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明末乞活 好大一只乌 著 第一章.一梦千年 软的!怎么可能? 这是宋青书第一个念头。 不可置信中一个鲤鱼打挺般赶紧站起来,打量向左右,宋青书更是震惊了。 破烂的黄土平房,比工地危房改造区还有破旧,连块玻璃都没有,狭窄而又肮脏的街道上满是牛马粪便,臭水,一个个行人也都穿着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古装,电视剧里一样的短布衫子,挑着扁担的贩夫走卒,道路两旁同样是古装剧中最先倒霉的小摊贩,贩卖着石榴萝卜之类的果蔬。 唯一与电视剧中不同的是,这一身身汉服古装未免也太破旧,太真实了吧?如果真是拍戏,那这个剧组也真够穷的。 不过宋青书脑海中清晰的知道,这绝对不是拍戏,因为上一秒,他还在一个城市喧闹的大工地中,眼睁睁跌落进一个深坑,就算昏迷了也应该在医院,不可能转眼间就到了剧组吧! 绝不可能! 宋青书是一个悲催的历史系大学僧,可不是武当七侠的大公子,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太超脱现实了,让他的脑袋怎么都转不过来弯。 宋青书能有如此悲剧的遭遇,还真和金庸老先生笔下的武当七侠有关,他刚出生时候,正好《倚天屠龙记》热播,看个开头的爷爷奶奶就被宋青书这个阳光有为的正面形象给迷住了,为了让孙子成器,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一家人愉快的决定,给他就取了这个极其有前途的名字。 等到看到后续再想改名时候,已经晚了,公安局落了户口,改名还得交一笔钱,那时候穷的一分钱掰两半花,头疼的想了想,他奇葩的奶奶一咬牙,就叫青书得了,反正这名也挺好的。 于是乎,顶着这个名字,宋青书从小到大就成了各级学校的“名人”。 有了这么一个奇葩的名字,宋青书又有了个奇葩的人生,高考时候勉强够个本,高不成低不就填志愿时候涂了个可调剂,多涂了个空,宋青书就从原本向往的大城管系,摇身一变成了低调不奢华无内涵的历史系学僧。 这么个奇葩专业就业面可够狭窄的,不是历史老师,就是面向一些博物馆,历史馆。大三的时候,总共一个班十多人,有能力的要么已经拖关系进了各种博物馆,过起了一张报纸一杯茶,到晚舒服就回家的生活,要么勤勤恳恳进了一个个学校,成为口水哺育下一代的老古董,就剩下原本沾沾自喜选了个清闲专业的宋青书傻了眼。 咬了咬牙,用了半个月生活费买了几包中华,流进了辅导员办公室,又等了半个月,宋青书好歹被分配到一座又远又差又破旧的中学当实习历史老师,谁知道,第一堂课,一群学生起哄中,他这个堂堂大老师居然晕过去了。 留下个晕堂的传说后,提前拿到毕业证,宋青书不得不过起了啃老待业生涯。 前几秒这个工地工作还是他一个学姐实在看他可怜,帮他找的。 这可不是农民工楼房的普通建筑工地,而是城市考古工地,在西安市中心,就在半年前一处新盖的小区地下,惊人的发现了一座唐代王墓,朔王李捷墓! 关于这个朔王,历史上记载的扑朔迷离,正史不见其名,野史上记载的也是颇为纷乱,有的说是唐玄宗诸子之一,在安史之乱中抵抗安禄山,兵败被杀,有的说是武则天的儿子之一,因为起兵反对母亲称帝,被诛杀,名字彻底在历史中抹去,原本史学家仅仅当做一个传言,没想到竟然真有李捷墓出土,一下子在西安市引起了轰动。 尤其是李捷墓墓志铭上,记录他是太宗皇帝第九子,母杨妃,更是引起了莫大的喧闹,谁不知道,唐太宗第九个儿子是唐高宗李治? 这发现可是足以改变历史! 不过这工地邪乎得很,听说先前在这里干活的工匠,夜里能见到胡人胡马出没,细听还能听到兵戈战阵之声不绝于耳,战场搏杀,人的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还有说打开墓穴时候那一刹那,一股黑烟扑了出来,当场就有几个人住进了医院,有传言说这位朔王爷杀气太重,死的凄惨,魂魄千年不散,不早点走迟早会像埃及法老诅咒一样死于非命,于是吓走了不少工人。 这也才给了宋青书机会,去工地帮忙挖探沟,收集文物,完成考古发掘后博物馆能给个合同工职位,这等好事对宋青书还真仿佛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也顾不得什么鬼不鬼了,想都没想就背上行李上了火车。 满心是博物馆合同工的诱惑,一向怕鬼的宋青书硬是干的尽头十足每天出入阴森森的古墓跟家常便饭似得,谁知道。 和往常一样,宋青书挎着土篮子,带着刷子,去墓室西部的一个陪葬墓清理随葬品与遗骸,正清理一只黑乎乎的手骨时候,冷不防脚下的土地忽然一软,旋即一个硕大的深坑就对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 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倒栽葱下去的,宋青书眼睁睁看着黑暗中一个散发微弱光芒硬邦邦的玉玺直奔着他脑门儿来,就在他咬牙惨叫着硬挺着的时候,一张脸却是撞在了个软乎乎的东西上。 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看到眼前的一幕。 左右打量着,宋青书真是越看越心虚,看过的鬼故事里,不都是掉进死人的精神构造的环境中,最后被鬼不是吃了就是带走了,越想越害怕的宋青书直哆嗦,冷不防脚底下又是一声尖锐凌厉的叫声猛地响起。 “yin贼!” 啪的一个大耳光扇的宋青书眼睛直冒金星,下一秒,一个穿着红衣,脸色白皙的瓜子脸就满是气愤顶在了宋青书面前,眼看着红的耀眼的古裙衣裳,还有眼前这个脸蛋精巧的古典美人脸庞所散发出的阵阵寒意,宋青书还真是魂儿都吓飞了。 “哇,红衣女鬼啊!” 跨在胳膊上的土篮子都不要了,闷着头,尖叫一声宋青书撒腿儿就跑,一面跑一面还乱嚷嚷着,看的周围几个停下脚步看热闹的仆役菜贩子禁不住惋惜的摇了摇头,交相议论着。 “嘿,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却是个傻子。” 脸上火辣辣的,穿着红襦比甲的“女鬼”也是傻在了那里,直到片刻后,这个女人方才醒过神来,咬牙切齿的追了上了去,也是一面跑一面还悲愤欲绝的高喊着。 “臭流氓,给本姑娘站住!我一定要杀了你!” ------------ 第二章.侠女傻子配 遍地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 有的精神还能好点,对着太阳光懒洋洋的抓着身上已经破乱如爆米花般的跳蚤,有的着干脆饿的老眼昏花,躺在墙角也不知道饿死了没有。 忽然间,叫花子群却仿佛被驱赶的鸭子一般惊慌散开一条道路,然后一团火红的影子风风火火杀了进去。 咣啷,城隍庙不知道腐朽了多久的破门被一脚踹的四分五裂,跑的气喘吁吁的宋青书则干脆腿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青面獠牙,满脸狰狞的都城隍神像前。 阴气森森的城隍庙,一个个面如恶鬼的乞丐,背后还有个浑身煞气的红衣女鬼,宋青书是真要吓哭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悲催的捂着眼睛磕头嘟囔着。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大鬼小鬼不得近身!姑娘,你死的跟小的真没关系,是朔王李捷,他让您年纪轻轻就死了,冤有头债有主,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老就当小的是个屁,把小的放了吧!” 眼看这个登徒子还敢装无辜,邢红娘还真是肺都要气炸了,今天就够倒霉了,出来想办法还被这和混蛋砸了个大跟头,更令邢红娘气的牙根直痒痒的是,这个混蛋脸一头压在了她一个姑娘家奶孩子的最禁忌地方,大庭广众之下还嚷嚷着好软。 真是活吞了宋青书的心思都有了,鹅蛋大小的精巧拳头拧的紧紧的,拎着宋青书的衣领就把这家伙提起来,一面把拳头往宋青书脸上轮着,一面小姑娘还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把你打成二傻子的!” 眼看宋青书的脸就要扁了, “呵呵,不用打了,这小子本来就是个傻子。” “是啊,好好一个大姑娘,不好好待在家了相夫教子,出来追疯子骂傻子,成何体统?” “该不是小姑娘思春了,特意来找个傻子解决吧,哈哈。” 嘈杂的议论忽然在背后响起,顿时把邢红娘气的圆润的脸蛋通红。想都没想,小姑娘直接恶狠狠地回过头,秀气的小拳头居然直勾勾砸向了城隍庙的台柱子。 轰的一下,半人粗的柱子嗡嗡作响,噼噼啪啪的碎石头伴随着灰尘噗噗的从头上落下,眼看这一幕,宋青书更是吓傻了。 乖乖,这要一拳头落在自己脸上,还不得扁了啊? “乱嚼什么舌根,困你们的大头觉,再敢嚷嚷,老娘拔了你们的舌头,让你们冷汤剩饭都嚼不成!” 能混到城隍庙里头休息,都是乞丐中的头头,丐帮长老人物,平日里也不少作奸犯科,看后世那么多拐卖残害孩子的混蛋,就知道乞丐心也不像他们表面看起来这么可怜。 可这一拳头,看着摇摇晃晃的城隍庙,一肚子污言碎语这些乞丐头全都瘪回了肚子里,还真像着邢红娘嚷嚷的那样,把脑袋缩进了破棉袄中憋了乖乖眯着。 这么多人中,唯有靠在最边上一个枯瘦的乞丐不屑的把脸撇向了一旁,明显能看到乞丐左脸上满满的都是狰狞的刀疤。 一句话摆平了所有乞丐,邢红娘再次怒气冲冲的转过头举起了拳头,不过看着宋青书抱着头瑟瑟发抖的一副怂样,她一时间也失去了打他的兴趣。 虽然从后世而来,宋青书这一身打扮还真够入乡随俗的,因为下工地,宋青书上衣是满是尘土的破布白背心,一条裤子更是左一块饸饹又一块补丁的,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直叫唤女鬼饶命,怎么都不像个正常人。 和一个傻子计较,邢红娘还没有那么没品,暗骂一声晦气,一身红彤彤的小女侠恼火的转身往外走去。 不过刚走到门口,想着今日的麻烦,邢红娘忽然眼前一亮,扭头又啧啧称奇的上下左右大量起宋青书来。 眼看着这个“红衣厉鬼”走了,宋青书刚刚松一口气,马上这女鬼又回来了,吓的宋青书赶忙又是捂住了头,悲催的叫道:“女侠,冤有头债有主,完事儿您找李捷,小的就是个过路的,您就饶了我吧!” 满嘴胡言乱语,让邢红娘又是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玄机却是拳头闪电一般捉住了宋青书的手。 “傻子,跟着我走,一会让你点头你就点头,事成之后,姐姐赏你一顿好吃的!” 被拽着胳膊,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悲剧的挣着胳膊叫着饶命,可他那点小劲儿哪能和邢红娘相提并论,被提搂小鸡子一般拎了出来。 目送两人亲密拉着嘈嘈闹闹离开的模样,斜靠在门口坏了半张刀疤脸的乞丐汉子禁不住嘲笑的摇摇头。 “还不是小姑娘出来偷汉子!” “还是活着好啊!” ………… 也真不知道邢红娘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比宋青书这个大男人都冲得紧,拖着哇哇大叫的宋青书一路轻车熟路的飞奔着,沿途上,也到处都是这种古色古香的建筑物,有破的,也有高大气派的,跟后世去旅游的乔家大院一样气派。 穿过了几条街,额头上也微微见汗的邢红娘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停在了一座尤为宽敞威严的大院面前。 迎着太阳,金光闪闪的几个字映花了宋青书的眼睛。 西安府! 怎么能叫西安府?不应该是长安吗?这是朔王李捷的墓地,掉进鬼蜮中也应该是唐朝那个模样吧?西安府,好像明朝洪武年间才正式改称这个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心头升起一缕疑惑,没容宋青书多想,邢红娘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冲了进去。 门口的衙役似乎认识,带在幸灾乐祸的笑也没去阻拦,让邢红娘直接绕过了府门前气派的狮子照壁,接着,更令宋青书大脑短路的事情发生了。 邢红娘去的不是正堂,而是挨着大堂旁边的师爷房,此时,里面乱哄哄的居然拥挤了不少人,直接扯着宋青书冲到了门口,邢红娘气喘吁吁的对着那些人大声嚷嚷起来。 “来了,他,他就是我夫婿!” 这女鬼要招我为夫,这下完了! 脑海中念头闪过,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 ------------ 第三章.婚书 小姑娘一声吆喝,整个师爷二房里面拥挤着的一大堆人全都傻了眼,坐在大案桌后头的濮头黑锦袍老师爷扶了扶西洋传来的没有镜腿儿眼镜框子,三五个衙役惊奇揉了揉眼睛,七八个穿着短挂力把式拥着个看起来胡子一大把壮实老头也是瞪圆了眼珠子。 反应最大的,却是身旁最空,穿着一套书生松鹤延年长袍,戴着进贤冠犹如古装戏中富贵公子模样年轻书生,脸颊上却带着些许令人难以忍受的傲慢,养的白皙的芊芊玉指不礼貌的指着邢红娘,贵公子怒不可恕的咆哮着。 “红娘子,随意找个,随意找个傻子就以为可以冒充过去?你莫非把本公子也当成傻子了?” “《大明律》白纸黑字的摆在这儿,要么缴纳纹银百两的罚款,要么就给本公子做妾,要么,就通通大牢里蹲着吃牢饭去!” 白净的脸上皱起一层难看的褶皱,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公子哥咆哮的像个野兽那样,唾沫星都喷在了宋青书满是灰土傻乎乎的脸上。 不过,更大的冲击则是心灵上的。 大明律!!! 历朝历代,大明律好像只有明朝才有吧?可我不是掉进了唐朔王墓吗? 一群穿着短打扮,苦力模样壮士的汉子脸上都是露出了莫大的怒火,尤其领头一个身材健壮,留着一把乱糟糟短白胡须的老汉似乎更加的怒发冲冠,却又莫大的隐忍不敢发出的老汉,脸上的皱纹都褶的像老核桃皮一样。 环视一圈,宋青书更是惊愕,似乎与记忆中的唐人打扮也是不一样! 可惜,等不到他继续思考了,身边一个火红的影子忽然凑到他面前,纤细却有力的胳膊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脑袋,更重要的是,带着芳香的柔软物体,忽然塞住了他的嘴。 一刹那,被强吻了的宋青书眼睛瞪得溜圆到了极限。 比刚刚邢红娘叫着宋青书是她夫婿还要震惊,一帮短打扮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健壮老汉老脸上的皱纹之抽搐,跟后世老丈人看到自己闺女被不三不四臭小子骗了一样,至于刚刚那个叫嚣的公子哥,也是差不点眼珠子没瞪出来。 “他就是我夫婿!刚刚在大街上,他,他还把脸贴我胸上了,不信你出去问问,好多人都可以作证!” 这个举动对泼辣豪爽的邢红娘来说,都可以算得上惊世骇俗了,推开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宋青书,俏面上犹如染上了一层好看的红霞,略微喘着气,邢红娘依旧用她倔强的语气瞪着好看的杏眼嚷嚷着。 气的手指头都在哆嗦,胳膊颤抖的指了邢红娘半天,那个傲气公子哥模样的人终于满是凶狠连连点头。 “好,好,很好!红娘子你很好!” “宁愿找个傻子也不给本公子做妾是不?本公子就成全你!吴师爷!” 一声怒吼,一直在旁边充当路人甲的黄脸道袍大肚子师爷立马冲了电一般蹦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模样快赶上鬼子翻译官了。 “公子您吩咐!” “今天本公子就当这个证婚人了,你马上写婚书,给红娘子,还有……” 恶狠狠的又是瞪了傻乎乎的宋青书一眼,傲慢公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叫出来:“还有这个二傻子!” 历朝历代还真是差不多,有权有势的办事,官服效率也超高,但见那师爷,挥毫泼墨不到片刻,一张颇有王右军风格,墨迹淋漓的婚书就到了邢红娘身前。 根本不认识字,邢红娘仅仅瞄了一眼,就气哼哼收到了一边,她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浓郁的不甘与愤慨,强忍着没发作出来。 仅仅在一旁瞄了一眼,宋青书又要晕了,这二货师爷还真实在,真写的二傻子,担着不是重点。 重点是,天启八年是个什么鬼? 就算以往宋青书上课没认真听过,也知道天启是大明最后一个年号,仅仅到天启七年就没了,刚刚宋青书以为自己到了明代,现在,却又模糊了。 迷糊着,宋青书摇摇晃晃的任由满肚子火气邢红娘拖拽着出了师爷房,在后面,那个傲气公子哥还阴仄仄带着嘲笑说道:“那就祝红娘子你们夫妻百年好合了,记着,女人可是要守妇道,不能有个谋害亲夫的什么行为?本公子可是盯着你呢!” “这就不牢吴公子操心了,爹,我们走!” 冷哼着,邢红娘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本来一行人全都气不顺了,刚到了门口,却又被另一群捕快拦了住,松开拖着宋青书胳膊的守,双手掐着腰,邢红娘泼辣的怒吼着:“本姑娘已经嫁人了,白纸黑字的婚书在这儿,几位官爷你们还想怎么着?” “啧啧,红娘子,新婚燕尔,这么大火气干嘛?” 为首那个捕快长得颇为奇特,身材瘦却高,脸上的皱纹好像老虎脸一样,正好还有着一把黄胡须,虽然带着笑意,那人的眼神依旧盯的宋青书浑身直发毛,畏畏缩缩的向后缩着。 这人的眼神让宋青书回忆起了后世电视上的毒贩,不知道从何得到的结论,宋青书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人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仿佛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黄脸虎捕快围着宋青书转了几圈,这才满是痞子气笑嘻嘻的推了一把宋青书肩膀,在他趔趄中大笑着回头转向了邢红娘。 “没什么,老子就是好奇,那个傻子如此胆大包天,敢和陕西巡抚吴大人的侄公子抢女人,呵呵,没想到真是个二傻子!” 在宋青书直往后缩中,黄面虎满是酒气与口臭的大嘴贴到了他耳朵边上,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哼着。 “小子,你可好好活着,这戏,老子我还没看够呢!” “哈哈哈,格老子的,还真是般配,一个二傻子,一个有福不去享的傻妞子,一对没福气的贱骨头。” 摇晃着脑袋,与捕快们调笑着,黄面虎终于转身让开了道路。 不过在他的笑声中,宋青书却感觉到了腿儿发软。 陕西巡抚!!! ------------ 第四章.杂耍戏班 西安城东南,不大的小院子里。 墙角的武器架摆满了刀枪剑戟,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小兵营,离得近了,也可以听到呼呼喝喝的吼叫声,不过这儿可比兵营惊险多了。 八把开了锋,寒光闪闪的钢刀跟摩天轮似得,在半空中不断转着圈,下面一个脸色蜡黄,两根胳膊跟面条一般的中年汉子总是能在刚到落地之前准确的接住。 还有几十斤重的大关刀,沉重的敲在地上,连厚青石砖都砸裂了,在一个娇小的妹子手中却被挥舞的跟风车一般。 胸口碎大石,枪尖顶胸口,菊花爆铁棍的,整个院子里总共十来人各个都在忙活着,还有个穿着短裳,骨骼尤为庞大的高瘦男人来回巡视着,不断叫嚷督促着。 “都好好练着,明个赵员外家娶亲,一定要给人打出个响亮热闹来,这个月大伙儿可全指着这一趟了!” “嘿嘿,柳大哥您就瞧好吧!”听着叫嚷,丢刀的蜡黄脸汉子嬉皮笑脸的搭了一句,却冷不防一把刀没接好,虎得他赶紧向后退了一步,八把尖刀一水儿的从他鼻尖前扎在地上,眼看着蜡黄脸就吓成了斗鸡眼儿,惊险的一幕也是让其他杂耍艺人也是傻了片刻,旋即都丢下家伙哄堂大笑起来。 把宋青书强扯过来拉郎配的这户是个杂耍戏班子,就以邢老倌的名头叫邢家班,红衣女鬼也就是邢老倌的闺女,不过这一片热闹中,缩在角落里的宋青书却是显得格格不入。 还是戴着那个大草帽,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背心,乡巴佬进城一样的抱着腿缩在角落里,看着一院子的非人类,宋青书满腹悲催的想着。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现在他已经明确了,这不是啥阴间鬼蜮,人都有影子的,也吃喝拉撒,不是鬼,而且什么天启八年也不是历史某个扭曲的时段,衙门门口繁体字的告示已经贴出崇祯皇帝登基的消息,如今已经的的确确是崇祯初年,那个黑暗末世的开始,老师爷也不知道才从乡下回来,还是喝酒喝多了,这才犯下如此糊涂。 只不过宋青书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大唐的古墓穿越,没穿越到盛唐,为什么穿越到了这个大明朝,让他熟读唐诗三百首,装模作样当个冒牌诗人神马的希望彻底落空了,而且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想说。 这可是那个人吃人的黑暗末世开端。 最最令人悲愤的,穿越就穿越,末世也认了,平头百姓也没什么说的,凭啥刚一来,就被拉去做挡箭牌!跟大明********的侄子抢女人,这题目未免太难了点吧? 那么多穿越先辈,就算别人穿越家道中落,也有着一个美得冒泡,各种百依百顺贤良淑德的大小姐未婚妻,自己倒好,糊里糊涂被拿来当个拉郎配不说,英雄救美救回来的这暴力红衣女鬼…… 偷偷瞄了一眼,谁知道有心理感应一般,邢红娘一双饱满的杏核眼立马凶巴巴的瞪过来,旁边一堆舞刀弄枪的短衣健壮汉子也是各个不善的盯着自己,仿佛研究从哪儿下刀一样,吓得宋青书赶紧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悲愤的在心里吐槽着没完。 宋青书打量女鬼时候,殊不知邢红娘父女也在打量着他,看着宋青书畏畏缩缩的呆傻模样,邢老倌忍不住就是叹气摇着头。 “闺女,真是委屈你了,以你的相貌,才华,嫁个读书人秀才绰绰有余,是爹昏了头,非想进省城谋生,结果,唉……” 脸上的皱纹都褶皱成了黄土高原一般,邢老倌满面愁苦的说着。 倒是没太在意,瞄了一眼一副窝囊模样的宋青书,邢红娘倒是轻松的扶住了邢老倌的胳膊,笑着劝说道:“行了爹,嫁谁不是嫁,要是嫁给秀才公,秀儿还适应不了那种规矩呢!” 虽然这么劝说着,邢红娘眼角下那不甘心还是隐约可现,女人一辈子嫁一次,谁愿意真嫁个傻子? 这功夫,刚刚督促这些艺人练功的大骨架干瘦的汉子,也是把脸凑了过来,小心得左右打量了下,然后对着邢老倌压低了嗓音。 “师父,反正现在是乱世,良家子每天死那么多都没人管,何况一个傻子。” 回头看着宋青书畏畏缩缩的脸,干瘦的面颊上尤为显露出一抹杀气,干瘦汉子的声音压的更低。 “等着入夜,俺跟小萝卜,仉二楞子把这个傻子往麻袋里一装,往护城河子里一扔,师妹也就不用受这般委屈了。” 干瘦汉子是邢老倌的大徒弟,名叫柳大柱子,平时他也是当了邢家班半个家,这个时代世道不太平,他们这些走江湖的心该狠的时候也尤为的,听的邢老倌也是暗暗点头。 眼看着邢红娘明媚的杏核眼也是猛地一亮,柳大柱子心中禁不住泛上丁点喜色,可旋即,邢红娘却是重重摇了摇头。 “不能杀他,他是我男人了!” “为什么?你是被逼的,那个傻子他哪儿能配得上师妹!”忍不住,柳大柱子干瘦的脸写满了惊愕,不可置信的惊叫出来。 “可衙门里的师爷,捕快都知道这个傻子是我男人了!他吴牲是陕西巡抚的侄子,他父亲还是朝廷里的大官,如今吴牲正盯着咱们,如果这个傻子出了什么意外,姓吴的正好借题发挥,把咱们戏班全都给拿下。” 满是沟壑的脸皮子颤了颤,邢老倌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摆手说道:“行了,不差这一口子饭了,告诉韩娟儿,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说完,邢老倌背着手沉闷的向回走去。 眺望向缩在墙角里的宋青书,眼神中明显露出了凌厉的杀意,柳大柱子也是冷哼一声,背着手,又去督促那些师兄弟们练功。 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邢红娘也没了练功的心思,扭头去了厨房帮衬起来。 宋青书还是忐忑的缩在一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阵阵香味忽然从冒着烟儿的小房子里飘出来,引得他鼻翼都忽闪忽闪的,肚子里也是咕噜咕噜直叫,下意识眺望过去,可正好,邢红娘也抱着一盆菜出了来,凶狠的杏核眼一翻,又是吓得宋青书悲催的缩回头去。 再次失望的叹了口气,翘着盆,邢红娘有些恼火的叫嚷起来。 “大家,都吃饭了!” ------------ 第五章.接纳 很有农家乐的气氛,放在院子中央的一个简陋长条桌子,杂耍班子里十多个成员都围坐在两侧,年龄最长的班主邢老倌则是端坐最中央,桌上大盆小碗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 早上还在现代,不过吃了一碗胡辣汤两个包子,然后就悲剧了,到了这个时代后又是追又是逃又是办理结婚手续的,宋青书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可肚子里咕咕直叫,他也不敢上桌去,那个一拳能打断大梁的小姑奶奶还虎视眈眈瞪着他呢。 邢家班一个重要规矩就是一起吃饭,而且要班主先动筷子,可今天邢家班多了个不速之客,邢老倌撂着筷子等人来齐,其他成员也不敢动筷子,上午闹到县衙,下午又要准备赵员外家的表演,一个个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 黄脸飞刀汉子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土豆子,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偷眼望向邢老倌,看他还在哪儿等着,无奈之下干脆捅了捅身边大师兄柳大柱子。 也看出来师兄弟们的不耐烦,柳大柱子犹豫一下,也是小心翼翼把脸凑合到邢老倌身旁,小声说着。 “师父,要不咱先吃饭?娟儿,小萝卜他们都饿了,明天还要去赵员外家出场子……” 啪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满是皱纹的老脸阴沉下来,邢老倌有些恼火的忽然嚷嚷着:“这怎么还请到个祖宗,傻到吃饭还不会吃啊!” “秀儿!” 听着邢老倌不悦的声音,邢红娘有些不情愿站起身,磨磨蹭蹭扭捏的走了过去,看着这一幕,柳大柱子方正的大脸却是又不好看了几分。 实在没办法处理掉宋青书这个累赘,邢老倌虽然发火,叫宋青书来吃饭,言下之意也是接纳他了,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机会了。 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宋青书蹲在墙角考虑,是不是提出告辞,他一个穿越者,满脑袋都是现代带过来的知识细菌,怎么也不至于饿死吧? “喂,跟我过来!” 就在宋青书想得出神时候,不客气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耳边想起来,哆嗦着抬起头,没等宋青书磕磕巴巴推辞,邢红娘已经直接抓在了他手上,拖着宋青书往餐桌走去。 虽然是杂耍艺人,出奇的邢红娘的手并没有那些干粗活,除了几块硬硬的茧外,还是颇为白嫩的,光滑的触感让二十多年的老处男宋青书心脏狂跳。 华夏的审美观点,一直到清末都是以玲珑身段玲珑胸为标准,提倡平胸为美,不过没有生在那些大户人家,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多规矩,邢红娘自然也没有大小姐们那种丝绸缠足,束胸的待遇,于是乎一对滑腻初凝塞上酥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宽松的衣衫遮掩着看不出什么,可挨着她进了,那种晃动就显露了出来,这种后世男人梦寐以求的身段,更是令宋青书色消神与,迷迷糊糊的被拖到了饭桌前。 砰的一声,一下子把宋青书惊醒过来,却是个劣质的青花瓷碗里盛放着不知道什么粘糊糊的白色东西像疙瘩汤一样,浓郁的香气就是从中散发出来,星星点点绿色的菜叶还是漂浮在里面,看起来颇为诱人。 也饿急了,反正一碗饭也没有多少钱,饥肠辘辘的宋青书端起来就吃,浑然没有注意到他对面蜡黄脸,柳大柱子,小萝卜,仉二愣子等几人面色古怪的盯着自己。 虽然不想理会宋青书,邢红娘的眼神也是忍不住瞄过来,宋青书对面那个穿着土布裙子,面容还算清秀,比邢红娘还要豪放,撑的衣衫鼓鼓的那个姑娘脸上还挂着厨灰,也是期盼的盯着宋青书。 狼吞虎咽的灌了两口,忽然间,宋青书的脸就僵在了那里,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块块绿色的辣椒块被他喷了出来。 尼玛,这谁这么有才?疙瘩汤里放秦椒!还放这么多!脑门青筋直跳,拍着桌子宋青书就想骂娘了!可惜,刚刚眼睛冒火的抬起头,看到对面的辣妹子厨娘韩娟一双不算健壮的手臂上也是蚯蚓一样的青筋直冒,指甲都在木头桌面上抠出了一道道缝,一股凉气儿又是从菊花冒到脊椎骨,宋青书知趣儿的把话咽了回去,抱着碗缩在了一边。 事实证明,他缩头缩的是对的,明显也是在这事儿上吃过亏,没了刚刚的严肃与隔阂,十多个杂耍班艺人哄堂大笑,笑的前仰后翻。 尤其是那个扔刀的大黄脸,露出一口同样焦黄的大牙笑的饭都喷了出来,指着韩娟笑的满脸褶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看到没,娟子,连傻子都不吃你那洋玩意,这味道这么冲,也就娟子你这胸大无脑愿意种这玩意,哈哈……哎呦!” 能接住八把钢刀的手却挡不住突如其来的擀面杖,咣的一声过后,大黄脸直接翻着白眼晕在了桌子下,看着这个倒霉蛋凄惨的模样还有韩娟摩挲着擀面杖的手,一群跑江湖的硬是把咯咯的笑收了回去,绕是如此,一个个依旧憋的肩膀直颤。 就连不苟言笑的邢老倌都是脸皮子抽了抽。 有时候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倒是能拉进热人关系,小心翼翼一顿饭过去,宋青书倒是感觉这些人对他似乎近了些。 可惜,这不代表是什么好事。 “大傻子!过来,把这些刀搬过去!” “去把这些衣服院里晾上!” “说你呢大傻子,把铜锣擦一擦!” 各种吆喝声不断响起,就跟刚下工地时候让一群杂耍艺人使的团团转,左面抱着个铜锣,右手拎着几把钢刀,忙活的宋青书头都大了两圈。 宋青书发誓,要不是这帮混蛋手里都拎着家伙,他绝对会把身上挂着的一堆破烂摔在他们脸上。 就在宋青书被使唤的恨不得把自己劈两半用时候,一声清脆而冷艳的声音猛地在背后响起。 扑的一声,一大捆麻绳被丢在了宋青书脚下,活动着肩膀,邢红娘漫不经心的吩咐道:“把这些都整理了!明日我表演,你来辅助我!” 刚一到这个世界就被邢红娘追杀半天,对这个红衣女鬼宋青书是打心眼儿里畏惧了,哆嗦一下,他方才悲催的晃荡晃荡自己手里的铜锣,想说自己分不开身。 似乎猜想到宋青书要说什么那样,没等他开口,邢红娘明媚的杏核眼已经凶巴巴瞪了过来。 “你是我男人!干不干你自己看着办!” 我男人! 虽然到现在连这红衣女鬼叫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听的当了二十多年单身狗,一次恋爱没谈过的倒霉蛋宋青书心头猛地升起一股异样,几乎是下意识,宋青书丢下了铜锣飞刀,麻利的收拾起绳子来。 ------------ 第六章.绳技艺人 铜锣扔到了一边,飞刀丢了一地,眼看着邢红娘在一边做着类似瑜伽的柔术准备动作,杂耍班子里最矮的小萝卜悻悻然自己把铜锣捡了回去,一面收拾着飞刀,蜡黄脸大黄牙则又是嘴贱的对忙着整理绳套的宋青书打趣道。 “这小子,傻不傻,还知道疼老婆,啧啧,要是不傻,肯定是个风流种子。” “嘿!”忽然恍然大悟一般,伸手搬着宋青书下巴壳,大黄牙更加猥琐的问道:“你小子会搞女人不,可不成守着活寡!” “来来来,老子教你,想当初在俺们村,老子也是号称第一风流教主的男人,老丁家的小媳妇,村头赵家寡妇的床头,老子可是都上过,尤其赵寡妇,男人死了好几年,四十出头了还这么缠人,缠着老子腰差不点没断了,那滋味,啧啧……” 似乎陷入了臆想中,一面回忆着自己的辉煌战果,大黄牙一面还淌着口水,被他揪着下巴的宋青书可就惨了,那难闻的口臭扑面而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给他读个正着,几年没疏通过得下水道外加臭豆腐,烂榴莲几种可怕气味掺杂在一起,熏的宋青书差不点把好不容易吃进去那点晚饭吐出来。 吹嘘着自己光辉战绩的大黄牙浑然没注意到,邢红娘那张漂亮的小脸儿也是越来越黑…… 嗖~宋青书盘好,摊放在地上的麻绳忽然蛇一样弹跳而起,抽的放在麻绳尾端的一把飞刀刹那间飞出,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一股凉气直奔大黄牙蜡黄的脑门。 “哎呦!”惨叫一声,大黄牙赶忙一个铁板桥下压,眼睛发直中,那飞刀划着他脑门过了去,钉在后面撅着屁股擦着铜锣的小萝卜腚上。 嗷~ 杀猪般的惨叫中,倒霉的路人甲夹着腚冲了出去,出了一脑门冷汗,好不容易揉着腰的大黄牙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悲催的叫嚷着:“师妹,这也太狠了吧!” “明天就要给赵员外家表演了,小妹看黄师兄还需要练练,不然,小妹就为师兄做这个陪练?” 捏着另一把飞刀,满是笑意的双指架在脸颊边,这时候的邢红娘竟然有种妖艳的感觉,太熟悉自己师妹魔鬼脾气,大黄牙当即脑门流淌下来一层细密汗水,居然是连滚带爬拎上飞刀溜了,而且一面跑一面还悻悻然的扭头陪笑着。 “师兄自己来就好了,师妹,你忙,你忙呵!” 目瞪口呆看着刚刚还吹嘘自己多么驯女有术的大黄牙就这么落荒而逃了,再回头看着邢红娘抱着胳膊的冷傲笑脸,宋青书赶忙又是低下头去,继续整理着乱糟糟的麻绳子。 不过心里,对着把自己从口臭地狱中救出来的邢红娘,宋青书则是难得有了点好感。 缠成一团的麻绳渐渐在宋青书手头整理成了绳团,整齐的缠成个圈,整理着绳团,宋青书还偷偷瞄向邢红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还真是把宋青书当成空气一样,这个火爆妞仅仅一直在扳着手臂或者腿练着柔术,有时候两条手臂整个向后掰去,明显这些动作不是那么轻松,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累,半个时辰功夫,邢红娘素面朝天的脸颊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油汗,在夕阳斜下的照耀中,似乎隐隐有一种七彩的光芒。 这种运动美女以前仅仅能在学校的健身场中看到,而且往往还是别人的菜,如今,这个妞从名义上却是属于自己,这么一副诱惑的模样,看的宋青书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啊?” 冷不丁泼辣的一嗓子吓得宋青书忍不住再次激灵灵的哆嗦下,赶忙又是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的岔开话题,磕磕绊绊的说道。 “没,没看,就,就是问问为什么要弄这么多绳子啊!” “我是表演绳技的,当然要用绳子了!” 邢红娘理所当然的随口答一句,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听的宋青书再次傻了。 作为一个宅男大学僧,住寝室时候可没少和同寝的狐朋狗友们观摩岛国的爱情动作片,学习传宗接代的大事,小电影中的虐恋系列也看过一些,怎么也没想到这明末华夏,已经有这一口了。 情不自禁,宋青书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个妞凹凸有致的身躯上像小电影中女主角一样,火爆身材被绑成整齐诱人的一个个菱形,小手背在身后,气喘淋漓,吐气如兰的模样,一缕口水从宋青书嘴角流淌出来。 可旋即,宋青书又纠结起来,这妞可是说自己是她男人,让她去表演这东西,自己这男人颜面如何搁啊? 邢红娘神经也够大条的了,宋青书没话说了,她也是自顾自继续练功不在搭理他,好一会,这妞冷不丁发现火星人那样,一惊一乍的惊呼起来。 “对了,原来你会说话啊!” 可仅仅一眼,邢红娘又郁闷了,嘴角流着口水,宋青书一会呆滞一会纠结,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 无奈的摇了摇头,邢红娘认命的叹息一声。 “唉~还是个傻子。” ………… 不提宋青书在又冷又扎人的稻草铺上怎么苦挨过大明朝的第一晚上,次日凌晨,睡得还直迷糊的宋青书摇摇晃晃就被揪了起来。 温哇温哇的喇叭声中,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吹鼓手摇头晃脑喜气洋洋的在前面开路,后头穿戴着青衣小帽的家仆神气的牵着马,马上,则是骑着个头戴状元冠,身披红袍,颇为英俊帅气的年轻书生新郎官,一大帮子迎亲队一大早就吹吹打打去几个街坊外的李员外家接新娘子。 跟着喜队,一大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唱着童谣讨着喜,心情大好的新郎官也是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钱撒下去,引得小孩们欢笑着趴在地上捡着铜钱。 赵员外家大院子里,邢家班亦是铺开了台面。傻乎乎的抱着一大团麻绳,被柳大柱子还有小萝卜推搡着晕头转向,宋青书迷迷糊糊的开始了他末世求生的第一战…… ------------ 第七章.求活 像还珠格格一样一路依靠卖艺赚钱还能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高档客栈,那是做梦。 除了乞丐二瘤子,平日里西安城家家户户都是忙忙碌碌着生计,各个绸缎铺子,工匠作坊凌晨四五点中就开始了一天叮叮当当的忙碌,大中午才有时间出来混个饭,还是啃两个干饼子喝口凉水就急急忙忙回去上工,辛苦一个月工钱也不过一两左右,哪儿有闲钱给杂耍卖艺的打赏啊。 富家子弟官二代的确有,就像吴牲这样的,可这些读书人雅人基本上也是酒楼戏园子一壶茶水泡一天,听着名角儿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儿,这才叫文化人的生活,围在城门口子跟市井无赖挤在一起看杂耍耍大刀?丢份儿! 所以邢老倌这样草头班子主要生计来源还是赶场子,中国人好热闹,谁家婚丧嫁娶,或者村里赶集红白事儿,大年小祭过个节,就去请邢老倌这样的杂耍班子表演一番,聚拢个人气,人多捧场热闹,这主人家才倍儿有面子。 杂耍艺人也分等级,原本邢老倌这样的草头班子是没有资格到省城这样大地方表演的,平日里也就到处流窜,碰上哪儿有个大事小情,赶个场赚个辛苦钱,一两个月接不到活计,挨饿也是常有的事儿。 也不知道是邢老倌祖坟冒青烟了还是怎么的,前几个月渡黄河时候正好遇到了今天这家主人赵员外落难,凭着一身武艺,邢老倌救了他一回,这赵员外知恩图报,正好自己儿子娶亲,就把邢老倌的戏班子邀请到西安,算是帮他谋个发展。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福祸,也是在西安,才刚进城不久,南门外刚铺开摊子的邢红娘就被陕西巡抚的侄公子看上,上门提亲,非要纳邢红娘为妾。 吴牲可是举人,还是官绅之后,他父亲,叔辈多有在朝中为官的,按理说嫁到这样的家庭为妾,对于社会底层的邢红娘就跟灰姑娘遇到王子了一般。 奈何,这位吴公子可是出了名的风流种子,不但是勾栏教坊的常客,更是沾花惹草的能手,西安城中被他祸害了清白,投井自杀的姑娘就有几个之多,而且吴牲的正室,同是西安大族施家嫁过来的小姐又是有名的妒妇,管不住丈夫,这个施夫人对于丈夫找回来的“小三儿”可从来不手软,被她逼死的妾室就有两个了。 所以,嫁过去就是个火坑,邢老倌当然不肯答应。 还有自己出马都搞不定的妞?在狐朋狗友的嘲笑下,本来没太在意邢红娘的这位吴公子又跟后世富二代公子哥一样为了面子死皮赖脸逼了上来。 明太祖规定,男子十六而娶,女子十五而嫁,违者家人同坐!这条律令是为了明初时候连年征战,人口大量死亡而定下的,可以开始实施,就遇到了诸多挫折,到了万历年间,基本上已经形同虚设了,不过法规有没有效力一回事,管不管又是另一回事,邢红娘都十八了,江湖漂泊哪儿谋生都是艰难,哪儿有时间寻找夫婿? 以此为借口,吴牲收买了长安县衙的捕快缉捕了邢家班,要么把邢红娘嫁给他做妾,要么就罚银坐牢!就在邢红娘走投无路时候,正好天上掉下个宋青书。 似乎,吴牲逼婚这件事就此圆满解决了。 生活中这一插曲解决了,并不意味着就像电视剧中那样太平盛世了,苦难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邢老哥,今天之事就拜托了!” 儿子娶亲,当父亲的也是喜上眉梢,一大早上,已经五十多岁的赵员外就早早起了床,他也算是知书达理,知恩图报,不但安排了早饭,还亲自到邢家班去探望邢老倌,礼数上倒是做到了十足。 眼看着赵员外亲自抱拳对着自己作揖,穿着短褂正忙着活动热身的邢老倌赶忙也是恭敬的弯腰回礼过去。 “哎呦呦,使不得!您老是贵人,能给俺们这些穷把式赏口饭吃已经是天大恩德了,折煞老汉了,哪敢当这老哥啊!” 明显也是有些瞧不起邢老倌穷酸的模样,一旁戴了半个西洋眼镜,穿着褐色厚棉服的管家赵诚有些不高兴的捅了捅赵员外胳膊,小声嘟囔道:“阿弟,多赏他一两银子就成了,何必跟他们这些穷把式这般客气?多丢份?” 赵成是赵员外堂兄,赵员外最初在西安经营酒楼发达后,就把他接到了城里,兜里有了两个钱,这个曾经也是乡下把式顿时眼睛高了起来,比赵员外还老爷气派十足,分外瞧不起邢老倌这样的穷人。 傲慢劲儿十足,赵管家这话可一点儿也没收敛,听的邢老倌尴尬的缩了缩脑袋,赵员外自己也是略微尴尬的噎了下,这才有些恼怒的训斥刀。 “胡说!没了邢老哥,老夫这条命早就做了水贼的刀下鬼,何来如今看着我家俊儿娶妻的逍遥岁月?” 当着外人被训斥了,自感面子下不来的赵管家居然腆着肚子气哼哼的转身就走,让赵员外又是噎住了片刻,保养的很好一层富态脸上翻起红色怒气,好一会才无奈的对着邢老倌又是做了一揖。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邢老哥,总之,今天之事拜托了!” “岂敢岂敢,老汉定当全力效命!” 又是嘱咐几句后,事情太多,赵员外又是转身出去招呼起客人来,邢老倌则像个被老师表扬了的孩子一般,急急匆匆奔回班子里,揪住还在忙碌准备的戏班子诸人,张口就训斥起来。 “今天可是赵员外家大喜事,也是咱们邢家班能不能在西安城立足的重要一战,今天谁要出了差子,老头子亲自抽死他!” “那他呢?” 别的戏班子艺人哆哆嗦嗦听着,大黄牙却又嘴贱的冒出头来,伸手指了指一旁宋青书。 扭头看着傻愣愣还看着热闹,浑然没有关乎自己觉悟的宋青书,邢老倌儿也是迷糊起来。 “小萝卜,他就跟着你了,看好他,别给戏班惹祸!” “是,师傅。”满是不情愿,昨晚刚被爆过菊,今天却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小萝卜无精打采应了下来。 听的宋青书就郁闷了,哥好歹是个大学僧,至于吗? ------------ 第八章.对台戏 “赵员外,恭喜恭喜!” “呵呵,同喜同喜,刘员外快请快请。” 亲自到门口去迎客,穿着一身绿锦衣的赵员外显得尤为精神,笑容可掬的不断作着揖,老赵是个急公好义之人,在附近方圆几里街坊间都人缘不错,中国人传宗接代可是大事,他家儿子娶亲,附近的街坊邻居,商业伙伴,全都提着礼物上门道喜,整个赵家酒楼门口显得尤为的热闹。 这个年代可不像现代随礼给钱那么赤裸裸的俗套,来宾送礼多出自心意,自己纳的鞋,做的糕点,没接受一份礼物,老赵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层。 这功夫,新郎迎亲的喜轿队伍也是回了来,神清气爽的新郎官赵不同戴着大红花潇洒的下了马拜见父亲,然后在赵员外合不拢嘴的笑容中搀扶着一身红绣衣,披着大红盖头喜气洋洋的李家小姐下了轿子,在一片鞭炮轰鸣中跨过火盆,顿时,好几百号来宾又是一阵欢腾的喝彩声。 一旁角落里,谁都没注意,邢红娘依靠在墙角,痴痴的看着。 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凤冠霞帔,风光出嫁的一幕?她现在,却是没希望了。 也不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至少一旁总是偷偷观察她的宋青书看在眼里。 男人,还总是有股贱意,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妞叫什么,还被他凶神恶煞的差不点没打死,糊里糊涂签了卖身契,不过看着她寂寥的模样,宋青书总是心里不舒服,犹豫了好一会,鼓足勇气,宋青书可算拿出当年想要向初恋表白时候都没拿出的勇气,磨磨蹭蹭上了前。 “那,那个,那个大红喜轿,凤冠霞帔,将,将来,将来我也会为你办,办一场,办的……” 磕磕巴巴,宋青书自己都有点听不清他自己说啥了,不过还是怀着满心热情与期盼的看着邢红娘那娇俏的脸颊,可惜,被打扰了遐想,脸色微微泛红的邢红娘却是毫不客气泼辣的掐着苗条小腰,不屑的讥讽着。 “臭傻子,说什么傻话呢?就凭你这德行,一辈子也顾不起这样的轿子,给人抬轿子还差不多。”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出工,填饱你那大头肚子才是正事!” 说完,邢红娘已经急匆匆的转身回了去。与她擦肩而过,宋青书脸上先是错愕,旋即一股尤为的羞辱又是涌现出来,头一次,两个眸子中熊熊燃烧着火焰,咬着嘴唇,宋青书把手指甲都拧到了肉里。 不过他没注意到,擦肩而过匆匆离去的邢红娘,脸颊上居然不自觉的凝固着一层喜悦的红晕。 虽然知道不可能,这傻子,到还算是可爱! 就在宋青书傻呆在一旁赌咒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给这个欠收拾的小娘们好好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冷不防刹那间菊花一阵剧痛,差不点没把早上吃的白米粥喷出来,捂着腚,宋青书悲催的蹲了下来。 满是郁闷与不耐烦的模样,身高不到一米四二的小萝卜悻悻然把刚刚爆过绝招千年杀的鼓锤和铜锣塞到他怀里,面无表情的吩咐着:“一会让你敲锣你就敲,让你嚷嚷你就喊,千万别出乱子!” 干什么呀喂!用得着这么猥琐吗?捂着腚,宋青书疼的嘴唇都直哆嗦,没等他表达抗议,小萝卜已经拖着他的衣领,伸手就往前拽了去。 当当当当当~嘹亮的铜锣声亦是在酒楼门外响了起来,起初宋青书还尽量往鼓点上敲,可这矮子实际上是闷头瞎敲,咋响亮咋敲,弄得宋青书一身的艺术细菌更加郁闷不已。 可也佩服这个时代人欣赏能力的低下,哄乱的声音中,外面看热闹的一大群祝贺闲人纷纷围拢了过来。 “今天我邢家班,借赵员外家大喜之地,略现薄技给大家,还望大家多多捧场啊!现在,我商丘柳大柱子,给大家献丑了!” 吸引了人的注意力,第一个上场的就是人高马大却精瘦的大师兄柳大柱子,一出场,一杆河北大枪就被他抓在手中,颤巍巍的枪头迅速在空气中爆出了数个灿烂枪花,荡漾的红色枪风逼的附近观看的观众们都是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 不愧是大师兄,这枪耍的虎虎生风,颇有点杨家枪味道,看的后头的闲人们亦是跟着大声喝彩。 听着喝彩声,柳大柱子一杆大枪更是舞的卖力,可眼看着枪花绚烂,正事威风时候,忽然咔嚓的一声猛地响了起来,力道十足的沉重枪头居然飞了出去,呼啸回旋的枪头吓得观众们差不点没拔腿就跑。 说来也怪,回旋的枪头居然像是有什么控制一般,在观众群前绕了一圈,居然回来了,噗嗤一声,不偏不正,正好插进了正在对着傻乎乎的宋青书训话,神气非凡的小萝卜腚中。 噗嗤一下,听着这入肉声,宋青书脸都吓白了,谁知道当事人居然跟没事一般,给了他一个狡猾且得意的眼色,旋即方才装成一脸痛苦,捂着屁股当当当的蹦了起来。 “哎呦我的腚啊!哎呦我的娘啊!哎呦我的神啊!” 屁股上插着半米多长的枪头,断茬着地,小萝卜抬起短矮的双脚,跳跳虎一样围着表演圈子蹦个没完,滑稽的侏儒模样,夸张的表情,看的吓出一身冷汗的观众忍不住哈哈大笑。 宋青书更是看的目瞪口呆,铁头功他听过,铁腚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看形式一片大好,不少过路的路人都是被吸引过来跟着喝彩时候,冷不丁对面街道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通红的鞭炮爆发出一片雷光,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邢家班好不容易积累到的人流又全都惊愕的回过头去。 原本对面三层木楼禁闭的大门忽然洞开,十多个青衣伙计抬着一块牌匾快步抢了出来,几步就把牌匾挂在了上面,通红的檀木写的金字招牌,施记酒楼! 真跟变魔术那样,一尺高的台面几下就被抬了出来,后面也挂起了红绸子台布,咿咿呀呀的唱腔中,十来个穿着比这个时代明人还古装的戏服走马灯一样出了台,台下,穿着黑色丝绸大褂,腆着肚子,左脸上一块长着黑毛痦子颇为恶心却背着手显得洋洋得意的大胖子踱步出了门,不屑的看了一眼正在表演的邢家班嘟囔了一句。 “低俗!” 后面,正在看着徒弟们表演的邢老倌猛地一下阴沉着脸站了起来,门楼,还在迎接着客人的赵员外,喜庆的脸色亦是阴沉了下来………… ------------ 第九章.送钟?送终? 对台戏这个词可就产生在明清相交这个戏曲大发展时期,其剑拔弩张的意味可想而知,虽然对面那个戏班子唱的是南剧,与自己杂耍不相干,可这个时候出来抢客,那可就有点太挑衅了。 邢老倌这还仅仅是意气之争,赵员外这儿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了。 赵员外营生够大,一间南北杂货铺子,一个南货茶叶庄,还有些零碎买卖都挺有进项,可赵员外最得意的,还是他着起家的酒楼醉秦楼。 这倒好,挑他儿子成亲之日开张不说,还唱起了对台戏,这不明显砸场子吗? 颇有些恼火,赵员外实在忍不住,暂时放下了迎客,在一群来贺喜宾客错愕中,撩着衣摆迎着对面酒楼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赵掌柜,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鄙人施天福,初来咋到,还望赵掌柜多多提携啊!” 正在指挥布置戏台子,看到赵员外过来,黑绸缎胖子倒是颇为热情的迎了上去,笑容满面的迎合说道,可看他脸上那痦子上的黑毛耸动,怎么都透出一股奸诈模样。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见到施天福这么一副热情迎接模样,赵员外也不得不将不满埋在心里,也是撑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拱手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提携不敢当。” 很是谦虚的摆了摆手,昂起胸来,赵员外倒是表现出了一股傲气来,笑着捋着胡须说道:“论年龄,老夫倒是痴长施掌柜几岁,日后经营上有何不懂之处,大可以找老夫讨教。” “今日犬子大婚,适逢施掌柜开业,倒是双喜临门,还请施掌柜到酒楼一叙,也好指点指点我家大厨手艺,如何?” 这话说的客气,实际上却是论资排辈了,这个年代,酒楼可不像后世,随去随吃,一般都是提前预定下席面的,官场上迎来送往,商人们摆阔宴请,富人们过个大寿,娶亲什么的,才是酒楼的主要营生,至于平头老百姓什么的,对不起,出门右转王婆子家的茶叶蛋还是不错的。 就因为如此,资格越老,认识的上流显贵越多,生意才能越红火,赵掌柜是提醒这个施胖子,别痴心妄想了。 至于第二句邀请,更是个示威,开业第一天,老板跑别人家铺子里吃饭去了,他家这酒菜味道,能比的上吗? 不愧是老生意人,赵掌柜不软不硬两句话,就把场子找了回来,听的施天福也是怔了一下,旋即脸色也是略微阴沉了下来。 “小弟多谢赵老哥盛情了,不过,这不今个小弟也开张吗!抽不开身,就不去叨扰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人不到礼的到,施六,去把老爷我上个月去福建掏弄回来的东西抬过来,就当小弟给令公子的新婚贺礼了!” 几个伙计呼哧呼哧费力的搬下了个大家伙,一眼看去,赵员外红扑扑满是喜气的脸也是禁不住变得难看起来。 东西倒是好东西,一人多高,漆的金黄的桐木面上雕刻着西洋番鬼的神啊,长翅膀的鸟人什么的,下面盒子玻璃面里,单摆来回摇动个不停,表盘子上还镶嵌着稀碎的宝石洋人数字,显得颇为富丽堂皇,居然是一口西洋自鸣钟。 这东西别说这时候,宋青书那个时代也算是稀罕玩意了,他在工地累死累活干一年,买不下一款这样大钟,如果要是古董,更是干一辈子都买不起,东西是够新奇奢华,气派,看的后面看热闹的宋青书都是直咋舌。 问题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赵掌柜儿子娶亲!没等新媳妇娶进门,你跑来送钟(送终),你什么意思啊? 看着赵员外脸皮子直抽,找回场子的施天福不禁更是乐出声来,大笑着说道:“老哥哥,今个小弟我请到了蒲大家开唱,俗事缠身,就不多作陪了,赵老哥,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目送着施天福得意洋洋的回了酒楼内,再回头看着滴答滴答的自鸣钟,赵员外恨不得直接砸了这东西,可惜,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赵员外也不好发火,只能忍着一股火气对自己伙计狠狠挥了挥手,无奈的吞下这个哑巴亏。 “抬回去!” 忍着一股火,赵员外终究还是放不下,回去又是招呼了两下客人后,把事物撇给了管家,自己又是闷声闷气的到了杂耍班子那儿,沉闷的看着对面忙碌的戏台子以及练着嗓子的生旦净末丑,凑合到邢老倌耳边低沉的询问道:“老哥,能不能压住这群厮?” “老汉我尽全力而为!” 对于邢老倌,赵员外还是颇为信任的,听着他的保证,赵员外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回头闷声进了自己的酒楼中。 对于这场对台戏,邢老倌亦是鼓足了火气,给邢红娘使了个眼神后,韩娟,邢红娘杂耍班女眷几个急急匆匆去了酒楼后园。 这功夫,宋青书还傻愣愣的像向对面戏台子张望着,这对台戏对他来说可够新鲜,让他浑然没有当事人觉悟,正看的出神,冷不防脚面一阵剧痛猛地传来,疼的他嗷一嗓子,倒着蹦出半米多远,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疼的龇牙咧嘴,宋青书悲催的揉着屁股,回头就想找罪魁祸首算账,可刚扭过头,他又吓得眼睛溜圆,刚刚还捂着腚卖丑直蹦的小萝卜忽然噗嗤一声,屁股里喷出一米多远的血浆子,蹬了蹬腿,挂了。 “尼玛?肛裂而死?” 宋青书这一嗓子也把正在回头看对台戏的观众注意力吸引了回来,看着当街死人了,也是惊骇的退了几步议论纷纷着。 “逆徒!你竟然敢自相残杀,谋害你师弟性命,气死我也,哇呀呀呀呀呀!!!” 惊怒交加,邢老倌怒气勃发从后面大步走了过来,手中的鞭子还啪啪的在地上抽了两下,抽起一下子烟尘。 “徒儿我,冤啊!!!”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柳大柱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屈了起来。 两人是悲从心生,一唱一和,不过这声音却是抑扬顿挫的,跟黄梅戏似的,看着要多假有多假。 一师一徒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晕过去,多大事儿!还有心思卖弄?看了一眼邢红娘几个不在这儿,回忆着后世忘得差不多的急救知识,宋青书焦急的扑到这矮子身上,就想试试能不能把他再救回来。 谁知道,宋青书这人工呼吸还没等上上去,一阵钻心的痛又是从大腿传了过来………… ------------ 第十章.压轴戏 “臭傻子,别给演砸了,快拖老子走!” 好歹没疼的叫出声来,听着小萝卜急促的一句后,又是“栩栩如生”的继续死了过去,气的宋青书直咬牙,反正这会儿傻子的帽子摘不掉了,他干脆也真的装起傻来,憨乎乎拖着小萝卜两条短腿儿向回拖去,一道上,小萝卜那脑袋在石头上,沙子上,狗狗大便上扑通扑通磕个没完。 就算这丫的还敬业的装着死,两个眼角也是疼出了泪花。 还好这功夫已经没人注意到他“这具尸体”了,全都被邢老倌与柳大柱子声情并茂的表演所吸引。 唱的分外的动情,老泪横流,邢老倌就跟杨六郎斩子一样,咿咿呀呀的责备着柳大柱子不该误杀师兄弟,柳大柱子更是跟窦娥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自己多冤,看的离得近的几个老太太都是跟着涕泪横流。 拖走了小萝卜,宋青书看着也直感叹,这丫的看上去高高壮壮挺硬朗,也是个演技派啊!要是进了后世娱乐圈,绝对人才! 正想着,这出感情戏也到了高潮,猛地对着邢老倌磕了两个头,柳大柱子忽然大义凛然的一挥衣袖,英雄落幕般的高声吟诵着。 “事已如此,劳烦天定吧!上家伙!” 跟着柳大柱子的吼声,好几个戏班子伙计抬出来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好家伙,密密麻麻的一张钉床,上面钉满了黑乎乎的尖钉子,尤其咽喉,乳突,髋骨等位置,还插着几根寒光闪闪的枪头,虽然早就在电视上看过躺钉床,可真亲眼看着这一副家伙事儿,宋青书依旧感觉头皮发麻。 尤其掂量了两下钉床后,柳大柱子随手拔起一根枪头,狠狠向街头的柳树甩去,砰的一声,枪头竟然是入木三分,这可是能杀人的真家伙了! 噱头弄得十足,展示完钉床后,柳大柱子又是扑通一声给邢老倌磕了个头,悲切的叫嚷道:“师傅在上,弟子去赎罪了,如若不死,回来再报您老养育之恩。” 话刚说完,柳大柱子居然是风骚的一个凌空翻身,在一帮子观众惊骇的叫声中,狠狠趴在了钉床上。 双臂展开,柳大柱子挺在上面,足足寂静了几秒钟,居然啥事没有,有的看热闹的女人已经蒙住了眼睛,男人也是撇过了脸,小心翼翼回头瞄一眼,没有看到臆想中的血流成河,顿时,一群人心松了下来。 不知道谁开始,激烈的掌声迅速响了起来,不少人还吹着口哨叫起好来。 本来躺钉板,江湖杂耍中也不算什么高深的本事,许多戏班子也会,不过让邢老倌这一师一徒悲悲切切的渲染出来,效果倒是格外的好,看到柳大柱子没事后,不少念佛的老太太居然一把把的扔铜钱过来,很快扔了一地。 今天开场的第一笔看赏啊! 宋青书还在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的眼红的小萝卜已经狠狠地一觉蹬到了他的腚上,恶狠狠的骂道:“还傻愣着干嘛?等着晚上喝西北风呢?还不快去捡!” 真跟坐了火箭那样,直接飞了出去,端着个铜锣,宋青书亦是冒着傻气踉踉跄跄到了表演圈儿的最外围,手慌脚乱的在地上拾取着铜钱,还要兼顾着把铜锣举到头顶,接着扔过来的钱,活像个大猴子,自然的模样甚至比小萝卜还滑稽,引得附近的看客不少都忍俊不禁。 “看,大傻子!” “哈哈哈,真傻!” 喧嚣的人群哄堂大笑,看着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一根根手指,还有大人孩子肆无忌惮的哄笑声,茫茫乱乱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阵恍惚。 些许他怎么也不愿意想起的记忆,抑制不住的浮现了出来。 昏暗的小学操场,天空中还飘洒着毛毛细雨,风阴沉卷过破烂的校舍屋檐,发出呜呜的嘶鸣,校园不远的河水也因为连绵不停的雨,厌倦的咆哮着,老旧的道路满是泥泞,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踩着泥浆,喷溅的到处都是。 孩子也许是最天真的,有时候却是最残酷的。 “看我乾坤大挪移!” 哈哈笑着,一个又高又壮的孩子头笑哈哈的比划着像模像样,十多个孩子小弟也如同真是他的内力一样,二十多只手抓过去,另一个可怜的孩子被压在了地上。 冰冷的泥水抹了一脸,一身,冰冷刺骨,孩子恐惧的把头抬起,伸出手挣扎着,却又被迅速把头按进了泥地里,泥水淹到了鼻孔,窒息的感觉更令孩子不停的扑腾着。 那个孩子,就是宋青书。 “哈哈哈,宋青书,你已经被我张无忌打趴下了!” “说,莫声谷莫师叔是不是你杀的!” “且,这小样还想跟小爷抢芷若!” “哼,他这个熊样,我才不愿意装周芷若被他抢呢。” 指点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每一声嘲笑都像打在宋青书心底一般,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变成了学校后山的小河一般,嘈杂的声音亦是那个欺负自己的孩子王放肆的笑声,不知不觉中,宋青书的脚步停滞了,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想什么呢?” 就在宋青书觉得自己像个烧开了的水壶,马上要爆炸了的时候,猛地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一下子让宋青书回过神来。 人群还是破破烂烂的古装人群,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居然屁股朝向自己,全都转了过去,听着对面戏台咿咿呀呀的唱腔起来,柳大柱子还躺在钉床上,邢老倌儿则没有心思继续演下去,本来弥漫在脸上的皱纹更是如同苦了几千年的黄土高原一样愁苦。 人的名,树的影,对方请的是西安城的名角儿,就算邢老倌这般费力,竟然还是拼不过对方。 而宋青书眼前,则是邢红娘略带关心的脸庞。 “没,没什么!”满头虚汗,宋青书干嘛把脑袋撇在了一旁,心虚的嚅嗫着,却听着邢红娘自嘲的笑了下。 “我跟一个傻子较什么劲啊!” 头一次有了强烈辩驳的欲望,宋青书刚要气冲冲的叫嚷他不傻,却冷不防邢红娘又是把一大卷绳索抛在了他手里。 “行了,咱们可是压轴戏,现在得提前上场了,接着,一会你来配合我!” 说着,换了一套戏服的邢红娘又是背过身躯,背着小手下腰做起来准备活动来。 看着她长长的水袖,柔韧的身躯,宋青书却是惊呆的咽了咽口水。 大明真这么开放,当街玩捆绑式啊? 艰难的吞着唾沫,回忆着记忆中岛国爱情动作片的一些“技术细节”,双手抻开绳子,宋青书却是迷迷糊糊的对着邢红娘酬了过去………… ------------ 第十一章.戏演砸了! 唰~精心准备的麻绳甩了出去,然后仿佛蛇一样缠绕过来,狠狠地裹在了身上。 然而,这绳子却不是绑在了那个妖娆的身段上,而是结结实实裹在了宋青书身上,把他裹成了个东北人小时候常玩的抽冰陀螺一般。还迷迷糊糊作势要绑,挣了两下宋青书方才醒过神来,瞪圆了眼睛。 绑老子?这也太重口味了吧! 没等宋青书表达抗议,邢红娘已经嗔怪的撇了撇小嘴儿。 “本小姐还真是傻了,怎么让你这么个傻子配合?” 话音未落,邢红娘拽着绳头的素手已经狠狠抽了出去,在宋青书的惊叫声中,刹那间他简直成了个冰陀螺那样飕飕的在原地飞转了起来。 随着地心引力的强大作用,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儿的宋青书是彻底晕了,踉跄了两步,终于翻着白眼,打着醉汉拳咕咚一声趴在了地上。 滑稽的一幕倒是让所剩无几围观的西安市民,凑热闹的闲汉哄堂大笑。 笑声又吸引了更多人看过来,就连对面肥嘟嘟的金鱼泡眼施天福也是撇眼看了过来,旋即却是不屑的冷笑了声,不屑的嘟囔道。 “哼,低俗!” 明清之际,正是华夏戏曲发展的最巅峰时期,经历了元曲的辉煌与元末明初万马齐喑封建制度加强,在文化上被镇压的灰暗,各种思潮犹如初春的野草那样又迅速冒了出来。 在野的士子,仕途不顺的官员,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在了笔杆子上,还有穷的没饭吃的穷书生,肚里墨水没多点,淫词艳曲倒是一大堆,专门以写戏为生,各类社会思想激烈碰撞中,这种带着半拉文化气息,描绘市井生活的小戏格外受到人们欢迎。 而且金鱼眼施老板请的还是西安府的名角儿一袖仙,平日里只给衙门里的老爷们还有文人世子相公们唱,如果不是他施老板跟西安府知府施凤来有那么点亲戚关系,人家还不来呢! 台上的一袖仙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最近江南传来的新戏玉台春,唱的是南宋中期苏州大富商钱一万的小妾韩小沫,那股子常年得不到丈夫宠爱独守空房的怨气简直被这个一袖仙唱活了,听的他的唱腔,施天福也是愈发的得意。 算然不指望下面这帮泥腿子穷人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生意,可酒楼拼的就是个名头,要是一传十十传百把自己着施家酒楼传红了,不愁将来那些有钱好面的人家做席面不上自己这来。 他赵员外请个名不见经不转的草头班子过来,就想压住自己?做他个春秋白日梦去吧。 可就在施天福得意的时候,冷不防对面的琵琶铮铮两声,一股子金铁之声仿佛从琴弦中传了出来,旋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高昂的节奏好像黄河奔涌,又如同千军万马金戈铁蹄之音回旋着弹奏出来。 看着韩娟的琵琶弹得飞快,宋青书忍不住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个饭都做不好的黄毛丫头竟然还有这样一手,这要是放在后世,绝对的音乐人啊!走哪儿人都得叫老师的! 感染力极强的琵琶音压住了青衣花旦咿咿呀呀的幽怨声音,亦是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这时候,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两边竹竿向上一弹,邢红娘竟然像一只燕子那样轻巧的踩着绳子飞了上去。 一大群人都回过头来,但见这凶险的一幕,毫无准备的人群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旋即,脚尖跳芭蕾那样在绷紧的绳子上转了两圈,以一个优美的起手飞燕式,邢红娘就这么停在了钢丝一样的绳子上停了下来。 大片喝彩声一刹那响起,也是心脏狂跳的宋青书猛地恍然,好个绳技艺人,原来是这般的绝技! 而且这还没完,起手之后,邢红娘又是在高悬的绳子上飞快的舞动起来,两条长袖中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在她手中如同仙人的金蛟之剪那般,荡漾回旋,明明脚下只有不到半寸的绳子,却让邢红娘舞的如履平地,那剑法中既有男儿的狠辣霸道,似乎又有小女儿的矫健柔美,看得人目不暇接。 不光是邢红娘出彩,韩娟手里的琵琶亦是快如闪电,急如连珠,曲调精妙,一阵接着一阵的高昂让人片刻都目不暇接。 剑器舞,胡琴琵琶,西安毕竟曾经是帝都所在,两样华夏最辉煌,最灿烂的事物响在耳旁,一群老长安都听的痴了,青衣那幽幽怨怨的小调再也没人去理会分毫,老秦人的记忆让每个观众都是全神贯注,不敢错过分毫。 施天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双金鱼眼一会瞅瞅身边的名角儿,一会阴狠的看看对面赵家酒楼。 虽然金铁之声似乎与当前这个成亲主格调有些不太对搭,不过能压住竞争对手,赵员外也是满是笑容的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甚至还随着琵琶声哼两句常山赵子龙。 不过赵员外的儿子,那个风度翩翩的新郎官士子赵成麟却是有些不乐意,还有些鄙夷的瞪着邢家班一众,好像责怪邢红娘这乡野丫头不该打断一袖仙大家的小曲儿一般。 不管诸人如何做想,形式还是不断朝向邢家班这头扭转,眼看着形势大好,就连宋青书都是看入了迷,对面班子也打算偃旗息鼓走人时候,一声难听的叫嚷却是冷不丁从街角传了来。 “大爷们赏口饭吧!” 一大群破衣烂衫,甚至光着膀子露着腚的臭哄哄乞丐一窝蜂的闯进了戏台子,一下子挤得观戏的那些观众都是捂着鼻子赶忙往背后退去。 说是要饭,这群乞丐却像癞皮狗一样见什么抢什么,有的还冲进了赵员外的宴席中,脏兮兮的手直接从碗碟中捞吃的塞满嘴,眨眼间邢家班的东西都是被被他们偷走一大堆,气的邢老倌还有柳大柱子小萝卜等人怒骂着就出来扭打起来。 “哎!小心!” 眼看着柳大柱子骆驼骨架子一样高壮的身子骨拎起一个破乞丐就扔了出去,宋青书忙不迭的在后头提醒,可是为时已晚,那干瘦的乞丐正好被他砸在了撑起绳子的竹竿上,竹竿晃悠的跟抖面条一般。 暗叫一声不好,宋青书赶忙抬起头,却正好看到一团红彤彤如火的物件居然狠狠地对着自己砸了过来,忙不迭他就想伸手捂住头,可刚举到胸口,那红的影子已经压在了身上,把宋青书压倒在地,一团柔软且芳香的死死贴在了他嘴唇上,旋即被一股血腥味所取代。 宋青书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 第十二章.少废话!通通带走 宋青书算是明白为啥自己被丢到这个时空时候,落地是软的了。 嘴里虽然含着一股血,那软软的触觉依旧让人感觉到芳香般的迷醉,宋青书想把手举着蒙住脸,可刚举到胸口邢红娘就砸了下来,两只手都抓的满满的,昨日“着陆”时候那种熟悉的手感亦是回荡在了脑海中,眼睛呆呆的直视着近在咫尺那双柳眉杏眼。 两人都是双眼瞪得滚远,宋青书甚至连邢红娘两把双股剑直愣愣扎在了自己脑袋边上都不知道。 古怪的对视一直持续了片刻,忽然间,邢红娘的杏眼凌厉起来,宋青书立马心头咯噔一下,大事不好! 赶紧双手发力,推着两个软乎乎的“把手”,宋青书一个鲤鱼打挺拔腿儿就跑,没等跑两步呢,邢红娘气急败坏的悲愤娇呼声已经仿佛世界末日般在脑后响起。 “流氓!休走!” 脑后力道十足的风声入耳,这一下打实成了自己就真成傻子了,亡魂大冒,宋青书腿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死不死的正好一个满脸泥巴脏兮兮的乞丐很是yin荡直奔自己扑来,嘴居然还嘟嘟着,一板子正好拍在了他脸上。 宋青书清晰的看到那个倒霉鬼脸皮子肉皮冻那般向一旁震荡过去,不知道几年没洗脸结下的一层泥垢都碎了,飞荡出去,顺道还吐出两颗带血的大黄牙。 眼看着这一幕,再去听着身后邢红娘怒气冲冲杀过来的声音,宋青书悲剧的抱住了脑壳。 完了,小爷今天当要被打傻了! 然而,力道十足的板子却没落到自己头上,一板子拍在那乞丐脸上,回过板子邢红娘一个潇洒的回身击又拍在他胸口,几声骨骼断裂声,那个乞丐蹬着腿趴地上,似乎都进气儿多出气少了。 拍倒了这个倒霉鬼,邢红娘又是母狮子一般抡圆了板子杀进了蜂蛹进来的乞丐群中,板子之下,黄牙与鼻血齐飞,惨叫并哀嚎一色,所过之处,没有人挡得住她一合。 什么叫外表萝莉,内心汉子!宋青书算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看着邢红娘在人群中撒泼,宋青书忍不住就为自己日后的悲惨境遇默哀,今天又占了她个大便宜,回去还不得被打死! 这功夫,正好一个来捣乱的乞丐被邢红娘一棒子拍过来,满脸是血的砸在了自己身边,一个机灵,宋青书蹑手蹑脚就往墙角缩去。 整个街面都乱了,谁都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上百个蓬头垢面臭哄哄的叫花子,这帮人也真跟恶鬼一样,口中念叨着大爷行行好,却是见什么抢什么,将赵公子的婚礼,还有施老板的新店开张全都给搅和了。 眼看着来道贺的客人四处狼狈而逃,赵家父子气的上下之跳,跺着脚不断叫嚷着还有没有王法了! 尤其是今日小登科的赵公子,一张颇为俊郎的书生面已经气的扭曲了,却是无比怨毒的盯着正在厮打中的邢家班,在他看来,今天这乱子绝对是这活乡野蠢夫引起的!对邢老倌已经厌恶到了极限。 另一头。 哗啦一声,临时搭建的戏台子竟然也被挤倒了,后面大红的幔帐掉了下来,上面几个咿咿呀呀唱曲的青衣花旦被蒙在里头发出惊恐的惨叫声,看着这一幕的施天福同样脸都绿了,不过金鱼眼翻了两番,施天福却没有如赵家酒楼一般,领着伙计也是跟这群叫花子叫骂厮打,而是嘱咐几个伙计守好门,自己阴沉着脸从酒楼后门溜了出去。 砰的一脚,正好攻到下三路上,一个背对自己的乞丐口吐白沫的练起“捂裆派”绝学,捂着裤裆软软瘫倒在了地上,满脑门冷汗,宋青书则是小心翼翼的溜到了街对面。 就算他文弱,大学时候也是打过几次群架的,当年打架时候的诀窍就是低调,往人背后方向溜,抽冷子下黑手!真打起来,打的晕头转向不少人都打晕了,加上宋青书破烂的大背心沙滩裤衩子跟这年头乞丐也真差不多,来打仗的乞丐还以为他是自己人,被他下黑手撂倒了好几个。 不知不觉,宋青书居然溜达到了对面施家酒楼大门口了。 “救命!不要啊!” 这时候,一声大姑娘的尖细声音忽然猛地传入耳中,让宋青书猛地回过头,却见一个青衣大姑娘摔倒在地上,拼命捂着脸,而一个满口大黄牙,脸丑的跟自己高中同桌小仉子有一拼的猥琐乞丐正满脸邪恶的笑着,张口要往他脸上亲去。 本来想躲一个角落看热闹的,这场囫囵架说实话宋青书是一个人都不熟悉,谁都不想去帮,更不想挨揍,甚至他打定主意,打算离开邢家班了,免得过后邢红娘再来收拾他。 