就直接说:“是庆红楼的花魁冯小小冯姑娘要见公孙大人,她家……”   墨宝吓了一跳:“柳姑娘这是要带着姐妹一起……?!您可大人大量放过我家老爷吧!”捂着通红的耳朵逃进院子里,怎么叫都不出来了。   小翠气得直跺脚:“哎?!墨宝你怎么这样啊!回来啊!”   柳烟一向明媚娇丽的脸挂着为难和焦急:“这可如何是好?佟郡守他们都给放出来了……冯小小还等着我的好消息呢!”   “满院子能管这事儿的还能有谁啊?另外一个可是皇子,咱们也见不着……”小翠搀扶着柳烟往回走,说着忽然想起一人:“姑娘!……我们不如试着去找冷师爷!”   “冷师爷……”柳烟有些迟疑,担心冷文宇与以前那些追捧花魁戏子的公子哥儿一般无二,只是将她当做戏耍对象。但那日她依稀见到对方似是抱着自己哭……也不是是不是看错,那只是脸上滴落的井水而已。   “那日你落水他二话不说就跳水救人,之后还把脉送药极尽关心。听莫校尉的那些手下的兵说,冷师爷很是厉害,这次佟郡守的案子还是他先发现的呢!” 第80章 案二:独雁归(十五)   冷文宇重新验尸后确认了昨夜的猜想。明明失足落水案的真相已经完全浮出水面, 但她眉宇间有些阴霾的郁结。   引得孙仵作问:“冷师爷心情似乎不佳。”   冷文宇没有正面回答:“佟郡守今天应该被放出来了。”   这回孙仵作也叹起气来:“哎,世事无常……坏人活千年。”   冷文宇推门而出,就看到符一往单手按着胸口站在验尸房门外,凶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有什么话要说。   符一往低头望着冷文宇的深邃的狼目有些含羞,手伸进自个胸口的衣服……准备将昨日就揣着的信封交个冷文宇。   大块头这是要做什么?!冷文宇双眼将符一往的手盯住,有些错愕地后退一步, 撞到了随后要跟出来的孙仵作。   “哎呦呦冷师爷你怎么又退回来了……我这正要往外走……””孙仵作捂着鼻子哀嚎。   冷文宇连忙和孙仵作道歉。孙仵作说没事没事, 我先走了, 你们忙。   “我昨天去了挥毫阁……”符一往摸到了揣了一宿的信封, 刚要将那个阁主哭唧唧忍痛交给自己的东西拿给冷文宇看,院外就跑进来一个人打断了他。   “冷师爷!”小翠急冲冲跑了过来:“冷师爷,我家姑娘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想要见您, 您能不能……您会不会去?”   “柳姑娘出什么事了?去?去什么地方?”冷文宇听说是柳烟的事情立刻迎面来到小翠身前:“柳姑娘此刻不应该正在卧床静养?”   后面的符一往把手抽出来,伸手拍拍确认胸口中东西已放好, 有些恼悔:阁主好像说东西要秘密给小白脸, 方才差点当着小翠的面将东西拿出来。   小翠眼珠飘忽, 手想揪住冷文宇的袖子, 奈何被冷文宇闪开,她说:“姑娘在庆红楼,冷师爷去了便知道了。”   “庆红楼……?”冷文宇一向冰冷的眼中透出困惑。   冷文宇和符一往在小翠带路下走到郡守府大门准备去庆红楼。   才走到衙门门口, 就看到络腮胡子的李公子提留着一坛子酒与门口的衙役打招呼:“李某听闻佟大人和郑兄台被放了出来,特意来找二人喝杯酒去去晦气。”   衙役很意外:“老爷和郑幕僚知道你来定然十分开心。”   冷文宇远远瞧见李公子,缓缓地动了下冰碴子般的眼珠。   符一往伸手指着李公子:“是你昨晚说的李公子。”   小翠莫名其妙回头看他们俩:“冷师爷、符大侠您们怎么了?怎么不走。”   “天道好轮回。”冷文宇意味深长说了一句,眉眼间的郁结舒展开来, 冷极白极的面容带了些“血”色。仍在“病中”的她捂着嘴巴发出闷闷的咳嗽:“我们走吧。”   符一往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冷文宇对着他牵起嘴角那狭长的眼中更是流光溢彩般,引得符一往不受控制去将其盯住,弄得他脑子懵懵也没空想什么奇怪不奇怪的。   冷文宇反手拉着符一往跨过门槛往外走:“不知柳姑娘到底是出了何事,我们要快些赶过去。”   花问鼎、公孙锦未能惩治佟郡守一伙,所以在安排受害百姓上的确花了一番心思,将受害女子们除去贱籍送回家中,更每家每户赔了些补偿的钱……   可惜一些事情是不可能被弥补的。   比如最直接受害的女子们。她们被家人抛弃换取利益,现在那些拿了朝廷补偿的家人,却反过来觉得她们是家族的耻辱,有的当天回去转手就被卖了,有的打着为家族的名誉杀人害命换取“面子”的。有很多家人死去无依无靠或看开了的女子,破罐子破摔自愿留在庆红楼。   所以当冷文宇三人来到庆红楼的时候,庆红楼中是一片混乱——   岁数不大但皮肤暗沉垮下的姑娘跪倒在地,抓着男子的裤腿绝望啼哭:“哥……求您就容我回家待一日,就让我见见娘吧!”   男子手里拎着再卖一次妹妹得来的钱财,咒骂:“你个丢人现眼的。我若是你早就找个坑浸死了。你怎么还敢想着回家?”   “哥……”姑娘闭眼咬着嘴唇,脸上一片泪水:当初家中钱财被骗光,为了还贷款的税钱,也为了让哥哥娶亲,她便被拉走了……当时哥哥哭着说以后怎么着都不会缺她一口饭吃,母亲哭着说舍不得,现在家中因她多年资助,又有朝廷补偿……怎么就缺了一口饭。   “啊呸!赶紧放手!”男子随手抄起凳子就砸向姑娘。   下一刻男子手中凳子被人劈手夺走,几乎是凳子被夺走的同时男子腹部挨了一脚整个人飞了出去,男子艰难爬起:“什么人多管闲事。”   姑娘愣愣地看去……   收回腿掸掸衣摆的是一位面色惨白若纸冷冰冰病怏怏的瘦高公子,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令人不敢直视。   劈手夺过男子手中凳子的是一位两米多高极为魁梧的虬族男子。   小翠捂着嘴看着冷文宇和符一往,眼睛却是锃亮:“好厉害……”   符一往将手中凳子放好,询问地看向冷文宇,就像是等着下一步指示。   男子回过神哭嚎起来:“两位大侠!是我自家事,我处理个丢人的玩意怎么就要你们管?!”   冷文宇就像是看一块茅坑里的脏东西一样垂眼看男子:“丢人的不是这位姑娘,而是你们。   为了利益出卖家人,得了利益翻脸不认人,毫无人性亲情。   如此无情无义阴狠歹毒之人,难道不是世间最肮脏的玩意,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她又一脚踹开男子,伸手拉起姑娘转身就走。一转身就看到等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的柳烟。   小翠紧忙跑到柳烟身边,“姑娘你看,冷师爷真的来了吧!”   冷文宇看着她,已然知道柳烟约她来庆红楼见面,便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一幕幕荒诞可怕的事情。   至于原因,可能是感同身受,想要寻求她帮助这些受害女子。   “柳烟见过冷师爷……今天这楼中都不知出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柳烟欠身道,转而看姑娘:“可否先让小翠照顾这位姑娘,请冷师爷上楼来。”一双期盼的美目将冷文宇望着……   小翠牵着姑娘往一边人少的地方躲去。   符一往看着二人对视,上前一步插.到中间:“有什么不能直接说,还要去楼上。”   “这……”柳烟示意性地扫过乱糟糟的大堂中众多的人。   “罢了符兄,我们就跟上楼看看。”冷文宇不动声色,和符一往一起跟着柳烟引着来到一处房间。   一进门,符一往耳尖微动,冷文宇微微眯起双眼,二人对视一眼:房中还有一人。   柳烟很是鬼祟的左右看看走廊,确认没人后才关上房门。   一转身就要冲着冷文宇下跪,“柳烟欺瞒哄骗冷师爷来此,是柳烟小人心思。”   冷文宇单手托住柳烟的胳膊:“柳姑娘有话直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便会帮你去做。”   柳烟很是过意不去,但干下跪也跪不下去,只好起身歉意道:“柳烟还意图试探师爷……冷师爷当真是个心善之人。对我们这等人也……那么我便可放心为您引荐一人。冯妹妹你出来吧。”   冷文宇早知道室内另有一人,但在看到隔间走出来怀抱古琴的冯小小时,不解地看向柳烟:“这位是……?”   原来,冯小小的父亲是此地一方文豪,因要揭露佟郡守等人,被他的学生联合外人构陷。最后被煽动的学子们活活打死。冯姑娘也被那心术不正的父亲学生害得落入风.尘。   她每时每刻都想着为父报仇,为一方百姓伸冤,于是这些年来游走在相关人员之间,忍辱负重收集到了大量证据。   日前,公孙锦派人来庆红楼找受害女子们查问案情,可他们的态度非常苛刻和带着恶意,不像是询问反倒像是威胁。   冯姑娘担心证据落入奸人手中,待询问的人走后立即来官府,可惜门房直接将她撵了出去,不给她通报。   随后冯小小听说柳烟这个与自己出身一样的女子寄住在府中,便想着借着柳烟与大人的关系将证据呈上。   但她还是不敢直接说此事,所以就在拜帖上画了那个暗示的图案,也算是赌一把。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冷师爷此事只有您能帮我!”   冯小小刚说完就要跪地,被学冷文宇之前阻止柳烟下跪动作的符一往一把抓住。   他单纯的不想冷文宇再次伸手扶别人,所以忍着汗毛立起,咬牙出了手。   但因为符一往个子太高,直接将冯小小单手提溜起来!   冯小小一脸呆滞,腾空的双脚动了动。   室内静了静,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符一往。   冷文宇展开扇子遮住脸,轻咳一声:“冯姑娘无需向冷某下跪,这是有良知的人都应尽的本分。”   符一往讪讪地放下冯小小,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地靠近冷文宇一步。   阿银感受到他情绪钻出张开嘴巴嘲笑符一往。   符一往手指屈起,对着它额头来了一下。   冯小小找了找状态,将双手捧着的古琴递到冷文宇面前:“这些年小小收集来的证据都藏在这古琴之中。还请冷师爷出面将证据呈递给六皇子殿下、公孙大人,为民女伸冤,为小念城百姓伸冤,惩治佟、郑二人!”   郡守府,佟郡守之前几次邀请都不来的李公子,正和他、郑幕僚坐在酒桌上喝酒……   刚从牢中出来洗了个热水澡的郑幕僚很是得意:“李公子怎么有兴趣问那事儿?还能怎么解决的,那女子爹娘可收了钱财,只是她自个太矫情想不开自杀,死了。”   李公子给佟幕僚、郑幕僚满上一杯酒。   佟郡守还想着这些天困扰自己的事情,都恨死那些女子、冷文宇了,灌了一口酒:“李兄你说小念城自从本官管理,官府收益多了多少?那些贱民又趁机得了多少好处?若是别处卖女哪里有那么多钱财可拿,怎么就做好事不得好报呢!”   李公子神色诡异:“听说那名女子有个哥哥在茂都书院读书,你就不怕他来日出人头地报复?”   “李公子怎么就揪着这件事不放?”郑幕僚像是听到可乐的事情,笑了起来差点呛到:“一个穷书生而已。纵然考取了功名,难不成还会自揭其短,让这等丑事宣扬开来,毁坏自个名声不成?”   郑幕僚叼着酒杯无意中瞄见李公子的面容变得狰狞,还慢慢撕下了脸上贴的络腮胡子……露出一张五官精美白皙宛若女子的脸。   闷头灌酒的佟郡守忽然瞪大眼睛倒在桌子上,他明明清醒着可是身子却动不了!   李公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不断扎进佟郡守的后背再拔出,血喷射而出溅了他一脸,他慢慢转移眼珠看向郑幕僚:“直到此时,你们也没有半分愧疚之心。阿卉是多么的害怕多么绝望……呵矫情?你也来感受一下恐惧和绝望吧。”   “你……你……鬼啊!”郑幕僚倒抽一口凉气,吓得丢下酒杯,大喊:“来人啊!救命——” 第81章 案二:独雁归(十六)   冷文宇一行四人回到郡守府, 准备亲自将冯小小引荐给花问鼎和公孙锦。就在他们走到衙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王青秀和几个衙役的慌张跑来。   “冷先生我这才从短坡村回来,就遇到了几位暗中看着陈枇、朱揽财的兄弟,他们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王青秀无奈地递给冷文宇一个眼神:不是我大嘴巴到处泄露案件进展,而是突发事件无法预料啊,谁知道那个李公子突然变得毫不掩饰起来。   衙役们你一言我一语:“不好了冷师爷!兄弟们之前不是禀告说陈枇、朱揽财从庆红楼回家后就一直没出门吗?方才他们的家人发现……发现……”   “发现被人刺死于家中!”   “我们之前一直在门口看着, 只有李公子……就是那位风头正劲风采出众的李公子, 只有他去拜访过。”   “陈家朱家人也这么说, 李公子拜访过后就说他们家公子喝醉了在睡觉让热别去打扰!”   王青秀见此也不瞒着自己在短坡村确认的事情了:“冷先生那家烧衣服的人家的确是李家, 有一对长得相像的双胞儿女。儿子与李公子的体貌象征一致,也在茂都读书。女儿名为阿卉也喜欢在自己制作的衣服领处绣自己的名字……应该就是李公子的妹妹。”   其他衙役纷纷恍然:“原来是他,怪不得杀人呢!”   “真没想到……不过倒也有几分血.性。”   符一往寻思了下, 用胳膊肘碰碰冷文宇的手指:“就是方才提溜着酒坛子,找郑什么喝酒庆祝放出来的那个?”   冷文宇手指捏着扇子, 眼神下意识地躲避开符一往的视线, 装模作样地“哎?”了声:“符兄这一说, 我倒是才想起来他方才似是来找郑师爷和佟大人喝酒来着。”   “啊?!”王青秀惊叫一声, 引得众人目光看过去,他一惊一乍地说:“之前包庇朱庆喜一伙人的不就是佟郡守和郑幕僚,是不是来杀人报仇呀!”   其他衙役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毕竟今早都连杀了两个人了!”   “那那……快去救人啊!”   王青秀摸摸鼻子:“那啥,叫多些人一起过去。”   符一往有些不情愿,黑着脸看着冷文宇:“他们死了不是挺好,要去吗?”   “问我?”冷文宇抖抖衣袖, 转身瞧着柳烟主仆和冯小小:“你们暂且去我院落等待片刻。”,虚弱病弱各种弱的喘息:“总归不好见死不救落,符兄、王捕头走吧。”   “冷师爷……”冯小小有着急着见公孙锦和花问鼎,抬脚就想跟过去。   柳烟伸手拦住她,对她摇摇头。   小翠说:“姑娘们还是听冷师爷的在这呆着的好,听那个李公子都连杀好多人的样子,咱们也是不过去的好。”   之前酒菜满桌的房间此时桌椅翻倒,酒菜瓷碟撒了碎了一地,佟郡守的尸体惊恐地瞪大双眼躺在地上,郑幕僚鼻涕眼泪直流的爬倒在地向后退着。   “……别别别我真的没杀过人呀!我这我这……她是自杀啊!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多大点儿事儿啊!”郑幕僚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辩驳,一脸无辜无奈无耻无人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要是早知道肯定要救人的啊。”   “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卉儿生不如死不得不自寻短见!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你个畜生!”李公子激动的勒紧郑幕僚脖子,目露疯狂,手中匕.首划向郑幕僚脖子:“去死吧。”   痛下杀手的档口,冷文宇等人终于到了,一群人涌入房间。   李公子反射性抓起中毒浑身软软的郑幕僚,手中匕首高高扬起对着郑幕僚。   郑幕僚哭鸡鸟嚎地被李钳制在怀中:“救我!冷师爷就我!”   冷文宇只缓缓走进房中,冰冷扫过满地尸体,待看向李公子时,见他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有着三分女相的俊俏面容。   她结冰般的双眼深处亦是荡出波动:“李公子……”   李公子手一紧:“你们都知道了,没错人都是我杀得,他们畜生不如,都该死!”,手中匕.首扎下。   冷文宇眸光一闪,抬脚勾起脚下一片带着酒渍的碎瓷片。瓷片上飞到冷文宇身前肩膀高度,她右手手指在抛起的瓷片上一弹……   边缘锋利的瓷片就顺着她所精细控制的轨迹,急速向二人飞射而去。   刚想出手的符一往狼样的眼瞬间盯住被冷文宇弹出的瓷片,猛地停下去救人的动作,眼中闪过困惑,甚至发出“嗯?”的一声。   就在李公子手中匕.首挨到郑幕僚脖子皮肤的一瞬间,瓷片从郑幕僚脖子后经过,正中李公子的手腕。   李公子手中匕.首脱手,被刺中手腕的瓷片力道带着,向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就在他离开郑幕僚的同时,王青秀喊着一群衙役冲上去,有人扶住郑幕僚,有人压住李公子。   被衙役们压制住的李公子发出野兽般嚎叫,一双眼睛赤红的盯住冷文宇,嗓子发出无意义的哀鸣愤怒音节。   忽然衙役们发出惊呼,纷纷放开郑幕僚。只见郑幕僚脱了他们的钳制,浑身瘫软的向下瘫去,后脖颈血流如注。   郑幕僚浑身如面条一样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惊慌地哇哇大叫起来:“动不了了动不了了——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和实质!”   疯癫如鬼的李公子呆呆地望着鼻涕眼泪糊满脸陷入绝望的郑幕僚,就像是陷入了一段极瞬间极短暂的回忆。   李公子眼中赤红退去,慢慢将视线对准冷文宇,而后在众人眼中更加疯癫的哈哈大笑起来:“报应报应这就是报应!报应!你让小卉生不如死只能去死,现在你也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让你好好尝尝个中滋味……”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李狂笑的声音。   冷文宇淡然的垂下眼,弹瓷片的手背到身后,在衙役拖着李公子、郑幕僚离开的时候,她微微侧身挪开位置给他们让路。   她淡漠的身影落入了被抬出去的郑幕僚眼中,他愣了下,疯狗似的叫唤起来:“你知道你知道你不救我!你来得这么晚,你你……你是故意的!你一来就和我们作对……”被抬远,声音渐渐消失。   王青秀气不过:“你是疯了吧!若不是冷先生你早就死了!冷先生最近病得厉害,只是失手而已!”   其他衙役也纷纷点头,那个时候太过危急,冷师爷能凭借一片瓷片那么精准的击开李公子的手非常难得,让他们来谁都做不到!若是想让郑幕僚出事,人家何必出手。   符一往目光怪异地站在冷文宇后面,低头紧紧睥着她背在身后的手——那只手色泽惨白若冰,僵硬着微微发抖。   待冷文宇转身出去,就要迈入外面艳阳高照的院中时,符一往手按住了冷文宇的肩膀,用上了十层十的内力,有些艰难地问:“你……”没事吧。   冷文宇没有回头,她眯眼瞧着外面太阳,明亮的阳光晃眼,却驱散不去她眼中阴霾:“符一往……待尘埃落地恶人尽数落网。你再拿冷某问罪不晚。”   她用扇子,就像是掸去灰尘,掸开了符一往的手,她闲庭信步地向外走去,洁白的衣裳被阳光赋予了一层柔光……   符一往愣愣地看着她背影离去,被冷文宇内力震得发麻的虎口隐隐发痛,一向自带烈日光芒的他有些打蔫:“等等!”   弱势的话一出口,符一往又找回了以往外强中干的非常唬人的那种盛气凌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为你保密,不告诉别人。”   冷文宇犹如冰雕抿着的薄唇微微上扬,那一瞬间眼中冰雪熔融,一片湖光水色,嘴上悠哉地调侃道:“哦,是我冤枉了黑大壮……”   “那是!”符一往很有一种一雪前耻的得意劲儿,心道:不过怎么觉得小白脸的语气更奇怪了。   在冷文宇的申辩下,李公子最终因为是为亲人报仇,符合大欣律中的“杀人为义”,但可惜手段过激,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最终流放三千里……   佟郡守、郑幕僚一案。冯小小拿出物证,幸而郑幕僚没死只是瘫痪所以是本案的关键人证,再加上他的手下知道其大势已去纷纷出来作证词。   此案终于来了个直窜云霄的转折,相关的一连串人员揭被抓捕归案……抄家发配砍头。只是作为佟、郑幕后靠山的“那人”因为得到消息早已经全身而退。   市井之间除了感激花问鼎和公孙锦的声音外,也有人议论冯小小的事情,但在大欣此时的世俗、见识下,大多是不怎么好的言论。   在此案定彻底了结的第二天,在小念城全城欢欣鼓舞中,在冷文宇一行准备妥当准备离去的时候,冯小小换上了一身素服,自城中最高的建筑一跃而下……   自此市井舆论不导而倒,改为对冯小小的一致称赞,还有文人为其写诗、编了话本。日后此事随着案卷递交传到茂都,当今圣上更为其追加了牌坊,表彰其孝道、大义。   符铃拿着个装满蝎子的小罐子,这可是她辛苦了一上午抓到的,想着为老大和哥哥弟弟做点家乡口味的小点心。   走过柳烟院落的时候,符铃不小心看到冷文宇和柳烟站在院子里,顿时脑中警铃为老大响起。   她深吸口气,整个人像是变成死人一样失去呼吸心跳,这是她当年被强盗追杀不得不逼出命蛊救人后因祸得福得来的本事,只有她有资质休息塞子里的这门闭气功夫。   符铃放下蝎子的罐子,悄悄溜进门躲在暗处偷窥——   鸟儿弹跳离开枝头,几片树叶飘然而下,落在披着外衣站在庭院树下的冷文宇身上,她张开手指,一片带着虫眼的树叶飘落在她的掌心。   “冷师爷……冯妹妹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心。”柳烟温柔的眼眸含着一汪泪,倒映着眼前扭曲的蓝天白云枝叶茂盛的大树:“冯妹妹在沦入风.尘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只是报仇洗清家族名誉的念头支撑着她的信念,这是她活着的希望,她又怎么会让自己成为家族的污点……   只有死,才能成为世人眼中的烈女,才能留下避免犹如利剑的目光和……刮骨般的话语。”   柳烟勉强地笑了笑:“也只有柳烟这样厚脸皮的人才会……”   “柳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该死的不是她。”冷文宇打断她妄自菲薄的话语,狭长的缝隙间眼瞳透着森冷:“而是这世间的不公……”猛地收手掌心树叶化为粉末,转身看向柳烟:“柳姑娘可信冷某?”   柳烟一怔,小心抬眼看向对方,她努力压回泪水,欠身道:“公子是个难得的好人。”   冷文宇伸手抱住了柳烟:“姐姐才是真正的好人,我一直没有忘记姐姐,我找了你好多年。当年强盗已经被我屠尽,但却找不到你……我一直记得当初你我一起逃离强盗窝,是你让给了我一条生路。”   柳烟感受到她胸前柔软,眼睛蓦然睁大,随后在冷文宇的叙说中,童年的一幕幕在眼中一闪而过……   她眼中泪水无法控制的流出,她摸了摸冷文宇背后披散的如瀑长发,声音有些哽咽之意:“若你不嫌弃柳姐姐出身卑贱,柳姐姐愿意追随你。”   冷文宇低头弯腰将下巴放在柳烟肩膀上,声音沙哑:“可我只想让姐姐平安和顺快快乐乐的生活。什么事请就让我一人去做就好。” 第82章 案二:独雁归(十七)   符铃有些魂不附体地捧着罐子往厨房方向走, 路上碰到了想送信封中“小秘密”结果送了好几天也没送出去的符一往。   符一往没看出她脸色不好,见她过来的方向是冷文宇院落的方向,就问冷文宇此时在不在院中。   符铃正在想事被突然拦住去路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瞅符一往,等符一往又问一遍,符铃才说, 刚才是在的, 现在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符一往“哦”了一声乐颠颠去找冷文宇送“小秘密”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冷文宇劝动柳烟去自己江湖中门派生活后, 几个看守牢房的衙役急急忙忙来找冷文宇说:“李公子服毒了!说要见您最后一面。”   昏暗的牢狱, 墙上的巴掌大窗子投射进一道耀眼的光。   冷文宇进来的时候,李公子正仰头眯眼晒着一那仅将他头笼罩住的一小块阳光,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看过来, 有泪光在眼中闪动:“冷师爷……你来了。”   “听说你服毒了。”冷文宇直直地看了他半晌,久久输出口气:“你本不必如此。”   “学生一早便打算如此, 现在也只是为妹妹做最后一件事, 用我的死堵住诋毁阿卉的悠悠众口。再说……这半年来家中寄来的费用竟然是阿卉……我也是害她至此吃着她……血肉的其中一人!我恨我自己, 我恨!”李公子面色青紫, 哭似笑地咧了下嘴角:“冷师爷不准备给我把脉吗?”   “求死之人是救不活的。”冷文宇深吸口气,笃定的问道:“你可知惑梦郎君的下落?”   李公子瞳孔紧缩,缓慢地摇摇头:“我从未听过什么惑梦郎君。”   冷文宇闻言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继续说:“你与阿卉的确是双生子,但身形体貌仍有着很大的差距,那些人之所以会将你错认为阿卉的鬼魂,是因为他们服用了一种药物, 一种江湖上唯有惑梦郎君才能配得出的扰乱人神智产生幻觉的药。”停顿了下,“就像你此时服下的穿肠□□一样,是他的独门□□。”   “哎……他是个好人,帮了我。”   “好人?!好人会仗着一身邪门功夫,到处祸害在室之女?你的妹妹阿卉深受其害,你的妹妹是妹妹,别人家的便不是了吗?”冷文宇嘴角勾起冰冷的讥嘲弧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李公子。”   “他竟是那样的恶人?”李公子已经毒发脸色发青,不再说自己不知道,而是讲述了自己和惑梦郎君相识的过程,“我见到他时,他似是被人追杀……那时候我生无可恋,一群江湖人追问我见没见到什么人,我没理。等那群江湖人走后,惑梦郎君就将身上带着的东西交给了我,说是身无长物只有这些能够报恩。”   冷文宇若有所思:“他身边没有什么其他的人?你可知他往什么方向去了。”   “没有别人……看方向好像是往黑水郡去了……”李公子缓慢地摇摇头咳出一口黑血,黝黑的眼睛有些兴奋看着冷文宇:“听说郑幕僚等百人被判了斩首……冷师爷我很开心。”   他似是没有了睁眼的力气,闭上眼睛:“但我还是不停的幻想,我回来的时候……推开家门,就能看到可爱的阿卉,完好的……阿卉待在家中,可能又在为破损衣服如何缝补低着头研究,见到推开门的我很惊喜,见到我给她买的耳环开心的叫哥哥,张罗着采野菜给我包最喜欢的野菜混沌……”   冷文宇眼皮一颤,垂下眼眸。听着李公子嘴角滴答的血滴声,她忍不住迈开脚步离去,临走前轻道:“一切都会好的。”   也许是此情此境太过绝望,令冷文宇心中升起了一种勇气,一种为自己之前犹豫的愧恨,至此她终于决定真正做些什么。   李公子陷在美好的幻想中,有些出神,独自地回想着那日的情景,良久,猛然发现冷文宇已经远去的背影,有些神经质的抓住栏杆:“谢谢!”   冷文宇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没有回头,只是拿扇子的手随意的向后摆了摆。   李公子慢慢笑了起来,眼泪从仰望着头顶阳光的眼中溢出……   符一往找了一圈冷文宇没找着,就决定站在冷文宇的院子里等,结果在晚饭前还真给他等着了。   冷文宇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自己院子中一反常态有些鬼祟的符一往,“黑大壮你在这等我?有事。”   符一往这回是记得要将东西秘密的交给冷文宇,他耳朵尖动了动努力感知了下周围,确认没有别人才拉着冷文宇进到房间,还关上了门。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看起来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事情,觉得有些别扭。   冷文宇看着别别扭扭的符一往,一时间思维有些飘忽凌乱,不只是脑补了什么,看着符一往的眼神越发诡异。   符一往掏出怀中揣着的信封递给冷文宇:“给你的。”   想歪了。冷文宇用扇子轻触了下额头,拿过信封死开,在看清上面写的内容有些诧异,猛地掀起眼帘看向符一往:“这是……?”   符一往摆摆手,自带残忍霸气的脸透出些小得意:“那夜见你闷闷不乐,本来想随意教训一顿就离开。谁知阁主还是什么的,硬是将此信奉上,还口口声声说少侠饶命。我想着你应该有用就顺便拿了回来。”   冷文宇心头一跳,心知若非符一往逼迫挥毫阁阁主不可能将此“名单”交出来,而这个信封上面有着磋磨的痕迹,入手还有烫人的体温,定是这几日符一往珍之又珍的一直揣在怀中……   她自然知道符一往今日这样行事是把挥毫阁的阁主给得罪了,可更加知道且万分重要的是符一往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自己,只是他不通世事也不知道事情始末……也是因为他心思单纯一片赤诚,所以意外能打动人……最起码打动了她。   冷文宇抬眼望着符一往透出红色的古铜脸庞,那双眼睛一碰上自己就为诶发亮,此时还带着期待夸奖的雀跃,符一往的对自己是何种心思此时此刻的她是万分确定的。但正因为如此,很多事情必须要告知符一往。   她抬手在符一往震惊的神情中,将信封中内容震碎成粉末,掸去手中碎末,说:“符一往,你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吗?它不仅能要了你我性命,甚至还会连累其他人的性命。你若想……”   冷文宇一向清冷理性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稳,最终没说出口例如你想和我在一起之类的话,只是替换了一下概念:“继续跟着我到处走,为了让你不莫名其妙的受连累,事到临头手足无措……甚至是怨恨我隐瞒你。   其中的来龙去脉你就必须要知道。所以符一往,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   若是,我便将此中事□□无巨细地告诉你。……你真的确定明白其严重程度么?”   ——小番外——   符家三兄妹暗搓搓地围在一起。   符铃:我觉得冷大哥特别厉害,什么东西都知道,什么案子都能破。   符成点头:“是的呢!养狗狗也特别厉害!”   符响不屑:“论武功,还是咱们老大厉害!”   “(ˉ▽ ̄~) 切~~”符成和符铃同时嗤之以鼻说:“每次老大都是自己叫唤着,说若是冷大哥不出阴招他就能赢,可哪次赢了啊?”   “就是就是!每次比完武老大都蔫蔫答答的!哎阿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符铃似是知道了什么,抓着符成,讪笑地回头:“老大,你怎么时候抱膀站在那里的?”   符成:“老大我们没说冷大哥比你厉害!不对,您哪有冷大哥厉害!”   符一往人高马大的靠在门口不知听他们吹了冷文宇多久,一副面色发红自己好似自己被夸了的模样:“你们冷大哥的确比我厉害。”   “哎?”符家三兄妹诧异的看着一直坚持武功比冷文宇厉害得符一往:不会是下套骗我们,等我们说出真话,而后趁机揍我们一顿吧?   “你们继续说,我爱听。”符一往张狂而神秘的笑了笑:那日冷文宇用一片瓷片,那么精准的切断郑幕僚后脖颈上的神经,那夜拉着我从挥毫阁往王府飞得速度,无不是在说往日她与我比武的时候都是有所保留,武功那是在我之上上上(无限循环) 第83章 案三:硕鼠闹(一)   符一往低头望着冷文宇, 因为急切眉头皱起眼神发狠:“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不会后悔什么。你说给我听,是我的决定,不怨你。”   冷文宇对上符一往诚恳到有些令她毛骨悚然的浓烈视线,脑子空白了片刻,随后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大欣疆土几乎全部沦丧, 北骁人在大欣土地上烧杀抢掠, 这时候一位出身一夫关的后勤士兵……   那时十岁小儿都为了保家卫国披甲上阵杀敌, 罗文轩这个突然冒出来一样的人也没人追究……她……”   冷文宇知道符一往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从头说符一往定然是半懂不懂弄不明白,所以索性从罗文轩这个名字说起。   说到她的种种令人敬仰感慨唏嘘的功绩;   十七年前的那一场莫须有的残害忠良的欺天大案;   冷老爹、挥毫阁阁主等五名罗文轩的亲信;   罗文轩和花荣帝的儿子花问鼎,说到此时此刻不知去向能做证据的“东西”。   符一往用上全部精神认真地听着她说着, 仍然有些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重点:“花问鼎是罗文轩的儿子。我们要先他一步找到东西, 为罗文轩翻案?”   “不错。”冷文宇轻轻颔首:“但我……们势单力薄, 而对方可是掌管整个大欣的皇帝。我们的前路势必危险重重, 最后说不得引火烧身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再说那个所谓的东西, 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若是存在又到底是什么,还需要会用。”   符一往倒是对冷文宇非常有信心:“我相信你能行。”   “借符兄吉言。”冷文宇被逗笑了, 摇摇手中折扇:“凡事还是要去做才知道行不行。   你方才交给我的信上可是写着,罗文轩的两名亲信此时应该就在黑水郡,不出意外接下来我们的行程必定会经过黑水郡,我们趁机行事就好。   还有一名亲信被追杀身死前逃到了曹太傅家, 那么其中一块地图此时很可能就在曹太傅手中。   既然大块头已经知道此事,可有兴趣与我今夜夜探一次曹太傅府。”   符一往几乎是立刻应承下来:“今晚,一起去。”   冷文宇冰雪融融的寒眸流转,扇子拍了拍符一往的胸口,“成,不亏是好兄弟!”   好兄弟……符一往伸手按着被冷文宇拍打的地方,按理说被冷文宇视为可信任依托的好兄弟他应该很高兴。但听着这三个字,一种不甘心夹杂着黯然失落的情绪在胸腔涌动……   入夜,小念城中一片寂静。作为退隐归乡的曹太傅的家中,意外的有很多家丁甚至是武林高手在内来回巡逻。冷文宇带着符一往顺利潜入并找到曹太傅的书房竟然用了一个时辰。   书房正亮着灯光。冷文宇抬手拉住符一往,而后在符一往不解的眼神中指指房顶,作出口型:“轻些,跟着我学。”   符一往第一次做这种以前在江湖故事中才能看到的暗搓搓的事情,有些紧张的点点头,随着冷文宇的动作配合的动着。   冷文宇单手抓着符一往的胳膊,整个人飘忽而起轻轻落在房顶。接着犹如猫科动物一样移动到一处阴影的位置,这才才掀开瓦片向下看,这样才不会让月光照入室内映下自己的影子。   曹太傅的书房中除了花白胡子一脸睿智的曹太傅,竟然还有有个冷文宇的熟人,她在看清下面情景的一瞬瞳孔紧缩。   符一往脑袋凑过来和冷文宇挨在一起向下看,而后询问地看向冷文宇:那面的不是六皇子花问鼎吗?比我们来得早。   冷文宇点点头,示意他禁声,和自己一起看下面——   花问鼎面色仍带着病色,表情更是难看至极:“曹叔父说,为了得到钱财助我……可一言一行完全与母亲的想法背道而驰。曹叔父应该知道母亲一生都在为女子的地位利益而抗争,她的梦想是男女生而真正平等。”   “你母亲的仇你就不报了?首先你得蹬得上那个位置才能说以后的事情,才能完成文萱当年的愿望。”曹太傅气急败坏的模样:“有钱有人才能将昏君拉下宝座,为文萱报仇!”缓了口气,看透花问鼎的说:“你以为你是昏君的儿子,你就有机会当太子?当皇上?如果他真有那个心,又怎么会在病重的时候,唯独让你这个六皇子在外巡查,而其他皇子都有在旁协政参政的机会。”   花问鼎眼中沉沉,半晌起身:“母亲留下的东西曹叔伯留着也没用,还请曹叔父还给我。”   曹太傅闷闷的摇头,说着风凉话:“你们说的那个‘东西’似乎是一种摄魂取物的荒诞玩意。我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花问鼎闻言迈腿就要走。   曹太傅在花问鼎背后着急叫住:“且慢,你真的不反?若反,我必定倾注这些年的人力财力助你!”   花问鼎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曹叔父……打仗最终苦的是百姓。我若真能在巡查期间获得民心、兵权……待我来日登基必定会继续母亲意志,变法改革。只有循序渐进才是最稳妥、最好的办法。”   房顶上的符一往见花问鼎走了,伸手扯了下冷文宇的袖子,做口型:“下面老头说东西不在手中,我们要不要也走。”   冷文宇借着夜色和下面窟窿透出的光亮看符一往的嘴巴,余光却看到下面书房中的曹太傅叹了口气眼睛看向书房中一面墙上挂着的山水画。   她反手抓住符一往扯自己袖子的手,示意符一往再等等。   符一往则双颊发烫地好不懂掩饰地看着冷文宇抓着自己的手。的确也达到了冷文宇让符一往和她一块安静等的目的。   终于曹太傅也熄灯离开了,冷文宇这时终于动了:“我怀疑那副画后面有东西,我们下去看看。一定要小心,看这府中里外都是高手坐镇,书房中定然有机关。”   月色下,冷文宇二人从房顶一番而下,从敞开的窗户直接落入漆黑一片的书房内。冷文宇已经做好寻找一番的准备,摘下那副山水画,就看到了后面墙上有着镶嵌进墙壁锁着锁头的柜子。   如此容易让冷文宇微微有些意外。她手指间多出一根银针开始鼓捣那把陈旧的铜锁,随着咔的一声,她的神经提起:“一会打开时,必然会有毒箭等暗器射出,你往后退……”   柜子开启的一瞬,冷文宇的肩膀被符一往按住。   符一往将她挡在身后,如临大敌地看着那个“吱嘎”一声开了的木头柜子。   二人屏息全神,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只露出了里面蓝色碎花布的包裹。   冷文宇正色道:“曹太傅放东西也真是令人不放心。”   符一往重重点头:“是不放心。”   “倒正好便宜了我们。”冷文宇看他如此给面子挑了下眉,伸手拿出柜子中的布包打开,露出了一张陈旧的羊皮纸。   符一往比冷文宇还着急:“是不是要找的东西?”   冷文宇内力附加在双眼,借着夜色看清上面东西的时候,她心中闪过诧异更闪过了然闪过“终于来了”的种种诡异又理所当然的情绪,原来上面的地图竟然是用拼音写的——罗元帅果然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吗?只是这个字……   符一往见冷文宇陷入沉思,赶紧出声安慰:“不是也没事儿,我陪你接着找。”   冷文宇语气有些怪异的说:“是倒是。不过这上面的文字……是我家乡人才会的东西。而且这个字迹……怎么看都有些似曾相识。可是地图是罗元帅身死后五名亲信所画,上面的文字应该也是罗元帅教的……罗元帅……罗文轩……文轩……文萱……”   冷文宇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抓着地图的手猛然收紧,力气之大使得指节间隐隐发白。   符一往伸手抓住冷文宇的手,满眼担忧地将冷文看着:“你的手在抖,出什么事了?要怎么解决你跟我说,我来做。”   冷文宇收起地图,嘴唇颤抖,似是有什么她不期望的可怕事情发生了,但此时的她是拒绝相信的,“没事,也许是我想多了……希望是想多。”   翌日,李公子服毒自尽的消息传遍小念城。   当初为了给李公子筹备去书院读书的钱,而不得不接受和解的李家夫妇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逝者已矣,生者便只剩下了唏嘘——李公子啊?那是个才华横溢的才子,是一位难得的好兄长,可惜了……   说他妹妹害了身为大才子的他的言论也少了,说他心狠手辣的少了,那些痛恨坏人的多了起来。   此外,还发生了一件令公孙母亲谢氏开心的事情——冷师爷决定将柳烟送回家乡,等巡查之事完毕就回乡拜堂成亲。   厨房,一股夹着豆油味属于肉味的异香迎面扑来。   符铃正在煎炸一些闻起来香喷喷的东西。符响、王青秀争着抢着打下手。   冷先生和符一往惯常的在斗嘴,哦不,是冷文宇又在逗弄符一往。   符成围着桌子敲碗。桌下小家耸动鼻子摇着尾巴。   柳烟含笑地看着他们。   “好香啊……姑娘……”小翠跑到锅边一望:“……呕……这是什么啊!”捂住嘴巴汗毛直立的往后退。   符事圆眼欣赏般扫过他受惊模样,甜笑露出小梨涡,“油炸蝎子呀,很好吃的。”筷子翻动焦黄的蝎子。   王青秀、符响眼神都直了,心里无限循环:小梨涡好甜好可爱。   小翠搓着胳膊来到柳烟后面站着:“姑娘你一会不会真的……吃吧?”   柳烟笑中含泪说:“一会吃完饭,我们就要启程……这饭自然是要吃的。”   符铃将油炸蝎子往桌子上一放:“柳姐姐得偿所愿是开心的事情。柳姐姐千万别哭!我们大家要高兴!”   柳烟收起眼泪:“对,高兴高兴。”   符一往最爱吃这个了,符铃盘子都没放稳,他筷子就伸过去了……   “冷某早已听闻虬族美食。这次终于有幸品尝一二。”冷文宇一副欣赏模样,抓着筷子的手腕一转,内劲运出拨开符一往的筷子,顺利掇走符一往看中的蝎子,将蝎子送向嘴巴。   “你……”符一往跟冷文宇杠上了,无视盘子内被符家兄妹抢夺渐少的蝎子,握着筷子的手指用力微动,心道:每次小白脸得逞的模样都特好看。   他美滋滋地瞧着冷文宇一双透出恶意笑意的狐狸眼瞥着自己,觉得小白脸还真容易高兴。他继续装着气急败坏的模样,双目紧盯冷文宇的嘴,只等对方咬一口的空隙虎口夺食。   “大块头又慢了一步。”冷文宇轻蔑一瞥符一往,将整个蝎子塞入口中,鼓着腮帮子闭嘴咀嚼:嘎嘣脆。   符铃入座后,眼神若有深意地瞥向冷文宇:“小念城的人因为这个案子闹得沸沸腾腾的……听说之前神神秘秘的隐门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姑娘都接走了。话说回来,这个门派名字还真怪。”   冷文宇笑而不语,只是伸手难得给符一往夹了一只蝎子,可把符一往给乐的。   “隐门啊?!”王青秀欲盖弥彰地咳嗦一声,眼神有些发飘:“还真是挺怪,哪有江湖门派取这种名字。”   符铃露出四颗小白牙:“是吧,我就说奇怪来着。听说隠门一直神神秘秘的,除了‘念慈庵’‘如云观’外,唯一收女弟子的……没有练武资质也要呢。”   符响不满的拉着凳子插.到中间:“阿铃你吃饭,别理这个大胡子!”   三个月后,收养无数被扔被害女性的隐门,多了一位女先生。   女先生容貌端庄素净,气质文雅性格温柔。于才学一道不输天下男儿。授业教导的时却意外是个严厉的,但孩子们私下里还是喜欢唤她柳娘亲。   与此同时,冷文宇一行果然如她之前所料的那般,于深冬腊月踏上了黑水郡的地界。   再往前就是罗元帅当年一战成名的一夫关。听说那里还有很多罗元帅当年的部下老兵,只是打散拆分到了现如今掌管边关一带的各个将领手下。 第84章 案三:硕鼠闹(二)   道路两旁的树冠挂满了雾凇。   符响裹着棉衣, 坐在马车外和王青秀学驾车。   马车内,符成很是喜欢小家的跟着抓它的毛。   符铃担心小家被没轻没重的弟弟抓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看住他。   冷文宇懒散的依靠在车壁上长及腰部的墨发披散,一双狐狸眼半睁半合。   马车似是压过一块石头整个颠起。冷文宇蜷曲在自己座椅上的脚丫子一转,单脚踩住对面座位稳住自己的身子,以免自己被晃得摔下去。   与肩头阿银玩耍的符一往, 顿时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般浑身僵住, 都不用撩起裤腿看都知道腿毛必定根根立起, 他的脸色一片火烫通红。   他视线下移, 不悦地盯住踩住自己大腿边衣摆的臭脚丫子,眼珠都快瞪出出去。要知道路上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水洗脚的,那个味道老销魂了, 但是吧……这是小白脸的臭脚丫子!   符一往看到冷文宇这阴险的小白脸眼缝微张,知道冷文宇瞧见自己在瞪她, 但小白脸就是装着不知道, 那臭脚丫竟然还臭不要脸的挪了下, 差点蹬到他腿上。   符一往瞅着有意思, 抓向她的脚腕想要捉住。   冷文宇速度极快,在他动的一瞬脚掌一挪,符一往抓了空。   这时马车又咯噔了一下, 冷文宇一下踩中他的膝盖,稳住自己。   符一往还没等产生什么旖旎心思,就到刺骨凉意顺着被冷文宇踩住的地方传了过来,心下一顿抬头看向冷文宇——   马车内的光线较暗, 冷文宇正闭目养神,眼睑下是睫毛形成的蝶状阴影,脖子下是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给他一种十分脆弱的感觉。白的肌肤极白隐隐能看到皮肤下的蓝色血管,黑的毛发又黑得纯粹,整个人像是一副描绘冬天雪景的水墨画一般。   符一往心里一阵不得劲儿道:这都多久了,怎么小白脸的脸色还是这般难看?体温怎么还这么低。   他阳刚内力外放,就像小太阳一样周身一下热乎起来,还向周围空气散发热气。   冷文宇感受到踩着符一往膝盖的脚底板传来一阵热乎气儿,双眼一下睁开,准备往回收脚,却不料下一刻脚就被按住了。   冷文宇压下心中情绪,眼珠转转,挑眉不怀好意的问:“符老弟这是有什么癖好不成?”说着蹬鼻子赛脸,另一只脚也往符一往膝盖上一蹬。   原以为符一往会与她交手,弄开她的臭脚丫子,却不料符一往另一只手也握上她的脚。   “冰凉的,给你捂捂。”符一往双手捧着她的臭脚丫子,脸别开憋气不呼吸。   得!原本想逗逗大块头,结果反倒是自己掉坑里了。冷文宇被符一往看得目光游离,脚向后躲闪了一瞬想回收脚。   符一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满含压迫的眼担忧地盯住冷文宇:“别乱动。”   符一往两只手直接把冷文宇的两只脚给包了起来,内力外放给冷文宇捂脚,见冷文宇直直瞅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睡觉!”,说着自己闭上眼睛。   冷文宇整个人被捂得从下到上暖和起来,眯了眯眼靠坐回去。之后总是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偷偷瞥向对面的符一往,苍白的脸颊仿佛也随着体温红润了起来。   符一往本来就是闭眼假寐,敏感的察觉到小白脸时不时偷看他的视线,胸腔里那颗心脏七上八下,有点别扭又有点满足……弄得他浑身僵硬,耳根通红一片向脖领下蔓延。   符铃一双猫一样的眼不知何时落在了冷文宇和符一往身上,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了一圈,大眼慢慢眯起,抿出小梨涡笑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小家被符成没轻重的弄痛,发出委屈的哼唧声。   冷文宇瞬间睁眼,用扇子打开符成的手,揪住符成的耳朵:“疼吗?”那清亮黝黑的眼珠哪里有半分睡意,反而泛出冷光,当真真动了怒。   “疼疼疼……”符成捂着被抓着的耳朵叫着,只是眼珠转着去看符铃,根本是一分疼表现出十分,好让阿铃姐帮忙、老大出手。   可惜符一往正幸灾乐祸呢:没错,熊孩子就要教育。   “你呀是活该。”符铃气鼓鼓的说,可心里还是心疼弟弟,凑过来:“冷师爷阿成还小……”   “符姑娘觉得他还小这句话像话吗?想来你还记得刘师爷家儿子的下场。你确定要害他?”   冷文宇一句话让符铃转开脸,装作没看见。   小家蹭到冷文宇跟前,黑色眼珠湿润,小鼻子一耸一耸,老可怜了。   冷文宇垂眼瞧着呲牙咧嘴的符成,缓声道:“被人欺负的滋味好受吗?小家和你一样知道疼。”   符成保持咧嘴表情一呆,他从未想过这些,视线心虚内疚的落在缩在冷文宇脚边的小家身上:“……对不起小家,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讨厌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到此处黑亮狡黠的眼浮现些委屈,他是做错了,但那不是不知道的时候干的吗?   “呵。你还委屈上了。”冷文宇自然看出他的心思,哼了一声松开手,环抱住小家的脑袋,心疼道:“我可怜的小家。”   冷文宇安慰委屈兮兮的小家,更是钳制住它,省得这记吃不记打的小家伙一会又凑过去,得让符成长长记性才好。   符一往见她对爱宠如此重视亲近,宛若他与阿银,只觉得对方真是哪里都好。转眼瞧见符成还想去接近小家,给了符成脑袋一巴掌:“没看见那狗正委屈着。”   符一往下意识看了眼冷文宇,寻求对方赞扬的眼神。但冷文宇只抱着小家没看到,这使得他心下有点失落。   符铃点头:“就是就是。”,摸出符成最爱吃的炸蝎子,没像以前那样都留给符成,自己吧嗒吧嗒吃,随着咀嚼右侧嘴角下的小梨涡一隐一现,说:“我一直最爱吃这个的。”   阿姐不安慰老大还教训。符成眼中还透着些的委屈彻底散去,终是发自内心得觉得自己错了。讨好地凑到阿姐跟前:“阿铃姐以后有好吃的,我都留给你,你别不理我。”   车队慢了下来,莫习与花问鼎和公孙锦禀告的声音:“殿下、大人!前面的路面都结冰了,只怕我们不能按时赶到一夫关了!”   公孙锦没什么精神的表示知道了。   花问鼎有些好奇的闻:“公孙近来似是精神萎靡,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才引得你茶饭不思。”   公孙锦脸上上了一层薄红:“殿下知道,学生……不过就是些家事。家母一路跟着就是为了……为了让公孙家添些人口。只是学生正事都忙不完哪里有心思想那些……”   墨宝实力卖老爷:“殿下,我们家大人是念着柳姑娘呢!”   花问鼎来了兴致:“哦?记得公孙当初一直想打发柳姑娘来着。”   公孙锦只好说实话:“哎,若是柳姑娘不是出身风尘,还真是一位难得的女子。当初她说风尘女子一日是便一辈子都是,日后赎了身也没有安身之所,所以资助学生赶考时就约定,让学生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好。当时学生误以为那是托词……可经历小念城一事,才知道从良的女子是难得安生的。”   他说着些怅然若失,柳烟姑娘是他的恩人,可他一直觉得对方害得自己丢脸,知道她在冯小小一事中扮演的角色,心中也升起了些许敬佩……应是他一直误会了柳烟姑娘,柳烟姑娘只是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花问鼎绷着一张大方脸,表现得完全不像爱八卦的打听别人家私事:“公孙夫人也是位天真烂漫的女子。怎么?公孙不喜欢?”   “学生不是……”   另一辆马车,冷文宇借着教育符成的时候已经收回放在符一往身上的双脚,这会正撩开挡风的车窗棉帘子,假装往外看雪景。   吹入车内的冷风带走了冷文宇脸上的热度,她努力定神往外看,眼珠却忍不住地写向后瞧着符一往。   符一往透着桀骜的深邃双眼瞅着自己的手,有些空落落的抓了抓空无一物的手掌。   大块头这是做什么呢?冷文宇脸微微发烫,眼珠飘乎乎地转悠着,黝黑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若冰的眼珠下波涛汹涌,似是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坐在一旁的符铃嘴里叼着炸蝎子的尾巴,一双眼睛闪着发现不得了事情的光芒。   “冷大哥外面的雪景可比马车中的好……”符铃嘴角笑意扩大到一半,整个人忽然一僵,表情痛苦地倒下。   被她抱着的小家着急地狂吠起来:“汪汪汪……”   “阿铃姑娘!?”冷文宇抬手接住倒下的符铃。   符一往脖领中钻出急躁吐着芯子要往车外窜的阿银。   符一往一把抓住突然发疯的阿银。   他浑身肌肉警觉地绷起,皱眉困惑地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或者确切的说是用心感受与他心脉相连的阿银感受到的景象——无数毒蛇虫蚁,在严冬的季节,在没有他召唤的情况下,向他们所在的马车汇聚而来……   聚集而来的毒蛇虫蚁离得非常远,现实中众人没人会看到这种即将到来的景象。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忽然瘫倒、浑身肤色转紫的符铃身上。   符成吓得扔掉吃的:“阿哥!阿铃姐又发病了。”   “什么?!”学驾车的符响猛地掀开车帘,钻了进来:“怎么办……出寨时带的草药呢?”   符成不敢碰符铃姐:“都是你们……之前胡乱花钱,阿铃姐就把草药卖了换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病?你们说清楚!”冷文宇瞧着怀中符铃咬着嘴唇浑身忍受什么地瑟瑟发抖,抬手按向符铃周身穴位,为其缓解痛苦。   但见效甚微,符铃体内仿佛有什么挣扎欲出,露出的面上脖颈上手上皮肤血管凸出,慢慢化为黑色,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狰狞。   王青秀看到车内符铃如此模样,哪里还顾得上赶车,扔下鞭子挤进马车,着急地问:“符姑娘这是怎么了?冷先生您一定要救她!” 第85章 案三:硕鼠闹(三)   蒙着一层灰一样的天空飘落小雪, 漫山遍野的毒物就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直奔停在官道上的冷文宇等人所在的马车。   符一往单手抓着阿银,整个人陷入一种紧绷的高度紧张状态。   按理说他身怀能控制百里毒物的命蛊阿银,那些汇聚而来的毒物理应闻风丧胆不敢接近,更不敢违逆他的命令持续接近。   符一往不断的催发阿银散发出警告那些毒物的信息,但那些毒物竟然只是慌乱地慢了一会, 又再次靠近……   就像是在同时同地还有另一个操纵者。   这让符一往不得不付出全部精神去对抗!   马车内众人尚不知危险靠近。符响急躁地解释:“阿铃是遗落在外的族人, 找回来的时候体内就没有命蛊, 我们虬族人种命蛊是……”说到关键处, 有些顾虑……   符成因为小还不知道这些事,有些急:“阿哥你怎么不说了?阿玲姐还等着救呢!”   “哎呀!”王青秀催促:“你倒是继续说啊!”   符响有些为难。   正用阿银对抗汇聚而来毒物的符一往分神回答:“在很小身体里种命蛊,注入让命蛊不舍得离开的药物, 还要蛇毒蝎毒喂养。”   冷文宇听着符一往叙说整个人如遭重击,种种昔日童年场景在脑海回放。她原本淡定的表情瞬间裂开:“往日病发又是如何医治的?”   符响摇头:“往日阿铃都是用药物帮阿铃导出体内部分毒素, 等忍过两个时辰就好了。现在……没有药材, 只怕……只能干忍了。”   符成哭唧唧:“对不起阿铃姐, 要不是我要这要那, 就不用卖药材!”   符一往看着冷文宇握紧指节发白的拳头,努力想了想:“也许……”   结果就是符一往这么一分神,另外一股控制蛇虫的力量一下碾压过符一往……   莫习头戴挡雪的斗笠, 顶风骑马在前带路,他似乎听到一阵缥缈似有若无的笛声,等他细细去听都什么都听不到了。忽然莫习发现自己后面没人了。   他转头一看,位于首位的冷文宇等人的马车不知为何停了, 导致整行队伍都被堵住不得不停下。   这时花问鼎等人也发现了问题,正喊着问前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停下来了?   “不知道冷师爷又在搞什么事情……”莫习正喊着回答,双眼猛地惊恐瞪大,身下骏马四蹄不安地挪动发出阵阵鼻响。   整队官兵都骚动起来,有人声音变调的喊道:“蛇——蝎子—啊啊啊——”   马车外立马传来窸窸窣窣的蛇虫成群结队爬来的声音……   冷文宇猛地掀开车帘,漫山遍野的毒虫蛇蚁就映入眼帘,她正为符铃担忧再见到眼前景象简直要咬碎一口牙:“这些东西是被阿铃体内引诱命蛊停留的药物吸引来的吗?”   “放心。我不会让它们过来的。”符一往立刻回神将全部精神放在压制外面那些毒物的身上。   符响、符成和王青秀被外面密密麻麻毒物聚集的吓得不轻。   符响呐呐道:“以往也会有一两只被吸引……可从来没有这么多。”   几不可闻的笛声伴随着天空飘落的雪花在附近盘旋,声音之小似乎被簌簌而落的雪花飘落声掩盖。   那些围住车队的毒物就像是受到两股相左的精神力量的控制,猛地在距离车队十步远的位置停下,后面的还在向前扑就像是叠罗汉一般堆得越来越高。   官兵们彻底乱了,纷纷拔出佩刀砍杀地上的毒物。谢氏和刘巧缩在马车内部瑟瑟发抖。   莫习牵着马来到花问鼎的马车旁,“殿下!这些有毒的虫子明显是冲着殿下来的!有江湖能人意图行刺!”   公孙锦着急的问:“那、那如何是好?!”   “全员戒备,实在不行冲出去。”花问鼎努力维持沉稳地点点头,双腿在发抖:难道是曹太傅见无法劝自己反,就要杀了自己?!   “殿下……那倒不急。”莫习犹豫了一下:“这些毒虫似是在惧怕什么不敢靠近,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以前从没有这么多?冷文宇闻言看了符响一眼,但随即注意力落回符铃身上。   符铃整个人蹦得紧紧的,浑身衣衫被汗水湿透。她蜷缩成一团,嘴唇咬出了血痕。明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一声都未吭出。   冷文宇伸出两只撬开符铃嘴巴,将手送入符铃的嘴巴。   符铃迷糊地睁开眼睛,意识不清地看着她。   王青秀在冷文宇掰正符铃的脸才看清她嘴唇上血迹斑斑,并非凸出的紫色血管而是自己咬的,他误会了冷文宇的意思,以为冷文宇是要卸下符铃下巴,以免咬舌导致性命有危。   王青秀立马伸出胳膊:“冷师爷别卸符姑娘的下巴,让她咬我咬我!冷先生你让她咬我。”   符铃涌出生理泪水的眼朦胧地映出围成一圈的众人,尚未能分辨,她的意识再次被疼痛取代,身体向上一弹,牙齿已经闭合。   血顺着符铃紧咬的牙齿流下,那血是属于冷文宇的血。冷文宇却是眉头皱也未皱。   符一往聚集精神对抗毒物的眼神一聚,盯着冷文宇被咬出血的手,心脏像是被拳头捏住,随后抓着冷文宇的手腕想向外拽:“你在干什么?”   可冷文宇却是内力外放,与符一往较起劲儿来。血顺着她惨白的手手腕胳膊留下,滴答地“嗒”地一声落在地上,仿佛重重砸在符一往的心窝上。   “符姑娘……”王青秀看到符铃五指紧握镶嵌在肉中,率先一步抓住符铃的双手,符铃的指甲瞬间陷入他的皮肉中。   因为符一往关注冷文宇的事情,外面毒蛇虫蚁涌动着开始攻击官兵,顿时声声惨叫传入马车内……   莫习叫嚷着:“都别乱!往后退!护住殿下!”   听着外面惨叫声起,冷文宇看了一眼外面,她右手手指被符铃咬着,空着的左手动作迅速地单手拽出座位下的油灯灯油,隔空向着外面一抛。   油仍呈抛物线向毒物们抛洒的同时,她掏出火折子取出点燃衣服扔了出去,油和衣物几乎同时落地,一大片毒物翻滚着燃烧起来,发出阵阵蛋白质燃烧的恶臭。   一道结着冰渣的声音传遍官兵们的耳中:“莫要慌,用火攻。”   莫习等人闻声冷到骨头人也清醒过来,见到火中挣扎的毒虫们,立刻稳住心神纷纷效仿……外面的毒物一时间被压制住。   冷文宇此时也恢复冷静,她将方才符响的话琢磨了一圈,沉声:“也就是说只能导出毒素缓解阿铃的症状。那么我可以把毒导入内体。”   她左手手指一翻,指间就出现了一枚银针……   “导入……那岂不是冷先生要中毒?!”王青秀刚想要自告奋勇自己顶上,就被符一往抢先了。   符一往原本被冷文宇血淋淋的手刺激得整个人有些魔怔,又听冷文宇这么说,他伸手拦住冷文宇取银针内力吸入毒素的举动:“我有办法。”   王青秀、符响和符成开心道:“那太好了!”   “赶紧的呀!”   “老大快救救阿铃姐。”   冷文宇捏着银针的左手手指一翻收起银针,反手钳制住府一往。   她抬眼逼迫地看向符一往:“什么办法?之前不说,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危害?还是我来吧,我对医术颇有研究。”   符一往强忍着心虚,直直回视着冷文宇双眼,锋锐的深邃眉眼是自信满满:“我的阿银可控百里毒虫,世间毒物见之避让。更何况是区区蝎子毒。”   众人默默看了眼外面闹翻天的毒蛇虫蚁……   王青秀只想立刻救阿铃,道:“冷师爷您快让符老兄救人啊!”   符响、符成也是相信的不得了,觉得只要是老大说的,就一定能办到。   冷文宇见此也打消心中疑虑,松开了手。   符一往伸手隔空召唤阿银。阿银顺着他胳膊爬到了符铃身上,张开嘴巴咬在了符铃的侧脖颈上,身子一鼓一鼓地开始吸食。   冷文宇凝神关注怀中符铃和符一往两人的动静,生怕有什么异状,自己好及时出手。   但让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阿铃皮肤上凸出的血管慢慢平复收回,脸色慢慢回转,被冷文宇按着的脉象平稳有力。   就在冷文宇松了一口气,众人露出欢喜神情时,阿银蛇身一僵,从符铃脖颈上僵硬滚落。   冷文宇一惊,抬手接住阿银,手中阿银肚皮鼓鼓向上翻,一双眼睛紧闭。   阿银与符一往心脉相连!冷文宇心中一凉,猛地向符一往看去。   符成符响王青秀齐齐喊道:“老大/符少侠?!”   符一往被冷文宇看得有点蒙,脸色慢慢红了。   就在气氛紧张的时候,冷文宇手上托着的阿银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嗝儿,肚子鼓鼓地慢吞吞动了动身体。   众人:……原来只是吃撑了。   眼见符铃和符一往都没事,冷文宇输出一口寒气,小心抽出自己被符铃咬住的手随意撕了块布条包扎,就拎着扇子飞跃出马车。   她飘落悬浮在毒物上空,手中扇子带出内力扇向地上的蛇虫,随着扇风所到之处蛇虫尽数向后掀飞而开,碎成几分地掉落回地面。   “等等!”