不过看一个大姑娘被这等流氓猥琐,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此时的宋青书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会麻木到甚至眼睁睁看着无数男女老幼死在面前而没有丝毫感触,反正他现在是看不下去。 “马拉个巴子的,敢欺负妹子!”血一冲到脑门,宋青书也终于忍不住冲动了一把,大骂一声,以梅西射门时候的传奇脚法狠狠印在那个猥琐乞丐的腚上,趁着对方火箭一样扎进人堆里功夫,抓起那姑娘的皓腕就跑。 施家酒楼旁边是个小胡同,扯着那姑娘一溜烟躲进胡同,回头看一眼那猥琐老乞丐被自己踹蒙了,糊里糊涂看了一圈,掐着一个施家酒楼伙计的脖子又干了起来,宋青书可算松了口气,旋即回头嘿嘿憨笑着对那姑娘说道。 “放心好了,哥会保护你的!不用太感激,以身相许什么的就不用了!” 可话没说完,宋青书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听着他的话,那惊魂未定的“姑娘”一个白眼砸了过来,虽然女人味儿十足,可是嗓子下的喉结,还有略粗的轮廓,都表明,这丫是个带把的爷们! 宋青书这才想起,这位是刚刚唱戏的花旦,似乎古代唱戏都是男人的专利!也就是自己冒了这么大险救了个伪娘,想着,他都别扭的脸皮子直抽搐。 正想打个哈哈,继续找个由头开溜,谁知道这会儿咣当咣当的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大批拎着水火棍穿着皂衣公服的衙役冲了出来,将两条街堵的结结实实。 抱着胳膊,昨天那个令宋青书极为不舒服的黄面虎衙役吊儿郎当剔着牙,再加个地痞衙役的围拢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群架是打不成了,两方都分出人来,看着邢红娘气的涨红的小脸还有满头大汗过来点着头的邢老倌,黄面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脏兮兮的大黄牙怪腔怪调哼道。 “本捕爷还想着谁这么大胆竟敢寻衅滋事,居然又是你们这群乡巴佬!” “谁,谁寻衅滋事了!”脸颊上湿漉漉的全是厮打中流出来的汗水,邢红娘气鼓鼓的叫嚷道:“明明是这群花子到我们邢家班打砸抢东西!” “少踏马废话!”脸色忽然一变,黄面虎狠厉的一摆手:“有事儿上衙门说去,都他娘的带走!” 一群水火棍不由分说,大棒子分开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伙人,压着就走,正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宋青书很不幸,屁股上挨了一大脚,也是被推进了人群,看他憨头憨脑的模样,那衙役又是一咧嘴。 “玛德,晦气,又是这个傻子!” 这头,连赵员外父子还有赵家伙计都被押走了,冷不丁响起刚刚那个青衣花旦,宋青书猛地一回头,却成看到了金鱼眼的施天福满是讨好把一封碎银子塞到了黄面虎手中,那个凶神恶煞的“城管”头子毫不客气的踹进了腰包中。 顿时,宋青书的心咯噔一下…… ------------ 第十三章 要饭的龙子凤孙 昨天穿越时空进一次衙门,今天又进一次,宋青书这也算得上二进宫了,只不过照比昨天进这西安府,今天又是比昨天多了些阴森之气,令人心生惧意。 叫花子群,邢家班,还有赵家酒楼伙计加一块快二百来人了,县衙里是挤不下了,一大群人直接被黄面虎推搡进了院子。 “威武!!!” 衙役们拿着水火棍站在两边,跟电视里一样用棍子在地上戳着地,宋青书还在傻乎乎的看着,冷不防身旁的邢红娘猛地照他的膝盖弯一踹,腿一软,宋青书跟着就跪下了。 这功夫,一个穿着青色官服,胸口绣着“鸭子”的肥胖子慢吞吞的从屋里挪出来,这人真是胖的可以,肚子上的肉赘的连腰带都看不到了,可能还喝了酒,一张直流油的大脸红彤彤跟要渗出血一般,大酒糟鼻子看的人直反胃,一面走一面还在剔牙,这形象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这一幕看的宋青书亦是在心里破口大骂,好男人跪天地君亲师,又不是见老丈人丈母娘,跪你个死肥仔算个什么事儿! 不过形势比人强,赵员外都跪了,看了看身旁也是满是不服气跪着的邢红娘,宋青书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就当这妞又拜了个干爹,今天是结婚拜堂了。 宋青书心里想的是好了,可人家“干爹”可没他想的那么“慈祥”,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饱嗝,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胖脸狰狞的跟烂西红柿一般,猪叫一样怒吼道。 “大胆刁民!见了本县竟敢不跪!” 也不知道那县官儿的腿肉有多厚,这一巴掌的脆响都快赶上惊堂木了,震得院子里所有人都是一哆嗦,震得宋青书又是忍不住苦着脸在心里恶狠狠骂道:都让爷爷跪你了!你小子已经大不孝了,还没跪啊!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没事儿找茬吗? 正想着,身边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嚷却是传了回来。 “瞎了你的狗眼!” 宋青书惊愕的扭过头,好家伙,一百多号乞丐全都装逼哄哄的抱着胳膊,吊儿郎当的向上挑衅的看着,一个跪下的都没有,几个乞丐还跟侍候爷一般,将一个脑袋跟鸡窝一般,还插了几根竖棍,一张老脸快成魔兽争霸中的树妖一般特非主流的老乞丐环绕在中间。 刚刚这一声,就是被自己救那个戏子,一脚爆了菊花的猥琐乞丐嚷嚷的,一面狐假虎威的嘶鸣着,一面他还讨好的给老乞丐扇着风,就差没在屁股上按个尾巴了。 我靠!这莫非是丐帮? 就在宋青书惊奇的功夫,身旁的邢红娘突然间却是小声惊呼一声:“这不就昨天被我从破庙里赶出来的叫花子吗?” “什么叫花子?”老江湖的邢老倌当即一惊,急迫的回身询问着。 没等邢红娘回答,那个神气兮兮的老乞丐已经双手碰出一本书册,高举在了乱鸡窝一样头顶,还是哼哼着没说话,那个狗腿子一样的爆菊乞丐则又是神气的叫嚷道:“我家爷爷乃是太祖皇帝的后裔!大明宗室!秦王一脉,奉国中尉朱存彪是也!” “让宗室对你下跪,你想造反吗?” 看着金光闪闪的宗室玉牒,再看看老叫花子,宋青书顿时眼睛都直了,这货就是朱元璋的重孙子啊?混的也忒惨了吧? 宋青书还在胡思乱想时候,邢老倌却是猛地一哆嗦。 那肥嘟嘟的县令一听老乞丐是宗室之后,倒是没有害怕,不过他的表情,反而是一副头疼的模样,令宋青书看的惊奇。 其实原因很简单,明末时候的宗室就跟耗子一样,太常见了!可偏偏又同耗子一样麻烦! 尤其他们这种封疆重城,有时候大街上泼下一盆洗脚水,都能喷到五六个宗室。 朱元璋是个爱护子孙的人,为了保证后代生活优渥,在全国封了十多个十多个实权王爷,并年年给予极多俸禄,可是靖难之役,永乐皇帝朱棣夺取侄儿建文的皇位之后,为了防备其他兄弟也学着自己造反,他开始大规模削弱宗室王爷的权利,而且为了防备宗室谋反,以及不能丢了宗室的颜面,宗法中还严禁宗室出城,以及参与四民,既士农工商。 法律都明文规定自己不许干活,光能混吃等死,明朝的宗室也就成了最没出息的一朝,除了会强抢民女造人外,没几个有大抱负的。 不过也正是这种宗室政策,造成了朝廷沉重的负担,甚至可以称得上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明初之时朱元璋一代,在册的宗室才五十八人,再能挥霍天下也不觉得如何吃力,到了一百多年后的嘉靖年间增加了一百多倍也不过八千多人,可这个翻倍速度又过了一百多年,到了,到万历二十三年时候,在册的宗室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七千多人,如果按照朱元璋定的禄米,朝廷一年的收入恐怕都不够,大明已经支付不起如此庞大的亲戚队伍,欠禄已经成了常态。 到如今崇祯爷当天下,恐怕宗室也得有二十万之多了,如这位猪存膘朱奉国中尉的禄米恐怕从他爷爷辈就没领过,宗法规定,宗室还不允许经营士农工商,唯一的一种收入还断了,龙子凤孙上街要饭已经成了官场一大笑柄。 麻烦也在这个宗室身份上,他不归《大明律》管,宗人只能归宗人府管辖,就算这个朱存彪老爷当街杀人了,胖乎乎的县太爷他都管不了,而且前几年就有先例了,有贤明官员整治治安收拾到宗室头上,惹得成群宗人去官府闹事要禄米,被御史参了一本虐待宗室,皇帝一发火,反倒是把那官员罢官下狱了。 有这种先例,这位长安县可是巴不得离这些瘟神远一点,当即急促的摆了摆手:“尔等退下吧!放人!放人!” 那急迫的,仿佛恨不得立马把他们哄出去,而且说完,那县太爷也避瘟神一样又回了正堂。听着这话,猪存膘朱中尉很是得意的对邢红娘挤了挤他那脏兮兮的小眼睛,真跟大爷出巡一样,摇摇晃晃出了门。 一看放了人,宋青书心里也是松一口气,站起来闷头跟着也要往外走,谁知道刚走没两步,一直盯着他的黄面虎却是很猥琐笑着一棍子拦住了他,邪笑着问道。 “傻子去哪儿啊?” “回家啊!”宋青书很莫名其妙的回答着,听着衙役们却是一顿哄堂大笑,黄面虎那张难看的脸上也满是丑陋的笑容,哄笑了半天,他却是忽然脸色一变,狰狞的叫嚷起来。 “来啊!兄弟们,把这群胆大妄为寻衅滋事的刁民关进大牢!” “吼!” 几十个衙役水火棍噼噼啪啪的砸在身上,邢老倌一行狼狈的被推搡起来,宋青书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过来打架寻衅的没事,他们这些挨打的反倒成罪犯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 第十四章 大明的司法,真黑! 明朝可向来以酷刑峻法文明,山西洪洞县出了个苏三,让监狱也成了明代文化的一个符号,后世的洪洞监狱宋青书暑假时候还去过,花了一百多毛爷爷溜达了一圈,那时候还感慨这破地方要是蹲进去还不如死了呢。 真是乌鸦嘴发作,没想到自己真有住进去的一天!一路被衙役们推搡进来,看着两列建在太阳底下的房子,宋青书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啥都没干啊!怎么说拘留就给拘留了!!! 不到四平米的一间牢房,就算外头阳光晒得格外强烈,那股霉味也格外的强烈,里面的稻草发出腐臭的气息,熏得人直欲做恶,就算古墓里那股尸臭都没这里强烈,不由分说,他们邢家班十来个人一股脑儿的就被推进了这么个破屋子。 最里头的宋青书一个没站住就被挤的坐在了地上,可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扎了屁股一下,让他嗷的一嗓子蹦了起来,伸手摸过去,扎他的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遗留下的死人手骨,亡魂大冒的宋青书立马胆战心寒的拥挤到了刚刚被锁上的牢门前,伸手向外大喊着。 “我是冤枉的!我要上述!放我出去!” “上树?这把你能的!你咋不跳河呢!”听着宋青书的喊声,转身刚要走的黄面虎居然一个转身,又溜达回来了,手指戳着宋青书胸口嚣张的说道,那股浓郁的口臭差不点没把宋青书熏了一个跟头。 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宋青书悲催的辩驳着:“我,啥都没干,凭什么把我关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王法!在西安府,吴公子就是王法!傻子,得罪了他!你就等着死在这牢里吧!哈哈哈!” “走吧!张大哥,跟他一个傻子啰嗦什么,今儿个醉红楼又来了些雏儿,喝酒去,咱哥几个好好乐呵乐呵!” 黄面虎的嚣张大笑中,一群衙役勾肩搭背头也不回离开了大牢,远远看去,就跟一群流氓一般无二。 都说蹲大狱,可这狭小的监牢别说蹲,站着都嫌挤,最可怜的是小萝卜,挤在柳大柱子屁股后面,脑袋都被他挤在了墙上,邢红娘和韩娟两个女眷搂在一起生怕被占了便宜,看起来倒像是拉拉百合一样,至于宋青书则是不死心的趴在牢门口,还抻着脖子对外头呐喊着。 “冤枉啊!放我出去!” 那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 “行了!别喊了。”好一会,还是邢老倌实在听烦了,在里头不耐烦的说道,旋即邢老倌很是郁闷的回过身将邢红娘的肩膀搬了过来,凝重的询问道。 “红儿,说说,你究竟怎么得罪那个花子头了?” 一提这个,似乎又想起了两次被这个傻子占便宜的情景,邢红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宋青书跺着脚气呼呼的叫道:“还不是这个色鬼!昨天他在街上轻薄我!为了撵他,我才追击那个破庙!” 宋青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是躲到了牢门口,接着往牢房外看去。 “不过我也没得罪他啊!”说到这儿,邢红娘却是郁闷的挠了挠头,那模样,颇为娇憨。 就在这时候,一声略带嘲弄的笑声却是从对面传了来。 “那朱存彪是西安城北的花头霸主,你们昨天去的破庙就是花子们的长老庙,小姑娘你当着那么多花子的面把他这个花子头吓没声了,大大折了他的颜面,还没得罪他啊!” 听着声音,宋青书惊奇的看了过去,忍不住又是吃惊的叫道:“你,你不是也是昨天破庙里那个花子?” 对面牢房里就俩人,一个是他昨天在破庙中见过,印象特别深刻的那个健壮乞丐,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进了这大牢。 另一个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脸儿黑漆漆的也看不出美丑,看起来好像是有些军人气质的乞丐女儿,正怯生生的缩在了他怀里,仅仅露出一个脑袋。 不过小姑娘那双眼睛却是水汪汪的,格外的动人,明亮,其中却似乎隐隐有着一种哀伤忧愁暗藏其中,令人心生怜悯。 “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和猪纯膘是一伙的吗?” 真不愧夫唱妇随,宋青书想问的话,邢红娘却是抢先问了出来,不过听到这话,那个军人模样乞丐这次却是沉默了,搂着小姑娘黯然不语。 邢老倌是老江湖了,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再加上搞清楚了缘由,一肚子火气,干脆又把邢红娘给拽了回来,劈头盖脸的训斥着:“你啊你!平时爹就教你收敛些,别闯祸!你就是不听!接二连三招摇!先是惹上了知府恶公子,又得罪了花头,大家都被你给拖累死了!” “你啊!气死爹了!” 被邢老倌骂了个狗血喷头,邢红娘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偏偏心里不服气,咬牙切齿的眼睛却是瞄着宋青书,盯得他心里直发毛,又是将双手伸出了牢门外,鬼哭狼嚎的叫嚷着。 “冤枉啊!” ………… 大牢里的时光可是相当难熬的,四面八方寂静的如同鬼影子一般,直到中午,才有人送来吃食。以往见到拉泔水的,宋青书就以为那东西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可见过牢里的饭才知道,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馊饭也不知道放坏了多长时间,散发出来那股难闻的气味简直令人要将胃肠都翻过来。 “蹲了大牢就别想那些,能活下来才是真的,都过来,吃!” 邢老倌见过世面,见他的徒弟女儿们面露厌恶之色,干脆冷着脸命令道,邢红娘等没办法,只好聚拢在猪食盆一样的盆子面前,强忍着恶心往嘴里塞。 不过宋青书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种重口味,那点现代医学知识还让他清楚,自己和邢老倌他们不同,他们是过惯苦日子的人,喝习惯了生水,胃肠内的细菌群远比自己的强大,他们也许没事,这东西自己吃了肯定会痢疾,在这里,痢疾就等于没命! 一想到死!无边的恐惧又是涌上了心头,再一次扑到牢门处,宋青书疯了一般对着外面大声的叫嚷着。 “冤枉啊!” 喊了没两句,宋青书忽然又是激动的指着外面大声叫嚷着。 “快看啊!放人了!赵家酒楼的都走了!” 听着宋青书的叫嚷,邢老倌等人亦是惊奇的冲到了牢门口,果然,对面离着不远的大牢相继被打开,赵家伙计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放出去,见此,宋青书更是疯狂的挥舞着手臂。 “我们在这里,我们是一起的,放我们出去!” 然而,从始至终,都没人理会他一下,赵员外似乎没听到一般,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往外走,那赵公子还穿着一套脏兮兮的新郎喜服,回头瞪了他一眼,却是也走了,不到半晌,赵家人走个精光,又让大牢变得死寂。 邢老倌几个人又是沉默的退了回来。 眼睛都气红了,宋青书无比暴怒的一脚狠狠踹在了牢门上。 “凭什么!” “说你是个傻子,你还真是!人家有钱,你有钱吗?” 却是对面那个健壮的似乎是个军人一样乞丐再次嘟囔出来,似乎回答着宋青书的问题,不过他眼中,也满满是嘲讽与仇恨混合的复杂目光。 ------------ 第十五章 救苦救难魏忠贤 “放我……出去……” 宋青书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了,趴在监牢栏杆跟叫魂一般。 被赵员外一行抛弃已经不知道几天了,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中,牢饭宋青书是一天也没敢吃,仅仅喝了点水。 第二天,就在他饿的不行的时候,戏班里人高马大的仉二愣子这货开始坏肚子,弄得整个大牢里臭气熏天,不到两天时间,一条生龙活虎的壮汉已经快脱了形,如今正奄奄一息的瘫在墙角。 宋青书是宁可饿死,也不愿意落到他这个地步。 天天趴在牢门上喊,到也不是宋青书多有毅力,而是实在没什么干的,而且宋青书心里此时也憋出一股狠劲,冤枉我不让我出去?闹爷也要闹死你们! 也不管外面听得见听不见,扯着牢门宋青书就没日没夜嚷嚷着,刚开始邢老倌柳大柱子还有邢红娘几个烦了还管一管,可后来他们也是意志消沉,再加上一直把宋青书当傻子,便也任由他去闹了。 不过此时,宋青书明显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嗓子早就肿了,眼睛里金星之冒,声音嘶哑尖锐如同厉鬼,一股死亡的气息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宋青书心头,红着眼睛的模样,经常吓得对面那军人乞丐怀里的小女孩半夜哭出来。 不过出奇的是,那个看起来颇为厉害的军人乞丐对宋青书这么闹这几天却是一言不发,有时候,仅仅以一种钦佩而复杂的神色瞄他几眼。 脑海中,后世的花花世界,灯红酒绿,亲人朋友似乎远去,人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此时一肚子憋屈的宋青书胸怀里却满满都是恶念,心中充满了怨毒。 他奶奶的,老子就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们这群贪官污吏。 怨毒的支撑下,宋青书再一次伸出手,拼命地嘶鸣着。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混蛋!” 一声刚喊玩,宋青书眼前却是忽然恍惚起来,光一下子暗了,没等宋青书看清,一旁萎靡不振的邢老倌却是满怀希望的扑到了牢门口,殷切的询问着:“官爷,是不是县太老爷开恩,要从轻发落啊?” “愚民都是乡野蠢夫,不懂省城的规矩,就这么一时冲动,还请官爷美言则个!” 宋青书这才看清,原来是黄面虎又来了。 此时的黄面虎却一点儿没有几天前那种嚣张跋扈的模样,反倒有点像斗败了的公鸡,对着邢老倌的奉承,他没好气的指了指半死不活的宋青书嚷嚷道:“老爷开恩?你们还是省省吧!敢拒绝当吴公子的小妾,公子发话,要把你们几个混球关到死!” 邢老倌顿时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萎靡的坐了回去,邢红娘那张俏丽而憔悴的脸上亦是露出了悲愤与决绝,可没等她开口说话,黄面虎又是话锋一转。 “你们几个能出去,倒也得感谢这个傻子!娘的!老子干了半辈子捕快,猫叫秧子叫的这么厉害的也就他一人了,你们也是走运,这两天京里变天了,据说万岁爷将九千岁魏公公逐出京城,布政使司唯恐来场大清洗,要巡查冤案,省的被人抓住把柄,偏偏这傻子叫的省城大牢跟闹鬼一般,外面还有几个士子跟着瞎起哄议论纷纷……” 也是解释,也是抱怨,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着,黄面虎不情愿的打开大牢门,然后带着嘲讽味道没好气的对宋青书嚷嚷着。 “爷,小的请您出牢了,快走吧!” 宋青书禁不住恍然,九千岁就是魏忠贤,这老阉货一辈子没干什么好事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借到他的光!崇祯初年,不正是魏忠贤被朱由简斗倒那一年吗! 也是不可置信一般,邢老倌几个都傻了,直到黄面虎又是不耐烦的踹了下链子,这才醒过神来,邢红娘拔腿就想从这个臭气熏天的地儿出去,却被邢老倌拽了一下,对着宋青书使了个眼色,愣神了下,邢红娘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虚弱的不行了的宋青书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手搂着宋青书的腰,搀扶着他往外走。 不管怎么说,这傻子如今是大家伙的救命恩人! 脑袋也迷糊的跟浆糊一般,宋青书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出了去,没走两步,冷不丁他下意识的回过了头。 那个军人气质的乞丐仅仅是缩在墙角里,一言不发,不过那个小脸漆黑的小姑娘却是满眼渴望的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无比羡慕的看着自己一行。 那是一种对自由的渴望! 心头猛地触动了下,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冲动,宋青书忽然指着对面那个大牢声音嘶哑的说着:“他和我们是一伙的,他不走,我不走!” 黄面虎那张难看的的脸当即阴沉了下来,邢老倌也差点没吓死,这个节骨眼上能出去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还敢节外生枝? “官爷,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是个傻子,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似乎今天黄面虎倒也发了善心,瞅了宋青书那张面黄肌瘦,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脸,无奈的嘟囔一句。 “行!今天你是爷!” 反正俩乞丐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也是斗殴偷东西抓起来的,这事儿可大可小,放了也就放了,逃出了钥匙,又是将他俩放了出来。 军人模样乞丐意外的看了宋青书一眼,一句话没说闷头向外走去,小姑娘却是欢快的掉头往外跑去,猛的从黄面虎身旁冲过,吓得这货恼火的骂了句小兔崽子。 不过跑了没两步,小姑娘又是转了回来,忽然扑进了宋青书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很悦耳的声音向他道谢道:“谢谢你,色鬼哥哥!” 这两天邢红娘没少骂宋青书色,在小姑娘心中,宋青书怪可怕的就是个鬼,理所当然这个色鬼哥哥就出了口,一个称呼,却差不点让本来就迷糊的宋青书差不点没真晕过去,黄面虎这货看着他的眼神都更怪了,好像看一个恋童癖的变态,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娘的,老子不就做点好事吗!老子招谁惹谁了? 宋青书身后,那个军人模样乞丐看向他背影的眼睛,瞳孔猛的张大了下,旋即又是剧烈的微缩了起来…… ------------ 第十六章 散伙儿 出了西安府的大牢门,宋青书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真是鬼门关走一遭啊! 可惜,一个来迎接的都没有,倒是大街对面卖瓜子的老头用嫌弃的眼神瞅了自己一眼,把自己的瓜子摊子还往里收了收,看的宋青书嘴角直抽搐。 老子真是冤枉的啊! 没等他感慨两句,那个有气质的乞丐亦是搂着那个有一双忧郁眼神的小姑娘一声不吭的走了,为他们,自己等人可是担了莫大风险,瘦了一大圈的柳大柱子忍不住晦气的啐了一口。 “娘的,这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就不应该带他出来!” “这小妞声音倒是不错,卖到窑子里,调教成个歌姬倒也能值点钱。”锁上牢门,一面走一面黄面虎也跟着嘟囔一句,听的宋青书顿时后背恶寒,为这古怪的父子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多谢官爷照顾了!老汉铭记在心”临走了,邢老倌还不忘讨好的做了个揖,对黄面虎感激下,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跟这个瘟神再有接触,穷人没钱贿赂,就只能多说两句好话了。 谁知道黄面虎却是难看的一咧嘴,晦气的摇摇头:“得了,俺张献忠干了半辈子捕快,为了这傻子挨了两顿排头了,你这傻子女婿老张是再也不想见了,糟老头子你可别惦记我!” 邢老倌尴尬的又是一弯腰,宋青书却差不点没趴下,忍不住惊愕的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嘟囔着喝酒逛窑子的这货背影,尼玛这就是杀得四川十室九空,又刨了朱家皇帝祖坟的八大王? 前世选修课阅读顾诚先生的《明末农民战争》,还夸奖张献忠为坚定的农民起义者革命家,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给纨绔公子当狗腿子的时候。 就在宋青书想得出神时候,邢红娘已经不耐烦的一搂他的腰,一行人摇摇晃晃的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大明的唯一善政就是真的实现了廉租房,官府承包建设了城中房屋,以一个低廉价格卖给城中居民,像邢老倌这样一个有小院子,地处偏僻曾经是坟地的城郊一进院子,总共才花了五两银子,相当于后世六千块钱左右。 不过这种房却没有销售权,不住了要还给官府,遇到官家工程强拆,也只能忍着,算起来,怎么也是官家占便宜。 虽然才在这里住了一天,可是再回来宋青书居然真的找到了种家的感觉,韩娟儿加了辣椒的地瓜粥吃起来似乎也成了珍馐美食一般,一口气干了半锅,捂着滚圆的肚子,宋青书又是摇摇晃晃爬回了他分在最外面那个狭小的屋子中,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衣服都没脱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梦里这几天噩梦般的经历似乎真成了一场梦,宋青书梦到自己挖出了朔王李捷的金印,那个长得跟出土青铜器一般死板着脸的考古所所长乐开了花,一高兴就让自己转正了,终于抱上了铁饭碗,宋青书搂着工作证嘿嘿的傻笑个不停,谁知道一高兴,笑醒了。 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宋青书是真希望自己一睁眼躺在医院里,然后来个医生告诉自己摔糊涂了,可惜,眼前破破烂烂的屋子还是告诉他,自己依旧在那个明末的小破屋中。 迷迷糊糊的起来找水,刚推开院子门,宋青书却冷不丁愣了下,旋即又轻轻关上,小心翼翼的趴在了窗户,不做痕迹的向院子中窥探着。 院子里一片漆黑,不过邢家班这十多人几乎全都闷在院子中,今夜月光还算不错,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双双眼睛,邢老倌还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枪,那点烟火在夜色中如同鬼火一样,邢红娘还有韩娟儿一左一右的依偎在他身旁,仉二愣子这会儿似乎缓过来的,跟着小萝卜,柳大柱子等人围在吃饭的桌子旁边,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沉闷的令人窒息。 这帮没良心的不会在讨论要赶小爷走吧?亏我还刚刚救了他们!心里不愿意的嘟囔着,宋青书尽力把耳朵拉长,心静下来,偷听着一群人的对话。 死一般的沉寂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吐出最后一口烟气儿,邢老倌方才苦闷的摆了摆手:“明天,大家就散了吧!” 不仅宋青书激灵了下,一大群沉闷了半天的邢家班徒弟们亦是惊愕的站了起来,纷纷激动的叫嚷着:“师傅!” “行了,都别说了!”把烟枪丢到了一旁,邢老倌的嗓子似乎也有些哽咽,沉闷的说着。 “是老头子我自不量力,咱们这乡下把式还想在省城立住脚?置办下了行头,一来却祸事连连,如今吃饭的家伙丢了不说,还坏了名声,就算再硬撑下去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让你们赶紧自谋生路,省的大家伙一块饿死。” 邢老倌的话说的苦闷,却也是真切,像他们这样的丑角戏班子,用马克思的话说,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全凭着东家红事西家白事的混口饭吃,要是不赶场子,真就得挨饿。 这次刀啊,枪啊什么演出的道具丢了还是其次的,古人最讲究吉利,自己给赵员外儿子婚礼演出,遇到个对台戏不说,还把人家演到了大牢里,不论这次自己多么无辜,邢家班的名声也彻底臭了,西安乃至省城附近的大户人家都不会再找自己赶场子,等于给邢家班判了死刑! 邢老倌千里迢迢来西安,野心勃勃的想在这儿落下脚跟,也赚出个名头来,却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连东山再起的希望都没了,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看着沉闷的徒弟们,他喉咙里哽咽的声音也大了点。 “老夫和晋阳镖局的刘老镖头还算有些交情,大柱子,你和仉二愣子几个也算从老头子这儿学了点功夫,世道乱,镖局估计最近都收人,你们几个带着老夫的信明天就去投奔刘镖头吧!” “还有你,小萝卜,晋阳酒楼的管事儿张老爷最近缺人,你和韩娟儿去试试,娟儿,那可不比咱们戏班子松散,做饭可千万别乱放东西了!” 邢老倌一一的为自己徒弟安排出路,宋青书却禁不住听的心乱如麻,虽然不太喜欢邢家班,可毕竟自己在这个时代无亲无故,一丁点归属感都找不到,明天戏班子又要解散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如何谋取一条活下去的希望呢? 活下去,难啊! 就在宋青书亦是迷茫的时候,小萝卜忽然哽咽的询问了起来。 “可,师傅,你和师妹她怎么办啊!” “没事儿,反正老头子也有女婿了,虽然傻点,但也是个男人,两个男人怎么都饿不死,大不了老头子带他回乡下承一块地,给人种地好了!” 这老头子还能想着自己!宋青书心头稍稍一暖,可旋即柳大柱子的话却让他愤怒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 第十七章 横刀夺爱 谁都没有料想到,柳大柱子忽然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将他练过铁头功,结实的额头狠狠地磕头在了邢老倌脚底下。 “师傅,求您将师妹嫁给我吧!我柳大柱子发誓,我有一口吃食,就绝不会让您老和师妹饿着!” 这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住了,尤其是躲在后头偷听的宋青书都惊呆了。 说实话,从心里,他是没把邢红娘当媳妇儿,他和邢红娘怎么认识的?从天上掉下来砸到的!然后就被她拖着当挡箭牌,然后又一起蹲大狱,两人总共话没上十句,朋友尚且不算,更别说夫妻了! 就如同后世,也许两个人床都上过了,甚至女方都怀孕了,到头来一拍两散都大有人在,更别说邢红娘这一个相对来说完全的陌生人。 自己一个人生活久了,对于另一个人忽然要闯进自己生活,内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排斥,哪怕邢红娘是个美女。 问题是再怎么说自己名义上也是邢红娘的丈夫吧!就算后世离婚也得有自己这配偶一方在场!你这第三者上去就跟老丈人求婚,自己颜面何在? 宋青书的性格其实挺懦弱,不然也不能让邢家班当傻子呼来喝去这么久,可男人什么都可以让,唯独帽子的颜色不能让!一肚子火,宋青书就打算出去理论下。 谁知道没等他走出去呢!邢老倌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嗡的一下吓了他一哆嗦,旋即这倔老头面色铁青的怒吼出来:“此事不得再提!” “为什么!” 马上要散伙了,此时柳大柱子也顾不上师傅的威严了,敲着他精瘦的胸脯阵阵闷响,无比激动的跪着问道:“师傅,我哪点不比那个傻子强!我十岁开始跟您学艺!我对师妹的心您也是知道的!为什么您宁愿将师妹嫁给那个百无一用的傻子,也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傻子?” 事情发生太突然,邢家班的诸人全都楞在了那里,邢红娘虽然被生活逼得泼辣了点,感情生活上却完全是个雏儿,突然自己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当亲哥哥看待的柳大柱子突然向自己求婚,邢红娘完全不知所措的木讷在那里,像个傻妞那样丝毫没有反应。 “师傅,红师妹可是您亲女儿啊!那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您也不愿意自己女儿落到火坑中吧!大不了对那个傻子好言相劝,实在不行让大柱子师兄给那傻子磕个头,给他些钱,打发他走呗!” 回过神来的小萝卜亦是劝说起来,一旁的韩娟儿更是帮着柳大柱子直点头。 “师傅,您也岁数一大把了!红师妹更是女流之辈!凭着一个傻子,将来你们又能如何过活!正好大柱子师兄有此心,让他给您养老送终,师妹下半辈子也有个照应,不好吗!” 韩娟儿说的更实际一些,事关女儿的幸福,邢老倌沉闷不语,又是拿起烟袋子点燃,苦闷的吧嗒吧嗒抽起来,韩娟儿又是赶忙拉了拉俏面通红,呆若木鸡的邢红娘,急促的催促道:“红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啊!我,我听我爹的!”完全没了平日里那种飒爽英姿,捏着衣角,邢红娘低着脑瓜扭捏的回答着。 得!把球又踢回邢老倌脚下了! 其实小萝卜的建议宋青书也是赞同的,让柳大柱子给自己磕个头,面子有了,反正他不想和邢老倌种地去,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超级宅男还怕在这明末混不出一条活路吗?分开就分开,反正他还不想跟邢红娘这个暴力女混在一起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邢老倌身上,等待他的裁决。 吧嗒着嘴,把一袋烟抽的七七八八,邢老倌终于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行与不行,反而昂头看天,回忆起了往事。 “当年还没干这个戏班子之前,老头子我也是个镖师,跟着长风镖局的苏老镖头,南北各处跑,最后一次运镖,却是给平遥一个老主顾!” 满是沟壑的脸露出来惊怒与恐惧,头一次邢老倌显得那么虎虎生风,声音高昂的说道:“那老主顾饿了太原镇的守将,怕人报复这才转移家产,怕长风镖局不接,他就瞒报了这一点,结果我们镖局三十来号兄弟在黑风口遇到了上千兵匪!” “那一次,镖银丢了,就我,老镖头,还有刘镖头活了下来!” “那主顾的儿子后来上门讨要,苏老镖头解散了镖局子,把所有家当都赔给了那人,当时老汉不解,明明是他瞒报了,而且我们还死了那么多兄弟,可苏老镖头的话我到现在还能记得!” 