符一往也立刻窜了出去:“我有阿银让我来!”   王青秀不舍地看了符铃一眼:“我去帮忙!你们照顾符姑娘。”拔出佩刀也跟着跳出马车,和那些官兵一起砍杀毒物。   有了冷文宇一行的加入满山遍野的毒物慢慢少了起来,甚至越来越少,还有的似乎挣脱了控制它们的力量转头逃走了……   半个时辰后地上只留下一层毒物的尸体。   冷文宇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林。   符一往戳戳她:“你的手给我看看。”   “我没事,只是小伤。”冷文宇收回视线:“方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笛声。”   符一往摇头:“我抢着控制毒物,没注意。”   冷文宇霎时抬眼看他:“抢?也就是果真有人控制毒物。笛声……控制,难道是……他?”   众人清点人员发现有五名官兵中毒,在冷文宇和符一往配合的救助下,五个人性命无忧。   因为五名伤员,更因为符铃需要好好休息,再加上冬天地面结冰不好赶路.一行人改变了行程,不再直奔“一夫关”,而是准备到最近的祈水县休整一段时日。   天色渐渐黑下雪越下越大,眼看无法到达祈水县,众人只好找之前路过的临近的大湾村借宿。   整座村庄银装素裹,因为道路狭窄凹凸不平,众人下了马车徒步进村。   冷文宇一踏入大湾村便感到整座村庄弥漫着一股颓废中透着生机的古怪气息。村中房屋院落很多但完整的没有几个。   村中大部分的百姓都面色蜡黄瘦成皮包骨,行动迟缓无力脚步虚浮。但意外是个个都井然有序的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一种“明明有气无力,但就是有什么信念支撑他们”的一定要好好过下去的感觉。   一位瘦得脱相的老人驮着巨大的包裹从众人身边路过,他背着的包裹非常的沉重。终于在经过冷文宇身边的时候无法承受重量,脚下一绊人就要摔倒,后背的包裹更是砸向冷文宇。 第86章 案三:硕鼠闹(四)   符一往抢前一步一把抓住“沉重”的包裹, 随后有些狐疑地说:“很轻。”抓了抓手感:“好像是棉花。”   冷文宇仿佛在符一往动的一瞬就知道这个结果,没有躲避砸下的包裹反而伸手扶住了“老人家”:“老人家你……”   冷文宇扶住人的时候才看清对方长相,对方并不是什么老人家,而是瘦得脱相导致面部肌肤褶皱的年轻小伙。她视线扫过周围来来去去行动缓慢的人,所见的人穿着厚重的衣物,一个个脸色蜡黄步子虚浮。   年轻小伙有气无力:“谢谢公子, 谢谢……”   冷文宇的手不着痕迹的按住对方手腕上的脉, 她原以为这里染上了什么疫病, 但细细观察之后发现他们除了营养不良还算健康, 活像是天天吃不饱饭的样子。   她心下困惑地松开年轻小伙:“不用客气……”   符一往将棉花塞还给对方:“你的棉花。”,看着对方再次道谢离开,有些奇怪的说:“他们看起来病怏怏的。”   符铃还在昏迷着, 被符响公主抱地抱着,符成乖乖地和小家一起跟着。王青秀见冷文宇神色有异, 问:“冷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   公孙锦从小念城的事情中向冷文宇学到了一点, 不能光在案卷中查看有无错漏, 要深入百姓中了解当地事情。闻言也看向冷文宇。   冷文宇轻微地摇摇头:“此地百姓并非有何疫病, 只是单纯的饥饿,但又不达到涉及性命的程度。此地百姓家中只怕余粮不足。”   公孙锦立刻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道:“难道是当地官府赋税过重?”   冷文宇着周围井然有序生活的百姓, 他们的表情中没有麻木和激愤,反倒有着对生活的向往。摇摇头说:“兴许只是今年收成不好……又或者遇到灾年但官府处理的好。”   符一往终于找到能插话的了:“找人问问。”   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的花问鼎意外地看了眼符一往,道:“那一会,公孙就与冷师爷到处察访一番。”   公孙锦点点头:“找到落脚处, 冷师爷就去问问。”完全将事情推到了冷文宇身上,自己轻松自在。   “既然公孙大人有令,冷某自然会办好这件差事。”冷文宇目光冷冷地瞥他一眼。   弄得公孙锦环顾左右地追上花问鼎:“六爷等等,我与你一块走。”   符一往看逃走的公孙锦:“小白脸你怎么不揍他。”   冷文宇透出嘲讽道:“谁让他是咱们的顶头上司。”   符一往不服气:“这一路什么事情都是你办的。”   村民一开始听说他们要借住是拒绝的,但花问鼎立马挥挥手示意公孙锦给感谢费,公孙锦挥挥手示意墨宝去办。   墨宝掏出一两银子给村民。   村民看着那点银子,这有些羞耻和无奈的松口说:“不是我们不想留几位住宿,而是现今城中米面买得贵,只怕你们一走……我们全家就要饿上几天了。”   墨宝顿时不情愿起来:“你个老人家这么会敲竹杠?之前一路走来,哪里的地方这些银钱不够人家半年花销?”   村民有些被冤枉的恼怒:“你若不信就去县城中的粮店看看。外地的粮食是便宜,但来去路途遥远还有路费没有十天半个月哪里能回来……我们倒也想买便宜的。”   公孙锦被自家小厮弄得有些没脸,连忙跟老人家道歉,然后给了村民索要的三两银子,才终于安顿下来。   刘巧在谢氏的催促下,来到公孙锦跟前,低头搅着衣角:“相公……”   公孙锦顿时觉得满院子几十号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觉得自家母亲和夫人真是……   那边,冷文宇正打算去村里到处看看问问,才一动身,符一往就跟上了。符一往自然是要看着身体不好还到处逞强的冷文宇的。   他们俩刚要踏出院门,公孙锦眼瞅着刘巧含羞一步步走来,紧忙跑到门口:“冷……兄且等等,我与你们一道去看看。”   在谢氏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刘巧呐呐地看着公孙锦和冷文宇他们离开院子……   房中,王青秀刚坐在符铃床边。符响、符成对视一眼就跑过来打扰:“大胡子!”“王大哥!”   冷文宇和符一往一路跟着公孙锦,看着这位耿直的公孙大人非常直接了当的抓人就问各种敏感问题。   兴许是这里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又兴许是他们被公孙锦吓到了,总之他们什么也没从村民口中得知。   冷文宇一路跟着公孙锦,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跟着,一双眼默默打量村中景物,视线多落在各家的房檐门窗前,又或者是厨房仓房等处……而后上下睫毛交接到一处,深浓的眼瞳露出沉思。   公孙锦正和村民唠嗑,他想了想之前冷文宇怎么和短坡村村民套的话:“这……马上就快过年了。不知秋收时……除了交税可省下余粮过年?”   老乡努力抬起眼皮警惕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别的不敢说咱祈水县的宋大人可是定顶好的人,怎么会不给我们留余粮?”   “学生说错话了还请老乡原谅。”公孙锦面对老百姓还是有些放不下身份,有些尴尬地笑着:“只是俗言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村民虽然饿得浑身没什么力气,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个外乡人怎么回事?怎么尽把人往坏处想?不说别的,就你说的税收,每次官差兄弟们都客客气气,除了那些胡搅蛮缠的,哪家真有难处都会宽容几天。”   公孙锦被他说的尴尬:“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   村民同情地看着他:“公子想来是经历过什么事情。纵然是官差也都是人生父母养,别用有色眼睛看人,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公孙锦:我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公孙锦脸色通红:“如此是学生想多了。”   房檐门窗墙上什么都没有,但有几个突出挂东西钉子,厨房一些腌菜坛子都空着,被油烟熏黑的横梁残余曾挂过东西的白色痕迹,仓房中也空荡荡的。   符一往觉得冷文宇到处巡视的举动很是奇怪,就跟着看去——没什么呀。   冷文宇心中缠绕着种种猜疑,闻言刻意靠近斜了他一眼:“你靠近些我就告诉你。”   符一往知道冷文宇知道自个靠近她就颤抖的毛病,所以这冷文宇必定是故意在逗他,但他觉得不能让这小白脸这么得意,好像自己怕了一样,于是靠近低头,将耳朵塞了过去:“说吧。”   符一往棱角分明的侧面轮廓就映入她的眼中,一向若玄冰的眼几不可见的波动了一下。   她掩饰性地刷地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对着符一往耳朵悄声道:“大块头你看那门窗外的墙上是不是钉着钉子?再看那厨房房梁是不是有曾经吊过东西痕迹?方才与我去厨房仓房看到很多空坛子?仓房中也仅有几斗余粮。你觉得那是为何?”   符一往清晰地感知到冷文宇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朵上,靠近冷文宇的耳朵侧脸上汗毛立起的同时蔓延出红色。他明明微微颤抖,但不愿向后退去:“想不出来。”   冷文宇嘴角挑起一抹与往常讥诮不同的笑意,扇扇扇子驱逐符一往脸上的热气:“黑水郡冬天极冷,每到秋收后便会晒制玉米辣椒等物悬挂于门窗左右的房檐下,若是丰年厨房房梁等处也挂些自制的腌肉腊肠等物。   即便家中收成不好也会挖些雪里红之类的野菜放于泥坛中腌制。现下却是家中余粮极少,坛中也无野菜。只能说明一点。”   符一往低头瞧着冷文宇极长的睫毛,还有那说起猜测目光冷光闪烁的模样,不由得放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明哪一点?”   冷文宇上挑的眼眸微微眯起,缓声道:“说明此地必定发生过什么灾害……结合村中百姓的生活状态可以推断,这种灾害又不足以令民不聊生。”   “什么灾害?”公孙锦忽然从二人身后冒出来,一双包含担忧的视线落在紧贴在一处的二人身上。   冷文宇和符一往猛地弹开,各自心虚地侧开脸,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之前和公孙说话的那位老乡,想来是已经走了。   反倒是公孙锦心怀坦荡,忧国忧民:“冷师爷方才所说这里曾经发生过灾害?又是从何处看出是小灾?”   冷文宇手中扇子敲击另一只手的掌心:“此地百姓虽面黄肌瘦但生活竟然有序,方才借住人家又说县城中能买到粮食。公孙大人可还记得当年您亲手办理的晴州一案。”   “晴州……”公孙锦自然记得当年那场大旱,晴州城中饥民遍地,无良商家囤积居奇,一升掺沙的陈粮就卖到了半贯钱(一两银子十贯钱),是平时的十倍价格。   “一升大米可供四五个寻常人吃,而我们一行人百十来个其中几乎都是饭量奇大的习武之人,怎么也得三十升大米,若是按照平常市价,换成银子也就是一两银子五贯钱……村民索要三两银子,怎么也会留有富余以作补贴。   那么剩下的银两换算为米粮的价格……此地米粮倒也贵得不算离谱。看来此地或是受灾面积小,或是受灾程度低。”   公孙锦深以为是的点头,符一往跟着瞎点头。   冷文宇说着继续提示道:“但若连野菜都没有,只怕受灾程度并不低。而当地百姓对官府感官极好,想来当地官员也为此出了不少力。”   公孙锦和符一往顺着她的思路,于是就得出了结论,齐齐道:“受灾面积小。”   “不错。”冷文宇一合扇子,眼珠扫过二人:“不过这仅仅是冷某的猜测。还要多看几个地方才能确定。”   花问鼎他们一共百十来号人,只凭农户一家是准备不来的,所以墨宝还有几个官兵准备自己上手。   到了厨房,他们才发现农户婆媳二人正对着米缸犯愁呢。   墨宝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半人高的米缸里只有一捧米。   “这……”墨宝怀疑的眼神看向大娘。   大娘却毫不意外:“无妨,我去到处借借,反正你们也给了钱,明日去县里采办多还给大伙也就是了。”   媳妇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大娘:“可是李小哥那里……”被大娘一个眼神制止。   冷文宇、符一往和公孙锦三人回去的时候,正碰到跟随大娘到处借粮的墨宝等人。   更是见证了一件不应该发生在断粮缺粮、灾难过后的时期发生的慷慨事情——地地百姓虽然一个个自己都吃不饱的样子,但听闻大娘她们的来意,竟然也非常痛快的将粮食借出。   大娘还说会去城里采办,再还给他们。 第87章 案三:硕鼠闹(五)   冷文宇等人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猜测不错, 此地只是小范围受灾,所以并不是特别缺粮……不过这些百姓的架势看起来就跟粮食不要钱一样,但这又和勉强过活、吃不饱相矛盾。   回去后,公孙锦将此事禀告给花问鼎。花问鼎决定放慢行程,先去此处村子的直接管辖县——祈水镇查看一番。   当夜符铃醒了,除了脸色有点苍白整个人显得有点没精神外, 整个人还是笑呵呵的模样。   她从床上坐起来, 挪到坐在床边的冷文宇跟前, 愧疚地瞧着冷文宇包扎妥当的手指:“冷大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冷文宇笑着摇摇头, 伸手将符铃头鬓间垂落的发丝勾回符铃的耳后:“若要谢,便多做些小吃食如何?”   符铃露出小梨涡:“那感情好。”往屋外张望了下,凑到冷文宇耳边:“那日你和柳姐姐的话, 我无意中……别这个眼神,真不是刻意偷听的!就……那么……那样听到了。我会保密的, 还有……和你再遇我很开心。”   冷文宇闻言如释重负般整个人微微一震, 勾起嘴角:“我也很开心。”   符铃俏皮地眨眨眼睛:“冷大哥是好人, 我们老大也是好人。”   冷文宇一怔, 随即慢慢笑了起来,“大块头啊……”   “听说阿铃醒了。”符一往横冲直闯进屋,眼瞅着前面一高一矮两个脑袋挨在一块偷偷摸摸说什么话, 顿时醋意从心中起,大步过来,挤开符铃:“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还提到我?”   他是真挤啊,直接把符铃挤得贴在床内侧的墙上, 还差点把坐在床边的冷文宇给挤到地上去。   冷文宇直接站到地上,垂眼瞧着符一往:“你猜?”   符铃露出四颗小白眼:“对呀老大,你猜嘿嘿嘿。”   屋外,王青秀看到这一幕顿生危机感,而后用“仇恨”的眼神盯冷文宇,心说:纵然你是我家恩人,是我敬佩的冷师爷,我也寸步不让。   王青秀再看符铃,心都快快化了,捧着滚烫的鸟汤过去:“这是我打得鸟,这村子穷啊,什么都没有,你尝尝我亲手做的,以前冷先生都说好来着。还是滚烫着呐,好烫好烫。”摇摇晃晃要洒的样子。   冷文宇低头瞧着王青秀,在王青秀哎哎叫唤中伸手接过鸟汤:“以前好不一定现在好,我先替阿铃尝尝。”   她是开玩笑,只是看王青秀拿得不稳才接下手。结果符一往当真了,很是感兴趣的看鸟汤:“我也替尝尝。”   王青秀跳脚:“你们两个和病人抢东西吃,像话吗?啊?!”   符铃也只是笑眯眯地观察着王青秀,心道:这丑了吧唧的大胡子傻乎乎的,之前马车上又把胳膊送给我抓,又要主动渡毒的……也是蛮好的。   之后三,花问鼎一行果然沿途查看起来。   每处的情况与大湾村一致,但越靠近县城情况就越,直到最靠近县城的明沟村。   花问鼎一行准备在明沟村吃顿午饭,便直接赶往祈水县。问问此地县令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真有私自加重赋税,那自然是要处置的。若不是,那就看看情况再说。   村民的厨房烧着火,屋里的炕头热乎乎的。   花问鼎等人都缩在炕头啃窝窝头,喝着热乎乎的稀粥……   昨夜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几个村民的小孩在远处临溪的空地上打雪仗,还有的在结冰的溪面打刺溜滑和玩爬犁。   村民们对孩子是非常好的,在很多青壮年都吃不饱懒洋洋没力气的情况下,孩子们一个个面颊红润,很富有活力。   符一往吃得快,就抱着膀子堵在门口,眺望着远处结冰冰的河边小孩儿们玩雪,琥珀色的深邃眼中隐隐透出羡慕。   符铃正咬着窝窝头,见自家老大在悲春伤秋,捅捅冷文宇胳膊,示意她看向门外背对他们的符一往:“老大小时候没人疼,也没有什么玩伴,想来现在是羡慕那些小孩儿。冷大哥也吃完了,不如带着老大靠近去看看。”   冷文宇正拿手帕擦嘴,闻言眼尾扫向符一往,而后又看了符铃一眼:“没人疼?”   符铃重重点头:“嗯,需要人疼。”   二人目光一对,各自笑了起来,对对方的小心思已经很懂啦。   “饭后散散步也好。”冷文宇还是掸掸衣服上坐着形成的褶皱,向外走去。   符成一听,举着筷子:“我也要去,带上我!”   符铃拽住要蹦下坑的符成:“阿成浪费粮食可不好,你看别人都吃不饱。”   符响吸吸鼻涕:“那好吧。”,便说便咬下一大口馒头,努力的吃。   符铃将粥递给他:“别噎着。”   王青秀将他和冷文宇从山里镇带的酱菜往符铃手边凑:“这个好吃,符姑娘尝尝,下饭。”   “是吗我也试试。”符响要去叨,被王青秀用手捂住……   门口,符一往视线虚放在远处冰雪中玩闹的孩子身上,自己陷入了童年的记忆中,阳刚坚毅的脸上带出些痛苦的狰狞,种种郁结令他丹田真气不自觉的聚集,只等他泄愤的爆发。   他肩膀被冷文宇的扇子敲了敲。   符一往微微一愣,紧接冷文宇着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驱散了符一往心中的烦躁——“大块头,你我也凑过去与他们玩会如何?”   符一往放下胳膊,侧身就对上了冷文宇似笑非笑的眉眼,在冰天雪地的衬托下,那张极冷极白的脸仿佛带上了温暖的颜色,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冷文宇。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冷文宇嘴角挑起笑了下,伸手牵着符一往一向热乎乎的粗糙手掌,走过忙碌的村民走出村庄,来到结冰的河边。   符一往正愣愣地低头看着冷文宇牵着他小拇指和无名指的手,那只手和他深色古铜色的手黑白分明。   冷文宇蹲下身捏了个雪球,笑容中带出坏意,下一刻雪球就被塞入了符一往的脖子里:“哈哈哈……”   符一往正愣愣地看着忽然靠近的冷文宇,脖领钻入一个冷冰冰的雪球,瞬间蒙圈了。   “阿铃与我说你没玩过打雪仗,便带你玩玩。”冷文宇哈哈笑着准备等着他反击。   符一往终于回神,从脖子里掏出半融化的雪球。   “你……”他恶狠狠地瞪向冷文宇,却在视线落在对方带着笑意的眉眼上,没下得去还击的手,只做出凶狠的模样捏碎雪球。   孩子们一开始被两个大人……特别是其中一个长得非常凶的吓坏了。   后来发现冷文宇和符一往是来和他们一块玩儿的,也就放松了警惕,很快就笑嘻嘻的玩到了一处。   孩子们可能也看出这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大块头其实是个好欺负的,一个个雪球对准了符一往。   也不知是不是符一往运气不好,砸向冷文宇的雪球总是“不小心”被他挡住。   更不知是不是符一往没练过暗器的原因,每次回击冷文宇的雪球,总是砸在冷文宇的脚下或擦身而过。而他砸那些熊孩子们,则砸中过好几次。   忽然,周围小孩呼啦啦的跑向冷文宇两人身后的方向。   弄得冷文宇奇怪的看去——   那是一个赶着驴车的墨绿色布衫棉衣的年轻人,车上放着个大箱子和卷成卷的白布屏,但更为引人关注的是箱子后一袋袋鼓溜溜有小颗粒凸出的麻袋。   冷文宇视线落在那些麻袋上,笑意收敛,眼瞳恢复惯常覆盖着冰霜的冷色:一车粮食,看突出的形状、大小像是大米。   “笙哥哥”   “李笙哥”   “李大哥……”孩子们非常高兴的围着年轻人叫着。   年轻人也笑呵呵的,弯腰将直径一大一小互套的竹筒做成的小玩意递给孩子们:“你们放在眼睛上。就这样,看远处的树,看见了什么?”   冷文宇视线落在那些竹筒上微微惊讶——竹筒口两边冻着冰做的凸透镜……竟是个简装的只有冬天才能用的望远镜——再看年轻人的眼中多了份惊喜和佩服。   符一往奇怪地问冷文宇:“他们干什么呢?手里古怪东西做什么用的?”盲目信任崇拜冷文宇,仿佛冷文宇什么都能为他解答的样子。   冷文宇神情古怪带着些惊叹:“是望远镜。透过那个竹筒去看东西,就能将远处的东西看的非常清楚,就像拉近距离使得近在咫尺一样。”   不远处,小孩子按照年轻人说的将竹筒往眼睛一放,惊讶的差点扔了望远镜。   幸而被年轻人接住,“小心!”   其他孩子们纷纷跟着惊呼:“哇呜好近,对面的树一下就变大的!”   “是呢是呢笙哥哥好厉害,就是有点模糊……”   “笙哥哥一向厉害,总是能做出各种有意思的东西!”   “小虎、小花你们一会再玩儿。”年轻人摸着孩子们的脑袋:“快去叫大人来接……”无意中一抬头看到冷文宇等人,戛然收声目露警惕。   可孩子们压根没注意到,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心眼注意,像是一群小麻雀一样叫着各自家中的人。“爹!娘!笙哥哥又来送粮来了……” 第88章 案三:硕鼠闹(六)   年轻人、村中闻声出来的人, 想要制止孩子们的叫嚷已经晚了,一个个表情古怪,似乎在担心什么。   年轻人紧握拳头又松开:“王大娘你们快过来搬粮吧。其中两袋是咱们村的……”他视线从冷文宇和符一往身上挪开:“今年村子们遭了涝灾,米价上涨。我做的营生需要到处走,就帮十里八乡带些价钱公道的米粮。”   冷文宇原本不怎么在意,在听到他的解释的时候捏着扇子的手指却是微微一紧。   她分明记得:几日前借宿那家的村民说, 你若不信就去县城中的粮店看看。外地的粮食是便宜, 但来去路途遥远还有路费没有十天半个月哪里能回来……我们倒也想买便宜的。   听年轻人这么一说, 村里跑出来接粮的百姓们才汇聚过来, 笑着说:“是啊李家三小子可是个好小伙!”   “这阵子多亏阿笙了。”   “哦?那这位小兄弟倒是难得的好人。”冷文宇来到毛驴车旁,看着堆成堆的麻袋口上绕三圈系了两个死疙瘩的麻绳,这些麻绳不知在哪粘上了朱砂。   村民夸得根本停不下来:“我们笙小哥还救人人命呢!还是个江湖人士, 伤痕累累以为要死了呢。尖耳猴腮不像是个好的,当初还为了根笛子差点杀……”   名为李笙的年轻人脸色微红, 打断道:“大娘那都是顺手为之, 不值得提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小兄弟如此一说, 更能证明其心赤城、心善。”冷文宇余光看到车把头放着盖着黑布的箱子——这个巷子很是奇怪侧面的位置不是平整的。从侧面的黑布下凸显出一个两掌直径的出圆柱体形状,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李笙几步上前按住巨大箱子上的黑布,像是生怕冷文宇掀开看似的。   符一往不满道:“只是看了一眼, 你至于吗?”,他人高马大又一身毫不收敛的桀骜威压,只是简单一句话就令搬运粮食的百姓吓得面无血色瑟瑟发抖。   李笙尴尬的收回手:“抱歉……我并非针对公子。只是这些都是我吃饭的物件……”   “该说抱歉的是冷某,是我唐突了。”   符一往不干了:“小白脸你跟他……”低头看着冷文宇拉住自己的手腕, 脸色有点红。   冷文宇瞧出李笙眼中歉意,表示没关系之后转而问道:冷文宇若玄冰的眼眸闪了闪:“不知小兄弟是作何营生的?”   不等李笙开口,周围的小孩子就叽叽喳喳地替他说了起来:“笙哥哥是演皮影戏的。”   “笙哥哥的皮影戏可好看了。”   “城里庙会的时候老多人围着笙哥哥的摊子看呢!别人家的都没人。”   冷文宇低头摸摸孩子的头顶:“你们笙哥哥很久回来一次,你们一定很想他。”   孩子们委屈的点点头:“笙哥哥都三天没回来了。”   冷文宇微微眯起了眼,嘴角牵起惯常的讥嘲弧度:三天……只怕连祈水县周围的村子都不能完整的走上一圈,又是如何去外地捎带便宜米粮的?   “笙哥哥你上次不是说造出新的不用屏布皮影戏要给我们看吗?”   “是呀是呀笙哥哥,我们要看……”   孩子们转而围着李笙叫唤起来。   “现在是白天,等晚上的……”李笙安抚抓着自己衣摆裤子的孩子们。   旁边的家长们说:“就是就是,你们笙哥哥还要去别的村送粮呢。”,闻言李笙表情不大自然,眼珠不自觉地飘向冷文宇和符一往的方向。   孩子们乖乖点头散去。   冷文宇笑了笑:“孩子们都很喜欢你。”   李笙冲着冷文宇二人羞涩的笑了下:“都是孩子们胡说,只是……我喜欢新瓶装老酒自己编些故事……哪里是造出新的皮影戏。让两位见笑了。”   花问鼎一行人已经吃完饭。   王青秀牵着马车的马,冲着冷文宇和符一往二人招手:“冷先生符兄弟我们走啦!”   冷文宇与李笙告辞。   李笙看着冷文宇二人离开的背影,眼中慢慢染上了担忧,这种担忧在看到莫习带领的腰挎钢刀,却装扮成普通护卫的官兵时化为了实质……   当日下午,冷文宇一行便赶到了祈水县县城。   天色擦黑,与城门相通的主街道清冷无比,没有什么摊贩,只有一些沿街的店铺还开着。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个个的身体消瘦面容憔悴。   粮店四门大开,木格子里每样粮食的量都很少,标注的价格的确是寻常价格的两倍。   有饥肠辘辘的路过经过粮店,看都没看粮店内一眼。再看那粮店内掌柜,正趴在柜台昏昏欲睡,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花问鼎他们看多了灾民强抢粮店私闯粮仓作恶杀人的,所以见到眼前景色都看得称奇。   公孙锦捏着车帘:“此地民风竟朴实文明至此,看来此地县令果然像百姓们所说的是个好官。”   花问鼎也抬眼看了看:“如此不如就在此处驻扎,让黑水各州县官员将卷宗送到此处。”   另一辆马车内。   冷文宇也从路过的那家粮店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就在收回视线的时候墨绿色衣衫的熟悉人影在马车外的行人中一晃而过。   她下意识去细看那道身影,结果没再找到。   冷文宇心下狐疑:那是李笙……?不是说要继续去各个村子送粮。怎么可能出现在城中,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只是一个撞衫的人罢了。   祈水县县衙,县衙大门破旧,红色围墙斑斑驳驳。   宋大人白面长须一双眼睛显露贼光的眼睛滴溜溜转,怎么看都不大像是好人。偏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官府,行动行走间露出补丁摞补丁的裤子,让人完全联想不到清廉节俭,就像是个守财奴。   宋大人躬身迎接花问鼎一行入府:“殿下、公孙大人您们小心台阶。”眉毛眼睛间充满了谄媚。   花问鼎和公孙锦看得心惊肉跳,暗暗怀疑此地百姓吃不饱的模样,是不是和他有关。   冷文宇的视线从宋大人花白的头发胡子、面上的褶皱看到宋大人手上的膙子和补着补丁的裤子,再看宋大人,慢慢眯起双眼,心里有了另一番思量。   她抬腿迈入高高门槛的时候,余光扫见县衙所在路口有个尖嘴猴腮、带着眼袋、面色秃废的陌生男子。   男子正直勾勾看着这边。   四目相对,一股怪异用上冷文宇心头,她头双眼模糊、脑壳里面嗡鸣一声。   男子一愣转身迅速钻向胡同,其身法极为敏捷,应是江湖上……最起码是轻功榜上有名的高手。   符一往挡在呆愣愣的冷文宇身前,低头询问:“怎么了?”   “大块头?我……”冷文宇猛地惊醒般,扩散的瞳孔重新聚拢,随即一种困惑迷茫感袭上心头: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停下脚步,我在往外看,看什么……来着?   “没事。”冷文宇越过符一往,定睛再去看,只看到那人黑色的衣角一闪而逝,手里似乎拿着个造型怪异的笛子,   冷文宇这一耽搁,她和符一往便与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符一往忍不住借着朦胧天色去看冷文宇的侧脸,冷文宇似是无知无觉,但就在符一往不在偷偷而是转头光明正大看的时候,冷文宇挑眉道:“好看吗?”   符一往瞬间脸红,“嗯。”,想想故作蛮横加了一句:“真的好看,越看越好看。”   冷文宇转眸,用眼尾冷冷扫他一眼:“那符兄弟可真是勇气可嘉。冷某自叹不如,每每看符大侠一眼便觉得眼睛疼痛难忍。”   符一往:“……可是熬夜看书看多了。最近看你眼睛红红的。”   “……那冷某岂不成了兔子?”冷文宇气乐了。   符一往真诚道:“兔子可爱,你更可爱。”   简直是让冷文宇感觉肉麻兮兮,又雷又酸爽。   前面,宋大人听闻花问鼎等人来意,解释说:“大人们多虑了,今年此地的确有些灾害使得收成不佳,但不代表没收成,大米白面都是不少的。”   落在后面的冷文宇远远听着,充满怀疑地瞥着宋大人:今年收成不佳?地里连野菜都没长,又怎么可能有收成?……难道是部分地区受害,部分地区没受影响?而受灾地区百姓家中早年存的钱财并未受损?所以自行卖粮……   公孙锦忍不住问宋大人:“那百姓们可够过活?”   宋大人很得意:“扣去正常税收,百姓们剩下的粮食足以令百姓坚持到开春。”   冷文宇嘴角惯常的冰冷嘲讽的笑意,插言道:“‘坚持’到开春,看来宋大人也知百姓饥寒交迫。”   宋大人回头看她,摇头笑呵呵的说:“哎这位……小兄弟,这点分寸本官还是有的。”   情绪外露的王青秀、墨宝等人表情控制不住的露出愤怒。   花问鼎、公孙锦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符一往差点儿要动手揍人,被冷文宇一把抓住。   冷文宇对符一往摇摇头,而后用一种审视而诡异的眼神瞧着宋大人,如夜色幽暗冷然的眼中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宋大人很是骄傲,腰背挺大劲儿要往后背去的样子:“各位大人请与下官去粮仓看看,那可是满当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君,傻狍子作者是葛朗台她买了一天一宿到家的慢车,现在应该在车站等车,还因为她是个葛朗台,没有买充电宝,为了手机省电所以不玩手机不联网……她说:“亲爱的们很抱歉!亲爱的们评论我回来再回复!么么哒爱你们!” 第89章 案三:硕鼠闹(七)   谢氏被刘巧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下, 忍不住说:“我家儿才下车,自然要好好休息的。”   “母亲……”公孙锦脸色瞬间红黑交加,想要制止母亲在这种场合说话,但又觉得不孝道,心里埋怨母亲怎么就不能像其他官家贵妇一般懂得分寸。   宋大人和范师爷看看后面符氏三兄妹和谢氏婆媳以及小家,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暗道:虽然巡察天下需要三年五载, 但这么拖家带口的真没见过……   祈水县的范师爷附宋大人耳, 提议道:“老爷就由小的安排公孙大人的家眷, 您且安心带大人们去看粮仓。”   宋大人连连点头,打圆场道:“各位大人日夜兼程赶路的确劳累,不说公孙老妇人就是我这等壮年也是受不住的。且让范师爷带领老妇人去休息。本官带各位大人去粮仓。”   众人下意识看他白花花的长须:壮……年……   冷文宇听宋大人反复提起粮仓, 一副恨不得他们赶紧去看的架势,心下狐疑, 便道:“殿下、公孙大人车马劳顿的确需要休息。但冷某见宋大人如此盛情难却, 不妨让冷某随宋大人去看看粮仓。”   符一往有些不满地睥着宋大人, 低声与冷文宇说悄悄话:“这个白胡子老头怎么一个劲儿要我们去粮仓?粮仓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声音不小, 宋大人和范师爷听得真真的,但就是装傻:“嘿嘿嘿”笑。   不错,粮仓是没什么好看的, 但结合一路所见,在听宋大人说粮仓满满,那就相当值得一看了。冷文宇闻言狭长的眼中透出赞许,看得符一往脸色一红, 别开了头。   冷文宇抬眼看着花问鼎和公孙锦,眼中颇有深意:“兴许当真有什么好看。”   公孙锦表示认同符一往的观点:“也好……就劳烦冷师爷……”   花问鼎对上冷文宇眼神,心领神会,抬手阻止他:“不碍事,我们一起去看看。”   于是,在宋大人一心表功等待夸奖的坚持下,花问鼎几人还是跟他去了粮仓。   分别的时候,王青秀忍不住的回头看符铃等人的方向,结果就变成了横着前进。   那边符铃正牵着小家,与符成说着话。谢氏似乎也很喜欢符成慈爱的笑着,还和刘巧说着什么。刘巧脸红红地对符铃投以求助表情,符铃没看到。墨宝挺身而出,打着圆场。   符响猛地挡住王青秀的视线,恶狠狠威胁地挥挥拳头。   冷文宇看到这一幕,看了看符铃又看了看王青秀,调侃道:“怎么?王捕头是螃蟹不成还横着走路。”   王青秀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我就是……”   冷文宇用扇子敲敲他肩膀:“你得拿出些诚意,干巴巴地一个劲看。若我是人家姑娘的哥哥,早就将你打成了猪头。”   王青秀不服:“冷先生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在山里镇那会还说哪家姑娘嫁给我就幸福了呢!”   “你们在干什么?”符一往莫名其妙看他两,有些不舒服地看冷文宇敲王青秀肩膀的扇子,有些失落地想:原来小白脸对别人也这样。   冬天白日短暂,众人又是傍晚再到祈水镇。   冷文宇他们跟着宋大人在府衙中弯弯绕绕了很久终于到了粮仓所在,天色就已经彻底黑下。   两名祈水县衙役举着灯笼带路。通往积雪已经被踩踏出了一条小路,靠得近了才看到大门前的地面,由于粮仓的两扇门长期反复开启闭合,门前地面的一大片被扫出了半圆形的平整空地。   宋大人掀开衣摆,非常没有形象地从自己裤腰带上有些费劲的左右摸摸,摸出粮仓钥匙:“粮仓如此重地自然是本官亲力亲为……”   他一边解释一边拽着磨得光滑的铜锁开门,伴随“咔”的轻响房门开启,露出了满当当堆到门口的装满粮食的麻袋。   粮仓内,前面堆着的几排麻袋,麻袋内凸出细碎形状,可判断里面装着米面等处理好的粮食。后面的麻袋中凸出的形状有巴掌大的条状物,可能是尚未处理的苞米等物。鼓.囊.囊的麻袋外沾着米粮和灰尘,麻袋口被麻绳绕了三圈系了两个死疙瘩。   冷文宇目光望着那些粮食:只有两排大米……后面的条状是未处理的玉米吗?   如此充盈的粮食映入花问鼎、公孙锦、王捕头等人的眼中,他们眼中反射出的点点灯笼光火化为了滔滔怒火,一个个捏着拳头瞪着宋大人:这么多粮食,外面的百姓还能饿成那样,这位宋大人真是可恶。   王青秀惊叹地在冷文宇耳边说:“这么多粮食,只怕远远超乎此地的税收。”   他说着觉得头皮炸开,像是被食肉动物盯上了,胆突突回头瞅到——符一往正恶狠狠瞪着他。   宋大人听到王捕头的话竟然沾沾自喜起来,很是得意的邀功道:“这些都是今年收的粮,每一家每一户统统上交在此,绝无缺漏。”   冷文宇略微对王青秀点头,心下更是猜疑不断:每一家每一户……今年……?如宋大人所说这些粮食是今年所收,每家每户都上交了税粮,也就是说并非部分地受灾部分地区没受影响……可又怎么可能?   宋大人闪着泪花看着这些麻袋,示意衙役上前拽下一袋粮食,还打开袋子露出里面满当当的大米给大伙看。   公孙锦一向温和的模样不在,压抑着怒意问:“粮仓中粮食明显富余。宋大人为何不开仓救济百姓?”   宋大人面露为难:“这……也不是下官一个小小县里说得算的。”   花问鼎也目光沉沉地看着宋大人,转动了两下右手腕上的翡翠珠串,才缓声低沉道:“你就不曾上请,开仓赈灾吗?”   “这……”宋大人堆起笑容道:“毕竟茂都路途遥远……公孙大人手持如陛下亲临的尚方宝剑。大人们发话也是可以的。”眼珠转了转,“不如立刻就下个命令?明天早上就开仓如何?够不够快?”   花问鼎点头:“明日开仓救济百姓,我们之后会禀明陛下。”   宋大人重重点头:“还请两位大人明日一早来见证开仓放粮之事。”   在他们在仓库外说话的时候,冷文宇却是在祈水衙役虎视眈眈的视线中,走进粮仓,还抓了一把麻袋中光泽暗淡的大米。   符一往和王青秀也跟过去。   符一往视线落在冷文宇白皙若冰的修长手掌上,久久挪不开视线,暗黄色的一把大米粒将冷文宇白皙的手掌显得更白了几分。   冷文宇手掌掬着大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发霉的味道钻入鼻中:色泽暗黄、味道发霉,明显是陈年旧粮,绝非今年新收的大米。   她玄冰似的黝黑眼眸闪了闪,松开手让大米从松开的手指间掉落回麻袋。   王青秀压低小声问:“冷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   符一往想想,别扭扭学着王青秀凑过来,非常明显地挤开王青秀。   王青秀一个踉跄,敢怒不敢言瞪着符一往:“符兄弟你……”   符一往淡定地看他一眼,道:“对不起。”   王青秀瞪大眼睛:你这让我如何答话……   门外三人说定明早开仓放粮,公孙锦转头招呼三人一起离开,也就打断了王青秀的问话。   等冷文宇三人走出仓库,祈水县衙役立马关上大门。   宋大人亲自锁上门,再次猥琐地掀起衣摆,将钥匙藏在腰带中,并吩咐衙役们牢牢看住粮仓。   宋大人对上众人不解的眼神,解释道:“各位大人不知,祈水县曾开过一次仓,结果百姓却不等开仓时间,而是提前来到粮仓一抢而空……哎,那时场景相当可怕。”   公孙锦努力保持温和微笑:“宋大人多虑了,这开仓消息还未公布,何必如此紧张。”   花问鼎公孙锦见宋大人如此郑重紧张,便也让莫习带几个官兵再次帮忙看守。   只不过莫习有点不情愿,抱拳道:“殿下若是属下看管粮仓,谁来保护殿下安慰。”   花问鼎皱眉。   冷文宇却是踏出一步,自荐道:“殿下,莫校尉所说有理。不如让冷某帮忙看管粮仓。”   不等花问鼎答应,符一往也抢着道:“加上我一个。有我们在,任凭妖魔鬼怪不能闯入。”   提到妖魔鬼怪的时候,宋大人和祈水县衙役们表情有点微妙,想来是觉得说此话的符一往有点不靠谱儿?   王青秀想想:“那我也留下帮冷先生。”   冬日夜色深浓,寒风萧瑟。一阵似有如无的笛声在祈水县内隐隐回荡……平缓飘忽,似有若无。   粮仓侧面的小房间,火堆橘黄色的微弱光,昏昏糊糊的。冷文宇、符一往正围坐在四处漏风的看守仓库旁的小屋里,烤着火吃地瓜。   小家摇着尾巴,蹲在两人中间。符一往第一次觉得这只毛乎乎可爱的小动物有些碍眼。   门口王青秀和本地几个衙役打成一片,连同莫习的几个手下官兵也和他们说着闲话。他正在吹嘘冷文宇有多么的厉害。   本地县衙的赵捕头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性格很是刁哼,说起话来非常诚实戳人痛处。他有些看不上王青秀:“王小兄弟你跟着个师爷有什么出息,要我看你应该是没本事吧。”   冷文宇生熟不分,从火堆中扒拉出一个就准备扒皮吃掉,被符一往一把抢走地瓜。   “汪呜~”小家小黑眼睛转悠地看着二人,地瓜在谁手上就转头到哪里,讨好地摇尾巴要吃的。   冷文宇瞥符一往:“大块头这是……”   符一往拿着手中真烫手地瓜,对上主仆二人哀怨的眼神,将地瓜重新扔进火中:“还没熟。”   忽然外面有衙役惊恐的喊道:“什么东西!”   而后是一个体格壮硕的人快步跑动的声音,随即声音戛然而止。 第90章 案三:硕鼠闹(八)   外面有东西?我和大块头怎么可能听不到?!冷文宇抛下手中木棍, 脚下漂移地来到门外。   符一往和小家跟着来到她身旁。   王青秀和几个官兵莫名其妙地看着远处一巡逻的衙役。   那个衙役膀阔腰圆,战战兢兢地站在巷子口,瞪着幽深的小巷,手中灯笼已经尽数在慌张下摔落在地,熄灭。   冷文宇眉头一皱,便来到衙役身边, 眯眼警惕地看向小巷深处, 小巷内是复杂的胡同结构, 周围黑漆漆的很多条小巷……   小家也歪着脑袋纳闷地看小巷, 随后围着冷文宇转,似乎丝毫没有看出气氛紧张,还想和主人玩闹。   幽深复杂的小巷内不知到底何处传来吱吱的鼠类声音。   符一往、王青秀, 以及当地衙门的赵捕头等人一起来到巷子口。   赵捕头拍了拍呆滞站在那里的庞阔腰圆的汉子:“老万你怎么了?”   老万似是陷入了魔怔,囔囔自语“怪……妖……”   赵捕头赵捕头骂了一声, 抽出刀:“妖怪?什么妖怪?!我看是小人作祟。”, 说着非常勇敢地, 越过冷文宇等人只身走入巷子, 几个转弯消失在原地。   冷文宇几人对视一眼戒备地走入巷子。   小家四爪齐抡跟了过去。   “冷先生符少侠等等我!”王青秀走进胡同已经看不到二人一狗的身影,着急的望着乱七八糟纵横交错的巷子。   冷文宇二人一入深巷,下意识就摆出背对背地姿势走在巷子中, 分别侧耳听着巷子中的声音。   就在这时,右边有强烈运动后的人呼哧带喘的声音传来,他们想也没想走了进去。   没想到他们才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片宽敞的街道。   赵捕头就站在面对宽阔街道的巷子口,呆呆傻傻站立不动,面上一片惊异不定。   与此同时,县衙。   公孙锦和花问鼎原本都要洗洗睡了,结果穿着补丁摞补丁内衣的宋大人和范师爷就分别找上门来,说什么都要拉着二人去看本地的卷宗案卷之类的。   宋大人很是急切殷勤:“殿下和公孙大人只是路过此地,明日过后就要离开。你们看看下官这两袖清风的,你们就看看,若是真好就在省上面前美言几句。”   宋大人和范师爷腻腻歪歪地,花问鼎和公孙锦只好穿上衣服,而后四人就在书房碰上面了。   花问鼎和公孙锦对视一眼:你也来了?   就在二人走进书房准备随便翻翻看看宗卷的时候,宋大人忽然指着放着一些杂书的书桌:“范师爷我让你拿的东西呢?还有这些你怎么不收起来?!”   范师爷擦擦汗:“这……小的还以为大人已经取来了……要不我这就去办?”   花问鼎一听,赶紧说:“要不明日再说。”   公孙锦点头:“是啊,明日也不迟。”   “不!”宋大人很激动地拒绝:“今天就今天,今日事今日毕!”说着拉着范师爷一起去取东西。   临走前宋大人说:“二人若是等得无聊,便随意翻看桌上的杂书解解闷。”   宋大人和范师爷走后,公孙锦吸了吸鼻子:“殿下没想到宋大人看起来那么吝啬,竟也舍得用熏香?”   花问鼎跟着闻了闻:“还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闻道不错。”   另一头,宽阔的街道上,冷文宇和符一往所站位置同侧的房屋中,有一户人家深夜还亮着光芒非常亮的灯。   灯光直直照到宽大街道的斜对面胡同口,高出地面两块砖头,在胡同口旁边的墙面留下方方正正的光斑。   “他这是怎么了?”符一往有些纳闷地瞅瞅呆呆傻傻僵立不动的赵捕头。   “小心。看他这样有些不对劲儿。”冷文宇按住要冲过去的符一往,慢慢绕到赵捕头的前面。   借着月色和那户同侧人家窗子透出的余光,看清赵捕头的脸。赵捕头竟是瞪大眼睛,如那个叫老万的衙役一般表情。   冷文宇和符一往的视线集中在赵捕头身上,陷入魔怔的赵捕头忽然表情扭曲,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妖怪!”,双眼一翻就晕倒。   冷文宇第一时间接住昏倒的赵捕头。   符一往则下意识睥向赵捕头惊恐瞪着的方向,他的瞳孔中映出一只虚幻放大的红长鼻子、粉圆耳、细长尾巴的两人高的毛绒动物。   巨大动物脚不沾地,身影一闪而逝,贴着对面被照亮的墙壁,窜入对面黝黑的巷子。   他看到那巨大影子的时,瞳孔微微放大,而后脚下一蹬,顺着怪物逃跑的方向飞跃而去。   冷文宇感知符一往一跃而出带出的风,抬头去看对面,只看到那只毛绒巨物胳膊粗的尾巴尖在对面墙上那块光斑处消失入小巷。   什么东西?!她猛地眯起,放下赵捕头,就要拔地而起,去追。   这时,小家终于追上二人,耳朵竖起,冲着亮灯的那户人家方向一顿狂吠:“汪汪汪!”   冷文宇发觉小家异常,身影一滞,转身看向同侧亮灯那户人家的方向——   街道两边都是两三层的小楼,冷文宇站在楼下只能看到二楼这户人家窗户比邻居宽大许多,在这寒冷的冬夜大敞四开。就在街坊邻居听到狗叫声音纷纷亮灯起身埋怨的时候,里面静悄悄地,仿佛主人家没有一点好奇心。   斜对面深巷传来符一往喝叫:“什么人?!”   冷文宇不再耽搁,犹如轻飘飘的羽毛拔地而起,一下来到墙头,正看到追进漆黑巷子的符一往茫然四顾……   小家跑到符一往身边,甩着尾巴不知道主人和阿银主人是怎么了,在干什么?   冷文宇蹲在墙头,耳朵收尽四周声响,一双狭长的眼睛居高临下凌厉四顾,但什么都没有,倒是各家各户百姓的呼吸翻身声嘈杂地钻入耳中。   符一往召唤阿银从他脖子后钻出,冷文宇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边:“大块头你看到了什么?”   符一往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只庞大的动物。我让阿银去找找……”   远处巷子猛地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后是铜锣人体摔在地上的声音。   符一往和冷文宇的视一眼,向声源处一跃一飞飘,瞬息来到发声处的巷口,就闻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一个尖嘴猴腮的打更人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嘴里惊恐地喊着:“救命救命……有老鼠妖啊……”直接晕了过去。   冷文宇来到打更人身边,借着夜色看到他身上有很多野兽撕咬抓挠的伤痕,她立刻点穴为打更人止血。小家全无警戒心的蹲在她身边,时而舔舔她的手,被她推开……   符一往呈警惕姿态站在那里,他脖颈上的阿银嘶嘶地舔着他的脸。符一往摸摸它脑袋,困惑地嘟囔:“周围没有东西……阿银也说没有。”   冷文宇垂眼看着浑身血淋淋的打更人,此人大量失血但脉搏强劲于性命无忧。她抬眼看向夜光下干干净净空无一物,什么痕迹都没有地面、墙面。她面容微微发冷,眼珠动了动说:“我们回去。”   冷文宇说着抱起血淋淋的打更人,却被符一往抢先一步,有些“看不上”地低头瞧冷文宇:“病怏怏地,还是我来吧。”   符一往抱着血淋淋的人,身体内的命蛊有些蠢蠢欲动,他努力压制那些倾巢而出吞噬打更人的蛊虫,心下有些烦躁:蛊虫一向喜欢阴性东西,这个打更人的体质真是诡异。   他没回头,招呼冷文宇:“不是说走吗?怎么不动。小心那只野兽把你叼走。”   “原来大块头也会害怕。”冷文宇瞧他僵硬的背影,嘴上挤兑讽刺,可幽深的眼底却有犹如此刻夜空般的凝重——方才自己真的看到了一条毛绒尾巴,那到底是什么动物。   二人返回之前宽阔街道,冷文宇一走出巷子就觉得有些和之前好像有什么不同,整个街道只有微弱的月光。   她看到对面夜色下面容模糊的王青秀正蹲在地上,抓耳挠腮地掐赵捕头的人中。   王青秀见到冷文宇紧忙招呼:“冷先生您快快来看看赵捕头。”转眼瞧见后面符一往怀里抱个血人。   没错,原本走在前面的符一往早就不知何时走到了冷文宇身后,因为害怕那个野兽跑出来从后面攻击,嗯,后面危险一些。   王青秀惊愕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伤痕是……大型野兽?难道是太饿了从野外跑进城里来了?这祈水县的城门是怎么守的。你们看清是什么野兽了吗?”   冷文宇招呼王青秀背着赵捕头回去。   符一往面带困惑地回答王青秀的问话:“是一只从未见过的野兽。两人高,圆圆大耳朵,嘴巴红、长,四只小爪,还有条细尾巴。”   冷文宇听着他的叙述,脑海中勾勒出了那只巨型野兽的形象,抓着扇子柄的手指摩擦着:“是老鼠。”   王青秀背着赵捕头跟在二人身后,闻言乐了:“怎么可能。哪里有能留下这么大齿痕的老鼠。肯定是符少侠一紧张看(错)……”   在符一往压迫的眼神下,改口道:“黑水郡这边我也不熟,没准、可能、大概有什么和老鼠相似的大型野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名狂魔的作者又改了个文名,女师爷三个字保留,以后亲爱的们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女师爷别怕! 第91章 案三:硕鼠闹(九)   粮仓旁看守的小屋中, 名为老万的衙役发疯喊叫有妖怪……   冷文宇符一往和王青秀带着昏迷的赵捕头和受伤的打更人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老万受刺激一样从小屋中冲出,几个衙役连同官兵费力的抓住他:“快快!老万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衙役们说着就看到冷文宇一行,一个个吓住了一样:“赵、赵头?!你们看看那个虬族的黑大个怀里抱着是不是咱们赵头?!”   那些花问鼎派来的官兵也一起围了过来:“赵捕头这是怎么了?”   “冷师爷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了?看这个打更人身上有齿印!这么大!到底是什么野兽?”   “王捕头……”   王青秀立刻解释了来龙去脉,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妖怪,还闹到他们祈水镇来了?   冷文宇打断他们问:“最近的医馆在哪里?这位更夫兄弟需要医治。”   “快快送医馆去!”众人这才一拍脑袋。   “别耽搁了!我们这就去医馆, 我看老万也得看, 把人快带上!”当地的两个衙役自告奋勇抓着王青秀胳膊, 就往医馆走, 还回头召唤制服庞阔腰圆衙役的官兵们一起走!   冷文宇想着打更人被野兽所伤失血过多,需要她跟过去以往万一做一些处理。   她不放心地看向粮仓方向——祈水县的衙役和花问鼎手下的官兵们都举着火把,一个个冻得精神抖擞地守着粮仓。   他们手中的火把汇聚的火光很亮, 明晃晃地照亮粮仓紧锁的大门,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满当当粮食的麻袋。   有衙役看到她视线, 解释说:“冷师爷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们就一直守着大门。”   其他官兵们也表示:“冷师爷有我们在您就放心吧, 我们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回来。”眼神表达:我们知道冷师爷信不过祈水县的人, 但咱们可都殿下的手下, 有我们就放心吧。   冷文宇觉得百十来号人紧紧围着粮仓也不大可能出什么事情,便安下心来。   王青秀一边跟着带路衙役走,一边对冷文宇吐槽说:“冷先生这些衙役也太……怎么跟宋大人一样紧张兮兮的, 钥匙不是被宋大人藏着呢吗?这粮仓能出什么事儿?”   “总之打一进祈水镇就没遇见一件正常事。”冷文宇似是听到了悠远模糊的笛声,脚下一顿,侧耳细听却又消失了。   冷文宇他们以为去个医馆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但没想到祈水县内人情冷漠, 近处的医馆不是不开门,就是看到血淋淋的打更人拒绝。   等赶到了远处医馆,也是各种缺药材少东西……   “老爷老爷你醒了吗?殿下和公孙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卧房中,宋大人满身冷汗的惊醒,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恐怖的睡梦中,嘴里支吾地嚷道:“饶命,鼠仙饶命!”   房门外范师爷拍着房门叫宋大人:“老爷听着您的声了,你赶紧洗漱吧,别让殿下和公孙大人等时间长了。”   宋大人睁开眼看看透亮的窗户,第一个动作就是掏出怀里被捂得发烫的钥匙看了看,而后松了口气,心道: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另一头,花问鼎和公孙锦都换上了正装坐在府衙正厅,等宋大人一起去开仓放粮,两人都顶着黑眼圈。   花问鼎第三次抬手捏了捏鼻梁,一脸精神不振地模样。   公孙锦打着哈气忍不住问:“殿下今日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花问鼎迟疑了下:“……昨夜做了一宿梦。”   公孙锦表情一变:“殿下昨夜也梦到了鼠妖?”   “鼠妖?……不,只是一夜脑袋浑浑噩噩想睡睡不着想醒醒不来。”花问鼎起先莫名其妙的,随后沉默片刻说:“只是个怪诞的梦,公孙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口气与其说是要说服公孙锦,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清晨的太阳还很柔和,粮仓前不大的空地仿佛挤满了整个县城的百姓,因为天气冷一个个搓着手,手塞入袖子中。   百姓们一个个神色怪异,面带惊惧地瞪着粮仓,时而低头互相窃窃私语着……   花问鼎、公孙锦和宋大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种粮仓外几乎聚集全城百姓的景象……   宋大人不自觉地想起昨夜做的梦,很是慌张,找来两个衙役询问:“是怎么回事?这些百姓难道是知道要开仓放粮?从何处知晓的?”   两个衙役哆哆嗦嗦,皆一头雾水,摇头:“大人不知道啊,我们昨夜一直轮流在这里守着,哪里会去通知百姓。”   昨夜守着粮仓的官兵也过来请罪,说:“殿下、公孙大人、莫校尉,我等一直守在这里,绝无可能有人去报信,但说不准是宋大人和范师爷他们泄露给了家人……”   公孙锦皱眉看着那里围了一层层的百姓,在看到他们什么都没拿身上也不可能藏武器,但还是很担心:“殿下您看……只怕今日放粮不能善后。殿下要不要改日再……”   花问鼎摆摆手:“罢了,莫习你带人维持秩序,公孙你去发粮。”   莫习领命带着身穿铠甲的官兵,犹如一把尖刀深入百姓。百姓避让出一条道路,让花问鼎和宋大人他们顺利走到粮仓门前。   冷文宇和符一往折腾一宿,一回来,就看到这种人山人海密不透风的人墙模式。   三人不得不停下步子,站在人墙之外,透过人群离得老远看粮仓那里。   王青秀张大嘴巴:“开仓放粮的消息尚未公布,这里怎么会聚集这么多的百姓?”   符一往表示不知道,询问地看向冷文宇,发现冷文宇眼神发直地看着前方:“怎么了?”   “发生……什么?”冷文宇感觉脑袋似乎有些迟钝,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体内阴寒内力转了一圈,就在内力流过脑部筋脉的时候。   她觉得脑袋晕眩了一下,仿佛混沌了一晚上的脑袋重复清明,她脚下微微一顿,心中诡异非常,自我怀疑地,有些摸不准地说:“我昨夜为何会离开?”   符一往更加担心,低头使劲瞅冷文宇:“有人受伤、发疯去医馆。你很不对劲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文宇抬手按着太阳穴:“那我为何非要一起去不可?明明只要王捕头跟去已经足够,那个打更人只是皮外伤。赵捕头和那衙役只是一时受惊过度。”   符一往和王青秀人被问住。   王青秀摸摸鼻子:“冷先生医术好,其他人不及你呗!”   符一往努力想为冷文宇解答,寻思半天吭叽出:“他们拉我们去医馆,说他们能看着粮仓,我们就跟着去了。”   “是了,我们就听话地跟着去了。”冷文宇微微皱眉,心道:平日自己可不是这么盲从好说话的人。   这不得不让冷文宇多想,她狐疑地瞟向远处粮仓大门外的宋大人……   只见远处粮仓门口,宋大人也是惊愕非常,正掏着钥匙准备开门,“殿下公孙大人,现在不是追究谁泄露消息的时候,百姓们来了也好就不用再通知,咱们这就把粮食分出去……”   公孙锦和花问鼎站在一旁,莫习带着官兵们警惕地守着,生怕百姓暴动抢粮。   这边,冷文宇狐疑的视线落在围着粮仓的双手空空的百姓们身上:如果是来领粮怎么可能双手空空?   她视线又落在百姓们惊恐的脸上,心下更是疑惑:到底怎么回事?   符一往纳闷问:“在看什么?”   “这些百姓很不对劲,你听他们再说些什么……?”冷文宇垂眼瞧着手中扇子,手指摩擦着扇柄,而后耳尖微动去听那些面带惊恐的百姓在议论着什么。   符一往跟着一起听——   “什么?你也做那个梦了?”   “简直太可怕了,这才一早来这里看看……”   冷文宇听着心中疑惑更重,符一往更是一脸茫然。   还未等冷文宇想明白,那边宋大人打开粮仓门,发出惊恐的嚎叫,她立刻向粮仓门口看去,密密麻麻的老鼠从粮仓内蹿出!   老鼠的身后粮仓中只剩下一地咬烂的麻袋,昨夜堆得满满的粮食凭空消失!   “啊!老鼠老鼠好多的老鼠!”宋大人眼见梦境重现,夺们而逃的老鼠在他眼瞳中不断放大……   这一切让宋大人仿佛回到了昨夜的噩梦中,而他自己也像是昨夜做的那个噩梦中自己的反应一样,向后退的时候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他慌乱地抱住脑袋,一群老鼠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四散跑开……   宋大人身后,花问鼎、公孙锦、莫习和他手下官兵,均露出见鬼的表情。   百姓们亦是仿佛置身噩梦之中,被眼前所见吓得双腿发软,一层层跪倒在地:“是鼠大仙!”   “是真的是真!鼠大仙的子子孙孙都来了!”   “鼠大仙果然来……来索要祭品了。”   “拜见鼠大仙,鼠大仙息怒啊——”   由于百姓跪地,冷文宇符一往和王青秀的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起来,能直接看到粮仓门口发生了什么——   宋大人瑟瑟发抖在地上蜷曲着,粮仓内一片狼藉,一些粮食散乱地混合着老鼠屎。所有粮食被老鼠们“吃”得干干净净。   昨夜装着满满粮食的麻袋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麻袋片散落在粮仓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老鼠涌出粮仓,四散奔逃…… 第92章 案三:硕鼠闹(十)   一圈圈的百姓趴伏在地, 口中齐声求饶鼠大仙……这一幕简直荒诞而震撼。   更有知道昨夜粮仓附近出没妖怪伤人事情的衙役、大夫、官兵们更是脸色难看,魂不附体的模样,也有跟着一起跪地发抖的。   符一往也亲眼目睹过那只巨型的老鼠,顿时也有点脊背发凉:难道真是老鼠妖,那真的有些让人害怕。   王青秀磕磕巴巴:“鼠仙什么的……符老兄昨天是不是见到一只大老鼠,你们说会不会是……”   几只老鼠忙不择路地窜过跪地的百姓们, 撞上冷文宇的靴子, 她张开五指, 用内力吸起一只老鼠。   她五指虚握, 灰色的老鼠肚子瘪瘪的,在她手中惊恐地挣扎。   冷文宇大拇指揉了揉老鼠软软向内凹的肚皮,一双纯黑的眼眸犹如明镜一般映出小老鼠的可怜模样:老鼠的肚子是憋的, 分明是正饿着。   符一往见她玩儿老鼠,凑过来看, 而后垂眼认真地看了半天说:“昨晚看到的, 比这只好看。”   冷文宇闻言心里好笑, 长眉细眼打趣地瞧着符一往:“好看?老鼠还能多好看?”   符一往锋锐的眉眼带出纠结, 努力的想着如何表述:“那只老鼠身影仿佛隐藏在烟雾之后,颜色非常鲜艳嘴巴比它红,耳朵是粉色好像还带着花瓣形状的毛发……”   冷文宇越听越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手中老鼠张开嘴巴准备咬她逃跑,在符一往出手前,却被她率先一步松手扔到地上。   灰色老鼠摔落在地,滚了几圈才爬起来, 跑掉……   符一往看着那只扭着屁股逃走的老鼠,心里有点小失落。随后派出阿银准备抓住这只老鼠好生折磨。   粮仓门口,莫习带领官兵手持武器将花问鼎和公孙锦团团保护在里面,戒备地看着周围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神神道道的百姓们。   宋大人很是受刺激,摸爬滚打来到花问鼎身边,扯住他衣摆:“殿下、殿下殿下救命!”   莫习要来拉走宋大人。   花问鼎表示没事摆摆手,低头问:“宋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宋大人整个人抖成了个筛子,磕磕巴巴的说:“昨夜……”   昨夜晚上,宋大人的娘子已经去世,他穿着满是补丁的发黄里衣,双手珍视地捧着钥匙亲了亲,而后才郑重其事小心翼翼地将粮仓钥匙藏入怀中,才躺倒床上睡去……   周围都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宋大人穿着单衣服茫然地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粮仓外的空地上。   忽然粮仓里传出咀嚼东西的沙沙声……   宋大人莫名地觉得头皮发麻,他胆突突的过去,粮仓大门上的锁不知何时消失了,他吞咽口水用力一拉仓库门,一双硕大的绿色眼睛冒着绿光猛地盯住他。   慢慢地一双绿光从粮仓中向外走来,宋大人浑身是汗双腿发软,想跑跑不了,最终那双眼睛的主人清晰地露了出来,竟是一只一人高的大老鼠。   月光下大老鼠根根毛发挺立,它口吐人言道:“我是鼠神,我的儿孙们没有吃的,这一仓粮食便供奉给我吧。”   话毕大老鼠瞬间融化。化身为千万只老鼠奔向宋大人,宋大人大喊摔倒,老鼠们踩着他四散而开……   宋大人说到此处,更是害怕:“谁知道,谁知道……怎么就……怎么可能就是真的呢……这昨晚还满登登的粮食啊,今早都被老鼠吃光了……一粒也没有了啊!都消失了!”   旁边的范师爷、衙役和几个大胆的百姓满脸惊恐,纷纷附和称——他们也做了一样的梦!   公孙锦也吭吭唧唧的说:“殿下,下官昨夜也梦到了巨大的老鼠……”   眼见出现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花问鼎顿时皱起眉头,有些惊疑地对视一眼又一眼,顿时明白对方昨晚也做了类似的梦,眼中慢慢露出烦乱……   花问鼎视线落在自己手下的几个跪地官兵身上:“可看到了冷师爷?”   “这……好像一早就没看到。”公孙锦被百姓们战战兢兢的求饶声整得有些心慌,忍不住四处张望,好问问这些昨天很正常的衙役、官兵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个变成了这样。   结果他这一找,就看到人群外站着的三人:“我说怎么没看到冷师爷,……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从外面刚回来。没想到冷师爷也有不靠(谱儿)……”   公孙锦忍住没将难听的话说出口,但心里很是埋怨冷文宇仨人失信,昨夜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转头就玩忽职守跑没了?   花问鼎跟着看过去,他会武功所以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到冷文宇蓝色的衣服上有着一块块褐色的干涸血迹,在看符一往和王捕头身上也有血迹。   花问鼎开口:“公孙莫急着下定论。你看冷师爷三人身上身上有血迹,看来昨夜发生了不少事情。来人,去将冷师爷三人叫过来。”   一刻钟后,粮仓外百姓终于疏散,各回各家。   看守粮仓的房间中。   衙役们搬来两个小板凳,还从找了两个脏兮兮的垫子,给花问鼎和公孙锦坐着。   公孙锦原本就精神不振,看到两个小板凳想也未想坐了上去,顿时整个人比众人矮了三分之二的高度,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众人的脸,显得非常的弱势。   花问鼎也坐了下,表情跟着微妙的变化了下,但他是谁啊,堂堂大欣朝六皇子,就那么保持着严肃表情,拉着大方脸,就有一股难以掩饰的贵气,威风凛凛。   公孙锦轻咳一声,开始询问开来……   一刻钟时间,花问鼎公孙锦知道冷文宇这边发生了什么的同时,冷文宇也知道了全城的人除了他们这些醒着的人外,所有人都在昨夜都梦到了老鼠妖。   这种令人心惊胆寒的事情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寂静了下去——不可置信的事情却不得不信,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没有撒谎。   宋大人哭唧唧地很没形象地哭着:“怎么会……满当当的一下子粮食啊,怎么就都被老鼠吃了光了。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昨夜留下看守粮仓一直未走的官兵,跪地惊疑不定道:“昨夜属下们从未离开,敢肯定绝对没有人进出过粮仓!”   宋大人跟着说:“对对对,唯一的钥匙就在本官手中,帖肉放着,决定不可能被偷走……一定是鼠仙施法隔墙多来了子孙们,就把麻袋肯开粮食吃光了。怎么会招惹了妖物……”   范师爷紧忙打住:“老爷不可胡说,小心又惹怒了鼠妖,呸呸呸,是鼠仙,”   宋大人心有余悸:“对,是鼠仙。”   两人对话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其实,如果抛开那个梦。”冷文宇道,手中扇子不断瞧着手掌:“唯一的钥匙在宋大人手中,守在门外的官兵又言之凿凿绝无人进出粮仓,那么也就是说……”   众人思路从灵怪思路转回现实:如果在众人都没有说谎的前提下,也就是说……   冷文宇眯了眯眼睛,猛地一合扇子:“粮仓中一定另有玄机。”   她一语道破,其他人纷纷恍然大悟。   晌午阳光渐渐暖和起来,在冬天让人暖洋洋地。   昨夜满当当的仓库,现在空荡荡的,地面一片狼藉。三面墙上有着不大的窗户,但因为处于被阴面,半片阳光也不能照入。   冷文宇、符一往和王青秀,一走进仓库,就觉得这里非常阴冷。   王青秀用手搓着自己胳膊,玩笑道:“冷先生符老兄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里妖风阵阵,异常阴冷。”   符一往锋锐桀骜的脸此刻略白:“昨夜那只是妖?”尾音颤抖。   王青秀没看出来,继续道:“那肯定啊!”   符一往心里很怕怕,表情很凶狠。   冷文宇眼尾斜王青秀一眼:“王捕头。”   王青秀立马立正站直,摸摸鼻子:“我就随便开开玩笑。”   符一往急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转头对上冷文宇似笑非笑地调侃神情,脸色一红,欲盖弥彰道:“我没信……”   冷文宇挑了下眉,踩在铺满麻袋片的地面,来到挂着破烂蜘蛛网、堆积厚厚灰尘的窗子前,伸手推了推窗子,发现是用钉子封死的。又用手指从窗框上的灰尘上划过,在窗框下留下一道痕迹。   符一往莫名其妙看着她的举动:“在做什么?”   王青秀冒出来解答:“你看这蜘蛛网这大尾巴灰好像是很久没打开过,但这些也不是不能伪造。同理窗子是被定死的,没准也是伪造的,用手捻开灰看看细腻不细腻,是不是用泥土吹落在上面伪造的灰尘。”   冷文宇赞同颔首,道:“这些窗户的确很久没没开启过。”   王青秀惊愕道:“昨夜粮仓大门紧闭,这些窗子也紧闭……那、那些粮食还能不翼而飞不成?”   符一往补充道:“还多了很多老鼠。”   “一夜之间粮食尽数消失,反而变成了数之不尽的老鼠……”冷文宇眼眸转过思索,先是仰头看仓库顶棚,并无所获。   她蹲在地上准备扒拉开地面上散乱的麻袋片,却在抓起一个绑着完整绳子的麻袋碎片的时愣了下——绕三圈系了两个死疙瘩,这种绑法有些眼熟——她迟疑地放下麻袋碎片,开始在地上寸寸摸索。   符一往茫然地跟着她蹲下,帮冷文宇扒拉开麻袋片。   王青秀看出门道,跟着她一起找地面上可能存在的机关。   符一往有些失落地看着二人忙活,王青秀和冷文宇总是不能沟通就能知道冷文宇想要做什么,自己怎么这么笨不知呢。想要开口问,却又拉不开脸。只默默跟着转悠,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捡起地面杂物,扔开……   冷文宇按着结实的泥土地面,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一般地下若有机关表面应该是石头、木板铺设而成,敲而中空闷响,而这个粮仓地面明显不符合。   她正想着,脑门被一根捆麻袋的麻绳砸中,上端粘在她额头上,下端耷拉下来在她眼前晃荡着……麻绳底端还有点红色。   符一往保持扔的动作看着她。   冷文宇面色愈加冰冷,原本阴冷的粮仓越加阴寒入骨,她望着符一往的眼睛慢慢眯起,冷哼道:“大。块。头。”   “嗯?”符一往眼神挪开,装傻地应了一声,伸手准备消灭罪证。   冷文宇快了一步,伸手捏下了那根黏糊糊的麻袋绳,手腕刚一转麻绳脱手,扔向符一往头上,望着麻绳飞跃向符一的目光猛地一凝:麻绳上的是……朱砂? 第93章 案三:硕鼠闹(十一)   符一往都做好被砸的准备了, 结果就见冷文宇手腕一翻,将扔了半截的麻绳捞了回来,他美滋滋的幻想:……难道是不舍得砸?   冷文宇捏着麻绳放在手心中细细看着——这是一截被老鼠咬得乱七八糟的麻绳,上面不知在哪里染上了朱砂,还沾上了黏糊糊的东西。   她手指蘸了些黏糊糊的东西,准备放到鼻子下闻闻, 结果手腕就被符一往抓住了。   符一往嫌弃地看着她手指头上沾着泥土的黏东西, 示意她看王青秀:“让他尝。”   凑过来的王青秀和冷文宇:……   王青秀向后倒退:“不是符少侠符兄弟符老兄!这个真不能吃。”捂着嘴巴:“冷先生您说是吧?”   “那你是让我尝?”冷文宇阴森森地道。   王青秀瞪大眼睛:“不是吧冷先生你怎么和符少侠一伙了?”   原本只是兄弟之间的玩笑之词, 可听在符一往耳中是相当顺耳, 桀骜深邃粗狂的眉宇间泄露了出点小得意,他下意识看向冷文宇,却见冷文宇正显得亲近地和王青秀说话——   冷文宇冰寒的眼中露出调侃笑意:“谁也不会吃。你若想尝我也不拦你。”, 手腕放出内劲震开符一往的手。   不吃啊。符一往讪讪的看着自己被震开的手。   冷文宇仔细闻了闻那块黏糊的东西,一股甜腻含着花香的味道钻入鼻中:“是蜂蜜。”   她仿佛琢磨出什么一般慢慢地说出这三个字, 同时间这几日一些相关联的情景被她刻意提取出来, 一些零星场景变为线索在脑海中汇聚成型:原来是这样……   “蜂蜜?”符一往不解。   王青秀微微惊讶:“粮仓里怎么会有蜂蜜呢?”   冷文宇的目光从原本的困惑慢慢变为了猜疑, 最后变为了了然中透出了丁点儿困惑。她没有回答二人, 而是快速地在地上的麻袋片碎麻绳中翻找起来。   一刻钟后,冷文宇就翻找出了一堆占有蜂蜜或朱砂的麻袋片麻绳,还找了了个大半完整的麻袋。   冷文宇拎着麻袋反复查看, 最后视线落在被老鼠咬破烂的地方,那破洞内侧缺得多,外侧偶有麻绳没有咬断藕断丝连。她修长白皙若冰的手指猛地收紧:“果然如此。”   符一往:“什么如此?”   王青秀:“冷先生您已经想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文宇抿了下嘴唇,缓缓摇了摇头:“我还有几几点尚未想通。大块头为何会看到一只庞大的老鼠, 又是如何做到全县城的人都在做同一个梦,若是催眠,又有什么诱发物能够覆盖全……”   她瞳孔骤然一缩,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困惑再次在眉间凝聚:覆盖面倒是够了,控制一两个人准确地做一个梦可行,但同时让那么多人做同一个梦是绝对不可能的。   符一往见她陷入沉思,有点担心:“没事吧?”,冷文宇猛地抬头看他,吓了符一往一跳:“干什么?”   冷文宇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们去趟昨夜看见老鼠的小巷。在那里你再把昨夜看到巨大老鼠的事情细细说来一遍。”   昨夜那条宽阔的街道,大白天街上有着来来去去的行人。   符一往努力靠在冷文宇跟前,指着对面昨夜出现巨型老鼠虚影的墙壁给冷文宇看:“就那,非常快的飞过去。”   王青秀一副很不相信的样子看着符一往,但敢想没敢说。   冷文宇闻言掀起眼皮,仰头瞧向符一往:“飞?”   “嗯。”符一往被看得脸腰背挺直:“四爪都没动,临空飞进巷子。”   冷文宇站在昨夜赵捕头晕倒的路口,看着斜对面的那个胡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琢磨着符一往说的几句话,慢慢踱步到街对面那面极为洁白的墙,用手指划了一下。   符一往横冲直撞地碰到几个路人来到冷文宇身边,睥见冷文宇手指上的白灰,抬头看墙面:“是新刷的墙。”   “对不起对不起……”王青秀紧跟其后跟着那些路人道歉。   “不错,是新刷的墙。”冷文宇对着符一往微一点头,想着方才符一往说巨型老鼠四爪未动,之前符一往还曾形容过巨型老鼠长得分外好看耳朵和四爪还带着花纹……非常爱美的老鼠妖?   冷文宇侧脸眼尾确认地瞧向符一往:“昨天你看到的那只巨型老鼠是飞得多高?”   符一往下意识看着冷文宇上挑的眼尾,脸红地别开头,指着下面的两块砖头:“这么高。”   小家蹭过她的小腿。冷文宇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忽而脑中闪过昨夜的一个细节——昨夜小家似是对着这面墙对面的二层阁楼吠叫不止。   她瞬间转身看向墙对面的二层阁楼,一眼看到昨夜她听到小家犬吠一眼扫过的被人刻意加宽的窗户。只是与昨夜大敞四开不同,扩宽的部位已经被砖头砌好窗子也是紧紧闭合。   四爪不动离地两块砖头的距离,一闪而过耳朵爪子分外粉嫩有花纹,身影发虚半透明……冷文宇心中隐隐有个想法浮现,随后又有些不确定,大欣真有人能制作出她心中所想的东西?随即她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一个会用冰制作望远镜的人。   王青秀:“冷先生你在看什么?”   符一往经过努力后有点跟上冷文宇的思路了:“那面窗户也是新的。”   “我们过去看看。”冷文宇扇子一指那扇窗户。   对面阁楼的那户人家,冷文宇三人一狗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老翁缓缓前来开门,他愣愣地瞧着门外几人:“你们是……?”   “老人家我们是官府的想到你家二楼看看。”王青秀不大好意思的对着老翁笑。   老翁表情警惕,刚想拒绝,可冷文宇和符一往都低头看他,老翁顿时被看得头皮发麻后背冒汗,整个人冷热交替,岁数大的人如何受得了,颤巍巍依靠在门框上防止自己摔倒,结果就这么侧身让出了门的位置。   冷文宇三人哪里看不出老翁的真正意图,但是……   冷文宇带头冲着老翁微微一笑:“谢老人家体谅。”竟然就这么进去了。   符一往表情凶狠地跟进去。   “老人家真是非常感谢。”王青秀哈哈笑着拍拍老翁的肩膀。   等人三走上了楼,老翁才缓过劲儿来,他四处看看而后一咬牙跟了上去。   那间改装完窗户的二楼房间,只在房屋中间摆放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屋内充满陈旧的灰尘味,地面家具却意外的非常干净。   冷文宇来到唯一的家具木头桌子旁环视室内环境,忽而她看到桌面上留下的一块干渴的积水痕迹,眼瞳一凝:这是……?   她垂眼看着坑坑洼洼的桌面,因为这个动作细长的睫毛遮住了黝黑的眼眸,最后她的视线停落在桌子的一处缝隙上,冷文宇手按在桌面上,指甲抠着那处粉色,而后将粉色的东西在手指间捻开还放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   王青秀:“冷先生这是……?”   冷文宇却是慢慢眯起眼睛,将指甲扣出的颜色给符一往看:“符兄你看昨夜那老鼠的鼻子爪子可是和这个颜色差不多?”   符一往盯着冷文宇指甲中的颜色看着,回想了两秒说:“是差不多。”   “这是绘画的颜料……如此”冷文宇狭长的眼眸扫视二人,扇子敲了敲手掌:“巨型老鼠是如何情况,整个事情是如何个来龙去脉冷某也已经明白。只是还有一处不确定的地方。而最初的起因为是什么,就要问问做下此事的人们。”   王青秀抓着腮帮上的胡子:“……们?冷先生的意思是此事不只是一个两个人做的?”   符一往觉得冷文宇卖关子的样子挺有意思,问:“还有一处想不通的是什么?”   冷文宇手指摩擦扇柄:“我们先回府衙,向殿下和公孙大人确认一事。”   县衙,公孙锦和花问鼎都有些萎靡不振,原本想好好休息睡一会可脑袋疼痛就是睡不着。   原本他们以为只是他们自己的特例,没想到莫习等人昨夜留在府衙的官兵都有此症状,找了大夫来看也只是说他们是太过劳累,需要好好休息。   就在他们送走大夫,冷文宇三人就过来了。   冷文宇先是提出要查看花问鼎和公孙锦的卧房查看一番,花问鼎二人知道冷文宇肯定事出有因,就一起去看看去了。   果然在二人房间中看到了残余着熏香灰烬的香炉,而后又问了一些问题:“殿下和公孙大人昨夜可听到了什么声音?又或者有没有什么人讲些老鼠精怪之类的故事?”   公孙锦想到了昨夜的一些事情,有些紧张:“昨夜……冷先生你的意思是说……?”   “昨天夜里入睡之时有一阵悠扬的笛声伴人入梦,昨夜我睡得非常死。”花问鼎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地:“精怪之类的故事。”看向公孙锦:“昨夜公孙似是与我说过一则。”   公孙锦脸色变得极为尴尬,他努力解释:“昨日宋大人拉着学生去书房看祈水县案卷宗卷……结果学生到后宋大人又说忘记拿案卷宗卷。学生一人等在书房便随意翻阅书桌上的书卷,便看到了一篇硕鼠的文章。”   墨宝赶紧护主的说:“对对对,我家老爷当时还觉得有趣来着。”   冷文宇点点头,而后又看向莫习等人:“莫校尉等人呢?”   莫习不太想答,符一往睥他:“问你话呢。”   王青秀:“这是在做正事,莫老兄未免有些公私不分了!”   莫习眼瞅众人都看着自己,脸顿时全红了,也不好再迟疑:“我们就是与当地的衙役们说笑的时候说起过此事。”   众人眼见着冷文宇陷入沉思。   公孙锦追着问:“冷师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冷文宇:“冷某的确想通了。要说明此事宋大人赵捕头范师爷自然要到场,最重要的还要有一人到场。”   “什么人?” 第94章 案三:硕鼠闹(十二)   冷文宇扫视众人, 扬声道:“不知各位可还记得明沟村那位为村民送粮的姓李的小哥?”   众人一脸茫然:谁谁谁?   面若冰霜的冷文宇这才想起来日前只有她和符一往去打雪仗……她有些尴尬地单手展开扇子。   符一往没看出她的一瞬间各种的纠结,只以为她在等人回答,立马接口道:“李笙。”   “正是李笙。”冷文宇眼尾扫他一眼,轻摇扇子为众人解惑道:“那是一位走街串巷演皮影戏的小兄弟,他负责给周遭村子送粮。”   公孙锦不解:“这……难道粮食是他偷走的?可外面衙役官兵百八十人又怎么可能?”   花问鼎沉声道:“此人现在可在县城中?”   冷文宇点头:“正在城中。”   “莫习你带人抓回此人。”花问鼎吩咐后,莫习立刻就往外走……   冷文宇对着莫习背影加了一句:“还请莫校尉切莫用强……此中事情只怕另有缘由……此外, 还请把他身边演皮影戏的工具, 特别是一个大号的箱子带回来, 那是此案鼠妖之谜的关键。”   宋大人和范师爷受到通知先一步到了, 听说冷文宇什么都查不出来了,两人面色十分不好……   一刻钟后,莫习更是将李笙也带了回来。宋大人、范师爷和李笙仨人一见面均面色如土。   “见过六皇子、公孙大人、宋大人……”李笙说着慢慢跪倒在地, 面朝地面低低地趴着。   花问鼎抬手请冷文宇:“人已经齐了,还请冷师爷将此案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冷文宇一抱拳:“此事最初的起因冷某尚不知晓, 只能从我们达到时所见所闻推之一二。”   “冷某随殿下与公孙大人落脚于祈水县外的村落, 所见村民无不面黄肌瘦食不饱腹。公孙大人与冷某一开始以为是宋大人你贪图钱财加重赋税才使得百姓家中余量不足。但仔细查看之后却发现百姓家中连腌制的野菜都没有, 这明显与家中余量不足相左。那么是什么原因没有余粮却不去采摘野菜?只能是发生了连野菜都不生的严重灾难。   但奇怪的是当地百姓生活井然有序, 粮食的价格仅是平时两倍,百姓虽然有怨言却不惊慌恼恨。百姓说此地发生了涝灾米价上涨外地的粮食是便宜,但来去路途遥远还有路费没有十天半个月哪里能回来。   等我们到了祈水县城中更是发现粮店内各类粮食充足, 过路饥饿的百姓看也不看一眼,店中掌柜也非常松懈怠工。那么这些粮食定然不是远途运送而来。只怕受灾程度严重,但面积极小。”   宋大人、李笙等人闻言眼神剧烈变化……有些愤恨和慌乱。   公孙锦忍不住打断冷文宇:“冷师爷且慢,严重的洪涝之灾又如何可能是面积极小?明显不合常理。”   冷文宇淡淡瞥他一眼:“的确不合常理, 但也因为不合常理,才会发生接下来我们遇到的种种更加不合常理的事情。”   花问鼎拧起眉头:“公孙稍安勿躁。冷师爷请继续。”   冷文宇微微侧头颔首:“我们接着来说鼠妖盗粮案。   昨日傍晚我们到达祈水县府衙后,宋大人做出炫耀邀功姿态邀请我等查看粮仓,并掏出贴身带着的钥匙……有些费劲的找到钥匙、开启粮仓。随后宋大人又让我等查看堆满粮仓的粮食,并反复强调这些粮食是今年新收的粮食。   在殿下、公孙大人提出开仓放粮之后,宋大人很是担忧暴民抢粮,于是留下了冷某和符兄等人留守粮仓。   就在天色陷入彻底的漆黑,看守粮仓的众人隐隐陷入困倦之后,忽然听到门外响起那名老万衙役的惊呼声,等我们出去查看就看到老万惊吓过度的盯着巷口。   巷子中漆黑一片,就在我们拿不定注意的时候,赵捕头鲁莽地冲进巷子中……我们追着他进入巷中,最后在一条宽阔的静谧街道看到吓得痴呆口叫‘妖怪’的赵捕头。   就在冷某和符兄遍寻不获之时,赵捕头突然大喊妖怪晕死瘫软,我们被他吸引注意先看向赵捕头后看向对面被灯光照得雪亮的墙壁。就在这时符兄就看到一只四爪腾空不动、耳朵粉嫩的巨型老鼠一闪而过进去巷内。   等我们追进巷子那只巨型老鼠却像是从不存在一般消失不见,地面整洁干净只留下以为浑身染血的打更人。”   “等我们带着打更人回到赵捕头晕倒的地方,却发现巷子内一片漆黑。赶回粮仓见到老万被吓疯,粮仓紧闭,莫校尉属下严守粮仓,   此刻冷某透过门缝看到堆满的‘粮食’还在。   随后我们送打更人、赵捕头,老万送去医馆医治,此地百姓开始百般推脱,导致我们第二天才迟迟赶回。   此时全县百姓聚集粮仓外,宋大人打开粮仓,原本麻袋内满满的粮食变成了无数饥肠辘辘的老鼠奔逃而出,粮仓内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碎麻袋片。冷某随手抓了一只老鼠,发现老鼠肚子干瘪。   你们听着以上过程,就没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   众人摇头,没觉得哪里奇怪。   符一往想起之前被阿银抓到了那只咬了冷文宇的老鼠:“老鼠很饿。”   王青秀也想出一点:“……好像最先发现老鼠妖的都是祈水县县衙的人。”   冷文宇对二人点点头以示肯定:“宋大人找钥匙很费劲,说明平日并不掌管粮仓钥匙,更不会随身携带。   宋大人还反复强调粮仓中是今年新收的米,还特意让衙役打开一袋让我们查看。但新米色泽光亮,而粮仓内的大米暗黄还有点霉味,粮仓中的大米分明是旧米。   粮仓后面堆积的麻袋中都是呈条形状巴掌大的东西,那时冷某以为是未经处理的玉米。   直到今早玉米化为老鼠,又在被老鼠咬成碎片的麻袋上找到了残余蜂蜜、朱砂的麻绳。”冷文宇说这话的时候向后瞥了一眼李笙。   “冷某那时才彻底想通,粮仓中只怕打一开始就只有几袋陈米一堆装满昏睡老鼠的麻袋。他们半夜醒来饥饿中闻到蜂蜜味儿,咬破麻袋冲出粮仓。   而昨日宋大人让衙役打开麻袋让我们看到大米,如此多此一举的举动就是暗示我们粮仓内所有麻袋都装着满满的粮食。”   冷文宇停顿了一下:“若是冷某没有猜错今早来粮仓是宋大人招呼的殿下和公孙大人,以掐准时间到达粮仓达成无数老鼠奔逃而出的奇异景象。”   莫习忍不住说:“不是宋大人,是范师爷。不过也没差别。”   公孙锦发挥问题宝宝的潜质:“宋大人为何如此……想要制造这样的计策应该是事先知道才能准备这一切,可宋大人又是如何知道?”   花问鼎也越听越糊涂:“冷师爷说粮仓内只有宋大人给我们看得那两袋旧米。今年发生了涝灾没收上新米的确正常,但……更多的旧米去了何处?”   冷文宇冰寒的眼瞳透出些赞许与感慨:“这就是冷某之前说过的缘由——那场面积小而严重的涝灾。宋大人如何知晓?那些旧米又去了何处?   其中最关键的人便是李笙。   之前我们在村中留宿,村民称若想买到外地便宜的米粮来去路途遥远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返回。   而就在第二天冷某就遇到了到处游走为村民带便宜米粮的李笙,他送完自家村子还要去别的村子送。村中孩子说他每次外出不过三日左右。   那他又是如何从何处得来的便宜米粮?这些便宜米粮系口处的麻绳为何也沾着朱砂,绕三圈系了两个死疙瘩的麻绳,与粮仓内麻袋封口的麻绳绑法一致?”   不用冷文宇说,众人便已经猜到:“李笙运送的米粮正是祈水县粮仓中的旧米粮!”   “不错。”冷文宇道:“昨日我们进城时,冷某曾在街道上见到与李笙穿着一样墨绿色衣裳的人影从人群中一晃而过。”   李笙猛地抬头:“不不不,并非如此!”   宋大人开口:“李小兄弟是演皮影戏的自然要到人多热闹的城里,出现在城中哪里有什么奇怪?”   冷文宇:“之前冷某曾说过李笙前日除了给自家村子送粮还要去别的村子,那么他为何会突然结束送粮活动,出现在城中?”   宋大人也编不出来了:“这……”   冷文宇有些感慨:“想来李笙是意识到了我们的身份特意赶来报信。李笙是个极富有才华的人,除了报信之外更在奇异的鼠妖盗粮事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那就是制造了巨型老鼠从墙面上一闪而过冲入巷中的灵异一幕!”   公孙锦怀疑地瞄符一往:“冷师爷的意思是巨型老鼠是真实存在,不是符少侠眼花?”   符一往、冷文宇很有意见地瞧着他。   公孙锦冒冷汗:“本官的意思是说……怎么制造出巨型老鼠?有些难以想象。”   冷文宇摇摇扇子:“单凭李笙一人自然是不能完成此事,方才王捕头已经说过从头到尾,每次最先发现巨型老鼠的都是祈水县衙的人。   所以此事自然是李笙先在那条宽广街道一户二层阁楼的人家设下机关。老万、赵捕头、打更人一起配合李笙完成。   昨夜在众人最放松的时候,老万站在那个巷子空大喊一声、赵捕头冲动冲进巷内,一切都是为了将我们引入事先制作好的机关。   公孙大人等梦到了鼠妖,昨夜符兄亲眼看到了鼠妖,再结合今早众多老鼠奔逃而出的景象,便完成了鼠妖盗窃粮仓的灵异事件。”   花问鼎转了转右手上的珠串:“巨大的老鼠到底是如何制作的?”   “那是一只极为好看耳朵爪子粉嫩带着花纹的老鼠。这就是李笙施展才华之处了。”冷文宇打趣的说了一句,微微眯起眼睛:“那日在村中冷某见到李笙制作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分发给村中小孩,竹筒两端安装着中心凸起的透明的冰,它能够看清千米之外的景物,小孩子们还说李笙制作出了一种不需要布屏的皮影戏。”   众人满头雾水完全不理解这和巨型老鼠有什么关系。   冷文宇看向莫习:“李笙的那只巨大的带着窟窿的木箱子带来了吗?”   “冷师爷特意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忘。”莫习一挥手,两个衙役搬着巷子走了上来。   王青秀围着箱子:“好大的箱子,上面一面还固定着一块黑布。”   符一往一下想起,这是昨日他和冷文宇见到过的,当时冷文宇只是碰了一下李笙就很不乐意,小白脸就是聪明,那个时候应该就注意到这个奇怪的东西。   随着大箱子和一些一些小皮影搬上来,宋大人、李笙等人脸色微微变化,很是不敢置信和心灰意冷:“怎、怎么会……?”   “冷师爷如何能知晓?”   “完了……全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早的投影仪是一位神父发明的,用的的确是蜡烛…… 第95章 案三:硕鼠闹(十三)   符铃三兄妹带着小家正往前厅赶去看热闹, 结果中途就遇到了刘巧和谢氏。刘巧似乎正在挨骂,看到符铃三人有些尴尬。   于是符铃开口解围:“听说冷大哥在前厅破解鼠妖案,巧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热闹?哦哦哦,听说老鼠妖什么的……”刘巧努力装作没看到谢氏的眼神:“我们走吧!”   “都是嫁了人的人了,怎么还像是个小孩。”谢氏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继续骂刘巧不上进,这么久还没怀上孩子。   离得远了, 刘巧感激道:“婆婆成天让我缠着相公, 可……相公那么优秀……而我又是婆婆逼他娶的……所以相公压根就不会喜欢我的。”   符铃看着小小弱弱的刘巧, 笑道:“我倒是没觉得公孙大人哪里好呢。”不但不觉得好, 还有些招人厌恶,没事就给老大他们穿小鞋,还总用伤风败俗的眼神看穿着虬族服饰的自己!   刘巧红着脸争辩道:“相公人很好的……只是和婆婆之间有点误会……我又是婆婆强行给他娶的……哎, 符妹妹别看婆婆很凶的样子,其实她也很可怜的。   公公在世的时候染上了赌瘾……那会儿是可以和离的!   之后全凭婆婆一人织布贴补家用……那会哪里见过……现在更没有和离的女人, 所以街坊四邻就说婆婆不安守妇道, 连带着相公在学堂被先生、同窗合伙欺负辱骂。   相公心里对婆婆心有芥蒂芥蒂。认为婆婆举止不妥不守妇道……但又因为孝道敢怒不敢言。这事儿的确是婆婆不对, 身为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为何要和离要抛头露面做生意,让相公被人耻笑欺辱。”   符铃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公孙大人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冷大哥,和我们这些虬族人啊。不过赌徒可都是心狠的主儿, 到时候卖妻卖儿,公孙大人怕是连命都没了呢,更别说读书考官。”   “哎?”刘巧有些懵懵的讷讷开口:“好像……符妹妹说的对。”   符铃一行赶到前厅就看到莫习手下抬了个大箱子进来,他们几个找了个角落站着看起热闹来。   冷文宇将大箱子打开果然看到了她料想中的结构——箱子中有一个固定尖头朝上的铜钉子, 在钉子周围还有着滴落的圆形蜡痕。   被黑布盖着的箱子侧面有个直径比竹筒略粗的圆形窟窿,一根非常粗的竹筒插在其中。   就在箱子底部倒立的钉子和窟窿之间钉着一块带有凹槽的长方形木块。   冷文宇手掌量了一下高度发现长方形木块上端与窟窿下端等高。等她掀开挡着箱子的布,众人才看见箱子的侧面有着一个直径比竹筒略粗的圆形窟窿。   众人:“……一个破了个大洞的木箱子?”   现在的天气非常冷,众人坐在染着煤炭的房间还有些瑟瑟发抖,冷文宇把竹筒拿了起来看到竹筒的一端残余着一些冰碴。   冷文宇确认后说:“麻烦王捕头拿一盆水、一根蜡烛、一些绘画的颜料来。”   王青秀立刻蹦跶出去拿水回来:“冷先生给您。”   冷文宇单手托着碗,一会一碗水就冻成了冰,她手指使劲碗碎掉冰落在手掌中。她将冰块递给符一往:“麻烦符兄帮我将它弄成两边都是半圆的形状。”伸手插入盆中又弄了一块大概长方形的冰。   符一往很乐意帮忙,见她又弄了块长方形的,赶紧抢过来还细心的追问:“也弄成中间凸起的冰?”   “不。”冷文宇嘴角挑了下:“一块薄的长方形。”   “薄冰?”符一往怀着疑问双手握着冰块炽热内力浮现,冰块变成了两块透明的凸透镜一块薄薄的透明长方块。双眼直直望着冷文宇交给她:“给你。”   冷文宇对他笑了下,打开颜料开始在长方形透明的薄冰块上绘画了一只彩色的老鼠。   她将冰块装进竹筒的一端,再将竹筒没有凸透镜的一端插.入窟窿中,点燃蜡烛插入倒立的钉子固定,而后将竹筒插进拉出调整了下凸透镜到有着凹槽的长方形木块的距离。   天色已晚,冷文宇吩咐人把门窗关闭,房间里就暗暗的没有什么光亮,将窟窿对准一面比较干净的墙壁。   冷文宇将钉在箱子侧面遮盖窟窿的黑布掀起来盖到了自己头上,于是除了从竹筒中投射出的柱形光柱,房间内再无光亮。   她上身趴在木箱中,手中描绘着蜡烛的薄长方形冰放入高度与圆窟窿下端等高的长方形木块的凹槽中。   在冷文宇放入绘着老鼠的薄冰的瞬间,对面的投射着圆形光斑的墙面就出现了一只彩色半透明的巨大老鼠。冷文宇平行抽动薄冰块,墙上的老鼠就四爪的飘在墙面上开始移动,消失。   花问鼎等人震惊地张大嘴巴,公孙锦更是站了起来……   符一往一副很神奇地看着对面墙:“和昨夜一样。”   李笙惊愕地瞪大双眼:“你怎么、怎么会……知道此物要如此用?不应该啊……这天下间怎么可能有人会用我制作的东西。”   冷文宇挑眉心道:自然是以前见过喽,对不起啦李小哥。   她抓下黑布:“冷某也是随便试试。昨夜我们一开始到那条街道对面洁白的墙壁被照得非常亮,等再次返回整个街道却是漆黑一片。   今日我们再次回到事发地点出现巨型老鼠的街道,在那面雪白的昨日老鼠一闪而的墙对面,发现了一扇重新砌好紧闭的窗户。而昨夜明明窗户扩开大敞四开。等我们进入查看发现这是一间明显很多没人住过的房间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房中唯一几张桌子上面有水的痕迹以及粉色的燃料。   冷某就猜想蜡烛燃烧冰融化成水,你昨日在桌子上绘制老鼠留下了颜料痕迹,你们桌子擦得干净,但因为桌面凹凸不平就在缝隙中留下了颜料。”   公孙锦、花问鼎都很惊奇的凑到箱子旁左右观看。   “所以此事是李笙和宋大人等人一起配合做下的,目的就是把粮仓的粮偷偷分发给百姓,但……”公孙锦纳闷道:“……宋大人为何要偷偷送粮食给百姓?还弄鼠妖这种事情故弄玄虚的……没有理由啊?”   冷文宇看向宋大人:“为何如此,就要问宋大人了。”   宋大人这会完全没有了曲意逢迎的讨好模样,他腰背挺直一副头顶青天脚踩大地胸怀坦荡的模样,“……问本官?本官怎么可能知晓。”   冷文宇看宋大人一副逆反的样子,便说:“想来此事应该和祈水县这里严重而面积极小的涝灾有关。”   花问鼎冲她点了下头,皱眉看宋大人:“宋大人为何隐瞒,不上报朝廷?反而私下将粮仓粮食经李笙之手分发给百姓?”   范师爷眼见自家大人要揽下此事,赶紧跪地道:“大人们明见,此事不能怪大人。此事……”   “范师爷。”宋大人深深叹了口气:“下官哪里是没有上报。而是多次上报却……被周郡守压下。”   赵捕头等宋大人的属下也纷纷下跪:“都是那周狗贼!”   “对!大人只是为了百姓迫于无奈!”   宋大人拦住他们,终于开始解释:“此事要从黑水郡常年泛滥的黑水河说起。几年前专攻水利土建的江湖门派唐家……经由黑水郡周郡守之手献上一份堤坝图,扬言只要堤坝修好,黑河一带从此再无洪涝灾害。   于是陛下拨下大量银子修建堤坝,原本建好后的确好了起来……谁知道就在今年……堤坝突然崩塌,由于地势所致水就困在祈水县一带……百姓死伤无数,田地中更是颗粒无收。”   冷文宇:原来是堤坝一小处崩塌,才造成的小面积极为严重的涝灾。   种种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特别是想起那阵似有若无的笛声,昨夜她一反常态兽人蛊惑一般的行事,能做到此事的只有一人。   她垂眼瞧着李笙:“既然如此殿下公孙大人到此,定然能为你们做主、惩治周郡守。你们如何想到用这场计划掩盖一切?如此反倒犯下了罪。这其中定然有人蛊惑吧?是个江湖人?他现在何处?”   “草民……”李笙很是犹豫,他看了看宋大人知道此事不说明白可能要连累宋大人了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李笙半年前救过一个江湖人,原本那人伤好后就离开了,可是几日前那人忽然出现说:你们私下将粮食分发给百姓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六皇子他们不日就会到达祈水县。他们好大喜功不惩治几个官员就不甘心,他们的目的就是立功得到皇上的赏赐。所以一定会将私自开仓的宋大人按上什么严重的罪名,用宋大人的向上人头铺自己的青云之路。   那位冷师爷长得长眉细眼一副不好想与的样子,一身阴冷冰寒气儿手里拿着一柄白色绢扇。你若见到定然能一眼认出。那个时候就来城东客栈找我。   那位冷师爷极为厉害定然能看穿你们私下的动作。……你们听我的就好。   “那日我在明沟村见到冷师爷便一眼认出你就是江湖人口中的冷师爷……所以我紧忙赶回县城找到江湖人落脚的地方,又让其他百姓通知宋大人。   有我制作的装置,全城百姓的配合,再加上那位江湖人的手段……他能控制数量众多的老鼠,还能借以一些东西控制人的心智……最终才完成了此次计划。”   李笙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此事都是草民出的主意,和宋大人无关!”   宋大人连忙道:“怎么会和我无关。若没有我的应许,这一系列的事情又如何能进行?李小兄弟,本官谢谢您的好意。”一撩衣摆冲着花问鼎和公孙锦跪下:“下官先是私自开仓放粮后欺瞒各位,有罪。”说着就要摘下乌纱。 第96章 案三:硕鼠闹(完)   结果他的手腕就被一只冷冰冰的手给抓住了。   冷文宇抬头看着花问鼎和公孙锦, :“殿下、公孙大人,宋大人心怀百姓,所做为义。其中种种欺瞒都是形势所迫,追根究底都是为了百姓。冷某恳请殿下、公孙大人饶过宋大人。”   符一往也站过来说:“他没干什么坏事。”   王青秀跟着说:“对对对!就当看一场杂耍了,还挺有意思的。”   “这……”公孙锦看向花问鼎   花问鼎刚要说话,莫习就急冲冲地从外面进来了:“殿下!百姓们不知从何处听说我们要处置宋大人, 都把衙门给围起来了!”   众人一听, 瞬间想起丁点儿镇暴民的事情, 一个个忧心忡忡地出府准备看看。   莫习更是让全体官兵警备起来。   结果随着众人越靠近衙门大门口越觉得奇怪起来。众人对视一眼:外面怎么这么安静?不像是有暴民啊?   他们到了衙门门口, 有些紧张,谁也不敢开门。   符一往瞅瞅他们:“不是要看看?怎么都不开门?”伸手就把大门推开了。   府衙门外,一圈一圈的百姓纷纷趴跪在地, 见到门开了,一个老者捧着厚厚的写满名字的极长的白布, “殿下、大人……这是乡亲们写的万民书, , 宋大人无罪, 求你们放过宋大人!”   随着老者跪倒在地,百姓们齐齐呼喊:“求大人们绕过宋大人——宋大人是好官——求大人们绕过宋大人——”   “这……”公孙锦等人面面相觑,均被眼前景象镇住。   花问鼎看了一眼公孙锦, 抬步上前结果万民书,内力将声音扩出:“我是当今六皇子,我认为此事宋大人的确无过。待我回茂都定然会向陛下求情,尽全力保住宋大人。”   百姓们闻言和窃窃私语起来, 而后齐齐兴奋的呼喊:“谢六皇子六皇子!”   “六皇子——”   宋大人、李笙、赵捕头等人纷纷感激涕零地跪倒在地……   冷文宇和符一往就站在花问鼎的左后方。   冷文宇见到此情景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曹太傅书房房顶听到的谈话,结合此情此景她想:花问鼎不说向陛下禀明此事,而是说自己会努力求情保下宋大人,应该就是在进行他收买民心的计划。   百姓散去后,众人往自己休息的院落走的时候,冷文宇叫住了公孙锦。   冷文宇对着公孙锦一抱拳:“公孙大人,此案虽然宋大人等人是事出有因迫于无奈,但有一人绝对不无辜。而且若是冷某没有猜错此人正是那日控制毒蛇虫蚁攻击我们马车,意图行刺殿下的江湖人。”   公孙锦觉得这种事情很严重:“那……我们这里的事情闹得如此大,那人会不会已经跑了?这……如何是好,竟是行刺殿下的歹人……”   冷文宇寒冰附着的眼中透出些许算计:“只是要公孙大人配合放出一条消息——李笙被严刑拷打,于明日要被残忍暴虐的公孙大人于菜市口斩首。那位坏事做尽却自称义气的人便会自投罗网。”   公孙锦有些哑巴吃黄连:“这不好吧……”传出去我的名声就完了!没看见之前那些百姓将宋大人李笙等人视为了英雄!   是夜,寒风呼啸。   祈水镇县衙牢房,火把劈了啪啦的燃烧声。巡查的衙役来来去去。   忽然一道瘦猴一样的身影出现在牢房之中,躲过衙役来到牢房外,隔着栏杆往里一看——里面是空的——神情一变,转身要逃。   “惑梦郎君你这是要去哪?”一道阴寒入骨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惑梦郎君猛地转身,对上从角落转出的冷文宇和符一往。   冷文宇看清他尖耳猴腮的样子顿时想起:“是你,那个被‘鼠妖’打伤的打更人。”她扫了一眼惑梦郎君腰间的笛子,似是一下找回了很多遗落的记忆:那日在衙门外徘徊的也是惑梦郎君。那夜似有若无的笛声……自己一反常态的盲从……   她心中暗暗设下警惕提防。   惑梦郎君向后退了两步,吞了下口水说:“的确是我。我帮助李笙也完全是出于他救过我一命,而且江湖义气侠道自在,我做的可是大善事。”   符一往被绕糊涂地看向冷文宇:“他说什么呢?大家不是都说惑什么的是恶人淫.贼吗?”   “他当然是恶人!在他手中葬送一生、性命的姑娘数不胜数,她们可都是寻常人家并非江湖人家的姑娘。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什么江湖侠义?”冷文宇嘴角惯常的讥嘲变得深浓。   “这……”惑梦郎君知道恶战难免,他抽出腰间笛子,“那些姑娘早晚都得经历此事,我做了又如何?与你们何干?!”   “就算你以前的那些人人得而诛之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冷文宇冰寒刺骨地瞥着惑梦郎君:“十日前,大湾村外官道,可是你催发毒物袭击我们?”   惑梦郎君已经准备攻击,闻言表情一松,否认:“我本就是曹太傅府上的江湖门客。他让我杀了六皇子,我自然是一路跟随,从而伺机动手。”   冷文宇突然飞身向惑梦郎君:“你杀六皇子也与我们无关,但阿铃姑娘因为你的笛声突然发病险些丧命,便是万死不能的!”   惑梦郎君自知不是对手连忙狼狈躲避拉开距离,而后吹响手中笛子。   无数毒物向符一往和冷文宇聚集而来,符一往召唤出阿银,催发信息让毒虫避让。   惑梦郎君见此双目紧闭,催发全部内力吹奏驱使毒虫的曲子。   冷文宇却是趁着二人对峙的时候,整个人飘忽而上,来到惑梦郎君身前,对着惑梦郎君的胸口就是一掌!   惑梦郎君猛受一击,手中笛子脱手整个人向后飞跌而出,摔落在地。而那个形状奇特的笛子则被冷文宇抬手收入手中。   冷文宇看着手中的笛子,就像是谋划已久的东西终于到手了一样,而后略带算计地看着地上的惑梦郎君,那个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而是某种极为有用的东西。   笛音一消失,满地蛇虫就就像遇到可怕东西一样,以符一往为圆心四散逃窜消失。   “冷师爷。”惑梦郎君忽然叫了冷文宇一声。   冷文宇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冷文宇神情呆滞一瞬。   惑梦郎君捂着胸口命令冷文宇:“杀了他!”   冷文宇表情恍惚了一下,慢慢转头,面对符一往。没人看见的宽大袖子下,双手缓慢地仿佛指节生锈一般慢慢握起,手背青筋爆出……   “小白脸!”符一往眉头狠皱,急切地叫着冷文宇,上前双手准备抓住冷文宇的肩膀将人摇醒。   冷文宇失神的眼瞳中映出符一往的身影,下一刻目光突然一清,抬手运出杀招……   在惑梦郎君嘴角弧度扩大中,冷文宇身影一闪,却不是冲着符一往,而是突然出现在惑梦郎君身前。   冷文宇伸手掐住惑梦郎君的脖子将其整个人提溜起来,冷哼道:“雕虫小技。”   惑梦郎君震惊地看着冷文宇:“怎么会?!你不是应该……不可能,明明小念城你和狱中的李公子呆了那么久……毒已经深入你体内才对!”   水鬼索命案中的李公子么?原来如此,难怪区区一个惑梦郎君竟然能控制我的心神。冷文宇这次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被惑梦郎君短暂的控制心神。   “快杀他!”符一往也杀气腾腾的走过来,他按住肩头躁动的阿银:“他体内血液很是奇怪,使阿银躁动不安……想吃了他。”   “果然是真的……那真是件大喜事。”冷文宇微微眯着眼睛,蛇一样地看地上的惑梦郎君。对符一往似是而非的说:“据江湖传言,惑梦郎君是被他师父当做药人养大,体内血液能解百毒。”   一刻钟后,走出牢房的冷文宇似是有些兴奋,她掏出那个像是用动物骨头制作的笛子在月光下看着:“大块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符一往低头看笛子:“笛子。”   冷文宇卖弄了下自己强闻博知:“传闻曾经有一奇人极为迷恋制作笛子,他用尽天下能用的材料,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情况下他制作出了这枚笛子。可惜起初他不懂什么音律能让蛇虫做出什么反应,于是可悲的是被自己召唤来的蛇虫咬死。”   符一往赶紧劝阻:“吓人,还是扔了吧,不好玩。”   “这可是个好东西。”冷文宇摇摇头,她说:“有能控制毒物的大块头在,什么音节音律能达到什么效果自然是能摸索出来的。”   符一往听到被夸,盲目地得意起来……也没听出冷文宇的弦外之意,被抓了壮丁还傻乎乎地美呢。   与此同时,花问鼎的房间。   公孙锦担心冷文宇坏了他的名声却不能抓到人:“黑水堤坝建造之前……图纸是先交到京城给工部过过目的。当时引得工部大为震惊,称其设计胆大巧夺天工,没想到……原来是纸上谈兵,害了百姓不说竟胆敢欺瞒不报。这唐家、黑水郡的周郡守简直是狗胆包天。”   花问鼎皱起眉头似乎心里有什么烦心事:“只怕并非堤坝设计问题。”   公孙锦:“此话怎讲?”   花问鼎说:“若是堤坝设计有问题,不可能只坏一段。”   公孙锦瞪大眼睛:“如此说来……唐家是无辜的?那问题又会出在哪里?”   “唐家能人巧匠辈出,几代人钻研堤坝土建之事……其中想来有些其他的内情。我们先去镇水城唐家看看。”花问鼎说着称赞唐家的话,眼中却是压抑不住的厌恶,唐家是当初受母亲恩惠的其中一个江湖门派,但出事后为了保住自己家,竟然举报出卖了母亲的一名隐姓埋名的姓陈的亲信,导致陈家几十口人被满门抄斩……   公孙锦深以为是的点点头,转而说:“不过殿下,唐家是江湖门派,我们贸然登门拜访……”   花问鼎摆摆手:“无妨,正好顺便拜访故人。”   公孙锦眼神透出些许诡异的看了花问鼎一眼,试探问:“殿下是说要去访问故人……是唐家?”似乎明明知道什么,却努力不露声色。   没想到花问鼎竟然直接承认了:“不错。”   花问鼎早就猜出惑梦郎君是曹太傅派来的,并不觉得意外。   但是惑梦郎君毕竟是江湖人,所以在冷文宇的建议下,由她将人送到附近的的江湖门派,而后转交给武林盟。   城郊一间院落,符铃莫名其妙地看着冷文宇:“冷大哥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冷文宇笑了下:“我最近反复寻思研究过了,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病。发病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内体残余的毒素,一个是无法压制体内对毒物的诱导性药物的香味。所以就想到了个双管齐下解开你身上病症的方法。阿铃你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冷大哥的。”符铃重重点头。   十日后惑梦郎君的头颅送到了武林盟,一块武林盟褒奖的牌匾送到了符一往等人手中。   从此,江湖再无惑梦郎君,反倒多了个能用笛声控制毒物的虬族姑娘。   据说就是她行侠作义杀了惑梦郎君,收缴了那个独特的笛子当做战利品。但虬族本就能控制毒物,而且人家姑娘不行恶反而行善,此事也没在江湖弄起什么水花。 第97章 案三:花色错(一)   冷文宇一行随着靠近镇水城, 才知唐家因为当年出卖罗元帅得亲信,在武林中名声落地,早已落魄。当年与罗元帅认识的唐老爷子已经病逝。偌大个门派只剩下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和唐老爷的一儿一女。儿子成为了新庄主,常常与黑河郡郡守来往,此次新修建的河堤就是他献上的图纸。   上元节, 镇水城内。大雪纷飞河流结冰, 越发北走天气越加寒冷, 连吐口吐沫都能冻在嘴唇上。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得绵绵团团。为庆祝节日城中很多地方已经装扮起来, 夜晚要挂出的花灯也已经挂出。难得没有夜禁的日子,很多年轻姑娘小伙早早就准备起来。   就在这一片喜庆之中的一处街道,一群百姓围成了一圈一圈, 一个个面带鄙夷与猥琐地窃窃私语。   “你个挨千刀的!放开悦儿放开我的悦儿——”一位妇人的哭嚎声撕心裂肺的在街头响起。   脚夫打扮的男子怀里禁锢着一个哭着的女孩,一脚踹开地上抱着自己腿的穷苦妇人:“我可是给了钱的!”   妇人哭嚎着将地上扔着的两文钱扔到男子身上:“没人要你的钱没人要!”   男子很是不屑:“你家男人可是已经卖过她的, 现在装什么正经人家?”   冷漠的围观百姓外, 一位骑马身披棉兜风的少女抽着马鞭打开百姓:“你们这群贱.民滚开!还有你着畜.生该死!”   少女不管不顾地抽着鞭子纵马冲进人群, 抡起马鞭朝着男子抽下……   冷文宇一行的马车驶进城内, 就看到——   街道上百姓四处奔逃还有女人孩子哇哇直哭,一位骑马少女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手中鞭子抡向一个抱着女孩的男子。   花问鼎和公孙锦的马车在前面, 他们第一时间看到街上景象。   公孙锦第一时间看向花问鼎。   花问鼎陈声道:“莫习。”   打马在前的莫习瞬间一拍马屁股来到少女身边,伸手抓住了少女拿着皮鞭的手腕:“哪家的骄纵小姐?竟然当街行凶?”   少女努力从莫习手中抽手,没抽出来很是愤怒:“你又是哪个不讲道理的?赶紧放开我,让我抽死那个畜生!”   莫习正要教训少女几句了结此事, 不料一只雪白的毛茸茸有些像仓鼠和狐狸结合体的异世独有的巴掌大动物,从少女袖子中钻出一路发出吱吱的声音跳到莫习的头顶,一顿抓挠。   若不是小东西没有什么危害,莫习早就一巴掌将其拍死,但没有,只能硬挺着。   冷文宇和符一往等人闻声掀开车帘,探身向外看才看清莫习和少女所在地方发生的情况。   街那头所有的景象,都倒映在冷文宇仿佛覆盖着冰雪的眼瞳中,脚夫装扮的男子全身完好,他怀中的女孩反倒伤到了几处。女孩似是极为厌恶害怕男子一个劲儿往外窜。男子脚边是哭嚎拽住男子腿脚的妇人,地上还有两枚沾染着泥土的铜钱。   王青秀有些唏嘘:“那个姑娘怎么那么凶?”   符一往皱眉看着抱着女孩的男子:“被打的像坏人。”   那头,男子连忙向莫习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我这就走了。”扯着女孩就要走。   少女怒视莫习:“你放开我,畜生你别走!”   “你个挨千刀的将小悦放下!”妇人再次扑向男子。   男子一脚踹向妇人,但他自己却“嗷”了一声,松开怀中禁锢的女孩伸手抱住膝盖倒地哭嚎:“我的腿我的腿……”   女孩从他怀中脱离掉落,妇人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就被出现在那里的符一往伸手拎住,而后缓缓放在地上。   女孩一落地跑向妇人,裂开嘴巴眼泪滚落无声地哭着,竟是个哑巴。妇人伸手紧紧抱住女孩:“我可怜的悦儿,我的儿怎么这么命苦!”   几步远处,冷文宇一步步不急不缓地走来,她伸掌在半空,一面白色的折扇旋转飞回,落到冷文宇手中,她顺势将扇子放在胸前摇了摇。   原来在男子作出抬脚要踹动作之前,冷文宇就根据他躯体趋势和肌肉状态预判出他的动作,那一脚窝心踹只怕妇人会重伤。于是她手中扇子便脱手而出击中男子准备踹人的膝盖。   莫习不赞同地看着冷文宇和符一往这两个添乱的人:“冷师爷、符少侠你们这是做什么?”   符一往眼带凶暴:“她们在哭,你看不到?”   “这……”莫习这时也怀疑起来。   少女趁机夺回自己的手腕从莫习头上揪下龇牙咧嘴的小鼠。下马来到抱在一块哭的母女身边:“你们快起来地上凉。这畜生怎么如此嚣张,街上怎么没人帮忙?”   冷文宇这时已经走到跟前:“莫校尉莫不是看不到此人被你所救,却急着拉小姑娘离开,而这位妇人更是绝望哭啼。此中事情并非你表面所看到的。”   符一往目光落在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冷文宇身上,询问:“难道不是他欺负她们母女?”   少女听闻“莫校尉”想到什么的看向冷文宇一行的马车。她想了下指着地上抱着膝盖哀嚎的男子:“你们是当官的吧?我之前听了个全程。他是个畜生,人家孩子还那么小……总之是个该千刀万剐的腌臜东西!”   男子一听有大官在这里,再听到少女的话,也顾不得疼痛了:“不不不你们别听唐小姐瞎说!我可是给了钱的!”   妇人恨不得咬男子的肉:“什么钱?我们不要!”   男子一副理直气壮:“反正我给了!告到官府,大老爷也得站在我一边。”   危机解除,之前那些四散的围观路人再次汇聚而来看热闹。他们面容冷漠而鄙夷,却是冲着妇人吐口水:“谁不知道她家小悦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李大壮一个的人,只要一文钱就行。”   “就是,给了钱哪里算是强迫,那是合理的女票。”   “真是恶心,小小年纪就长了副勾.引的模样……”   妇人咬牙通红眼睛瞪着这些人。   唐小姐恨声道:“你们胡说!就是欺负小悦没法说话是吧?什么钱?如果真有钱她们还能天天没吃没喝的?!”   冷文宇眼底深处冷凝出千年寒冰,瞳孔汇聚为针尖,化作被虎口夺食的恶鬼,她抬起眼皮锁定人群中的男男女女。身影一晃那几人就一个个被她扔在男子身边的地上,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符一往觉得这几个人非常欠揍,但一时间没弄明白冷文宇这是想要做什么,就站在一旁看着。   围观人群慢了半拍才反应身边刚才站着的人消失了又突然出现在前面的空地上,一个个惊叫的后退几步,恰巧一个神态心虚的小乞丐被暴露在了人群之前。   冷文宇看了乞丐一眼,伸手拿了个钱袋在受惊的几人眼前一晃。   众人眼睛一亮伸手要拿。   冷文宇将钱袋往地上一扔:“给钱了就不算?呵。”嘴角惯常勾着的冷嘲笑意变得深浓,眼神示意小乞丐。   小乞丐竟是一愣后眼珠一转,真的配合冷文宇跑过来抢起地上的钱袋子。   符一往这会终于明白冷文宇的意思了,雀雀欲试眼神看冷文宇:“动手吗?”   长舌心恶的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你、你们……还有王法了吗?”   “自然是合情合理合法。他们天生长了副欠揍的模样,再者冷某可是给了钱的,这就叫交易。告到官府也是我们有理。”冷文宇猛地一合扇子阴森森地说。   冷文宇微一点头,二人一起走向那些长舌心恶的人。他们的身影落在这些人眼中仿佛化作了恐怖的鬼怪。   符铃几人听到声音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地哀嚎的嘴臭的人抱头逃窜哀嚎……   等问清发生了什么,他们几人也加入了教育的大部队,毕竟给钱了的,不打白不打。   “冷师爷这样实在是过分了些!再者无风不起浪,哪能只凭一家之言就和众人为敌,还率先动起手来。”公孙锦见此立即就要下马车阻止。   “且慢。”花问鼎叫住公孙锦,视线落在外面:“外面为何那么喧哗,来人绕道离开。”   公孙锦和众官兵:不是吧殿下?……这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吗?   于是,一刻钟后。   所有嘴恶心毒之人虽然挨了打,但是借此“得了”大批的钱财,非常“开心”的回家了。   墨宝一直乐呵呵地看热闹,见人群散开:“冷师爷你这招以牙还牙真好!我们赶紧回马车吧!殿下和老爷定然……”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表情一片空白——大街上空荡荡的,竟是只剩下冷文宇、符一往、莫校尉、莫习和符家三兄妹!   莫习终于不是敌对冷文宇的表情:“冷师爷……我看见他们绕道离开了。”   王青秀无语:“这也忒不地道。”   冷文宇眯了眯眼:“罢了,反正这里的事情也需要一些时间。”   符一往踩了踩地上那名男子的脑袋:“要将他送官。”,他人长得高又是一身腱子肉力气还大,这一脚下去男子发出连叫声都发不出。   王青秀却是打消他的积极性:“送去还不如咱们再打一顿!不过是罚些银钱关上几日。到时候出来还要继续作恶。”   冷文宇挪到唐小姐和哭着的母女身上,又环视一圈对她们恶意满满的百姓身上:“不只如此。没准怀恨在心,加倍打击报复这对母女。救人救到底。”弯腰扶起妇人:“若是大嫂不介意,可否到你家说话。”   唐小姐看了看日头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办的样子说:“既然你们能帮他们,那我就先离开了。” 第98章 案三:花色错(二)   妇人相公染上了赌隐, 没钱后竟是暗地里背着妇人将女儿卖给同伴糟蹋,幸而妇人的相公有次在赌场闹事被打死了。   可惜妇人希望的安生日子没能到来,她能选择的做工种类很少,再加上孤儿寡母,孩子还是天生的哑巴又被父亲出卖过,渐渐的周围的百姓就开始欺负她们, 还有无赖上门欺辱……   渐渐的她们家的名声就“臭了”, 至此那些恶心人的人只停留在苍蝇一般的骚扰, 更可怕的噩梦发生在一次小悦单独送洗完的衣物去客人家……小悦被人拖进了小巷……那些人胡编乱造一些话, 每次都扔一两文钱。   “那些钱!我们家小悦可是一次都没捡过的。”妇人捂着脸抱住小悦嚎哭了起来:“我的小悦……怎么就这么命苦……”   王青秀、莫习和墨宝几人闻言心中大骂畜生,一个个嘴吧紧抿着。   符铃看了眼捆绑在地的人,咬牙切齿:“还不只他一个?”   冷文宇脸色凝重目光阴狠, 周身气息更显阴寒:“都是哪些人你与我详细说说。”   待妇人说完,冷文宇重复地说了一遍那些人的名字, 每吐出一个字都包含着压抑的杀意, 心道:阎罗要你三更死哪敢留你到五更, 今夜上元节就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因为担心这里的百姓会报复母女二人, 符铃和符响主动留下,王青秀也磨磨唧唧地留下帮忙。   冷文宇三人临走前,在符一往、王青秀和符响怀疑警惕的眼神中, 冷文宇被符铃拉到了角落里。   符铃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出小酒窝:“冷大哥我知道你能帮她们母女……”   冷文宇轻轻颔首:“我自然会。”   符铃笑了起来:“那就好。”   远处,王青秀:哎哎怎么对着冷先生羞涩的笑了?   符响:果然除了身边这个王大胡子,最该防的还是冷师爷。   符一往浑身是压抑不住的火气:阿铃怎么回事?扯着小白脸做什么呢?   与此同时的祈水县。   几个江湖装扮的男女找到了李笙,身强体壮腰间佩戴着刀剑。   李笙被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 伸手按住自己的大木箱子站稳,瑟瑟发抖“你、你们是何人?”   几个江湖人也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伸手去拽他:“李先生您可站稳!”   李笙被伸过来的手吓得闭上眼睛,随后反应过来对方叫自己什么,他狐疑地看着几人:“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说着有着庆幸的小愉悦。   江湖人摇摇头,行礼道:“我家门主说先生有大才,想请先生去我门中发挥才能。”   李笙被夸得脸红:“我只是个到处走的演皮影的手艺人,如何能为你们江湖门派效力?”   “先生不必多虑,我们冷门主说您有才能就定然有。隠门可是有很多像您一样有本事的人……”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大块大块的雪花。   冷文宇三人来到唐家,唐家落寞已久,但面积关阔的宅院还在,仍能看出唐家昔日的辉煌场景。   给他们带路的是唐家的管家,意外的是个年轻人,笑起来有些腼腆。   唐管家引着众人穿过自己前花园向后院走去:“老爷前阵子一收到信件就吩咐我等为迎接贵客……做准备。六爷来的时候似乎不大高兴……原本老爷应该亲自相迎,但……老爷近来一直将自己关在书阁钻研图纸……”抬手指了下远处三层阁楼:“一直闷头研究黑水堤坝的图纸。也真是怠慢了六爷。”   冬天的后花园并不好看,只有几座光秃秃的石山。   就在这冰天雪地中,身穿鹅黄夹袄头戴兜帽的少女正坐在石头之中,正低头与怀中一只巴掌大的雪白小鼠说话。之前她在两块石头之间,因为角度之前没有看到她。   冷文宇和符一往几人一眼认出少女就是之前在街上那位唐小姐,原来她就是唐家的小姐唐小姐——唐雨。   唐管家见到唐雨也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会带着客人撞上府中女眷:“大小姐您不是要去上华观祈福吗?”   唐雨对唐管家说:“刚才回来的时候路上出了点事,马车备好了吗?我现在就出发。”跳下石头对着众人微微一点头,面无表情没有在街上半分热情的样子,转身离开。   唐管家见冷文宇符一往几人眼神怪怪的看唐雨,解释说:“上华观内有颗上千年头的许愿树,特别灵验。但上华观平日不接待女客,仅有节日才会开放。”   冷文宇四人不甚感兴趣地点点头,只是心里都觉得在唐家的唐雨和在街上出手帮人的唐雨判若两人。   晚饭时候,莫习向花问鼎、公孙锦禀告了那对母女的事。花问鼎只说冷师爷看着办就好。   对此冷文宇等人觉得莫习有些大嘴巴,把别人家的痛苦的私事到处传播。   而公孙锦的夫人刘巧听到此事一副想到什么的样子。   当夜的接风宴席全员出席。那位闷在装满书籍图纸的阁楼中看书的唐家现任当家也出现了。   唐家现任当家唐庄主生得唇红齿白,但一笑起来就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唐庄主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但努力表现得很热情,开说:“今日是上元节。镇水城的风俗与茂都附近极为不同。各位若是有心,不妨上街游玩一番。”   符一往和符成一听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特别是符成直接蹦跶起来:“我要去我要去!