脸上面容似乎变得平和,学着当年老镖头的话,邢老倌一字一句的叙述着。 “咱们江湖人行走天下,与那些响马贼盗匪的差别是什么!就是一个道义!既然我老汉接了镖,不管什么情况,哪怕我老汉死了,我儿子也得把这镖赔上!” 看着面如死灰的柳大柱子,邢老倌慢悠悠的又是叹息道:“这也许就是命,睡不好,偏偏让红儿跟个傻子签下婚书,老头子虽然大字不认一个,却也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衙门里,傻子已经算救过大家一次了,大牢里又是第二次!你们不承这个情,老汉我得认!” 院子里还能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与商议声,似乎邢老倌安排分家产还有徒弟们的去路,柳大柱子也是不死心的还要辩驳什么,不过宋青书却没心思偷听了。 同时宋青书亦是一丁点睡意都没有,重新躺回破烂床上,抬头望着棚顶,宋青书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说实话,他对邢老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一套一丁点都不赞同,来自后世西方民主与理性构成了他的人生观世界观,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相对的,如果他是邢老倌,绝对把自己甩大鼻涕一样丢的远远的。 不过宋青书也不得不承认,他佩服邢老倌这种气节与认死理,后世的华夏,受西方文化冲击的太多,也许缺乏的,就是这种来自老祖宗的认死理儿! 但不管怎么说,他和邢老倌邢红娘暂时是分不开了,宋青书可不想和邢老倌去种地,这是什么使节?大明末年!不被黑心地主榨干净,波及全国的大起义一旦兴起,也得被乱匪或者比土匪还恶劣的明兵祸害了,这条路行不通。 得想个万全之策活下去啊!脑袋涨大了一圈,宋青书头疼的凝望着脑门上空破破烂烂的头顶,来到大闽六七天了,头一次,他开始认真琢磨起以后咋活来着…… ------------ 第十八章.傻子消失记 穷苦的小戏班几乎是一天都耽误不起,彻夜未睡后,一大清晨,邢家班就正式分家散伙。 最后一点家当分了分,去镖局子投奔的抄了把家伙,其他的则是衣服干粮各卷了点,一人对邢老倌磕了个头,还了这份师徒情意,就此各奔东西,各奔前程。 十多人眨眼走了个精光,最后一点东西亦是分的丁点不剩,柳大柱子走在最后,看他的神色,还不甘心的想要劝说什么,可邢红娘却是冷漠的避开了他的眼神,转身去了后屋,而邢老倌脸上亦是寒冰,不得已,叹息一声,亦是背了把大刀,漠然离去。 “小萝卜,你和韩娟也走吧!” 送走这个大徒弟,邢老倌又是对还赖在门口不走的韩娟,小萝卜吩咐道,谁知道小萝卜却是嬉皮笑脸摇了摇头。 “师傅,饭馆子这伺候人的伙计咱小萝卜这脾气可干不出来,再说干农活的话,咱小萝卜总不会比傻子差吧!既然师傅让俺们自谋生路,那俺小萝卜就给师傅干活混口饭吃好了!” 韩娟儿亦是一个俏丽的白眼翻过去:“当年我爹死时候,可让我那您当爹,您这当爹的,总不能赶闺女走吧!” 城里混的再差,也总比乡下干农活清闲,两人明显是不放心邢老倌和邢红娘,这话听的刚走到门口的柳大柱子身子明显僵了下。 不过柳大柱子毕竟年轻,有野心,让他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再想想邢老倌坚决不把邢红娘许配给他的事儿,一狠心,柳大柱子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邢老倌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两个满面坚决的徒弟,终于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俩以后会后悔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儿,能留下来,韩娟儿喜滋滋的系上了围裙,又是轻车熟路向后厨走去。 “我去做饭!” 一想到她的辣椒拌饭,邢老倌与小萝卜不约而同的痛苦一拍脑门。 吃饭的人少了许多,清冷了不少,叼着烟枪,邢老倌又是愁苦的吧嗒吧嗒吸着烟。 帮着韩娟儿在厨房里忙活好一会,给邢老倌与小萝卜盛上饭,舒了口气的邢红娘舒服的拿起了木勺,就要往红嘟嘟的小嘴儿里塞,谁知道邢老倌却是忽然用他的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 “叫你男人去!” 忙的红扑扑的脸颊一下子垮了下来,尽管昨晚有一次应下了邢老倌的决定,却不代表邢红娘心里真乐意嫁给个傻子,磨蹭着,她丢下饭碗,慢吞吞向宋青书的房间走去。 这功夫,把点烟灰敲出来,邢老倌又是咳嗽着跟小萝卜和韩娟儿说起来:“一会吃完饭,娟儿你就去把房子退回去,小萝卜你收拾收拾,把点地瓜,粮食都带走,老汉我去罗马市看看,有没有同行去山西的商队,咱们回代县老家,在那儿寻一块地租种,逢年过节,也好赶个场子贴补家用。” “好哩师傅。”小萝卜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一旁的韩娟儿则是泛着嘀咕嘱咐着:“别忘了我的辣椒都带走!好不容易晒那么多!” 一提到辣椒,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再次下意识的咳嗽了几声,喉咙里似乎又是火辣辣的肿痛起来。 “不好了!” 这功夫,踹开门大模大样进去的邢红娘却是焦急的跑了出来,急躁的对着楞楞看着她三人叫道:“傻子他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个激灵蹦起来,邢老倌气急败坏的用烟袋锅敲着桌子就叫嚷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急急匆匆奔出门,对着才开始热闹起来的大街,邢红娘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傻子!!!” ………… 邢老倌一行到西安城也不到一个月,同样算是人生地不熟,附近地方也是不熟,围着周围几条街找了一圈,平白惹来了一大堆白眼,还是没找到。 身上出了一身臭汗,小萝卜累的的一屁股坐在了树根子下,一旁,韩娟儿也是累的再也站不起来,邢红娘倒是有点淑女形象,可也累的脸色满是红晕,喘着粗气,老萝卜干脆气恼的叫嚷着:“这傻子,说来就来,说没就没,******啊!跑哪儿去了!” “要不,不找他得了!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回去和老头子说丢了得了,正好把大柱子哥找回来!”韩娟的眼睛这时候滴溜滴溜的转了起来,小狐狸一样狡猾的对邢红娘劝说着。 说的邢红娘还真有点心动了,然而,没等她张口表态,忽然一本正经的重重咳嗽一下,一块处了这么久,韩娟儿早就默契到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含义,赶忙又是蹦了起来,精神抖擞的叫嚷着:“休息够了,萝卜,起来,继续找傻子去!” 回过头去,果然,邢老倌佝偻着甩着烟枪,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瞅着韩娟儿和小萝卜,胡须直颤的重重咳嗽了下。 师傅在前,小萝卜亦是没了偷懒的借口,懒洋洋的站起来,嘟囔着要继续去找,然而没等他抱怨几句,韩娟忽然惊奇的叫了起来。 “哎!那儿!傻子不就在那儿吗!”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宋青书可不就端着一张破纸写写画画的,摇摇晃晃的从大街对面走过来吗! “嘿,你个臭傻子,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上午多辛苦!” 气不打一处来,小萝卜怒气勃发,蹦着高一拳挥出去,狠狠地打在了宋青书膝盖上,打的他一晃悠。 看着邢红娘,邢老倌,还有韩娟也是围拢了过来,一个个气冲冲的要开口骂人,宋青书赶紧晃了晃手中的纸片。 “行!有事回家再说!回去我再跟你们解释!” 眼看宋青书小跑着狼狈而逃,韩娟却是有些惊奇的在邢红娘眼睛前晃了晃小手。 “红儿!这傻子今天怎么了?好像挺正常的!居然还要跟我们解释!” 邢红娘亦是楞楞的点点头,两人的谈话,让邢老倌的眼中闪过一股疑惑与凝重,小萝卜却是还骂骂咧咧的嘟囔着。 “正常个屁,还不是一样傻,累死老子了!” ------------ 第十九章.创业,从地瓜开始 气喘吁吁的坐在桌子前,一上午宋青书也走了不少路,韩娟儿给他端来了一碗水,昂起头来,宋青书几乎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这才舒爽的吐出一口凉气。 桌子另一头,邢老倌邢红娘两个则是拿着宋青书鬼画符一样涂涂抹抹画出的正方形图画看的一个头两个大,根本看不明白上边标注的圈圈叉叉是什么意思,看了好一会又翻了过来,正面却是个人头像,下面还写了些他们同样看不懂的文字。 原来宋青书手里没有笔和纸,居然是从西安府门口偷偷撕下来一张官府的通缉令,然后找了块碳写写画画出来的。 “嘿!快看,这人要是胡须整齐点,多像大牢里那个带孩子的乞丐啊!”翻着正面,邢红娘饶有兴趣的指着画像说着。 “我看看我看看!”一听这个,小萝卜也来了兴趣,伸手要抢过来看,可他太矮,邢红娘举在胸口,他跳着脚都够不到,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生怕她俩把自己一上午的劳动成果给扯破了,宋青书赶忙一伸手把鬼画符给夺了回来。 “傻子,你不会想引我们去抓这朝廷悬赏吧?”到底邢老倌见多识广,虽然他不认识通缉令上的字,可是从河南,山西转到陕西,官府抓人见得多了,他也知道点这东西的作用,见宋青书如此珍重这张通缉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等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个恩怨情仇,轻易不介入官府事宜中否则会被同辈中人嘲讽成朝廷鹰犬!而且还容易遭人报复!” 顿了口气,邢老倌又是摇起了头说道:“况且如今天下混乱,朝廷贪官阉党当道,通缉的指不定是什么忠良之后,出手也违反道义,这事儿不能干!” 眼看着邢老倌大摇起头的模样,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这都要穷的饿肚子了,活下去才是第一根本,别说什么江湖道义,真逼急了,皇帝老儿也得戳他两刀,吃饱肚子才是第一位! 还好,宋青书本来也没想去抓通缉犯,他没那两把刷子,无奈的把图翻过来,摊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西安城!这儿是西安府,这儿就是我们住的南城根,这儿是西市胡同,这儿是羊狗庙街!这儿是鼓楼!” 容纳一百多万人口,辉煌的大唐首都长安城早在几百年战火中被摧毁成废墟,瓦砾了,唐末的军阀混战还有宋,金,西夏,蒙古争夺陕西的历次大战更是几乎将长安城摧毁的形都没了,如今的西安城是大明洪武二年,朱元璋下令,以长安皇城范围而根基,重新修建的。 虽然如今的西安城是仅次于南京,北京的州府级城市,而且还是西域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西安府如此重要,却毕竟还是封建时代的城市,也就相当于后世一个地级市大小,摸索着主街道几个热闹的地方基本上还是被他掌握的差不多了。 穿越之前,大学毕业这一段时间,宋青书也被父母逼着去找过工作,干过一段时间饮料业务员,不过没赚到钱,第一个月就因为主管找借口扣了他三百块钱跟人家闹翻不干了。 规划销售路线是他那一个月唯一学会的技能,没想到在这儿用上了。 昨晚宋青书几乎考虑了一晚上日后的人生,他当初是历史系的,明史是必修课之一,更何况百家讲坛流行,对于明末一些历史大事件他还是知道的,可奈何他和前世一样,都是个斗升小民,对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实在没什么影响力,如今他认识的历史上最大人物就是还在衙门里当狗腿子的张献忠。 况且宋青书是一丁点都不想跟他混,不说日后跟着他起兵造反的话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单单张献忠的残暴就令宋青书不寒而栗,对于这货,宋青书是打算敬而远之。 那么,要想活下去,就得依靠自己多那么一丁点的见识,用商业之道混口饭吃了。 “西市胡同这在城外,挨着城墙,不少走西域的商旅为了赶在潼关关闭之前过去,几乎每天都走的很早,不过这儿比较远,比较偏,还得出一趟城门,所以城里生意人不愿意去这儿做买卖,弄得不少镖师,伙计都得饿着肚子上路,这儿是个商机!” 指着自己画的难看的地图,宋青书唾沫星飞溅的兴奋叙述着。 “还有这儿!这条色子街是赌场聚集地,不少烂赌鬼一玩就是个昏天黑地,也根本没心思做饭,许多人中午都是买个干巴饼子充饥,还得走好远,这也是个巨大的商机!” 宋青书可是见识过前世农村打麻将那废寝忘食的情景,想着那些赌鬼口袋里的银子,他就直流口水。 可宋青书拍着桌子大呼小叫的说了一大通,邢老倌他们三个却跟听天书一般大眼瞪小眼,邢红娘惊愕的捂着嘴问道:“什么商机?你不会让我们去偷吧?” 小萝卜干脆一副过来人模样一拍大腿,毫不在意的说道:“他一个傻子说的傻话,听那么认真干嘛?岂不是咱们都跟着傻了?” 就连邢老倌都是云山雾罩,赞同的点了点头,宋青书是真被他们打败了,无奈的卷起了他好不容易画的地图,在四个人惊愕的目光中冲进了厨房,听着厨房里头瓶瓶罐罐砰砰作响,韩娟儿立刻坐不住的追了上去,不到片刻,传来了拳头锤击到肉的声音以及韩娟儿的咆哮。 “臭傻子竟敢乱动我的辣椒,打死你!” ………… 足足闹腾了小半个时辰,宋青书黑着一个眼圈,抱着个罐子闷乎乎的出了来,跟在他身后,衣衫不整的韩娟气呼呼的端着两个碟子,其中一个底层铺了一层酱油,却是躺着几条被油焖倒了的青椒,另一个则是干脆乌漆墨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家伙,不过从裂开处,一抹黄色的瓤却是显露出来,那股子尤其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这是啥啊!”饿了一上午,闻着香味,小萝卜生生咽了口口水,淌着哈喇子问道,邢红娘亦是抽了抽小鼻子,使劲儿闻了闻,而邢老倌努力摆出一副长辈形象,暗地里却也吞了吞口水。 邢家班的馋样中,宋青书没好气的把罐子丢在了桌子上,揉了揉被韩娟儿打肿的眼圈,没好气的哼哼道。 “烤地瓜,油焖青椒,还有这地瓜粥!这就是我说的商机!” ------------ 第二十章.砸摊砸出的第一桶金 “早餐,呵~” 一句话没喊完,宋青书已经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泪都从眼角掉了出来,在家时候他就计划去早市卖早点,材料都买了,结果早上没起来床,最后自己吃了半个月的碴条咸菜根。 命里有时逃不掉,后世没赶成早市,这时候被逼的不得不出来,宋青书困得眼泪直流,守着地瓜粥的手推车直打盹。 还是劳动人民起得早,宋青书困得丢当的时候,城外拿出商栈已经忙忙碌碌成了一团,从西域来的货物在这里集散,各种香料,宝石,皮草之类的贵重物品还有些粗重货物重新打包,有些急货还要求当天就抵达潼关,整个街面上都是装填的大车,一些想要顺道搭车去别的省的贫民也跟着忙碌着。 这儿还真是个漏,出城贩运要交一点城门税,不少离得远的人家就不愿意过来,城门口倒是有几家饭馆子,不过都是给货主有钱人家吃的,那些伙计几乎都是啃着干冷的饼子干活,这么一副热闹的景象,邢老倌邢红娘几个倒是兴奋不已,尤其两个丫头,扯开了嗓子兴奋的吆喝着。 “早点!川味早点,补气壮力,好吃便宜,干活还有劲儿!” 不过这时候正是装车忙的时候,而且习惯啃冷饼子了,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来,让依靠在城外街口作坊的邢红娘颇有点泄气。 “喂,傻子!没有人来买啊!怎么办?”还真没卖过东西,邢红娘禁不住心头忐忑,捅了捅宋青书的腰,小声嘀咕着。 正在梦中神游了,猛地挨了邢红娘一下狠的,宋青书忍不住嗷一嗓子蹦了起来,看了看不是老师提问,还是在这昏暗的大明朝,忍不住无精打采的嘟囔着。 “这也许就是别人不来的原因,打破一种商业思维不容易,有点信心,等他们习惯吃咱们早餐就好了,肯德基就这么来的。” 宋青书说的,邢红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然不住翻着漂亮的白眼埋怨道:“又冒傻话!” 太阳都生了起来,眼看驼队都走了几批,邢红娘跟韩娟儿的信心更是消退了不少,本来就女汉子性格,这会声音也不甜美了,像是格外有气似得,埋怨的叫卖着。 “川味早点,好吃提神!” 这一嗓子不要紧!倒是把路边一个双手拢在袖子里,戴着皮帽子,四十来岁的老西儿吓了一跳。 这年头北边活动的大多都是晋商,外地人都叫他们老西儿,估计也是早上刚算完账要出去发货的货主,也不知道是亏心事儿办多了还是昨天让老婆抽了,被邢红娘这一嗓子虎的猛地哆嗦,回头看着一脸不爽神情的两个丫头,气不打一起来的就吆喝起来。 “哪来的小婆姨,大早上不在家伺候自家男人,在这儿招野汉子!” 这年代商人地位也够低的了,见谁都低声下气的邢老倌这会老神在在的吧嗒烟枪,跟没听到一般,邢红娘直接气的秀眉冷竖,同样没好气的反唇相讥道:“烂鞋梆的贩夫子,狗皮倒灶的奸商,也敢跟老娘饶舌根子!” “你自己不是商人?” 这话说的邢红娘和邢老倌一愣,以前卖艺习惯了,倒把这一茬给忘了! 眼看邢红娘语塞,来了劲儿了的这老西儿又是气势汹汹上前,跳着脚嚷嚷着:“说老子奸商,老子倒要看看谁是奸商,巴蜀老子跑了不下八趟,何曾见过这样的川味!倒是你们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奸商!” 眼看这老西儿气势汹汹的就要来砸摊子,真是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本来也不想打着川菜名号,心里没底气的邢老倌父女一时间愣是缩了头没敢还嘴阻拦。 弄得宋青书赶忙一脸笑容的伸手拦在了前面,学着电视剧里小二的模样赔着笑脸。 “客官息怒!息怒!是这样的,我们的厨娘是川人!这早点是她琢磨出来的新菜色,叫川味也不为过吧!”扯着韩娟,宋青书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婆气,这老西儿还较真了,脸上皮子都一抽一抽的,怒气冲冲的叫嚷着:“还新菜色!给老子乘一碗!今天要没个什么花样,老子就地砸你们摊子!” 为了出来摆摊,把卖艺时候的破桌子破凳子都带了出来,眼看这老西儿气哼哼坐凳子上去,邢老倌实在忍不住扯了扯宋青书的衣袖,心虚的小声嘀咕着。 “要不东西咱们不要了?走吧!” 邢老倌是个老江湖,可越是这样,越宁愿要面子不要里子,生怕被这人破口大骂丢了颜面,看的宋青书忍不住苦笑。 按理来说,他和邢红娘都领了大明“结婚证”了,这时候也应该改口叫爹了,这个爹字如何轻易能出口,他也只好安慰的对邢老倌劝说道:“那个,师傅,有客人上门,哪儿有不招呼的道理,您老,就放心吧!” 说着,宋青书拿着勺子从罐子里掏了起来。 这年头白米可是相当贵的,一罐子地瓜粥也没多点米汤,不过黄瓤的地瓜倒是放的十足,黏糊糊的热气腾腾,冒着一股香味,还有躺在酱油里用油焖倒了的黑乎乎青辣椒。 韩娟的父亲是蜀人,据说还曾当过蜀王府的厨师,只不过得罪了管事太监,不得不带着韩娟出逃,最后饿死在路边,韩公什么遗产都没留下,倒是这各种辣椒被他传下来,又被思念父亲的韩娟儿种了多少茬,放在花盆里,在那儿落脚就种下,宋青书检查了她的这些宝贝,真算是个辣椒大全,红辣椒青辣椒,大辣椒,小山椒一应俱全,只不过韩娟一丁点没继承父亲的厨艺,辣椒被她乱用,天天放在菜里吃的邢老倌等直咳嗽。 粥还是热腾腾的,被稻草包了罐子裹了几层,也许这老西儿真饿了,闻着香味哼了一声,张口就吞了一口,旋即却是眼前一亮,捏过筷子又夹向了黑乎乎的油辣椒。 在韩娟手里可没少被辣椒呛到,眼看着这人甩开腮帮子把辣椒塞进嘴里,邢老倌的脸皮子直抽,邢红娘捂住脸眼睛,小萝卜这货干脆转过身屁股朝外。 几口咀嚼下去,果然,这老西儿猛地僵住了,旋即眼泪直流吐着舌头对着嘴直扇风,连喝了几大口地瓜粥,这才吐出口舒服气,一转身,钱都没付居然快步就像后头走了去,吆喝了几声,一个正在装填的驼队二十几号伙计就全围了上来。 邢老倌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架势是要砸摊子了! 谁知道那老西儿气势汹汹上前,却是从口袋里随手摸出来一块碎银子丢了过来。 “行了,你也别卖了!你的早点我渠博涛全都包了,看到没,这个骆驼行就我家开的,以后就送这儿来就行了!” 眼看着二十多个伙计自己带了碗筷,一罐子粥分了分,一人两条辣椒吃的大呼小叫,邢老倌和邢红娘都傻了,捏着银子看了好半天,又塞嘴里咬了咬,真是银子!一两多的碎银子! “这,值钱吗?这么点?”愣头愣脑的看着,宋青书可没有银子的概念,只觉得自己忙活了一大早晨,这么大一罐子粥才换了这么点一个东西,怎么都觉得有些亏,却冷不防邢老倌一个大巴掌呼到了他脑门上,也不知道怒还是笑,没好气的训斥道。 “你这个二傻子!” ------------ 第二十一章.地摊不好摆啊! 古代的一两银子可不是如同电视剧一样当一块钱用,像还珠格格里头一样卖艺打赏一给就是十两十两的银锭,吃顿饭一定大银子,那谁都去卖艺去了。 虽然由于大明对外贸易导致大量美洲白银流入,银价有所下降,一两银子依旧足可以购买三百多斤大米,相当于后世六百六十元购买力,刚一出门赶个早市,就遇到个这么阔绰的主儿,怎么不容邢老倌兴奋?就算刚刚这个老西儿要砸摊,这会儿看他狗皮帽子下的老脸也是顺眼无比了,千恩万谢不说,还主动帮着收拾了碗筷。 不过渠博涛也不是傻大头,山西老西儿才精明呢,不然晋商为何会独领北方风骚几百年,一来宋青书弄得两样东西的确新鲜,味道独特,以他的眼光知道,新生事物肯定会带来商机,联系好了,或许日后多一条财路。 还有就是,这辣椒可有驱风散寒的功效,他打娘胎里的毛病就是畏寒,这吃了条油辣椒,整个人跟冒了火似得,一下子就让他舒坦不少,况且生意人就是精明,一大早上盯着寒风,谁家伙计干活都有点缩手缩脚,这一顿地瓜粥油辣椒吃完,一个个伙计跟上了发条一样,一下子工作效率就上了来。 成了又约定了下日后送饭的时间与价格,帮着收拾了一通后带着空了的早餐桶,邢老倌几个拉着宋青书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早餐不过是个起点,宋青书重头还是放在烤地瓜上。 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好不容易存下点钱,追上那推着蓝色汽油桶大车的商贩,买一个烤的最热乎的地瓜,剥开来,烤的焦黄,黏黏甜甜的地瓜瓤,堪称那时候无比的美味了。 一年红薯半年粮,以前宋青书有个同学他爸就是卖烤地瓜的,别看一个炉子不起眼,一个冬天也能有三万多的利润,如今可利用的资源就那么一屋子地瓜,第一时间,宋青书也就把主意打在了这上面。 不过烤地瓜需要用大铁皮汽油桶,还要有倒骑驴推车推着,这个时代可都没有,总不能把灶坑搬过去吧! 要不说人都是逼出来的,回去捣鼓了半天,可算捣鼓出个砖头黄泥砌起来的泥炉子,搁在手推车上,虽然沉了些,好歹也是能顶上用处了。 里面有两层铁帘子,下层烤地瓜,上层放烤熟的地瓜温着,最上面还盖上了不知道谁的破棉被,上面左一个饸饹右一个疙瘩,那味道都能熏到人心里头去了,幸亏这时候没有食品监督局,不然准得找他麻烦。 这一套家伙加上几十斤地瓜可够沉的,出发时候宋青书又犯了难,这车谁推? 邢红娘和韩娟儿俩姑娘家是不可能了,小萝卜?他还没车高呢!邢老倌又是长辈!一咬牙,宋青书把车把手上的带子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推着就往外走。 平时自诩为多么多么健壮,可真干起活来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推了不到十米,炉子已经歪了两回了,看的邢红娘几个惊叫了好几声,弄得邢老倌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一巴掌就把宋青书推一边去了。 别看邢老倌年岁不小了,毕竟是武人出身,百来斤的车子一只手就扶住了,推着车,平稳的向前而进,邢红娘两个在旁边一扶,四平八稳的就向前前进而去,看的宋青书脸上火辣辣的,暗骂自己没用,还不如一个老头子。 因为做炉子耽误了些时辰,到了骰子街时候已经错过了饭点,随意找了个临街的地方,四个人就支起了小摊子,懒洋洋的晒着冬天的太阳。 说是骰子街,实际上这一条街主要以青楼楚馆,风月场所为主,出入的风流士子,文人墨客还为数不少。 历朝历代,从齐国的管仲开始,国家公然创办风月场所来增加收入,历朝历代,对于这些红灯区的管理亦是越来越严,唐宋时期官员在教坊饮酒狎妓被视为风流韵事,可到了洪武年间可就是大罪了,按照《大明律》,最重可判处流放。 这导致了一个后果,官府经营的教坊司迅速萎靡,倒是私人经营的家妓迅速蹿红起来,后世闻名的秦淮八艳,就多是这种私人馆子出身,甚至在扬州还专门兴起了一种职业,养瘦马! 所谓的扬州瘦马可不是什么马,而是活生生的人,人贩子从大同等九边清苦之地购买当地容貌秀丽的女孩,然后从小调教以琴棋书画,养成后或是卖与人做妾,或是就送进妓馆。 说起来也算韩娟幸运,遇到了邢老倌,不然的话说不定她也得成为瘦马的一员,前半生卖笑,后半生凄苦。 开国了三百多年,朱洪武留下的严刑峻法这会儿早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约束力,官员也是男人,也有那方面的需求,也需要迎来送往的应酬,不过说出去毕竟不好听,弄得民间都是跟着遮遮掩掩起来,幸好黄赌毒不分家,这条街面上还有数家骰子铺子,赌馆,有着不少烂赌鬼穿梭不听,故而老百姓也就管这儿叫起了骰子街。 烤地瓜这种东西就这点好,这东西属于零食的一种,而且含有糖分不少,烤好两个掰开,香味就飘了出去,不一会,街角对面的馆子里就出来两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掏出了几个铜钱买了两个回去,开了第一个张,陆陆续续出来买的人就多了起来。 邢老倌也没有秤,干脆就按照大小来卖了,大的六文,中等的四文,小个的两文,以前赶场子卖艺,有时候好几天都分文不入,如今虽然零零碎碎,但却有不绝的迹象,好歹是个营生,兴奋的邢红娘和韩娟儿两个妞叽叽喳喳穿梭不停,抢着去卖货收钱。 邢老倌是坐在一旁由吧嗒起他的烟袋锅,小萝卜跟着扶着车忙活着,宋青书自己又清闲下来。 以前在家宅着时候是傻吃傻睡,什么都不用顾忌,可这会儿就没这好事了,不好好筹划是真没准冻死饿死啊!宋青书头一次闲着就难受,干脆随手从墙上扯下长破纸,写写画画研究起成本收益来。 收入中多少用来维持生计,多少再投入生产,去附近收点地瓜来,最好再打个手推车倒骑驴,这样的话就能多开两份摊,多赚点…… 算着算着,宋青书甚至算到两三年之后存够铜钱,在正街开个铺子,可以美滋滋的当着小老板时候,冷不当正在贩卖的邢红娘无比气愤的叫嚷起来。 “喂!你还没给钱呢!” 宋青书赶忙蹦起来,却是个脑门上贴着狗皮膏药,长得油腔滑调,穿着电视剧中那种仆人的青袍小帽的家伙从摊子上随手抓起个地瓜,一面啃着一面大摇大摆的转身就走,被邢红娘拽着衣袖怒吼着。 听着邢红娘的叫嚷,这人还真的停住了,却是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指着自己鼻子,扬了二正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着:“给钱?呵呵,这骰子街,还是头一个要我麻三给钱的!” “老子就吃了,要钱没有,怎么着吧!” 地瓜往地上一摔,顿时摔成了一团黄,歪着脑袋,麻三掐着腰晃动着脑袋,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样,嚣张的对邢红娘叫嚣着。 见过不讲理的,没讲过这么不讲理!邢红娘顿时气的俏脸通红,拳头就拧了起来,看的宋青书赶忙上前拽住了她的手。 这个麻三一出来,街口挎着篮子卖烧饼那个老太太还有推着小车卖瓜子的汉子全都溜了,就连对面的青楼,几个等客的姐儿都是掩面回了去,可见这是个万人烦的角色,这样的地赖子什么时候都有,宋青书那个时候也不缺,他可知道,这种人惹上了就是狗皮膏药,沾上了就甩不掉。 就在出事前,宋青书一个大舅在菜市场卖菜,还就因为得罪了个赖子让人给打了,警察是把人抓起来了,可是拘留十五天放出来,这人又过来闹,白天砸摊子,晚上扔石头砸玻璃,来回折腾好几次,最后人家派出所所长都不得不劝了,拿两个钱道个歉认个错把人打发了得了。 最终,还是宋青书他大舅服了软。 向后推了推邢红娘,忍着恶心,宋青书又是赶紧赔着一个笑脸,麻溜的拿了两个地瓜点头笑着塞过去。 “妇道人家不懂事!我是她男人,大爷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小子就是她男人啊!”嚣张的推开宋青书递过来的地瓜,这麻三居然不依不饶起来,撸着胳膊蛮横的哼道:“你说不跟她一般见识就不一般见识啊!告诉你,刚才你家婆娘这一下可把大爷我吓阳痿了!大爷我可是五代独苗,全指着老子传宗接代呢!要么给爷逃十两银子医药费,要么让她赔爷睡一觉,给爷吹起来,不然的话,爷让你们在这个西安城混不下去!” 看着麻三歪着脑袋那一副嚣张的样,宋青书的笑顿时僵住了…… ------------ 第二十二章.恶人欺上头 都说中国人愿意看热闹,实际上好奇心谁没有,这儿本来就是西安的红灯区,听着吆喝声,不一会就聚拢了一堆人。 不少人看着麻三歪着的脑袋,再看着宋青书僵住的表情,还有缩在后头不服气的邢红娘以及韩娟儿两个女眷,纷纷忍不住唉声叹气的为之惋惜,得罪谁不好,得罪麻三这个煞星。 他倒是不算什么大人物,西安城街面上总共划分了六个捕头,他哥麻二就是这一片骰子街的捕头,相当于后世区级公安分局局长了,有这么个哥照着,麻三在这一片简直无法无天了,欺男霸女,堪称无恶不作。 他手下也有着一群喽啰混混泼皮百十个,从街头的点心铺子,到巷尾卖烧饼的老太婆,无不得给他上供交钱,而且此人还好色,上一次就是在这二道巷子,一对江南来的小夫妇开了间书店,那家女人被麻三看上了,结果硬是当街把人给抢了回去,糟蹋了三天才放出来,回来了时候人都恍惚了。 那家男人也窝囊,自己没本事给妻子报仇不说,反倒责骂妻子不守妇道,还要修了她,结果把那个可怜女子逼着跳了井,最后那男人也疯了,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去了那里,留下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被和人拐了去,好好的一家就这么散了。 而且不止这一起,这条街附近的住户家女儿丢了的也不止一次了,据说都是让麻三给拐了卖到南方去了,有他在的地方,大街小巷谁不小心翼翼。 看来今天这一对小夫妻也要倒霉了! 旁人叹息的议论丝丝的传入宋青书的耳朵里,听的他脸更加的抽搐,僵了好一会,才赔着笑脸又不得不讨好的跟麻三赔着不是。 “这位爷!咱们这也是小本买卖,十两银子实在拿不出来,要不,您看,一两成不!” 话没说完,冷不防麻三一个大耳光打了过来,打的猝不及防的宋青书嘴角都出了血,脑袋嗡嗡作响的转向了一头,眼见这一幕,邢红娘光洁的脑门上当即暴起了团团青筋,上去就要找麻三算账。 可冷不防,衣袖再一次被拽住,邢红娘惊愕的回过头,却见邢老倌对她摇了摇头,旋即一双昏花的眼睛绕有深意的看向宋青书。 “妈的,当爷是要饭的啊!一两银子也想打发了爷!少废话,今天要么拿钱,要么领人!” 一巴掌拍过之后,麻三还不解恨的叫骂着,可看了两眼邢红娘满是不甘心的娇俏脸颊,他那贴着狗皮膏药的脸上又是多了一股浓郁的猥琐气息。 “小子,别那么想不开吗!你女人随了我,这条街面上随你怎么混,提爷名,就没人敢动你,吃香的喝辣的,多少家抱着闺女来求爷都求不来呢!哼哼~” 麻三的脸上,嘴角边上那个颇为大的黑痦子尚且得意洋洋的一跳一跳的,挨了个耳光,宋青书却是一句话都没敢说,闷头回到地瓜车那儿似乎在翻找钱财,想要再酬一下,这一幕看的邢红娘又是怒上心头,鄙夷的看着宋青书,还想自己出头,给那癞蛤蟆好好长长见识,可邢老倌就是扯着她不让她上手,急得她拳头都捏的紧紧的,咯咯作响。 沉闷的摸了好半天,宋青书又提这个布袋子,嘴角的血都没顾得擦,小心翼翼的又是靠了过去,赔着笑脸讨好的又是对焦三说道。 “这位爷,我们小家买卖,真没什么钱,我这儿,还有件祖传的古董,据说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时候的宝贝,您看,是不是通融一下?” 宋青书小心翼翼,想拿出来又不舍得拿出来的模样,禁不住钩的麻三心头直痒痒,什么东西能让这个二傻子模样的家伙如此珍视,太祖时代的东西!指不定就是北元皇宫里翻出来的宝贝!当年蒙古大军横行了整个世界,掠夺到了各个民族各种珍稀玩意无数,要是真的的话,那可就发了! 心里打定主意人也要,宝贝也要,面上麻三含糊的嚷嚷着:“什么破玩意,还太祖时代的宝贝,赶紧掏出来,放不放你,爷看心情!” 似乎又是犹豫了下,宋青书把手伸进布袋子里,撑着口干脆递到了麻三面前,好奇心还真是被调起来了,麻三忍不住低下了头,把脸瞅了过去,眨巴两下眼睛才看清袋子里的东西。 一块土砖? 当即火冒三丈,麻三怒不可恕的叫骂道:“妈的你敢糊弄爷……” “爷你祖宗个耙耙!”趁着麻三脑袋贴的近,右手猛地拽出了板砖,宋青书已经结结实实的呼在了这地痞脸上,砰的一声闷响,脸都打遍了,一嘴的血,麻三硬生生被拍在了地上。 还真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堪称神器,街头巷尾大战的核武器,多少英雄豪杰都饮恨其下的板砖今天又尝了一回狗血,尚且不解恨,骑在麻三身上,宋青书轮着板砖又是梆梆的拍下去,一边打一边还叫骂着:“就你个小婢养的还想跟爷爷抢女人,你算什么东西!” “今天爷就教教你,马王爷又几只眼!” 又是连拍了七八砖,衣袖上都粘上一层血,随手把砖头扔到已经被拍蒙了的麻三胸口上,喘着粗气,宋青书站起来又是指着他鼻子骂道:“有种你去打听打通,巡抚的侄公子都抢不走我媳妇,就凭你,呸!”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小后生竟然如此火爆,伸手就把麻三给打了,而且麻三可是凶名在外,他打架斗殴的本事可不小,能把他削成这模样,那是何等凶人!看的周围围观百姓忽的一下退出去好一圈。 宋青书一句我媳妇听的邢红娘却是脸蛋一红,正巧这时候邢老倌在后头推了她一般把,一个踉跄,邢红娘就被推到了宋青书身旁,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 不过这时候宋青书的手明显还有点发抖,被邢红娘这一抓住,顺手他也挽住了邢红娘的手腕,却是低头小声急促的对她说了一句。 “咱们快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人都怕恶人,宋青书吆喝了一通,就算他当街打人,也没半个人敢来扭住他找麻烦,那头邢老倌与小萝卜也是早已经收拾好了,见宋青书一回来,五个人默契的一起推起了烤地瓜车,三下两下,就迅速消失在了来时候的路口。 板砖附带的震荡技能让麻三躺地下足足晕了四五分钟,这时候也没有120,再说就算有也没人给他打电话救他这个恶棍,闲人们都是在一旁看热闹,迷糊着又是好半天,麻三才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吐出了一口咸腥,合着血,却是又掉出好几颗大黄牙。 脸上血肉模糊,胸口一大片红,嘴都麻了,麻三像恶鬼一样掉头就冲向赌坊,吓得看热闹那些闲人们又是呼啦的一声散了开,根本不敢挡着麻三的路,赌坊挂的帘子也是被他一把给扯了下去,进去含糊不清的一阵吆喝,不到片刻,足足几十人的混混拎着棒子,菜刀,砍菜刀,呼啦的一下子冲了出来。 这一闹腾,骰子街更是一下子萧条了,生怕跟着沾上晦气,那些小生意人干脆收摊回家了,好几家妓馆都是跟着关了门,真是如同避瘟神一样。 “大哥,人跑没影了!” 地上除了一摊血几颗牙,就剩下两坨凉地瓜了!一个脸肥嘟嘟的小弟状人物屁颠屁颠的回来禀报,迎来的却又是麻三一个大耳雷子。 张口想骂,嘴里却疼的直咧嘴,憋了半天麻三才憋出一个字:“找!” 地痞无赖们顿时做了鸟兽散,闹腾的附近几条街鸡飞狗跳,借机地痞们又是坑蒙捞了点,搅扰的倒霉的小老百姓苦不堪言,看着自己小弟到处乱跑,麻三抓着树皮又是一阵发狠。 今个正赌到兴头上,闻着外面的香气,顺手出去找点吃的,哪儿料到吃了这么大的亏,脸皮子像狗皮一样抽搐不停,麻三又是怒由心生的恶骂出来。 “臭傻子,还有那女表子,不杀了你们!老子就不是麻三,哎呦……” 哇的一声,麻三又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 第二十三章.洋和尚 魏忠贤还真是宋青书的福星。 消息更进一步传来,当今万岁爷下令作锦衣卫缉捕魏忠贤回京师问罪,堂堂九千岁穷途末路,终于不得不在埠城与同伙李朝钦一同上吊畏罪自杀。 魏忠贤一死,彻底标志着霍乱天下七年之久的阉党彻底崩塌,蛇无头不行吗!可魏忠贤死了不要紧,他的徒子徒孙们可就心慌慌了。 魏忠贤如日中天时候,天下各地谁没巴结过他,后来就连崇祯皇帝都不得不承认,连袁崇焕这样的直人为了保住辽东,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魏忠贤修过生祠,袁崇焕都如此,更何况各省大员。 要是按照大明一贯的尿性,一场政治大洗牌已经迫在眉睫,浑然不知道几年后自己会拼了命的想逃离陕西这个大火炕,现在诸多陕西大员还想包住位置呢!这个时节可是一丁点麻烦都不敢出。 偏偏这个节骨眼,麻三不开眼的发动骰子街混混满城去翻宋青书和邢红娘几个,地皮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当天就把陕西巡抚吴甡给惊动了。 据说吴甡当天就把长安县令杜子腾叫到了府衙一顿臭骂,挨了排头的杜子腾回衙门后又是把手下捕头麻二给叫来,狠狠抽了他两个大耳光,麻二回去,又把麻三叫了去,这会直接又抽掉了他两颗牙,又把他手下的地痞帮闲给抓回去几个。 那天回到家,躲了个一两天,邢老倌上街面上跟江湖人一打听,就知道没事儿了。 听着江湖人添油加醋的叙述,就连邢老倌也不得不感叹,宋青书这小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接下来几天,宋青书几个倒是消停了些,早上定时给渠博涛的车马行送早餐,地瓜粥与油辣椒,有时间宋青书还琢磨着按照后世的四川泡菜泡了些萝卜山菜之类的,给一群伙计天天吃的眉开眼笑,倒是让附近车马行的伙计们也留心,羡慕起来。 白天,则推着地瓜车子满城四处乱走,骰子街是不能去了,别的地方却也不太平,没少遇到有地痞来惹事勒索,还有官差来驱赶,弄得宋青书不得不留了个心眼儿,让小萝卜站在巷子口放哨,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跟后世躲城管一般,撒腿儿就跑。 小半个月时间,钱没赚到几个,宋青书这跑功倒是锻炼出来了不少,如果这时候再让他参加校大市运动会,肯定能跑第一。 这一天,天气暖暖的不像冬天,难得中午回来休息一会,邢老倌在屋子里不知道捣鼓些什么,邢红娘和韩娟儿蹲在地上洗地瓜,两双小手洗的通红,小萝卜这货干脆懒洋洋的躺在了小院子数着铜钱,宋青书则是在院子中大树下那个石桌子上一比一比的算着账。 一个大口袋就是他这些天的全部收入,除了第一天渠博涛给的大约一两的碎银子,还有几个小粒的碎银块,都是些书生世家子装13给的,剩下的就都是铜钱了,大的地瓜五文,中等地瓜四文,小的地瓜三文,一共卖了八千三百多文,别看这些铜钱多,实际上换成纹银也就一两多点,有的铜钱都生锈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铜臭味道。 用绳子将一百个串做一串,一面串一面宋青书还悲催着哭丧脸,有一段时间为了发财,他还异想天开去倒腾古钱,结果三下两下没赚到钱不说,买了假货反倒把好不容易存下的两千多毛爷爷全赔光了。 如今可好,泰昌通宝,隆庆通宝,甚至还有不少唐钱宋钱,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货,要是弄到古玩行市,一枚就能卖个一两千,这些要能全带回去他就发了,偏偏就是个回不去了! “娘的,早知道就不发誓要能收到一堆真钱,把老子扔回古代也愿意,老天爷,能不能让我收回这句话啊!” 眼看着宋青书苦着一张脸,洗着地瓜的邢红娘难得好心情的打趣着:“人家都是越数钱越笑,哪有你这样的越数钱越哭丧的!” “价值观不同,你不懂。” 邢红娘哪儿听的懂价值观啊,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嘟囔着:“竟是冒傻话!还是个傻子!” 这功夫,又进厨房拿地瓜的韩娟儿却是略带惊慌的冲了出来,对着正在数钱的宋青书急切的说道:“遭了遭了,地瓜不多了,这么卖下去,也就够卖个一两天的了!” 原本堆在屋子里的地瓜大约有二十多袋子,也就七八百斤左右,卖了这么多天,还加上自己吃的,也的确该见底儿了。 幸好宋青书早就有所准备,早先就记得同学他爸一个冬天需要准备五六千斤地瓜,随手一拨弄,五十串一百文的铜钱就被他拨弄到了一个口袋中。 “那有什么不好了的,再收点不就得了!” 对于收购材料宋青书倒是相当放心了,邢老倌这样穷的叮当响的纯粹无产阶级都能存下七八百斤地瓜,可见这东西价格并不高,有销售必然有本钱,宋青书这点倒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一说这个,邢红娘和韩娟儿却是共同流露出了古怪之色,面面相觑了半天,还是邢红娘说出了实情,听的宋青书顿时两眼瞪得溜圆。 这都行! ………… 下午是不能出摊了,揣着钱袋子,宋青书扯着邢红娘和小萝卜又是一同出了门,这年头世道可乱着呢,要是万一碰到抢钱的,凭着宋青书这三脚猫宅男功,还真只有被抢的份儿,别看邢红娘是女流,那是房梁都能一拳头干折的女侠啊! 这个时代的西安城已经远远没有大唐时的那种繁盛气象,楼阁林立的盛景,房屋低矮,建筑破旧,除了城北挨着府衙一代是秦王以及达官显贵居住的地儿还能好点外,其他地方到处都是低矮破旧的民房,街道歪歪扭扭,居民随意的向街道倾倒垃圾与粪便,弄得脏兮兮的。 跟着邢红娘还有小萝卜七扭八拐,在居住的南城穿行了好几条小巷子,裤子都喷溅上一下子泥水,这才到了个几乎看不出来的低矮庙宇面前。 “就是这儿了!不过那洋和尚可相当邪门了,说什么男人女人都是不穿衣服的,光着生活在一起,这么有伤风化的邪教,官府居然也不去禁绝!” 就算天不怕地不怕的邢红娘,到了这儿也有点打怵,听的宋青书却是好笑不已,那个他们口中的洋和尚还真有点吃力不讨好! 原来邢老倌的地瓜根本就不是他买的,来西安第一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邢老倌领着徒弟们到处找房子,正好路过了这个庙,邢老倌是江湖人,讲究见庙就拜,就算这庙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他还是领着徒弟们进去了,结果好,碰到个模样古怪的洋和尚,硬拉着他们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大堆没羞没臊的话,就比如他说男人和女人都应该是光着屁股的坦诚相见。 还好,这洋和尚说的索然邪乎,不过够义气,不但不像其他庙里和尚道士要香火钱不说,还拍着胸脯说大家都是兄弟,庙里的食物随便吃,正好刚来这儿米粮无着呢,邢老倌和徒弟们就一人扛了一袋子地瓜走了。 不过刚经历这事儿没两天,就遇到了巡抚吴甡的外甥吴公子纠缠邢红娘这事儿,这时候人都迷信,邢老倌觉得拿了这妖僧的东西就是遭了他的道儿,被他下了咒,所以大家才倒霉,弄得小萝卜和邢红娘都对这儿有些忌惮。 眼看着二人忌惮不前的模样,宋青书不得不无奈的说道:“行了,这回咱们是拿钱来和他做生意的,又不是白拿,这回不能再着了他什么道了!” “萝卜,你不想说个媳妇啊!还有红,红儿,过年不想要新衣服啊!为了地瓜!” 果然,女人心目中衣服和男人心目中媳妇是同等重要,被宋青书一激,两人咬了咬牙,上去就推开了庙门,不过刚进去,邢红娘又是尖锐的叫了起来。 “还说不是邪教呢!他们把一个光屁股老头都钉在墙上了!上次没注意果然被他们下了套了!” 听着一惊,宋青书赶忙跟了进去,却忍不住立马哑然失笑。 西安靠近西域,刚开始宋青书还以为洋和尚可能是****的阿訇,进了屋才看出来,这居然是一所基督教的教堂,正堂上挂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偏偏工匠雕刻技巧一般,雕的基督大人青面獠牙的跟城隍姥爷似得,难怪邢红娘吓一跳了。 “放心好了!这是西方人崇拜的神!主!耶稣基督!传说耶稣基督为了拯救世人,自己被罗马人和犹太人出卖,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从而给全人类指明了一条救赎的道路,不是……” 宋青书这话没等说完呢,一个大胡子老外已经无比兴奋的从里屋跑了出来,一把把宋青书抱了个满怀。 “你一定是主派来的,挽救我这个绝望的神父的!连顽固不化的东方人都如此崇拜您,上帝啊!您终于显灵了!” 看那大胡子歪果仁恨不得亲自己两口,宋青书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第二十四章.弄巧成拙 这个年代传教士可不像清末那会是到处横行的大爷,欺男霸女不可一世,地方官都不敢管,就算是末世,华夏地头上依旧是华夏人挺着腰杆管事,西方传教士来中国传教,得夹着尾巴。 直到宋青书穿越前的时代,教皇还蛮横的干涉华夏教徒,不允许华夏天主教徒祭拜祖先,这个念头可没那一说,甚至为了能在中国传教,来的传教士都脱下了法袍,换上了书生所穿的儒服,就是为了贴近华夏士大夫。 这个搂着宋青书的大胡子传教士就是如此,一身儒生青襟,头上的栗色头发还用布包裹起来,只不过配上那高鼻深目的老外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别扭。 就算被宋青书使劲儿推着脸,很不恭敬给推了开,这洋和尚看着宋青书的眼神依旧如同闪烁着金光那样。 文化不同,让自身优越感极强的华夏人信奉基督教可不容易,而且七年前在华的天主教徒还刚刚经历了南京教案,传教士被赶出中国,教堂被焚毁,几乎利玛窦呕心沥血打下的局面全都被一扫而空,自己受着西安这个破教堂,在神圣罗马帝国,哪怕乡下三流的社区教堂都比这强,天天对着耶稣像,这洋和尚几乎都绝望了。 这时候,来了宋青书这个对基督教稍微懂得一二,不至于如同其他华夏之民迷糊的问上帝和玉皇大帝谁大?上帝和如来佛祖谁更更法力高强的傻话,洋和尚怎么能不把宋青书当成了上帝派来的引领他的天使? 就算被扒拉到一旁去,洋和尚依旧热切的屁颠屁颠凑了回去,扯着宋青书衣袖发神经一般的叫嚷着:“一定是上帝指引你来的对不对!哦,该死的亚当斯,你竟然怀疑上帝的全知全能!这位教友不要介意,我,我这就准备给你施行洗礼!” 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这洋和尚转身就往身后内堂跑,转眼又端出来个像是洗脚盆一般的大盆,抓着宋青书脑袋就像往里按。 糊涂的看着这洋和尚发神经,以为这个番鬼要把宋青书淹死,邢红娘当即活了。 “妖僧竟敢在在我华夏做法害人,吃姑奶奶一拳!” 谁能料到那么小的拳头竟然会有如此的破坏力,邢红娘大喝一声,拳如流行,只听咣的一下,长得颇为高大的大胡子如同土豆一样又是滚了出去,撞在瓶瓶罐罐之上一阵叮叮咚咚直响。 这才从洋和尚摇晃的迷糊中醒过神来,看着趴在地上脚朝天直抽搐的传教士大胡子,宋青书忍不住悲催的一拍脑门。 “地瓜啊!别被这一拳头给打没了!” 无奈的和邢红娘小萝卜俩活宝将这洋人搀扶起来,抚着胸口拍着后背好半天才让他顺过气来,也不知道这货对传教有多执着,抓着宋青书的手,他又是激动的直哆嗦。 “教友不要见怪,本神父马上给你洗礼,喘口气就行,哎呦~” 虽然敬佩他的精神,可这会儿宋青书一丁点都不想入教,万一被当白莲教给抓了呢?挠着头,宋青书磕巴的婉拒着。 “那个,神父您好,我们不是来入教受洗的!” “不是来入教的?”洋和尚差不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旋即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上帝!不是来入教的你们来干嘛!” “上次拿的地瓜不错,这次我们打算买一些,多少钱,开价吧!”到底是邢红娘直爽,看俩人闹得糊涂乌龙老半天,干脆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听着清脆的女声,那洋和尚这才把注意力从宋青书身上挪开,看着邢红娘第一眼,他就是脸皮子一哆嗦。 “又,又是你们,贪婪的如同魔鬼一样的家伙!” 这传教士大胡子可记得,上次自己好心请他们吃圣餐,这些人可倒好,二话没说把自己辛苦培育出来,打算送给西安城里士子权贵当开门砖的美洲稀罕作物全都给拿跑了,就算邢红娘和小萝卜化成灰他都认得。 “不卖!” 当即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传教士气哼哼的一挥衣袖,转身又是往内堂走去。 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现在地瓜是他所知道唯一能维持营生的东西了,这要断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红儿!做生意要委婉,委婉知不知道!要走迂回战术,充分发动广大人民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懂不懂啊!” 被宋青书嚷嚷的直迷糊,小萝卜和邢红娘齐齐的摇了摇头:“不懂。” 一口气差不点没喘上来,对于这个有着几百年代沟的俩活宝,宋青书也是无语了。 “又在冒什么傻话!他不卖就不卖呗!大不了再换一家!”邢红娘倒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说着,可听的宋青书就悲催了。 明末,番薯等这些东西才刚刚传入中国,最早也是栽培在东南沿海,西北内陆估计栽培的并不多,如果要是有这两样抗旱抗灾神器,明末的大灾荒也不至于饿死这么多人了。 至少卖了这么多天烤地瓜,买过的人都是啧啧称奇没见过,再不收购道,后天就要断货了,邢红娘说的轻巧再找一家,万一整个西安城就这洋和尚一家呢? 实在不想再生气,宋青书哆嗦着手指头往门外一指:“你们,在门口等我,我去找那个神父再谈谈!” “那怎么行?万一他要再想用水盆做法淹死你怎么办?”抱着胳膊,邢红娘嘟着嘴轻哼道:“跟爹爹行走江湖多年,姑奶奶我可见识过不少邪魔外道,要不是我救了你,傻子你现在都变成水鬼了!” 嘴角抽搐着,实在不愿意再和邢红娘说话宋青书干脆爬起来,厚着二皮脸就打算往内堂走去,再和那个洋神父攀攀交情,大不了你让我拿那个洗脚盆洗脸,为了活下来,老子也认了! 想着,宋青书也不带眼睛就往里钻进去,谁知道门口又是和那个洋和尚碰了个满怀,他脑门撞在了洋和尚的下巴上,两人都撞的生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里还是挂念着地瓜,揉着脑门还迷糊着,宋青书赶忙已经道歉起来:“那个,神父,小子眼睛没看路……” 谁知道没等他话说完,咬了舌头直流眼泪的洋和尚也是无比急迫的叫嚷起来:“原谅我,迷途的羔羊!上帝赐予我等谦卑,我却用傲慢来顶替了上帝的恩赐,这位教友,神父不会再这样做了!” 大着舌头,生怕宋青书跑了一样,洋神父赶忙比划着手:“这样好不好!还是与上次一样,你们听我布道!我的特马头,破踢头还有那些地瓜白薯你们还是随意拿好不好?” 还有这好事儿? 宋青书的眼睛顿时又瞪得溜圆。 ………… 这回不在挂着耶稣大爷的正堂了,按照中国人的礼节,洋和尚又把宋青书和邢红娘三人请到后堂他住的地方。 一年也难得有人听他讲道,真有人来听了,洋和尚倒显得有些准备不足,拿起一本圣经又放下,转身又抄起了另一本福音书,着功夫宋青书也是对洋和尚住的地方环视了一圈。 早期来华传教的教士的确有着其艰苦开拓的精神,这洋和尚的住处并不比邢老倌住的好多少,稻草床,破旧的被褥,墙角边还挂着农具,上面沾着泥土,应该是最近用过,整个屋子中最好的东西也就是一个西式书厨了,上面满是精心保管的西方书目,而书桌上,洋和尚的手稿还扔在上面,宋青书瞄了一眼,原来是在把圣经翻译成中文。 不过令宋青书感兴趣的是,书稿底下还压着一叠黄色的莎草纸,轻轻一摊开,居然是仿制的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的人体解剖手稿!看来这个洋和尚还是个全才,还懂得些医术。 不过没等宋青书多看,这时候洋和尚已经选好了要宣讲的篇目,轻咳了一声,不得不放下达芬奇手稿,把邢红娘和小萝卜按着坐下,自己也是跟乖乖学生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又感叹了一句上帝显灵,洋和尚翻开来《圣经》,以他自以为声情并茂的语气,抑扬顿挫的宣讲了起来。 这一篇讲的是新约开篇的马太福音,讲的是耶稣基督的生平,也许洋和尚是想以基督的牺牲精神来感化宋青书几个异教徒。 不过,和他的精神相比,这货的翻译水平可太差了,一篇福音书被他讲的牛头不对马嘴,小萝卜早已经在这催眠曲中昏昏睡去,宋青书自己也找到了后世上早课时候的感觉,脑袋直打晃,倒是邢红娘这会反倒精神百倍,瞪圆了一双饱满的杏眼,就要看看这妖僧究竟在耍着什么妖法! “喂!” 冷不丁一巴掌拍在宋青书后脑勺上,拍的他一机灵,迷糊的回过头问道:“下课了?” “又冒傻话!”撇了撇小嘴儿,邢红娘又饶有兴趣的询问道:“这妖僧究竟在说什么呢?” 不是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时代,宋青书有些精神发蔫的嘟囔着:“讲的是他们信仰的耶稣基督生平,还有他被罗马人钉死在十字架上,用自己拯救了世人的事儿!” 一听这个,邢红娘立马大失所望,有些不满意的嘟囔着:“看那番僧说的玄乎,还以为信得什么大神呢!还不是个人,被官府抓到处死了!一个人死了也值得千里迢迢跑华夏来炫耀!” 打着哈欠,宋青书还想再给邢红娘这个宗教小白卖弄些他所知道的基督教,谁知道这时候宣讲布道声猛地停下了,顿时让宋青书心头咯噔一下,回转过去,却正好看到那洋和尚眼睛气的溜圆,胡子似乎都气的立了起来,捧着《福音书》的手都直哆嗦。 要糟糕! ------------ 第二十五章.不速之客 各种人都有各种人的忌讳,如老人家忌讳说死,和尚忌讳秃,阿訇忌讳猪,而这和时代的基督教传教士忌讳的却是将基督描绘成人! 因为这么一个忌讳,从君士坦丁大帝确立基督教在西方的主教地位开始,关于基督人性与神性的争论开了三次大公会议,无数次小会议,将数以百计的宗教学者打为异端,甚至为此西方诸国还进行了数次战争,不下几十万人死于这个问题,最后才得出的结论,耶稣是神性与人性交融在一起,就如同葡萄酒与水那般不可分离。 这年头能艰苦耐劳,漂洋过海的无不是狂信徒,在这个宗教的敏感问题上邢红娘张口胡说,捅下的娄子可想而知…… “哎呦!”小萝卜惨叫一声,屁股着地先被踹了出去,刚从昏睡中惊醒没等弄明白什么事儿,宋青书又是一屁股坐在了他腰上,咔嚓一声,这货的脸都歪了。 这还没完,没等宋青书挣扎着爬起来,邢红娘又是被拽着胳膊狠狠推了出来,凹凸有致的身子正好压在了宋青书身上。 给两人当了把情侣床的小萝卜干脆喷出一口血,又挂了。 也顾不得软玉在怀,推开她宋青书赶忙悲催的爬起来往门里赶,一面还急切的解释着:“神父,红儿她一时胡说八道,您听我解释!” “你们都是魔鬼派来的!我不要听,马上走!这里再也不欢迎你们!” 没等说完,那神父洋和尚已经狠狠把教堂门给关了上,一下子差不点没把宋青书鼻子给打扁了,捂着脸,踉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牛什么牛!姑奶奶我还不稀罕了呢!”吃了这么大的亏,邢红娘已经气的小嘴直嘟嘟了,咬牙切齿的向教堂门一指,旋即一手拖着小萝卜直翘的脚,一手拎着宋青书的右耳朵,拖起来就往家走。 耳朵都拧歪了,钻心的疼,一面被拖着走着,宋青书尚且龇牙咧嘴留恋的对破教堂伸出了手,嘶声力竭的叫嚷着。 “地瓜啊!!!” ………… 买卖没做成,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幸好韩娟种的辣椒还够多,用的也少,还够支应一阵子,不过这廉价的地瓜粥可就要没了,邢老倌以信义立足江湖,估计不肯断了为渠博涛送饭的承诺,不得已,三人又是揣着铜钱去了专卖粮油的行市。 大明朝初期与中期,社会物价平稳,一两银子能买七八担米,差不多九百斤,可如今早已经不行了,由漕运直接输入的京师米价都涨到了三百文一担,更不要说不产米的大西北,米价此时竟然已经达到了八百文一但,而且还在往上涨价,本地产的麦价也要四五百文,还有粟价格同样居高不下,溜达了一圈,三个人一时间竟然没敢出手购买。 一直逛到太阳偏西,三个人才像饿狼一样秒上了个进城卖粮着急回家的老农身上,宋青书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女汉子,掐着腰讲价跟吵架一般,邢红娘连哄带骗加威胁,硬是把老农吓得哆哆嗦嗦差点没哭了,把米价生生压到了七百文。 明制一担粮食大约一百二十斤,老农也的确着急回家,连扁担带筐都不要了,转身就走,要是在城里留一宿,指不定还得花多少钱呢!可要是不住宿,如今世道可乱的很,没准好不容易卖得粮食钱就全丢了,不是被偷,就是被抢。 作为三个人中的健全男人,宋青书理所当然的就去挑担子,谁知道刚起身就被沉重的扁担压的一个跟头,差不点没把米洒落了,看的邢红娘不耐烦的一巴掌推开他,轻轻松松的挑了起来。 无精打采的跟着两人,宋青书算是明白了,女汉子因为有级别,和邢红娘相比,后世自己抬水的女汉子简直都能算大家闺秀了! 又是在粮油市捡了点剩的麦子,粟米,小萝卜也抱了个筐,宋青书临的最少,一背篓麦子依旧压的他直流冷汗,又是让小萝卜好一顿嘲笑,就在三人要离开市场时候,宋青书冷不丁看着刚刚他们买粮的那个老农满脑袋汗水,从一个颇为气派的店铺中走出来,店铺上还写个银字。 “这时候也有银行?我们也去把钱换成银子?”宋青书禁不住眼前一亮,后世一毛钱的钢镚他丢不愿意揣着,嫌弃麻烦,如今连纸币都没有,或者也不能说没有,不过贬值的跟卫生纸差不多了,揣着比铜钱还沉。拎着一大兜子古董钱,宋青书早就烦了。 谁知道看了一眼,邢红娘的脸上立马却流露出了厌恶之色,不屑的冷哼着:“什么银行?都是官狗的银楼子,在这儿兑银子,一两银子得多给他们五十文火耗钱,喝的都是老百姓的血!” 这话听的宋青书瞠目结舌,在他的时代,早就习惯了去银行存钱,找零,谁能想到还有这一道拦路虎,可旋即宋青书又是不解的问道:“那这个老爷子干嘛还要去换银子?不是傻吗?” “还不是因为官狗子!”这会轮到小萝卜插嘴了,看着银楼子,他也流露出了一种极其的厌恶,恶狠狠的说道:“前朝张宰相施行的什么一条鞭法,以往交粮食,给官府干活出劳役变成了全得交银子,铜钱都不收,结果逼的老百姓卖给粮商受一道盘剥,换银子缴税又受一道盘剥!这老爷子,估计把家里最后一点粮食都拿出来换钱了,也不知道他开春儿吃什么?” “哎~官字两张口,吃的就咱们泥腿子。”邢红娘这会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知道小萝卜的出身,一家十几口守着几亩薄田,产出那点粮食几乎都不够缴税的,家里兄弟六个,四个都阉了送去京师,也不知道当没当上太监,生死都不知道,小萝卜自己天生残疾,如果不是邢老倌收养了他,儿时他就可能饿死了,不是他父母狠心,而是实在养不起了! 听着两人的叹息,宋青书禁不住默然,他上学时候讲到一条鞭法,可没少夸耀张居正之功,拯救了大明朝颓废的经济,自己还曾经为辉煌的万历三大征而兴奋,可如今看来,堆成这些帝王将相成就的,完全都是民脂民膏与小民的白骨啊! 感慨了片刻,宋青书旋即却又是毛骨悚然,如今才崇祯初年,更混乱的农民大起义还没开始,生活就如此艰辛等到过几年兵荒马乱,人吃人的时候,可咋活啊! ………… 不管多么感慨,还得继续活下去,回了家,宋青书也不得不赶紧跟着忙活起来。 麦子还没脱壳,粟米同样还包在壳了,虽然这房子有石磨,可没有牲口,他和小萝卜不得不当起牲口来,推着沉重的磨盘把这些粮食磨开,到时候地瓜没了,用大米麦仁小米参合着做粥,倒也能应付渠博涛那头,只不过成本就提高了不少。 还有白天卖烤地瓜的主业也要告吹了,看到麦子,宋青书又想到了后世另一大流行食品,煎饼果子,自己磨点面粉,出摊卖煎饼果子,倒也是条谋生路。 可念头刚一起来,旋即却有磨灭了,这年头,鸡蛋可真如后世台湾某综艺主持人说的那样,吃一顿茶叶蛋都得过年了!就算自己喂两只鸡,鸡蛋也还不如直接卖了来的省事,后世家常便饭的煎饼果子如今才有几个人吃得起? 磨完粮食,天已经漆黑了,吃着韩娟做的菜粥,快累散架的宋青书头一次格外怀念自己吃食堂时候扔了的肥肉片,鸡屁股。 吃完饭,邢老倌却是把宋青书叫了去。 “给我拿一吊钱!” 这些天邢老倌都显得怪怪的,似乎对宋青书多关切了些,可今天一开口,就把宋青书吓一跳,一吊钱的数目对他们来说可不少,尤其是如今日子紧巴巴的,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两半花。 不过仅仅犹豫了片刻,宋青书就毫不犹豫的从他保管的钱袋子中掏了出来,不说地瓜都是邢老倌的,单单这乱世中他收留自己的情意,还有把邢红娘许配给自己的坚决,不论要他干嘛都是应该的! 拿了钱,邢老倌也没说什么,抽着他的烟袋子摇摇晃晃就出了门,干什么去,宋青书也没问。 收拾完碗筷,一天可算能清闲一两个小时了,躺在阴冷的床上,宋青书无聊的把手放在床垫上反复弹着cf的几个运动键,怀念起自己在寝室磕火线的日子。 这功夫,大门又是吱嘎的一声开了,估计是邢老倌回来了。 实在对他要一吊钱干什么有些好奇,宋青书还是忍不住起了床,出门迎了出去,想看个究竟,究竟买啥了。 谁知道刚把屋门推开一角,一只冰冷,坚硬而强有力的手突然猛地掐住了自己脖子,那一双黑斗篷底下双眸透出的暴戾与杀意令宋青书一刹那从后脑勺凉到了尾椎骨,那种死亡的感觉,真真切切的传了过来。 “放开他!” 邢红娘的怒吼同时在背后想起,卖艺时候剩下的一把河北大枪转眼间直奔不速之客的后心扎了去,谁知道那人头也不回,一伸手,又是把冰冷的枪头抓在了手里。 邢红娘也是有功夫的人,她的力道宋青书是见到过,可那人仅仅一只手,邢红娘涨红了脸竟然也拔不出枪来。 那枪仿佛生根了一般,抓在那人手中动弹不得………… ------------ 第二十六章.一场乌龙仗 院子里忽然蹦起了一片雪,逼的那不速之客终于不得不向后退去,松开了宋青书的脖颈和邢红娘的枪。 从雪里一个鲤鱼打挺蹦出来,小萝卜亦是比划出了个猴拳的姿势,与邢红娘的河北大枪一左一右把这个不速之客夹在了中间。 被掐的直翻白眼,宋青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着,刚才那一下子,差不点让他归西了。 “没事吧?” 听着邢红娘急切的询问,喘了好几下,宋青书这才稍微舒适一点,艰难的回答道:“还行,死不了!” “死不了就闪一边去,别再这儿碍手碍脚!” 邢红娘迅速抖了几个枪花,注意力全都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一句话差不点没把宋青书再噎过去,翻着白眼,宋青书屁颠屁颠赶紧退了十几步,躲在了院大树的后头。 还真有电影里高手对决的架势,夜晚的寒风吹的几人衣衫飘动,邢红娘和小萝卜的全部注意力都盯在了那个不速之客的手上,一丝都不敢松懈。 那人似乎超乎寻常的魁梧,一条宽大的破黑斗篷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很不愿意被认出来那样,一直是低着头,用斗篷边沿遮的暗影住脸。 忽然间,邢红娘一声锐利的尖啸,一刹那她的大枪竟然在半空中舞出了五朵枪花,仿佛有五把大枪同时从上下左右中同时攻向那个黑斗篷一样,与此同时,与邢红娘一同学艺早已经默契的小萝卜亦是会捂着他短短的胳膊,看上去有些滑稽,却虎虎生风的直奔那人大腿打去。 这一击犹如奔雷直下,要是宋青书自己估计早就抱着头蹲下等着挨揍了,就在他咋舌的时候,那个黑斗篷却是仿佛风一般迎着迎着邢红娘就奔了过去,仿佛对小萝卜视而不见一般。 所谓枪花,就是利用枪的弹性迅速摇摆,留下残影,让人有种到处都是枪的感觉,掩盖自己的主攻方向,一般人看到处都是枪扎过来早就下的腿软了,谁知道居然有这黑斗篷一样硬顶的,正好从虚招冲过来,错过了邢红娘的枪尖的攻击范围。 刚刚可见识过这鬼的力气,邢红娘哪敢跟他近身战,赶忙拖着枪就向后退着,同时小萝卜眼看自己被无视了,忍不住大怒,跳着高就对那人屁股狠狠打了过去。 一般来说屁股都是肉厚的地方,抗打,要不打板子怎么都打屁股呢?不过小萝卜身材矮小,所以学武时候专攻下三路,对人的痛点结构很是了解。 总之,类似于千年杀的招式直奔那黑衣人屁股中间那块捅了过去。 谁知道黑斗篷追杀邢红娘也是虚招,他的注意力反而在小萝卜身上,身体猛地一扭,用大腿挡住了小萝卜的攻击,旋即猛地拎起了小萝卜衣领,生生把他抓了起来,这一幕看的邢红娘大骇,刚撤回来的枪杆顾不得刺了,直接抽向那人手腕。 谁知道正好又落入了那人算计,手腕硬挨了邢红娘一枪杆,那人随手把小萝卜丢了回来,砸向邢红娘。 左手赶忙伸手抓住大蝙蝠一样飞过来的小萝卜,邢红娘冷不防这又是个虚招,那不速之客如影随形那样的跟着小萝卜冲了出去,重重一个冲拳正好打在邢红娘肚子上,与刚接住的小萝卜一起,两人闷哼着如同滚地葫芦一般飞了出去。 宋青书还没回过神,还等着两位武林高手大展神威,给自己出气那,怎么一个照面都趴下了? 不过小萝卜的攻击也不是一点效果没有,至少他拽住了那个不速之客的大黑袍,将整个斗篷都给拽了下来,一个黑影在半空中翻滚着直奔宋青书砸了过去,正好砸在了他胸口,砸的一个屁墩的同时下意识抱住了。感觉后背一轻,那个不速之客也是立马一僵,惊骇的回过头叫嚷着:“采薇大小姐!!!” 难怪这个家伙看起来如此高壮,原来背后背了个人,小萝卜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抓,还立了个功,也是傻了下,倒是捂着翻江倒海肚子疼得直流冷汗的邢红娘心细,焦急的大喊着:“小心,别让贼人抢人!” 这一句叫喊可算让宋青书回过神来,可刚看一眼,他却是气的七窍生烟,跳着脚大骂着:“好几个没良心的臭叫花子当初小爷好心救你一命,大晚上的,跑我家里来打劫,你亏心不亏心啊!” 这句话把邢红娘和小萝卜全都听傻了,他们还认识?这傻子以前的故人? 宋青书骂的那和不速之客也是冷汗直流,大冬天的,汗水竟然如同小溪一般从脑袋上流淌下来,在他疤脸上冲出一道道黑漆漆的痕迹,真是一物降一物,刚刚此人可是敢以身体硬抗枪尖拳脚的人物,这会儿背后的姑娘在宋青书这个废物怀里抱着,他竟然一丁点险都不敢冒,迟疑了不到半刻钟,竟然是重重跪倒在地。 “救她!我的命就是你们的!” 这到底哪儿跟哪儿啊?宋青书已经彻底听晕了,下意识低下头,他却吓了一跳,上次在监牢里,他的狱友,对面那个脸儿黑乎乎的小丫头这会儿脸色竟然红的可怕,如此寒冷的天气,她的身子更是烫的如同小火炉一般,手抚摸在她额头上,顿时让宋青书一哆嗦,这发烧恐怕都要超过四十度了吧! 虽然今晚这一仗打的太乌龙了,不过宋青书心还是软的,毕竟做不到看着这个眼睛格外忧郁有神的小姑娘就这么死去,当即焦虑的叫唤了起来:“萝卜!红儿!别打了,马上去请大夫!救人要紧!” “不能请大夫!”谁知道大打出手那个家伙又是坚决的叫嚷起来,气的宋青书猛地回过头,咬牙切齿嚷嚷着:“不请大夫,你想让她死啊?” 明显犹豫了下,那人却还是重重的摇了摇头:“不能请大夫!” 邢红娘这会儿也认出来,这个大晚上不睡觉,跑她家里耍蛮的混蛋她还真认识,城南丐帮中的头头之一,跟她们一起蹲过监狱,有着军汉气质的那个疤脸乞丐。 到底是江湖儿女,侠骨柔肠,狠狠瞪了这货一眼,邢红娘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却是对着气的直跺脚的宋青书说道:“韩娟儿懂些医术,把这小姑娘抱到屋里,让韩娟看看。” ………… 挨了顿揍的小萝卜不情不愿去烧开水去了,韩娟是几个人活儿最忙的,这会她居然还睡的死死的,猛地被叫起,还迷糊的跟邢红娘抱怨半天,听到救人,这才赶紧起来。 内屋升上了火堆,宋青书刚把女孩儿抱进去,就被撵了出来,干脆跟着心急如焚的疤脸乞丐一块儿在外头晃悠,可是没过多一会,里面忽然传出一声惊叫,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宋青书就撞了进去。 心思大乱,那疤脸乞丐想拦,却拦不住了。 “出了什么事了?” “你个混账,胆敢侮辱我家大小姐清白!” 两个人的吼声几乎同时响起来,宋青书这才看清,包裹那女孩的衣服都被拔下来了,虽然好像许久得不到洗澡而弄得脏兮兮的,但少女优美的大半个优美曲线依旧被看个正着,弄得宋青书赶忙蒙着眼睛回过头去。 这年头可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头那个彪悍的疤脸乞丐无比暴怒的伸手又拎住了宋青书的衣领,可没等他破口大骂,韩娟儿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般猛地泼了下来。 “你还是想想给你家小姐如何准备后事吧!” 噗通一声,八尺男儿的汉子竟然腿一软,绝望的跪倒在了地上…… ------------ 第二十七章.不靠谱的西医 “就没有一点方法救她吗?” 听着歇斯底里的吼叫,被吵醒了睡梦的韩娟一肚子火气的反斥了回去:“你还有脸说!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医馆早些医治,拖到现在!这姑娘的死都完全是你害的!” 听着两人的争吵,宋青书满头雾水,忍不住再次回头,这才看清,小姑娘的肩头已经有着一大片狰狞的伤口,伤口周围甚至已经溃烂了,黄色的脓水不断流淌出来,尤其渗人的是竟然还有几条蛆虫在肉里爬来爬去。 心头哆嗦的同时,宋青书可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伤口感染引发的发烧,有可能还导致了肺炎,这个问题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都是大问题,交战国双方因为感染死的人不计其数,更不要说医疗条件差的明末了,难怪韩娟儿直接给这个小姑娘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个不速之客疤脸乞丐又是颓然的坐到了地上,捂着脑袋痛苦的叫嚷着什么熊大人我对不住您什么的,那声音,听着就凄惨,同时床上的小姑娘昏迷中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同样令人揪心,韩娟叹了口气,一声不响的出去烧水去了,据她估计,这小姑娘已经挨不过一两天了,最起码让她好好洗个澡,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的去吧。 邢红娘这会儿也忘了挨打的仇怨,满是同情的拄着下巴坐在小姑娘身旁,握着她的手,时不时给她额头的毛巾放到凉水中冲洗一下。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同样心情沉重,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打心眼里,他不愿意看到这个小姑娘死去,也是跟着兜了几个圈子,宋青书苦思冥想着在后山有什么可以救治的措施,可慢脑袋里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大夫,甚至教学课本里的外国白大褂都浮现了出来。 想的脑仁都疼,宋青书正想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冷不丁,他眼前却是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门:“对啊!说不定那个大鼻子洋人能有办法!” “什么大鼻子洋人?我马上去把他抓来!”几乎同一时间,疤脸翻身跃起,揪着宋青书的衣领就急促的询问着,又是勒的宋青书只翻白眼,无语的一巴掌拍他脑门上:“给老子松手!” 自己家小姐的命攥在这个傻子手里,疤脸真是大气都不敢出,缩在一旁乖的跟孙子似的,这才让宋青书满意的点点头,紧跟着又是恼火的叮嘱着:“这次去是上门求人!别在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还有,那洋神父的脾气怪的很!他说啥答应就是,千万别乱说话,尤其别乱说基督是人什么的傻话!” 宋青书这句话明显对邢红娘说的,气的这妞又是一翻白眼:“就你个傻子成天冒傻话!”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听宋青书说去找卖地瓜的洋人,韩娟也没拦着,而是跟着小萝卜找了几件衣服,又把那小姑娘包上,放在了卖地瓜的手推车上。 