可惜阿铃姐和阿哥他们在保护人,要不我们就能一起去了!”   符一往看向冷文宇,想和冷文宇去。   结果冷文宇双眼微微一眯嘴角挑起弧度,假装“误会”了,她伸手拍拍符成脑袋:“没事,你冷大哥带你去。”   符一往觉得自己好气。   符成开心起来:“太好了!对了老大也一起去,还有小家也一起去!”   公孙锦看着他们,对母亲和妻子说:“母亲、娘子,不如你们也出去逛逛?”上元节没有夜禁,男女都可以出门看花灯……   谢氏摇摇头:“赶了一天路累了,我们就不去了。再说人生地不熟的,我和巧儿在家。”   闻言公孙锦竟是露出满意的温和笑容,给母亲夹了一筷子菜:“娘你多吃些。”   刘巧仍旧一副思考东西的模样……一口口干吃白米饭。   就这时,一个土财主装扮一副被掏空模样的中年男子很生气地冲了进来。   中年男子进来后不看别人,直接来到唐庄主跟前:“好啊你个唐泽,你还认得我不?”   唐庄主难忍厌恶表情,也不起身,敷衍道:“堂叔找我不会是问这个无聊的问题吧。”   唐全瞬间暴怒:“祖上财产自然也有我一份,你个晚辈懂不懂尊重长辈?!!凭什么不让账房给我支钱?!”   唐庄主有些难言地看着饭桌上的众人。   大伙也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便纷纷抽出嘴里叼着的筷子……起桌告退。当然符成这个小孩还伸手抓了个鸡腿……看得众人羡慕不已,其实大家都没吃几口饿着呢,只是身为成年人不好伸手抓东西。   众人一离开,饭厅中再次响起叔侄二人的争吵声——   唐庄主:“家中什么情况,堂叔难道不知道?哪里还有供你豪赌的资本。你若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一分钱都不给你。”缓了缓口气:“但家中多一副碗筷还是多得起的。”   唐全:“你……谁不知道你私下与郡守的那些勾当……这就对了。要知道现在唐家只剩下你我两个男丁,若是你去了所有财产还不是我的?”   饭厅外,刚踏出房门的众人很尴尬地听了全程。   刘巧悄悄来到冷文宇跟前扯了下她的袖子:“冷先生……”   冷文宇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不知公孙夫人有何事?”   刘巧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方才你在饭桌上说的那家人……能告诉我他们家住在哪里吗?”   冷文宇看着她脑中想起阿铃闲来无事说的关于公孙锦的家事,稍一联想就猜出刘巧的意思了:“你想带公孙大人去看看。”   刘巧被戳穿后脸红说:“是的,想来相公真正目睹了人家的惨状就不会……就应该能改变一些的。我知道这不好……毕竟人家已经那么惨了……但相公心是好的,一定能变好,然后和婆婆和好的。”   冷文宇想着今晚自己的计划,觉得公孙锦若是在小悦家也好,她就将小悦家的地址告知了刘巧。   符一往和符成在旁边等着有些急,符一往一副急躁地瞪耽搁时间的刘巧。   符成牵着小家直接嚷嚷:“冷大哥不是要带我们去集市看花灯吗?赶紧走吧!听说有很多好吃的,正好没吃饱!”   各式各样的花灯满满地当街悬挂,街道上挤挤插插的都是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吟诗作对猜灯谜声,非常拥挤嘈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乐的笑容,让人看不出白日他们是如何的冷漠恶毒。   与茂都不同的特色,就是满街各样格式的冰灯,并且颜色各异没有雕刻痕迹,冰灯内部放着蜡烛,每一盏都晶莹剔透。   符成惊叹地趴在一排大小形状仿佛复制粘贴的兔子冰灯前,“冷大哥老大你们看,真好看是怎么弄出来的?!”   “没有刻刀雕琢痕迹,反倒耳朵上缺的一块位置一模一样。应该是事先准备好兔子形状的模具,而后往里灌满水放在室外冰冻而成。”冷文宇认真看了看:“冻的时候用一根长木棍插入其中,就是这个位置。”指着放蜡烛的位置,“制成后抽出木棍放入蜡烛。”   符成明白了,“我知道了!各种颜色就是冻之前在水里放了颜料。”   符一往浓眉紧皱双手环胸,哀怨地跟在后面,看着左手牵着小家,右手拉着符成的冷文宇:“就不该带阿成和小家出来。”   “符兄的意思是要将喜好玩乐的孩子关在府中?”冷文宇领着一娃一狗同时转头看他,那谴责的眼神非常的同步。   符成仰着小脸:“我们扔下阿铃姐他们出来玩,我会保密的。”   小家也应景地“汪”了一声。   符一往心虚地眼睛挪开:“哦,你们继续。” 第99章 案三:花色错(三)   符成四处张望的眼睛一亮:“冷大哥那里有一堆卖面具的, 我们过去看看。”   冷文宇被符成拉着往前走,侧头眼尾扫视落在后头的符一往,招呼道:“走了,大块头!”   此时数不清的彩灯点亮了一条街道,各色的光彩星星点点地倒映在冷文宇比寻常人要黑上几分的眼眸中,而最前方放得最大的就是他符一往。符一往压抑着裂开的嘴角, 大长腿几步来到冷文宇身边, 看了看她牵着符成的手, 想了想牵起符成的另一只手。   正要伸手拿面具的符成:“……老大我要看面具。”   符一往侧头看彩灯下面上随意伸手拿了个面具, 冷文宇却是看了看天空中明月所在的位置。   冷文宇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瞳中的阴狠像是吐出芯子的毒蛇一般。她伸手拿了一个像是狼的龇牙咧嘴的面具往符一往脸上一扣:“我去一堂茅房,你乖乖留在这里看好阿成和小家, 好好的选面具。”想了下将钱袋放到符一往手中。   符一往有些愣地单手摸了下冷文宇亲手扣上的面具,而后红到后耳根的发懵地看着冷文宇拽起自己的手, 将钱袋放到他的手心。   冷文宇说了什么他都听话应下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 直到冷文宇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才被符成拽着回过神。   “老大你看哪个好看?”符成拿着两个面具举得高高, 还给小家扣了一个。   符一往低头看着对自己摇尾巴的小家和符成……有些犯愁的想,刚才在忙就被小白脸一说就乖乖听话了呢!   如此想着,符一往却是伸手一手一个紧紧抓住。   面具摊主为难地看着将近两米高的符一往将自己的摊子挡得严严实实, 他很想开口让他赶紧挑完走人。可惜都不用对上符一往的眼神,只看着符一往的身高和一身令人畏惧的气质,摊主自己就先怂了。   冷文宇一入人群就消失不见,往日周身带着的冰寒刺骨无法消除的寒意仿佛从不存在一般消失不见, 整个人的活人气息都令人微不可查。她的身法动作犹如鬼魅幻影一般令人用眼睛都捕捉不到……   一刻钟前,公孙锦是在是被刘巧缠得没办法,关键是对方眼睛红彤彤要哭了的样子,他寻思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儿,就命令墨宝拴了马车,带着刘巧来到了小悦家。   他们夫妇来的时候也巧,正好看到两个形貌猥琐的无赖正在小悦家门外叫嚷,周围的邻居很多看热闹的,但一个个的幸灾乐祸面带对小悦家的嘲讽……每个人不加掩饰的说着难听话。   公孙锦看着此情此景真是勾起了他童年的记忆,那时候他年纪小母亲带着他独居,半夜也是有地痞上门骚扰……幸而那时候罗元帅在世,朝廷改革变法都很顺利,最起码大欣律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这是第一次,他对罗元帅升起了感激之情。   眼看两个无赖要破门而入,公孙锦冲出马车:“青天……黑夜朗朗乾坤,你们这是做什么?”   “你个书呆子还敢来管爷爷的事儿?”两个无赖一翻白眼,揪着他衣领就要动手。   那边马车下来的刘巧吓坏了:“相公小心!”   墨宝也顾不得搀扶刘巧下车,赶紧跑过去:“住手!你们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   那边,公孙锦紧紧闭上眼睛等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听到“嗷嗷”两声惨叫,他睁开眼就看到那两个无赖从门内飞出来!倒在地上唉唉哀嚎。   符铃拍拍手从门内走出:“你们给我滚!若是再来就不是这么……哎?原来打抱不平的是公孙大人?”   刘巧也追了过来,揪着公孙锦衣角:“相公跑得好快,你也不会打架。符妹妹……”兔子眼看着符铃:“谢谢你。”   王青秀和符响也从门内露出头,王青秀奇怪地看公孙锦:“公孙大人怎么来了?还带着夫人?”   公孙锦看看地上鼻青脸肿的人,又看看符铃,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体训民情来了吗?”   符铃点点头:“哦那你们进来吧。”让开门。   墨宝看着外面愤愤不平的百姓们,示意大伙看自家老爷公孙锦:“我家大人可是代替当今皇上巡查天下的大官。知道干什么的吗?专治你们这些嘴毒心恶的刁民!”   公孙锦配合地挺直后背,迈出八字步走进院落,那一身官威的确是令外面的百姓们面面相觑……   地上两个无赖见此有些不甘心地离去了,他们走到一处幽暗的巷子中还恼恨地说着话:“还大人物?等他们走的!看咱们怎么炮制小悦和她那个臭娘们的娘!”   “到时候把她们都卖了,挣上一笔也是……放心咱们几个大男人还压不住两个娘们按下卖身契?”   二人对视一眼开始露出恶心的笑容,就在这时二人忽然觉得一道寒风袭来……   片刻后巷子中一片寂静,就像是没有任何活物一样。   公孙锦夫妻来之前已经有了各种猜想,但是真正接触受害人才知道自己知道的所能感受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带着这种无限的感同身受的悲戚和愤恨,夫妻二人离开了小悦家,就在路过一个小巷的时候,墨宝忽然惊恐地叫了一声:“大人巷子里好像死人了!”   公孙锦让刘巧待在马车中,而后走出马车就看到鲜红的血从巷子内蔓延而出,他站在巷子口向内一看,对方竟然是方才那两个去小悦家闹事的无赖。   官府人来了之后就要去抓小悦母女充当凶手了事,幸而公孙锦等人出面作证人死的时候小悦母亲根本就和他们在一起。   结果之前有人看到公孙锦他们和死者二人之前起了冲突,如此公孙锦不得不露出身份彻底解决此事,顺便还教训了一顿随便抓人的镇水镇县令。   等公孙锦办完这些事情回到唐府的时候已经半夜,无意得知花问鼎和唐庄主在书阁说话。他以为对方是谈论黑水堤坝坍塌的事情,就匆匆赶了过去。   书阁。三层高的建筑内部没有分层,众多的书架旋转向上满当当的书籍,巨大的空间只有房间中央的位置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堆放着书籍和堤坝道路的图纸。   花问鼎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桌子对面站着战战兢兢的唐庄主。   唐庄主被看得直接跪倒地上:“殿下……家父真的不是有心背叛……”在花问鼎的眼神中一个差点脱口而出的人名被憋了回去,“更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花问鼎的表情并未变化,手随意的摆弄着桌子上的几本书,“当年唐家没有被赶尽杀绝。”停顿了片刻才说:“据说是因为向父皇举报了陈家。于是陈家九族连坐,而你唐家安然至今。”   唐庄主脸色连连变化,“不是的殿下……唐家原本精通土建本也是陛下用得着想要留下的。而且当年、当年……妹妹才出生,所以……虽然父亲举报了陈家,但绝对没有背叛……”   “我不想听。”花问鼎突然发话,“你应该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既然当年陈家为唐家所害。陈家的那一份东西应该在唐家吧。”明明应该是问句,却因为心中的笃定说成了肯定的陈述句。   唐庄主跪在地上连连摇头,“殿下……不是唐泽推诿,而是……那一份东我也只是听说过,从不知父亲将它放于何处。”   花问鼎顿时拍桌而起,“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房门被唐管家敲响:“庄主,公孙大人有事找殿下。”   唐庄主小心抬头看花问鼎。   花问鼎已经开口:“让公孙大人进来吧。”   唐管家应下开门,见到房中自家庄主正跪着,眼神探寻地看着室内,但也不过分,等公孙锦进门唐管家就关上门离开了。   公孙锦奇怪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唐庄主。   花问鼎态度如常:“唐庄主。黑水堤坝倒塌,祈水县一带遭难。你献出的堤坝图纸可有问题?”   唐庄主见花问鼎突然问其他的问题,也快速反应过来。他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殿下,唐家绘制的堤坝图纸绝无问题。是……我亲自勘察地势用了整整五年时间绘制。”   公孙锦越俎代庖道:“唐庄主所言如实。那堤坝怎会突然倒塌?”   唐庄主叹气道:“若是堤坝绘制有误。又怎么会只有祈水县一带……还是靠近郊区村庄以外的一带堤坝损毁?”   他这话倒是与之前冷文宇和符一往所说的是一个意思。他继续吐出其中内情:“堤坝图纸是一点问题没有。可是黑水郡郡守……将朝廷拨下的修建银两拿走不少……于是在修建之中,一些……不重要的地方就用了残次材料,更是省略了很多内部砖石。于是空心的位置就被水一冲就垮。郡守他更是多次截下宋县令的请求救济灾民的奏则。”   花问鼎双目沉沉。   公孙锦温驯的眼睛看了眼他,而后怒不可遏地说:“黑水郡郡守当真可恶。殿下?明日一早我们就去黑水郡郡守府。”   另一头,热闹的街道上,还是那个面具摊子。   年轻男女们简直将上元节当成了相亲约会节,一对对的拎着花灯挑着面具,嘻嘻哈哈含羞带怯地走来走去。   符一往早就看中一款白色的面具,但碍于双手都被占着,所以只能以视线逼退一个个准备伸手碰拿面具的人,非常霸道不讲理。   就在这时,一对小夫妻亲亲蜜蜜地来到旁边的摊子挑选首饰,相公:“阿花戴上这个多好看。”亲手为娘子戴上。   “阿贵我觉得这个样式……”   符一往看着二人互动,脑海中自动地浮现出自己和冷文宇取代二人的景象。   阿花躲在相公身后:“相公我们走吧,你看那个人……”   阿贵带着娘子往人群中躲:“果然好吓人,我们走!”   等那对以为遇到变态.的的小夫妻被吓跑后,符一往收回视线嘴唇动了几下:“阿花阿贵……阿宇?”果然这样亲密多了,多顺耳。 第100章 案三:花色错(四)   直到面具摊子的摊主差点战胜心中的怂意, 开始轰将摊子挡的严严实实的符一往的时候,冷文宇才迟迟回来。   符一往脸上还带着冷文宇之前给他扣上的面具,双手紧紧攥着小家和符成。在冷文宇出现在人群那端的时候,他敏锐的抬头看向冷文宇,露出松口气的模样。   冷文宇来到他身边,伸手取下符一往方才一直用眼睛盯着的面具:“你可是喜欢这个?”准备取下符一往脸上的帮他换上。   符一往向后仰了仰头:“是给阿宇你的。”   阿宇?什么鬼?冷文宇举在半空的手停顿了下, 嘴角微微挑起:“怎么忽然这么叫?”手腕一转准备自己戴面具。   可她手中面具被符一往截胡。   “他们都这么叫……”符一往扭扭捏捏地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情侣, 拿着面具就准备给冷文宇佩戴上:“阿宇戴上多好看。”, 得!真开始照着演上啦。   冷文宇用扇子拍开符一往的手, 用扇子上端顶开靠近的符一往,嘴上打趣道:“能比冷某的脸好看?”一向苍白若纸的面上竟是微微有了些血色。   符一往诚实地说出心中所想:“什么时候都看好。”   “没想到……”你个傻愣愣的大块头还会甜言蜜语。冷文宇忍不住笑了开来。   那一抹笑意落在符一往眼中仿若冰山雪莲开,夜风从冷文宇背后吹来刮起她的发丝和衣袖裙摆, 带着冷文宇身上苦涩药味的风吹在符一往的脸上。   纵然此刻夜市气味浑浊,符一往也敏感地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第一个念头是冷文宇受伤了, 他焦急地低头细细看着冷文宇:“你受伤了?”   冷文宇垂着眼帘神色莫名地看着手中白色的面具, 掀起眼帘倒映着五彩两点的眼睛就那么直直望着符一往, 缓缓地摇了摇头。   伴随着接连的巨响, 天空中绽放开绚烂的烟花。   符成兴奋地蹦了起来:“啊冷大哥、老大你们看,是烟花!”若不是被冷文宇一把抓住,都能冲进人群消失不见。   冷文宇看了一圈周围的地势, 拉着符成和小家往不远处地势最高视野最开阔的石桥上走:“我们去那边,视野好。”   就在她转身往石桥走的时候,一个人推着堆满重物的推车弯弯转转地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往前走,东西堆得太多重物在一个转弯的时候向冷文宇所在的一侧倒塌跌落……   眼看东西砸来, 冷文宇耳朵一动,敏捷抱着符成和小家闪开。   符一往自带凶狠的瞳孔一缩,冲着冷文宇扑了过去,准备环抱“冷文宇”后背抗住砸落的重物。   重物如他预料一般砸在身上,可怀抱却是一团空气。符一往:……   两步远处冷文宇眨眨眼睛,看着呈现怀抱空气的保护姿势。   符一往僵硬地抬头,对着冷文宇眨眨眼睛。非常尴尬。   冷文宇嘴角挑起笑意,放下怀中抱着的小家,让符成牵着小家,她牵着符成。她眼珠微微转动了下,就着牵符一往手的姿势,转身撞入符一往怀抱,一触即分。   符一往觉得胸口被大力撞上,一股子带着苦涩药味的冷香钻入鼻腔中,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傻愣愣低头,下巴就顶住了冷文宇发质发硬的发顶,明明浑身汗毛倒立,却还是胸前打鼓地用下巴蹭蹭冷文宇发顶。   冷文宇冰冷的眼瞳含笑,瞧着符一往瑟瑟发抖僵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牵着头顶冒烟木头人符一往,在人群中穿行。   符一往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傻呆呆地看着牵着自己走在熙攘人群中的人,那飘逸的长发,那若冰般苍白发青的后脖颈肌肤,那挂着宽大衣袍一把骨头的背影。   视线在冷文宇袖口内侧一点殷红的血点上微微停顿,而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不着痕迹地挪开……   他头顶越冒烟听话地被冷文宇牵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行人密集摩肩擦踵的夜市人群中,耳边是喧哗的叫卖欢笑声……   石桥下水波粼粼,扭曲着天空中绚烂的烟火,倒影中忽然多出两个挨得极j近的人,一个手舞足蹈的小孩,一条摇着尾巴吐舌头微笑的白色大狗。   冷文宇下巴微扬地望着夜空中的烟花。符成伴随着烟花绽放开发出一阵阵欢呼。而符一往就看着冷文宇,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仿若在冷文宇的眼中绽放。   冷文宇似乎侧脸长眼睛一眼,骤然转头,阴凉如夜漆黑也如夜的眼就那么探究地看着符一往,她向符一往走进一步,一向冷冰冰的雌雄莫辨的沙哑声似乎更加硬邦邦和沙哑。   她靠在符一往耳边,问:“大块头,其实你是喜欢我吧?日后结婚,若背叛绝对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种。”   喜、喜欢?!符一往脑中就像是发生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爆炸,炸得他魂不附体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犹如煮熟的大虾一样通红滚烫,很多很多塞满他心得情绪翻滚而出,平日里那些懵懵懂懂缠缠绕绕细细密密在心头的东西似乎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冷文宇就看着符一往整个人变红再变红再次变红,那双无时不刻冒着狠厉光芒的深邃双眼陷入迷茫、恍惚、醒悟!   符一往满心满眼地看着冷文宇,能有一刻钟那么久,他长密的睫毛颤动了下,他羞涩地看着冷文宇:“你……”怎么知道?是的我、我……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无数的喜欢从符一往心口蹦出刷屏,并且觉得喜欢这个词语完全表达不出自己对阿宇的感情!一种浓烈而炽热的情感突然破除而出,将将他整个人炸开一般!整个人处于“轰隆”一声的状态中。   不等他说出此话,唐府所在的方向突然冲天而起一道火光。   百姓们也有人发现那边照亮半个天空的景象,纷纷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唐府那边走水了!”   冷文宇原本也微微发红的脸瞬间恢复面若冰霜的模样,难得飘忽闪烁的眼睛也瞬间平静:“我们回去!”   她将符成塞给符一往,自己单手抱抱小家,另一只手牵符一往。   “我……”符一往肩头扛着符成,着急地想剖白自己的心意,但冷文宇已经扯着他们向唐府所在的方向运起轻功,飞檐走壁奔去。   周围百姓突然看到一行人就像是踩着无形的梯子废了起来,知道是江湖中人纷纷散开,生怕被殃及。   唐府,全府下人几乎都参与到了救火的行动。   冷文宇他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最开始着火的是那座装满书籍图纸的阁楼。书阁的火当时很快就被扑灭了整个书阁几乎都很完好。不幸的是,有火花被风吹到其他建筑上,使得大片建筑燃烧起来。   花问鼎带来的官兵都帮着灭火……花问鼎、公孙锦等人都站在冒着烟的院落中。   之前与唐庄主争吵要钱的唐全也在其中,他瘫在地上一副受惊的样子。   公孙锦的母亲妻子也被人安置在院落的另一个角落,墨宝正端着水伺候她们喝水。   冷文宇环视院落中的众人,眼中泛起疑惑:“怎么不见唐庄主?”   花问鼎他们这才发现唐庄主不知道在哪里,今夜太混乱了,原本准备睡觉的时间很多房屋同时着火,众人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殿下?我们好像真没见到唐庄主。”公孙锦叫住一身狼狈正吩咐众人救火的唐管家,“唐管家?怎么不见唐庄主的?”   唐管家脸上都是黑灰,整个人有点忙晕了,被公孙锦揪着问,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唐庄主……庄主?哎呀!你们快去书阁!老爷还在里面!”   唐全跳了过来,气得一脚踹向唐管家:“什么?你们是怎么做下人的?难道不是第一时间救泽儿吗?!”   唐管家被踹倒在地,“唐老爷……是属下失职。”   家丁们个个呆住,随后赶紧扶起唐管家,劝说:“可、可书阁的火早就熄灭,也没看见老爷从里面出来啊。”   “对啊对啊,阁楼烧得不严重我们就在外面浇了几桶水就熄灭了。老爷定然没事!”   烧了表面部分地方的书阁,除了几处木质的结构被烧毁,和墙壁被火燎成黑色,整个书阁的门窗竟然还都是完好的。   “唐庄主?庄主?”公孙锦喊着问了几句,里面没有人应答。   花问鼎皱起眉头:“是不是被烟熏晕了?”,伸手推了一把房门,竟然没推开:“门插着。莫习。”   花问鼎闪开身。   莫习瞬间上前一脚踹开房门,一股浓烟顺着打开的房门涌出,呛得门外众人咳嗽起来。   “泽儿!”唐全大喝一声,越过众人冲进浓烟滚滚的屋内。   冷文宇目光微冷地看着唐全背影消失在浓烟之中,率先跟了进去:“冷某进去看看。”   “阿宇,等我一起。”符一往浓眉紧张地竖起,伸手没抓住冷文宇的胳膊,紧随冷文宇之后掩鼻冲进浓烟滚滚的书阁。   公孙锦看看花问鼎,花问鼎说:“我们也进去看看。”   室内浓烟呛人,冷文宇进去之后一时之间眼睛猛地眯起不能视物。   她耳朵微动听着房中的声音——左前方五步远,唐全似乎正蹲着哭,还有拖拽重物的声音……   “阿宇?”符一往也看不清哪儿是哪儿,但他运气好,随便伸手一按就按到了窗户。   他伸手摸索着出窗户的形状,准备打开窗户放出浓烟,但窗户竟也是从里面锁死的,因为被火烤变形了一时间拉不开窗闩。他着急找到冷文宇,直接一拳打破窗户。   符一往一路摸索着墙壁将每个从里面紧锁的窗户一拳拳打破。   房内浓烟渐渐散去……露出一座内部结构极为奇怪的阁楼内部景象,也露出冷文宇的身影。   符一往腿部肌肉瞬间紧绷一跃而起,“嘭”地一声落到冷文宇身边,地板因为他的动作都震了震:“阿宇你没事吧?” 第101章 案三:花色错(五)   阁楼内部是一个整体, 一共有三层楼那么高。一层层书架螺旋向上,固定着直上直下的木头楼梯。书阁顶棚有几道交错的横梁。与横梁相连的四周墙壁上还有几个巴掌大的通气天窗,此时正开着。   地面的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摊着完好的一张图纸。图纸微微发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桌旁的地上是破碎的茶杯,倒地熄灭的油灯。   这让冷文宇觉得有些不对劲——地面上没有丝毫的燃烧痕迹, 仿佛当时油灯落地就已经熄灭。   冷文宇此时隔着书桌只能听见唐全的呜呜哭声, 她上前两部绕过桌子菜看到唐全和他怀中双眼瞪大的唐庄主。   唐全抱着停止呼吸的唐庄主呜呜直哭, “泽儿?泽儿?你怎么就去了?!”   冷文宇则站在他的身边, 双眼微垂瞧着唐全怀中的唐庄主——   唐庄主双眼瞪着,有干涸的血迹从他头发中一路蔓延到额头脖颈等处,他身上的衣服很是奇怪, 后背和前胸的位置皱皱巴巴,腰部以下的衣服倒是板正, 只是被烟熏得有些变色。   难道是被杀挣扎的时候打翻了水杯?但这个水量未免太大。   符一往见到冷文宇没事, 也跟着看地上的两人, 肯定道:“唐庄主死了。”   冷文宇点点头拍拍唐全肩膀, “请唐老爷让开,让冷某看看唐庄主。”   唐全抱着唐庄主的手瞬间收紧将唐庄主尸体面朝自己紧紧锁在怀中,“什么?看什么?”   “庄主!”唐管家跑了过来, 隔着桌子猛地站住,不敢置信地说:“怎么回事?老爷后脑勺上怎么有伤。”   冷文宇这才看到唐全怀中的唐庄主的后脑勺——原本正常人圆润的后脑勺却是凹瘪进去,明显是受到了重物的袭击。   唐全闻言有些傻地低头看唐庄主,“妈呀”一声将人扔开, 抖着手:“怎、怎么回事?!”   唐庄主是被人杀死。冷文宇立即环视阁楼四周,可惜地上除了散落的几本书、倒地熄灭的油灯外,并没有能造成唐庄主后脑这种严重伤痕的东西。   她目光一凝:怎么回事?有人于密室之中杀了唐庄主,并带走了凶器?   唐全再次爬过去抱住唐庄主,“我可怜的泽儿到底是谁杀了你……”   花问鼎和公孙锦在莫习等官兵的保护下走进房间,他们看到唐庄主后纷纷惊愕。   公孙锦第一时间用非常怀疑的眼神看向花问鼎:难道是……?   花问鼎察觉到了,斜眼看他:“公孙?”   公孙锦立刻露出完美的温和笑容,有些无奈:“原本还想着唐庄主可以做认证,指认黑水郡郡守,现在……难道是唐家有郡守的眼线,将他杀了灭口?”   花问鼎很是遗憾地看着唐庄主的尸体:母亲留下的东西还没有线索。好在唐家还有唐全和唐雨。   冷文宇初步检验唐庄主的尸体——   尸体肌肉和皮肤尚有弹性但尸体变软,也没有出现尸僵现象。死亡时间极为短暂,在一小时以内。   侧面的发髻中还有一处生前新受的伤。伤口周围收敛且红肿起来一个大包,伤不致命最奇怪的是上面还涂抹着止血药。   伤痕形状不规则好像是石头之类砸出来的……伤口处愈合的嘎巴颜色新鲜,受伤时间似乎和唐庄主死亡时间差不多,很是奇怪。   脑后,面积极大的砸碎头骨的凹形伤痕,致命伤应该就是后脑处的砸伤。伤口形状规则圆润,凶器应该是圆形物体,且非常圆润质地坚硬。   伤口极深,或是凶手力气极大,或是凶器极为沉重。并且这个体积不小,如此凶器府内应该有人看见才是。   手指有几处擦伤,指甲也有劈裂现象。唐庄主被砸中后应该没有立刻死亡,而是挣扎了一阵。除此之外再无外伤。   只是……   冷文宇怀疑地看着唐庄主皱起的后背处和凶手处的衣服,以及唐庄主手指上的伤口。她拿起唐庄主的手细看,就在唐庄主的指甲中看到了木屑似的东西。   这个色泽……好像就是房中唯一一张桌子的颜色。   冷文宇站起身伸手掀开桌子上铺得整齐的图纸。   她在图纸下看到了指甲抓挠的痕迹,更有一团被擦过的一团浅淡血迹。图纸的背面也有侵染上晕开的圆形血迹——图纸是血溅上之后放上去的,似乎就是为了遮住血迹?   花问鼎询问地看向冷文宇:“冷师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冷文宇正抬头看着阁楼上巴掌大的天窗,闻言道:“我们进来之前阁楼门窗紧闭,是从内部锁死的,天窗的大小也不足以让人通过。   但你们看唐庄主后脑的伤,明显是毫无防备之下,被人用圆形的某种东西砸死。而且此人力气极大,是寻常男子两倍。   唐庄主脑袋被砸后人还趴在硕子桌子上挣扎抓挠,看来凶手击中后并未立刻离手,而是用重物压着他的脑袋。”   公孙锦不解道:“门窗紧锁,凶手不是出不去?”   花问鼎心中闪过一个点头,挥手示意官兵们:“你们给我搜。”   “殿下。”冷文宇抬手道:“凶手的凶器是直径半臂长的圆形物体,应该非常惹眼。还请让他们问问唐府上下可有人见到有人拿这种体积不小的东西。若是有,那人应该就是凶手。”   莫习等人领命四处搜寻查问,但阁楼中出了被烟熏黑的书籍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全府上下更没有人看见别人拿什么圆形的东西。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下人面色很是异常,被莫习一把揪住,一顿逼问之后……   下人很是为难地看向唐全:“小的其实也……就是今夜唐老爷和庄主不是在饭厅争吵来着?后来小的就看见……就是着火之前那会吧看见唐老爷鬼鬼祟祟地在书阁院外徘徊。”   唐全一听炸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泽儿是我侄子,我还能杀他怎么地?!”   冷文宇冷笑道:“这里可没人说你杀人,倒是你如此激动,只怕还真就有什么。请问唐老爷今晚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人能为你作证。”   唐老爷这会倒是冷静下来,有些愤愤地说:“我还能在哪儿?不就是赌场,多少平日玩在一处的兄弟看着呢!不信你们去问问。”   不等花问鼎开口,公孙锦立刻派人去问,一刻钟后官兵带着两个赌徒回来了。   赌徒们在赌桌上被揪过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两人互相补充地说:“唐老爷的确一直在我边上赌。”   “也不是吧?我记得他好像中途没钱走了一次。”   “那都是吃完饭的时候了……对了倒是他一回来就有钱了,还还了一些欠赌坊的钱!”   “可不就是,他之前还埋怨侄子不给他钱……”   唐全恨不得堵住两人的嘴巴:“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就不能有钱了!再怎么说也是唐家的二老爷!”   冷文宇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落在唐全的身上,“唐老爷可否能回答冷某几个问题?”   唐全一听激动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杀了泽儿?怎么可能!”   冷文宇冷哼:“冷某还从未提及唐老爷是凶手。”   唐全反应过来,脸色难看,“那你说。”   冷文宇摆弄手中扇子,“方才室内浓烟滚滚,唐老爷晚饭时候的表现可一点不像是在意唐庄主的样子。却在第一时间冲进房内。”   唐全不乐意:“我毕竟是她堂叔,还能当真没感情。”   “好,姑且算你亲情所致,勇敢有佳。”冷文宇扇子一指地上身死的唐庄主,“冷某与符兄都无法自然视物,然而唐老爷你却是顺利第一时间找到了唐庄主。   并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就像是早已知道唐庄主已经死了一般哭嚎,完全没有呼喊‘人事不知’的唐庄主试图叫醒对方。   之后浓雾散去,唐老爷也找人救治反而紧紧抱住尸体不让别人查看。可就在唐管家指出唐庄主后脑上的致命伤时,你惊慌失措扔开了唐庄主。   每一件事都违背常理。   唐老爷定然是隐瞒了什么。若想洗脱罪责,最好还是说实话的好。”   唐全啊了一声,“这可是我家。我自然知道房间内的的布局,而泽儿天天都坐在椅子上看图纸……我能找到泽儿又有什么奇怪的?”   众人闻言都觉得有道理。   然而他们这次竟然没有符一往聪明,符一往道:“那是往日。都着火了,他不会坐在椅子上不动?”   “殿下……”莫习莫校尉犹豫着开口:“其实之前属下就想说……   之前您和公孙大人逼问出黑河堤坝的事后,属下担心唐庄主阳奉阴违。所以属下没有立即离开……就守在院门外的一棵树上。   亲眼看到唐老爷鬼头鬼脑的摸进书阁所在的院落,还听到了二人争吵声。随后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也怪属下没多想……”   顿时,在场所有人怀疑的眼神纷纷落在唐全的身上。   唐管家更是埋怨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莫校尉这么不早说……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才……”在莫习的瞪视下消音。   莫习心道:那不是为了保守我主子六殿下的秘密吗。   唐全张了张嘴,颓委地坐在地上,“我……我就是一时失手,怎么就……”   他视线落在唐庄主凹陷的后脑脑勺上,双眼锃亮地看着冷文宇:“等等!“你是……你不是说致命伤是后脑勺上的那个吗?那我就没杀人!” 第102章 案三:花色错(六)   今夜, 唐全和唐庄主在饭厅吵过架之后,他越想越生气。最要紧的是他的赌瘾犯了。他决定来书阁找唐庄主要钱。   唐庄主见到唐全死性不改,完全不给他面子的一顿讽刺,就随手带上门回房,并未落锁。   唐全被骂得狗血淋头,愤恨从心中升起。他忽然想起了晚上饭厅时说的话, 若是唐庄主死了, 这个家不就是自己的了吗?于是恶从心中起。   他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 推开门悄悄走进房间, 看见唐庄主坐在桌后看书。他就潜到侧面手中石头砸下!   唐庄主瞬间趴倒在桌面上,血从他太阳穴流出滴落在桌面上。   唐全这时回过神来,想要跑。忽然想起唐庄主有在书阁放银票的习惯, 于是准备打开抽屉那银票。但唐庄主在那趴着,他躲着唐庄主一个没站稳就一把按在了唐庄主滴落在桌子上的血, 留下了个血手印。   这回, 唐全也顾不得拿银票了, 赶紧扯了一本书擦干净自己的手印, 而后找出一张大地图盖到桌子上。   他拿着石头走出房门,走了两步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于是用腰带拴住门闩,一边提溜着门闩, 一边慢慢关上房门。如此一个完美的密室就形成了!   “我把石头扔到后花园石头假山的缝隙中,就去赌坊玩了几把。那你们看……后来家中着火,我就赶了回来和你们一起救火。后来又和你们一起来找泽儿。”唐全说完还觉得自己挺委屈:“谁知道原来他没死,也不知那个杀千刀的后来真把他杀了, 陷害我。”   花问鼎示意莫习去找那块石头。   唐管家看到他们举动,主动过去带路,毕竟莫习他们对路不熟。   “我听见你第一时间冲入房中又摸索着铺好地图……”冷文宇追着冷声逼问:“当时唐庄主还是趴在桌子上?”   唐全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就趴在桌子上,就是地图卷了起来。那时我没细想,现在想想原来他根本就没被我打死,后来被人打死的时候挣扎整乱了地图。都怪我想太多,手欠将地图铺好。”   “不仅没死,还活过来自己止血上药了呢。”冷文宇风凉地说着,微微眯起双眼:“你离开后。唐庄主兴许又再次伏案看书,而后被潜入的凶手用半臂长直径的圆形物件砸扁了后脑勺。   若唐老爷说的是真话,走后这里就真的成为了一间密室。之后的凶手又是如何潜入,况且带着那么显眼的凶器。   而且唐庄主后脑骨完全向内塌陷,凶手的力气极大……”   符一往想了想:“会不会是江湖人干的?”   冷文宇看向符一往,把符一往弄得有些紧张简直头顶要冒烟了都。   冷文宇沁凉的眼底浮现笑意说:“符兄所猜测的还真有可能。江湖高手什么锁都相当于无,更何况区区一个门闩,一个袖风就能扫开。不过导致唐庄主身死的一种球形兵器……从未听说过有外表如此圆润的类似兵器。”   公孙锦想起之前自己对花问鼎随口说的玩笑话,“冷师爷今夜你们出去的时候,唐庄主向我们坦白了关于黑水堤坝的事情……”将详情告诉了冷文宇。   冷文宇于此也迟疑起来:“如此,还当真有可能是黑水郡郡守所为。正因为是江湖高手,所以全府上下才没人看到何人携带着那种极为特俗的兵器。一臂长的圆形兵器……会是什么呢?”   符一往想到之前冷文宇和他说挥毫阁知道天下事,深邃的五官变得倍加凶恶和狰狞,直勾勾低头望着冷文宇:“阿宇我们去问问挥毫阁。”   冷文宇瞧着他一副认真模样,心里觉得非常可爱,忍不住用扇子戳戳他的胸口,“想法很好,可惜镇水城附近挥毫阁并没有分舵。”   符一往被戳得脸红心跳,“哦”了一声,胸肌被绷得鼓起,衣襟处紧绷绷的。   “殿下、公孙大人、冷师爷,唐老爷没说谎,我们果然在假山缝隙中找到了一块染血的石头。”莫习拿着一块染血的石头回来交给冷文宇。   冷文宇用石头和唐庄主头上,位于侧面上的伤痕比对,的确符合。   唐管家看看冷文宇他们试探的开口:“现如今天色已晚,不如贵客们回房休息。……哎小姐只怕还等明天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到时候要多么伤心难过。”   严冬的夜晚寒风习习。属于上元节夜空的烟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符一往偷看着走在身侧的冷文宇,方才在夜市自己还没和冷文宇说……   他自己憋红了脸,在冷文宇和他告别回房休息的前一刻,猛地抓住冷文宇的手腕:“那个……”   冷文宇挑眉:“嗯?哪个?”   符一往小心翼翼的将冷文宇的手拉到心口,磨磨蹭蹭的。对上冷文宇夜色下似笑非笑冷若寒潭幽深如夜的眼睛,心一狠,恶狼一般的眼睛狠狠盯住冷文宇,喝道:“比喜欢还喜欢。”   冷文宇心里都笑开了,面上仍是一副莫名其妙的冷漠模样:“符少侠再说什么?你喜欢什么?比什么喜欢还喜欢。”   冷文宇瞧着符一往羞羞答答的模样心里高兴,高冷之下逗人嫌的本质瞬间显露,憋笑憋得肚子疼。   符一往却是真以为冷文宇不知道,顿时着急起来,他整个人变成了一颗大番茄,发自肺腑犹如起誓一般:“说阿宇之前在石桥上问的,喜欢你,……就是比喜欢还喜欢。”   最后一个问题可难坏符一往了。简直就要抓耳挠腮,锋锐的浓眉间皱起,整个人有些慌乱,生怕自己表达不清意思。   “哈哈……”冷文宇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回她没拿扇子遮挡,那一脸笑开了的样子直接让符一往看傻眼了。   冷文宇原本就生得长眉细眼,再加上穿越之后的种种经历变得变冷心冷,于是整个人从内里透出一股萧寒之意,令人难以接近,不敢接近。此时她发自内心地笑着,那笑容当真是使得冰雪笑容、万物褪色。   至少在符一往的眼里,此时此刻万物失华,世间再没有比冷文宇的真心笑容美丽的事物,在没有能温暖到他心底乃至灵魂的微笑。   冷文宇对被自己逗过头傻了的符一往挑眉说:“我懂你的意思。”冰雪般苍白无色的面容难得有些发红,她反手握住符一往的手,“我亦是如此。”   符一往傻上加傻,那副仿佛不知时间流逝陷入独立时空的模样简直让冷文宇没眼看……   冬日的晴天,阳光也并不温暖。   镇水城内的百姓在这个难得晴天的日子里都有些恐慌。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两件事情:   “你们知道吗?好几个人啊……都被……”男子手比划了一下脖子,“你们听说过‘执扇判官’吗?”   “自然听说过,除暴安良,很多恶人都死于他的手中。听说从来没弄错过,也从来没有人能从他手中逃脱。只要被他盯上,几千里,几年都会被斩于扇下。你是说这次的事情是他做的?”   “他们也不算是恶人。小悦果然晦气,我们得想办法将她撵走。”   “哎,最近是怎么了,几个好人被执扇判官误杀。昨夜唐家又失火……这都是什么事儿?到底惹了什么邪祟。”   “我看中了邪祟的是你们。”一个曾跟随罗元帅上过战场的老兵忍不住说:“当年……我们镇水城是如何模样,现在你们看看又是如何模样?”   花问鼎和公孙锦按照计划去郡守府,准备调查郡守府克扣朝廷修堤坝的拨款之事,顺便查查唐庄主的死是否与郡守有关。   周郡守一听二人来意,都不用问,自己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饶命!下官如此做也是迫于无奈!”   公孙锦被整得有些懵:“迫于无奈?害死了那么多百姓是迫于无奈?周郡守你可真是好养的!”   花问鼎正要一脚踹开周郡守。   周郡守突然喊道:“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隐瞒了!”他似乎被自己要说的事情气得够呛,大力喘息了几下开口:“两位应该知道一夫关也在黑水郡……下官的管制之下,但是边关的兵权却不在下官这个文官的手中。”   “的确,在武元帅的手中,”花问鼎收回脚,提到武元帅的时候表情有掩饰压抑不住的仇恨厌恶闪过:武元帅是接替母亲位置的人,但在此之前名不经传是母亲手下的一个小小将领。   公孙锦看着说不隐瞒还在绕弯子的周郡守,追问:“此事还和武元帅有关不成?”   没想到周郡守重重点头:“不跟他有关,还能和谁有关?一夫关接壤北骁理应是重守之地,但是、但是武元帅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将朝廷拨下的军需克扣!还挂人头吃空饷!下官眼看着边关战士冬天没有棉衣御寒,就……私自挪用修建堤坝的银子……送到一夫关将领手中。”   公孙锦惊愕极了:“怎么会?若是外敌入侵……”   周郡守道:“不还有镇守的各大武林门派么?”   花问鼎只是惊讶一会就恢复如常,甚至还有点理所当然的感觉:“你是说一夫关士兵人数有虚假?”   周郡守咳嗦一声:“不是。是包括一夫关在内被他掌控的地方军需都有被克扣。吃空饷最为严重的就是童谣关。”   “童谣关”公孙锦想了一会才想起:“就是那个常年冰雪不消融,关外是一片连绵不绝无法跨越的雪山的童谣关。”   周郡守点头:“就是那里,虽然因为地理位置几十年也没一次战事,但作为和异族接壤的关口,怎么能没人看守呢!”   花问鼎、公孙锦:你这越说越离谱了,刚才还吃空饷最严重,现在就变成一个人没有了!   花问鼎二人虽然觉得周郡守说话有些夸张,但是周郡守也是为了突出事情的严重性。至于事情到底怎么样,他们还真需要亲自去一夫关和童谣关去看看。   公孙锦蹙眉:“保护百姓的水坝,守卫边疆的将士,倒也是后者重要些。但你为何不上奏朝廷?”   周郡守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天下谁不知晓,自从……十七年前,陛下就对武元帅盲目器重、信任。”   花问鼎沉思后道:“虽然你说是为了边关布防拿钱去填充,但你害得一方百姓食不果腹,百十个百姓因此丧命。也是有罪。”   周郡守一听赶紧跪地:“下官有罪,下官认罪。”   公孙锦想想说:“如此杀害唐庄主的罪你也认了。”   周郡守闻言一脸懵逼:“唐……庄主?他、他怎么了?” 第103章 案三:花色错(七)   在唐全吩咐下, 唐管家开始搭建灵堂,开始准备葬礼。   昨夜去上华观许愿的唐小姐终于回家了,见到家中灵堂得知兄长唐泽之死,整个人都哭背过去了。   冷文宇和符一往作为客人,还是要去灵堂烧些纸的。就在他们去灵堂的路上,意外地看到刘巧——刘巧一向窝在房中, 现在怎么一副想找什么人的样子。   刘巧努力抓着小鼠, 很想找丫鬟问问这是谁的好还回去, 可一路上只碰到了家丁, 并且大伙都在忙活着唐庄主的葬礼,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给别人添麻烦,有些后悔出来找小鼠的主人。   冷文宇看她有些慌乱的样子, 拉着符一往走过去,“公孙夫人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符一往仿佛在沉浸在昨夜那种站在云端恍恍惚惚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 乖乖站在旁边。   刘巧意外地看了眼难得不凶巴巴的符少侠, 将手心里捧着的白绒绒的东西递给冷文宇看:“昨夜着火的时候, 我看到小鼠很可怜的缩在那里, 就把它救了下来。今天想把它还回去。”   刘巧手中的小鼠分外可爱,却偏偏龇牙咧嘴四爪挣扎。   冷文宇认出刘巧捧着的是唐家小姐唐小姐的小鼠,“这应该是唐小姐的。”   刘巧点点头, “真是谢谢冷师爷,那我就去问问去。”   因为害怕周身满是“凶”意溢出的符一往,她抓着小鼠的手骤然收紧,小鼠被吓到了张口咬了刘巧一口。   “啊!”刘巧叫了一声血顺着手指流出。   冷文宇立刻抓住刘巧的手, 按着她手上几个穴位止住了血。   “阿银。”符一往肩头一动,放出阿银去抓回那只伤人的小鼠。   小鼠一路逃窜见人就躲,却忽然面露喜色顺着一只黑色的棉靴一路爬到一个人的肩膀上,还吱吱蹭着对方的脸。   冷文宇和符一往视线紧跟着小鼠,结果就看到了唐管家的脸。   符一往奇了怪了说:“他倒像是小鼠的主人。”小鼠和对方那么亲密。   冷文宇心里觉得奇怪,嘴上肯定道:“是唐小姐的。昨日街上、假山旁,她手里抱着的就是这只。”   对面,唐管家很是自然地伸出手指挠了挠小鼠的脑袋,“怎么了?”   阿银已经爬到他脚边正往上上,吓得唐管家后退几步:“怎么回事?符少侠这是怎么了?”   冷文宇抬手阻止符一往继续,将事情经过说了。   唐管家立即叫人去取药箱,并反复向刘巧道歉。   刘巧连连说没事。   等刘巧手包扎完毕后,唐管家准备带着小鼠去还给唐小姐,冷文宇却不经意的问:“唐小姐的小鼠,似是和唐管家很亲近。”   原本只是处于好奇随便问了一句,唐管家面色却微微变化,“其实……小鼠是在下买给小姐的。”   唐管家走后,符一往有些语气怪怪的,自己眼冒红心看别人也是的那种状态,“阿宇你说?他喜欢唐小姐?”   冷文宇忍不住乐了,她抬手敲了下符一往的额头,“喜欢?依我看是心虚。只是不知为何心虚。”   阿银爬了回来。符一往摸摸阿银的额头,“做坏事才会心虚。”   站在旁边手上包扎好的刘巧眼神诡异地看着他们:冷师爷和符少侠之间怎么……就是很古怪。   冷文宇感知到旁边刘巧的视线,眼神冷下。她目光落到刘巧的脸上,却看见刘巧脸色发黄。   她不由得耳尖微微动了动,果然听到刘巧腹中一道极为清浅的心跳声,想来对方已经怀孕十七周以上。   于是好意提醒道:“且慢公孙夫人,若是相信冷某,你就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她说完就和符一往一起往阁楼走去。   留下瑟瑟发抖不知脑补了什么的刘巧。   灵堂已布置完好。唐浩的妻儿在灵堂内哭泣着。   唐全在门口招待来的客人,见到冷文宇和符一往,想到昨天二人一唱一和地冤枉自己假装没看着……   可惜这两个人的气势,都不用刻意对唐全如何,唐全自己心里就承受不住了。   唐全抹抹眼泪非常不要脸的说:“两位里面请……哎我可怜的泽儿……放心我会将唐家发扬光大的。”   冷文宇眼路嘲讽:“冷某相信唐家肯定会被你‘扬’‘光’。家底儿空空,坐吃西北风。”   你怎么猜到的?唐全尴尬地低着头:“冷师爷这么说就……不好听了。”   “两位也是为兄长上香的吗?”为长兄披麻戴孝的唐雨手里拿着准备好的香递给二人。   “唐小姐节哀。”冷文宇冲她点了下头,接过香。   “节哀。”符一往看看冷文宇学着她的动作,只是接香的同时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冷文宇伸手代替他取了过来,再转交给符一往。在这个动作之间,她眼尖的看到唐小姐的手很粗糙,有擦伤还有很多工匠才能有的糨子。   唐庄主的妻子带着孩子向祭拜家夫的客人行礼,“谢谢,谢谢。”,看到冷文宇盯着唐小姐的手,紧忙过来挡住唐小姐,“您……”   冷文宇知道自己被误会了,脸色丝毫不红仍是一片冰寒:“不知唐小姐的手可是昨日被莫校尉所伤?”   “不是。”唐小姐双手藏入袖子中:“是我不小心弄伤的。”   唐夫人松了口气:“雨儿小时候和相公一起学手艺的。现在也常常自己做些东西,前几年还到处跑……”   “嫂子,又有客人来了。”唐小姐看着灵堂外走进的人,伸手扯了一把唐夫人。   唐夫人向冷文宇欠身,带着孩子向下面来的客人走去。   唐小姐也跟在后面紧步离去。   冷文宇望着慢慢地虚眯起双眼,冰瞳倒映出二人的背影。   符一往自打昨天开始,视线是毫无顾忌地“凶恶”的紧随冷文宇,见她站着不动,撒娇用肩膀撞撞冷文宇:“我们接下来去哪?”   冷文宇没有防备差点被撞飞,双□□换点地才站稳,她好笑又好气地扫了正露出歉疚神情的符一往,“没事。我们去书阁。”   书阁还保留着昨夜一片狼藉的样子,因为昨夜发生了火灾,阁楼周围的地面上的积雪全部融化,非常干爽。   冷文宇一走进阁楼,视线就被唯一那张桌子上的图纸吸引,昨夜只顾着在意唐庄主的死,倒是未曾注意到桌子上这张被唐全用来掩盖血迹的图纸。   符一往见她看图纸,一把抓起给冷文宇:“你看。”   冷文宇好笑地瞧他,接过图纸细细看着:这是一张表面微微发黄的羊皮纸,上面的线条明显不是一次画上的,而是历经多年所成,所以一段段线条的颜色并不相同。就在图纸的右下角本该标注署名的地方被人用剪刀剪下。   符一往弯腰靠近冷文宇肩膀,皱眉不解:“有什么好看。”   冷文宇其实心里也有些奇怪:“墨水绘制天长日久会褪色,你看这些线的颜色深浅颜色不一,应该是……勘察地势绘制堤坝图纸都是需要多年功夫才能达成。   这幅图纸应该就是边巡察地势边绘制出来的。不出所料就是黑水堤坝图的初稿。让我来找找唐庄主笔迹对照一下。”   冷文宇说着翻看书架上的书籍,拿到一本标有注解的书时停顿了一下,而后把书放到那张堤坝初稿旁比对:“图纸上的不是唐庄主的字。”   符一往想了想:“阿宇是说,图不是唐庄主画的?是谁?”   “是谁……”冷文宇心中晃过一个人的影像,“我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我们再找找其他线索。你去对面,我在这边……”   冷文宇开始和符一往一开始只在地面一层寻找,然而并没有找到什么什么线索。   “地上没有……”冷文宇仰头看着一层层螺旋向上的书架,说:“我们一层层顺着书架向上找。不论看到什么觉得异常、奇怪、违和的东西都拿给我看。”   唐家的书架不知多久没清理过了里面是藏污纳垢一层灰。   于是一刻钟后,符一往一脸嫌弃地拿来了死老鼠。得到了冷文宇很勉强的……夸奖。   三刻钟后,符一往找到了伪装成盒子其实里面是银票的书。得到冷文宇很敷衍的夸奖。 第104章 案三:花色错(八)   半个时候后, 二人已经爬到了书架的最上端。   符一往再次发现了一本奇怪的……东西,冷文宇让他扔过来。符一往就脸红红地扔了。   冷文宇伸手接住扔过来的东西,结果她动作太大,将位于上方的一本书震了下来,差点打中后脑袋。在看清接住的东西差点没气得翻白眼——春那啥图!   冷文宇顺手将那啥图扔到符一往头上:“你逗我玩儿呢?”   符一往被砸一下不痛不痒,但心里心里真是委屈极了:“这书真的很诡异……所有人都不穿……特别吓人。”   冷文宇斜眼瞅他, 刚要再说什么。   符一往站在贴近棚顶的书架又发现了新大陆:“阿宇书架里面是空的, 要不要掰开?”   冷文宇以为又是唐庄主藏银票的小机关, 但打击符一往的积极性。   她直接从二层楼高位置的书架凭空飞起, 轻飘飘地落在符一往身边,单手抓着书架。   符一往明明知道冷文宇比自己还厉害,仍忍不住伸手准备揽住冷文宇的腰, 随后中途很害羞地改变方向,抓着冷文宇的胳膊。   “黑大壮这是害怕掉下去?”冷文宇仔细检查着中空的位置, 那是书架最后面的一块木板, 表面没有缝隙, 应该是当初修建的时候就有的。   符一往讪讪收回手, 吐出:“没。”   冷文宇斜他一眼,内力附加在手掌上,一把抓开木板, 露出两块明显是碎片的羊皮地图:这是……和曹太傅那里抢来的一模一样。   地图上是那种令她觉得眼熟的字体,书写的歪歪扭扭的拼音和英文混杂的标注,上面还有些血迹。   冷文宇努力稳住心神不去多想,但越是如此克制就越忍不住想, 垂眼看着地图的双眼透出一股阴狠之意——期望事情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冷文宇在脑海中将自己得到的两块地图拼接,现在只差一块就完整,就能能拿到罗元帅记录证据的“东西”。   冷文宇收起地图,准备和符一往一起下去。   符一往却扫见比她所在位置高两头的横梁,“等等阿宇,横梁上好像有什么痕迹。”   “我们过去看。”冷文宇说着拉着符一往的手。   二人瞬间来到了横梁上。   比起落满灰尘的书架,这里的横梁意外的干净。   冷文宇看到了符一往所说的奇怪痕迹。那是一个崭新的凹痕,就像是有人将圆形的重物一下子砸在横梁上才形成的。   冷文宇蹲在那里低头摸着那处凹痕,目之所及的天棚四周是一扇扇巴掌大的天窗。天窗是敞开的还往里蹿冷风。   一些场景纷纷在她脑中回放——上元节浇灌冰冻而成的冰灯、密闭的阁楼。   圆形的巨大凶器。   唐庄主皱皱巴巴的前胸和后背上的衣服。   阁楼外地面因为昨夜大伙融化消失的冰雪。   昨夜刘巧救下的小鼠。   方才差点砸到脑袋的重物   ——冷文宇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出……   “我们下去吧。”   冷文宇二人落地后。身前就是桌子上那张描绘得异常精细笔法技艺精湛的堤坝图纸,上面写着“黑水堤坝图”。   冷文宇无意识的目光落在上面,瞬间汇聚回神,她一把抓起图纸,细细看去那描绘精细的不怎么像出自男子之手的精细漂亮的图纸,恍然道:“凶手真的会是她吗?”   符一往好奇问:“是谁?”   “唐小姐,唐雨。”冷文宇收起这张图纸,招呼符一往一起向外走:“我们再去确认一件事。”   冷文宇领着符一往,随意找了几个唐府中的家丁、丫鬟,闲聊:“昨日我们家阿成看上了上元节上的冰灯,还吵吵要自己做上几盏。听闻你们府上就有工具,不知能否借用一下。”   一开始问的十多个都说“没有”。   在符一往不解而盲目信任的眼神中,冷文宇还是这样继续问这着。   终于,有个小丫鬟怀里捧着些书画,说:“小姐那里应该有。”   冷文宇觉得好像有些眼熟,多看了眼画技精湛的图纸,“这是你家老爷所画。”   小丫鬟:“不是老爷,是我家小姐画的。”   冷文宇微微更加确定:这手法果然和书阁中黑水堤坝的图纸如出一辙。   符一往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冷文宇。   冷文宇不着痕迹地眼珠转向眼尾与他对视一眼,接着问小丫鬟:“阿成想要圆形的冰灯,不知……”   小丫鬟笑了:“那可巧了,小姐那里的就是圆形的。”   冷文宇:“的确巧。对了既然你家小姐有做,为何昨夜不见府中点冰灯。”   小丫鬟摇摇头:“奴婢也觉得奇怪呢。小姐比庄主要厉害得多,应该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老庄主在世的时候经常说要把庄子传给小姐呢!只是老庄主去的突然……那些旁系都不准女人继承家业。”   待丫鬟离去,冷文宇若有所思地与符一往说:“等今日宾客离去,我们便找唐小姐说说话吧。”   没等二人动身,花问鼎和公孙锦就带着周郡守回来了,并说收拾东西,即刻启程去童谣关,确认情况。   冷文宇看见周郡守,准备确认一事,她拿出那张描绘精致的图纸给周郡守看:“冷某有一事请求周大人帮忙,您看看这张图纸和唐庄主的画技手法是否一致?”   “哎这个……”周郡守接过图纸想了下:“我到看不出来。不过因为堤坝坍塌与唐家的设计图无关,所以我就把当日唐庄主给我的图纸带来了。”   周郡守从带着的行礼中翻找出图纸,结果一下愣住了:“怎么会?这张图可是唐庄主亲口说是自己绘制……”   冷文宇将两张图纸拿过来一手一张展开,而后说:“果然如冷某所想,唐庄主交给郡守的的确是他亲手所画。确切的说是亲手临摹,你看着笔法虚浮无力,一道线中有着抖动的弯曲。”   周郡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除了唐庄主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花问鼎等人也奇怪地看着冷文宇。   “唐雨唐小姐。”冷文宇微微眯起了眼睛:“此图是唐小姐花费数年所画……兴许就是这张图纸,让唐小姐动了杀兄的念头。”   “什么冷师爷是说杀死唐庄主的人竟然是……唐小姐!”   “怎么会?唐庄主身死的时候,唐小姐可是在上华观!如何能千里之外杀人?”   “而且府中的人都认识唐小姐,她若是偷偷潜回,不可能没人发现。”   “就是就是。”   众人惊讶极了,很不敢相信这种事情。   “昨晚唐小姐的确不曾在府中。”在众人质疑的眼神中,冷文宇抖抖衣袖:“但杀人,并不是非要和死者在同时同地。”   “冷师爷这话是……?”   冷文宇冷冰冰的视线放得悠远,似乎在回忆整理这一系列的事情:“昨夜冷某说过,唐庄主的死因是后脑处被一个外表光滑的圆形重物击打所致,但全府上下没人看见有人拿着体积那么大的东西。   但其中还有两个奇怪的地方:   一是唐庄主后背前胸处的衣服都褶皱的痕迹,明显是弄湿后再被烤干才会形成的褶皱。如果是唐庄主恰巧打翻了茶杯,那湿了的面积不可能那么大。   二是掉落在地的油灯没有在地面留下燃烧过的痕迹。   是什么凶器能够在下人看来并不奇怪?是什么导致的唐庄主衣服湿了落地油灯不燃烧?又是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举动才让全府上下并未留心在意。   直到今日冷某和符兄再次去书阁,在房梁之上发现了一处圆形重物留下的凹痕,又见房外积雪因为昨日大火而尽数融化,问过丫鬟得知唐小姐做过应景的上元节随处可见的圆形冰灯。   也是在今日府中碰到公孙夫人手中拿着的属于唐小姐的理应和唐小姐形影不离的小鼠,一切的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众人:了然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冷文宇直接解答:“唐小姐对其长兄唐庄主的行为作息习惯极为了解,先是趁人不注意将圆形的冰块放置在横梁之上,将特意训练过的小鼠留在府中,自己则去了上华观。   夜里唐庄主果然挑灯在书阁看书,小鼠就从阁楼上巴掌大的天窗钻入一路来到圆形冰块旁边,而后用小爪一推……   冰块是圆形外表光滑,只要稍稍一碰就从高空坠落,就这样砸在了唐庄主的头上,也因为重物从高空坠落,如此唐庄主后脑上留下的伤口看起来就像是江湖高手注入内力所为,极为严重。”   “可这……无凭无据的……”   “他们还是亲兄妹。也不好空口无凭……”   “你们不用再找证据,事到如今……没错,兄长就是唐雨所杀。”唐雨的声音从厅外传来,而后披麻戴孝、素面朝天的唐雨抬腿跨进门内。   众人微微一愣,花问鼎皱起眉头:“可是因为唐庄主抢占了你花费数年绘制的堤坝图纸?”   唐小姐透着股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坚毅:“没错是我杀死了兄长,但不是为了我唐雨自己的什么利益!”   她的眼神吃人一样瞪向周郡守:“兄长明明答应将此图献上,造福一方百姓,重振唐家往昔辉煌,但是他却与这周狗贼一起贪赃枉法,害得……害得祈水县死伤百名百姓!所以我为了唐家、为了那些失去性命的百姓,杀了他!”   周郡守面上很是难堪,更是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唐小姐……你是不是那里弄错了?你兄长应该并不知我挪动修建堤坝的款项购买棉衣送往边关的事。而且……虽然周某一时糊涂,但百十人性命还得边关稳固也是值得的。” 第105章 案三:花色错(完)   灵堂, 唐全正忙活着。有下人说,二老爷前院那边有人找。唐全忙糊涂了,没有多想就过去了……只是下人们都在忙活灵堂那边的事儿,导致他走着走着发现没人了。   冷文宇斜眼冷冷看着周郡守。   “周某的确有罪,等将武将军罪证落实,我就亲自向陛下谢罪。”周郡守有些讪讪地闭嘴。   唐小姐没有听周郡守下面的话, 她像是陷入了梦中魔障之中, 囔囔自语:“兄长……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可能?!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明明他说……”似是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他?”冷文宇发觉异常, 眼瞳紧缩跪地的唐雨:“他是谁?是谁告诉你唐庄主和郡守一起私吞了修建堤坝的银子?”   唐雨眼中各种情绪激烈碰撞,最终咬紧牙关,拒绝回答冷文宇的问题。   