小萝卜也想跟着去,不过宋青书却多了个心眼让他留了下来,如今世道乱他是真见识过了,大街上有人强抢民女,大晚上睡觉都有人打上门来,把韩娟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安全,邢老倌又不在家,还得留个男人! 幸好这是明末,要是汉唐,半夜城市要执行夜禁政策,是不允许上街的,抓住了,打板子的干活! 说是世道乱,还真乱,三拐两拐宋青书三人刚穿过一条主街,迎面居然来了三个醉醺醺的赌鬼,看邢红娘漂亮居然上来就要亲,叫嚷着拖进小胡同里办了她,不过没等邢红娘发飙呢,心急如焚的疤脸乞丐已经一拳头一个,把三人塞进雪壳子中拔不出头来,看的宋青书倒是暗爽。 这货挺有用的,日后上街卖地瓜,谁再捣乱,关门放疤脸,保证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宋青书的胡思乱想中,可算又找到了白天来过不起眼的那个小教堂,邢红娘和疤脸两个火爆脾气上去就咣咣咣的砸起门来,好一会,才听到里头怪模怪样的回答声音。 “晒(谁)呀!” 看着教堂们被打开,那个洋和尚的老脸露出来,宋青书赶忙露出一脸笑容,想上去套近乎,谁知道一见宋青书,这洋和尚顿时双眼放光一个熊抱倒是把他搂在怀里了。 “亲爱的教友,上帝果然又将你指引回来了!” 明朝已经有好男风的风气了,骰子街还有专门的相公楼子,看着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邢红娘和那个疤脸眼神儿都变了。 宋青书亦是感觉到自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都说外国人心理变态,他算是见识到了,赶忙一个大脚把这洋和尚踹开,又是悲催的对邢红娘解释道:“这是西洋礼节,好朋友见面要拥抱一下,表示亲切。” “嗯嗯!”邢红娘的小脑袋点的飞快,不过看着她双眼放光的兴奋神情,宋青书又是后背发麻。 这妞不会是个腐女吧? 到底是救人要紧,收起了心思,宋青书对着揉着屁股悻悻然从雪地里站出来的洋和尚就是深深一鞠躬。 “主曾经说过,人当光布善念,多行仁德!您是神的仆人,最是善良,请您救救这个小姑娘吧!” 听着宋青书说的恳切,洋和尚禁不住脸色一变,越过三人,在疤脸推着的手推车上抚摸了下小姑娘的额头,面色亦是凝重起来,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跟我进来!” 宋青书疤脸三人顿时大喜,赶忙推着车跟着进去关了门。 尽管特别反感男人窥视自己家小姐的身子,不过性命攸关,再加上洋和尚还是个“出家人”,疤脸还是咬咬牙,任由邢红娘拉开了小姑娘肩膀上的衣服。 看了小姑娘的伤口后,洋和尚的面容也是严峻了起来,不过在疤脸近乎绝望的注视下,他也没说拒绝的话,而是回头又去了内室,不一会,拿来了几盏灯,旋即一大堆锋利的小型刀具又被他捧了出来,还有一罐子浑浊的水。 看到这些东西,疤脸明显一愣,有些担忧,莫名其妙的看着洋和尚,中国人求医问药此时印象还停留在抓药内服外敷上,外科手术的鼻祖华佗先生被曹操咔嚓了,他实在想象不出用刀子如何医治? 看着这些东西,宋青书却是双眼放光,果然来对了!这神父估计是要动外科手术来医治小姑娘的伤,他还眉开眼笑的转头给疤脸解释。 “神父这是要施行精密的外科手术,将你家小姐坏死的腐肉切去,然后再用药膏医治,防止伤口继续感染溃烂!” 这疤脸一定在军中待过,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过受了重伤的兵士,军医一般要用烧红的刀子割去腐肉,虽然不忍心自己家小姐受罪,但也不得不咬牙答应下来。 听着宋青书的吹捧,洋和尚似乎更加自鸣得意,布置好手术台后,随手抄起一把小刀,伸手就要割下去。 宋青书的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 眼看着小刀就要触及伤口,宋青书却是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硬给他拉了回来。 “怎么了?这位教友?人命要紧啊!” 看着洋和尚莫名其妙的反问,宋青书笑容僵僵的,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提醒道:“神父,你还没给刀具消毒呢!” “消毒?”这话听的洋和尚不觉一愣,旋即却是笑着缕着胡子:“教友果然是受上帝指引而来,连这都知道,放心,神父我已经用圣水加持过了神力,用这刀手术,上帝一定会庇佑的!” 看着洋和尚炫耀般的对邢红娘和疤脸晃荡着那瓶浑浊的水,宋青书的表情彻底变成了哭丧。 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好教(基)友表情的变化,洋和尚还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医疗理论。 “这瓶是我在罗马学习期间,亲自在圣彼得大教堂前求到的圣水,是教皇陛下亲自祝福过得,圣力通天,割去腐肉,用圣水喷溅伤口,再施展放血疗法,一定能把这信女救回来的人!什么?教皇是谁?这都不知道!教皇是上帝最亲近的仆人,继承圣彼得冕下宝座,掌管着通往天国钥匙的人……” 洋和尚滔滔不绝的讲着宗教理论,还真把疤脸和邢红娘糊住了,这年头,中国人眼里,导师画道符,烧成灰,喝肚里都能治病,这教皇如此厉害,应该和少林方丈,龙虎山张天师一般的人物差不多吧? 眼看着洋和尚说的兴高采烈,冷不防宋青书忽然一巴掌,他手里珍贵的圣水就划着一道标准抛物线,咣啷一声跌到了墙角里,碎了! “我的圣水啊!”洋和尚抱着脑袋差不点没哭出来,宋青书一样也抱着脑袋,真仿佛疯了一样,来回不停的转悠着,口中喋喋不休的叫嚷着。 “怎么办!怎么办!这洋鬼子也不靠谱,到底怎么办啊!” 看着宋青书甚至用拳头直敲自己的头,邢红娘禁不住也悲催的叫嚷着。 “不会吧!又傻了?” ------------ 第二十八章.灵机一动的疗法 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疤脸甚至都没心思找宋青书算账了,满带祈求的拉住跪在地上的哭丧着脸的洋和尚问道:“法师!大仙!那个圣水还有吗?实在不行信徒再去那个什么骡子马去求行不行?教皇法王大人求一次圣水的多少银子?去一趟需要几天?” 邢红娘也是拽着宋青书的衣领拼命晃着,恼火的嚷嚷着:“快醒醒啊!清醒点!本姑娘可不想下辈子跟个傻子一起过啊!” 被邢红娘晃得差不点没吐了,迷糊的宋青书赶忙甩开她的手,气急败坏的叫嚷着:“老子没傻!” 同时又是指着蹲地上的洋和尚叫嚷道:“不用求他了!” 看着疤脸还有些不服气,宋青书又是急迫的叫嚷着:“罗马距离这里最少也要走两年!洋和尚来我大明又不知道多久了,一瓶好水放半个月喝了都容易坏肚子,更别说好几年了!用这毒水别说救人了,不让你家小姐病情加重就阿弥陀佛了!” 宋青书说的条理清晰,疤脸又不是见识短薄之辈,他也是急糊涂了,听着宋青书一解释顿时明白过来,撇开了心疼的直哆嗦的洋和尚,又是狠狠一把拎住了宋青书的衣领,摇晃着他的如同也疯了一般嘶吼着。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来这里!这里却是一条死路!你必须给老子一个办法!” 本来就被邢红娘晃得直迷糊,又被这疤脸接着晃,宋青书亦是被晃出了一肚子火,一晚上就被这混蛋折腾的够呛,上门大打出手,这会又是这么横,弄得好像是自己欠他的似得,更引得宋青书的反感,忍不住猛地甩开了他的胳膊,推得这疤脸一趔趄不说,宋青书还怒气十足的对着他吼叫道:“老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你爱怎么办怎么办!老子还不管了。”说着,扯着邢红娘的手就要往外走。 可这功夫,疤脸好死不死一屁股坐到洋和尚的一个坛子上,估计是个装粮食的坛子,粮食让老鼠吃了之后,老鼠爬不出去又死在了里头,原本封的还行,一破裂,顿时难闻的腐臭味飘荡了整个屋子,大冬天的,竟然还有几十个肥大的大绿豆蝇嗡嗡的绕着屋子乱飞。 那味道,熏到邢红娘差不点没直接吐出来,拉着宋青书就要快走,洋和尚亦是熏得只翻白眼,看着那群苍蝇,宋青书却是冷不丁看直了眼,以前在杂志上看过的几段话冷不丁浮现在脑海中,让他眼前一亮。 “快!把蛆都挑出来!”指着那个罐子,宋青书就对跳起来还要嚷嚷纠缠的疤脸大喊了起来。 这个要求太古怪了,听的疤脸明显一愣,宋青书却又是催促起来:“还想不想救你家小姐了!快!” 别说捡蛆,能救人,估计让疤脸像越王勾践那样尝粪他都愿意,扭过头蹲下,也顾不得就剩个骨头架子的死老鼠恶心,伸手就从里面把又大又白的蛆捞出来。 “神父,找个容器装起来,然后再找点酒!酒!快!” 洋和尚也被宋青书气势如虎般的气魄给镇住了,也是忙不迭的去找,别说,这洋和尚够义气,把他饭碗,一个精美的青花大海碗都贡献出来,还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只不过拔开塞子灌了一口葡萄酒之后,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 “真娘的欠你的!”哀叹一声,宋青书从装钱的褡裢里掏出一串铜钱,伸手就抛给了看的莫名其妙的邢红娘喊道:“去买点烈酒回来,越烈的越好!” 一行人被宋青书指使的团团转,教堂的大门被邢红娘推开,那股子复仇味也终于散去了不少,让人可算能舒服点。 到底是跑江湖的,不到十分钟,邢红娘就回来了,拿了个酒褡裢不说,还把铜钱一个不少的还给了宋青书,弄得宋青书莫名其妙,看着他傻乎乎的瞪圆了眼睛,邢红娘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忘了刚刚有两个醉鬼?” 想着刚刚一拳一个被疤脸打雪壳子的两个倒霉鬼,挨了打不说,命根子的酒也没了,宋青书就是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过时间紧迫,也没时间感叹了,用洋和尚的镊子夹起碗里的蛆,倒了点烈酒,宋青书又用毛笔沾着烈酒往蛆虫身上刷,在三个人好奇的注视下,烈酒杀死了十多个蛆,剩下疼的活蹦乱跳的则被宋青书放到干净的牛皮纸中,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全倒在小姑娘的伤口里头了。 “你干什么?”疤脸差不点没气疯了,暴跳如雷震得瓦片都嗡嗡作响,而邢红娘更是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紧了胸口。 对着暴跳如雷的疤脸,宋青书却是很高深莫测的冷哼一声:“如果你有别的办法,可以不用我的办法!” 一句话让疤脸没电了,有气没出发,怒吼的狮子一样咆哮了半天,最后指着宋青书鼻子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狗命!” 说完疤脸竟然转身就出了破教堂,去门外寒风凛冽的雪地里待着去了,他实在不能忍受眼睁睁看着自己家小姐伤口被蛆虫撕咬,在外面寒冷带来的肉体上的痛苦方能稍微缓解下心里的剧痛。 另一头,洋和尚对于蛆虫的感觉,反而比疤脸小得多,看着宋青书又拿着镊子在死老鼠身上挑拣没孵化的蛆俑,他仅仅是好奇的一面在旁边帮忙,一面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教友,为什么要把这蛆虫放在小姑娘的伤口中?” 不过猛然间,这洋和尚又是双眼亮了起来,拍着大腿高呼着:“教友,你绝对是受到了上帝的启示,知道圣约瑟夫的著名教诲!想用这种方法去获取上帝的宠爱,来救活这个小姑娘,你绝对是东方的先知!” 难怪洋和尚如此兴奋,早期基督徒可是不洗澡的,因为他们信奉,入教时候受洗那一次已经把身上的污秽洗掉,勤于洗澡反倒会如同罗马人那样滋生原罪陷于享乐,圣约瑟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他一声都没有洗过澡,以至于皮肤都溃烂了,生出了蛆虫,教廷则宣扬此人为圣人,鼓励大家效仿。 哪怕这个时代,欧洲基督徒依旧不爱洗澡,一直到十八世纪,剧烈的宗教改革这才彻底改变了风俗。 听着洋和尚跟唱曲一样又是妄想症发作,大声赞美着上帝,宋青书也是无语了,无可奈何的解释着:“神父,我真不知道什么圣约瑟夫!用蛆虫也跟他无关,只不过神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蛆虫生在腐肉之中,它自己不会生病而死?” 这话听的洋和尚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宋青书也不跟他多说,而是满是笑容的对洋和尚拱了拱拳头,呵呵说道:“神父,万事开头难,您传教,就差几个本地信徒帮衬了!现在可是个机会,您帮忙照料好了这一对苦命人,他们还不死心塌地的信教,帮您传教啊!” 远渡重洋的耶稣会士平生最大追求就是传教,听宋青书一说,他也不去想什么蛆虫的问题了,立马屁颠屁颠去后厨房准备起吃的来,要好好招待两个未来信徒。 虽然宋青书是给洋和尚添足了麻烦,可宋青书这个居然了解西方如此深的东方人明显让洋和尚很是兴奋,临走时候还让宋青书和邢红娘去他的粮库尽量拿,“盛情难却”之下,宋青书和邢红娘“勉勉强强”推了满满一手推车的红薯。 除了红薯之外,宋青书发现,这个洋和尚家里简直就是宝库!来自美洲的玉米,土豆,甚至还有干的西红柿里面满是种子,这些东西在明末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宝贝。 要是哪天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找块儿穷乡僻壤靠这些东西,好歹还能活着!拎了几个玉米棒子,宋青书暗想着。 “喂,傻子!这么样真就能救了这小姑娘?”推着手推车想的出神,冷不丁邢红娘一嗓子吓了宋青书一跳,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忽然间一股男人对女人的炫耀之情却是涌上心头,宋青书得意洋洋的点着头:“那是!我宋神医出手,还有治不好的病吗?” 宋青书的信心可是来源于后世的临床实验,早在拿破仑时期,西方军队就曾经用蛆虫清理士兵伤口,取得过显著疗效!虽然苍蝇滋生细菌,可它的幼虫简直就是个天使,蛆虫的分泌液体中含有极强的抗菌成分,并且它专门以坏死,腐烂,已经不可再生的组织作为食物,而不去碰完好的新鲜肉体。 伤口生蛆虽然看似可怕,实际上却能降低细菌滋生感染,快捷的清除腐烂肉体,让伤口愈合的更为快捷。 曾经因为抗生素的出现,让这种疗法沉寂了相当一段日子,可耐药细菌又逼的各国专家不得不重新研究起蛆虫的生物科学来,并将之运用到临床。 也正是想起了自己看过的科学杂志,宋青书这才信心满满的往小姑娘伤口中扔蛆虫。 不过,就在宋青书刚志得意满的吹嘘完,身后还没走多远的小教堂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小姑娘剧烈的咳嗽声,听那空洞的咳嗽声,宋青书猛地又是心里一突。 恐怕这是伤口感染已经引起的并发症,可能导致肺炎了!单单靠蛆虫能不能救过这小姑娘,宋青书忽然心里没底了…… ------------ 第二十九章.青霉 被疤脸和那个叫采薇的小姑娘折腾了半宿,宋青书和邢红娘推着手推车回到住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韩娟和小萝卜早就去睡下,不过邢老倌居然还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离着老远,就能看到鬼火一样的烟袋锅。 “爹!”邢红娘赶忙放下了推车迎了上去,沉甸甸的地瓜车差不点没坠的宋青书给推翻了,咬着牙使着吃奶的劲儿这才在院子里挺稳,却是惹得邢老倌不满的哼了声。 “汉子一个,这般文弱!” 宋青书汗颜的挠了挠头,在工地待过一段时间,他还自以为锻炼的不错了呢,结果一比这个时代真正的出力人,他还真嫩的很。 还好邢老倌没继续批评,而是迅速转移了话题,很是关心的询问着:“今晚那个小姑娘如何了。” “不知道,傻子往那小丫头伤口撒了一把蛆。” 邢红娘口快的抢着回答,听的邢老倌就是眉头一皱,宋青书赶忙上去解释了一通蛆虫的抗菌性还有其专吃腐肉,有利于除去坏死组织,生出新肉的原理又跟邢老倌解释了一番,什么细菌邢老倌没听懂,不过以毒攻毒的原理他倒是明白,点点头也没多追问什么,而是满带凝重的对邢红娘追问起来。 “小萝卜说那个疤脸的乞丐一个人就扫平了你们两个,他用的什么招数,能看出路数出自哪儿吗?” 一提到这个邢红娘就是一肚子气,没好气的哼着:“那人根本没啥招式路数,唯有力气大,快,够狠而已!爹,明天那人估计还得来,您要帮我好好教训他!” 没有应承邢红娘的撒娇,邢老倌反而凝重的嘟囔一句:“快!狠!莫非是辽东逃回来的兵匪?” “行了,你俩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出摊呢!”磕了磕烟袋锅,邢老倌转头就回屋睡觉了,听的宋青书却差不点没哭出来,现在都凌晨一二点了,明天还出摊啊? 再怎么困顿,生活也得继续,第二天一大早,宋青书还是被邢老倌给毫不留情的拎了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摇摇晃晃的推着早点车去渠博涛的车马行去送早餐。 宋青书没有发觉,最初邢老倌邢红娘与他还有些客套的隔阂,如今使唤起来他却是毫不客气,这是彻底把他当自己人了。 如今邢老头与宋傻子的地瓜粥也算是在城外这车马行一条街出了点名气,除了渠博涛的工人伙计围过来吃,一些镖师,还有些小货主商人也跟着聚拢过来,人一多,消息就灵通起来,大家呼天海地的相互扯着,不过绝大部分人都在抱怨世事的艰难。 崇祯元年就赶上了个大旱灾,西北一带几乎颗粒无收,然而朝廷正忙于与阉党斗争,号称朝廷脊梁的东林派都没有将一丝一毫的心思投注在帝国西北角,这儿的租税丝毫不减少。 曾经是华夏膏腴之地的关中在孕育了强盛的汉唐之后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的气韵,气候变得恶劣,荒山连成了片,平常年景农民尚且吃不饱饭,更何况如今的大灾之年,还有如虎如狼的官差逼租,如今甚至百姓卖儿卖女都已经应付不了,有的村寨如今已经整个化作盗匪,在场的这些商人有好几个都被抢过了。 尤其是最近府谷县出了个叛匪王嘉胤,据说已经发展到了十多万人马,正在北边与边兵鏖战,说不定什么时候战火就会烧到关中平原。 听着这些人的感叹,本来宋青书困得双眼发红疲倦的脑袋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听着局势发展,他忍不住心头发汗,这幸亏没有出城,要不还不得饿死了? 一面店小二那样端着粥送下去,一面宋青书更坚定了留在西安城的决心。 一早上卖光了坛子里的粥,油辣椒还有宋青书腌的泡菜也卖得差不多了,大约又是三百来个铜钱进账。 不过就在宋青书收拾着碗筷时候,小萝卜却是猛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向一个墙角猛地一指,宋青书不明所以的愣了下,旋即神色禁不住凛然。 那疤脸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蹲在墙角处,虽然缩成一团,不过那双眼睛依旧如同豹子那样死死盯着自己,宋青书顿时头大,早知道在大牢里无论如何都不救他了,这还如同狗皮膏药般贴上了。 邢老倌也注意到了那个疤脸汉子,看着那人耷拉在大腿上的手,他的眼神也是凝重了几分。 昨夜又从洋和尚那里忽悠来了百多斤地瓜,还有一小袋子土豆,十多个玉米棒子,最近几天出摊需要暂时是满足了,可是不论走到哪儿?都有这么个疤脸乞丐在后头跟着,搅和的人也是心神不宁,中午啃了两个烤地瓜,邢老倌干脆打发宋青书还有邢红娘再去洋和尚那儿看看。 宋青书和邢红娘一走,果然那个疤脸也跟了上去。 人和人的活法还真是不同,别看洋和尚这庙又小又破,平时也没个人来烧香火,不过人家是正经朝廷下发度牒的化外之人,不但没有官府上门收税什么的,在小教堂后面还有个挺大的园子,都属于洋和尚的庙产,宋青书一天累死累活的卖地瓜,一天不卖,过两天就会饿肚皮了,而他则就春秋忙一点,把这些地瓜土豆等高产作物种下,秋天一收就行,如今这寒冬,则可以滋润的烤着火炉胡思乱想着,如果不是信教勤勉,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 甚至每个月官府还会有些钱,米派下来。 说实话,宋青书以前的日子可比洋和尚滋润多了,可如今,看着这大胡子懒洋洋的推开门迎接,宋青书还真是羡慕的眼睛发红。 难得有个可能信教的信徒,洋和尚忙活的也是挺上心,不但在教堂后头找了个比较暖的屋子给小姑娘住下,还把自己从京师带过来,比较新的棉被给她用上,小姑娘早上醒过来一回,喝了些米粥就又昏睡了过去,此时正如同小猫一样咕噜咕噜睡的正香。 疤脸乞丐还是跟个幽灵一般,死板着脸跟在宋青书身后,眼看他又去扒自己家小姐的衣服,这货脸皮子一阵抽搐,却还是忍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油灯光,宋青书探查了下小姑娘的伤口,十多条蛆虫此时已经吃的圆鼓鼓的,不过这东西也的确有效果,肩膀上那条狰狞的裂口上,脓水还有腐肉也明显少了许多,开始有了微弱的好转迹象。 洋和尚居然又是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些蛆虫,还用昨天剩下的烈酒完成了消毒,看到宋青书用镊子从小姑娘伤口中挑出了用过了的蛆虫,洋和尚又是屁颠屁颠奉上一盒。 在疤脸的剧烈战栗中,宋青书又是小心翼翼的将十多条蛆虫一股脑倒进了他家小姐的伤口中。 伤势好转已经是明显的了,疤脸乞丐终于松了口气,邢红娘喋喋不休的嘟囔着怎么也不知道蛆还能治病,至于洋和尚那家伙居然把功劳全都揽在了上帝身上,一个劲儿的嘟囔着上帝显灵。 只不过手放在小姑娘的额头上,感受着那股热度,再听着她咳嗽声音中那种浑浊沉闷,宋青书脸上依旧流露出那种不容乐观的表情,看的疤脸再次跟着紧张起来。 “如何,这位……傻大夫?” “估计是感染引起的并发症引发了肺炎!”对于这类疾病宋青书也没有太多办法,要是在后世,大不了去医院挂点滴,可这儿哪有点滴可挂啊?故而他无奈的对疤脸一摊手:“最好还是去看大夫!否则,就算伤口好了……” 剩下的话宋青书没说,不过疤脸也明白,可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一提到看大夫就犯难,迟疑了好一会,方才阴沉的说着:“我再考虑考虑!” 对于这一对奇怪的组合宋青书也是无奈了,又嘱咐几句,他就和邢红娘又是离开了小教堂。 “要是回来时候带一瓶点滴消炎药就好了!”满脑袋都是后世自己去医院打针时候的画面似乎新手护士扎了自己十几针的事儿都变得美好起来,不仅仅是小女孩的事儿,他也在担心自己,这个年代医疗环境如此恶劣,也许一个感冒都能要了自己小命!天知道后世那么多中二少年为啥要挖空心思幻想着回到古代来遭罪? 邢红娘倒是已经习惯了宋青书的嘀嘀咕咕说傻话,也不去理会他,而是快乐的拿着一根刚从洋和尚那儿弄来的一根刚出锅的玉米棒,啃的不亦乐乎。 不过走着走着,冷不丁邢红娘却是哎呦一声一个踉跄,手中热乎乎的玉米棒子脱手而出,而那个罪魁祸首,躺在墙角里懒洋洋晒太阳的乞丐立马跟见了翔的狗一般,双眼放光扑过去就啃了起来。 也不好跟叫花子抢吃的,邢红娘也不得不郁闷的骂了句:“饿死鬼投胎。”悻悻然的甩了甩手上玉米汁,继续向前走着,没走两步,她却冷不丁发现,宋青书没跟上来。 “喂,傻子,干嘛呢?”本来就气不顺的邢红娘没好气的催促着,可话音未落,宋青书却也跟那乞丐似得,抄起一个地上冻得邦邦硬的圆东西撒腿就跑,惹得那啃着玉米棒子的叫花子无比悲愤的在后头叫嚷起来。 “我的晚饭啊!没天理了,抢食都抢到乞丐身上了!” 没理会被抢了吃的悲愤的乞丐,宋青书真跟做了贼一般,一路狂奔回小教堂,教堂门口,疤脸还在苦恼着请大夫的问题,冷不防宋青书上气不接下气的猛地将一个冻得硬邦邦,发了霉的馒头塞到了他怀里,在疤脸惊愕的注视中,宋青书气喘吁吁的叫嚷着。 “你丫不丐帮长老吗?去收集这种长了青色霉菌的馒头面条,越多越好!” ------------ 第三十章.真正的圣水 连续好几天,采薇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可是肺炎的症状却越来越重,咳嗽的愈发厉害,甚至还有浓黑的痰呕吐出来,人也是不断的高烧。 邢老倌居然认识的医馆大夫,疤脸一味坚持不能去看大夫情况下,为了应付这年头的药品管制,宋青书只好自己牺牲了一回,大冬天在院子里连着被泼了两盆凉水,流着鼻涕去抓药。 银子是花了一两多,可惜也不知道是医生手法不行,还是药效不够,始终病情都没有好转,急得疤脸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眼看着采薇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邢家班几人亦是跟着急得团团转,这么一个娇嫩的花季少女还没有经历过世间百味却就此香消玉殒的话,也实在太令人惋惜了! 眼看着采薇一天天虚弱下去,疤脸更是如同丢了魂一般,神不守舍的瘫坐在小教堂门口,甚至有一天宋青书还看到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粗人跪在了基督像前虔诚的祈求起了菩萨保佑来! 不过宋青书要他收集的发了霉的馒头面条之类,疤脸倒是忠于职守的收集了一堆,放在洋和尚的小教堂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也不知道多少倒霉的乞丐被抢了晚饭,弄得洋和尚天天跟自己抱怨。 这些霉菌却被宋青书如同宝贝一般给刮了下来,放在一个瓦罐中,还特意放上了晾凉了的米汤汁,转眼已经培养了一小罐。 这一天下午,早早的卖完地瓜,宋青书急急匆匆的就回了小教堂,在洋和尚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中翻找起来,听着自己的宝贝叮咣作响,洋和尚心疼的脸皮子都抽搐起来,怪声怪掉的惊叫着。 “哦,上帝!你要做什么?这些可是我研究科学的重要工具,坏了可就没了!没有一定基础的人是不会用的!” “找的就是这个!”一个脏兮兮,漏斗形状的玻璃器具被宋青书翻了出来,旋即熟练的放到水中清洗,用酒精擦掉了上面的污垢后,拿出门后面杵着的铁架子,行云流水般的组装了上。 这一堆东西是西方炼金术师的标准装备,这些狂热的科学怪人希望从各种便宜的金属中提炼出黄金,不过黄金没有练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发明倒是出了来,并且还成为了后世化学这一门学科的开端。 耶稣会士所学的颇为繁琐,从火炮军事到炼金术化学,医学都有所涉猎,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当地士人好方便传教,十多年前的南京教案几乎让基督教在中国被连根拔起,洋和尚这批传教士还是打着为朝廷铸造大炮的名义才能重返京师。 这套炼金器具可与生活中所需物品大相径庭,不懂行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如何使用,看宋青书使用的如此溜到,洋和尚忍不住惊愕的教导:“傻教友,莫非你也是个炼金术师?哦,上帝在上,东方太神奇了!” 炼金术?这玩意初中就学过,对洋和尚的大呼小叫撇了撇嘴,宋青书用笊篱将坛子里的霉菌都给捞了出来,在漏斗形玻璃器皿下方罩上一块洋和尚珍藏的细纱,然后在他心疼的直哆嗦的注视中,将坛子里浑浊的培养液缓慢的倾倒进了。 细纱将剩余的菌丝,面条馒头渣等杂物过滤了出去,流下了的青绿色液体积累了小半瓦罐,旋即又被宋青书倒进了菜籽油去,搅拌着。 眼看着宋青书搅拌均匀后丢在了一旁,又拿起了自己的坩埚,把一块碳丢在里面,用杵奋力的捣碎起来,洋和尚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拉着宋青书的衣袖如同讨要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眼巴巴的询问着。 “傻教友,您这,究竟做的什么啊?” “呵呵,我在做真正的圣水!”偏过头去,宋青书得意的阴仄仄笑着,听的洋和尚那双深目顿时瞪得溜圆,蓝色的瞳孔已经有些发光的迹象。 现在他都有点相信宋青书就是传说中的先知了,不然的话一个东方人再相隔万里的情况下,如何会对上帝了解的这般清楚?或许上帝真的垂青与他,传授给他真正的圣水制作方法也说不定。 看着宋青书把炭块捣碎成粉末,洋和尚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跟着宋青书用真正的圣水传教,最后功德无量,受到教皇的嘉奖,最后把自己的雕像也放在了梵蒂冈宫前的圣伯多禄广场上,也归入圣徒行列的美好未来,想着,洋和尚嘴角禁不住流下了晶莹的液体。 不过宋青书此时可没心思注意这货的歪歪,他可不是没事儿闲的蛋疼瞎摆弄,他忙活的也真的可以堪称医学界的圣水。 抗生素! 这东西简直是改变了人类生活方式的东西,以往不少绝症在抗生素手里变成了小病一场,如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协约国阵亡的士兵高达百万,而远比一战更为残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除了情况特殊的苏联,中国战场外,同盟国损失的兵力不过四十多万,这几十万人的性命,都是青霉素救回来的。 宋青书制作青霉素的方法来自于他啃老待在家里时候,陪老妈看过的一部韩剧《仁医》,那里的主角也是个倒霉的穿越众,里面主角韩国帅哥泡日本小姑娘的情景宋青书是记不清了,不过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主角在江户时代,用土办法提取出青霉素的情节。 也不知道是因为穿越受到了辐射还是情急给逼出来的,这两天电视剧中那几个情景不断在宋青书脑海中清晰回放出来。 虽然电视剧的事儿,实在是不知道真假,不过性命攸关的关头,宋青书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一试了。 在装着菜籽油混合溶液的坛子下面用手钻钻了个小眼,比较清澈的水性液体则是神奇的流淌了下来这就是初级提炼出来的青霉素了,脑袋上流淌着汗珠子,宋青书又是颤巍巍的把煮沸消毒过的碳粉放进去进行第一遍过滤。 两个滴漏一上一下,上层中加的陈醋,用来清洗杂质,下层用小苏打碱面脱离碳粉,折腾了足足几个多小时,终于一瓶略带一丁点浑浊,不到一试管的透明液体到了宋青书手中。 “这!这就是真的圣水?”洋和尚的声音有些发颤,颤抖的想伸出手去看看,却又不敢触摸,又是把手缩了回去,嗓子里干巴巴的,艰难的询问着。 不过宋青书却是底气不足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韩剧里的东西真的靠谱不?他也实在说不准,还得按照电视剧里的测试方法试一试,这东西究竟有没有药力! 可就在这时候,邢红娘忽然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一张俏丽俊美的脸颊已经急得通红,红的就如同洋和尚说的西红柿一般,对着还在洋和尚实验室中磨蹭的两人,邢红娘焦急的叫喊道:“快过来,采薇要不行了!” 心头一惊,宋青书赶忙跟着她就往采薇的房间跑去。 咳嗽声几乎已经止住,可是小姑娘的喉咙中却发出一股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已经喘不过气来,通红的脸颊亦是烫的如同火炭一般,黑红黑红的,那双有神的大眼睛死死闭着,脸颊上流露着痛苦的表情,神智已经不清了,口中不断的喊着什么不要杀我爹爹的胡话。 疤脸整个人亦是颓废了,垂头丧气,无力的缩在屋子的一角,甚至他精神崩溃的抱起了脑袋不去听采薇的胡话,两个通红的豹子眼却是瞪得溜圆,满是血丝。 看了一眼,洋和尚直接无奈的摇了摇头,宋青书亦是眉头紧锁的拧紧了拳头,拿着那一小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青霉素的手剧烈的颤抖着。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是发自内心不希望这小姑娘死在自己面前,不然的话,恐怕他心头对日后的日子又会多了不少黑暗与绝望。 猛然间,这小姑娘居然是胡话也说不出了,剧烈的喘息着,心头一惊,宋青书忽然狠下心去,低头把脑袋就冲向了采薇通红发热的小嘴儿凑去。 “你要干什么!”颓废的疤脸立马如同豹子一般猛地冲了过来,到了跟前,却禁不住愣了一下,宋青书并没有亲吻采薇,他口中叼着一根麦管,居然是从采薇的喉咙里帮她吸出堵住呼吸的粘液。 一大块粘稠的浓液被吸出来,吐在地上,喉咙畅通了点,采薇的呼吸可算顺畅了,又是继续说着胡话,从邢红娘手中接过水漱了下口,宋青书忽然猛地抓住了那疤脸的衣领,也是神情激动的叫嚷着。 “现在要你下决定了!这个决定关乎着采薇的生死!” 疤脸似乎受到了些触动,也不知道想着什么,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 第三十一章.赌的就是生死 “什么事关生死?” 虽然采薇现在是挺过了刚刚这一劫,可连日来,她的虚弱却是有目共睹,尤其是今晚,这个时代没有体温计,可用手试都能感觉到她的体温甚至比以往都要高,如果没有非常灵药,恐怕就算挺得过今晚,也挺不过明天了! 见宋青书说的尤为凝重,那张略微显胖的白脸上都浸润出了一层油汗,疤脸同样喉结耸动着,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这才开口询问道。 “就是这个!”将手中的半瓶抗生素拿给疤脸看,宋青书缓慢且略带颤抖的说道:“这是我根据古书上配方配置的圣水,我也不知道它的效果究竟如何,可是没有时间验证了!需要你马上决定,究竟给不给你家小姐用!” “用了,或者是生,或者就是死!” 疤脸又是哆嗦了下,可几乎没用上半秒钟,他就斩钉截铁的说道:“用!” 疤脸一定是当过兵,不用必死,用了,可能有一线生机!只有军人才没那么多瞻前顾后,能如此快的取舍! 宋青书也是松了口气,人命关天,他也着实不敢承担,疤脸能够决定,至少让他轻松了点。 可是没等宋青书轻松片刻,疤脸的话又差不点没让他把宝贵的救命青霉素扔在地上。 “你也不用太紧张,如果小姐死了,我顶多杀你一人给小姐陪葬!不会牵扯到旁人!” “嘿,你这人,怎么如此蛮不讲理!”没等宋青书犯迷糊,邢红娘已经恼怒的站在了他身前,恼火的说道:“我邢家班可曾亏欠你半分,两次救你们,你非但不知道感激,上一次打上门大闹不说,这次还想加害我当家的性命,真是个白眼狼!” 扯着宋青书的手,邢红娘怒气冲冲的直接往门外走去。 “傻子,我们走!这人我们还不管了!” 宋青书当然巴不得开溜了,可跟着邢红娘没走两步,他俩的脚步同时僵在了那儿,但见疤脸依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也不出声斜着的眼睛却是以一种睥睨的眼神望着他俩。 宋青书以前在小说里没少看过满含杀机的眼神描写,可直到看到疤脸,宋青书这才知道什么叫满含杀机,那是豹子捕猎前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了自己那样,让宋青书的后背都凉了。 邢红娘也是同样感觉到了寒意,上一次她可见识过疤脸的功夫,那可真是亡命徒,她也没把握带着宋青书全身而退。 同样察觉了气氛不对,洋和尚也不念经了,这货跟鬼子进村似得,偷偷遛了出去,临走前还把门带上了。 “治好我家小姐,我会给你足以让你想象不到的报酬的!像你卖地瓜这点小钱,卖一辈子都启及不到!” 疤脸又是抬着眼皮,慢悠悠说道那表情,是吃定了邢红娘和宋青书一样。 这功夫谁还有心思想以后啊!根本就把疤脸的话当做放屁,邢红娘对着宋青书耳边小声且急促的说道:“别怕,我去找爹!当年咱爹也是北省绿林排的上号的好汉,他老人家出手,定能把这个白眼狼收拾了!等我。” 说着,邢红娘狠狠瞪了疤脸一眼,丢下宋青书也出去了。 宋青书真是想高歌一曲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了,整个屋子就剩他和疤脸这食肉动物大眼瞪小眼,这哪是采薇这小妞赌命?分明是他把脑袋栓在了药瓶上。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郝建与老太太……” 在疤脸的眼神示意下,宋青书嘟嘟囔囔,不情愿的到了那小妮子床前,可刚要动手,他又犯了难。 抗生素属于弱酸性,这东西没有特殊处理会被胃酸破坏掉,不能吞服,后世基本上是对着葡萄糖注射到血管中,可这会儿,别说葡萄糖,连空心针管都没有,他又怎么给这小妮子注射? 早知道不给这疤脸说了,一时间宋青书汗如雨下,后背都湿透了。 都说人是逼出来的,明显感觉到疤脸越来越不耐烦,急得白冒汗直冒中,冷不丁,小时候一个每每令自己痛不欲生的片段就浮现眼前,宋青书眼前一亮,伸手就撩开了小妮子身上的棉被,旋即又把采薇的长襦裙往上撩开,这一幕宋青书做的行云流水,等疤脸反应过来时候,自己家小姐半个身子都被宋青书看光了。 没等疤脸暴跳如雷,宋青书又是理直气壮的一伸手:“小刀,给我!” 看着宋青书手里晃荡的小药瓶,强忍着生吞活剥了他的心,疤脸避讳的把脸扭到一旁,气的哆嗦的把洋和尚的手术小刀递了过去。 其实宋青书也没有那么淡定,这个时代可没有裤头一说,他也没料到这么一掀开,整个妮子就白生生展露在了眼前,对于他这个连小姑娘手都没有牵过的死宅来说,那种心理冲击不言而喻,如果不是小命还悬在人手里,宋青书背不住真的流鼻血晕了。 “这就是个寿桃!就是个寿桃!”强压着心头杂七杂八的念头念叨着,颤抖的手用酒精给小刀消毒,宋青书又是把身子凑合到白白的“寿桃”前。 这个时候可顾不上怜香惜玉,认准中心左右位置,宋青书伸手就讲锋利的小刀扎向了那浑圆玉润之上,刺到神经,昏迷中的小妮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下,疤脸似乎也跟着一哆嗦,这个偷看的流氓! 嘟囔了一句,宋青书又是赶忙用空心麦管吸了半管抗生素,顺着刺出来的伤口吹了进去,那动作,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宋青书也是没办法,既然没有点滴静脉注射,就只有后世打屁股针那样肌肉注射了,使用计量宋青书也不知道多少,对比记忆中的青霉素药瓶大小,宋青书吹进去了多半瓶,这才罢休。 “纱布!” 疤脸估计此时已经气到了极点,反倒是不哆嗦了,不过接过他递给自己,洋和尚珍藏的棉布,宋青书明显感觉到这货冰冷冷的目光直透心肺,忍不住激灵灵的哆嗦了下。 一面沾着酒精给小妮子白白嫩嫩的伤口包扎上,一面宋青书在心里哀嚎着:“妹儿啊!看在哥还是个童男的份上,你就赶紧好吧!” 这一刻,两人的命运可是真真切切的绑在了一起。 可惜,命运似乎真不眷顾宋青书,从新把采薇用被子包上,蹲在她床头等了十多分钟,小妮子的高烧依旧不见退,还是说着胡话,不得已,宋青书又是用毛巾沾凉了放在她额头,又给她干裂的嘴唇中喂了些水。 最后,宋青书用他最最后一丁点的医疗知识,又是把抠下来的柳树皮硬挤出些汁液给小丫头喂上。 真是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就只能看有没有冥冥中的神来保佑了,又困又累的宋青书最后只能握着这小妮子的手,苦恼的看着她的脸。 毛巾上的水冲掉了脸上不少灰尘,弄得这小妮子小花猫一般花了脸,不知不觉中她的胡话也是平换了许多,看着她的脸,宋青书隐隐的有了些安心的感觉。 不知不觉,他的眼皮也是耷拉了下去。 ………… “不要走!!!” 猛地惊醒,宋青书伸手抓向前面,却抓了个空,这才醒过神来,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咕咚一声,让宋青书猛地回过头,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疤脸脑门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地上。 心头立刻一紧,宋青书猛地回过身,却发现手中小妮子的手已经冰凉了,面色苍白,似乎也没了呼吸。 真是差点哭了,宋青书焦急的就把手探向小妮子胸口去摸摸还有没有心跳,谁料到手刚伸进去,采薇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居然猛地睁开了。 “啊啊啊啊啊!!!!” 砰~ ………… 采薇这小丫头是足够幸运,发了这么多天的烧,居然也没烧坏脑袋,而且宋青书土法弄出来的青霉素真有效,大剂量的使用,明显将感染的肺炎链球菌杀灭了绝大部分,而且柳树皮水有退烧的作用,挺过了这一晚上,她的病情终于是明显好转过来,从死神的手里被抢了回来。 最重要的是,一大早上就有好吃的!这两天韩娟儿也挺担忧这小妮子的,邢老倌妇女的到来,还带来了韩娟用油焖辣椒的酱油闷得荷包蛋,香喷喷的闻得到宋青书口水都流淌下老长,可惜一个渣都没他的份儿。 洋和尚是在他身边虔诚的跪着,捧着剩下小半瓶的抗生素一个劲激动嚷嚷着听不懂的德语也不法语,无非是说上帝显灵,圣水真有用云云。 肚子饿的咕咕叫,捂着一个黑眼圈,宋青书则是憋屈到了极点。 这叫什么事儿,大夫治不好挨打,自己这治好了还挨了个电炮不说,大早上连口水都没喝就被赶出来了,眼看着对门的小狗摇着尾巴叼着跟骨头就出了门,活的不如狗啊! 可没等宋青书感慨完,却见邢老倌和邢红娘收拾收拾东西出来后,邢老倌悠悠然的催促了一句。 “行了,别装死了,收拾下,赶紧去给渠老爷送饭去!” 宋青书是彻底泪奔了,忙活了大半夜连休息会都不成,还得送饭,真特娘的活的不如狗啊! ------------ 第三十二章.还要倒贴? 崇祯一年的冬天格外的怪,除了初冬下了几场小雪外,此后就一直是阴冷阴冷的天气,却一场雪都没下,有经验的老人都是流露出了格外的忧虑,这个兆头,意味着明年又是一个恐怖的大旱灾。 不过宋青书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的,虽然疤脸和采薇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却也带来个意外收获,这些天照顾采薇,邢老倌一家与洋和尚的关系倒是进了不少,有时间宋青书小萝卜邢红娘几个抽空还和洋和尚一起做做弥撒,又给洋和尚扔了几两银子,洋和尚粮仓里的地瓜玉米还有土豆就全被宋青书征用了。 货源有了保障,生意也稳定了下来,争得洋和尚的允许,宋青书和小萝卜还计划明年开春在小教堂后面的园子里多种些这些美洲的新作物,然后在正街盘一家铺子,专门卖地瓜干烤玉米之类的新鲜食物。 十一月初,采薇这个伤号也终于算是完全康复了,只不过这个时代没有羊肠线缝合,采薇的背上留下了一块难看的小坑,还好小丫头也不在乎,能下地之后她也是没事帮着洋和尚收拾收拾屋子,居然还为宋青书缝了件新衣服,她眼中的忧郁也被冲淡了不少。 只不过宋青书来时候,每次她都是羞红了脸,话都说的磕磕巴巴,没办法,两人之间实在太尴尬了,算是第一次正常见面,宋青书为了探查心跳,把手按在了人家小姑娘胸脯上,惊吓之下,采薇也是一拳头打了她救命恩人一个独眼青。 这一天下午,难得天气是个大晴天,太阳照的院子里暖烘烘的,下午也没去出摊,邢老倌一家子都是围坐在院子里的木头饭桌子上,摆了几个小菜。 今天也多了两个客人,疤脸与采薇。 宋青书是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这些天他算是累坏了,从长大到现在他都没这么累过,采薇这小姑娘有意无意被疤脸按坐在了他身旁,也是低着小脑瓜,只不过偶尔偷偷瞄宋青书一眼,却立刻红着脸如同受惊的小兔子那样缩回眼神。 “这么多天,多谢诸位对我家小姐的照料了!”端起酒杯,疤脸很是郑重的对邢老倌,宋青书几个敬酒道谢道。 可惜,邢红娘很是不给面子冷哼一声:“某人少动刀动枪的,我们就上帝保佑了。” 邢红娘倒是很会现学现用,听着她的讽刺,就算疤脸这种狠人也是禁不住老脸通红,讪讪的点了点头,一仰脖把酒全都灌进了喉咙里,这才掩盖了点尴尬。 这算是赔罪了,江湖人,恩怨分明,处事爽利,见如此,邢老倌,邢红娘也是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一口烧刀子呛得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这酒太烈,勉强灌下去了也是呛得直咳嗽。 娘的,真应该弄点啤酒出来!好不容易把这口气顺下去,宋青书悲催的想着。 说了几句场面话,吃了几口菜,疤脸忽然对韩娟抱了抱拳,恳切的说道:“韩姑娘,我家小姐已经多日没有沐浴了,能否请借浴室一用?” 出院尚且要缴纳一大笔费用,也是时候算算账了,疤脸这是要把采薇支开,也许接下来的场面就不那么好看了。 宋青书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虽然疤脸说过给自己等人一大笔好处,不过这一对叔侄也不叔侄,主仆也不主仆的组合都沦落街头乞讨了,看病都自己等人掏的银子,能拿的出医药费才怪了,这一趟自己是陪定了。 不过能告别这个动不动就要杀人砍人的麻烦,还算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 相比之下,邢老倌与邢红娘,小萝卜的面容却是严肃了起来,江湖中人,互啊相扶住是应该的,可以不能糊里糊涂救人,到现在疤脸还藏头露尾的,让人心里不痛快,最起码要他给个交代!他是谁? 韩娟领着采薇下去洗澡,气氛进入的也差不多了,颇有两伙黑社会谈判的架势,可就在邢家班静候的时候,疤脸却是脸色一阴沉,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虽然某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不过你们也应该给某家大小姐一个交代了!” 宋青书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老子累死累活把你家姑娘救活了,受着你的威胁不说,最后感情老子还欠你的了! 邢红娘绝对有后世东北娘们的基因,没等宋青书拍桌子,邢红娘已经蹦到疤脸面前,猛地拎起他衣领子了。 “半夜强人上门,为了照顾你家小姐,我们废了多大劲儿,你还有理了!莫非当我邢家班真的好欺负?今天咱们就划下道来比划比划?” 就连邢老倌也是略带恼火的抱起了胳膊。 不过被邢红娘揪着衣领指着鼻子的疤脸可一丁点都没动手的意思,淡定的伸手对宋青书指了指。 “他,你家男人玷污了我家大小姐的清白!” 宋青书的眼睛瞪得溜圆,惊愕的指着自己鼻子,左右一看,邢红娘,邢老倌还有小萝卜都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自己媳妇老丈人眼睛中隐隐冒着的火焰,宋青书当即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老子忙里忙外这么多天,我啥时候玷污过你家小姐?” “你那天脱光了小姐的衣服,还,还,还插了她生孩子的地方!你不敢认吗?” 实在找不到形容词,疤脸头一次磕巴了两下才说出来,没等宋青书辩驳,后脑勺一个大巴掌就拍了下来。 “你这个畜生!” 邢老倌一巴掌直接把宋青书拍在了桌子底下,邢红娘更是干脆的一脚把宋青书踢到了一旁,嫌弃的哼道:“这人我们不认识!你自己看着处理吧!千刀万剐别弄脏了地方就行。” 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宋青书憋屈的倒地而亡。 ………… 费劲了好顿唇舌,宋青书这才解释清楚了不能肌肉注射,而只能把药物注射到肌肉中吸收的原因,尤其是他还着重强调了,他是用小刀插的!用小刀!用小刀!不是他们想象的样子,绕是如此,邢家班三个人看他的眼神依旧跟变态色魔一般,邢红娘更是气呼呼的嚷嚷道:“那你非得往人家姑娘那儿扎啊!不会换个地方,胳膊大腿不都行!” 冷不丁宋青书一个激灵,是啊!开始怎么没想到? 还好邢老倌这时候陪着笑脸对疤脸求着情,可算把话题岔了开,没让邢红娘看出宋青书的心虚来。 “事情都发生了!而且我们家这傻子也是为了救你们家小姐的性命,一片公心,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 “把可不行,我们家小姐可是世家出身,名门之后!”疤脸断然拒绝了,还斜着眼睛看着宋青书说道:“朱子曾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家小姐清白大姑娘被你看光了,还摸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宋青书再次差点吐血。 后世别说看光了,找个处女都跟大海捞针似得,人家姑娘不照样要房要车要存款,生孩子保大不干家务活吗?再说,他也没看到啥,救了人,临走时候还被讹一笔啊? 越想越生气,宋青书也毛了,干脆拍着桌子自己也是怒气冲冲的嚷嚷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吧?” 看着他,眼神嫌弃的跟看蟑螂似得,疤脸郁闷了老半天,在宋青书气的脸皮子直抽搐情况下,这才似乎也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就让你家傻子娶我家小姐为妻!” 宋青书顿时石化了,可仅仅片刻,他就感觉到一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热量在背后灼烧着,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去,正好看到了邢红娘喷这火的双眸,满含杀气的死死盯着自己,那双足以打断房梁的小拳头亦是被她举了起来。 “红,红儿,你听我解释!”脊椎骨都凉了半截,宋青书悲剧的晃着双手,讪讪然往后缩着,然而,火爆的跟辣椒一般的红衣女侠哪儿给他解释的机会。 “闭嘴,色魔,受死!” 咣的一声响,某人再次悲催的扑街。 …………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鼻血流的老长,宋青书悲催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邢老倌又是陪着笑脸点头作揖的商量着:“这位小哥,傻子已经娶了我家红儿为妻,您这个要求,我们实在难以答应,要不这样,贵小姐出嫁时候,我们倒贴一比彩礼……” “不能为妻,那就为妾!”疤脸又是干脆的松了一口,可看到邢老倌还是为难的模样,疤脸忽然锵锵的反问一句。 “刑老伯,如果换是你女儿被人看光了身子,您会如何做?” 这句话把邢老倌一下子问噎住了,人最怕的就是将心比心,更何况他这重义气的江湖人?愣了好半晌,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 “罢了!” ------------ 第三十三章.傻子纳妾 人最怕的就是将心比心,邢老倌还是个重义气的江湖人,不然的话也不会仅仅一张挡箭牌婚书,就硬生生把邢红娘许配给傻乎乎的宋青书,这个时代,虽然有王守仁的阳明心学横空出世,可社会上束缚女子的礼教依旧是主流思想,女人的名节依旧比命都重要。 “哎~造化弄人啊!罢了,老汉我就答应……” “我不同意!!!” 没等邢老倌说完,一声坚决的声音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几人顿时满是惊愕的扭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坚决晃着脑袋的宋青书,小萝卜还酸溜溜的嘟囔起来。 “娶媳妇这么大的好事都不要,真是个傻子!” “且,不负责,惺惺作态!”真不知道女人脑袋怎么长得,刚刚还气的不行,这会儿又叛变了,邢红娘抱打不平的噘着嘴哼道。 疤脸的脸当即亦是冷了下来,目光阴沉,死死盯着宋青书好一会,这才阴森森的讽刺道:“你连这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了吗?” “就是因为老子是个男人我才不答应!”懒洋洋的歪着脑袋,宋青书却是毫不示弱的对视着疤脸,冷冷说道:“之前我可询问过你,是否用药,你自己答应的!并且还以老子的性命为要挟!这我也答应了!现在,你家小姐病好了,我也不用你感恩戴德,你我两不相欠!” “你此人蛮横霸道,冰冷无情,毫无恩义之心,我宋青书堂堂大丈夫,怎么能再天天受汝的要挟?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带着你家小姐快走吧!” 宋青书一番话干净利落,条理清晰,和他傻子的身份可是大相径庭,听的一众人都是惊愕,邢老倌也是迷糊了片刻才醒过神来,宋青书说的还真没错,疤脸此人心狠手辣,身份还是个很大的问题,邢老倌虽然重恩义,但毕竟不能随随便便把把自己一家子老小都赌在疤脸这个定时炸弹上,想着,邢老倌态度也开始硬邦邦了起来。 看着那疤脸阴晴不定的神色,宋青书面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手心里却是捏了一把准备好的石灰暗暗提防,这货可不讲理,谁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狂性大发?虽然邢红娘老吹嘘邢老倌功夫如何了得,可看他老胳膊老腿的,宋青书毕竟不放心,如果这货还敢耍横,就给他一脸石灰! 对疤脸,宋青书现在可真是深恶痛绝了,谁愿意跟这个动不动就要你命的亡命之徒成天待在一块儿?尤其是,采薇那小妮子也没漂亮到令宋青书足以担当如此风险!就算她有一双极为传神的大眼睛,一个十四岁天天跟着讨饭的小叫花子,能有什么漂亮可言? 要换成范爷那种成熟女神范儿,宋青书没准还得考虑个一二,然后痛苦的拒绝,采薇?考虑都不考虑! 出乎意料,这回疤脸倒是没发脾气,反倒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是因为我,你才不肯纳我家小姐?” 没好意思说采薇不漂亮,宋青书冷哼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谁知道这疤脸又是猛地一拍大腿:“很好!” 宋青书吓了一跳,差不点没被他这一惊一乍弄得,把手里石灰扬出去,这个间隙,疤脸已经恶狠狠的把脑袋顶在了宋青书的面前,语气急促的说道:“如果解决了我的问题!你就答应纳采薇为妾?” 嘿!他还非得赖上老子了!宋青书心里禁不住暗骂。 不过采薇这小丫头也的确够可怜的,没了疤脸这个定时炸弹,收留她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过两年等她长大了,把她嫁给小萝卜呗,想着,宋青书还是点点头,回答道:“可以!” “我不相信!你必须立下婚书!”说着,疤脸居然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文书来,这货居然是蓄谋已久,连文书都准备好了。 宋青书明显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疤脸犯得着把他视若珍宝的大小姐硬塞给自己吗?其中肯定还有隐情,没了解这人的底细前,宋青书有心不签,谁知道邢老倌心里到底挂念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见到疤脸说的郑重,他居然亲自取出了笔来,递给宋青书。 有这样的老丈人吗?逼着女婿娶小三儿?心里低估着,无可奈何之下,宋青书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在两份婚书上签上了自己大名。 某年某月某日,宋某人纳熊采薇为妾! 逼着他按了手印,疤脸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吹了吹墨迹,小心的收起一本,却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出了门。 这货终于滚蛋了!不光宋青书,邢老倌一大家子居然都是松了口气一般,可算把这阵子的麻烦打发走了,锤了锤肩膀,邢老倌轻松的吩咐道:“行了,以后咱们家算是又多一口吃饭的了,让韩娟儿教教她怎么干活,傻子,红儿,你俩也去准备下,下午咱们接着出摊!” 还要去干活啊?还以为难得能休息一下午,宋青书颇有些不情愿的也是站起了身,谁知道这时候,邢红娘又是惊怒的吼叫起来。 “你又回来做什么?” 院子外,疤脸居然又是大步流星的走了回来,看的宋青书当即脸色一垮,这货到底是赖上我们了! 邢老倌的脸上却是浮现出来了一股凝重,他早年干过镖师,杀过人,知道什么叫杀气!疤脸此时就是让他感觉到心惊的杀机腾腾,警惕之下,一把飞刀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了他苍老却虬结有力的手掌上。 在四个人警惕的大量下,疤脸一言不发的走到桌子另一面,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蜡黄色公文一样的东西拍在了桌子上,旋即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冷傲看着三人,冷笑道。 “记着,他日如果你们胆敢对大小姐不好!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在宋青书一头雾水中,疤脸又是狞笑着急促说道:“我死之后,汝等可拿着我的人头去锦衣卫请赏,但是切记,拿到赏银立刻带着大小姐远走高飞!如今这小子娶大小姐为妾,你们也逃脱不了干系,我夏雪宜说话算数,看好了!” 话音为等落下,疤脸手里突然露出的牛耳尖刀已经闪电般的抹向了自己脖子,眼看着这一幕,宋青书魂儿差不点没被他吓出来,邢红娘更是惊叫出声,小萝卜刚蹦到地上,啥都没看到,急得直蹦高。 邢红娘一个劲儿吹嘘邢老倌如何了得,这回宋青书却是信了,电光火石之间,眼见疤脸就要血溅五步了,一颗沉重的秤砣竟是猛地拍在了疤脸牛耳尖刀之上,砰的一声,刀颤巍巍扎进了院子后头的大槐树上,让疤脸捡回一条小命来。 死可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就算有拿别人命不当命的屠夫,也没有拿自己命不当命的,那就真是傻子了,如同威廉。华莱士这等狠人,临刑之前也是怕了一回,这才找到属于自己必死的大义。一招没死成,疤脸也是虚脱了一般,瘫坐在了地上,满头冷汗,剧烈的喘息着,腿儿都软了。 邢老倌斜了一眼,回过神的宋青书与小萝卜又是无奈的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坐到了凳子上,邢红娘还给他倒了杯水。 阎王殿前又滚一遭,脸色苍白了好一会,疤脸这才稍微恢复过来,捧着水杯沉默不语。在宋青书实在好奇的要命的注视中,邢老倌沉吟着说道。 “汉子,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个解释?” “是啊!你究竟是谁?采薇又是谁?”宋青书亦是急不可耐的拍着桌子追问出来,他已经被这哑谜快折腾疯了。 不过疤脸还是有些顾忌的迟疑着。 邢红娘倒是手快,随手抖落开了疤脸拍在桌子上的公文,也跟着咋咋呼呼的叫道:“喂!喂!傻子,这不是你上次画地图的那种破纸吗!我说的嘛!上面画的,就是这个神经病疤脸!” 这是一张通缉令,看了看画的颇为传神的头像,宋青书再看看疤脸苍白的脸,心中嘀咕,莫非这货是个江洋大盗? 可看他慷慨赴死的那种豪气,也不像视财如命或者心理变态的江洋大盗吧?再说,就算他是,采薇一个小姑娘也能是江洋大盗? 几个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疤脸又是足足犹豫了好一会,这才仿佛豁出去一般点了点头,咬着牙开口说道。 “在下是欠诸位一个解释了……” ------------ 第三十四章.意外的大人物 “采薇的父亲,是熊庭弼熊大人!” 嗓子嘶哑,好半天,疤脸才干涩的吐出了这个名字,换来的却是三双惊呆了的眼睛。 额,小萝卜太矮,他的眼睛看不到。 宋青书颇为震惊的扭过头,看向同样惊愕的邢老倌,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前些日子他已经见识过明末一大人物张献忠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一个。 还是邢老倌最为稳重,震惊了一刹那,表情就稳定了下来,看到宋青书震惊的看着自己,好一会,邢老倌才说出一句无比稳重的话来。 “熊庭弼是谁啊?” 宋青书差不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不知道,您震惊个毛线啊! 对于邢老倌,宋青书已经无力吐槽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解释着:“熊庭弼大人是辽东经略,是他在萨尔浒大败之后顶住了关外女真人的凌厉进攻,保存了辽东,不过熊庭弼却与辽东巡抚王化贞不和,王化贞发动广宁之战大败后投靠了阉党,把责任都推到熊庭弼大人头上,加上东林党的伪君子们诬陷,被弃市,传首九边。” 说到这儿宋青书还是很唏嘘的,明末有辽东三杰,头一号就是熊庭弼,萨尔浒大战之后,明朝势力差不点没退回山海关了,是熊庭弼力保辽阳,沈阳不失,并率先开始在辽东屯垦,安抚流民,耕战并行,孙承宗与袁崇焕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延续了熊庭弼的政策。 而且熊庭弼还输真性情,务实肯干,不像后来袁崇焕那般好说大话,急功好利,如果让熊庭弼一直担任辽东经略,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数次清军入关,也许,明朝能在与流民作战中打的更为从容一点,也许就能挺过这个明末小冰河期,也许,没了满清覆灭的华夏文明后世将走上不一样的道路吧? 感叹中的宋青书却没发现,他垂头丧气的一番解释,听的疤脸眼睛都红了,猛地疤脸一个箭步窜到了宋青书面前,激动的死死拉住了他的手,哽咽的说道:“满朝文武皆苟且之辈,党争奋勇当先,面对魏老阉狗却惶惶不可终日!面对熊大人的冤屈,各个如同缩头乌龟!” “公道自在人心!三年了,终于有人能说出一番公道话了!” 也真是憋闷的太久了,疤脸居然噗通一声在宋青书面前跪下了,激动的喊道:“小兄弟,为了你这一番公道话!请受夏某一拜!” 我开没死呢!用不到上坟!眼看着疤脸真的狠狠的把脑门磕向地上,宋青书赶忙悲催的拉住他,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费力的把这货硬往凳子上按着。 幸好邢老倌与邢红娘也是终于醒过神来,帮着搀扶着,不然宋青书一个人还真支应不住发狂了的疤脸。 好不容易才把这货按回了凳子上,擦着汗,邢老倌也是跟着马后炮的感慨起来,跟着喝骂着:“这帮贪官污吏,杀鞑子时候一个个跑的跟兔子一般,陷害忠良一个顶俩,这好好的大明江山,都被他们给祸害了!” 邢红娘亦是在一旁直点头,从小她就和邢老倌浪迹江湖,受尽了官府欺凌,对于阉党和贪官污吏是厌恶透了。 不过宋青书却没有全信,反而是狐疑的打量了疤脸好几眼,这才询问道:“如你所说,采薇是熊大人的女儿,可据我所知,熊大人虽然含冤被杀,可他家里除了籍没家产外,并没有下狱流放,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采薇一块儿被官府通缉?” 这话问的疤脸同样一愣,开始也是有些狐疑的打量起宋青书来,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宋青书一介草民,又如何能知道这么多朝廷中机密大事,莫非他是东厂番子? 可转念一想,自己没少见过这群阉狗的走狗,哪一个不是人模狗样,气焰嚣张?凭着宋青书混得这么惨,还无缘无故蹲过大牢来讲,他应该不可能是东厂走狗,况且他还是这样一副文弱的熊样,天启年间,受到迫害的天下士人不知道凡几,或许宋青书也是其中某一位大人的子弟落魄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疤脸多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感慨的解释道:“小兄弟又不是不知道,阉党做事一向心狠手辣,我夏雪宜是熊大人的亲兵百户,熊大人出事之后我就从辽东军中退了下来,想要赶往湖广赤壁去保护熊大人家人,谁知道刚赶到,就赶上了熊大人家中遭遇盗匪,走了水,我杀进了庄子,杀了三个盗匪,从其中一个身上找到了这个!” 一个木牌子被疤脸,也就是夏雪宜从怀里拿了出来,虽然不会写繁体字,宋青书依旧能认出上面东厂两个字。 “两位公子实在是不知去向,找到采薇大小姐之后,我不敢久留,就带着大小姐逃往了河南,可是在汝州遭遇了官府的缉拿,我这才知道,自己被东厂列入了通缉榜,丢了一切物品,化妆成乞丐,我带着大小姐又是一路来到了西安。” “原本想投奔熊大人生前一至交好友,奈何那位大人又回京师去了,不得已,不混进了乞丐中躲避,奈何那乞丐头朱存彪也不容我,诬陷我家大小姐偷了东西,把我二人关进大牢,再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把宋青书也当成了某位受阉党迫害的大人之后,疤脸倒是坦诚了不少,很是歉意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致歉道:“那夜闯进贵庄,也是形势所逼,胁迫小兄弟为了救我家小姐,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小兄弟多多包涵!” 看着疤脸的道歉,宋青书心里终于顺气了点,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行了,别提那事了,我早忘了。” “小兄弟豁达!” 所有事情都说通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融洽了下来,邢老倌喃喃的感叹着义士,邢红娘看着疤脸也不那么讨厌了,不过这时候,疤脸却忽然爽朗的一笑:“行了,某是该上路的时候了!” 宋青书禁不住一惊,忙伸出手扯住疤脸的衣袖惊愕道:“你,还要……” “没错,我说过要给你们一份想象不到的报酬!”热血男儿,说一不二,疤脸亦是铿锵有力的说道,旋即却有叹了口气:“这次也是个教训,某这么带着小姐漂泊也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为她换点稳定生活,阉党现在恨我入骨,我的人头可换纹银五千两,拿着这笔钱,你们就带着小姐远走高飞吧!切记不可再在西安府停留!” “五千两!” 这在古代差不多五百万大奖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下子将邢老倌咋晕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疤脸这颗难看的脑袋,邢老倌一时间真仿佛看到了一大堆银子那样,双目发光。 邢红娘和小萝卜亦是嘶嘶的抽着冷气,跟牙疼似得,眼睛里冒着金光。 眼看着疤脸又是把牛耳尖刀搁在脖子上,眼看就要上演活人大放血时候,冷不防宋青书一个箭步上去,又是把那把牛耳尖刀打落了下去,锋利的尖刀连着在半空中划了几个圈,最后狠狠地扎进了刚刚那颗大榆树上。 浑然没有理会榆树痛苦的嚎叫,宋青书激动的身体都在哆嗦,指着疤脸就大声的骂道:“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宋青书的怒吼让沉浸在金钱中的邢老倌和邢红娘一刹那也是醒过神了来,颇为愧疚的晃了晃脑袋,邢老倌亦是猛地握住了疤脸的手,满是江湖客的豪情,慷慨激昂的说道:“傻子说的没错!老汉我这辈子就是为了一个道义而活!怎么要此不义之财!今天要是看着你死了,我老汉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自处?” “是啊!夏大叔,您要是这么死了?你家小姐又如何会安心?我们用你的人头去换取悬赏,她又会如何看待我们?” 邢红娘亦是赶紧跟着劝说道,她的话却是最击中疤脸要害的,宋青书是什么人他管不到,邢老倌今后如何自处他也没兴趣,可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用自己换赏银给熊采薇换个安乐环境的话,日后熊采薇恐怕也不会安心。 想到这儿,疤脸终于熄了把自己脑袋摘下来放血的心思,长叹一声:“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我还是走吧!放心,如果日后大小姐平安的话,我将永远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怎么行?”这时候,邢老倌却又是热心的猛地拍了拍胸脯:“我邢家班虽然穷了点,可也不缺这口吃的,既然你家大小姐嫁到了我们邢家班,你就也是我们邢家班的亲人,也得一并留下来!” “就这么定了!”邢红娘亦是跟着直点头。 眼看着邢红娘父子二人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后面的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老子不是这个意思啊! 就算熊采薇身世可怜,他宋某人就不可怜了?从美好的后世掉到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末世,现在好不容易生活过得正常点,他可不想再卷入什么阉党追杀忠良之后的戏码中去了。 而且拿着疤脸脑袋换钱是好事,这钱却不好花,因为痛心这一段历史,他研究过熊庭弼!如果没记错的话,到了崇祯二年也不崇祯三年,崇祯皇帝处理完阉党逆案后,会给熊庭弼平反,到时候自己又得变成阉党残余分子,小命玩完! 宋青书本意还是让这货把采薇带走,医药费我也不要了!走的越远越好。可这下好了,邢老倌一拍胸脯,自己身边就绑上俩定时炸弹,阉党没被崇祯皇帝杀干净之前,还得夹着尾巴做人。 眼睁睁看着疤脸感激的点头应下,宋青书悲催的在心头呐喊着:靠,又多了俩吃闲饭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 这功夫,韩娟也终于带着熊家小妞沐浴完再次回来,本来就心情不好,宋青书没好气的摔过头嚷嚷着:“没啥,就是多了两口…………” 话说到一半,宋青书的目光就僵住了,一刹那,他的瞳孔都长大了几分。 ------------ 第三十五章.要过年了 似乎两个世界的月份不同步,宋青书还没倒霉之前,西安还属于八月末的秋老虎,到了这个年代已经是崇祯初年十一月初了,忙忙碌碌两个月,一转眼,居然是要过年了! 辛辛苦苦两个多月,看似赚了七八两银子,不过去掉买柴米油盐,在去掉送给洋和尚的材料钱,就没剩下什么了,而且邢老倌家又多了两口人吃饭,日子更是过的紧巴巴的,宋青书算是体会到了父母当年一分钱掰两半花是个什么状况。 不过再没钱也得过年,把最后两吊钱拿了出来,一大早上,宋青书,韩娟,邢红娘还有小萝卜早早的赶到了城南头的大集上,到处都是买年货的人,这点和后世华夏一点出入都没有,在人山人海中挤了老半天,又是讨价还价许久,一行人方才割了十斤猪肉,又去粮油店买了些面粉,些许饴糖,花光了最后一个铜板,邢红娘与韩娟儿这才意犹未尽领着两个挂满东西的男人往家赶去。 到底是时代不同,宋青书后世肉都是挑瘦的买,可这个时代,肥肉比瘦肉贵,一块肉,卖肉的屠夫才给四斤肥肉膘,要放到后世绝对是良心商家了,韩娟儿居然跟那五大三粗的屠夫叽叽歪歪争吵了半天,多割了一块肥肉这才心满意足,看着白花花的大肥膘,宋青书一头雾水,买这么多肥肉干嘛?回来才弄明白,这肥肉不是吃的,居然是要靠油的。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大豆油超市里一桶一桶的,主要的食用油还是芝麻油,菜籽油,香油在后世都挺贵的,更何况这个时代,老百姓几乎是吃不起,菜籽油也只有来年四月份才有新油上市,至于后世主要油料大豆油?不好意思,大豆出油率太低,没有太多榨油坊愿意榨大豆油。 百姓家也只好逢年过节杀猪时候,多靠点猪油,就如同邢老倌这样的,尽管猪油不健康,可穷苦的小老百姓哪儿那么多说道。 不过买肉回来,看着韩娟把肥肉切的细细的扔锅里靠油,宋青书却是冷不丁脑海闪过一丝灵光,油花香味让他突然嗅到了一丝赚钱的机会,他所在的后世除了大豆是主要油料之外,可还有一样大宗油料,花生! 武侠小说中,一整大侠就是一碟花生米,一坛女儿红,不过这个时代花生米可没处吃去,也许南方会耕种些,但北方绝对没有! 不过这东西洋和尚有啊! 为了来大明传教,西方在新大陆发现的好玩意除了黄金与印第安人,这货几乎什么都打包带来了点,洋和尚自己还有点园子,大不了自己一家就皈依他的天主教得了,来年春天正好名正言顺把他园子征用了,多种些地瓜,多种些花生还有辣椒。 花生出油率多达百分之四十五,不比如今主流的芝麻差,而且这东西比芝麻好收拾多了,这样到秋收时候,也能自己弄个榨油坊,好好赚一笔了。 美滋滋的没想多久,宋青书就想不下去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从厨房传出,扑鼻而来,那是几斤肥肉膘下锅,靠油发出的香味,勾的宋青书肚皮咕噜咕噜叫,口水流的老长。 