这时, 有下人慌乱地跑来,喊道:“不、不好了!殿下、公孙大人不好了!陈老爷在前院被人刺死了。”   这人话落,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唐雨的身上, 她不说话反驳, 就像是默认自己杀了唐全一样。   唐雨泄气皮球一般瘫软在地, 似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样,半晌眼泪流下,只是无力地囔囔自语:“是我的错……是我们唐家的错……”   冷文宇垂眼看地上的唐雨, 很多细碎的线索、之前忽略的一些极小细节在她脑海中聚集,最终直指向一个宛若透明的“旁观者”。   每件事都在场的“旁观者”,每件事都参与其中的“旁观者”——是他!   是了,唐小姐要想完成计划, 府内必须有人帮她放火。让火势控制在冰块消融,却又不烧毁书阁的程度。以此达成不在场杀人的杀人计划。   当夜,唐府地牢。   唐雨一脸麻木地依靠在栏杆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牢房的门被一剑斩开。   唐雨凄厉地看着提着剑步步走来的唐管家。   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说:“我没有供出你,是因为唐家欠你的。我已经杀了兄长必死无疑……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唐管家表情复杂,他将剑架在唐雨的脖子上,手微微发抖:“我知道你心悦于我。”   停顿了下:“唐小姐一介女流心怀大义,令陈卫心生折服。但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要怨就怨你背主求荣的父亲。   你唐家有才能,若不能死罪则流放千里,那种地方你的下场可想而知。……我亲手送你上路,你也许会死的……”   唐雨微微错愕随即面上露出笑容,她仰起脖子。   就在陈卫挥剑要砍下的时候,牢房的角落突然转出一人——一身浅淡灰蓝衣衫的冷文宇。   陈卫一惊,唐雨也瞪大眼睛。   唐雨道:“冷师爷符少侠你们怎么在这儿?”   冷文宇冷笑吟吟:“不仅我在这。想来殿下和公孙大人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陈卫想不通自己哪里暴露:“六殿下……也来了!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是陈家的人?!你们……怎么会?!”   冷文宇眼珠转了转:陈家……?提到花问鼎还很激动反常的样子。难道是罗元帅的那个姓陈的亲信后代?据说当年隐姓埋名后被唐家出卖满门抄斩的陈家。   冷文宇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猜测,但却轻微地摇摇头:“冷某从未听说过什么陈家。只知道唐小姐杀害唐庄主的事情中,你的作用可不小。   当日唐庄主身死,你隔着桌子竟然看到了唐庄主后脑勺上向下凹陷的伤口。   唐小姐的小鼠极为亲近你,唐小姐制作圆形冰块的工具也是你给提供的。   而且若想让圆形冰块消融制造成有人入室杀人,那么那场大火就是必不可少的。是谁在府中放火,又是谁能都让众人救火的同时,偏偏忽视了冲进书阁查看唐庄主情况,而是转而去救其他地方的火,已达到冰块彻底消融的目的。   那夜指挥救火的不就是你吗——唐管家。   所以冷某就大胆猜想,告知唐小姐兄长参与私吞堤坝款项的人就是你唐……现在该叫你陈卫,唐小姐杀害兄长的一系列手法也是你提供的,甚至唐小姐最终痛下杀手也是你从旁鼓噪的。”   “是我又如何!”陈卫眼神闪烁,话毕转身就要逃。   冷文宇却是动也没动,只喝道:“符兄!”   符一往从陈卫前路上现身而出。   奋力逃窜的陈卫一头撞上符一往的胸口。   符一往单手抓着陈卫的胳膊一扭,就将其压在地上。   就在这时,花问鼎和公孙锦带着一帮人冲了进来。莫习带着官兵团团围住陈卫。   “六殿下!”陈卫看到花问鼎神情一变,那表情是说不出的狰狞亦或是激动。   陈卫内力爆发而出震开官兵扑向花问鼎。把公孙锦吓得直喊:“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花问鼎本也会武功,二人拳脚相碰,直接从牢房内打到了牢房外……   冷文宇和符一往对视一眼追了出去。   莫习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公孙锦带着十几个官兵涌了出去。   陈卫到了外面见四下无人,神情满是激动的说:“六殿下!是我,我是陈卫。是陈良陈将军之子!”   花问鼎闻言视线下意识扫向周围的墙头房顶上,动作不停,语气沉沉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满是质问:“你是陈家的人?”   陈卫没有注意到反常,自个觉得兴奋着呢,点头:“不错,我父正是罗元帅的亲卫兵。”   二人还没等细说,冷文宇、莫习和公孙锦他们就出来了。   公孙锦这时候耳朵倒是好使了,指着陈卫大叫:“罗元帅……陈将军……;来人保护殿下,那人是十多年前逃脱王法的逆贼后代!”   冷文宇双眼猛地一眯,眼中透出怀疑地瞥向公孙锦:公孙的反应很不对劲,以他的耳力只能听到花问鼎二人之间的只言片语。他……就像是心里知道花问鼎和陈家的关系,才会听到“陈”之类的立刻想到很多事情以至于如此快速的将事情下个定论,好让花问鼎和陈家抛开关系。难道公孙锦已经向花问鼎投诚?   那头,陈卫衡量利弊,很快做出反应,他一把抓住花问鼎的脖子,对冷文宇他们喊着:“我恨!我父兄明明忠君爱国,只因奸佞小人陷害罗大元帅,便……我幸而躲过,但这是天意!我要向你们这群满口谎言欺世盗名的大人物报仇!讨回应有的公道!”目光诡异的看向花问鼎,他刚张口。   花问鼎却早一步抬手示意,无数弓箭手忽然从各个围墙上露出头来,手中利箭齐发。   陈卫惊愕地看着花问鼎,他像是要躲避弓箭转身逃跑一样,其实是避让开和花问鼎的距离,以免牵扯花问鼎。   下一刻,背对众人逃跑的陈卫整个人被射成了个刺猬,口中喷血露出满脸怪笑的仰躺在地,身体抽动几下。   陈卫的嘴唇“无意义”的蠕动几下……   冷文宇目光在陈卫的嘴唇上一定:殿下……?……东西……?   花问鼎不知在想什么,远远站在那里没动。   冷文宇冷淡地就像是无意瞥了花问鼎一眼,她缓步上前,并起食指中指,冰凉的二指,按在陈卫温度流逝的脖颈上。   她背对对众人蹲下,宽大的袖子遮挡住了陈卫的嘴巴,眼睛紧盯陈卫的嘴巴上。   陈卫嘴巴无声的蠕动几下,再次涌出一口血……   竟是死而瞑目的缓缓闭上双眼,也不知他临死时,视网膜上到底幻想地演绎着如何的解恨美妙情景。   冷文宇放在陈卫动脉上的手指,冲对着这边愣神的花问鼎,说:“咽气了。”   “嗯”花问鼎点了下头,带人散去……   花问鼎沉稳的眼睛更加漆黑一片,带着手珠的右手紧紧握起,青筋跳起。   与他的周围充满的阴暗氛围相反,身后传来带着活力的欢喜气息——   符一往很是嫌弃:“这人浑身是血,你就拿手指头往上按,……晚上还吃不吃饭了。”   “饭自然是要吃的。还要大鱼大肉大荤大腥。”冷文宇语调上挑,故意恶心符一往。   花问鼎没有回头看,但他料想此刻冷文宇定是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向来带着冷嘲的嘴角定是露出充满真心暖意的弧度……而符一往也是满脸笑意……如此越发显得花问鼎内心沉重——   外面的弓箭手和随后赶来的人都看见陈卫与他交谈,比起杀一群人灭口,就只能让陈卫闭嘴了,可惜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可惜了对方手中的地图……   也没什么可惜的,若他手中真有地图这么多天怎么不私自找自己,反倒要在如此情境下这种反应,也许只是为了逃脱、保命。   曹太傅都说地图无用,世上不可能有摄魂取物的神器。 第106章 案终:边关急(一)   后半夜, 冷文宇和符一往偷偷来到了一处古庙,找到了最后一块羊皮地图,其中还有一封染血的书信。   原来当年陈家全家被屠之前,一位被追杀的亲信带着地图逃到唐家。也是因为这位投奔的人使得陈家行踪泄露,唐家也不得不出卖他们自保。   于是,陈家的地图落在了唐家人的手中, 而年仅八岁的陈卫则带着亲信带来的地图从家中狗洞逃出……随后假扮唐家管家准备报仇, 而地图就被藏在这个城郊古庙之中。   冬夜古庙内的光线昏暗, 冷文宇将地图和信揣入怀中。   符一往困惑地问:“阿宇那个人真是陈家人?他为何不早早将地图交给六皇子, 还藏了这么久。”   冷文宇脑中回忆着陈卫临死的一幕,有些唏嘘:“一来陈卫不知道花问鼎要为母亲翻案,二来……陈卫临死所说的话, 句句沥血,未必不是发自真心。他真的痛恨昏君的儿子。也许隐瞒这样东西, 也是对身为昏君儿子的花问鼎的报复。”   符一往有些弄不明白:“又想帮忙又痛恨, 爱就是爱, 恨就是恨, 如何分辨不清?”   冷文宇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望着符一往:“黑白分明自然好。但这世间有时候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又哪里能彻底弄明白。”   目前还有一块在花问鼎的手中, 好在冷文宇拼好的地图后,发现上面有一处标志性的山脉形状。那处拼接而成的山脉由三所山脉形成,起伏相连间构成了一直趴卧狗儿的形状,   如此奇特的地貌却并不为人所知, 冷文宇查遍了所有的书籍都没有找到相似的记载和相关地图。   她为把整个地图记在脑海之中,将几块地图全部烧毁。   符一往还挺为冷文宇着想:“缺了一块”   冷文宇笑了:“没关系,想办法从花问鼎手中偷来就好。”   符一往看着地面上烧毁地图的灰烬。   冷文宇加了一句:“如果他没有烧毁的话”   一月后,唐雨是唐家后人,果然留住性命流放千里。就在押送的半路上,一伙江湖人出现救走了唐雨。   另一头,冷文宇一行带着周郡守来到了童谣关。   原本镇水城就已经很冷,但这童谣关却更胜一筹,寒风一下击穿了冷文宇等人穿着的厚厚棉衣,一个个冻得牙齿打颤。   城墙上不见官兵守门,偶有几个老兵懒散地拎着生锈的长矛溜达。   有孩童围成圈手拉手地在唱童谣:“童谣关内雪里藏,童谣关外将军亡,寒冬腊月阴兵临,英雄魂魄几时归……奸佞心虚今夜毙,仓惶仓惶,无处逃。”   马车内,符一往皱眉:“阿宇他们在唱什么,听着难受。”   符家三兄妹应和点头,符成抱着小家,说:“听起来不像是玩闹,反倒像是……像是……”   符铃接口:“诅咒。”   冷文宇侧耳听了一遍,不解地说:“应该和二十前的那件事情有关。   此事要从童谣关的地理位置说起。这里地势低,出了关就是连绵不绝飞鸟难达的雪山,而左边挨着巨大的水坝,右边是活人难过的鬼哭谷。过了鬼哭谷就是一夫关,那里也是北骁常年进犯的位置。   记得二十年前,有一个将军猜测,翻过重重雪山,是到达北骁腹地的捷径。这种设想太过荒谬,他不听劝阻带着一队人马深入雪山……”   符一往支棱起耳朵,符铃等人追问:“然后呢?”   冷文宇沉吟片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从此鸟无音信,一晃二十年。”   符一往、符铃和符成:切……   另一头,周郡守围着厚厚的羊皮斗篷,对花问鼎一行说:“殿下公孙大人你们看,童谣关冷吧?一夫关与这里也差不多……所以我这才不得不挪用……别这个眼神。这都得怪武将军,您们看这里哪里有几个官兵,据说……”   他还没说完,眼瞅着一队武装精良的官兵从身后城门走了过来。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周郡守额头冒汗,随后指着那队官兵中骑马的将军说:“是孟将军?!他如何在此处?”   “孟将军?!”花问鼎和公孙锦错愕地去看,果然是孟将军。   大欣北边的边界,始于童谣关,终于截骁关,期间共有十二关口,三十二城,每关每城一位将士镇守,这些将士又直接听令于武元帅——武威。   而现在孟将军竟然擅离职守跑童谣关来了。   花问鼎沉思片刻,直接叫停马车走了出去:“孟将军。”   骑马的中年将军呆呆看了会花问鼎,随后认出:“六殿下怎地在此处?”,说着脸色难看,微微露出凶狠意味。   莫习发觉不对,示意手下们纷纷抽出兵器。公孙锦吸着鼻涕脸色难看。   这么大的仗势,引得冷文宇等人也纷纷下车聚集过来。   冷文宇眯眼打量着孟将军,见他目含迟疑和恐惧,而且他所在的城池距离童谣关可是有两月路程,所以不可能是冲着他们发现的事情而来。   她微微眯眼,仰头瞧着孟将军:“武元帅贪赃枉法克扣边关军饷。孟将军这是……和武元帅沆瀣一气不成?”   果然,孟将军微微一愣:“难道不是六殿下找我们……”将话憋了回去,示意手下放回兵器:“对不住了六殿下。……我和武威没关系,早就看不惯他了。”   冷文宇抓住关键,问:“敢问孟将军是被何人找来,所为何事?这里似乎离康晓城不近。”何止不近,一共两个月的路程呢。   “这……”孟将军似乎难以开口,随后发觉:“你个病书生是何人?胆敢这么与我说话……”   花问鼎开口打断:“孟将军,我也很好奇此事。”   这时,一个穿着便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来:“孟兄你可来了……这儿发生了什么?”奇怪地看着花问鼎他们,随后脸色一变:“难道……”竟和孟将军之前的表现一样。   周郡守再次认出:“这不是郑将军?你不在一夫关呆着没来这里做什么?”   郑将军看到周郡守,眼睛转了转,已经猜到他们一行的来意:“我们兄弟就是来童谣关小聚而已。”   孟将军下马:“对对对,我们曾经一起参军一起打仗,有情分,偶尔就……在一处聚聚。说起来……王将军早就该到了吧?”   郑将军神情诡异:“他……”   冷文宇、花问鼎和公孙锦都看出他们之间隐瞒着些事儿。   郑将军见大伙看自己,一咬牙:“罢了大伙早晚都得知道,老王他从昨晚上晚饭过后就不见人……兴许是做别的对了。”眼睛往花问鼎这边瞅。   孟将军反应过来,对着花问鼎几人一抱拳:“武威做的事儿我和郑将军都清楚,我们这就一起和六殿下去查童谣关的军营,那里只怕不足百人。”   公孙锦听了很是惊讶:“怎么会?不是说有五万精兵……”   孟将军叹气:“所以武威越来越过分,我等也容不下他。”   童谣关军营所在就在关口内侧,从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就能看到关外绵连起伏的雪山。军营内百十个年老的士兵,其中几个白花花头发的老爷爷正在露天的地方准备做晚饭。   军营的将帅听闻花问鼎他们来意,又有孟、郑将军在旁作证,对方立刻将各种账本证据交给了花问鼎:“六殿下您看,名册上的这些人名都没有这个人,这些空饷没等送到童谣关就被武元帅给劫走啦!”   营帐外,孟将军和郑将军两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猫在一个旮旯里,正为什么事情争吵,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王青秀和符铃他们在露天窝棚里,帮军营里的老爷爷们做饭,冷文宇这个生熟不分的给撵出来了。   符一往见冷文宇走了也想离开,奈何老爷爷拽住他:“你个小伙子壮得跟牛一样!赶紧过来干活,把这些米磨了。”   “我……”符一往望着冷文宇离开方向,急坏了,一脸狰狞。   老爷爷翻了个白眼:“让你干活还要打人不成?人家那是体弱多病的书生,再说这个窝棚可不能让他点着了。”   冷文宇站在空地上,余光扫见两个将军扯扯拽拽的。她并未在意,只是准备回营帐暖和一会——   孟将军:“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偏要做缺德事,现在……只怕自身难保。”   郑将军:“你现在倒是推得干净,当时还不是你将那封……”   “别说了!”孟将军打断:“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郑将军:“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孟将军:“你觉得我们真是受到了诅咒?”   郑将军摇摇头:“鬼神之说不可信。我倒是觉得有人捣鬼。若不是老王几封信,想来我都不会来。”   孟将军松了口气:“如果是有人捣鬼还好。你觉得老王是不是已经……冷师爷?!你不是在帮他们做饭?”   冷文宇看看二人,嘴角惯常的讥嘲弧度勾了下:“冷某正准备回营帐休息,倒是二人这行径看起来有些鬼祟,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嘿!你这病书生讨打!”孟将军急眼抡拳头。   郑将军拉住他:“冷师爷您赶紧回屋,外面冷。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老王早已解甲归田。岁数一大把……这不就糊涂了。在外面怪让人担心。”   冷文宇点点头:“是否要殿下派些官兵去找找?”   这回,两个老头挺心齐。   孟将军摆手:“不用。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将军努力露出轻松的笑意:“你看我一个人,手下早就都派出去找来着。”   两人走了。冷文宇看着二人背影,手指摩擦了下下巴:孟、郑、王……古古怪怪。   另一头,老爷爷围着轻松拉磨的符一往,开始和符一往唠嗑:“你小子力气大,若是当兵定然是后勤兵的一把好手!”   符一往被夸得脸红:“谢谢。”   符铃、符响和王青秀蹲在地上洗土豆,见状都笑了起来。   王青秀说:“老大爷这位符少侠武功高强,当后勤兵不白瞎了一身武艺。”   老人家不乐意了:“后勤兵怎么了?我当了一辈子后勤兵,这临老了才知道这个。”举举手中马勺:“是最重要的。人啊,鸟为食亡,人不也一样。有时候为了吃上一口顺口的,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不信?”   王青秀:“老人家你这话越说越离谱。”   符响首次认同自己的情敌,点头:“就是,不就是一口吃的。”   符铃却是摇摇头,心道:也许不是是一口吃的那么简单。   符一往黑着脸拉磨:“我不想听吃的,只想赶紧磨完,去找阿宇。”   老人家抓了抓没几根毛的头顶:“我知道你们不乐意听。岁数一大就爱唠叨。十多年前我还上阵打过仗呢。”   王青秀差点把手里的土豆扔了:“老人家谁不知道童谣关几十年没战事,真是……行行行别这么看我。我们就当是真的,是真的!” 第107章 案终:边关急(二)   几根火把照亮夜晚的营地。   王青秀放完水冻得丝丝哈哈地往营帐走, 就看见那个什么郑将军行色冲冲地往营外去……   他正觉得奇怪,就看见那个做饭的老头也往营外去。   王青秀没多想,上去拍了一把:“老人家这么晚了,拎着一桶什么东西……哎?”   老头猛地回头,表情冷冰冰地透着戾气,吓得王青秀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   老头是在看清王青秀的时候, 表情变回了下午的乐呵模样, 指着提着的冒着热气的水桶说:“这不是给城墙巡逻的兄弟弄点水喝。”   “水?那我帮你临, 对了我也渴了来一……”王青秀伸手想要帮忙, 却被老头躲过。   “别弄脏了。”老头挺不乐意的,他有些急地看向大营门口方向:“醒了小兄弟你赶紧回去睡吧,别添乱。”脚下生风地往营外走。   “老人家……怎么知道我刚才放水整手上了?别说这老头还是练家子, 走路挺快。”王青秀看着老头背影嘀咕着。   于此同时城楼上,几个巡逻兵走来走去。   有个巡逻兵视余光瞄见城墙下, 有什么东西极为缓慢地往城门挪动。他嘀咕着:“看起来像是个人, 可是动作也未免太僵硬……”   他说着趴到城墙, 举着火把细看, 随后双目瞪大,发出一声惊叫:“有鬼啊——”   鬼?什么鬼?!冷文宇猛地翻身坐起,她披上棉衣走了出去。   “阿宇?”符一往听到隔壁帐冷文宇的声音, 也跟了出来。   “城门那边好像出事了,我们过去看看。”   冷文宇二人来到城墙上,就看见原本在城墙巡逻的士兵挤挤插插地趴在墙头往下张望。她学着他们动作向下看去——   漆黑的夜下,雪地反射着白光, 而就在这雪地之上,一行行动迟缓盔甲破烂的军队慢慢向城门走来。   花问鼎、公孙锦、周郡守、孟将军,以及王青秀和符铃三兄妹也跑来了城墙,正顺着石头台阶往上走。   周郡守喊着问:“这大半夜的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声惨叫就没音了?”   有城墙巡逻兵颤抖而激动的说:“是……是……范将军他们回来了!是真的!是真的!”   “范将军?”花问鼎皱眉:“那个执意带人翻越雪山,捣毁北骁腹地的范将军?”   孟将军吓得面容失色:“怎么可能!”见人都看他,他深吸口气说:“已经二十年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说话间,几人也来到城墙。趴在城墙一看,众人惊吓了一跳:“若是没看错那就是范将军的军旗,但看起来破破烂烂……”   “不错,正是破烂不堪,军旗、铠甲都是二十年前的款式。若是依冷某看只怕城下的那些人穿着的正是二十年前范将军一行的衣物。”冷文宇开口说,眯着眼睛看下面的军队:“这些人看起来有些奇怪。”   公孙锦闻言误会了,他一拍脑袋:“殿下!二十年前离开的人现在都多大岁数了?而且这么可能穿着以前的衣服。”   花问鼎看着下面的人:“他们这么走的这么慢。”   符一往跟着看,忽然说:“他们铠甲衣服破烂,是刀砍坏的。”   冷文宇闻言去看他们衣服破烂处,忽而目光一凝:“他们身上都是褐色……是陈旧的血迹。”   其他人闻言也发现这点。   王青秀说:“你们看他们步子特别僵硬。”   那边孟将军后退两步:“不、不可能……都死了。他们是鬼!是鬼!”   这时,城楼下动作僵硬的“范将军”一行,竟然开始打旗语言,比划出的动作是让开城门。   巡逻士兵很是激动:“我就知道范将军会回来的,我们去给范将军开城门!”   “等等!他们不是范将军!”冷文宇抬手阻止,“真正的范将军也许二十年就已经死了!”   可是那些士兵根本听不进去,甚至有人还喊着:“范将军的鬼魂归乡了!那个传说是真的是在真的!”   到此冷文宇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回来”“是真的”说的就是鬼魂归来。   但这怎么可能?   楼下已经有士兵激动地放下落板。千斤重的城门笨重地落下,在护城河间搭建起一座桥梁。   门外的士兵仍呈现龟速地往桥上移动,慢慢暴露在火把的范围,火光清晰地照出他们衣衫不整的着装。   也在这时,冷文宇发现他们身上的奇怪处:“他们的衣服不合身,小了很多。而且这个身形容貌轮廓……快关城门!他们是北骁人!”   城门下,有大欣士兵热泪热泪盈眶地跑到对方身前,接着火光月光看清对方的一瞬,一把冰冷的刀穿过他的腹部。   士兵死死地瞪着对方高鼻深眼窝的脸……   北骁人自知无法伪装,而且已经达到骗开城门的目的,一个个加快速度冲向城门。   他们身后绵连的雪山中响起攻城的号角声,几千士兵冒出头来,向大敞四开,唯有几百老兵镇守的童谣关城门冲来。   冷文宇喊完一声,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她对符一往说:“符一往力气大去关城门,谁和我下去拦住他们!?”   符铃和王青秀异口同声:“我们去!”   符响说:“我帮老大关城门!”   冷文宇稍一点头,直接冲城墙上飘飞而下,落在打头假扮阴兵的北骁士兵身前,劈手夺过对方手中长刀。   符一往学着冷文宇,却是向城内地面一跳,落地后一手提留起一个大欣老士兵往城里扔。   符铃和王青秀也急忙顺着楼梯跑下,而后抽出武器和意图冲进城内的北骁士兵战到一处。   孟将军此时缓过神来,“殿下我带人去帮忙!”说着挥手带着自己属下冲下城墙。   公孙锦那里见过这个仗势,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没想到群山之后的确和北骁相连。无妨,若是走鬼哭谷,一夫关的十万大军一日就能到达,和我一起去点烽火台。”花问鼎倒是挺镇定,说完同手同脚地往烽火台走……   城楼下,所有老兵都被符一往扔回城内,他单手拽着拴着城门的绳子向冷文宇喊:“阿宇回来吧!”   冷文宇已经将现行部队彻底解决,远处是列队往这边冲杀而来的千百北骁士兵……   她稍一点头转身要往回走。   眼看冷文宇就要到达城门的时候,孟将军到了城门口,他们抓着绳子就往齐拉,孟将军还喊着手下:“快快关城门!”   符一往哪里肯:“阿宇还没回来。”   他的力气极大,单交踩着石头城门,竟让对方几十人都拉不动。   “快快关上,后面几千军队就要到了!再不关就迟了!”孟将军急地用刀砍向符一往。   符一往随手一把就打翻孟将军。   冷文宇却停住了步子,她转身看向近在咫尺砍杀而来的北骁士兵,“大块头关城门!我自有办法。”   随着冷文宇的话,符一往下意识单手一拉拴着城门的绳子,需要几十人拉拽才能开启关闭的城门以极快的速度升起。   搭建在护城河这边的城门一端离地两米高,那些冲来的北骁士兵由于惯性直接落入护城河的冰水中。   冷文宇手中钢刀已经挥舞而起……,砍下对方首级后,接着这个回转的动作另一只手抓住对方腰带而后,将尸体抡向向上升起闭合的城门。   尸体一下勾住城门向上升起的顶端,尸体带着的长长腰带。   冷文宇揪着腰带一个用力,整个人借力向城门闭合方向飞去。   就在城门彻底闭合的前一刻,她顺着那条缝隙飘落进了城门内。   此举把符一往吓出一身冷汗,若是他再快一点,也许就把冷文宇给夹住了。   冷文宇已经落在她身边,冰冷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别愣住快拉!”   符一往点头,城门这才彻底闭合。   孟将军、王青秀他们赶紧过来将绳子拴好。   城门外,北骁人眼见无法顺利进城,慌乱了一瞬,随后兵士散开,竟露出几行肩膀扛着云梯的队伍,向城门冲来。   “弓箭手!”花问鼎指挥士兵射杀下面的北骁士兵。   冷文宇再次来到城墙头,就看到了燃烧起来的烽火台,“殿下燃了烽火?只是现在天黑,只怕一夫关看不见。”   花问鼎沉声道:“冷师爷说得对,可是现在童谣关没有士兵,没有兵器。我们只有不到三百人,外面起码有四千士兵。若他们自此攻破城门……从来没有人能想到北骁人会从童谣关攻打……”   说到此处,冷文宇却是心中产生怀疑:“等等殿下!若是冷某没记错,童谣关的地势并不适合作为攻入大欣……有没有此处地图,供冷某一看。”   “你个书……”孟将军刚想骂,想起对方方才以一当百的能力,改口道:“总之敌人都到眼前了,还有什么疑问的!赶紧和我们一起打到援军来了才是正理!”   花问鼎和公孙锦等人却是立刻叫来此地的兵将,找来边关地图给冷文宇。   冷文宇展开地图,越看心中的怀疑越大:“童谣关西边是水坝,东边……在这,与一夫关之间有个鬼哭谷……若是从这鬼哭谷走,只需要一日时间。”   孟将军忍不住呛声:“所以那里奇怪?!从这里快速到达一夫关,那里的地势是入侵咱们大欣最好的位置。”   符一往恶狼一样地盯住他。孟将军心里不服气但被压迫的无法开口,瞪圆了眼睛。   冷文宇却是无心搭理他们,她囔囔自语:“此道地窄难行,两边有山石……不对有什么不对劲。”   王青秀叫唤起来:“云梯搭上来了!我去帮忙!”   其他人闻言也拿起兵器冲到城头,推梯子的推梯子,砍人的砍人……   公孙锦连刀都拿不动,就去给大伙张罗食物等事宜。   冷文宇身边一下安静下来,只有一个符一往。符一往替冷文宇紧张地盯着并看不懂的地图。   此时天已蒙蒙亮,已经能看到烽火台上的狼烟。   冷文宇猛地抬头,盯住徐徐升起的狼烟:“是了!就是这个!4000人马……人定然不能一路入侵大欣,而一夫关才是最容易攻打进大欣的地方。   若是童谣关告急,一夫关必来支援,如此一夫关的兵力就少了。   再者若非我们在此处,昨夜他们必定能顺利进入童谣关,若是他们燃起狼烟,将一夫关的兵将引来。”   她手指地图上的鬼哭谷位置:“在此设下埋伏,歼灭一夫关援军。再由此处赶到一夫关,和一夫关外攻打大欣的北骁来个里应外合……如此一夫关顺利攻破,直入大欣腹地。”   公孙锦捧着饼子准备给二人吃,一下听到此事吓得手中饼子落地:“如此!殿下快改换狼烟!怎么办?晚了吧!希望赶得及!”   符一往一把抓住饼子,先递给冷文宇一张,自己咬住一张:“阿宇吃,快吃。”   另一头,花问鼎派人灭了求援烽火,改为不让对方来,并提醒北骁可能要攻打一夫关的信息。   公孙锦松了口气:“来得及就好。”   而花问鼎仍是一脸凝重:“若冷师爷推测是对的。童谣关老弱病残加在一起块才三百人,没有一夫关援军,童谣关明日必定沦陷……北骁仍能达成内外夹攻一夫关。”   “所以我们要守住童谣关。”冷文宇和符一往叼着大饼子出现。 第108章 案终:边关急(三)   花问鼎和公孙锦觉得冷文宇是白日做梦, 异口同声说:   “冷师爷难道有什么办法?”   “城中才区区三百士兵,如何抵挡?”   冷文宇单手甩开手中地图,手中咬成月牙的大饼指向童谣关西边水坝:“童谣关地势低洼,只要抓好时机……北骁士兵全部聚集在城门下的时刻,炸毁堤坝便能达成水攻。”   “水攻?”花问鼎和公孙锦面面相觑。   冷文宇点头:“试想若是此路容易行走,岂不是无声无息从童谣关进入大欣更为出人意料, 打得我们大欣措手不及。但北骁只有区区三四千人马翻山越岭而来, 而不是大批军队直接压境, 可见翻越雪山并不容易。所以我们只要能击溃这三四千人吗, 童谣关危急可解。”   “病书生这次说的有道理,请殿下交给孟某去办!”孟将军提着染血钢刀出现。   童谣关兵器不足,弓箭很快告罄。北骁士兵云梯搭建在城墙之上, 他们像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从云梯下往上攀爬。   冷文宇、符一往、符家三兄妹,甚至是花问鼎和小家, 以及墨宝公孙锦都提着武器在城墙上, 见到有被骁士兵从墙头露头就砍杀……   渐渐的众人体力不支, 几个童谣关士兵被砍杀, 北骁士兵成功翻越而上。如此就像是决堤的水坝,三四千的北骁人宛若水流一般逆流而上冲向城墙之上。   冷文宇和符一往各自守着一方,在二人二十步之内空无一人, 墙头上更是不断有北骁士兵的尸体扔下……   北骁士兵渐渐看出不对,绕过二人攻向其他人守着的位置。冷文宇立刻呼喊符一往,二人开始游走在城墙之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公孙锦被砍伤, 被墨宝拽着拉到后面藏好。花问鼎额头满是汗水,砍出的刀慢慢没了力气。   冷文宇忍不住看向堤坝方向——怎么回事?孟将军应该……   就在此时,西面堤坝方向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响声震得大地都颤了颤。随即决堤的水奔流而下,冲着城门方向冲来。   北骁人发觉不对,一个个努力往高处的城墙上趴。但城墙之下的人才是大多数,瞬间被冲来的水卷走。   滔天的水声如万马奔腾,水量超过众人预计,势头凶猛的巨浪汹涌而来,冲撞上年久失修、双方正在激战的城墙,整座城墙随之颤动,条条肉眼不可见细痕呈蜘蛛网状从被撞处蔓延扩大而开,裂痕随之越来越粗……   冷文宇临空一转稳住身形,顺着城墙震动趋势,飞脚踹开攀爬上墙的一圈敌军,同时间她耳尖微动,脚下砖头细微的迸裂声传入耳中。   她眼眶微睁眼珠一转,再次凌空一扑,抬手运起内力收缴下那些被踹飞掉下墙头的敌军手中长矛,爆发性地横向飞掠过墙头,抢下敌军手中百八十只□□或长矛。   冷文宇怀抱□□长矛半蹲在墙头单手伏地,微侧脸细听脚下声响,“我下去稳固城墙!”随机果决地脚下一点,翻身顺着城墙而下。   她的声音被巨浪厮杀声掩盖。   百米开外,符一往长弯刀一挥一砍便绞杀一片敌军,砍杀间余光看到这一幕,顿时关心则乱大脑一片空白。   脖上阿银向后张大嘴“嘶嘶”叫着警告。   他还是专注于冷文宇方向,就这么一个不稳,被尚能与他对敌的敌军将首一长矛从后背扎了个透心凉,染血的长矛尖在胸前显露。   阿宇出事了!恨、怒、惊、悲,顿时从符一往心脏炸开,大脑一片空白充血,“啊——”了一声。   全部内力倾尽迸发,大刀抡着一圈将周身十米之内敌人尽数扫下城墙,而后几步窜到冷文宇“跌落”处,看也不看想也不想,直接带着穿透身体的长矛跳了下去。   符铃和符响发觉自家老大的情况,顿时惊慌赶过去,“老大——”   承载着几百兵将的城墙迸裂趋势终于显露在表面,整座城墙呈现出崩塌前的摇晃,城墙上众人顿时惊叫声一片。   撞在城墙上回头的巨浪,再次回头拍来,公孙锦瞬间面无血色,推开保护他的士兵,向身处坍塌区域的花问鼎踉跄而去,“殿下城墙要塌了……”   “冷先生已经下去固定逞强了!我们稳住!别乱——”王青秀在摇晃中被自己人来了一刀,大喊试图稳住人心。   与此同时的城墙壁上。   冷文宇提了一口真气,只用单手双脚便像是爬山虎一般顺着墙头而下。   整座城墙坍塌源头的模样整体而真实地映入她眼中,脚下一点墙面,在脱离墙面的瞬间,将内力注入□□,就像是订书器打钉一般,顺着裂痕在墙面上走动,同时间将无数□□钉入墙体,将坍塌趋势的长砖头重新插回城墙,固定。   冷文宇双眸微眯,一口真气已经到顶的她拽着最后一根钉入得□□借力,整个人脱离地心引力飘然而上……她仰头向上,准备找准时机扳住墙头,爬上去。   一个落下来的大块头,映入冷文宇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城墙头的漆黑眼中。   她想也没想,肢体下意识的伸手捞住符一往。   可惜她一冲而上的力道根本撑不住两个人一起飞上城墙。   两人一起瞬间减速而后反向呈直线坠入拍来的巨浪之中。   翻滚的浪头中,水流流向混乱,充满冰碴和各类石头等杂物。   符一往一入冰凉水中就麻爪了,水流呛进肺管,而由于他剧烈运动长矛处的伤口涌出大量血液。   冷文宇试图点穴止血,命令他屏息别挣扎。   符一往理智知道要听她的,但有些事情是旱鸭子控制不了的,一手紧紧握住冷文宇的手,另一只手扑腾抓挠,同时间总是盘在他领后的阿银就像是融化般消失在了他的皮肤中。   城墙上,众人眼瞧着巨浪卷着二人撞上城墙,符一往身子一转,护着冷文宇撞上城墙,自己双眼一翻晕了。   巨浪又卷着二人下沉上浮,随着水中的那些敌军杂物一起,顺流冲走,消失在了视野中。   “冷先生——”王青秀双目充血,钢刀压着敌兵,几步将对方逼到墙头,一刀下去。   符家兄妹反应过来,一起配合斩杀挡路的敌人,趴在墙头,嘶叫着:“老大——冷大哥——”   小家放开爪下敌人,直接跳了下去,   王青秀眼瞅着小家要跟着跳就要去拦,结果一个北骁士兵突然诈尸,拿着刀砍向符铃,王青秀充满血丝的双目瞪圆冲上去一挡,“符姑娘小心!”   王青秀胳膊挨了一刀,符铃听到声音鞭子抡起力气大得直接将北骁士兵抽下城墙,“王大胡子你没事吧?!”   那边小家已经跳落在水中,狗刨,追着二人消失方向游去。   “符姑娘别担心是小伤……小家!”王青秀捂着流血的胳膊冲到城墙边,看着二人一狗不见了踪影,狠狠锤了一下城墙头。   花问鼎身上的银甲破烂,他举着嘀嗒着血的宝剑,向二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那里一片片的敌军随着水流被冲走。   花问鼎目中流露喜悦——敌人被彻底冲走,等水流平息再次结冰,更是彻底封住了鬼哭谷的那条路。   公孙锦抹着脸上的血迹,按冷文宇让的按住流血腹部,艰难来到花问鼎身边,唇色苍白冒着冷汗,“冷师爷为了稳定城墙……符大侠也跳下去了……”   花问鼎这才反应过来,皱眉看着周围——   城墙细微缓慢地向下坍塌,己方压着捆绑妥当的残余敌军,即便是站着的士兵也个个带伤——   花问鼎静默片刻,将剑插入剑鞘,“我也为冷师爷担忧,但……我们的人手实在不足。”   “这……”公孙锦无助张望,亦是将片片狼藉收入眼中,想要将自己的无奈和不满用叹气表达出来,结果带着喷出一口血。   “大人!”惊得周围众人围了上去。 第109章 案终:边关急(五)   天色稍暗, 布满冰块杂物死尸的湍急水流中,冷文宇努力不让自己沉入水底,她肩膀上挂着昏迷的符一往。小家紧紧咬住面体温接近冷水的主人。   小家耳朵撕裂,牙齿活动不断有血丝流出汇入冰水中,冷文宇看得心里难受,只能努力滑动手臂, 努力让三人脱困。   扎在符一往身上的长矛多余部分被冷文宇掰断了, 伤口处被水泡得发白。好在他有阿银这只蛊, 此时阿银已经融入他的体内, 自动护住修复心脉。   冷文宇僵硬机械地抬着单条手臂,再次试图往百米之遥的岸边游,却被再次冲回中……   小家体力不支松开口, 一个水浪就看到影儿了。   冷文宇驮着符一往从水中再次浮出,咳出吞入的冰水, 张着干裂的嘴唇沙哑地喊着冲散的小家, 在看到对方皮毛的一瞬伸手抓住。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 冷文宇的眼睛不受控制的一闭一合, 突然三米开外一颗连根拔起的浮木映入视线。   她顿时目光微亮,甩了甩头,发出轻不可闻的磨砂声音, “小家看到那根木头了吗?一二三,我们一起往那边游。”   冷文宇的四肢早已没了知觉,并不能如她所愿抡开那么大的弧度,眼见浮木越来越远, 她闭了下眼睛,“小家你先驮着黑大壮一下。”   她将符一往放到了小家身上,单手按着摇摇晃晃游不稳的小家,抬起手用牙咬着自己的指尖,拔出了几根银光闪闪的如发丝的针,扎向头顶各个穴位。   几乎是最后一根针落下的瞬间,一股阴寒的内力自冷文宇枯竭的内腹升起,她瞬间一手拎着一个,窜出水面摔落到浮木之上……   另一头,王清秀和符家三兄妹,自然不可能对二人一狗的遇难坐视不理,自个准备出去寻人,城中百姓听闻此事,也吵着去帮忙。不过外面的大水还没有退去,且城中百姓也不打渔为生,一时间如何出城寻人陷入了难题。   花问鼎、公孙锦和孟将军正在安排人稳固城墙,几乎全部百姓都发动了起来。   谢氏、刘巧和城中妇人们一起帮忙做饭,忽然刘巧捂着嘴巴到一边呕吐起来。谢氏先是有些嫌恶,随即露出笑容,正好有做接生婆的大娘,大娘断定刘巧有了身孕。   一个士兵一脸惊慌地跑来:“殿下、公孙大人……营地那边、那边……”   公孙锦都快忙死了,擦了一把带着泥水的汗:“又出什么事了?”   “就是就是营地那边的空地上忽然出现两块……两米见方的冰块。”士兵支吾起来:“哎,大人还是跟小的去看吧,一看就知!”   孟将军有些气:“什么东西还要人必须去看?公孙大人你在这忙着,我跟这添乱的小兵去看看!”   营地的空地上,一块完好的两米长两米宽的冰块伫立在地上,旁边的地上是碎了一地的冰块,在那些碎片之间还有些人的残肢断臂之类的恶心东西。   一些士兵围着那里指指点点的。   孟将军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随着慢慢靠近,他看清碎片中赫然有郑将军的头颅!   “啊!”孟将军猛地后退两步,随后外强中干地冲了过去:“什么东西,什么邪祟,我不信……这……”   小兵指着那块完整的冰块,冰块上还有些红色的字体:童谣关内雪里藏,童谣关外将军亡,寒冬腊月阴兵临,英雄魂魄几时归……奸佞心虚今夜毙,仓惶仓惶,无处逃。   周围的士兵开始说了:“这是我们这儿流传已久的童谣……我小时候也唱过。刚才我从城墙回来就看见两块大冰块上面还写着字。冰块里面好像还冻着上面东西就给砸开了。”   “谁知道砸开后发现里面冻着一个死人,还是……郑将军。”   “从昨晚打仗到现在都没见到过郑将军,难道他那个时候就……”   “不可能吧,你看冰冻得多结识,而且这么大一块,怎么也得花个两三天天时间,可我们昨晚还和郑将军一块吃饭。”   “不、不……”孟将军忽然冲向完整的冰块,上去就是一掌,冰块破碎,露出里面花白头发的男子。   “老王!”   竟然是前夜晚上失踪不见的王将军,就是那个和孟、郑相约来童谣关“小聚”的王将军,解甲归田的王将军。   天慢慢彻底黑下,飘起了小雪,承载着昏迷的冷文宇、符一往和小家的浮木,顺着一道涡旋被带进了同样很宽的岔水道。如此前进方向转了个弯儿。   浮木撞上了岔水道结冰的冰面,小家哼哼唧唧地努力在颤动的冰面上站稳,而后急切地舔着冷文宇冰冷的脸,发出急切地“汪呜~”   冷文宇缓慢而艰难地张开了眼皮,缓了一会视线才恢复清明,她瞧着身下略薄的冰面眼中一喜,随后蹙起了眉头:这么薄只怕只有小家才能过去了。   她沉思片刻,摸了摸小家一路为了咬住自己而撕裂流血的嘴巴,里面的牙齿都松动了,又摸了摸小家流着血的爪子,按住小家舔着自己的嘴巴。   冷文宇心想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她艰涩地说:“小家你先爬到岸上去,主人我呀,一会就带着黑大壮一块过去。”   小家有些不情愿,四只小爪子不安稳地踩着浮木挪动,在冷文宇再三的劝导下,一步三回头地踩着冰面离开。   它的身体很虚弱,以至于两三步就会摔倒,每次摔倒都会使得身下薄冰破裂渗出水来,这让它很想回到主人身边,但它是听主人话的好狗狗。   冷文宇开始撕自己和符一往的衣服,一条条接在一起,一边接一边还抬头对着心里不安的小家扯着嘴角笑着,她估算好到岸边的距离,将一头拴在符一往腰上,一头系在手腕上。   她先将符一往四肢摊开的摆好,自己才小心翼翼的趴在薄冰面上慢慢地向岸边爬去,只是第一个向前爬的动作身下冰块就发出破裂声。   冷文宇连忙向旁边滚去,腰部以下还是陷入了冰水中,岸边小家急切的叫着,却被冷文宇训斥着不敢过来,她再次一点点的往冰面上挪。   只是十多米就让冷文宇用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双手巴住岸边硬邦邦的土地,小家就亟不可待地甩着尾巴舔她的手,意图让主人结着冰的僵硬手指缓过来。   “没事小家,小家是乖狗狗,呆在那不要动……”她搂了搂小家安抚住它,而后转动手腕,慢慢拽着符一往沿着她与小家没有走过的完好冰面往岸边滑,符一往的重量更沉,更是将这个过程难度加了好几倍。   在符一往被拽上岸的瞬间,冷文宇大口喘着气,扭头看到昏迷的符一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松口气的呈大字型瘫软在岸边,伸手拍着凑过来的小家,根根银针还扎在头顶,闪着寒光。   公孙锦刚得知知道做父亲了,没等高兴,花问鼎等人知道营地那边的事情。二人冲冲赶去。   借着周围士兵举着火把的火光,就看到装作疯癫的孟将军和一地的冰冻碎块。   二人心中诧异,问过周围的士兵后就更觉得奇怪了:是谁将王将军和孟将军冻入冰块?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让水冻得如此结实?又是如何将如此巨大的冰块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搬运到军营的?   公孙锦:“冷先生现在生死不知……若是他在就好了。”   花问鼎注意到公孙锦改了称呼,意外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转到疯疯癫癫的孟将军身上:“你我虽然没有冷师爷心如如尘的本事,但此事孟将军一定知道一些内情,逼问之下必有所得。” 第110章 案终:边关急(六)   随着鞭打声音血腥味弥漫, 公孙锦忍不住捂住了嘴,不忍看受刑的孟将军。心道:这便是殿下所说的逼问?未免也太过简单粗暴。   花问鼎稳坐在椅子上喝茶,时而示意甩鞭子的士兵停下,“孟将军还不说吗?”   孟将军透过污发看向花问鼎,嘴硬道:“六皇子就是如此对待……本将军可是刚刚打了场胜仗!”   公孙锦被说得心虚看向花问鼎。花问鼎一点愧疚心虚都没有,反而把茶杯用力放桌子上一撂:“出谋划策的是如此生死不知的冷师爷, 死守城墙抵挡几千北骁人的是冷师爷和符少侠, 炸毁堤坝的是□□。   本皇子倒是不知本该尽忠职守在自己城池的孟将军, 为何来到童谣关?又为何偏巧你们来了, 敌军偷袭,王、郑将军命丧黄泉。本皇子是不是可以推断,你孟将军通敌卖国残害同僚。”   公孙锦听他这调调有点耳熟, 想了半天,恍然道:这不是冷师爷的那一套吗?但孟将军之前还说同他们一道要揭发武元帅贪赃枉法, 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 应该不会被诈出什么吧?   他如此想着, 偏巧孟将军却是支吾了片刻, 这明显是心虚了。   花问鼎眼中亮色一闪,再次开口:“我记得孟将军今年似是刚添了一个孙儿。”   孟将军听到孙儿二字,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事情, 竟是瑟瑟发抖,他吭叽半天终于抖着嘴唇,闭眼吐出:“都是报应啊……”   花问鼎、公孙锦意外地对视一眼。二人接下来互相配合追问,孟将军才说:“童谣关内的那首童谣……二位可听说过……”   冷文宇是被小家舔醒的, 费力得将眼睛睁开条缝,强烈的光芒晃得她用手挡住眼睛,模糊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看清甩着舌头摇尾巴的小家,也看到自己身侧昏睡着的符一往。   在确认符一往胸腔处平稳起伏后冷文宇松了口气,按了按枯竭到萎缩的内腹强迫自己坐起身来打坐调息。强忍着筋脉的疼痛,就像是小时候强行将入体寒气收为己用一样,强行将阴寒之气向内腹赛去,这个过程就像是一把把锋锐的倒割过筋脉……   自从罗文萱被押解归茂都凌迟处死后,这边疆就一直没消停过,于是很多原本就心存恶念的百姓就纠集了一些混混之类的成立了很多打家劫舍的帮派。因为日前北骁突然攻打边界,这些平日祸害百姓的匪类却是最先逃命的一群人。   就有这么一伙在逃亡中在山中迷了路,他们分散寻找食物……其中一个流匪顺着一条河慢慢来到了冷文宇所在位置。   夜色下一个穿着白衣服面白如纸浑身没有什么人气儿,鬼气森森地的人盘腿坐在地上。   男子吓得妈呀一声摔倒在地,踉跄向后跑了两步。冷文宇在对方接近已经感知到了,但正处于她运功疗伤的关键时刻,只要稍一分神便会走火入魔。   男子的三个同伴被声音引来,看到冷文宇也吓了一跳,但他不信邪地靠近两步,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嚷嚷起来:“是个娘们!你们过来看这有个娘们!”   随着他的叫嚷声,原本在远处的三个流匪也跑了过来,一个个有些害怕的看着冷文宇这边,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是人吗?”   大胆的那个捡起一块块石头扔向冷文宇。   双眼紧闭的冷文宇霎时睁开双眼,抬手抓住飞来的石头,冷冰冰没什么感情的眼神看着远处四人。   四人后退一步,随后互相看看纷纷笑了起来:“我就说是人吧。”   一人靠近几步:“别说长得还真是俊,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的。”   四人说着显露出一种极为恶毒的心思,“平时有钱人为富不仁就那我们不当人,怎么样兄弟们?咱们也有血气一回?”   “你们看她浑身是伤,一动不动,只怕是伤的动不了的!”,如此一来四人更是毫无顾忌起来。   冷文宇披头散发,透着额前垂落的发丝看着对面四个流匪土匪,包含冰冷杀意的说:“敢靠近,休怪冷某下手无情。”   说话的同时她眼珠微微转动细细的看过周围的事物。   因为体内内力耗空,身体虚弱声音非常的虚弱,平日令人胆战心惊后背发凉的声音在流匪耳中听来简直是虚张声势。   他们嘻嘻哈哈的:“小娘们说不客气?”   “哈哈哈,那就不客气一个给我们看啊。”说着四个人慢慢靠近。   身体陷入自动假死修复状态的符一往似乎在睡梦中听到了什么,眉宇间显露出痛苦挣扎的深深褶皱,他的嘴唇蠕动着,摊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向下扣进冰冻着的土地。   冷文宇抬眼冷冷地看着他们,紧缩成针尖的瞳孔慢慢涌动出黑暗的杀意。强行停止疗伤,内力反噬剧痛传来的瞬间,她手按在地上随意抓起一把土。   就在几人靠近两步远的时候,她抬手掷出夹杂着石块冰粒的土,即便没有内力她的准头也极好,泥土扑向四人眼睛。   四人下意识的抬手捂住眼睛,一个个叫骂着:“阴险的娘们,看大爷……”   几乎在同时,冷文宇忍住腹腔涌出的甜腥,从地上凭借没有内力单纯的弹跳力跳向四人身后的一颗树上,脚踹上树干借力,在反弹而出的时手一把掰下一根树枝,扑向其中一个流匪,手中树枝高高举起插.下。   他们话还未落,其中一人就发出一声惨叫,其他人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就看到冷文宇跪坐在他们一名同伴的身上,手里拿着染血的树枝。   四人原本也是穷凶极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见此不仅没有恐惧后退,竟是纷纷捡起身边的木棍石头冲了过来:“奶奶的!看不弄你你个小娘们!”   冷文宇慢慢从地上站起,眼神发狠地在四个流匪没反应过来之前,再次扑向一人手落时又有一人倒下,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其中一人大喊一声,手中木棍砸中冷文宇的脑袋。   冷文宇头顶头发中慢慢留下殷红的血液,她慢慢转头看着拿着木棍的流匪。   流匪后退两步,而后豁出去的冲过来:“打死你!”   冷文宇拿着木棍的手就像是挥剑一样迎着木棍一挥,正好与木棍相碰。   流匪赶到手中一麻木棍脱手,就在冷文宇向前迈了两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破风声,没等冷文宇回头,趴卧在地昏迷的小家忽然窜了过来,一口咬住身后偷袭者的脖颈:“嗷呜!”   “小家。”冷文宇有些迟钝的向小家迈了一步,眼前滑落红色的液体,视线仿佛都变成了红色,她晃了晃头,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   那个被震掉木棍的流匪似是到时机,再次捡起木棍冲来:“怪物!”   一道银色的线状东西从符一往方向射.来,流民的整个动作僵直在半空,他张大嘴巴发出痛苦的啊啊声。   冷文宇已经眼前一黑,软软向地面倒去。   符一往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双眼的虹膜上倒映出冷文宇软软倒下,对面站着挥出木棍的一幕,还有半睡半醒间耳朵听到一切,整个周围无风自动,炽热的内力释放而出,宛若熊熊火焰燃烧一般,使得地面冰雪融化,空气都扭曲起来。   在冷文宇倒地的前一刻,符一往伸手接住了冷文宇。   符一往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那几个流匪,他虽然一直昏迷但意识清醒,也将这些流匪的话听在耳中。想到冷文宇一路为百姓所做的事情,为守护童谣关落得现在的下场,囔囔忍恨道:“阿宇这些就是我们守护的百姓?……太不值得。”   毒蛇虫蚁铺天盖地的涌来,淹没了地上趴着的,站着的四名流匪。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丢了工作大病一场,正好试试全职。(⊙v⊙) 第111章 案终:神器踪(一)   清冷的月色下, 无数的毒虫汇聚而来。符一往抱着怀里的冷文宇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段属于童年的回忆再次翻出——   小姑娘低头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日后,你可要报答我呀。”   说着她笑了起来,月色下皮肤惨白,长眉细眼间皆是救活小男孩的喜悦感, 于是狭长的眼变作了两个小月牙。   ——符一往从没有如此清晰地回忆起当初的场景, 当时的那个……人。   原来事实和他的记忆不一样, 原来、原来阿宇就是那个小姑娘!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冷文宇, 就像是要融进雪融一般,随后嘴巴紧紧贴着冷文宇的头发,似哭似笑地发出沉闷的声音:“是你……阿宇。”   冷文宇再次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坐船, 整个人左摇右摆,冬日的阳光暖暖的透过头顶的树枝落在身上, 耳边是有人踩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还有就在她的胸口下似乎紧紧挨着另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   额头绑着乱七八糟包扎布条的冷文宇彻底醒了, 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被符一往背着走在树林里……符一往身旁跟着摇着尾巴的小家。   她想起昨夜的一幕幕,也想起昏迷之前见到那四个流匪都死了,随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整个人趴在符一往的后背上, 那么对方岂不是……   冷文宇一向惨白的脸色微微发红。   偏偏以往笨得要命的符一往这回竟然敏感地察觉到冷文宇醒了,他停下步子:“阿宇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倒是……”冷文宇眼珠微微转了转:“你发现我是女的啦。”   符一往似乎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儿,说:“知道啊。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弄些水。”   冷文宇见他如此淡定的模样,双眼慢慢眯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符一往赶紧伸手摸摸她脑门, 随后有些纳闷:“不热啊……”放下心来认真回答冷文宇的问题:“阿宇不是早知道我有那种毛病……就是靠近姑娘家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赶路。   两者有什么关系?冷文宇还想再开口问:“你……”   张口的瞬间想明白了:大块头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毛病,那大块头在靠近自己犯病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在山里镇郊区切磋的时候……或者更早,比如第一次见面,大块头就知道自己的性别了,只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冷文宇心里弯弯绕绕想了很多,最后琢磨明白了:大块头为人坦诚心底善良,想来是不会随意揭穿别人刻意隐瞒的事情。   只是如此一对比,当初自己打算试探对方,并差点铲草除根的行为就怎么看怎么显得有些卑鄙起来。   符一往正侧耳听她说话,只听了一个“你”,有些着急:“我……怎么了?”   冷文宇自个想明白了那些,自然也不会再问,她眼珠转了半圈,将搭在符一往肩膀上的胳膊搂上符一往的脖子,不怀好意地说:“哦,我还以为大块头有龙阳之好,所以之前才会与我……谈恋爱。”   符一往被逗乐了,颠了颠背后的冷文宇好背得更稳,用一种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阿宇,我喜欢的是你,与男女无关。只要是你,我就喜欢……豁出命的喜欢。”   逗人嫌的冷文宇微微愣住,眼中有一种极为闪亮的光芒迸发而出,嘴角禁不住地翘起。她眼珠斜着看说完这话整个人越来越红的符一往,嘴上说:“哦,我也喜欢你的。”   符一往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恍恍惚惚,他麻木地迈着步子,忽而想起什么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阿宇……我有一件事跟你说。你别生气。”   “嗯?说来听听。”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那会族人都排斥欺辱我,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   符一往以他的角度讲了一件在冷文宇生命中曾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这件小事似乎对符一往产生了极为巨大沉重和值得欣喜的变化。   小家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东嗅嗅西嗅嗅。   “阿宇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还是那个怯懦只会哭和流鼻涕的家伙。”   冷文宇从未想过当年顺手而为的一件小事竟然对符一往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更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和当年的鼻涕虫成为情侣。   她趴在符一往的后背上,反应了好半天才接受了这么一个事实,嘴巴按在对方的肩膀上,发出闷闷的笑声:“如此黑大壮还真是得好好报答我。”   符一往竟然很认真的回答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会努力报答。”他是想说以身相许,但实在是记不住大欣的那些个四个字的词语。   “你还真……还整个人是我的,没想到你还会说情话。”冷文宇下巴戳在符一往肩膀上,视线向前方看着,忽然目光骤然一凝——   远处山脉从她现在所在的角度遥遥望去就像是一只趴卧的狗儿……   “我……没。”符一往还在一步步往前走,感受后背的人内心有点有幸福,一向低沉凶狠的声音变得黏黏糊糊:“说的是实话。只要是阿宇想的,我都……不会的也努力学,好不好?”   冷文宇却是微微出神,有些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我们先不回童谣关了。”   符一往停下脚步:“那现在往哪走?”   冷文宇好气又好笑的说:“你都不问为什么?怎么回事?”   符一往:“只要你决定的肯定有原因。”   冷文宇指着前面示意符一往去看:“你看前面那三座山脉连成一片的形状像是什么?”   符一往看着咧嘴笑了:“像咱们家小家。”   这大块头真是……说起情话来没玩完没了的。冷文宇冲着他耳朵吹了口气,惹得符一往耳朵红心跳。她说:“若是运气好,没准那里真是藏着‘那件东西’的位置。”   另一头公孙锦和花问鼎几乎是魂不附体地听完了孟将军讲述的一件旧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的孟将军还是罗元帅手下最最普通的喽啰兵,他和两位姓王、郑、范的三老乡一起参军,平日里感情极好。因为四人发誓要一起活着回家,所以每每打仗抗敌都是四人团伙作战,如此倒是立了很多军功,受到罗元帅赏识,连连升官。   于是再次升官后,四人被分到了不同的城池成为了守城将军的亲卫兵。但是距离的隔离并未隔断这四位兄弟之间的感情,他们时常有书信往来,一年也会找个机会聚会。   但最不可琢磨的便是人心,当范将军成为将军,而其他三人都还只是亲卫兵的时候,必可避免的,三人心里开始不平衡起来,甚至隐隐透着痛恨。   范将军作为高升的人反倒心思和以前一样,他接到了一个来自罗元帅授予的秘密任务——横跨童谣关外绵连险峻的雪山,寻找一条顺利攻入北骁后方的路。   这个任务不论在谁看来都是荒谬不可能实现的,所以范将军临走前写了三封托孤的信秘密送给了曾经的三位兄弟,希望三人在自己下落不明后能照顾他的家人。   称病卧床偷偷执行任务的范将军一去一年了无音信……   三人开始幸灾乐祸开心起来,但没几天他们再次收到了范将军的秘密信件,上面写着范将军成功的找到了一条路,开心之余更是不小心泄露罗元帅打算用三年时间悄无声息地秘密派兵入北骁,彻底解决北骁的计划。   孟将军说到此处有些迟疑起来,他含糊地带过了一些事情只说:当年罗元帅带兵,都是叫士兵不可骚扰百姓,每次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向百姓借粮。如此就“得罪”了当时的武将军。   武将军怀恨在心,开始设计陷害罗元帅。   正巧花荣帝与罗元帅之间越来越僵,甚至露出了对罗元帅的杀意。他们三人得知了这个秘密,想来想去,就把罗元帅的这个军事计划告诉了武将军……   两年后,便发生了一连串事情——罗元帅被陷害通敌卖国押解入茂都;范将军好大喜功异想天开带人入雪山音信全无;武将军成为花荣帝心腹,受封护国大元帅,接手罗元帅的兵符;孟将军这三个小人成为了守城将军。   公孙锦还是如此清晰明了的得知当年罗元帅被诬陷一事,这位忠君爱国的状元一时间无法接受,他瞪着浑身鞭痕的孟将军,又看看眼底一片漆黑的花问鼎:“殿下……孟将军所说……”   花问鼎转头看着公孙锦,那眼神看得公孙锦心里发毛。   花问鼎竟是对着公孙锦行了一礼:“这一路行来想必公孙心中已有猜想。”   花问鼎将窗户纸彻底捅破,使得公孙锦陷入纠结之中。也是二人太过在意此事,竟是没有注意孟将军话中的一些没有彻底言明的地方,更是没有空去想孟将军三人为何会突然来童谣关聚会,又是何人准备杀他们,那个童谣关流传的童谣又和此事有什么关系?这位干了缺德事的孟将军又是为何良心大发,突然自己说出这段往事。   望山路远,冷文宇和符一往赶了一天的路还没走进山里。却是在傍晚太阳隐入山后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一大片高墙大院的建筑。   二人走到跟前,见大门上方牌匾写着三个字“陆家堡”。   符一往眼看这么一座飘着炊烟的地方,肚子咕咕叫着,问:“我们要不要进去休息?”   冷文宇回忆着“陆家堡”的信息:“陆家堡”“狂刀城”“一剑山庄”正是临北骁边界处的三大知名门派。其中陆家堡最为神秘,没人知道位于何处。   其实以前陆家堡也不是如此藏头露尾。   十七年前有一件荒诞的事情在江湖流传,说陆家拥有一件神魂取物的神器,于是很多人认为是绝世兵器、武功秘籍,增长一甲子功力的弹药。由于这些钻营心思的人天天到坊,陆家堡就忽然从江湖的明面消失。   又是十七年前……还有什么神器,而且这陆家堡又位于那座狗儿一样的山之中,那可是藏着神器位置的地图。   冷文宇心里转了几圈: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凑巧的事情,于是决定进这陆家堡探探。 第112章 案终:神器踪(二)   花问鼎一开始也没料到能从孟将军口中逼问出关于母亲的事情, 否则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鞭打逼迫孟将军说出内情。   但事已至此,事情的走向不但不坏,反而是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孟将军可是一个活脱脱的肯说出实情的人证。   于是他瞬间决定就此将他要做的事情告诉在场的公孙锦。一来能再次多个人证,二来也是逼迫公孙锦在此时站队。   反观公孙锦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心惊肉跳”来形容,其实他也有一个小秘密,而这个小秘密使得他不敢对视此刻花问鼎恳切的眼神。   就在公孙锦左右为难的时候, 门外忽然传来周郡守的惊呼声:“原来如此!原来罗元帅是被武将军陷害的!想来当初陛下就是被武将军蒙蔽的!”   原来周郡守是听说孟将军被花问鼎给抓了, 不知内情的他赶忙跑来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孟将军的那一大段对往事的陈述, 顿时机敏的反应说出以上的话。   周郡守哪里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花荣帝一手策划,但是他可不能将自己搭进去。反而那个武将军,因为对方克扣粮饷, 自己也答应和孟将军等人一起参对方一本,既然已经得罪了, 自然要一下子将武将军摁死。   他这一发话, 公孙锦立马松口气, 看向周郡守:“周大人此话何意?”   花问鼎皱了一下眉, 眼神略带怀疑的看向公孙锦,但下一刻注意力就被周郡守和孟将军的话给吸引了。   周郡守道:“殿下、公孙大人应当记得我们为何来童谣关,就是因为那武将军私吞边界军队的粮饷。他这么做对谁有好处?他一个武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要下官说, 当年没准真正投敌卖国的就是他武威!”这些话都是他现编的,说完还擦擦汗。   不料,孟将军却是说出一件令众人惊骇的事:“他应该没卖国!武威所镇守的三不归关口就有几座铁矿,那里自从多年就开始减产。其实这是假的。   我曾经被他拉拢, 知道他养了一些私兵。那里的兵工厂日夜不停的打造兵器,还有他克扣的粮饷自然也是自个用的。”   花问鼎、公孙锦和周郡守同时惊骇出声:“他要谋反!”   周郡守咽着吐沫说:“难道说当年罗元帅就是发现了武威的野心,才被陷害……”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且此事事关大欣安危。花问鼎当即就决定偷偷赶往三不归关口,在武威没有大动作之前,来个人赃并获,将胆敢谋反的武威拿下!   顺便,也许他还能找到一些当年武威在花荣帝授意下,陷害母亲的一些证据。   符铃、王青秀等人正着手寻找冷文宇和符一往的下落,心里正焦急着呢。听到花问鼎他们要离开的决定,哪里可能同意,于是他们这伙就留在了童谣关军营,继续寻找二人。   花问鼎他们,连同公孙锦的母亲妻子,于当晚启程离开了童谣关。   另一头,冷文宇和符一往刚敲响“陆家堡”的大门,就听到院内传来百十来号人聚集而来的声音,这些人的脚步急切带着肃杀之气。   冷文宇心说来者不善,带着符一往就要离开,但转身间又觉得如此“反应过激”的陆家堡是在是奇怪的很。   如此一个迟疑,陆家堡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群手持火把、兵器的人涌出大门将二人团团围住。   随后大门内又走出一伙衣着得体的武林人士。为首的是黑发黑衣、面相严肃、气度豪放的中年男子,正是陆家堡堡主。   陆堡主指着冷文宇和符一往两人:“两个小子什么人?胆敢来陆家堡挑事?”   在冷文宇二人开口前有道极为低弱的声音诧异响起:“是你们?!”   冷文宇眼珠转向那道声音,却是陆堡主身后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   她莫名觉得此人身形有些眼熟,狐疑道:“你认得我们?”   年轻人似乎是脱口而出,因此有点懊恼的样子,“……冷师爷、符少侠……你们的名字现在江湖上那个不知,先是救下萧庄主独女,后手刃惑梦郎君,现今种种事迹已然流传开来。”   陆堡主另一边站着的和陆堡主三分相似的年轻人闻言“啊”了一声,他似乎知道的更多一些:“爹……他们……冷师爷是六皇子的幕僚,那个符少侠也挂在了六皇子门下。这些年六皇子巡查天下,可是做了不少大好事,其中这两位出力不少!”   冷文宇对此解释不置可否,但却是借此时机了:他们在童谣关一战之后迷路走到深山,见到陆家堡准备投宿问路。   陆少主听完冷文宇的说辞,有些替他们后怕:“我们只知道一夫关收到童谣关狼烟示警,因此才得以先北骁人一步调兵遣将,将其拦于关外。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如此一事。童谣关竟是差点被北骁人攻破……如此二位当真是我们大欣的英雄!爹!?”急切的看向陆堡主。   陆堡主在儿子说二人是花问鼎手下的时候,就开始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陆堡主自语一声,挥手让手下们收起兵器:“当真是后生可畏,即使如此就到堡内休整几日吧。”   “陆堡主慷慨,冷某和符兄感激不尽。”冷文宇微微眯起双眼,露出中间最为深浓部分的眼瞳中有精光闪过:陆堡主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张地图上的狗儿山指向的不是什么东西藏着的地点,而就是这个陆家庄,这个恰巧在罗……元帅出事后,就传出藏有“神器”隐退深山的陆家堡。“东西”难道就在他们手中。   率先认出冷文宇和符一往身份的年轻人,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眼前一幕。他的手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摩擦了一圈佩剑剑柄,只是摸了半圈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收回手,眼神古怪地看向冷文宇。   冷文宇继身形眼熟之后,她再次觉得这个人的动作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视线落在此人身上:“这位是……?”   陆堡主听到询问,露出坦然大笑,上手拍了拍年轻人,“小女月前在山中游玩差点被猛兽所伤,就是这位林海林少侠出手相救,我那小女对他一见倾心,我已经许了二人婚事。……若是你们不急,兴许还能喝上一杯喜酒。”   “是堡主抬爱……”林海脸红起来,是个很害羞的年轻人。   冷文宇和符一往被安排在了一处偏僻离后院最远的院落,洗漱包扎完毕,吃了一顿热乎饭。   符一往酒足饭饱,试着召唤阿银并未成功。他抬头看到烛光下冷文宇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阿宇在想什么?是不是这里有问题?”目光警觉地环视房间……   “是有问题,但应该不是大块头所想的问题……我怀疑陆堡主也是知道花问鼎身份。方才他说了一句‘该来的总会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是敌是友?”   冷文宇伸手按住差点跳起来的符一往,悄声说:“我方才仔细想了想。之前我们身在远处还能看到狗儿形状的山峰,但随着我们靠近就看不到狗儿形状……反倒眼前出现了陆家堡。这陆家堡又在十七年前那个敏感的时期因为‘神器’从江湖消失……也许这陆家堡就是地图上显示的最终位置。   所以……”   符一往对上冷文宇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眸,突然心有灵犀道:“一会我们就去夜探。”   冷文宇挑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就在二人目光缠绵,计划着做坏事的时候,院外传来脚步声,一位陆家堡的下人来了。   下人奇怪地看了看贴在一处坐着的两个大男人,忍着鸡皮疙瘩说:“堡主要见二位少侠。”   符一往立刻看向冷文宇:不是咱俩的计划被发现了吧?   冷文宇冲他摆摆手中折扇,站起来,“如此,我们自然是要去的。”面上一片坦荡,心里却是提了起来,琢磨陆堡主找他们有什么事情。   这种不安,在下人领着二人走着偏僻小路弯弯绕绕的时候就更强烈了。   天空飘起小雪。   就在冷文宇一双极冷的眼透过雪帘盯着身前带路下人,准备先发制人的时候,三人终于来到了亮着灯的陆堡主的书房。   陆堡主明显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挥退下人,又反复确认了一遍冷文宇和符一往的身份来历,在听到冷文宇来自山里镇,养父是冷老爹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陆堡主对符一往却是有些戒备:“这位符少侠不妨先回房休息,我与冷贤侄父亲是旧识,有些话想要单独说。”   符一往稳稳坐在椅子上,假装没听到。他心里担心冷文宇,更是不放心这个莫名其妙的陆堡主。   陆堡主眼瞅着符一往眉目锋锐一脸戾气,想要再次驱赶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房内因此静了一会。   冷文宇垂眼寻思了一下,伸手按住符一往的手:“符兄且放心回去,我与堡主说完话就回去。你只要呆在房中等我便是。”有些不放心地又说了一句:“在房中安心等我。”   符一往“嗯”地乖乖应了一声,随后耳朵通红地垂眼瞧着冷文宇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仔细体会了一会,对上冷文宇似笑非笑的眼神火烧一般站了起来。冲着门口走了两步再次不放心地回头看冷文宇。   在冷文宇点头后,他才不怎么情愿的离开。   符一往一走出院外,那个带路的下人再次出现,弯弯绕绕地将其领回了房间。   书房外的雪静静下着。陆堡主耳朵微动,确认院外无人口,才开口:“为何六皇子不亲自来。”   六皇子亲自来?冷文宇思量这句话包含的意思,眼珠微微转动,叹了口气说:“陆堡主是不了解童谣关的具体事情,那里……”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模样,“一来六皇子脱身乏术,二来此事最好是避人耳目进行。所以我和符兄接受了六皇子秘密派给的任务,假装落水其实是趁机来此取罗元帅的东西。”   说的非常像真事,好像之前的落水都在计划之内,而不是意外被冲到这里发现了那座趴卧狗儿形状的山脉,阴差阳错才来到这里。   “你连此事都知道看来六皇子果真是取全了地图……哎……六皇子是罗元帅的儿子可也是当今皇上的儿子,比起翻案……”陆堡主似是将很多事情的利弊衡量了一下才说:“抱歉……冷贤侄,你要的东西我这里真没有。明天你们就当没来过此地,回去吧。”   冷文宇知道东西定然是在陆堡主手中,但是对方不主动交出来,那么她就只能暗地里查访了。   当然这种心思自然不能露出来。她装作不甘心的样子和陆堡主据理力争,就是要陆堡主拿出东西,最后被陆堡主轰出书房。   地上撒了一层薄雪,冷文宇跟在带路下人身后往回走。   下人眼瞅着前面就到了,便停下了:“冷师爷只要直走便到了……”说着转身回去了。   冷文宇应了一声才走出五六米,忽然右侧眼角余光扫见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她瞬间警觉地向右看去——一道鬼祟身影逃窜而开。   “什么人?”她目光一凝,脚下一顿,犹豫一两秒钟,脚下一点轻飘飘的追了出去。   那道黑影似是对陆家堡内地形极为熟悉,七转八扭就是直接出了堡进去了后山山林中。   山林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魂归”。   冷文宇眼瞅着山林中并无人通行的道路,心里发觉不对,飘落在山石上不再追赶,只目光追着那道钻入山林的黑影…… 第113章 案终:神器踪(三)   寒风吹过带起一片树枝摇曳的声音, 漆黑的夜晚下地面是一层皑皑白雪,白雪之下是厚厚一层污泥和烂树叶。   黑衣人一直往前面的树林里钻……因为踩踏狂奔,溅起地上片片污泥。   冷文宇心里记挂符一往,只是默默记下此处,转身沿原路赶回……   符一往在房中左等右等没等到冷文宇,正在他喝光了茶水想要上茅房的时候, 一个小丫鬟敲开房门。   小丫鬟很是焦急的样子:“符少侠, 那位冷师爷似是有什么事儿找你!”   符一往心里记得冷文宇让他再房间等的事情, 但是此时丫鬟一脸着急的说冷文宇找自己……   事情涉及到冷文宇, 让原本就坐立不安的符一往愈加脑袋发懵。他知道冷文宇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才让他哪也不去,但……眼前这个会点功夫的小丫鬟也打不过自己。   符一往想到此处,几乎是立刻起身跟小丫鬟离开了。   小丫鬟轻功底子不错, 带着符一往左拐右拐,就来到了一处极为幽静素雅的院落。   符一往心里奇怪这陆家堡怎么去哪儿都是弯弯绕绕, 而且路上竟然没碰到其他人, 他奇怪问:“白天见你们家人不少, 怎么晚上都去睡觉了?”   小丫鬟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带你走的是近路, 所以人少。好了我们到了,冷师爷就在房中等你,你快点进去吧!”   符一往看着院落内的房间骤然皱起眉头, 房间内死寂一片里面应该没有活人,难道……阿宇出事了!   他想到此处身体命蛊蠢蠢欲动整个人陷入一种魔障疯狂而崩溃的心境,压根就没注意小丫鬟脸上诡异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冲过去, 踩过满是泥水的院落,一把推开房门,一股甜腻的幽香从房内涌出。   符一往微微一愣:不对这不是阿宇的气息……   他没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向内一看,就见到一位脖颈被留着被掐死的紫色淤血痕迹的陌生姑娘衣衫凌乱地倒在床上。   他立刻非礼勿视地闭上眼睛,惊恐地汗毛倒立后退几步,心里茫然慌乱地想到:阿宇在哪儿呢?不会出事了吧?!   忽然院外小丫鬟发出一声用内力传送至四面八方的凄惨嚎叫:“救命啊!来人啊!有人玷污杀害了二小姐——”   冷文宇刚刚顺着原路返回院落,就已发觉院内没有一丝呼吸声,符一往并不在房中!   冷文宇当即脸色大变:不好,调虎离山!   就在此刻,一声内里外放的丫鬟的惨叫求救声传来:“有人……杀害了二小姐——”   冷文宇只顾着符一往所以并未在意那声呼救,而是第一时间踹开房门,在看到室内空空,嗅到房内残余的一丝胭脂味儿的时候,再听不远处嘈杂的声音,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难道大块头在那边?!   等冷文宇赶到发出声音的院落的时候,符一往正一脸烦躁和委屈地被一群手握兵器的陆家堡的人围着,陆堡主、少堡主,以及那位叫林海的少侠也在其中。   符一往看到冷文宇眼睛一亮,很是欢喜:“阿宇你没事?!”说着就要扒拉开人群走过来。   冷文宇目光阴冷地扫过现场,联想之前那声惨叫心中已经猜到几分——有人陷害符一往——也几步走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陆家堡就是如此待客的不成?”   陆家堡的那些人迫于符一往释放出的高手气势纷纷后退,就在差点让出一条路的时候陆堡主伸手拦在符一往身前。   他杀气腾腾地注视着符一往,却是对冷文宇说:“冷少侠来了正好,我看在你是故人之子的面子上才对你礼让三分,现在你看看你的这位好兄弟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陆堡主别急着问责。”冷文宇用扇子惠凯陆堡主拦在她与符一往之间的胳膊,伸手拉着一脸蒙圈的符一往护在身后:“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查查再下结论。”   陆堡主气得一拳袭来:“我的女儿死了,你们要留下给个交代。”   之前被符一往高手气势所震慑的少堡主这会也回过神,要冲过来:“你们别想走!”   冷文宇抬手抓住陆堡主的拳头,“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还请陆堡主自重。”   符一往反身挡在冷文宇身前,伸手就要和少堡主对打。   冷文宇立刻松手抓住符一往的胳膊,对他说:“稍安勿躁,你给我,你怎么会来到不认不识的二小姐院落,又是如何越过大半个堡内准确找到这里来的。”   堡内众人闻言都有些若有所思。冷文宇见目的达到,就看着有些迟疑的陆堡主,“符兄你说给陆堡主听。”   符一往非常听冷文宇的话,一双深邃的狼目跟着冷文宇睥向陆堡主:“是一个小丫鬟说阿宇找我,领我过来的。”   陆堡主比冷文宇开口还早:“我堡内的丫鬟,你还认得?”   少堡主:“爹……?”   “是她。”符一往直接伸手指向人群外嘤嘤直哭的小丫鬟——正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也是之前呼喊求救的那个。   但就因为是她,陆堡主再次不信任符一往起来。   少堡主甚至嘲讽地说:“碧儿与小妹从小一道长大,怎么会害她?!”   林海这时才走过来,双目含泪地控诉:“你的这位朋友祸害杀害了二小姐。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你还有什么能争辩的。”   冷文宇这时才将注意力放在林海的身上。   林海身着蓝衣却是黑裤黑靴子。   冷文宇的视线集中落在对方的布满污泥的鞋子和溅满了泥点的裤腿上:这个人裤腿和靴子上都是泥巴……难道他就是之前用调虎离山引自己去后山的黑衣人?   她目中闪过猜测和恼恨,掷地有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陆堡主知道我在六皇子和公孙大人手下办事,对查案追凶颇为熟悉。既然事情还有诸多疑点,还请给冷某和冷某的友人一个自荐清白的机会。”   陆堡主尚未发话之前,林海忽然煽动道:“你这是用朝廷压人,欺负陆家堡无人吗?!”   少堡主看向堡主:“爹!我们杀了他们为妹妹报仇!”   在陆堡主、少堡主面容怒红,堡内人蠢蠢欲中准备一哄而上的时候,冷文宇过分冰冷和理智的视线缓缓扫过院内众人,大敞四开的陆二小姐的房间,忽然视线落在房间内门口一堆杂乱无章的脚印上,而往室内延伸的地面却是干干净净。   她嘴角牵起讥笑:“你们看里面卧室的地面,那里干爽一片。”   众人微微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向干干净净的地面,陆堡主抬手制止后面的那些人,问:“那又如何?”   少堡主还想往上冲:“对啊哪又什么样?!”   冷文宇幽幽道:“先不说我们两个人今天才到陆家堡,怎么就那么容易赶巧避过众人的来到而小姐的闺房之中。就说半个时辰前开始下的雪,那么作为半个时辰前还和陆堡主见过面的符少侠,定然是雪后才有空余时间来到二小姐的房中,那么她的尸体周围就不可能没有符少侠的脚印。”   林海怒道:“陆堡主切勿听他胡说,我们都进过屋……”   陆家堡有人忽然插口:“我们都是在门口看到二小姐尸体……就急着冲出来抓住符少侠,尸体周围应该没有我们的脚印。”   冷文宇闻言紧绷的面容微松:“事实如何,还请陆堡主进内查看。”   陆堡主面容杀意转变为迟疑。少堡主直接冲进去,只看一眼,就闭着眼睛退了出来:“小妹床榻周围的地上的确没痕迹……真的没有。”   林海见此立刻说:“陆堡主别信他!符少侠武功高超杀个人哪里用近身。兴许就是杀人后扔到床榻上去的!”   “陆堡主二小姐可是被玷……”冷文宇面露歉意转而对陆堡主抱拳道:“所以不可能不近身,房内更不可能没留下什么挣扎打斗的痕迹。还请让冷某进房查看现场,帮忙抓捕真凶。”看陆堡主父子迟疑,加了一句:“莫要让真凶逃脱、二小姐含冤九泉。” 第114章 案终:神器踪(四)   少堡主觉得有道理:“爹……冷师爷说的有道理, 不如就让他看看?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也逃不走。”   陆堡主觉得冷文宇是冷老爹的养子,六皇子又将事关生死的秘密告知对方,那么冷文宇怎么也不大可能是大奸大恶的人。   他压下众人的异议,示意冷文宇随他一起进房查看,其他人在外面围着。虽然知道冷文宇二人若想走, 他们这些江湖人数一数二的好手也拦不住。   冷文宇让符一往在外面等, 她与陆堡主才走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清幽甜腻的香味, 她用扇子挡住鼻尖:“玫瑰熏香。”消除郁结、紧张情绪, 通经止痛,提高性.欲。   房间内的墙上挂着几幅出自二小姐之手的彩色画作,一旁的绣篓里装着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图。在不远处的书桌上放着画了一半的以紫粉色调为主的兰花图。   她目光触及那副兰花图, 神色一动,走过去拿起兰花图细细看了起来, 比起和墙上那些画风细腻的线条, 这幅画中有几笔线条粗而僵硬的线条。   冷文宇若有所思地放下兰花图, 这时终于走向床榻上衣衫散乱的二小姐。   陆堡主看着自己女儿悲愤从心中起, 转身想关上房门不让别人看,但林海伸手抓住房门,哀求道:“承蒙陆堡主抬爱, 将令爱许配与在下,还请让在下也……”   陆堡主没想到自家闺女发生了这种事情林海还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叹口气让对方进来了。   “爹,我也……”少堡主也想进, 结果被他爹一瞪站住了。   冷文宇冷冷地瞥了一眼林海,目光在对上身上审视地转了一圈。她越靠近二小姐所在的床榻越觉得奇怪,二小姐的床榻并不杂乱,二小姐双眼瞪的大大的躺在那里。   冷文宇伸手比划了一下二小姐脖子上留下的掐痕指甲痕迹深入皮肉,的确是成年男子的手,不过比起符一往的要小很多。   检查二小姐四肢和手指,四肢无挣扎痕迹,手指甲有皮肉和血迹,应该是被人一把掐住脖子只来得及扣住对方的胳膊或者什么地方,没来得及挣扎起来就被掐死。   她才想挪开去检查别处的视线,忽然再次挪回,她伸手按着二小姐的脖颈展开,那处深入皮肉的痕迹中有一点点及不可见的紫蓝色,和书桌上未完成的兰花图一样的紫蓝色。   甜腻的玫瑰熏香、两人笔迹的画了一半的兰花图,小柱篓中绣着的鸳鸯戏水图……并不凌乱没有打斗痕迹的床榻,冷文宇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   她解开二小姐的衣服查看下面情况的手暂停了下来,转头对陆堡主和林海说:“冷某想进一步检查,还请陆堡主和……这位所谓的林少侠回避。”   林海脸色不大好,但陆堡主扯着他,只好跟着转身背对冷文宇。   冷文宇具体检查完毕后确认了之前她心中的那个想法:二小姐不是被人强迫,而是在和第一次爱人欢愉时被爱人突然出手掐死,所以才会反应不及四肢挣扎,只是做出手指扣住对方在自己指甲中留下血肉,最后在诧异中死去。又或者那些血肉痕迹是在激.情之时抓挠对方留下的,   她的视线禁不住落在背对自己的林海身上,会不会是他呢?毕竟陆堡主说二小姐倾慕与他,怀着怀疑的心用看出对方骨头内脏一样的方式去看林海,就在林海的右手指甲中有一抹紫蓝色。   冷文宇替二小姐穿戴整齐盖上被子,起身弹了弹褶皱的衣摆慢慢向林海走去,而后在陆堡主和林海诧异的目光中,一把钳制住林海右手。   陆堡主不解:“冷少侠你这是做什么?”   林海脸色微变:“你这是要挟持在下逃跑吗?”   冷文宇不再克制体内阴寒内力,在林海被冻得上下牙齿相碰的时候,看向陆堡主:“陆堡主不是要为爱女报酬吗?这个阴险小人就是凶手!”   不等陆堡主发问她就说:“之前冷某和陆堡主告别后就在回房间的路上被一个黑衣人给引到了后山树林,黑衣人极为了解堡中地形,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早就知道二小姐会出事,为了第一时间赶到出事的二小姐院落,就只穿了一件上衣。陆堡主您看他的靴子和裤子,一片泥泞还有树叶站在鞋帮。”   陆堡主看着林海的视线变得怀疑。   林海辩解:“在下确实去过后山,但是这也不能证明在下杀了二小姐,在下对二小姐是一片真心,二小姐对在下也是如此,在下怎么忍心杀二小姐。”   “只怕你对二小姐是真歹毒狠心吧!”冷文宇面露讥嘲眼中尽是一片阴寒杀意:“正因为而小姐对你倾心,你才必定是凶手无疑。   二小姐房中燃着甜腻的玫瑰熏香,绣篓中放着鸳鸯戏水绣图,就在桌面上放着存在两个人笔法的兰花图,无不在说明二小姐就在自己房中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她真心倾心的人。   再看二小姐床榻凌而不乱,二小姐四肢没有挣扎痕,下.体也没有强行撕裂状况,说明他们二人在一起描绘兰花,而后……那个所谓真心之人哄骗二小姐与其……趁缠绵之时痛下杀手。”   陆堡主听得脸上一阵紫一阵黑,林海更是大叫她血口喷人:“你为了给兄弟脱罪还真是什么污言秽语都说的出来……”   “冷某可是有真凭实据的!”冷文宇用握断对方手腕的力道将林海的右手抓到陆堡主眼前,“你看他指甲中的蓝紫色痕迹,这和桌子上的兰花图的颜料,和而小姐脖颈掐痕上留下的痕迹一般无二!”   林海悚然一惊,陆堡主则死死盯着林海的指甲。   冷文宇扔开林海的手,忽然出扇一扇子削开林海的衣服:“冷某还有证据,而小姐指甲中有皮肉血迹,那么杀害二小姐的凶手身上定然有指甲痕迹。”   事到如此陆堡主尚未完全转过味来。   林海倒是不再示弱,他运出内力开始反抗冷文宇剥离他衣服,检验身上是否有痕迹的举动。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冷文宇想到这个人莫名其妙的陷害符一往,就怒从心中起,整个人变得鬼魅阴森目含血色杀意,身影飘无不定每一扇子扇下去,林海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削下一片衣服。   而冷文宇完全没留余地,随着每一片衣服掉落在林海身上留下一道扇风带出的血痕。   符一往一早听到打斗声就像冲进去了,但冷文宇之前告诉他老实呆着,害怕又因为不听冷文宇的话添乱,只得捏着拳头站在外面,胳膊上脖子上青筋暴露。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室内声音,只要冷文宇有需要就闯进去!   少堡主也有些急:“爹爹?!里面发生了什么?”   室内,就在林海后背衣服剥离的时候,露出了他后背上一道道的指甲抓挠痕迹,顿时陆堡主也不再迟疑,直接上拳头冲了过来:“还小女命来!”   林海打不过冷文宇但躲过陆堡主的攻击却绰绰有余:“那是她自己下.贱,与在下何干?”   冷文宇闻言直接上手一扇子扇歪林海的脸,林海喷出一口血摔飞而出撞开房门落在外面的院落中。   也就是这一下子林海的脸皮突然从耳朵而后掀开露出下面真正的脸。   “柴洪波?!”冷文宇一把扯下林海脸上的人.皮.面.具,眯眼阴狠地瞪着趴摔在地的林海:“此木为林,洪波为海。原来是你,怪不得处心积虑来陷害符兄!”   柴洪波落地后一个鲤鱼打滚就要逃,才起身起到一半就被等在门外雀雀欲试帮冷文宇的符一往一脚踩趴在地。   符一往急着抬头去确认冷文宇的情况,在看到她面若冰霜气定神闲地走出来后松了口气,这才低头看脚下挣扎的柴洪波,看着看着有些纳闷:“阿宇我看他有些眼熟。”   院内众人看到趴在地上吐出掉落牙齿的柴洪波,有人认出他和武林盟通缉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脱口喊道:“是杀了萧庄主满门的柴恶贼!”   那个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见此不妙转身要逃,被冷文宇掷出的扇子集中膝盖摔倒在地:“啊!”   少堡主有些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想护住小丫鬟。陆堡主就黑着脸说:“翎儿抓住她!她是害你妹妹的帮凶。”   少堡主坐地转护为抓。   小丫鬟哎哎嚎叫:“跟我无关是……是林郎骗了我,他说他的心上人是我,是小姐缠着他……啊!”   少堡主直接踹了她几脚。   冷文宇抬手接住回旋飞回的扇子,来到符一往身边:“符兄不记得了吗?当初就是你从他手下救出的萧芸姑娘,之前那个惑梦郎君也是为了他找过你我一次麻烦,那一次差点让阿铃姑娘出事。”   陆堡主也知道此事,他愕然惊怒地看着地上吐血不断的柴洪波,而后整个人有些不稳:“原来是你这个恶贼,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小女……”转而对着符一往和冷文宇一抱拳:“还请二位将此恶贼交给我处置,我定然让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符一往看冷文宇,冷文宇却是突然出手按住柴洪波的头顶,体内阴寒内力横冲直撞毁坏式地灌入柴洪波体内,废除了柴洪波的丹田和全身经脉。   冷文宇做完这些才指着地上昏死过去的柴洪波说:“这人叫交给陆堡主。不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还请陆堡主为二小姐泄恨之后,还请尽快斩草除根。”   陆堡主很是感激,挥手让人将柴洪波拉到地牢,而后迟疑地看着冷文宇,叹口气说:“之前冷少侠的要求,我现在同意了。还请二位跟我来。”   经过对柴洪波的严刑拷打,堡中人知道柴洪波是听信了那个江湖传言,以为陆家堡禁地果真有什么“神器”,但在套取而小姐得知真相后,知道后山不过是当初罗元帅的坟墓就没什么兴趣了,之后更是在看到符一往二人后,当初的旧恨涌上心头,准备陷害他们之后自己就脱身离开。   当夜,冷文宇这回是和符一往一起来到陆堡主的书房。   陆堡主慢慢从暗阁中又那处一块地图:“堡中后山的确有东西,但不是什么宝藏,而是是罗元帅的坟墓。罗元帅对我陆家堡有恩,我们自当世代为其守墓。   其中有没有‘神器’,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这是墓室内的地图……我们陆家堡的人曾发誓不会踏入后山禁地一步,所以只能你们自己进去。” 第115章 案终:神器踪(五)   后山禁地, 冷飕飕的风不断的吹着,山林中一片死寂。只有冷文宇和符一往踩在半融不化的泥泞雪地上的声音。   冷文宇和符一往二人按照土地所示,穿过重重机关顺利进入地底深处的墓穴之中。推开布满灰尘的墓室石门,巨大的石头棺材映入眼中。   在看清石棺的瞬间,冷文宇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悲伤从她心脏处蔓延开来……这种感觉让她一时间站在墓室门口, 一双脚仿佛与墓室地面融为一体。   “阿宇?”符一往站在冷文宇的身后, 手按在冷文宇的肩头:“我们进去?”   冷文宇慢慢回神, “好, 我们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和符一往一起进入墓室,一步步来到石棺旁边。袖子中的手紧紧握着不断颤抖, 眼睛死死盯着石棺。   符一往实在是看不下去,抓住棺材盖一把掀开, 陈年的灰尘飞扬而开……   灰尘飞入眼中, 冷文宇坚持瞪大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棺材内——   棺材内只有一件破烂不堪布满刀痕的血衣,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并没有陆堡主所说的好不容易收集起来凌迟处死后的血肉骨头。   血衣之上还有一个放在中间整体用蜡密封的木头盒子。   冷文宇手颤抖了好几次都没能抬起来,就像是里面的不是木头盒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甚至还后退了半步,很多事情她是多么的希望并不存在,多么希望和她之前隐隐预感猜想的事情并不一样……   符一往伸手抓住冷文宇冷汗淋漓而不自知的手,侧头担忧地看向她, “打开看看?”   冷文宇迟疑了一下,深吸几口气才缓慢而僵硬地拿起盒子,手指用了几次力才最终一下打开木盒,两样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代这个空间存在的东西显露在她的视野中。   这是……?!冷文宇双目瞪圆睚眦欲裂,整个人都绝望悲苦地颤抖起来:怎么会、怎么可能?!不不不不!不是真的。   冷文宇手指慢慢摩擦过盒内手机盒子上刻着的“LWX”的拼音缩写,不会有错的,这是她姐姐的手机!   罗文萱……罗文轩……原来是这样!真、真是这样!   难怪……难怪小念城那夜问花问鼎的话那么容易,难怪自己当初的名字只和闻名天下的罗元帅差一个字,竟然真是这样……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我怎么能想不到,我为什么今天才想到……   所以十七年前被陛下诬陷叛国的罗元帅,花问鼎的生母罗元帅,那个推行了种种与这个时空时代哥哥不入政策的罗元帅,那个因为要变法提高女性地位而被众人讨伐最终陷害的罗元帅,那个镇守边疆却被皇帝爱人背叛了的罗元帅,竟然是姐姐?!   本以为好好生活在另一个时空的姐姐,竟然就在这个大欣,在十七年前……被千刀万剐于午门之外!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想到!   愤怒绝望痛恨,使得冷文宇体内极为阴寒的内力四散而开,周围的空气受到了波动向外扩散,墓室中洒落的石头装饰在空中化为碎片,随后又附上一层冰霜。   “姐——”冷文宇怒吼一声,强大的阴寒内力从内体爆发,周围的空气都凝华成小雪,这股毁坏的向周围波动,整个墓室剧烈地震动起来,头顶的天棚泥土石头簌簌的落下……   冷文宇身上慢慢覆盖上冰霜。   符一往一把抱住冷文宇……炽热的阳刚内里外放,试图阻止冷文宇冰冻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   冷文宇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没有轻重,飘了起来……   恍惚之中她发现自己飘在一片战场上,她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战场中一个面容抹着黑灰的小兵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慢慢飘到对方身边。   冷文宇陪伴着这位让她觉得倍感亲切的小兵过了很多年——   小兵原来是个男扮女装的姑娘,对方知道很多这个异世古代人们不知道的东西,小兵几乎每天徘徊在生死边缘,经过千辛万苦小兵成为了将军,一点点收回大欣沦丧的大半疆土。   后来她遇到了花荣帝,两人相爱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花荣帝从小不受宠爱备受欺凌,在小兵……现在的兵马大元帅的帮助下最终报仇雪恨,登基为帝。   就在这个时候二人发生了第一次分歧,准确的说是花荣帝终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花荣帝成婚了。   元帅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她与花荣帝断绝了关系。但她似乎把异世这些原本与她不相关的百姓安危当成了她的责任,她没有离开,反而继续镇守边疆,以一己之力挡住北骁等蛮族,守护着大欣全部的百姓!   随着时间推移,她手握兵权一点点变法改革,意图以一人之力改变这个冷漠可怕的世界……如此就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权贵想要掌握贫贱百姓的生杀大权,男人想要女人任他们鱼肉,每个想要奴役杀害他人的人全部站起来反对元帅……   慢慢百姓含冤都不去衙门,反而千山万水来到边界,请求元帅出手帮忙。   幸而元帅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努力,她终于被跟随多年的军师打动,二人成婚不久再次有了自己的孩子。   异变也在此发生,花荣帝、武将军还有很多很多的官员拿出很多的人证物证,指证元帅通敌卖国。军师为了保护元帅被万箭杀死。   元帅护着尚未显露的肚子躺在囚车之中,沿路……那些她牺牲所有守护的百姓不断的辱骂着她,想他吐口水,向她扔着石头菜叶鸡蛋!   他们似乎一下子失忆了,忘记曾经大欣大壁江山沦陷是她站了出来,忘记她为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只说她今日的地位都是卖屁股得来的!将其说成邓通、韩嫣之流。   凌迟当日,围观百姓一个个笑着闹着,每每割下一块肉,百姓们就会欢呼一声……   冷文宇看着那些愚蠢疯狂的百姓,她不知道囚车中的元帅是什么样的感受,但她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这些就是元帅牺牲一切守护的百姓!   不值得……真的太不值得……   “阿宇?阿宇?”   是谁在喊什么人?冷文宇有些不解的想,那个恼人的声音不断响起……使得她心情烦躁,毁灭性的内力再次向外袭开……   符一往焦急地叫着怀中浑身结着一层冰的冷文宇。冷文宇外放的冰霜在他内力的融化下变为水,又瞬间冻成冰,使得符一往身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   就在他达到临界边缘的时刻,冷文宇骤然张开了双眼。她瞳孔微散意识明显处于混沌状态。   符一往先是开心的要叫冷文宇,在对上冷文宇双眼的时候吐出的呼唤堵在了喉咙处。   他看到冷文宇眼中明明暗暗,一些炽热而光芒的东西似乎从她身体中飘然而去,等这种光芒消失殆尽的瞬间,另外一种冰寒刺骨的寒光骤然亮了起来……   符一往一直知道冷文宇有个理想,那种理想支配着她一路逆流前行,此刻他直觉的感到冷文宇体内那种仿佛燃烧自己点亮他人的火焰熄灭了,反而有另外一种充满寒意的“自私”的决绝充斥了她的灵魂。   符一往动了动嘴唇:“阿……宇?”   冷文宇恢复意识的瞬间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阿宇?阿宇你怎么样?阿宇?”   这似乎是……是……大块头的声音。冷文宇的理智慢慢回归,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被冻在冰壳中的符一往。   符一往嘴唇青紫,语无伦次:“终于醒了,你走火入魔。真是太好了。”   冷文宇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坐在地上的符一往,他们所处的地面是一片烧焦坍塌的痕迹。而其他地方一片狼藉布满寒冰霜雪。   冷文宇垂眼死死盯着手中一直紧紧抓着的手机,脑海中不断闪过昏迷时候梦到的那一切……那是姐姐……那些就是姐姐经历的事情吗?还只是她根据所知道线索后的臆想?   不论是与不是。文萱,我会为你洗刷污名,让那些害了她的人血债血偿!一个都不会放过,绝对会百倍奉还!   冷文宇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将阴寒的杂乱外放内力收拢。   符一往身上的冰壳也瞬间被他释放出的阳性内力融化。   冷文宇听到冰雪遇热发出的滋滋声才将注意力放到符一往身上,这才瞬间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   自己陷入魔怔险些走火入魔,是符一往一直用他烈性的火属性内力包围着她爆发出的内力,并护住了她的心脉。可惜符一往内力不如她高强,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就无法保护自己不受寒气损伤,就冻成了冰坨。   她伸手摸了把符一往的侧脸,“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不顾自己安危,我就……”阴森森地挑起嘴角。   符一往却是一把抱住冷文宇:“没事就好!”   冷文宇被勒住后微微一愣,原本寒到谷底凝结成冰的心中一角软乎起来,慢慢回暖……   “恩,我没事……”冷文宇就着拥抱的姿势,手掌按在符一往的后心,将侵入符一往体内的寒气慢慢吸出,倒灌回体内。   符一往顿时觉得浑身暖和起来,裂开特别愉悦的笑容:“我出去吧!”   冷文宇看着傻乐的符一往,心中因为姐姐死讯的悲伤绝望的苦涩没有减少,反倒更加强烈起来,心中一片酸涩愤恨,但理智告诉她要冷静。   冷文宇暗暗强行压下满腔恨意,紧紧抓着符一往的手泄露着心中悲愤的情绪。她的阴寒的眼底一片阴狠,凝重道:“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话,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符一往被她情绪带得心提起来,抓着冷文宇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重重点头,“不会,如果泄漏让我永世遭蛊毒反噬。”   冷文宇瞧着他眼中灼灼目光,额头抵住符一往的额头,叹了口气:“大块头啊……” 第116章 案终:神器踪(六)   翌日, 冷文宇和符一往拜别了陆堡主,骑着陆堡主赠送的两匹马和一些干粮,又吃又拿地启程准备返回童谣关。   经过三日路程终于到达一处较为热闹的城镇。二人进城后,冷文宇总是盯着街边店铺的牌匾看,惹得符一往纳闷的问了几次。   终于冷文宇在一家客栈停下了,“我们今晚在此休息一晚。”   符一往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客栈, 没看出来这里的客栈有什么不同。冷文宇都走进客栈了, 一回头瞧见符一往还牵着马站在原地仰着脑袋看客栈的牌匾, 双眉紧皱一脸凶相吓得周围路人纷纷避让。   冷文宇打眼一瞧就知道符一往在纳闷什么, 走过去将马缰从符一往手中取下,和自己的马一并交给店小二。   符一往收回好奇的眼神,“我们进去吧……”虽然很想问, 但自从那日坟墓之后阿宇的脸上一直没有过笑容,阿宇心情不好他也跟着情绪低落……   冷文宇靠过去, 用肩膀碰碰符一往, 小声道:“你看牌匾的右下角。”   符一往被冷文宇戳穿心思, 脸色有点红, 他顺着冷文宇的示意看去。果然在牌匾的右下角看到一个折扇形状的标志,里面还有一个草书冷字。   他知道这个客栈的不同可能就在这个标志上,但这个标志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是咱们家的店。”冷文宇扯着符一往的衣领将他的头扯得低下, 而后小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符一往的耳朵被吹得有些痒痒,他认真看了看冷文宇的脸,一向苍白的脸上比以往更苍白几分,面上表情冷色中多了几分哀伤。他忍不住伸手将冷文宇拉入怀中。   冷文宇摇摇头:“我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反击。   路上的行人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被符一往拿眼一瞪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是绕行的时候离得更远啦。   “我们进去吧。”   冷文宇和符一往在外面腻腻歪歪的时候,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早就看到冷文宇了,他们脸上笑容没等露出来就看到自家门主和一个长得不错的糙汉子搂搂抱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冷文宇二人住入客栈后,冷文宇将掌柜的招入后院密室,让掌柜的速招门中各大领事前来,有要事商议。   掌柜的领命后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冷文宇面上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门主……难道是出什么大事?”   冷文宇摇摇头又点点头:“此事对我而言重若泰山。”   “属下这就去办。先前门主跟着六皇子巡查天下,诸位长老心里不放心都汇聚在周围县城。只是这范围也不小,至少三日他们才能赶到。”掌柜说着自己也着急起来,立马动身将此召集的命令传达开来……   入夜天色黑暗街道上都静悄悄的,冷文宇持续性的开始失眠,只要一闭眼文萱被压在午门被一刀刀……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隔壁睡着的符一往一直睁着眼睛,耳朵支棱全神贯注地听着冷文宇房间中的声音……   这边,冷文宇翻了个身,从贴身的衣服中摸出手机。她也不知怎么想的,手摸上开机键。一个穿到大欣将近二十年的手机,任冷文宇如何想她都没料到,手机竟然亮了。   怎么可能?手机怎么可能还能用?   忽然很多人曾经说过的话在脑海中闪过“罗元帅早已收集到了证据”“这世上那有什么摄魂取物的神器”“可惜那几位亲信不会用……将神器藏起来后绘制地图分为几份……”“六皇子说他会用该物。”   冷文宇不自觉屏住呼吸,在看到手机成功启动后,都发着抖点开里面的视频,一连串的视频文件出现。她手指点开位于最上面时间最近的视频。   在视频画面出现的一瞬间,她瞳孔紧缩几乎一下就要昏厥过去。   不……   “阿宇?你怎么了?我听到你的呼吸声不对劲儿?”符一往的声音出现在冷文宇的门口,见冷文宇没有回应,但里面的呼吸声越来越急甚至透露出哽咽的抽泣。   符一往终于忍不住推门冲了进来,就看到冷文宇双手死死盯着从坟冢拿出的东西,双手极为用力手背青筋毕露。他冲了过去抓住冷文宇的肩膀:“你还好吗?”   但冷文宇置若罔闻,只是牢牢地看着播放视频的手机。符一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东西竟然在发着变化颜色的光芒。他慢慢低头而后双眼瞪大——   浑身血淋淋的骷髅看着屏幕嘴巴一张一合,脸上身上慢慢长出肉来。直到对方依稀能看出原貌……   这个时候视频终于有了声音:“你能打开手机……说明你和我是一个地方来的。我现在要走了……异世界对外来人……就是我们这些穿越者有一种……力量……不光是人还有物……当我们长穿越前……我们就会……时间……。”   “……感觉世界对我的排斥力越来越大,我快要消失……再也……我还没找到我的妹妹……文语你到底在不在这个世界……”   屏幕中的人说完这句话手机坠地,屏幕变黑。   眼泪止不住地从冷文宇眼中流出,手指勾勒屏幕上文萱的模样,张了张嘴巴无声的说:“姐……我在这。我在这……”   符一往手足无措地按着冷文宇的肩膀,“别哭……我们、我们为姐报仇!”   “你说得对。”冷文宇仰头将眼泪控回,反手抓着符一往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她深吸一口气点下后面的视频——   这是透过门缝录制的视频,里面出现了一个和花问鼎三分相似的男子,他的对面聚集着几个男子……   她一个个点开全部的视频,直到沉重的东西慢慢消失,出现了意气风发的罗文萱……初到异世忐忑不安的罗文萱。   罗文萱与冷文宇一母同胞性格不同但一样心细,所有的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这部手机中的视频记录着一个无措的异乡人如何慢慢变成为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罗元帅。记录着她的爱情……和被爱人背叛出卖的一切来龙去脉。   半个小时后,冷文宇将手机关闭收了起来,原来这一切竟然是这样……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厚颜无耻卑鄙歹毒的人!   符一往紧张的看着冷文宇,将人慢慢拉到怀里靠着。   冷文宇顺着他的动作靠在他怀里,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到她的身上,冰凉的体温微微回暖。她一直面无表情地抓着手机,只有幽深的眼底神色在不断变化。   直到天色微微发亮,她才转身看着身后的符一往:“大块头,我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符一往紧忙说:“有需要我的尽管吩咐。”   三日后隐门诸位说得上话的管事全部汇聚在客栈后院的密室中。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相同的是一个个目含感恩的将冷文宇看着。   冷文宇先对众人介绍了自己的伴侣符一往,而后问了演皮影戏的李公子和工匠世家的唐小姐的近况。   管此事的人说二人的确非常厉害,拿到门主给的图纸后只用两月就已经将东西制造出来了!   冷文宇心中松了口气,如此她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她抬眼看着屋内众人,沉默片刻,在众人等得有些着急的时候——   冷文宇对着众人一抱拳,吓得众人一个个冲过来,挤着伸手抓住冷文宇的胳膊:“门主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是折煞我们啊!”“有话好好说门主何必行此大礼……”   “冷某从初建隐门至今,从未想过利用门中诸位为自己谋利。更是觉得门中众人的性命、自由都是诸位自己的。但……此时冷某……”冷文宇说着眼中慢慢流露出刺骨的杀意……   “门主不必再说!我等都为门主所救。”“就是!这条命这身本事,门主什么时候有需要拿去就是!”   “诸位……感谢诸位,如此此事就拜托全门弟子了。”冷文宇深深看着面前这些人,将心中的计划细细的吩咐下去……   众人听得脸色不断变幻,最后有人小声说:“门主的计划极为大胆。只是若是有一环出错只怕……”   “不!我们相信门主!”   符一往从头到尾都没听太懂,最后有人注意计划可能让冷文宇有危险,心中一沉担忧的扭头看冷文宇。但冷文宇不为下属们的话所动,符一往知道冷文宇已经下了决心,而他能做的只是支持冷文宇,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保护她。   等众人散去,冷文宇看向符一往,叹了口气,拉起符一往,目光望进符一往包含焦虑的双眼:“大块头放心,我心中有分寸的。只是……”想了下,“符铃他们不好再跟着我们,最好让他们和王捕头先回山里镇。若是我的计划不能成功,最起码能不连累到他们。他们独自回山里镇我不放心,所以大块头……”   符一往在事关冷文宇的事情上难得聪明了一会,他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冷文宇的嘴唇:“你别想支开我!我就跟着你!”   冷文宇被咬得一愣,她苍白的脸上晕出红色,眼珠微微转动:大块头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大块头你不说听我的?”她心里发虚的还想忽悠符一往,但符一往低头额头碰上她的额头,两人眼睛放大的互相望着对方。   符一往有些咬牙切齿凶巴巴的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笨。此事就要一起,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冷文宇整个人震了震,她垂下眼帘,而后慢慢掀开眼帘瞧着符一往,最后妥协的点点头:“好,但符铃他们必须先回去……”   “王大胡子!你说这么多天老大和冷大哥……”符响提溜着灯笼跟着王青秀、符铃身后在童谣关外面的荒野转悠。   他们已经日夜不停的找了七八天了!   “符响你别胡说!”符铃上去掐了一把符响:“冷大哥和老大那么厉害怎么会……王大哥你说是不是?哎?你怎么不说话?”   符铃和符响转头一看,王青秀正傻愣愣的看着前方……二人顺着一看,远处夜色下两匹马并排跑来,上面的人影很是熟悉。他们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冷先生!符少侠!”王青秀率先喊了出来,扔下手中探路的木棍,又哭又笑的跑了过去……符铃和符响也反应过来,迎着冷文宇二人跑去。 第117章 案终:食人兽(一)   冷文宇抱着小家, 看着马下围过来的三人,在看到三人哭唧唧不哭不笑的表情,嘴角上勾:“怎么几日不见,一个个表情这么奇怪?”   王青秀怪叫:“哪里是几日,这都快半个月啦!”   小家见了王青秀他们从马上跳下来,王青秀一把接住小家, 被小家舔了一口, 笑了起来:“哎呦小家!”   符一往摸着肚子:“早些回去吃饭。”   在童谣关各大小官员、将军以及百姓的簇拥下, 冷文宇和符一往速度奇慢的往地刺官员为他们安排休息的地方走。王青秀他们喜不自禁跟在冷文宇和符一往的身后, 一个劲的傻乐。   冷文宇和符一往在众人的夹道欢迎下,脑子发懵的被送到休息的地方。快要进门的时候,冷文宇看着周围的人, 有些奇怪:“六皇子和公孙大人他们呢?”   “这个……说来话长……”王青秀将最近发生的事□□无巨细的讲给冷文宇说,直到进了冷文宇房间接风宴的饭菜上桌, 他还意犹未尽的说着。   符铃符响甚至符成也跑了过来围在二人身边久久不离开。因为就在前不久他们还以为冷文宇他们出现了意外, 幸好幸好他们都回来了。   符响殷勤的给二人倒茶, 符铃将肉挪到二人身边, 符成给二人捶腿。   符一往抓着红烧肘子大口大口扯下肉吃着。时不时还示意符成再敲敲另一条腿。   王青秀搂着小家蹲在地上:“事情就是这样,没想到当年的罗元帅是被冤枉的。而幕后真凶就是现今的武元帅!那个武元帅简直胆大包天,听说还自己养兵打造兵器, 这不是要造反是什么?!六皇子他们现在只怕已经到了三不归关口。我们也跟着过去吗?”   冷文宇手中筷子柱在一盘木耳炒鸡蛋上久久不动,若有所思的听着王青秀的话。   符一往见她不动,就帮她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的碗里,见她还不动就夹了喂到冷文宇嘴边。   冷文宇微微一愣, 笑着张口吞下。一边咀嚼一边说:“你那晚见到那位火头军的老人家?他还提着一桶水?”   “不是吧冷先生你对罗元帅被无赖,武元帅要造反怎么一点都不关注!”王青秀是因为再见到冷文宇比较兴奋,才啰里啰嗦的将有的没的都说出来,没想到冷文宇会特意问这样一件在他看来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冷文宇闻言却是想起自己在手机中看到的视频,嗤笑一声:“谁说是武元帅做的?”   王青秀莫名其妙的:“啊?难道不是?”   冷文宇却是不再说了,反而问:“那是一桶很干净的水?”   王青秀点点头:“是啊,我还想帮忙提水来着,没想到那老头嫌弃我脏。”   冷文宇手指摩擦手中的筷子:“北骁偷袭的那夜,郑将军被冻进冰中,而且从内到外还特别的结实……上面还有童谣关流传已久的童谣。”   符铃很是唏嘘:“这件事特别的邪门。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六皇子他们走后这里的官员也调查了一番,结果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冷大哥你们正吃饭呢竟然说这种东西!”符响被恶心到了,但嘴不闲着:“是啊孟将军特别激动,冲上去几拳头打碎了冰块!”   “哎呀阿哥你说的好像更恶心!”符成捂着嘴巴嫌弃道。   符一往含着东西:“阿宇发现了什么?”   冷文宇放下筷子用手帕擦擦嘴:“大块头你觉得这里饭菜好吃,还是当初咱们来军营时候的饭菜好吃。明天我们再去试试?”   翌日军营,因为打了一场仗童谣关不多的士兵死伤大半,但意外的是这里受伤的士兵死亡率很低。而冷文宇会医术一来就被拉到了伤病营地……   冷文宇自然不能不管此事,但在踏入伤兵营地的瞬间看到她此次想要找的人,那位做饭的老人家。   营地前的空地老人家支了一个炉灶,这个炉灶在符一往、王青秀他们看来极为奇怪,在烧水大锅的上面支撑了另外一个倒扣的布上,水蒸气上升遇到温度较低的布凝华成水顺着倾斜的角度滴滴答答的落入容器之中。所有伤兵清洗伤口都是用的这种收集而来的蒸馏水。   冷文宇在看到这个装置的时候,知道自己所想的事情是对的。她按捺下心思,带着符一往、王青秀他们一起帮忙照顾伤兵。   等闲暇下来,冷文宇来到了烧水的老人家身边,“老人家我有事想要问您。”   老头抬眼瞅瞅冷文宇:“什么事儿?”   冷文宇笃定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杀郑将军他们,可是和十七年前的那件事有关。保存了十七年的东西……你可以交给我了。”   “你怎么知道?!”老头震惊的看向冷文宇。   冷文宇笑了下,“当年您就是童谣关的火头军。虽然变了很多,但仔细看看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谢谢你替罗元帅报仇。”   “你、你、你……”老头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周围都没有人,在望远一看,符一往和王青秀几个年轻人堵住了那些人过来的通路,眼中泪水压抑不住:“你随我来。”   符一往他们看到冷文宇跟着老头走远才停下阻止众人通过的举动。   王青秀拍拍符一往胳膊:“符少侠你说冷先生……是不是觉得那老头能知道凶手是谁?”   符铃却是大胆猜想:“会不会那位老伯就是凶手?”   符响和王青秀同时说:“不会吧!”“老头那么大岁数怎么可能杀人?”“如果杀人的是他,他又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么一大块冰快速冻结的?”   他们没讨论出结果,一转头符一往不见了,符一往已经悄悄潜行过去,准备看看阿宇找那个老头做什么。   军营外四下无人的树林,因为刚下一场雪到处白花一片。   老头抹着眼泪:“当年范将军最爱吃我做的饭。他知道我这辈子没结婚还开玩笑要让他的儿子帮我养老送终……那年……”   当年范将军接到罗文萱的密令,悄悄的带着一队人马横跨雪山,准备找到一条通往北骁腹地的一条路。   历时半年时间范将军成功找到了这条路。他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将此事告知了孟将军等三人,进而这件事就被告知了当时的武威。   武威看出当时的花荣帝早就已罗文萱心怀杀意,便将此事告知了花荣帝。花荣帝听完后一开始并未想到此事能如何,只是恨极了:“天下百姓只知道她罗元帅哪里知道我这个皇帝。若是让她彻底收服北骁,这天下岂不是彻底成了她的天下,我这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武威却是献上一计:“天下百姓之所以敬仰罗文轩,对他罗文轩百般敬仰。无非是他收服大欣半壁江山。其他的嘛……变法之事民间早有积怨。   这男人嘛建功立业无非是为了权势、金钱、女人。被罗文轩一闹,权贵不能随意打杀贱民,还任由贱民能和自己一样读书做官发财。这发起财来也瞻前顾后。再说那些女人一个个的,女人本就是物件,这会也任意买买不得了!   我们联合这些人,不信不能把他罗文轩拿下!”   花荣帝听后觉得有理,心中转弯绕绕,倒是让他又生了歹毒一计:“这还不够。若是她通敌卖国岂不是更好。”   武威觉得花荣帝异想天开:“……陛下,他罗文轩怎么可能通敌卖国,这罪名说出来只怕没人相信。”   花荣帝摇摇头:“若是有北骁人作证呢?还得找个有说服力的。例如北骁的王。”   “北骁的王怎么会何咱们联手?”   花荣帝笑了起来:“武爱卿忘了?谈判的筹码可是你亲自送到我手中来的。”   武威愣道:“那条跨越雪山从童谣关通往北骁腹地的路?”   老头说到此处悲愤不已:“你道这童谣关为何常年无重兵把手?这就是当初北骁王同意作假证的其中一个条件!”   冷文宇早已在手机视频中看到这一幕,此刻再次听了一遍仍然遏制不知杀意:“当年那些证据……”   老头紧忙点头:“当年花荣帝和北骁来往的书信老头一直保存着!当年花荣帝正是通过武将军的人和北骁王室谈定的一切。罗将军已经早就知道此事就安排范将军等亲信于半路拦截书信……范将军果然拦截住了书信。   可惜……范将军这辈子就早在了那几个好兄弟身上。当初他们恰好来拜访,得知此事就准备将此事告知武威那厮!   范将军知道此事和三人决裂,哪知道三人心狠手辣带着手下士兵准备杀了范将军。那夜真是……   范将军全家被杀,他本人揣着花荣帝和北骁王的书信……无路可逃……竟是慌不择路带着手下且打且退跑进了茫茫雪山之中……   他慌忙之下将证据藏了起来。   最后被孟将军那三个烂心肝的东西追上,全军覆没。……只有老头命大……半路掉到冰窟窿里活了下来。”   因为当年范将军入山寻路是秘密进行,所以当他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早就找到了那条路。孟将军三人将其杀害后便放出了流言,说:范将军异想天开想要横跨雪山,结果一去不归……更伪造了一场瘟疫掩盖他们杀害范将军全家的事情。   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于是童谣关一首童谣流传开来……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孟将军三人得意了十多年,报应却在他们孙子辈开始了,那一辈人总是生怪病早造夭折。   老头得知此事心中便产生了一个计划,将他们三人引到此处,为范将军为罗元帅为整个大欣报仇的计划!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冷文宇听到此处已经坐不住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以将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说武威当年是因为不满罗元帅下达的行军不得骚扰百姓的命令,才与罗元帅心生嫌隙?”   “哪里是如此简单。”老头摇摇头,“都说鸟为食亡,然而有的时候人也能为了一口吃的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118章 案终:食人兽(二)   符一往潜行到跟前, 就听到老头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老头的时候对方也说过同样的话。除此之外还说过十七年前打过一场仗什么的。当时王大胡子还反驳说童谣关常年无战事来着。   冷文宇早就听到符一往踏雪而来的声音,微微转头就看到了意图藏到手腕那么细树后的符一往。她忍了忍,忍着让自己假装自己没发现对方。   符一往侧身站在那里,视线一时间竟然和冷文宇对了个正着。他仍心存庆幸的想阿宇定然没发现自己。果然阿宇只是斜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冷文宇有些奇怪的问老人家:“难道此时还和吃有了联系?”   老人家露出一种想吐不能吐,又包含愤恨悲痛的神情:“那年大旱边疆百姓颗粒无收。罗元帅带着士兵挖野菜吃树皮。而武威那厮竟然……带人沿路冲入大欣百姓的村庄,吃起‘两脚羊’!他因此就打了几次胜仗, 升为将军。后来罗元帅得知此事便带人与武威发生了冲突。   可惜花荣帝看在武威有战功在身, 本身也有本事就拦着罗元帅, 留下了武威性命。   再后来罗元帅升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任凭花荣帝如何欣赏武威,罗元帅一直压着武威。一次偶然罗元帅发现武威竟吃‘两脚羊’成瘾,偷偷掠了细皮嫩肉的……若非花荣帝百般阻拦, 罗元帅早就宰了那畜生!”   冷文宇听得也要干呕“武威当真是人中恶鬼,这那里是人?根本就是畜生。”, 她深吸一口雪后清凉清新的空气, 点到正题:“花荣帝和北骁王室的书信现如今藏于何处?”   “我害怕事情有失所以藏到了别处。你随老头来……”   老头率先向前走着, 好不防备的将后背留给冷文宇。冷文宇回头对着藏身在树后的符一往招招手, 用口型示意对方跟上。   符一往直到此事才肯接受自己被发现的事实,见冷文宇做事不背自己,担忧冷文宇再次想甩开自己的想法退去, 心落到了肚子里。他咧咧嘴跟了上去。   三人三转五转来到一处破庙,老头从石头头像后的地板下取出了一个盒子,重之又重的交给冷文宇。   冷文宇被他的情绪感染伸出双手去接。   结果老头又把盒子往后挪开,确认的看着冷文宇:“你会让它们用到该用的地方吧?”   冷文宇伸手抓住盒子:“老人家放心, 罗元帅一事于我重如性命。”   老头这才松开手。   冷文宇看着老头如卸重负的模样,却是想起另外一事:“我能问问你为何不将此事此物告知交给六皇子吗?”   “他不行。”老头闻言撇撇嘴:“他的那双眼睛有着太多的东西、太大的野心。如果交给他,这些东西只怕会真正的消失。”   冷文宇抱着盒子出来就和破庙外的符一往一起往回走。二人路上碰到了王青秀他们,他们追着问此案的凶手是谁。   冷文宇说孟将军三人罪有应得,这谁是凶手便不必多问了。   他们又一个个说,定然是冷文宇也不知道是谁。   只有符铃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冻着郑将军他们尸体的冰块,如何能那么快结冰冻实?这个总该能说了吧?”   冷文宇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取了杯蒸馏水,往水里扔了一块冰。这杯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成了冰块。   千里之外的三不归,花问鼎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了此地。   花问鼎原本以为有曾经投到武元帅手下的孟将军带领,他们能够很快抓住武威的罪证,而后将其绳之以法。   但事实上,他们到了之后发现三不归城中百姓其乐融融。武威更是一个慈祥老人的模样,还时常施粥给本地贫民窟的百姓,因此在当地口碑极好。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作为一个想要造反的人,武威就是装也得装得获得民心的样子才是。   真正棘手的是他们找不到武威私自锻造兵器、养私兵的地方。按理说那么多士兵不说平日训练,就是吃喝用度也是难以隐藏的事儿。再说打造兵器,烧火捶打,总归动静小不了。   然而他们竟然找不到一丝线索。按理说三不归地方不大,北邻北骁,东邻尚不开化的窝坳狼图腾部落,压根没有地方能藏几千人。   如此,原本打算揭发武威私扣粮饷,导致一夫关士兵没有冬装穿的周郡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花问鼎第一次当众动怒,差点儿砍了周郡守的脑袋。这才让摇摆不定的周郡守指天发誓,绝对不放过祸国殃民的武元帅!   童谣关。冷文宇意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准备离开此地赶去三不归与花问鼎等人会合。但首先需要让王青秀等人先回山里镇,省得受到牵连。   “符姑娘不多置办几套冬装?三不归那里据说也不暖和!”   “我倒没什么。只是符成需要买些。”   “阿姐你叫我啊?什么事?”   王青秀符铃正在收拾行李,准备赶往三不归。冷文宇把自己和符一往的行李单独挑了出来。这一举动弄得众人一愣。   王青秀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冷先生这是……这件衣服不带了……”眼瞅冷文宇将自己的东西都拿走,呆住了。   符铃瞪大眼睛,“冷大哥你?准备和我们分开走吗?”也把老大的东西挑出来了?难道是要过二人赶路的甜蜜小生活?   她这么想着脸上表情变得很暧昧:“你们……”猫眼瞧瞧冷文宇,再瞧瞧符一往:“要单独赶路?”   符响他们莫名其妙:“我什么要单独走?大伙一块不是挺好的吗?”   “阿铃所言不错,的确要单独赶路。”冷文宇正色看着他们:“但不是分开走,而是你们回山里镇。带着小家一起回去。”   冷文宇都开口了,符一往也跟着下达命令:“阿铃你们也回山寨。”   符响不干了:“这一路只跟着冷大哥到处破案了,我们还没真正闯荡江湖呢!怎么说让我们回去就让我们回去?!”   符成吸吸鼻涕:“我也不走!我要继续闯荡江湖!”   王青秀也说:“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们先回去?”   “都别吵。”符一往释放威压镇住众人,浓眉皱起不耐烦的说:“我和阿宇有事要忙,你们是累赘。阿宇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   符铃放下手中衣服:“冷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冷文宇不置可否,一抖袖子:“总之你们先回去。”   “果然有事。”符铃抓住冷文宇的袖子,“冷大哥你让我们回去,定然不是因为嫌弃我们是累赘。是不是害怕连累我们?冷大哥你先别搪塞我们!”   她整理了一下语言说:“我们一路跟着你……任谁都会把我们联系到一块。到时候该牵涉到我们还会牵涉到。与其那个时候无头苍蝇……不如明明白白告诉我们?走也好,跟着你们也好,总之让我们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做决定成吗?”   符铃这么一说,王青秀他们也缓过神来,一个个眼睛坚持的盯着冷文宇,大有你不说我们就跟着你!   如此冷文宇想着让他们事先有个防范也好,于是挑拣能说的就说了。最后觉得的确众人单独回乡不大安全,决定让他们躲到隐们,受门下弟子保护。   而符铃几人听完后,的确觉得自己跟着就是累赘,什么都帮不上忙。但是隐门弟子能做的事情他们也能!所以决定和那些人一起进行冷文宇之前布置下去的计划!   于是,最终赶往三不归的就只有冷文宇,和甩不掉的大块年糕符一往了。   半月后,三不归。   春末夏初时节,着急的百姓已经换下了冬日的棉衣,穿上厚实的夹袄。   冷文宇和符一往刚踏入三不归的境内,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山村,还没等下马找一家留宿,就听本村百姓兴高采烈的喊着:“施粥啦!大伙都出来啊!快点啊!”   马上的冷文宇和符一往对视一眼。   符一往:施粥?阿宇你是要去吃?   “每逢灾年或极为贫困的地方,的确是时常有人施粥。而这里……并不像是需要的样子。兴许只是富贵人家想要做善事吧。”冷文宇眯了眯眼,扫视周围面容红润的百姓:“我们跟过去看看。”   二人牵着马顺着村民聚集的方向走,很快看到排成大长队的村民。   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身穿铠甲的士兵围成个圈,圈内是一口正在熬煮的大锅,热腾腾的冒着白气。锅后是分发粥的小兵。   这身着装……是大欣的士兵。冷文宇目光扫过众人,在离得大锅很远的上风口处,看到了一个穿着貂皮斗篷的男人。   男人坐在一把虎皮椅上,身材粗壮,脖子上围着遮挡面容的围脖,怀中还抱着个暖炉。   冷文宇透过人群,打量着男人。对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睛周围有皱纹应该是个中年人,散发出令冷文宇觉得怪异的神色,还不断的在排着长队的百姓中来回巡视。   有个面容干净张得白嫩的妇人来到锅前,瘫坐在那里的中年人猛地站起,亲自为妇人盛了一碗粥。   接下来中年人总是时不时的盛一碗粥,而后休息一会……有时候还将长得白胖的孩子亲自抱过来,轻声哄着。   随着这种举动进行了五六次,冷文宇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中年人亲自动手,都是领粥百姓比较干净,孩子也都是真可爱的时候。   冷文宇原本没太在意,只以为这是中年人在装模作样的做善事,所以才只能对干净的百姓下得去手,而对方可能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人群的圈内,分粥的小兵用马勺刮了刮锅底:“元帅!粥发完了!”   元帅!哪个元帅?!冷文宇闻声猛地盯住中年人,心中之前发现的规律在心中迅速发酵,演变成极为令人胆寒的一种猜测。   中年人点点头,让属下牵来马,翻身上马带下属们离开。   冷文宇眼睛落在对方背影上,对着符一往道:“我们跟上他。” 第119章 案终:食人兽(三)   冷文宇二人这一跟就跟了五天, 眼瞅着武威一路赠粥施药……听闻时常有野兽跑到村庄里扯了人去野地里吃,武威还承诺派兵来清剿骚扰村民的野兽,总之就是一副大好人的模样。   十日后,冷文宇二人尾随着来到了三不归关内城中。   城中百姓一个个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街道上也很是繁华热闹。百姓们看到武威归来真的是夹道欢迎,一个个感激地热泪盈眶:“武元帅!”“大善人啊!”“谢谢武元帅!”“使我们的大恩人……”   因为武威被百姓们簇拥着, 冷文宇和符一往只能远远站在人群外。   眼瞅着武威挥退百姓要离开, 冷文宇抓着符一往手腕准备悄悄跟上, 结果没两步冷文宇就发现没拉动符一往, 一回头愣住了。   符一往也愣住了,因为此时他被一位妇人抓住了胳膊。   妇人蓬头垢面衣服脏兮兮的,泪流满面的抓着符一往。这样的一副姿态让符一往实在是不好伸手拉开, 有些手足无措。   “你有什么事?”阿宇还等着我一起走呢!想着,符一往眉宇间是自然显露的戾气, 然而妇人仍紧紧抓着他的手。   妇人仿佛屏蔽了符一往的戾气, 双目瞅着符一往, 抖着嘴唇说:“娘的阿保啊……娘就知道你没事, 你可想死娘啦……”伸手想要抱住符一往,结果发现双手连符一往的一半都抱不下。   符一往有些懵,他自己的娘自己知道啊, 生自己的时候郑赶上外敌入侵山寨,所以娘亲就难产死了!   但是眼前妇人情真意切的样子,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从小到大听来的是假的,其实眼前的大婶还是自己的娘亲。这么一想他的表情就有些动容了。   冷文宇反应过来, 伸手拉住妇人:“大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随后瞅着符一往脸上的纠结,悄声问:“大块头,这位妇人真是你娘?”   没等符一往说出自己的猜测,那妇人忽然又搂住冷文宇,仍旧是双目莹泪情真意切:“娘的阿保……”   冷文宇立马明白过来,这位妇人只怕是神志不清的。   “你个疯婆娘!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害得我又得请假……”有个短衫汉子冲了过来一把扯走妇人,在看到冷文宇和符一往两个面生人时声音戛然而止。   汉子很僵硬的笑了笑:“我们家保儿十年前的时候走丢了……都是我家这疯婆子没有看好他!她还有脸疯!”   冷文宇对着汉子一礼。   汉子见冷文宇如此礼貌,紧忙摆手:“小兄弟您这是做什么?是我家婆冲撞了您,您还给我行什么礼?”   他摆手的时候,冷文宇注意到他手掌和虎口的地方有膙子,身上的短衫还有一些带着黑色烧焦边缘的孔洞,应该是一名打铁匠。   冷文宇笑了笑:“这位大哥此言差矣。总归我们也唐突了妇人……相逢即是有缘,在下略通歧黄之术,不如……”   汉子摇摇头:“没用的。这都多少年了,没用!”   冷文宇看着那妇人仍嘴里不断喊着“保儿”,失去孩子这么痛苦不像是会疏于照顾孩子的人,于是就问了汉子。   汉子说:“哎,我家婆娘的确是心细的人,我家保儿也乖的很……谁成想这种事情竟然能发生在我家……”   那年上元节,一家三口乐颠颠的去看花灯,保儿指着兔子花灯想要。汉子就让妇人抱着孩子等……结果等他拿了灯回来就看到自家婆娘疯了一样的找孩子。   原来保儿又要吃桂花糕,妇人就牵着孩子去买,谁知道人群一下子冲了过来,就这样硬把孩子给挤走了。   如果是这样,妇人也不至于疯,怪就怪在第二天就在野外找到了保儿的尸体,七零八落,上面都是野兽啃咬的痕迹。以至于妇人当场疯了,见到同岁的孩子就喊保儿,随着年限的增加,被她误认作孩子的人岁数也慢慢变大了。   汉子叹了口气:“我们这里的确时常闹野兽,总有孩子被拽走……那日在闹市……保儿怎么就跑到了城外呢?”   这时有人叫汉子:“赵四儿你家婆娘找到了?那就赶紧回去吧!”   冷文宇顺着声音看去,见喊赵四儿的人一身脏兮兮的,因为有过丁点儿镇经验,一眼就看出那人身上的是煤渣。那人手里还牵着两匹马,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似的。   汉子匆匆告别冷文宇走了。   冷文宇望着汉子和疯妇人的背影,目光凝重,若有所思。   “阿宇?想到了什么?”符一往碰了碰冷文宇的胳膊。   冷文宇收回目光,看向符一往:“我们一路行来……似乎总是听到这里在闹野兽?”   符一往认真想了想点点头:“村民们总这么说。”   冷文宇犹如醍醐灌顶,目光瞬间锋锐:“不错,只是村民‘说’,你我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却是一只野兽的影儿都没见到过。”   “的确没见过。现在我们还要去跟着那个武元帅?他早走了。”符一往皱起眉头往武威离开的方向看着。   冷文宇寻思了下:“先去找找六皇子他们留下的暗号……和他们会合。”……那可是文萱的儿子。想到文萱,她心口处隐隐作痛。   第二天,冷文宇二人找到花问鼎、公孙锦他们的时候,对方仍旧因为找不到武威私兵、锻造武器的位置焦躁万分。   越急越出乱,越乱越急。他们已经持续在这种状态一个月了。任谁精神都有些承受不住。   因此一听冷文宇来了,花问鼎二人立刻面露喜色——在场的谁能有冷师爷的本事,能找到“蛛丝马迹”,还能顺“丝”摸瓜!   “……冷先生事情就是这样。”公孙锦唉声叹气的说着:“三不归地界可能的地方都被翻遍,还是没有丝毫头绪。会不会是……孟将军……为了弥补当年的错误,就编排陷害武元帅?”   冷文宇闻言,抓住关键词:三不归的地面都找遍了?   花问鼎为此事费尽了心思,一脸阴沉的坐在原处,心中反复想着公孙说的是否真有可能。   冷文宇以前从未去关注过花问鼎,现在得知对方是文萱的孩子,还在手机中看见过花问鼎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就忍不住细细打量对方:不像,一点都不像,反倒和视频中的花荣帝很像。   花问鼎坐在桌位上不断的转动右手手腕上的珠串。冷文宇再看那珠串却是想起视频中显示这是文萱和花荣帝的定情信物!   符一往虽然知道对方是冷文宇的侄子,但是眼瞅着冷文宇眼睛黏在花问鼎身上还是有些吃味,话说阿宇还没这么直勾勾的看过自己呢!   “冷师爷为何盯着我?”花问鼎突然转头看向冷文宇。   符一往:看你是阿宇的侄子呗。   冷文宇:看起长得像你渣爹呗。   冷文宇淡定说:“冷某只是在等殿下的意思。”   花问鼎摆摆手:“冷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公孙大人方才的意思可是,三不归的地面都翻遍了?”冷文宇确认的看向公孙锦,见对方点头便说:“那三不归地界外的地方应该是还没找过吧?”   公孙锦一愣:“冷师爷的意思是?”   花问鼎直接揭底:“是说私兵、锻造兵器的场所不在三不归。”否定冷文宇的摇头:“三不归地处特殊,南是中原平原无处隐藏。西是周郡守地界他不可能不发现武威的动作。剩下的是北边的北骁,南边的窝坳。”   公孙锦:“是啊冷先生,那两处都是外族,哪个肯让武威的私兵注入其中隐藏着?”   冷文宇嗤笑一声:“武威竟然能通敌一次,怎么就不能通敌第二次第三次?谁知道他又许了对方什么好处。而且……”扫视二人:“这山中不正是藏人的好地方?只要随便挖空那座山,可就是天然的密室,里面打造兵器、练兵都可以无声无息。”   花问鼎和公孙锦对视一眼,面色都变了,立刻就要去派人往北、南方向探查……   忽然外面有花问鼎的属下通报:“殿、殿下……武元帅派人送来了……喜帖……”   公孙锦面色一白。   花问鼎猛地站了起来。   他们可是秘密隐藏在此处,暗中调查着武威。但对方竟然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送来了喜帖,可不就是在说:我早就知道你们来了!   花问鼎久久不接。符一往瞅着士兵跪着举高手中喜帖觉得累,就替他拿过来了,但他不认得字……   冷文宇横了他一眼,自己拿过开展开:“殿下,原来武威今日大寿,于他府中今晚摆寿宴。” 第120章 案终:食人兽(四)   入夜, 元帅府灯火通明,三不归境内甚至境外的有头有脸的人都赶来为武威贺寿,当地百姓还自发的带了自家最为值钱的东西前来贺寿。   武威坐于宴会首位,他用筷子扒拉了一下桌上的一盘卤牛肉,没夹,放下筷子看下首的花问鼎:“六皇子……你说你来到我武威的地盘, 怎么就不登门拜访?哎你说我最近也不在城内, 倒是让下人怠慢了你。”   冷文宇、花问鼎和公孙锦这些人那个也不笨, 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也只有符一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因为孟将军、周郡守是重要的证人所以留在住处没有露面。   武威看着沉默的花问鼎:“哟?六皇子您怎么不说话?”看到吃喝不停的符一往, “这位虬族的小兄弟倒是个爽快人!不想你们这些读书人,扭捏!”   符一往含着肉,“谢谢。”   冷文宇见此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花问鼎和公孙锦看看冷文宇, 也开始吃饭。其他人见此也说:“来来来,吃!”   宴会一下热闹起来, 如此一来在场的人也只有首位的武威一直捏着筷子没吃饭。他筷子尖在每盘子菜上转悠了一圈, 最后吃了一口唯一的素材, “六皇子您巡查到我武威的地儿, 可查出了些什么?”   他这话一说,宴会再次安静下去。花问鼎抿了抿嘴唇,他手中筷子都快抓断了。   冷文宇眼珠在花问鼎身上一点, 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嘲弄,将众人视线引来后,“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元帅竟是如此爱说笑。”   其他宾客赶紧笑了起来, 都说元帅风趣。   冷文宇却是话语一转:“元帅威风和和,又是名声在外,想来应该定然没什么不可见人的吧。”   花问鼎紧握的手慢慢松开:“我等调查良久,的确一无所获。”   武威觉得挺没趣,似乎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吃起桌子上的食物都是一副味同嚼蜡的乏味表情。但再看他屡次摸自己的胃部,看起来又像是没吃饱。   一个时辰的宴席,武威总是想方设法的用话语刺一刺花问鼎,都被冷文宇和公孙锦挡开。   但花问鼎的心里不好受一个劲的喝酒,等酒席散去回到住处的时候,竟然一反常态的耍了一顿酒疯。   “滚滚滚都给我滚!”花问鼎乱砸东西,抓到人就一顿拳打脚踢。动静闹得非常大,左邻右舍几乎都被折腾到半夜才睡觉。   最后是冷文宇打晕了花问鼎。   花问鼎的卧室,冷文宇伸手帮他按着头部穴位。   花问鼎是真的喝了很多酒,他自己也按了按太阳穴说:“冷师爷……今夜如何?”   “殿下表现的非常好,一副气急败坏无可奈何的低落模样。”冷文宇抬头看看外面快亮的天色,勾起笑容:“别人定然以为殿下会就此消沉,从而放弃。如此武威应该能放下八分的心。”   花问鼎抬头看着冷文宇光滑的下巴,目光有些恍惚:从这个角度看去……真的有些像。   冷文宇注意到花问鼎的视线,低头看他。花问鼎有些不自在的坐起身:“我自己来。对了冷师爷,你觉得北骁、窝坳哪里更为可能。”说着自己自说自话:“他曾与北骁有过交易,北骁应该更加可能。”   冷文宇收回手站了起来,甩甩衣袖:“冷某倒是觉得窝坳更为有可能。”   花问鼎:“为何?没有道理。”   冷文宇哼笑一声:“北骁野心勃勃,一直想要侵占大欣等国,成为真正的霸主。又怎么可能任由武威的私兵养在自己的腹地。若说想要合作,取得兵器等物……那直接扣下工匠铁矿不就成了。   反观窝坳,在大欣人看来他们民风尚未开化,野蛮。但换而言之不就是简单直接。他们物资匮乏,又有一身力气。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更加容易收买,并且还控制。”   花问鼎点点头:“如此我便多派些人去窝坳查看。”   冷文宇轻点了下头,外面忽然吵闹一起来,有人急哄哄的敲响花问鼎的房门,门外传进声音——   公孙锦:“不好了殿下!周郡守和孟将军……失踪了!”   符一往:“他们不是说他们去野外狩猎?”   公孙锦:“符少侠……那些人的话信不得的,平白无故他们怎么会晚上出门?”   花问鼎猛地站起:“失踪?!”   “原本以为宴无好宴。”冷文宇眯了眯眼:“原来鸿门宴是假,调虎离山是真。”   进门的公孙锦一脸的担忧:“没有找到证据,如果他们再……”   符一往走到冷文宇身边,还用胳膊碰碰冷文宇。冷文宇看也没看他,在符一往露出失望表情的时候,冷文宇向前走了一步,单手背到身后,用手挠了挠符一往的腹部。符一往忍不住咧了下嘴。   “倒也未必。”冷文宇眼珠微微转动:“水过留痕,如果能找到武威掠走他们的证据。”抬眼看看他们:“岂不就是心虚。反倒是最为确凿的证据。”   花问鼎面色阴沉,猛地喊道:“来人都给我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冷文宇加了一句:“要悄悄的查。”   花问鼎的手下迅速寻找开来,一直到天色发白也没找到什么。而冷文宇休息了半宿,就带着符一往亲自外出,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二人找到饿了的时候,来到一街边摊子准备吃点东西。   哪里知道二人才站定,城门口那边传来乱糟糟的声音,眼瞅着几个人带着木板做的担架往这边走来,担架上盖着破烂的席子。一边走担架还不断的往下滴血。   就在经过冷文宇的时候,抬着担架的人绊倒了,抬着的东西一下从担架上滚下来……   冷文宇原本想要后退闪开,但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掉落的东西上猛地站住——那是周郡守……孟将军,还有一个孩子。他们的身上布满野兽啃咬的伤痕,只是周、孟二人全身上下比较完整,而那个孩子就……   符一往单手拦着冷文宇向后退了两步,在看清掉了一地的东西顿时没有胃口了!   冷文宇安抚的拍拍符一往抓自己的手:“我没事。”压低声音跟符一往说:“去告诉六皇子他们人已经找到。让他们先别插手,假装不知道。”   符一往不大放心的看了冷文宇一眼,心里惦记冷文宇但人却乖乖的点头,转身离去……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吓得纷纷后退散开,绊倒的人赶紧想办法把东西捡回去,其他一起的人纷纷指责他不小心。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冷文宇突然上前几步,“且慢,我是仵作,且让我仔细看看。”   那几个抬担架的,包括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嫌弃的看着冷文宇。他们说:“一看你就是打外地来的。”   “就是就是,不过是野兽咬死的!就不劳公子费心啦。”   “你就放心吧。”   “你们这里经常闹野兽?”文宇单手按住对方盖席子的手,她紧紧盯住孩子的骨架,就在肋骨内侧的位置有着一处不明显的刀伤。这种刀伤不是刀剑,反倒像是……   她慢慢抬头,看向街对面的猪肉摊子,就在摊子的菜墩上放着一把剔骨尖刀。   其他百姓还在回答冷文宇的问题,和劝她不用管这事儿:“是啊经常闹野兽,还时常有野兽进入城中叼人!”   “哎……元帅带人抓过几次……元帅的那张虎皮就是这么来的。没想到竟然还有那么多的漏网之鱼。”   冷文宇抬头看他们:“那……最先城中是哪里闹野兽?这顺着痕迹寻找总归能找的到的。”她想要问的是第一句,下面那一句不过是作为为何问的掩饰。   他们乱七八糟说了很多地方,只有一个人说:“应该是是童声书院吧!”   但下一刻有不屑道:“学堂丢孩子!那事儿和闹野兽的这事儿能一样吗?再说元帅早已破案,是那些孩子看耍把戏的被拐走啦!那些该死的人贩子元帅也都处理啦!” 第121章 案终:食人兽(五)   “童声书院?”   “那是咱们元帅开的书院, 和其他救助孤儿的善堂是一样的。”   周围百姓的回答完全确定了冷文宇心中的猜测。   她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此地是武威的地盘,若是按照往常案件将种种线索证据收集齐全,当堂对质。其结果只怕不会如所料一般,反而会被武威挟持。必须要另辟蹊径。   冷文宇没有再阻止他们收敛尸首,而是一路悄悄跟随, 看到他们竟然一路将尸首送到了元帅府。   见此, 冷文宇本以为这是武威下的命令, 收敛尸首的人也是武威安排的。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令她感到意外。   原来他们并不是送尸体到元帅府, 而是孩子的父母是元帅府的下人。他们见到孩子后痛苦不已,几欲昏厥。   武威竟然连身边的人都下手?冷文宇想起那孩子的死亡的时间,还有昨夜宴会武威明显一副没有吃饱, 吃什么都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难道是宴会散去,他非要吃饱不可所以……   冷文宇震惊之余对此人歹毒的认知更深入一分。这种震惊之下让她的思维更加清晰, 孟将军他们的尸首上真的有野兽啃咬的痕迹, 孩子是府中之人, 身上还有剔骨尖刀的痕迹。所以元帅府中定然蓄养了大型野兽, 烹制食物的人也必然就在元帅府中。   也许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使武威彻底丧失翻身的能力。   她想到此处就继续隐秘身形,悄悄在元帅府内搜寻起来。   元帅府中的确有一些江湖门客, 但贪图权势的江湖中人毕竟是少数,其中的高手就更少。于是冷文宇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最终她在后山一处找到了一个虎园,还有一个狼菀。吃过人的猛兽和寻常野兽极为不同,冷文宇确定这些野兽就是武威处理尸体的地方。   冷文宇随后又来到武威家的后厨, 她蹲在房顶上仔细观察那些厨师。就在府中下人纷纷去看望失去孩子的那家人的时候,有一个微胖的厨师瑟瑟发抖,不敢睁眼看那家人。   在厨师离开的时候,冷文宇悄悄尾随其后,趁其不备将人拿下,一顿威逼利诱之后,趁其不备进行催眠暗示,使得厨师将这些年做下的恶事尽数说了出来。   厨师直接跪倒在地:“大侠饶命!不是小的心狠,只是若是我不做……元帅就能做了我……我这也害怕的很。”   “害怕?”冷文宇冷眼看着地上的人,言不由衷的诱骗地上的人:“杀人偿命,你并未杀人。现在悔改弥补还来得及。”   厨师愣住:“真的能回补?”往日做的都是陌生的,这次却是身边从小看大的,虽然送来时已经断气,但还是温热的呢……   冷文宇按住他的肩头:“没错,能弥补。”   厨师最终狠狠点头:“你说怎么办?”   冷文宇看出此人是胆小窝囊又此人反复无常,于是趁热打铁又加以催眠暗示:“接下来你按照我说的办。”   与此同时,冷文宇来到偏僻处发射了隐门的暗号。   一刻钟后,元帅府中的人惊恐的发现虎园、狼菀中的野兽不知为何被放了出来。这些野兽往日吃惯了,见人就要扑咬。这里看管的士兵平日都是看此取乐,如今风水轮流,吓得他们四处逃窜。   偏偏在此时,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聚集在元帅府外,他们口口声声说:听闻元帅府中进了野兽,于是来帮助元帅打野兽。   百姓们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冷文宇还没放出虎狼呢。所以他们赶到的时候,老虎和狼刚刚被冷文宇放开。   看门的官兵还不知道此事,哪里能让这帮百姓乱来,于是拦着大门不放。   百姓们爱戴武威,自然不能坐视武威出事不理。冷文宇躲在暗处,趁机射出暗器,让官兵摔倒,百姓们涌入府内。   他们只想着元帅不能出事,要打死四处作乱的野兽。但是一进偌大的府中就傻眼了。这时候他们中的“某人”开始引领百姓,一路来到野兽逃窜光了的虎园和狼菀,看到了里面尚未处理干净的人类的骨头……   这时候百姓尚不知他们这是发现了什么,就有一个府中的胖厨师冲了出来:“你们怎么进来的!不好!难道知道武威爱吃两脚羊?!”   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胖厨师这时候又颠三倒四说出了武威这些年的恶行。关键是他自己是处理食材的人,此事说出来,没人觉得他会自己如此诬赖自己。   就在有些宁顽不灵的百姓还要替武威辩解的时候,那些老虎和狼去而复返,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四散而开。   冷文宇观察了一阵发现武威似乎并不在府中。她探寻了一番,才得知武威应该是带着孟、周二人的尸首,去对花问鼎耀武扬威去了。   当武威府中一片混乱的时候,武威正在花问鼎他们落脚的地方。   冷文宇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孟将军和周郡守的尸首停放在院中。   房间中还传出武威幸灾乐祸的声音:“六皇子,不是我武威多嘴,你看看孟将军和周郡守,他们竟然能做出大晚上去狩猎的事儿来。真是……想来也不是什么靠谱可信之人。六皇子可不要听他们的话,误会了我。”   花问鼎被气得只能继续沉默,公孙锦敢怒不敢言。   冷文宇看了看武威并没有带着很多人,眼珠转了转,决定兵贵神速。   符一往正皱眉站在房间中,听武威腻腻歪歪的说着各种无聊的话。他抱着膀子百无聊赖的样子。   冷文宇见他正站在武威对面,手腕一番折扇落入手中,“大块头!抓住武威!”   在她开口瞬间,她和符一往同时动了。她几乎是一招拿下武威的全部属下。符一往蹦到武威身前,一把将人扭住。   花问鼎和公孙锦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表情,傻眼地看着倒了一地的人。   武威挣了挣:“你们这是做什么?狗急跳墙?见找不到我谋反的证据就要直接抓人?我倒要问问天下百姓干不干?陛下又肯不肯认。”   花问鼎和公孙锦也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冷文宇。   冷文宇只用一种毛骨悚然眼神盯着武威:“武威,我们这里可没有人说过你谋反,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武威被逗笑了:“该不会因为我武威一句话,你就将……”   冷文宇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但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冷某抓你,是因为你多年来残害百姓,以百姓为……食。此时此刻是证据确凿,天下皆知。抓你,有根有据,你,无须辩驳。”   武威一愣,心下狐疑开来:“你……?”   就在此时,有武威的下属匆匆来报:“不好了元帅!府中出事……你、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元帅!”   花问鼎至此才品出点道儿来,他问那人:“出了什么事?”   公孙锦看向冷文宇,暗道:难道冷先生做了什么?眼前这一切可是他的安排?   那人战战兢兢说:“有百姓闯入府内说是要打杀吃人野兽。可不知道怎么地,虎园和狼菀的虎狼被放出……我们只顾着抓下野兽,哪里知道百姓竟然横冲直撞直接来到了虎园看到、看到尸骸。又不知何胖子为何突然风言风语将元帅这些年的事□□无巨细的说了。”   一直沉默憋屈的花问鼎终于吐出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武元帅现下无话可说了吧?”   武威却是一点不害怕,甚至忍不住发笑:“你们以为就凭这些,就能处置了我武威?我武威一生戎马,立下多少战功?不就是弄死个把个人?主人家处置下人,就在寻常人家也是寻常事儿。”   “可惜他们不是你家卖了身的下人。即便是下人依照大欣律法,也不得随意杀害。”冷文宇冷冷的打断:“他们可是大欣的百姓。”   武威摇摇头,似是等着看他们笑话。   三不归是武威的天下,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士兵也早已是他武威的士兵。这三不归的士兵跟着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是蛮横无理的很。   他们听闻武威出事,竟然首先认为花问鼎等人过分,更是也觉得不过是死了几个百姓。于是封锁了消息,纷纷自动发动,带人围住了花问鼎和冷文宇他们。试图逼迫他们放了武威。   花问鼎和公孙锦一家子被围困在府中,一个个急得团团转。只有冷文宇和符一往该吃吃该喝喝。看得其他人极不理解也有些生气。   冷文宇是自由安排心中有数,符一往事一向的粗神经,他见冷文宇不着急,自然心中也不急。   如此僵持不下的两天后,府中食物吃完。外面的人等待不急准备冲进来的时候,忽然大批大欣士兵来了,他们围住外面的那些人。   冷文宇和后来的人里外夹击将武威的人彻底拿下。   就在花问鼎松了口气,没想到再次传来了喜讯。他的人在窝坳山中找到了武威的私兵所在。之后,武威掠走孟将军周郡守的事情也被查清。   如此武威叛逆谋反的罪名彻底落实。只待押解回京。   花问鼎心中奇怪为何此事进行的如此顺利,招来属下一问:“你们是如何找到私兵所在?为何之前毫无头绪。”   莫习犹豫了一下:“殿下,其实此事并非属下们的功劳。是有人偷偷报信,告知了那处所在。并且……那些窝坳的人似乎……好像有人恐吓过他们,若是在和武威合作会遭遇灭族之危……”   花问鼎犹豫了一下:“王将军他们如何知道我遇难?又是为何突然带兵来救。”   莫习张了张嘴:“说是有百姓出城冒险相告。但是从那个时间上来看,我们这里还未出事,他们就已经启程来相助。”   花问鼎听到了心中怀疑的答案,面上愈加凝重:到底是谁?目的到底是帮自己还是害自己?   与此同时,一家普通的百姓在江湖人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三不归,那是一对夫妻,男的似乎是个打铁匠,女的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赵四儿安抚的抱着妻子,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忽然有江湖人来到家中,问:“你们想要为孩子报仇吗?”   保儿是他唯一的孩子,得知孩子死亡的原因,他一开始是犹豫的,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在得知武威所做的恶事,以及对方保证日后丰裕的生活。他终于压抑不住仇恨,将武威的私兵位置告诉了这些江湖人。   两日后,冷文宇一行终于结束了时达两年的巡查天下,收拾行装押解武威回京赴任。这时候公孙锦的夫人刘巧,腹部圆滚已经接近临产。 第122章 案终:江湖隐(一)   一行人赶往茂都的半途, 公孙锦妻子刘巧忽然胎动早产,众人不得不在一处小村镇落脚,匆忙中找来了一稳婆。   刘巧的惨叫、稳婆的安抚声不断从房内传出,公孙锦和谢氏焦急的等在房外。   忽然里面刘巧没声了,母子俩还以为是生了。哪里想到随后就听到稳婆慌张的喊叫声:“不好了!夫人晕了……快快快掐人中……”   冷文宇和符一往正在外面吃东西。   符一往见冷文宇频频往生产的院落看,胳膊肘纳闷的碰碰她:“阿宇吃啊, 都凉了。”   “你不知, 女子生产本就是生死之事, 公孙锦为人又过于迂腐……。”冷文宇猛地眯起双眼:“那边好像真出事了。我们过去看看。”   稳婆匆忙的推开门, 跪倒在公孙锦、谢氏脚下:“老爷夫人你们家儿媳她……昏过去了,怎么叫唤都不醒,老婆子用上各种方法都未能……要不还是为少夫人寻一位郎中吧?”   公孙锦:“不可!”   谢氏:“快去!”   母子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公孙锦为难的看着母亲:“若是找来郎中岂不是坏了娘子的声誉, 与其如此不如、不如……母子一起去吧。”刘巧腹中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也很是舍不得。   谢氏楞了一下:“锦儿……母亲当然知道这些。但性命攸关, 里面还可能是我们公孙家第一个孙儿……”   稳婆说:“这个……少夫人可能等不了太久。……女子生产总是生死自由天命。”   冷文宇和符一往赶到, 看到谢氏正抓着公孙锦袖子劝公孙锦。   她停下脚步。她和符一往听明白怎么回事。   符一往浓眉竖起, 一把揪住公孙锦的衣领, 将人揪离地面:“你娘子快死了!你还在说些什么废话!”   谢氏紧忙去拉符一往。公孙锦也有些心虚,憋红了脸:“稳婆都说女子因生产而死本就寻常,若是让男子看了娘子身子……还不如一死了之。”   “公孙大人!她的确是你的妻子, 更因为生育你们的孩儿命悬一线。公孙大人清廉爱民,为何不能将一丝仁爱之心分给夫人?大人此举于亲手杀妻杀儿有何分别?”   冷文宇冰凉的声音传入耳中,公孙锦愣了愣:“这……”   冷文宇扯下衣摆覆盖双眼绑在后脑,“公孙夫人的命是她自己的命, 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伸手递给稳婆:“我是大夫,你带着我进去救人。”   稳婆摄于她的气势,而且她本就同情里面的刘巧,“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回房间。”翻身而起往房间去。   符一往见冷文宇进房后,才松手扔下公孙锦。   公孙锦看着紧闭的房门,张了张嘴。谢氏赶紧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公孙锦的视线挪到母亲的脸上,忽然沉默下去。   房间内,冷文宇抓着刘巧的手腕,侧着头细细体会着脉搏的跳动,“一会我为公孙夫人施针,等她一醒你就接着接生。”   冷文宇因为看不见,只能讲刘巧的头放到腿上,用手指摸索穴位位置。   半个时辰后,房间内传出了新生儿的啼哭声。   稳婆抱着包裹妥当的孩子,面上带笑的出门,将孩子递到公孙锦和谢氏面前:“恭喜恭喜,是一位千金。”   公孙锦闻言要接孩子的手顿了下才抱起孩子。谢氏谢天谢地的说着话。   符一往张望着,见冷文宇出来,乐颠颠跑了过去,替冷文宇扯下脸上的布条,挺高兴的说:“你把他们救活啦。那个公孙锦娘子还好?”   “很好。”冷文宇点点头,视线挪向公孙母子,讥讽道:“连你这个外人都能关心问上一句,而她的相公、婆婆却当这世上没有这个人一样。”   公孙锦闻言有些尴尬,对冷文宇点了下头,抱着孩子进房间看刘巧去了。谢氏来到冷文宇面前,感激她救了媳妇和孙女。   公孙锦抱着孩子进房间,正赶上刘巧醒来,她看到公孙锦眼睛一亮:“把孩子给我看看。”   公孙锦脸色有些异常的站在原处,他说:“是冷先生救了你。……罢了你刚生产。”实在说不出让刘巧自尽的话。   刘巧不亏和他是夫妻,瞬间明白他这句包含别扭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之前陷入昏迷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在她枕在冷文宇的腿上分明感受到……她犹豫起来……   公孙锦将孩子放到她枕头边上。刘巧伸手去摸孩子,结果和公孙锦抽开的手碰到了一块。公孙锦猛地挥开手,就像是碰到了脏东西。   刘巧受伤的眼神暗了暗,心说相公和冷师爷相交已久,又得到冷师爷那么多的帮助应该不会对冷师爷不利,一咬牙说:“相公其实……”   自从那日冷文宇救醒生产中昏迷的刘巧。公孙锦对冷文宇的态度就有些怪怪的,冷文宇以为对方是心生芥蒂,眼瞅着公孙锦并未作出逼迫刘巧死的荒唐事儿来,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孟将军身亡,关于罗元帅一案的人证彻底没了。再者当年陷害罗元帅本就是花荣帝一手策划,若是让他事先得知此事,定然会消灭证据,掩盖此事。   虽然花问鼎手中只有武威陷害罗元帅的证据,并没有花荣帝做下那些事情的证据。但只要武威陷害罗元帅的事儿被坐实,那么花荣帝也逃不出昏庸,残害忠臣的名声。   因此花问鼎心中另有计划。表面上,从上奏的折子到传遍天下的消息中都没有提及罗元帅的字眼,只是说武威叛逆谋反一事。更是将其残害百姓,多年前行军领头抢百姓充当军粮的事儿大肆宣扬起来。此刻在人们看来,武威与恶鬼无异。   花问鼎等的是花荣帝招他们上大殿,处置武威,奖励他们这些有功之人的时候。那时,可以突然发难,当着文武百官将武威陷害罗元帅的事情揭示出来!让花荣帝措手不及,让这个消息直接宣告天下。   冷文宇也一直在暗中坐着安排。她的安排有两种,一种是基于花问鼎失败,一种是基于花问鼎成功。   在她看来不论花问鼎成功与否,都不能让花荣帝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她的两套安排都是让真正的事实被世人知道,让花荣帝体会一下被到万人唾弃的痛苦,更要让他遭受文萱一样的折磨死去。   转眼又是几月过后,花问鼎一行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踏进了茂都城门。   一切只等明日上朝。   符一往和冷文宇坐在马车上,两人像是土包子一样看茂都繁华的景色。   冷文宇看符一往双眼放光的样子,想到自己的计划,忍不住笑了:“若是有兴趣我们今晚就到处转转。明日过后我们再来这茂都就要费些周折。”   符一往想到冷文宇与他说的计划,有些不大乐意:“阿宇……”难得有些犹豫:“天下与你我也没有大关系。我一路看你救人帮人,还不如我一开始出塞子拔刀相助的时候,他们会送牌匾送金银珠宝感激地要哭。   而阿宇几次遇险也没看见百姓如何。再一想阿宇姐姐的经历……若是阿宇日后也是如此遭遇……我定会忍不住杀光他们。我们好好过自己日子,自由自在不好吗?何必为那些耳根软的白眼狼费心思。”   冷文宇明显愣了一下,手机中姐姐的惨状在脑海中闪现,文萱一开始对陌生的异世没什么感情,后来担下了天下的重负,结果呢?自己惨死,爱人惨死,腹中孩儿也惨死,唯一的孩子苦苦在世上挣扎。死后还受世人诋毁,史书上留下佞臣二字。   也想起她在山里镇一开始的日子,世人不解、世人唾骂、世人背地里的痛恨。还有童谣关落水后遇到的流民。   她眼珠挪动细细看着眼前的符一往,一向没心没肺的大块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色。   冷文宇忍不住伸手按住符一往的脸,心中迟疑的闪过:值吗?   冷文宇心中犹豫迟疑开来,面上却是勾唇笑了笑:“茂都的夜晚向来热闹。我听闻有一条夜市,街上都是各色小吃,我们今晚就去看看。”   “哦。”符一往浑身僵着,脸红红的让冷文宇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还偷偷蹭了蹭。   冷文宇忍不住出声笑了起来。   夜□□临,冷文宇和符一往正乐呵呵逛夜市,在路人恶心死的眼神中互相喂着吃的的时候,有一个太监悄悄来到了花问鼎的府上:“六殿下,圣上思念您,想要看看您。”   花问鼎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父皇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自己几次,怎么会思念,而且在深夜召唤他。   可是父皇有令,他也不得不从。而且除了几个关键人物没人知道他明日的计划。   他如此自己安慰一番后,一路跟着太监,于深夜来到花荣帝殿中一间房间。   他一踏进房间就觉得有些不对,这里不是花荣帝私下的书房,而是花荣帝的卧室。而且是没有一个宫女太监的卧室。   就在花问鼎心中生疑时,里面传来花荣帝的声音:“六皇儿?进来吧。” 第123章 案终:江湖隐(二)   冷文宇和符一往拎着小食回到六皇子府, 就看到六皇子府被层层禁卫军将包围。   禁卫军禁止任何人进出,并口口声声说:“六皇子今夜掐死了小皇子!现下人已下狱至大理寺。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府中的人?来人抓住他们!”   冷文宇这才知道花问鼎竟被连夜召走,“我们只是路过看到这里戒严,并非府中的人。”   符一往还想理论,冷文宇拉着他了离开此地。她看着六皇子府,现如今花问鼎出事, 那明日全部计划都需要搁置, 一切事情需要另谋他算。   于此同时, 花问鼎端坐在牢狱之中。牢狱外站着一脸愧疚的公孙锦。   花问鼎闭眼不看他, 只是说:“没想到竟是你公孙锦害我。你一向清高,如今竟做出如此背叛之事。”   “不!一臣不事二主。”公孙锦抓着木栏杆:“殿下……我……其实我一直是陛下的人。当日我高中状元,陛下命我和你一道巡查天下。其实之前陛下就已经私下秘密召唤我进宫, 交给了我一个任务,那就是监.视你。一些事情陛下也告诉了我。”   “我早就应该想到。”花问鼎猛地睁眼:“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那日唐府之中你言语吐露出看破我的行事目的。而后我竟然拉拢你……而你并不是那时才知道, 而是一开始就知道。当初在山里镇, 我要访问故友你执意要跟着, 便是要监.督我。”一些忽略的事情全部在心中浮现。   公孙锦点头:“对我早就知道。当时听闻陛下说……一个女子竟然欺骗天下成为元帅, 还妄图违反礼教改变天下普世伦理,便一心觉得陛下当年没有做错。但现在……我有些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是错。毕竟若是没有她,大欣早已不存, 我只是个一生被人奴役的贱民。   但这一切……已成定局。   现如今大欣是皇家的大欣,陛下是大欣的皇上。若是当年陛下为一己之私陷害忠良的事情宣告天下,那陛下脸面当今皇室的脸面……大欣的脸面置于何地?必然会动摇国本。现如今天下安定,百姓也可食包穿暖。又何必要……”   “公孙锦你既然一心为了天下, 又何必出现在我眼前。”花问鼎再次闭上眼睛:“公孙啊公孙,凭你心智怎么就看不出……他从来不是为了天下,只是为他自己。”   “不!陛下所说的有道理……”公孙锦说着想到花荣帝烧毁证据时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那个男人的胸襟从来都不像个帝王,而是满心嫉妒狭窄自私、没有担当的人。   公孙锦摇了摇头:“我只以为只要将证据交给陛下,便能了结此事。万万没想到会害得殿下如此下场。更没想到陛下会用此法害你性命。还不惜杀死小皇子。   我心中惭愧……后悔。我来想要救你。   是陛下点我当的状元。可在我心中真正对我有知遇之恩的是殿下。对我以朋友之礼相待的是陛下,将如此重要事情告知、将证据交于我的是殿下。殿下对我如此信任,我却……定要救你。”   花问鼎阴沉的看着公孙锦:“证据已经被他毁去。你现在来和我这个下狱之人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能救出我?你想救出我?”   “我……”公孙锦目光漂移再次犹豫起来,他不知要如何救花问鼎。   花问鼎看出公孙锦是真心要救自己,他这才站起来走到公孙锦面前,伸手抓住公孙锦的手:“公孙,我事到如今没有后悔信过你。”眼底深处却闪了闪,有杀意涌动。   公孙锦脸色一变,诚惶诚恐:“殿下……”   公孙锦是疏通关系进来的,此刻外面有催促的声音传来。   花问鼎的声音有些急:“你去找冷先生!为今之计他也许能救我!”若是自己没猜错,在三不归帮自己的江湖势力也许和冷先生有关。   公孙锦重重一礼:“此次,公孙定然不负殿下所托。”   冷文宇和符一往就藏匿于闹市之中。公孙锦用了一番功夫,才在冷文宇暗中授意的帮助下找到了二人。   此时,花问鼎亲手掐死小皇子的事情已经闹的尽人皆知。   花问鼎这些年巡查天下,在冷文宇公孙锦和侠客符一往的协助下,破获很多冤假错案。种种事迹也有传入茂都。   但茂都的人没有人受过六皇子的恩惠,再者传言之事本就不可信。于是他们倒是个个相信花问鼎真的做了此事,是个阴狠歹毒之人。与之相伴随的是,大家开始怀疑武威是被冤枉的。   公孙锦用斗笠遮挡面容,偷偷进入冷文宇和符一往所在的院落,一进去发现那两个家伙正在玩秋千!符一往推,冷文宇在看书。   “冷先生!现如今出了如此大事,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在此处玩闹?”公孙锦痛心疾首的指责。   冷文宇安排他来的,自然一点不意外。她放下书讥讽地瞧着公孙锦:“这话从公孙大人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新鲜。如此局面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公孙锦脸色青青白白,对上冷文宇的脸色,咬咬牙直接跪倒在地:“事到如今。还请冷先生出一法救出殿下。”   “如果我没法子呢?公孙大人要如何?”冷文宇被气笑了。   见公孙锦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冷文宇摆摆手:“罢了,没有时间与你耽搁。我的确有方法。这其中也需要公孙大人从中帮忙。”   公孙锦抬头:“冷先生尽管吩咐。”   “殿下这些年可是间接救了不少百姓。甚至很多学子为其著书列传。”   “可他们远在千里……”   “那便听天由命。”   公孙锦听得心中惴惴不安。   事情到第二天便有了极端的逆转,坊间流传出当年花荣帝和武威联合陷害罗元帅一事,更有人说花荣帝半夜召见花问鼎就是为了毁掉证据,从而保住自己和武威。那小皇子是被亲生父亲的花荣帝亲手所杀。   无数学子不服花荣帝未经调查此事,就将花问鼎下狱的举动。还说大理寺也是花荣帝自己说的算。还说应该让破获无数案件的冷文宇冷师爷和大理寺一同调查此事,以示公正。   第三日,无数百姓汇聚茂都,其中不乏有名声在外的人。隐退多年的曹太傅竟然也出现了。此外武林中的侠客们汇聚而来,准备劫法场。   还有一些当年被花荣帝下令连坐全家,却意外逃生的众人,他们曾经受罗元帅恩惠,现如今是恨极了花荣帝。此时的他们有的在江湖中开山立派,有的富甲一方,有的甚至是大欣本国的朝臣。   一时间整个茂都混乱起来,各方势力汇聚,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直到此时此刻,公孙锦心中才愕然非常——如此动作绝不是一两天能够完成,更别说那些从全国各地,甚至是其他国家汇集而来的人。   花荣帝本就是多疑自卑之人,知道此事简直夜不能寐,生怕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被证实。害怕之余,恨不得将那些人一个不留的统统砍了!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一次性都杀光还没有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如果动手只怕是官逼民反。   他如此害怕,朝中大臣也有很多一样的惶恐担忧。他们都是曾经痛恨罗元帅,和花荣帝联盟的世家中人。   为此,花荣帝在朝堂之上发了一顿脾气。公孙锦出列,劝慰花荣帝不如就如了那些学子的意。此话得到很多人的附议。   一些曾经参与罗元帅一事的朝臣极力反对。   花荣帝原本想要训斥公孙锦等人一顿,但接受他暗示的眼神之后,便答应了此事。   下朝之后,花荣帝便让公孙锦留下。二人在御书房之中不知说了什么,随后花荣帝下旨,招冷文宇入宫。   御书房。公孙锦出门迎面碰到了冷文宇。公孙锦目露担忧的看着冷文宇,眼神中有愧疚闪过。冷文宇对他摇摇头。   冷文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杀意,步入御书房,跪地之后花荣帝并未让她起来。   花荣帝绕着她走了一圈,“女人乖乖相夫教子不好吗?为何一个个都来与男子争利?”   冷文宇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花荣帝。他怎么会知道此事?难道是……   花荣帝看清冷文宇的脸惊得后退一步,随后强忍住怯意,一甩袖子:“你的事儿公孙锦已经告知朕。”   果然是他,公孙锦!此人当真是不可信之人。冷文宇被睫毛遮挡的眼中有阴冷闪过。她想到那次为刘巧接生的事情。   只是愣了瞬间,她便已经恢复如常。原本她的计划是让公孙锦花荣帝商量后,以高官厚禄来诱惑自己作伪证。现如今自己是欺君之罪。为了保住性命作伪证,岂不是更加的有说服力。   冷文宇假装露出惊慌模样:“求陛下饶命。”   “那边按照我说的做。”花荣帝见她如此懦弱贪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即便是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眼前的人绝对和罗文萱那个贱人不一样。那个贱人只要站在眼前,简直让他心惊胆战不敢有丝毫逾越。见到她仿佛自己都被贬进了泥土之中。天下有那个男人这么窝囊,受制于一个女人。所以他必须杀了她,才能恢复大男子的威严。   冷文宇假装犹豫着说:“只是陛下,为了事情有说服力,不如假戏真做。容民女彻查现场与小皇子尸身。最后于文武百官天下学子的面前按照陛下所说,坐实六皇子的罪行。”   花荣帝怔了下,开口笑道:“果然最毒妇人心。”   冷文宇“战战兢兢”的退下,出门后松开藏于袖子中的手,掌心尽是指甲镶入的痕迹,手背上条条暴起的青筋尚未平复。   她望着远处的太阳眯了眯眼,方才她差点直接出手杀了花荣帝。但如此一来,只怕文萱背负的污名不能真正洗刷。天下的百姓欠文萱一片愧疚之心,也不能还回来!   有太监来到冷文宇身边:“走吧冷师爷,这就带您去看小皇子的尸身。” 第124章 案终:江湖隐(三)   冷文宇是和大理寺的几个官员一起来到的后妃住处。他们见到小皇子尸首的时候, 小皇子的母妃正傻愣愣的抱着儿子的襁褓。   冷文宇靠近后才发现这位女子似乎疯了。   有官员说:“这也太不像话,怎么能让个疯子如此糟蹋小皇子的尸身。”   太监对女人说:“娘娘小殿下已经去了,您赶紧松开……啊!”   女人暴起卡住太监的脖子:“不!我的皇儿没有死没有死!你竟敢诅咒我的儿子!”   冷文宇看向掉落在地的孩童尸体,走过去抱起了孩子。没等她细看,女人一下转移目标,“把孩子还给我!”   冷文宇单手钳住女人抓来的手腕:“娘娘冷某是新来的御医, 是陛下让我来给小皇子检查身体。您且安心。”   “检查身体……”   “对。”冷文宇看着对方慢慢安静下来, 便解开死去婴儿的襁褓, 仔细辨认后确认死因的确是窒息而亡。   那几个官员也凑过来看着, 他们都是文官出身,没有学过验尸。但审了多年案子,自然也看得出死因:“的确是窒息而亡。”   “你们看他脖颈间的掐痕, 其形状的确是成年男子。”   “对对对,没错。”   冷文宇的视线也放到孩子的脖颈上, 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 的确是将人掐死留下的痕迹, 而且是右手!   其他人看出她的意思说:“是右手。”“且是正面下手。”   冷文宇看到掐痕后整个人放松了很多, 看来花荣帝心中还真是没有花问鼎这个儿子,竟然不知道花问鼎是……   她确认的看向其他官员:“各位达人确认是右手?”   “自然确定。”   “我等审过多少大案,岂是你一个小小师爷能质疑的了的。”   冷文宇垂眼看着孩子, 慢慢替其好好整理衣服:“小皇子死因是最重要的证据。明日定要带他,与六皇子当堂对质。”   翌日花荣帝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将满朝文武百官以及之前抗议的学子们,全部聚集在大殿之外。   花问鼎戴着铁镣被押解过来。   花荣帝自信满满的看向站在下面的冷文宇。此人为了瞒住女儿身定然会站在自己一边, 而且高官厚禄任谁都难以抵挡。   冷文宇一脸冷漠的站在下面。从来不佩戴饰品的她,今日腰间竟然多了一枚玉佩。   花问鼎跪地:“儿臣见过父皇。”   花荣帝挥挥手:“好了。你既然犯错那就跪着吧。冷师爷是上千学子求来的断案之人。接下来就由她来说说吧。”   花问鼎侧头看向冷文宇,下意识的用左手摸了摸右手上的碧绿珠串。   冷文宇面上的表情令花问鼎看不透,她开口说:“请殿下将那晚之事详细的说与在场众人听。”强调了一下:“事无巨细。”   花问鼎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能照实详细说了起来:“武威私自勾结窝坳蓄养私兵锻造兵器,我们一路将人押解入茂都,半日也不敢耽搁。就在我们进入京城的当夜,父皇差来身边的大总管传令于我。说父皇思念我想要提前见我。   父皇召见我的地方是父皇的寝宫。那夜寝宫内外一个宫女太监也没有。寝宫内的重重纱帘全部放下。父亲与我说了一些家常话。这个时候总管来通传说皇后找父皇有事。   原本我想要直接离开,但父皇却让我在殿内等他。他去了能有一刻钟的时间……我有些口渴。就自己掀开纱帘去倒水。这时候我才看到内殿竟然有个婴儿摇篮。   就在这时,寝宫的门突然被踹开。父皇便带着禁卫军将我团团围住。说我杀害了九皇弟。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襁褓中的确有一咽气的男婴。”   最近坊间本就谣传是花荣帝杀死的小皇子。花问鼎的这一番话指向性简直太明确!于是引得下面议论开来。   花荣帝见此简直想立刻弄死问话的冷文宇。这时候冷文宇面不改色的开口问他:“陛下,对于此事陛下应该有另一套解释吧。”   花荣帝还以为冷文宇是给他分辩解释的机会,说:“九儿刚刚满月很是圆润可爱。我便将其留在寝宫之中……那夜就是为了不让六皇儿看到九儿才将纱帘全部放下。没想到……”   冷文宇点头:“也就是说陛下不否认当时寝宫内,只有你和六皇子两人。”   花荣帝有些发懵,不知冷文宇的意思:“的确如此。”   “宫人一个不留。寝殿中只有陛下和六皇子两位成年男子。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冷文宇说着看向大理寺昨日和她一起验尸的官员:“各位大人可还记得小皇子的死因。”   在花荣帝听来,她的意思就是他这个生父不可能杀人,杀人的只能是花问鼎。   花问鼎也是脸上难看。   官员们莫名其妙:“是窒息而亡。死因是被人掐住颈部。”   冷文宇又继续问在他们听来是废话的话:“可知凶手用的那只手?”   “自然是右手。”   他们言之凿凿,冷文宇还是腻腻歪歪的说:“口说无凭,我们还是派人将小皇子的尸身送上来,让大家确认一番。”   茂都郊外,符一往抱膀站在小路路口,很快一队伪装成商队的马车行来,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了一堆眼熟的人,赫然是符铃、符响、王青秀……   他们开心的抱住符一往。符一往不和人亲近的毛病早就好了,仍旧很嫌弃的推开众人。而后说:“阿宇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齐全了吗?”   符铃笑嘻嘻的:“当然!”   符一往放心了:“既然如此,你们就到事先准备的地方呆好。我现在要进城去看着阿宇。”   大殿之外,看过婴儿凄惨的死相。那些原本向着花问鼎的学子被冷文宇一堆话,说得心中动摇慢慢转向花荣帝。   花荣帝见此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冷师爷真是好手段。   冷文宇从腰间取下玉佩,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忽然掷向花问鼎,“六皇子!”   花问鼎本以为冷文宇也背叛了自己,此刻猛地听到喝声,听到破风声传来,下意识抬起左手抓住袭来的玉佩。   冷文宇抬手指向花问鼎:“大家且看六皇子!六皇子你别动。”   众人不明就里的盯着花问鼎。花问鼎自己也不明所以的举着手抓玉佩。   冷文宇此刻抖了抖袖子:“你们看六皇子在急变之下,是用哪只手接住东西?冷某再问你们往日饰品是戴在哪只手上?你们再看六皇子手腕上的珠串在哪只手上?是右手。那么敢问各位,身为左撇子的六皇子怎么就偏偏用右手杀人?”   大殿上的人听到此处才明白过来,一时间声音嗡嗡隆隆响了起来。   花荣帝的脸色大变,但碍于无数学子和文武百官在场不得发难只是咬牙看着冷文宇,说:“冷师爷,可不要忘记欺君之罪,其罪当斩。”暗示威胁冷文宇是女儿身的事情。   冷文宇抬眼毫不回避的望着花荣帝:“冷某自然不敢欺君。所以每句话都是实打实的真话。”看向众人:“我们再说之前的事儿,既然那夜寝宫之中只有陛下和六皇子两人。六皇子又不可能杀人。那么凶手必然是当今的陛下!”   在她说出陛下二字的时候,花荣帝也暴怒开口:“大胆!”   “此案最为蹊跷便是寝殿之中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试问天下间有谁能下此命令,能有权利下此命令?正是我们的陛下。”冷文宇冷冷回望花荣帝“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大欣的皇帝为何会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来陷害另外一个儿子?一切都和十七年前的罗元帅一案有关!因为六皇子查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花荣帝脸色铁青,想到证据已经被自己毁去,微微心安的说:“罗文萱通敌卖国罪有应得。天下皆知!你若再敢放肆……”   “陛下是害怕心虚了吧!”冷文宇浑身阴冷气势不在压抑,全数释放开来,压得周围百官鸦雀无声,使得皇座之上的花荣帝无法开口。她的脚下有冰霜凝结。   “当年的确有人通敌卖国。但此人不是收复大欣大半沦陷江山的罗元帅。”冷文宇深吸一口气,遥指向皇座上的花荣帝。“而是你!花荣帝!”   此话一出,听到的人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个都以为冷文宇疯了。   只有花荣帝本人脸色失去血色:“来人将此大逆不道之人拿下!” 第125章 案终:江湖隐(四)   殿前众人在一阵死一样的静默之后, 交头接耳议论开来,“怎么可能?这个冷师爷莫不是疯了?”   “但是当年罗元帅的确没有理由卖国……”   “陛下可是大欣的皇上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国家?”   “你别忘了当初他不过是个落魄皇子。罗元帅已经是军功赫赫为世人爱戴……”   “你们别胡说八道……”   “是啊是啊。当时没细想,现在想来是北骁王出来作证。谁不知道那些外族恨不得他死。”   其中说好话的人是隐门子弟找到的人。他们曾经受过罗元帅恩惠,或者在多年诛杀“罗”中无辜被牵连,还有曾被世家子弟残害过的人。他们一开始的话只有少部分人附和,但想到花荣帝不惜牺牲两个儿子, 自然掩盖的是天大的秘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认同起来, 并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花荣帝。   花荣帝发觉不对, 连连发布命令:“人呢?人呢!快些将人拿下!”   殿内外上千禁卫军拔出腰间钢刀, 却被冷文宇武者气势压迫,只能艰难的拔剑前行。   冷文宇见火候已到,从袖子中取出几张年久的信纸:“花荣帝你且看!这边是你与北骁王密谋的证据!上面还有你的私章。   你想不到吧?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罗元帅早已看出你心中不轨, 范将军更是截获你与北骁王的私信。你派孟将军等人诛杀范将军全府上下一百多条姓名,却不料这证据早已被范将军藏于他处。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 你为除去罗元帅, 不惜以这条横跨雪山通往北骁腹地的路为交换条件, 不惜以童谣关绝无重兵把手为条件, 以灭掉北骁眼中钉罗元帅为条件!   而这一切不过出于你的恐惧之心,你自认为无德无能生怕罗元帅功高盖主,便不顾大欣尚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不顾四边强势围绕,便与狼子野心的北骁联手除去罗元帅,导致大欣遭受十多年的战乱。更为了掩盖罪行宁可错杀一千,导致全国百姓处于惶恐不安, 几万人连坐。”   说着将信件撒开,掌风注入内力,尽数落在刻板正义的大臣手中,藏身于朝廷的罗元帅后部手中,剩下的纷纷落在外面的学子以及曹太傅等人的手中。   众人看到信后,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花荣帝看着下面的人,有当年参与罗元帅事情的大臣出列:“胡说八道!谁知道这些信是不是伪造!”   冷文宇不再压抑心中仇恨的看着他:“你们可还记得几月前童谣关、一夫关一战吗?一队千人兵马就从这条路潜入童谣关,与此同时一夫关遭受攻城。那场战役惨胜。那就是最不能反驳的证据!”   花荣帝看到下面议论的那些人,离得远听不清但就是觉得那些人定然在骂自己,这让他克制不住的猛地站起身,大喊道:“但她是女人!一个女人成为全大欣的大英雄?带领全国兵马你们不觉得荒谬?而你也是一个女人!欺君之罪其罪当诛!来人杀了她!”   他这话竟然换来在场大部分人的认同,还说罗文萱和冷文宇简直伤风败俗。一个个指指点点针对冷文宇。   “那又如何?难道能改变你为一己之私不惜损害大欣,难道能消除罗元帅的一生功绩?!罗元帅戎马一生,只凭一人就让外族心惊胆落不敢踏入大欣一步,若非有她……”   冷文宇浑身阴冷之气尽数释放,阴寒内力仿佛化作实质的结界向周围散开,令人不敢上前一步。那些准备拿下她的禁卫军压力猛增,每一步都顶着强劲的排斥力。   她阴冷的将殿前一个个人看去,黝黑眼眸如深夜透着刀刃锋芒,看得他们心中发虚双腿发软,看得他们脊背发凉心惊胆寒。   “你们没有想想,若非有她,你们此刻还能在此处?大欣早已不复存在。还有你们这些学子,若非罗元帅,你们此刻还被人奴役任意杀害买卖。”   上千禁卫军终于顶着压力,慢慢挪到冷文宇跟前,将冷文宇团团围住,层层刀剑压在冷文宇的脖子上。出乎意料的冷文宇没有反抗。他们自认加到一块兴许都不是她的对手。   冷文宇看着那些之前之后两幅嘴脸的众人,眼中满是讥嘲,声音犹如来自深九冥深渊阴冷:“难道因为她是女人,那些功绩就一笔勾销?因为我是女人,我拿出的证据就不是证据?   难道我这些年立下的功劳,为百姓做出的贡献都是假的?!   别忘了你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人得来的!   动物尚且知道报恩,而你们却只知道恩将仇报、颠倒是非黑白。这就是你们学来的礼义廉耻?!”   花荣帝狠狠瞪着她:“动……”   “父皇!”花问鼎站了起来:“她说的对,是你害了母亲。母亲对你、对全大欣有恩。”   众人刚刚知道罗元帅是女人,现在又知道花问鼎是她的儿子,脑子简直混乱极了。但他们对身为皇子还惨被冤枉的花问鼎友好很多。甚至罗元帅儿子的身份让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一下上升了很多。   花问鼎眼神复杂的看了冷文宇一眼。   她到底是什么人?三不归能那么迅速的拿下武威……其中是不是她的手笔?而此次局势如此迅速转变是不是也是她?为何她拿到了父皇私通外地的书信,又是何时得到的?   她女扮男装参加童生试还当师爷破案,欺君罔上的罪名是罪名都跳不掉的。对方立下种种功劳也许能将功抵过,但……   他仰头看着面色惨白的花荣帝,说:“国有国法,还请父皇自重。”   几位隐们寻来的帮手同时迈步出列:“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曹太傅阴阳怪气的说:“现在陛做了什么?这里的人全部皆知。”   公孙锦埋怨的看了眼冷文宇:“请陛下三思。”只救殿下就好,何必将当年的事揭出来?!   那些与花荣帝站到一线的大臣也纷纷劝花荣帝三思。   其他之前支持花问鼎的大臣、学子见花问鼎发话,纷纷跪地:“六殿下所言有理。”   花荣帝此刻浑身冰冷如坠黑暗深渊,他看着殿前的这些人,如果都杀了大欣也就完了。但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人的嘴。就像十七年前杀了上万人,还是让当年事情暴露在全天下的面前。   一个通敌卖国的皇帝?一个出卖色相拉拢武将的皇帝?一个为了掩盖秘密,用一个儿子的死意图害死另一个儿子的皇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丑闻。若是有人趁机举兵谋反……   花荣帝的视线慢慢看过下面一双双鄙夷不敢置信的眼睛,最后视线落在花问鼎身上……现如今只有他,身为罗元帅儿子的花问鼎成为太子,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跌坐在座位上,挥手:“将人压入天牢……六皇儿你随我来。为父有话与你说。”   冷文宇面容极冷极白,抬手挥开压着自己的手。   禁卫军们不知为何将手中刀剑放下,看着冷文宇腰背挺直,目中竟然流露敬佩之情。为了替罗元帅伸冤,这位姑娘竟然不惜自己性命,而且竟然真做到此处。   冷文宇临走前,转头看了花问鼎一眼。   花问鼎的镣铐被人打开,冷文宇看着他,看着这个文萱的儿子。看他到底是选择掩盖真.相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还是为了母亲的死寻求一个天地正义!   花问鼎犹豫了一下,抬脚走向花荣帝。   冷文宇眼神露出狠色,也不知是不是花问鼎感知到身后视线。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冷文宇,四目相对,花问鼎后退了一步。   冷文宇冷笑一声,心中对文萱的这个儿子分外失望,也深深的替文萱感到心酸,文萱曾经的爱人文萱的儿子呀……她毅然转身向天牢走去。   阴暗潮湿的天牢。   禁卫军紧张的握着手中反射着寒光的钢刀团团围住冷文宇,而她脖子上、背后抵着的刀一直未曾敢离开半寸。   冷文宇弹了下架在脖颈上的刀,凉薄地笑了下,“这么锋利的刀,只怕只有你们这几十个带刀侍卫才有吧?你们知道是从哪来的吗?”讲真的,自己作坊的东西流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面白唇红的总管太监端着盛装散功散托盘,挤挤插插的站在冷文宇的牢房内,尖细的嗓音,“冷先生,杂家敬佩您,自己请吧。”   侍卫们顿时心提起来,冷汗不由自主的顺着脖颈往下流,可惜原以为的抵抗没有发生,冷文宇端起散功散一饮而尽,而后痛苦地双手抓着地面,嘴角留下鲜血。   总管亲自捏起冷文宇的手腕,而后对周围侍卫点点头,众人收刀离去。   冷文宇冰瞳闪烁着嘲讽,目送他们离去,拇指抹掉嘴角的血,伸了个懒腰,抬手挥掉床板上的稻草,打着哈气躺了上去。她的目光呆呆的落在黑漆漆的横梁上……   殿内那些人的反应,再次让她深切的感到一种悲哀……心中产生了动摇,这天下苍生与她到底有什么干系?自己付出一切去改变,真的有人会感激?也许大块头说的对,我们只珍惜爱自己的人,自由自在不好吗?   子时,冷文宇翻身而起来到栏杆前,抓住栏杆:不值得!我要更改计划!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后,我要与大块头在一起!逍遥江湖四处游历!   充斥着打牌行酒令空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冷文宇放在栏杆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随着外面的脚步声接近,她坐回了散发着异味的稻草床上。   几分钟后,穿戴者黑色斗篷的花问鼎走了进来,帽子扣在头上遮挡着面容,停站在牢房栅栏外,没动。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记得昨日坐在这里的还是殿下你。”冷文宇冷漠地望着外面的人,嗤笑一声,“殿下以为穿个斗篷冷某就认不出你了?哦!冷某口误,再过几日就该叫你太子殿下了。卖母求荣,这滋味想必是极好的。” 第126章 案终:江湖隐(五)   花问鼎要去掀开兜帽的手停住了, 假装整理了一下帽子,“今天外面风有些大。”,他顿了下来视线与冷文宇平齐,“冷师爷应该知道想要达成目标,总是需要舍去一些东西。我会完成母亲的愿望……沿着你们……你们不会白白牺牲。我会让大欣成为我们理想中的大欣。”   “有所取舍,身不由己……”冷文宇包含嘲讽的缓慢的小声重复, “呵”的笑了一声, 寒眸刺向花问鼎, “今日你受皇帝钳制身不由己, 明日你也会受到大臣钳制身不由己,受到世间世俗的钳制身不由己。   到那个时候你花问鼎,只怕早就将所谓的理想抱负舍弃得干干净净了吧!”   花问鼎似乎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只觉对方声音击得他脑海震荡,却又带着仿若预知的力量, 不加掩饰地掀开他心底掩盖的真.相。   他忍不住抓住栏杆稳住身形, 心底有个声音说:没错, 你从不是为了多么宏伟的目标, 也不是为了母亲讨回公道,你要的只是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   冷文宇无声无息的来到花问鼎近处, 像冰一样的手钳制住了花问鼎。   花问鼎还以为被鬼抓住了,吓得向后蹲坐喊了声“不!”,一回神就看到近在咫尺呼吸交错的冷文宇,“你……”干什么?!   冷文宇轻轻笑了开:“你是姐姐的儿子, 我本对你寄以厚望。”   花问鼎望着冷文宇的眼中充斥着不敢置信的震惊:“你……怎么会……怎么会……”   冷文宇摇摇头:“你是她的儿子,他也只教你使用过手机,告诉过你我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是了这个世上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神器”其实叫手机。花问鼎望着冷文宇的眼中慢慢聚集泪水,他感受抓住冷文宇的手,“你……真是小姨……你是我的小姨……对不起对不起……”忽地想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我这就求父皇放你出去,我不做太子了!”   冷文宇叫住他:“回来!”   冷文宇冰冷的目光中透出丝丝悲切:“看在你是姐姐的孩子的面子上,我再问你一遍,若是你登基为皇,是不是也要向你父皇一样?所谓的为世局所迫?   为了朝堂稳固,为了江山安定,所以……维护着特权的利益,宁可将自己的爱人千刀万剐?   一步退,步步退,你当真肯冒着坐下皇位不稳的风险,坚持姐姐的志愿?不你不会。因为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贪恋权势。”   花问鼎呆呆愣住:“我……”目光从迟疑慢慢变得坚韧:“我不会!请小姨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平稳的过渡天下百姓才会接受,才不会……   小姨也知道自从母亲死后,朱学士的理论反倒得到众人认可,其中也是之前变法太过强硬导致的,只怕那样一来男、女,官、民,穷、富之间的仇恨会愈加剧烈,也许穷人、女人所有低下阶层的境地会更加悲惨。   ……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就像您治下的山里镇那样?循序渐进,打造一个太平人间。”   冷文宇原本就已经放弃用激烈的手段将天下拉入战局,只想着和心爱之人好好的生活。   因此此刻的她静静看了他半晌,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定:“好,我给你十年时间。你说百姓世俗观念无法接受,却是大错特错。   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这是人性本恶。   往日的奴隶要变得和自己一样,自然是触犯了那些所谓世俗的利益,并非是什么世俗道义,只是贪念恶念而已。   用什么礼义廉耻为自己的利益权势当挡箭牌,用来掩盖自己肮脏的欲.念。当利剑格杀侵犯自己利益的人而已。   那么小姨且再助你一臂之力,让百姓人人不敢反对与你。”   花问鼎微微愣住,此刻他才彻底明白为何当初母亲种种有利于国民的变法会遭到反对最后身死,原来不是因为惊世骇俗,而是个个阶层过惯了其他他人、压榨、祸害他人的生活,所以才会反对……   他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冷文宇:“小姨要如何助我?”   “你不用救我出去,只需要帮冷某个小忙。”冷文宇总是含着薄冰的眼中是花问鼎看不透的锋芒毕现,声音放缓放轻,“不是让你放过我,只是将行刑改到夜晚。最好让全城人都来见证我这个大逆不道的人的死亡。我知道你能做到,毕竟皇帝可都指望用太子之位作交换,让你帮他掩盖当年的恶行……”   花问鼎心中更加困惑:“小姨不用怕连累我……我……”   冷文宇抬手打住他接下来的话:“冷某可是把自个的性命看得很重,可不会自寻死路。”所以即便你说得如何情真意切,我也不会将身家性命交到你的手中,甚至若是有朝一日你若动了杀念,那边自取灭亡吧。   冷文宇慢慢靠近,下了一个深入灵魂的暗示。花问鼎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一刻钟后,冷文宇慢慢收手,打了个响指。   花问鼎涣散的瞳孔重聚,一个回神,就看到冷文宇仍像是没骨头一样懒散的坐在床板上,月光透过高处小窗投射在她的身上,脏兮兮的白色里衣仍反射着柔和月光。   “小姨……”花问鼎像是完全忘了之前说过类似的话,“定然会改到天黑后行刑。”黑暗总是适合埋伏,希望冷师爷的朋友们能抓住机会,救走她。   花问鼎想着站起身,结果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心里狐疑一闪而过“只是蹲了一小会,怎么会腿麻”,他起身走到门口,最后转身对着冷师爷行了一礼,“小……先生,我走了。”   冷文宇抬起青白冰冷的手指摇了摇,声音亦是冰寒入骨,“冷某也没做什么,也担不上殿下的这声先生。”   待花问鼎离去,冷文宇再次起身来到木栏锁头处,从指甲缝隙抽出银针在锁眼里扒拉几下,锁头落下……   天牢房顶,冷文宇像是没有重量体积的纸片人一样,无声无息的躲过巡逻者在房顶回廊等处起落隐现。   她才跳上高墙,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大块头黑影动作迅速的向这边接近,她眼中寒冰瞬间化为如水的笑意。   符一往抬头看了眼黑夜下十多米高的墙,正准备跃上去,去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他下意识要反击,但身体却先一步放松,随后熟悉的气味感觉让他认出了身后人,几日以来一直紧绷的心情松懈。   他抬手覆盖住冷文宇的手背,而后抓在手心,急切的转身,果然被冷文宇双手揽住了脖颈。   夜风凉凉,距离皇宫已远,隐约听到平民家狗吠的深巷。   “不是说今晚丑时初去找你的吗?”冷文宇一向清冷刻薄的眉眼浮现些许无奈,身上披着符一往强行脱给她带着体温的外袍。   “阿宇一向比我聪明,我怕你骗我,你的话本里就是这样写的。我……听说你被灌了散功散。”一向话少的符一往变得有些啰嗦,天生的如雕刻板粗犷英俊到暴戾的五官被焦急担忧柔化,一双深邃的狼目中也是让冷文宇心软的深情,使得冷文宇忍不住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我怎么会骗你。”冷文宇安抚地亲了下他的鼻尖,“我没事。两个时辰前,总管对天牢清场……”   冷文宇进入牢房的一瞬间,因为牢房门窄,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离开了片刻,指甲划破胳膊上贴着的假伤疤,一股扰乱人神智的奇异味道慢慢弥漫,侍卫太监们目光瞬间呆滞,动作迟缓。   她的身影快得超乎众人对轻功的认知,化为虚影在众人身边闪过,而后在外面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统统不能动了,一个个神情僵硬,像是生命暂停时间静止的蜡像。   冷文宇皮下藏着的银针取出,在自己几个大穴上扎入封锁了内力,等众人回神仍是冷文宇进入牢房门的那一瞬间……   “多亏我来了,要是有差错,我就救了你。”符一往听着还是后怕极了,声音压抑着带着没有安全感的急切担忧,低头额头碰触冷文宇的额头,“我们回家吧。”   冷文宇小幅度摇了摇头,在符一往着急紧张中,冰冷的手指按了按符一往前几日还没有的眉间形成的褶皱,“放心我与你说过,我早已猜到今日。一直在不断修正一个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   她有些心虚的停顿下,狭长的狐狸眼飘忽了一下,坚定回望符一往一直坚定望着她的眼睛,“原本有些事情不想将你……们牵扯进来,总想着让你们在漩涡之外平淡的生活。”   符一往听到此处想说些什么,却感受嘴唇一凉,被冷文宇用两指按住了,她透着无奈、感叹与感动的说:“但现在你让我醒悟。在我与你们们相遇相识相交开始,便已经自私的将你们卷了进来。而现在你们也有权知道一切、选择一切,而不是坐立不安全然无知的……为隐瞒你们的我担心受怕。”   冷文宇见符一往还是有些紧张,笑着捏了捏他僵硬的手指,“现在你跟我先去找一趟王捕头他们,再跟我一起将计划的细节再核查一遍。”   符一往顺着她的手上动作,与她五指交错,她脚下一点转身向上飘去,夜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凉凉的卷扫在他的脸上。   冷文宇拉着他飘飞而上房檐,凑到符一往耳边,“你不是喜欢江湖吗?以后我们也会有个大门派。”   符一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宇你是说?我还以为你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都准备让全寨人出来帮你。”   “你我江湖逍遥不好么?恩恩爱爱羡煞旁人的那种。”冷文宇手指竖在符一往嘴唇上“我只是觉得花问鼎的话也有道理。我改变一个小小的山里镇就用了十多年,而现在那里的百姓也有觉得我的行事有违常理的,两三代过后也许会好一些……我虽然给他十年时间但……会一直看着他若他有什么不对……”   红色从符一往的耳朵蔓延到整张脸和脖子,轻功不如她,只是被带着飞,注意着四处情况……过了很久被冷风吹着脸还是滚烫的他忍不住问:“像狂刀门?”   “天干物燥……”更夫敲着梆子,从房檐下墙头下经过,他下意识抬头。   冷文宇一挥衣袖,风沙迷了打更人看向半空中的眼,再次拉着心爱的人拾“级”而上……含笑打趣道:“比狂刀门还大的那种。” 第127章 案终:江湖隐(六)   公孙锦的府邸。公孙锦下朝后照例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 还抱着哄了会儿。等从妻子房间出来,就看到谢氏沉着脸站在那里。   公孙锦微微一愣:“母亲为何……”   “锦儿啊……”谢氏的声音充满疲惫脊背弯曲,“为娘听说是你出卖了冷师爷?”   “娘……”   “你别叫我娘。娘虽然不认得几个大字。但也知道知恩图报这个词儿。罗元帅冷师爷都是女人不假,男扮女装做出的也是荒唐事也不假。但他们对你娘对你都有恩,你怎么就……恩将仇报。”谢氏摇了摇头:“娘知道你从小就嫌弃娘……但这是第一次我真是后悔……后悔没教好你。明日娘就会剃度出家,为你赎罪。”   身后的房间中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中间夹杂着刘巧哽咽的哭声。她后悔了, 她真的很恨自己。   翌日, 官府张贴告示, 宣布要在入夜后处死欺君、诬告君王的冷文宇。   这个消息让整个茂都闹腾起来,怎么会是晚上行刑?简直不合常理。于是一个鬼鬼神神的谣言开始在市井流传——   以往犯人行刑都是午时三刻阳气最重的时候,那么什么人需要晚上行刑?听说那位女扮男装的冷师爷是仙人转世, 花荣帝残害忠良天地不容。   听冷师爷的家乡人说,冷师爷无父无母凭空出世, 捡到她的那一日封山大雪骤然而停……制作出种种凡间不可能有的东西。   说起来那位罗文萱也是如此, 凭空出世……   随后的几天, 天牢无人发现深夜冷文宇有时候不在牢房, 而是与符一往一起与她的人商议计划着一些事情,更是每日发出书信联系江湖、朝廷一些人。   天牢中没有冷文宇每日与符一往说得那般平静。狱卒中总有内心阴暗的恶心人。看着进了个平日看不起的女子,关键是现在内力尽失的。自然想来找不痛快, 却在找不痛快的时候莫名其妙面无表情的走了,同伴和回来他说话,却只得到对方木木的回答,当晚被人发现暴毙家中。   符一往压根就不放心冷文宇, 所以在冷文宇明知道却装着不知道他跟着,等冷文宇收拾完那些人,他又来了一遍,使得一些人的死相更凄惨了些。   一转眼便到冷文宇行刑当日。这日是个假阴天,黑云压顶,阴沉沉地不往下落水滴。   太子花问鼎被委任为行刑官的监管,公孙锦为行刑官,更是五名元老被私下认命监管他们二人。   很多牵扯进当年事情的大官也来到现场,想要放心的看到冷文宇带着那些秘密进入坟墓。   这个季节加上阴天天黑的很早,也离夜禁时间远得很,围观砍头的好信儿百姓比每次人多得多,仿佛全茂都甚至是外地的人都赶来了。   刑场周围密密麻麻的,远一些高地的茶楼也被人沾满了,一个个伸着脖子探着身子看热闹,纷纷说这位胆大包天的女子长得的确像是狐妖……甚至有人兜售瓜子等小食。   花问鼎将百姓们落井下石的姿态尽收眼底,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向沉稳的姿态。   他紧紧捏着左手腕上的珠串,忍不住的在心中发问:母亲,当年听闻您行刑时……赶来的百姓也像今日这般吗?您的付出值得吗?这些百姓真的值得好好对待……?真的是以后我的子民?   “太子?”公孙锦忍不住问了下上位坐着的花问鼎,声音出口后变得很轻。陛下这次的决定可真狠,竟是让我与殿下亲手斩了冷先生,这让殿下死后如何面对生母……   花问鼎阴沉的看着他,重复道:“太子?真是个好称呼。”   公孙锦将一些劝慰的话语默默的收回,想着昨夜他的母亲原本想抡他巴掌他却最终停手的样子,那副对他这个儿子失望至极,也令他难受不已。其实他也不想做这个行刑官,但……皇命难违。   看热闹的人群虽然大多是被封建世俗洗脑觉得冷文宇该死的。   但是也有很多是受过冷文宇或罗元帅恩惠的人,他们特意不远万里赶来,躲在人群中偷偷哭泣。   还有曾经听说过山里镇向往那里的“叛逆”女性觉得深深的绝望,为国为民只是为女子说话的罗元帅被刮了,现在冷师爷也要死了……   冷文宇腰背挺直跪在行刑台上,冷漠地空茫地望着这群围观群众。   她的眼瞳明明倒映着人群的影像,却像是没有什么入了她的眼,随着她转动眼珠,眼瞳愈发转黑像是随时会滴露墨汁,但没等流淌便已经在虹膜处凝结为世间最为寒冷的冰。   令对上的百姓像是撞见了地狱恶鬼,看好戏的眼神无不变为惊惧颤栗,遍体生寒。   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眸深处,是这个时代无人能懂的颠覆天下理念的野望,以及游离在世外的凉薄……她仿佛置身另一世界。   长密的睫毛半掩黝黑眼眸,眼瞳冰寒闪烁,冷文宇嘴角露出比起嘲讽更像自嘲的意味,默默的想起电影《熔炉》中的话: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天边最后一抹蓝色被黑暗取代,昏黑一片。   公孙锦不着痕迹地不断向周围看着,做着下一刻符一往、王青秀他们就会蹦出来救人的准备,可惜没有……   “太子殿下、公孙大人……时辰已经到了……”官员们再三的催促眼带胁迫幸灾乐祸,还探究的看向沉默不语的花问鼎。   花问鼎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但张口的瞬间忍住了。他手似是抓住膝盖上的布料,视线落在手腕的珠串上……小姨……我对不起您。   如果下面叫嚷的官员看到他此时的目光只怕会噤若寒蝉,认定将会迎来一位暴君,而第一批被祭刀的就是他们。   “本官知晓,太子自然也知晓。”公孙锦看了眼花问鼎,而后深吸一口气,颤抖地抽出写有“令”的相应签子,他紧张屏息努力放慢动作拖延时间,期望等到来救人的人。   行刑台上的冷文宇抿紧了唇,无人看见的衣服下几个肩头等处的皮肤下慢慢供出带着血迹的银针,被困住的手指微动,身上的麻绳也发出细微的迸裂声……   “公孙大人你这签子是粘在手上了?要不要下官帮您。”   受陛下授意监督公孙锦和花问鼎的官员冷嘲热讽的提醒道。   公孙锦不忍地挪开视线,艰难道:“刀……斧手准备,……时辰到,斩……”闭起眼睛,“立决!”松开抓着签子的手……   冷文宇捆绑在身后的勾了红字的木板亡命牌被刀斧手抽走。   行刑签子从公孙锦手中脱离下落,刀斧手举刀喷酒。   刀斧手扬起手中刀时,周围忽然响起轰鸣之声宛若千军万马袭来,众人惊恐慌乱地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与此同时,冷文宇身上绳子崩裂,她抬手只是一弹砍来的刀身,刀斧手就先后跌飞而去,手中钢刀更是脱手,被冷文宇顺利接住。   公孙锦吸了口气,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忘记呼吸,差点背过气去。花问鼎抬头,松开紧握裤料的拳头。   官员们惊愕冷文宇她怎么还能用武功,吓得大喊大叫,“来人啊!放箭快放箭!杀了她杀了她!快快快快——”   穿着沉重铠甲的官兵举着长矛、盾牌,向行刑台上围困。防备劫法场的弓箭手冒出,以冷文宇为圆心目标,无数箭雨集中的飞射而来。   百姓们乱作一团,惊慌尖叫四处躲避逃窜,心里充满了对冷文宇的迁怒,对官员们无差别攻击的痛恨,以及对自己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埋怨。   冷文宇内力外放,手中钢刀飞舞,身姿缥缈宛若游蛇飞鸟,身形飘忽如鬼魅出没,上下纷飞就像是在周围支撑起了一个无形的防御结界,无数箭雨或是纷纷折断跌落,或是原路返回射中围上来准备对付她的官兵。   忽然,一只巨大得惊人的铁鸟发出为所未闻的嗡嗡声,从远处飞来,它长得很是怪异吓人,两个直挺挺的翅膀都不用煽动就会飞!   公孙锦惊愕地张大嘴巴,“这、这……是何物?!”   “飞机!”花问鼎猛地站起身,震撼而追忆的看着那只巨鸟,那就是小时候母亲给他看过的飞机。   之前气焰高涨的朝廷大员吓得抱头钻桌,子哇乱叫衣冠乱作一团,没有丝毫威严风范可言。   巨大的风从巨大铁鸟的方向袭来,扔下了无数冒着奇异香味的烟雾团子,这种味道花问鼎觉得有点熟悉。   地面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皆吓得捂头趴伏在地,却在呼吸间吸入香味,目光变得有些古怪。这是迷人心智制造幻觉的药物,若是加以外界刺激,会让人陷入真是可怕的“真实”场景。   铁鸟尚未飞到刑场上空,便按照冷文宇吩咐的距离位置,舱门打开。   符一往抛下绳梯,他太着急担心,没忍耐住直接跟着跳下,顺着软软绳梯落下。   王青秀着急的伸出脑袋,“符老弟这绳梯没那么结实!哎!”认命的抓住绳子……   他赶紧闭上双眼,实在想不到这个铁疙瘩还真能飞起来,太吓人了!   符铃双眼紧闭,全身心地吹着夜箫,双耳微动感受着外面被她控制的蝙蝠数量和方位排布。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放飞了自己,原本是热气球的,觉得没有这个震撼,哈哈哈哈! 第128章 案终:江湖隐(正文完)   飞机飞到冷文宇正上方, 巨大的气流吹得周围人和箭雨东倒西歪。   踩着绳梯倒数第二节 的符一往正好随着绳梯落在冷文宇身前五米处,他伸手向冷文宇,“阿宇!”   冷文宇心下叹气,她家的符一往啊真是……都告诉他绳梯承重的问题了,但也真是可爱呢。心里这么想,她面上却是忍不住动容得狐狸眼弯弯, 有力的抓住符一往的手, “走!”   绳梯发出无法承重的咔咔声前, 冷文宇就像是鼓了气的氢气球, 扯着符一往轻飘而上,脚尖轻点过每节绳梯,带着肌肉纠结大块头的符一往几下来窜到百米高空。   有胆大官员命令弓箭手去攻击, 可箭雨压根就碰不到随着飞机远去的二人——   冷文宇与符一往上窜期间,一直双手紧握, 各自空着的手却是互相配合倒换, 或是抓着绳梯上飞, 或是接住钢刀, 让内力顺着刀锋外放,成半圆弧状砍落袭来的箭雨。   铺天盖地的漆黑蝙蝠自铁鸟消失方向飞来,蝙蝠退去铁鸟消失。   就在铁鸟远离, 公孙锦与花问鼎露出欣慰笑容,其他官员准备擦干眼泪鼻涕想着禀告陛下有妖之时,战场厮杀马蹄奔跑的声音轰然而起,震得人肝胆俱裂。   众人吓得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之前众人忽略注意的飞鸟来时方向, 漆黑天幕显露出一巨大的战场情景,其中披甲厮杀的正是二十年前就死去的罗元帅!   官员们吓得鼻涕眼泪再次横流、屁滚尿流片片骚臭,他们目光惶恐不已,似是有阴兵围在他们身边砍杀,不断躲闪喊大,把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   他们喊着自己也是被陛下奸臣蒙蔽,惨叫自己知错求饶命,还有推卸责任给当今皇帝……种种丑态的话语之下,已经慢慢解开了当年的真.相。   平日做了恶事,或是虐待妻女或是横行霸道的也纷纷跪地求罗元帅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从前记得罗元帅恩惠的老人痛哭流涕纷纷趴跪在地……定要坚持当年罗元帅意志,追随她的指引……   公孙锦目露沉思,而后再次转头看向冷文宇和符一往离去的方向,这回笑容中带上了为殿下感到的感激,以及深深的畏惧敬佩。   花问鼎双拳紧握,死死盯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母亲模样,视线被泪水模糊却舍不得闭合,微微侧脸让幻觉中的母亲抚摸着脸庞,慢慢跪倒在地。   他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滴落——娘亲……我对不起您。   远方夜空的飞机中,冷文宇在巨大的音箱声音中,回望着身后屏幕、地面黑压压一片百姓的景象……   冷文宇慢慢回头与符一往四目相对,扬起下巴,雪般凉的唇碰了碰符一往的嘴角,“我们回家……”   “阿宇?!”符一往脑子顿时炸开,整个人变成了红烧大虾。他吭叽了半天,在王青秀们的善意哄笑声中,别别扭扭地回亲住冷文宇,还一把抱住冷文宇扭转了个方向,不让周围人看到……   越来越远的后方天幕中的画面一变,正是浑身浴血的罗元帅与当年皇上对峙的场面,皇上亲口承认了诬陷,并亲手攻击向患有身孕的罗元帅……   最后一幕是罗元帅身上的血肉重生,变回年轻时最为美丽的样子,沐浴在一片白光中。身上穿着奇特的服装,年轻美丽又英武。   轰鸣宛若来自九天九渊的空明声音说……   屏幕对面的高塔之上,放置着由木盒、放大镜和手机改装的投影器。   柳烟有序的领导李公子、唐小姐等隐门兄弟们,努力的把握时间,以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在那神秘播放画面的天幕下,恰好方位放置音箱处……不留痕迹的收东西撤退。   法场的那个夜晚,所有的人都对其噤若寒蝉,无法解释那时发生的一切,无人知道巨大铁鸟到底是什么东西。对罗文萱升起敬畏,恨死了杀害她的花荣帝。   当年与罗元帅交好的官员、江湖义士,以及桃李天下的曹太傅带着他的学生纷纷站出,谴责当今天子为一己之私残害忠良纵容佞臣馋臣鱼肉百姓,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残害女性的朱学流派甚是受到世人排挤斥责。   在巨大的动荡下,被所有人觉得微不足道的是,一些纵然被洗.脑但仍想作为人而非牲畜的女性在罗元帅、冷师爷事情的影响下,有些东西在她们心中发酵。   江湖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门,购买了山里镇等一片易守难攻的山地,正式开山立派。无数正按进马桶的女婴、被拐卖的儿童、被家人夫家抛弃发卖的女子被救走……无数的宛若人间地狱的青楼被一夜焚毁。   一些早已遍布大欣引人非议聘用女工的商铺、作坊,相应的多了些工匠,她们发明、改进着一些便捷奇异的物件,成为天下人追捧的能人巧匠。   而隐门中男女弟子更是人人追捧的侠客,所到之处百姓鲜花蔬果相迎。   他们的门主冷文宇和相公符一往更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江湖传奇。   大欣王朝,荣帝二十六年,荣帝昭告天下发下罪己诏。   然而上天似乎不满意他只是口头道歉,随后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被人发现死于寝宫之中。虽然看起来寝宫是被雷劈烂的样子,但真正的死因是死于凌迟。随后当年参与此时的大小官员皆以同样方法死去……世人都说是天罚。   一月后,太子花问鼎继位,改国号为明,大赦天下,广发官府公告——请当年含冤莫白的冷师爷回朝,破例为其留下左相之位。   全朝官员畏惧、沉默,见证过那晚的百姓更是无人异议此事。   又几年公孙锦办错一事,花问鼎借机将其发配到边疆穷苦之地为县令。   几十年过后,左相之位一直悬空,那位冷师爷却是置身江湖不理朝政。   自此,江湖占有一地之位的大欣王朝,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历史彻底拐了一个弯儿。   百十年间,大欣也出了几个女帝。无数人的努力奋斗,甚至极端而偏执的变革……一切都在慢慢改变着腐朽的大欣王朝。   两百年后,大欣王朝跨时代地先于其他大陆上国家千年,进入平权科技的新时代。这里飞机火车到处跑,古武学院到处开。每个人都努力完成自己的理想,没人非议和干涉。   史书、列传、野史都记载着罗文萱、冷文宇等人的功绩。电影电视更是不厌其烦的翻拍她的故事。   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大欣第一高手杨梦如,奉命寻找新大陆。   她驾驶着装备着各类□□和航海设备的钢铁大船,带领自己的海军,登陆一片片大陆的时候,震惊又早有预料的发现,这里的人生活方式还是古老的模样,有些地方的女性还处于被压迫的地位……更是没有力可劈山、飞天遁地的武功。   而一切航海路线,与自己毕业的“隐门学院”创始者冷先生,传下来的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航海工具,第一架飞机也才问世,飞不了太高太久。听说当年才出皇城范围就坠毁了,幸亏冷先生他们武功高强。   其实,杨梦如有个秘密,听曾奶奶说她的祖上还认识冷先生呢!对了,她的先祖名为符铃,相公叫王青秀。 第129章 番外:钟情蛊   今日隐门门主冷文宇大婚, 江湖各派,甚至是周边百姓都赶来参加婚礼。只是冷文宇却是没在门中。她带着一大队人去迎亲去啦!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符一往凶狠地瞪着符霜刃:“大欣都是女娶男嫁,我要等在塞子中让……阿宇娶”   符霜刃笑吟吟地说:“女子出嫁是要搬到男方家去住。而一往可是要随着冷门主去山里镇居住,这不就是嫁……”   没等解释完发现符一往的脸越发的红,整个人表情有点不大对劲,完全不是她以为的愤怒而是……害羞了!   “那可真是……”符一往不知想到什么眼神越发凶狠, 嘴角却忽然大大的裂开:“太好了。”   符霜刃一脸无语地看着合不拢嘴的符一往, 伸手推他:“所以一往乖乖待在房中, 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迎娶一事本就是有很多刁难的关的!”   “一定要等?我自己出去不就行了。”符一往不大乐意觉得是耽误时间。   符霜刃一边将他关进屋里,一边说:“一般一辈子就一次婚礼,这种仪式自然是越复杂越显得隆重, 越是……对对方的重视。”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诡异,但正兴奋着的符一往没看出来。更看不到房门关闭之后符霜刃彻底露出杀意的表情。   外面冷文宇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符铃、符响和符成吵吵嚷嚷的来到符一往门外叫唤着:“哎呀呀来了来了!”“我要吃糖糕!”“老大别害羞我们走!”   符一往很着急:“我们出去!”   “不行!你要乖乖等!”“我们还要为难冷姐姐要糖糕呢!”符铃三人没拦住他, 只能跟着一起跑出去。   寨外, 虬族的族人和冷文宇带来的迎亲队伍两方对峙, 杀气腾腾一触即发。   骑在高头白马上的冷文宇梳着复杂的新娘发髻, 身穿大红色烫金新娘服。   那张脸仍是白皙若冰五官清冷,大红的颜色冰冷的脸,整个人咄咄逼人冷艳无比:“冷某敬你是族长, 是一往的长辈才对你先礼后兵,现在还请交出我的爱人符一往。”   符霜刃微微扬起下巴心底往下沉——传闻中外冷内热的冷门主可一点不像是百姓口中传颂的那个样子,分明是面冷心硬的人——笑吟吟地看着冷文宇:“冷门主应该知道一往是我们族中圣子,体内还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可出体的命蛊, 你这么将人带走我们怎么办?”   冷文宇眼中隐隐透出寒意,捏紧缰绳,居高临下地睥着符霜刃:“哦?你说要怎么办?”   符霜刃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给冷门主,一就是让我取出一往体内命蛊,若是有命存活从此他将终生与轮椅为伴,二是冷门主掉头离开就当是你抛弃了他。如此自称一往是爱人的冷门主要如何选?”   冷文宇眼中杀意毕露,嘴角惯带的冷嘲笑容加深:“冷某那个都不选!”内力爆发扑向符霜刃。   她速度之快令人视线不能捕捉,符霜刃的脖子就落在了她的手中,虬族人和隠门的人纷纷祭出武器想要动,但虬族碍于族长在别人手中只能被动地着急。   “你们若是敢动一步,冷某不在乎让你们族长的血帮我再染一遍嫁衣。”冷文宇冷冷扫过虬族众人。   她见众人不敢动,才看着符霜刃:“冷某也给族长两个选择,一,你们抽出一往体内命蛊,从此隠们将杀尽你族长老小,从此你们是失去了一往更多了一个敌人。   二,让一往出来,就当我们今天本就是欢欢喜喜的结亲日子,从此虬族有事便是隐门的事,有隐门存在一天便庇护到底,而一往毕竟是从小在这儿长大,定然会时不时回来看望,从此虬族多了两样靠山后盾。族长你选哪个?”   之前那些逼迫符霜刃阻止这场婚礼扣下符一往的虬族长老们,这个时候脑袋才反应过来劲儿,他们阻止符一往离开不就是害怕如果出事符一往不能保护他们,一个个商量过后说:“我们答应你们的婚事”   “我们答应联姻。”   冷文宇扫了他们一眼,看向被自己掐着的符霜刃:“族长觉得呢?”   符霜刃点点头:“我选欢欢喜喜的结亲。”   冷文宇松开手,对着迎亲队伍一挥手,欢喜的唢呐锣鼓声响起,她看向虬族那些人:“都乐呵起来!若是一往看出破绽……”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隐蔽地方,符一往刚要跳出去就被符铃和符响联手抓住。   符铃说:“老大不可,你若出去事情就再也没有寰宇余地……而且冷姐姐不让你知道此事也是她一片心意,你就装着不知道让她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而后欢欢喜喜的成婚不很好嘛?”   符响说:“对对对,这次阿铃说的对。”   符成哼哼的:“阿姐这次怎么这么坏!”   符一往捏紧了拳头:是了,若是我跳出去阿宇定然觉得今天很……若是我假装不知道表现得欢欢喜喜,阿宇也定然会开心的!   一刻钟后,傻等的符一往终于听到冷文宇的声音。   他着急地拽开房门,就看到一向敬畏他的族人一个个脸上挂着夸张的傻笑。符一往嫌弃地瞪了他们一眼。   一身红衣冷艳逼人的冷文宇站在门口双眼宛若月牙,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忍不住一把将冷文宇拽到怀中……   符一往狠狠将冷文宇禁锢在怀中,下巴不断摩擦冷文宇的发顶头发,“阿宇……”谢、谢谢你!   冷文宇听出他声音哽咽,她眼珠微动似是猜出了什么,就着被抱的姿势手按在符一往的背后:“怎么了大块头?开心的哭出来了?走,我这就带你回去拜堂成亲。”   符一往破涕为咧嘴笑:“对!开心!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他手抹了一把眼睛,松开冷文宇而后抓向冷文宇的手。   冷文宇却是先他一步,将符一往的手反握在手中,二人五指交错,相视一笑……   符一往翻身上马,二人一人穿着虬族嫁娶的新郎服饰,一人穿着大红嫁衣,均骑在头顶红花的高头大马上,身后是吹着喜悦敲锣打鼓的隠门的人、王青秀、符铃、符响……   一行喜气洋洋的队伍离虬族山寨渐行渐远。   符一往转头望了一眼山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极为沉重的枷锁从他身上卸去,只留下满身轻松和喜悦:阿宇说的对,如果今天虬寨执意要取出自己体内命蛊……只怕所有的仇恨都会压倒那些星星点点的美好,他不会束手就擒,即便杀出一条血路也要和阿宇一起离开。   这里是他记忆中不可抹除的阴影,大多是难堪的回忆。但也有一些美好的记忆在其中……这里的人有的厌恶他排挤他欺辱他,但也有视他是英雄、是朋友、是亲人的人……酸的苦的甜的辣的都是他生命中无法驱除的一部分。   就像阿宇说的,以后这里若是有什么事情,他肯定也会出手。   “大块头走啦,再耽搁就误了拜堂的好时辰……”冷文宇微微转身看他,一向冰冷的眼中溢满了柔和的笑意,还有点点怜惜。   符一往脸顿时通红:“绝对不能误时辰!”,他扯着缰绳奔向望着他的冷文宇……以后的每一天,他终于是为自己而活,最重要的是与阿宇一起。   “阿宇快与我说说一会要做些什么?”   “无非就是拜天地,喝喜酒……被人闹洞房。”   “倒是和我们虬族不同,我要共饮心头血,种下钟情蛊!”   “钟情蛊?”   “传说生死相随,转世轮回亦能帮助找到对方。不过我看就是能感知对方位置,可以催动其惩治背叛的情人……阿宇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不会背叛你!我要生生世世赖着你!”   符霜刃欣慰的站在族人中目送二人离去,她想当年力排众议让符一往下山是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第130章 番外:百年后   晕染着橘色的黄昏, 虬族深山小竹楼。虫鸣鸟叫,静谧而美丽。   垂暮之年的符一往躺靠在床榻上,不知为什么今日的他觉得往日沉重的身子特别轻松,甚至有力气下床翻找出当年亲手为阿宇制作、现在属于他的轮椅,但他毕竟是太老了,只是坐到轮椅上的举动, 就已经气喘吁吁……   脖领后钻出了精神奕奕的阿银, 吐着蛇信。   符一往抬起布满皱纹的手弹了下它的脑门, “阿银我们出去找阿宇。”转动轮子往门外去。   门外空地上, 身穿天青长袍的冷文宇发如墨染,正背对门口整理架子上晾晒的草药,刚洗过澡的小家正围着她打转。   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便是异世对穿越者的排斥, 无论是她、罗文萱,还是小家和手机全部停留在穿越前的模样。   她耳尖微动, 头微微向后侧, “你又不听话!讨打不成?”声音亦如年轻时, 透着浓浓笑意和暗含的气恼。   恰好冷文宇转身, 符一往看着夕阳下容貌如昔的爱人,失神片刻——   武林中的确有武功高强,岁数很大依旧年轻俊朗的人。但像冷文宇这样几十年一直是二十多相貌的绝无仅有。甚至她脚边的小家也是那么的活泼健壮, 只有他……老了。   符一往浑身僵住,眼睛四处瞄,有些讨好:“阿宇我……”猛地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房中窝得腻烦了, 我推你出去转转吧。”冷文宇转眼已经到了符一往跟前,拍着符一往的后背。   等符一往停住咳嗽,冷文宇推着轮椅向外慢慢走去,路上碰上的人恭敬的与他们打着招呼。这些人都是他们曾经亲朋好友的小辈。比起同龄人,武功高强身怀蛊虫的符一往已经活得非常非常久了。   小家在冷文宇他们的身边打转。   他们互相说着有趣的事情,说着当年的事情……慢慢走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崖边,远处风景瑰丽,夕阳色彩无边。   符一往望着天空远山的浑浊的双目放虚,闪着过去生命中无比美好的一幕幕,残喘的叙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阿宇……我被摔到浴桶里,还被你用药迷晕了……你那次装病骗花问鼎那个家伙……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么好看的人……童谣关那次我好心办坏事,我当时真是太害怕了……无数次无数……”气喘吁吁,“庆幸那次跟着阿宇跳下去……”   “那个时候我特别的狼狈,还需要你背着我,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你还吓唬我,要把我扔下去……”冷文宇眉眼弯弯如狐狸般笑着,接口,声音充满追忆和幸福的色彩……   轮椅上的符一往不知何时安静了下去,右手留恋地覆着冷文宇放在他肩头的手背上。   攀爬在他肩膀上的阿银不知何时也软踏踏的睡去。   寂静的风中只有冷文宇的声音,夕阳碎在她溢满水光的眼中。   他们彼此都知道重病卧床濒临临死亡的人,什么时候会如此的清醒……回光返照。   小家努力的舔着符一往放在轮椅上的手……   翌日,他们的子孙发现冷文宇和符一往穿着她亲手打理的虬族传统婚礼服装,并排手拉手地躺在床上,小家趴在床边呜呜啼哭。   冷文宇和符一往的葬礼传统而隆重,无数江湖人士、百姓,甚至皇家都派了人来,史官将其记载在册。   在百姓推砂石入坑的时候,小家跃入其中,趴在棺材上怎么驱赶都不走,没有办法只能含泪随它心意,陪伴主人沉眠地下。   两百年后,马路上车辆匆匆行人密集。   香罗市隐门学院。这是一间承传几百年的学院,里面有古武系、中医系等等……非常巨大,堪比一个大型城市。创始人是当年非常出名,现在仍家喻户晓的冷门主。   罗文萱站在图书馆内,手中捧着一本野史。   她本以为那次会从异世消失,没想到再睁开眼回到了现代社会,自己又变成了五六岁的小孩子。最后被好心人收养……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但等她生活了一段时间却发现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劲儿,一些科技产品有着差异,自己原来世界的一些品牌完全没有,男女真的达到了平权,武侠小说中才有的武功还存在,江湖门派的办公大楼随处可见?更加重要的是其他国家还处于奴隶社会。   但等她翻阅了现今的书籍,才发现身处的世界是她死后的两百年后的世界。她本以为是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使得大欣在两百年后变成了这样。但仔细研究发现,原来她的妹妹文语真的在那个时空,还为她报了仇。自己的儿子花问鼎也那么的争气!   忽然,罗文萱心有所感,她伸手捂住心口,疯狂的向家中奔去……   冷文宇意识回归的时候,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与符一往殉情的时刻。   她的心中充满了悲伤,冰冷的泪顺着脸颊淌入脖颈。   在熟悉而陌生的女声呼唤中,她慢慢地张开眼睛,久远记忆中的人映入眼中……   明黄色的窗帘,小狗形状的白色床头闹钟。   晌午光芒中,扎着马尾的罗文萱满目担忧的看着她,“文语你怎么样了?身上怎么穿着虬族的服装,好像还是结婚用的……你……”到底在那个时空,在史书没有记载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这是在做梦……冷文宇糊涂的想着,忽然心脏处的蛊虫跳动而起,一段甜蜜美好的回忆在脑中唤起——   喜庆的婚礼上,符一往羞赧地抓住她的手,说:“阿宇我们已经共饮心头血。这是钟情蛊,传说中能让人生死相依世世相知,永远在一起。”   ——冷文宇猛然回神,她按住文萱的手,“姐。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已经为你报仇。我的确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不是现在,我要去找人……”   她感知体内钟情蛊的动静,走了两步有些惊喜的呆愣,蛊虫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就在五米远处。   她下意识运出轻功步法离开卧室,来到书房门前,停顿了片刻,猛地推开书房的门——   电脑桌下的地板上,小奶狗样的小家正舔着恢复到十五六岁模样的昏迷的符一往。   符一往似乎觉得脸有些痒,闭眼抓了抓,翻身继续睡着。   小家见到主人抬起脑袋,摇着小尾巴,踉踉跄跄冲到冷文宇脚边。   冷文宇弯腰捞起两个巴掌大的小家,视线从符一往缩小了的脸,慢慢地、胆怯地挪到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上。   她破涕为笑恢复以往的冷漠模样,蹲到符一往跟前,戏谑地捏住他的鼻子,“大块头醒醒了。”   符一往哼唧着“阿宇再让我睡会……”配合冷文宇被折腾到的样子,张开充满激动神情和喜悦的狼一样的眼睛,他抓住冷文宇的手往自己方向一拽。   冷文宇嘴角总是冰冷嘲讽的笑意变得温柔无比,顺势趴到符一往的胸口上,耳朵贴在那儿,听着符一往一声声的心跳。   符一往一下一下顺着冷文宇的头发,哄着:“别哭,我们都好好的。我说过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变为小奶狗的小家先前被冷文宇抱着,此时被挤在二人之间难受的叫唤着,更讨厌的是它最不喜欢的阿银从符一往衣服中钻出,甩着尾巴缠着它,意图将它拽离主人身边。   卧室,罗文萱呆愣地留在原地,诧异地看着冷文宇消失的门口,在冷文宇运起轻功的瞬间,她已泪流满面。   当夜,距离冷文宇家不远的阴暗小巷。   “看过最近的新闻吧!很多女人被残忍杀死剥皮,不想死赶紧把钱都掏出来!乖乖听话转过身去!”凶徒戴着口罩,拿着武器步步紧逼,眼中尽是淫邪的光芒。   年轻的女上班族拿着包包后退……后悔小时候没听老妈安排去读隐门学院的古武系。   就在女上班族喊破喉咙都没人管她的时候,从半空不知何处忽然掉下来一串人,一个个把凶徒砸晕了,还知道一个砸完躲开,下一个掉下来继续砸,掉下来的人们拌着嘴——   “阿铃!你是找茬是吧?”   “阿响你别啰嗦,赶紧接住阿成。”   “娘子别管他们!”   “阿哥……你就听阿姐和王大胡子的吧!”符成惊讶的指着娃娃脸大眼睛的王青秀:“原来你没说谎!还真是脸嫩为了成熟留的大胡子!阿姐你快看呀!”   女上班族看着穿着虬族服装的少男少女小豆丁,还有个古装的娃娃脸少年,默默地转身往巷子外溜……真倒霉,遇到杀人犯后还遇到四个神经病。   忽然女上班族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按住了,她转头看着笑着露出小梨涡的婴儿肥的小姑娘,小姑娘可爱的笑着,“姑娘我们救了你,你不准备报答吗?”   隔壁市垃圾桶,忽然一阵剧烈的响动,穿着龙袍的小正太爬了出来,绷着张小脸惊恐的看着这个世界……   “陛下?这是何处……啊?”另一个脸蛋脏兮兮的清秀小正太跟着从垃圾桶伸出脑袋,声音惶恐。   与此同时,热闹非凡、各种味道弥漫的夜市小摊遍布的街道,一个个摊位上的灯泡光芒交错,烹调食物的煤烟气、水蒸气,使得光线晕乎乎的。   人们来去匆匆,摩肩擦踵间。   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卫衣帽子,戴着黑色手套的男子游走在阴暗的街道,一双歹毒的充满恶意玩弄的眼神在来往的人群中扫视,就像是在寻找新的猎物。   旁边的店铺中电视中正播放一条通缉杀人魔的新闻。   新的循环开始,新的案件正在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新文求收藏o(*///▽///*)q。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