两个多月没沾荤腥,看到生肉宋青书都恨不得咬两口,这会儿更是饥肠辘辘,一溜烟就钻进了厨房,虽然那个时候不吃猪油了,可宋青书却知道,靠完油之后剩下的,可绝对是美食好东西! 谁知道有比宋青书更门清的,小萝卜和邢红娘早就蹲守在大锅旁了,没等韩娟儿靠完油,她俩的旋风筷子已经伸了进去。 靠完油的猪肥膘此时已经结成了一块一块白晶晶的硬东西,这东西是油渣,宋青书老家又叫油滋了,这东西可是难得的美味,靠干的油滋了甚至不需要烹饪,沾着酱油就能让人吃的魂儿都香的飞起来。 眼看着锅里的油滋了越来越少,偏偏自己在后头挤不过去,宋青书脑门汗急得滚滚的,口水都流的老长。 也不知道是脑袋狠狠砸了那块玉玺一下的缘故,还是穷急了给逼出来的,宋青书最近这脑袋特别的灵光,冷不丁眼珠一转宋青书指着门外就大嚷道:“师傅您老来了!” 爹实在叫不出口,故而宋青书干脆和小萝卜一样叫邢老倌师傅,好在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听邢老倌来了,邢红娘和小萝卜下意识的撂下筷子,规规矩矩的扭过身来。 抓住机会,宋青书猛地挤进缝里,抄起勺子捞了小半碗,撒腿儿就跑。 “臭傻子!” 被宋青书糊弄了,邢红娘气的差不点七窍生烟了,尖叫着嚷着,咬牙切齿就要追出去,可没等跑两步,身后咔嚓咔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邢红娘回头看去,却是韩娟和站着小板凳的小萝卜又是话也顾不得说,拼命把剩下的油滋了继续塞进嘴里,吃的满嘴流油。 “回头再收拾你!”权衡了片刻,邢红娘郁闷的跺了跺脚,旋即又是虎吼一声,挤回了锅边上,继续大快朵颐。 宋青书是两个多月没吃肉了,他们可是快一年没见荤腥了!说几辈子没吃过肉还真没错。 邢红娘这小娘皮没事儿就叫自己傻子傻子的,今天却被自己这个傻子戏弄一会,不仅有战利品,还有成就感,端着油滋了坐在院子里大榆树下,宋青书得意的嘿嘿傻笑了半天,这才拿起筷子,要往嘴里送。 咕噜~ 没等送进嘴,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却是在身旁响起,宋青书有些惊奇的回转过头,却是自己的小老婆,采薇那小丫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见自己看过来,又是赶忙低下了小脑瓜。 心里暗叫一声苦,看了看碗里白生生的油渣,再看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却偷偷咽口水的小妮子,宋青书无奈的哀叹一声,伸出手招呼道:“采薇过来!” 万恶的封建社会,束缚妇女的封建礼教,宋青书一招呼,采薇顿时向小猫一样乖乖过了来,把碗往她手里一塞,宋青书很是悲剧的摆了摆手:“吃!” “不!不!宋哥哥您吃!”尽管咽着口水,采薇这小妮子依旧将翘生生的小脸摇晃的跟拨浪鼓一般。 听着糯糯的声音,宋青书心里却是禁不住波动了下,在后世,姑娘宝贵的跟金蛋似的,去见丈母娘还得保证以后家务活我干,有最后一口吃的都要给她吃。而且十四岁,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百般宠爱的时候,采薇这小妮子却是不得不沦落江湖,孤苦飘零,而且难得有一口吃食的时候,她还能想着自己! 心中荡起了一片怜爱,这回宋青书可在没有一丁点不情愿,又是把碗塞了回去,而且还霸道的哼哼着:“我是老爷你是小妾,老爷说什么,小妾必须得听!来,坐下!” 被霸道老爷宋青书硬拉着坐在身边木头上,捧着热乎乎的碗,采薇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忍不住流露出来些许波光,又是迅速低下了小脑瓜。 不过竹片做成的简陋筷子夹起油渣马上要送进红嘟嘟的小嘴儿时候,一声咕噜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 眼看着采薇抬头看过来,宋青书真是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得不又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老爷派头,横着说道:“你宋哥哥我不过渴了,看什么看,让你吃你就快点吃!” 采薇翘生生的小脸上却是流露出了一抹温馨的笑,双手捧着碗到小脑瓜顶上,认真的说道:“《女训》有言,夫不食,妻不啖!况妾尔,宋哥哥不吃,采薇也不吃!” 封建糟粕啊!感动的稀里哗啦,宋青书无奈的也是拿起了两个小树枝,轻敲了采薇的小脑瓜下无奈说道:“一起吃,总行了吧!” 其实这会儿油渣已经有些凉了,不负刚刚的香脆,不过这么和采薇拥在一起,宋青书依旧感觉到了淡淡的温馨,古人所说的相濡以沫大概如此吧! 这个时代,似乎也没那么坏! 想着,宋青书亦是愉悦的张大嘴巴,就要把切的细细的油渣花生米一样丢进嘴里,谁知道这时候,几声重重的咳嗽声却是猛地传了过来,让宋青书惊愕的迅速回过头,却是邢红娘。 消瘦健美的脸颊上蒙着一层红色,嘴撅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靠在一起的两人,就差没喷出火来,抱着胳膊,邢红娘气呼呼的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这时候她的气质,给那家名牌醋做形象代言都够了。 嘴里发苦,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宋青书忽然觉得,这香喷喷的油渣他也不是很想吃了。 女人啊! ------------ 第三十六章.我是谁? 在大明朝过年,又与后世不一样了许多,忙活完过年的物件,又是忙着祭祖,跟着不知道最近在屋子里捅咕什么的邢老倌从盒子里取出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古画,对着蜡黄的画纸上不知道邢家那一辈子的老祖先摆上去集市买的果子蜜饯之类过年用品,宋青书又是糊里糊涂跟着大家一起给祖宗磕头。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宋青书所在的后世,破四旧与西方文化的入侵,破坏了太多中国人老祖宗传下的东西,宋青书家的族谱就在那时候烧掉了,说起来宋青书连自己家族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这么一祭拜,隐隐的却让他心头升起一股归属感来。 老子也是祭拜祖先的传统华夏人了! 祭拜完祖先又是除旧岁打扫卫生,虽然这房子才住了不到三个月,地方也不好,还靠近坟地,好歹是个家,宋青书又是被韩娟儿指挥的拿着根鸡毛掸子满屋子跑的团团转,扑打的陈年老灰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打扫完,宋青书已经累成狗了,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着他这一副没出息的模样,正在擦着柜子的邢红娘很有优越感的对他挤了挤眼睛,邢老倌却是头疼的晃了晃脑袋。 好不容易打扫完卫生,宋青书期盼已久的美味却还是不能吃,这些东西要供奉在祖先画像前到晚上的,仅仅吃了个自家烤地瓜果腹的宋青书又是悲催的被穿戴了一套红彤彤的锦袄,兴奋的蹦蹦跳跳的邢红娘与韩娟儿强拉着要出门。 临出门之前,宋青书却又发现了躲在院子里,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奈之下又是一招手:“采薇,一起来吧!” 偷眼看了看跟着邢老倌忙碌着修墙的疤脸儿夏大叔,看他也没有管自己的意思,兴奋的小妮子提着水田衣的裙角蹦蹦跳跳就跟着往外跑去,谁知道刚跑到门口,疤脸急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了来。 “采薇!” “啊?” 一小团带着灰泥的雪团正好落了采薇的小脸上,凉的她惊呼了一声,然后苦着小脸把自己抹成一个小花猫,这才跟上了宋青书几个人的脚步。 这年头,漂亮也是一种罪,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不过出身世家,采薇品貌自然也不会差,称得上宜喜宜嗔,只不过适逢大难,为了保护她,疤脸每次都把她的小脸涂抹的脏兮兮的,效果也不错,就连宋青书这货都被第一印象给骗了。 这也是庶民的无奈,西安是省城重镇,还是封藩之地,不说如同看上邢红娘,要挟着强逼为妾的吴公子那样纨绔子弟,单单寄生虫一样的封藩子弟,龙子龙孙就不在少数,这些人强抢个民女什么的地方官府甚至连管都不会管,也没法管。 更何况小妮子还属于被通缉的黑户。 眼看着花猫脸一样的采薇兴致冲冲追上来,宋青书还真真是惊奇了,旋即心头又是明白过来,再次沉重的叹息一声。 吃人的时代啊! 邢红娘几个之所以这么高兴,因为今天过年还有个专门属于她们女人的活动,走百病。 河南在正月十五,西安却是在大年三十这天,城中的妇女不论贫富贵贱,都会穿上最漂亮的盛装,去摸城门的大铜钉,祈求多子多福,并且这一天官府也不会禁止百姓登上城墙,妇女们还会登上城墙走一圈,再去大慈恩寺烧香,称之“走城路,百病除”。 真跟后世高速公路不收费一般,南门附近的城墙到处都是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有生员陪着娘子出来走百病的,也有富态的本地土豪暴发户炫耀一般带着属于自己的十七八个小妾出来招摇过市,平时难得一见的小媳妇,大家贵妇,庄严的官家老太太,人们谈笑风生,排着队抚摸城门钉,然后依次登上城墙。 虽然几百年中,最黑暗,最漫长的寒夜即将到来,可是这寒夜之前,帝国余晖之下最后一缕光却实实在在的以这种繁盛与富庶方式展露了出来。 宋青书简直看花了眼。 以前看过最多一次的汉服美女还是在动漫展上,而且除了汉服还有不少日韩动漫人物夹杂其中,弄得杂乱不堪。 如今这些走百病的妇女虽然没有漫展美女那样标致,老幼都有,却贵在一个真实! 我们华夏曾经最辉煌的时代啊!所有人都是在一个老祖先的熏陶之下,怀揣着同一种精神,在进行着共同的文化运动。 这是属于华夏的时代!看的出神,扯着采薇的小手,宋青书下意识就也要汇入这给他以强烈归属感的人群,谁知道没走两步,采薇忽然拽着他的衣袖向后拉了拉。 惊愕的回过头,宋青书不由得苦笑,到底是女人啊! 城门前,十多个穿着名贵朱红色蜀锦棉裙,头上戴着诸多珠玉首饰,艳丽非常,高贵富态的贵妇人正在豪奴的护持之下,正嬉闹的摸着城墙上大铜钉,而邢红娘和韩娟儿两个女人也是眼神一咋不咋的死死盯着人家的衣服和首饰。 那眼神微微露出光芒,全神贯注的模样简直与当初自己在大学的女同桌看天猫春季新品上市时候一模一样。 宋青书曾经暗恋过那个女同桌一段时间,然而最终她却是和大学时候的班长走到了一起,为此宋青书还神情低落了许久,最终却随着毕业各奔东西而淡忘了,冷不丁看着邢红娘咬着嘴唇认真的模样,猛地触动了宋青书心头那一段记忆。 “你喜欢,将来赚了钱,我就买给你!” 耳垂边忽然传来的热气让邢红娘身子猛地一僵,慌忙回过头,宋青书的脸却近在咫尺,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更是让邢红娘俏面飞红,连着慌乱的退了好几步,这才没好气的嘟囔道。 “你知不知道那是凤子龙孙才能穿的凤冠霞帔,就你个傻子,几个你卖了都买不到一个角!” 初次如此有浪漫情怀的表白跌了个大跟头,被邢红娘刺的满脸通红,宋青书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被蹦蹦跳跳的采薇拖着走,邢红娘则是和韩娟儿继续叽叽喳喳的走在前面,摸了城门钉后,也是溜达上了城墙。 郁闷的宋青书却没有发现到,偶尔邢红娘回过头,看着他傻乎乎的脸庞,嘴角却是流露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 跟着人群闹闹腾腾一直到傍晚,又在大慈恩寺排队排到抓狂才为新的一年进上香,宋青书这才如同拖死狗一样被几个女人拽回家,现在他算知道了,传统文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绕城一周,那是六七公里的路程,宋青书感觉自己骨架子都要累散了,尽管邢老倌还是一副嫌弃的眼神,宋青书依旧瘫了那样趴在火堆前直哼哼。 幸好晚上不用干活了,包饺子的事儿是女人的活计,真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材料做的,下午玩的那么累,邢红娘和韩娟儿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叽叽咋咋的包着饺子。 到底是女人,回了家采薇就把脸上的保护色给洗个干干净净,也是跟着欢快的帮着忙打着下手,小丫头也不知道做妾到底是什么含义,可如今有个家的感觉的确领她很快乐。 采薇快乐,和小萝卜斗着双陆的疤脸偶尔回过头也是流露出一种由衷的开心。 饺子是猪肉萝卜馅儿的,这年头就算达官贵人冬天能吃上青菜斗相当不容易,萝卜还是房子前主人储备的,加了一把干菜叶子,在锅里咕嘟咕嘟作响,依旧馋的人口水直流,说来也巧,恰逢饺子快好了,一个人在教堂里待的实在寂寞的洋和尚居然来串门子来了,还带的圣诞礼物,感情这位国际友人把春节也当圣诞节过了。 棉布做的红彤彤尖顶圣诞帽倒是让邢红娘三个妞笑靥如花,拉着洋和尚也入了席,只不过吃饺子时候,宋青书倒是懊悔这货怎么不是个回~教徒呢? 回回不吃猪肉,不抢饺子啊! 猪肉饺子,油辣椒,蒸地瓜,蒸土豆,蒸玉米,加上点果脯点心,一顿年夜饭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可依旧吃的宋青书舌头差不点没吞进去,头一次发现,这些平时在家都不太稀罕的东西,吃起来这么香。 吃完饭,宋青书又是躺在火炉边上,揉着滚远的肚皮继续挺尸,这年头别说春节联欢晚会,连电视机都没有,不过明人的传统却还需要守岁,不到子时是不许碎觉的,所以一面打着瞌睡,一面宋青书还给接机宣传封建迷信的洋和尚补充两句打发时间。 西方发生过的事儿,每每虎的邢红娘小萝卜一棒货大眼瞪小眼,没想到****之外,竟然还有过如此精彩的世界,洋和尚也是愈发惊为天人,一些罗马帝国的故事,他都不清楚,宋青书居然知道这么多在这个隔绝的东大陆,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就在宋青书吹嘘的自鸣得意时候,冷不防吃完饭就出去了的邢老倌又是折了回来。 “傻子,跟我出来一下!” 如今傻子这个称呼宋青书戴上就摘不掉了,谁让他一天到晚傻乎乎的? 跟着邢老倌出了正房,到了隔壁的偏房,宋青书很是惊奇的闻着满屋子都是药味,邢老倌这大过年的居然在熬药?他怎么病了? 然而没等宋青书关心的询问两句,邢老倌却是猛地满脸严肃的回过身,死死盯着宋青书打量起来,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由里到外看个遍,看出他DNA是雌的还是雄的。 “你到底是谁?” 这话问的宋青书一个愣神。 我是谁?还真是个问题! ------------ 第三十七章.傻子学武功 宋青书倒不是像成龙大哥那样,从飞机上掉下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虽然脑门结结实实挨了一玉玺,可他皮儿都没磕破一点,更是有个软乎乎,暖乎乎的肉垫接着,脑袋经过这一折腾反倒好使了不少。 可总不能和邢老倌说自己像盗墓贼一样在朔王李捷墓里扒拉的正欢,冷不丁一脚踩空,就从美好的新时代过来趴他闺女身上了吧? 那样邢老倌还不得把自己当妖魔鬼怪给烧了?况且究竟怎么来到这个时代宋青书自己还真是都有点说不清。 在邢老倌严肃的注视下,斟酌了好半天说辞,宋青书这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师傅,您可知道爱因斯坦?” 邢老倌迷茫的摇了摇头。 一提到爱因斯坦,宋青书顿时兴奋了起来,鼻头都红了几分,指手画脚的开始解释起来。 “就是一个犹太奸商,智商嗷嗷高,他提出了个狭义相对论观点,就是说如果速度超越了光速,理论上是可以撵上时间并超过时间,回到未来或者过去,也就是可能看看重重孙子或者秦始皇那辈,看来丫的假说还是真的!” “那天我在朔王李捷墓里就那么一脚踩空时刻,我脑门接触到一个古怪玉玺,达到了时间公式的要求t=to*?(1-v∧2/c∧2),设t为负三百五十三年,则我那时候的速度……” 一个文科生出身,来给邢老倌算爱因斯坦相对论中得到的公式,别说手指头,宋青书恨不得把脚趾头都用上了,可就在他好不容易对上第二位数时候,冷不防邢老倌一巴掌结结实实拍他脑门上了,拍的他两眼直冒金星,好不容易蒙上也不知道对错的俩数都忘了。 “哎呦,师傅,我正算着呢,一打岔可全忘了……” “少给老头子打马虎眼!”两个眼睛瞪得跟牛眼似得,火冒三丈的瞪着宋青书训斥道:“老夫就那么好糊弄,把你能的!还去见秦始皇!你咋不去见太祖皇帝呢?” “要是脑门偏一点,没准真可能……”挠着后脑勺,宋青书讪讪的笑着,不过看邢老倌牛眼又瞪圆了一圈,他赶忙把话又咽了回去,耷拉着脑袋,一副贤良淑德模样,看的邢老倌又好气又好笑,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老头子这辈子江洋大盗也见过,达官贵人也见过,唯独在你小子身上看走眼了,刚开始还真把你当傻子了,现在想想,老夫才是傻子!像你这种既识文断字,还通晓朝廷大事,甚至懂那些西方番人玩意的,怎么可能是像老头子这样的跑江湖的?估计你和那疤脸子差不多,也是某个江南豪族子弟吧?” 这辈子都没去过江南,无缘无故被邢老倌塞江南去了,宋青书赶忙摆着双手就要分辨,可没等他继续解释什么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邢老倌已经笑着摆了摆手:“行了,你有苦衷,老头子也不多问了,这么多天接触,老头子倒也了解你的为人了,这就够了!” 可不是这一回事啊!宋青书可不想被邢老倌当成通缉犯,张口还想辩解,谁知道这时候邢老倌却是忽然猛地一声大喝:“跪下!” 老头子声音跟狮子吼似得,加上他还是岳父,吓得宋青书腿儿一软,下意识就趴地下了,但见邢老倌大步向前,蒲扇般一对手掌就按在了宋青书的脑门上,很具有神圣感的大声吟唱着。 “邢家的列祖列宗在上,邢家不孝子邢常富愧对祖先,至今无后,为了不使祖宗的功夫失传,不孝子今将祖传功夫传给女婿宋傻子,特在此敬告祖先!” “宋傻子此人古道热肠,颇具江湖侠义,素不相识尚且能救助夏氏叔侄于水火,有仁义!不畏恶人,直面江湖歹人麻三尚敢出手回击,有血性!特请邢氏祖先格外开恩,庇护于他!” 原来宋青书所做的一点一滴都被邢老倌在暗地中看在眼里,收宋青书为徒也是苦思冥想了许久,并不是心血来潮,古代师承可一向严谨,讲究传男不传女,传同不传异,邢老倌这么多徒弟,包括邢红娘在内,没一个得到他真传的,如果不是此时年事已高已经到知天命之年,又不甘心把一身本事都带进坟墓里,这才不得已选了宋青书这么个愣小子作为传人。 不过此时宋青书是顾忌不得这些细节了,被邢老倌按的脑袋直发热,好不容易等邢老倌对列祖列宗宣告完,又被邢老倌命行拜师礼,磕了几个头,再站起来时候脑袋已经一阵阵的迷糊,晕晕乎乎中宋青书心头却是一阵大喜。 这热流!这力道!绝对是传说中的醍醐灌顶啊!像电视里头大侠一只手就能传多少年功力,如今邢老倌这两只手,自己还不得一下子成武林高手了! 好不容易脑袋不晕了,宋青书激动的扯着邢老倌衣袖子,憨乎乎的脸上满是洋溢,兴奋的询问道:“师傅,您这传了徒儿多少年功力?现在我是不是就能一拳打死牛了?哎呦,师傅您把您的内力都传给我了,你是不是马上要挂了?” 邢老倌听的直翻白眼,没好气的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宋青书脑门上:“说什么傻话!赶紧脱衣服!全脱光!” “好哩!”虽然不是武侠小说中那样神奇的一巴掌下去就成武林高手了,不过邢红娘一巴掌拍倒木梁宋青书还是见过的,听着吩咐屁颠屁颠就拖起来了,可刚把柳大柱子流下的大褂子脱下来,风猛地一吹,宋青书这才冷不丁醒过神来,练武就练武,脱衣服干毛啊? 眼看着邢老倌目光炯炯的死盯着自己,宋青书忍不住菊花一凉,出了一后背白冒汗。 都说穷文富武,还真是如此,看着一大浴桶被药物染成黑褐色的洗澡水,宋青书直咋舌,难怪邢老倌最近老要钱,他这是为了收自己为徒给自己练筋肉而准备的药材,这一盆药物差不多用了二两银子,够全家人一个月生活费了,就为了洗几次澡。 四十多种邢家秘方药,恐怕得跑遍这个西安城才能翻腾来,看来让邢老倌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趴在盆边,宋青书颇有些感动的回头拱拳叫着:“师傅,如此大恩,徒儿……” “少废话!”被这傻子气的好歹,脑门上青筋直冒的邢老倌干脆没好气的一脚踹了过去,噗通一声,宋青书直接栽倒进了水里,片刻之后,一声宛若杀猪一般凄厉的惨叫又是冒了出来。 “好烫啊!!!” ………… 赶上后世去洗浴中心药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力的作用,宋青书被烫的全身通红,跟刚出锅的红烧肉一般,还好大明朝不像后世鞭炮噼噼啪啪那么吵,被邢老倌焖猪肉一般的塞进浴桶中蒸了半宿,熟透了的宋青书好歹能缩回他的窝里舒舒服服睡了半个晚上。 可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睡的睡眼惺忪的宋青书又是被猛地一柳条鞭子抽到屁股上,疼的他嗷一嗓子就从床上蹦起来,揉了揉多出的一条血淋子,这才郁闷的看清,是邢红娘穿着她那过年的一套红色劲装,很有女王范的抱着柳条鞭子站在他床前。 真是颇有些郁闷,又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宋青书眼泪模糊的揉着眼睛问道:“今天不是大年初一,不用去出摊了吧?” 邢红娘健美娇俏的脸蛋上居然带了点嫉妒,抱着胳膊气哼哼的说道:“爹爹叫你起来,跟大家一起练功!” 昨晚泡了半夜,早上正是困乏的时候,一听练功,宋青书又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过,过两天吧!过完年的再练也不迟!” 说着宋青书又想爬回床去,继续跟姓周的那个约会去,这一回邢女王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白皙修长的小手猛地拧住了宋青书的耳朵,拖着就往外走,这妞手劲儿何等之大,疼的宋青书再一次眼泪汪汪,双手护住耳朵一道上哎呦哎呦惨叫着被拖出了屋子,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 院子里,邢老倌和小萝卜早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宋青书这样一副懒踏踏的模样,邢老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嚷嚷着:“快过来站桩!就等你一个了!” 所谓的站桩,就是蹲马步,这可以算的上各流派武术的基本功了,邢老倌家的家传功夫却略有些不同,有些类似于梅山拳一脉,站桩的同时还将就个四平八稳,于是乎又添加了不少难度。 每个人脚踩两个土坛子站开马步,同时双臂前撑,每个手臂上还要摆两个土碟子。 还以为上来就学什么飞檐走壁本事,见到这个架势,宋青书不免有些失望,不情愿嘟囔着踩上了两个坛子。不过看似简单一个桩功马步,实际上却是整个习武过程中最难的一个,动若脱兔容易,心若止水不生杂念却是难上加难,并且站马步还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支撑自己,这种劳累着实令人难受无比。 不然米军在伊拉克虐战俘时候,也不会罚他们蹲马步了。 这头,监督三个徒弟站好坛子,邢老倌自己也是双臂出拳打出,擎起了两个土碟子,可还没等他平心静气站稳,身前就是划拉一声,吓得邢老倌自己差不点没把碗扔出去。 坐在一堆坛子碎片上,脑袋上还顶着半个碟子,眼看着邢老倌脑门上青筋像蚯蚓一样不断蹦起,宋青书悲催的讪笑着:“师傅,这个太难了,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功夫啊?比如您老人家传给徒弟我十万年功力什么的。” 拳头拧的咯咯作响,忽然邢老倌笑了出来。 “这个还真有!你确定要试试?” 站了不到五分钟腿儿就发酸了,巴不得不吃这份苦,闻言宋青书顿时双目中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忙不迭的点头连连:“要学要学!”很然没有注意到邢红娘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有小萝卜怜悯的眼神。 “那就在实战中练吧!”脸一下子满是狞笑,邢老倌狰狞的一挥手:“红儿,萝卜,削他!” 没等宋青书回过神来,一红一青两道影子已经狠狠冲到面前,院子里顿时响起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师傅,我不学了行不?” 腮帮子又是抽搐一下,邢老倌闷声说着:“红儿,照脸打,打出事儿老头子负责。” ------------ 第三十八章.要致富! 东去春来,转眼间又是两个月,封冻的大地终于缓缓暖了起来,宋青书来到这个时代算是来到了第二个年头,崇祯二年! 不过今年也没比去年强多少,春天还是冷的直哆嗦,而且两个月时间,仅仅下了两场薄薄的春雨,惊蛰小半天,谷雨才一两个时辰,都道春雨贵如油,如今看来,明年陕西又是个大旱灾,不少老年人已经开始忧心忡忡,邢老倌也是感慨的直摇头,幸亏没出城去种地。 不过,宋青书这一功劳是没人给他记了,而且躲着种地躲着种地,他还是不得不跟着种起地来。 春天地瓜就卖的差不多了,而且天气暖和起来,烧煤取暖的也少了许多,以往宋青书都是给几个铜板让小孩子给捡没烧完的煤核,自己动手扒开做成燃料,开了春,燃料又成了问题。 还好,洋和尚教堂后头有一大片园子。 天启末年崇祯初年,澳门的耶稣会士受到京师邀请为大明朝铸造西北边防的红衣大炮,作为回报朝廷允许耶稣会士在华传播天主教,洋和尚被派遣到西安之后,官府划给他这一片区域建筑庙宇。 奈何吃了智慧果子懂得穿衣害羞反倒成了原罪的亚当与夏娃实在和华夏儒家传统衣冠礼节相冲突,洋和尚传教半年多,宋青书一伙还是他第一个发展的成果,根本没有达官贵人,善男信女支持他修教堂,仅仅搭了个木头做的破屋子,自己一个人也怪寂寞的,邢老倌提出一起种地,洋和尚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差不多十亩的长方形园子,种的也全都是洋和尚从欧洲带来,传自美洲的高产作物,此时洋和尚倒是成了个教官,一本正经的指挥宋青书等人如何备陇,如何下种。 这些活宋青书前世都没干过,这时候一接触,倒也是颇为感兴趣,比如土豆下种就需要将长芽的土豆三角形扣出芽,然后埋到地里,地瓜的栽种则是把地瓜整个埋到沙土里,等和地瓜长出长长的地瓜秧,然后从根部抠出来,三个秧苗插在一个****,以保证成活率。 苞米棒子还算简单,播种就行,刚开始宋青书干的还算有滋有味,和小萝卜,邢红娘,疤脸几个一人一趟地垄沟,可是刚刚干了两圈,这货就累的汗流浃背,趴在地上装起死狗来。 “哼,瞧你那出息!才这点就不行了!”一面小心翼翼的把土豆芽儿埋在地里,一面邢红娘还气呼呼的对着宋青书津津着小鼻子,不过她的鼻头此时也是红彤彤的,上面淋漓着点点汗珠,看着倒是颇为俏皮。 不过这会儿宋青书也实在没有心思欣赏女人了,揉着肩膀他就苦着脸说道:“还不是早上你太用力,这儿都淤青了!” 这话可有些暧昧,夫妻俩大早上干什么,很容易令人想歪了,小萝卜这货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邢红娘狠狠瞪了一眼之后,赶紧缩脖低头,接着去插秧。 不过回过头去,看着哼哼唧唧的宋青书,邢红娘也是俏脸一红,因为两个月前宋青书的武功速成要求,邢老倌每天早晨都给他布置实战演练,邢红娘也是少年心性,恼火邢老倌有不少真功夫都没教给她,天天早晨都把宋青书这货打趴下。 这年头打老公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看着宋青书哼哼唧唧的在地上装死,无奈的瞪他一眼,一脚踹到这货的屁股上把他踹翻个个,自己又在他的地垄沟上忙碌起来。 可这个功夫,冷不防外面一声甜甜的声音清脆悦耳的传了来。 “宋哥哥,喝水!” 小脑瓜上包裹着一块毛巾,穿着一套水田衣,采薇俏生生的拎着个大竹筒蹦蹦跳跳进了来,献宝一样把竹筒递到了宋青书面前。 “采薇真乖!”立马笑成了花,掐了掐采薇的脸蛋,接过水筒,宋青书昂起头去,咕噜咕噜的就灌下了多半筒,然而没等他舒坦的打个饱嗝,冷不防身后就是一声冷哼。 “爹!最近傻子的体魄增长很慢!为了锻炼他,我建议把这一片田都交给他耕吧!” 听着邢红娘在后头打小报告,邢老倌还直点头的模样,宋青书悲催的咕噜一声栽倒在了土堆子里。 洋和尚的园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加上韩娟儿的辣椒,也够宋青书他们忙活了五六天,好不容易把地种完了,邢老倌却看自己住的荒坟岗子附近还有一大块闲置土地,也想把这儿给种满,吓得宋青书落荒而逃,找个理由,一溜烟却是去了城外。 他可不想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考差了一个冬天,有些计划也要实行了。 城南车马行那一趟铺子还是热闹非凡,尽管乱世刚刚拉开了序幕,不过大明朝太平盛世最后一丝余晖依旧波及在这里,来自山西的盐商煤商,吐鲁番来的皮货商玉石商还有香料商,走西域的茶叶丝绸与蜀锦,来来往往的商贩显得热热闹闹的,这儿的繁华居然是不输于城里。 其中最繁盛的一家,门口更是客流如云,金字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渠氏车马行! 后来宋青书才知道,那个第一天来他那儿吃油辣椒的山西老西儿渠伯涛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山西祁县的商邦大户,在杞县颇有些资产,在这西安城,渠伯涛也算得上是大商贩,经营着车马行,还兼着贩卖布匹茶叶和水果生意。 不过也是有钱人越低调在他身上还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宋青书住的那条街最好的地段有个周老六,才开个点心铺子,一个月赚得不见得比宋青书卖烤地瓜多多少,这丝绸衣服也穿上了,到处拿个扇子摆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县官老爷呢!可这位真正的渠百万?宋青书认识他这么久,他那一套老羊皮袄就没换过几次,打扮的很这儿车马行扛包的力工脚夫差不多。 宋青书到时候,渠伯涛正在扒拉算盘算账呢,宋青书也算是车马行的老熟人了,看他在外头,相熟的伙计在外头吆喝一声,这老西儿立马丢下算盘,热情的迎了过去。 “哈哈哈,宋老弟,今个怎么有功夫来老哥这儿坐坐了,来来来,正好老哥我还没吃晌午饭,陪老哥我喝两盅!” 半年时间,跟这个抠门老西儿也算混熟了,正好也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宋青书也没客气的点了点头:“那就叨扰老哥了!” 说渠伯涛抠门可一点都没错,午饭居然是早上宋青书送来的小菜,醋泡花生,几个效仿后世四川泡菜泡出来的干山菜萝卜之类,好歹主食是面条,不过也真符合山西人口味,倒点老陈醋就了事了。 伙计摆下碗,渠伯涛热情的给宋青书倒了杯酒,自己也是满上一小杯,旋即对宋青书一举杯:“来,咱们哥俩喝一个!”说着,豪气的一饮而尽。 渠伯涛是大财主,相当于后世企业家总裁了,对宋青书这么个卖早点的这么客气,其实也算是异数了,不过商人无利不起早,渠伯涛如此客气也有着其原因。 小半年时间,偶尔闲暇,渠伯涛也会给宋青书说说他经商的事儿,老听着他讲,宋青书也经常耐不住寂寞,同样拿自己后世的所见所闻反驳两句,刚开始渠伯涛还觉得不乐意,可是回去一琢磨,却发现宋青书总是说的挺有道理,改良一下,生意真好了些。 尤其是今年年初一起生意,渠伯涛要去府谷,宋青书一听,立马拉着他劝说不让,却又不说原因,原本依照渠伯涛的性格是万事不耽误生意,可临出门,琢磨了好半天,终究一念之差,把生意推给了临街对头,那个徽州来个老抠,结果倒好了,高迎祥在府谷扯旗子造反,杀了老鼻子人了,徽商老抠去了就没回来,到现在尸体都没找到,前两天还看他们家办丧事,看的渠伯涛心里一阵后怕。 这也让宋青书这个傻子在他眼里变得神秘起来。 两杯小酒下肚,宋青书客气的给渠伯涛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客套的询问道:“渠老哥,最近生意可好?” 一说这话,渠伯涛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什么啊?” “这年头也怪,连着两年大旱了,咱们这头靠近黄河的还好,往北边走,金县,府谷那面跟闹了蝗灾似得,都快颗粒无收了,前年忙着给魏公公盖生祠,去岁听说万岁爷还要加辽饷,赋税不减反增,弄得陕北那些苦娃子都卖儿卖女了都筹不够,现在米脂那头村村都是匪,扯旗子造反的还不算,有的村儿看着没啥,进去人就没!好多生意根本都不敢走了!” 哀叹一声,渠伯涛最后苦恼的摇了摇头:“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有不了多久,老哥这生意也要做不下去,还不如回山西老家得了!” 听着渠伯涛这话,宋青书感觉到后背一个劲儿的发凉,这毁灭性的农民大起义已经开始露出苗头来了,用不了几年,整个山陕都得成个大战场。 “行了,不说这个,老弟今个来,恐怕不是找老哥我叙旧这么简单的吧?有啥事,说说?” 大战场毕竟也得一两年之后的事儿,现在还是得活着,还得努力攒点钱,不然将来往南方逃难的盘缠都没有,定了定神,宋青书有些不好意思对渠伯涛拱了拱拳头:“那个,小弟想,跟着老哥一起,做点生意!” 谁知道这话一出,渠伯涛却是兴奋的一拍大腿:“嘿,早知道小老弟你肯定会不甘寂寞,东西老哥哥我都准备好了!” 这话顿时说的宋青书眼睛瞪得溜圆。 啥玩意啊? ------------ 第三十九章.傻子的创业计划 “跟老哥哥来吧!” 饭都不吃了,渠伯涛神气的拉着宋青书衣袖,转身就出了门。 就在渠氏车马行那条街的拐角,一间窗明几净的临街小铺面赫然映入了宋青书眼帘,里面简单的桌子凳子,已经布置整齐,后厨的大锅,面案亦是购置停当,这些东西在后世不值钱,不过已经在大明活了半年的宋青书可知道,一套厨房用具比整个铺子都要值钱。 “渠老哥,您这是?” “呵呵,你们邢家班的早点在这一趟车马行,配货铺子已经算是出了名,老哥哥知道你早晚会弄个铺子,干脆就提前给你们准备妥当了。” 眼看着宋青书惊讶的眼神,渠伯涛得意拍了拍他壮实的胸脯说道:“老弟你也不用推迟,在商言商,老哥哥我是就当用这铺子向你们投资了,老哥看好你们的手艺,就占个三成股份,日后由你们经营这早点铺子,占七成股份,如何?” 渠伯涛倒是先知先觉,如今邢家班的早点在这趟车马行街算是独一家了,提前盘下个铺子。别看他出了铺面还有需要的一切家伙事,才占了三成股份,看起来很吃亏,实际上这老西儿才精明呢!店铺的投资不过一锤子买卖,可日后的分润却是如同行云细水,滔滔不绝,用不了多久,投入的本钱就能全回来,而且时间越长,回报越多。 不过万事难就难在这创业资金上,多少好点子都是折在这资金之上,想当年某宝的马叔不也是为了投资资金四处碰壁吗?如果不是宋青书的主意不在这上,他还真一口答应下来。 “渠老哥,这个,老弟我不能接受!” “不成不成,必须得要!”看宋青书推迟,还以为他抹不开面子,渠伯涛干脆抓住了他的手,一副生气的模样说道:“你若不要,就是看不起我渠老西!这兄弟可就没得做了!” 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眼看着渠伯涛一脸坚决的模样,他憋屈的摊着手:“老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答应了呗?好,不愧是宋兄弟,爽快!老哥这就让人拿地契过来!” 渠伯涛那张紧巴巴的圆脸当即露出了笑容,风风火火的转头就要回去找合同,弄得宋青书彻底无奈了,拖着渠伯涛的衣袖,歇斯底里的说道说道:“渠老哥,听我一言好不好!” 可算,这个热情的土财主停了下来,愕然的看着自己,可张了张口,一时间宋青书居然又不知道如何说了,干脆无奈的一扯他衣袖说道:“老哥,中午要是你有空,去老弟那儿坐坐,老弟有东西给你看!” 宋青书在渠伯涛心头颇有些神秘感觉,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好奇心被提了起来,反正最近世道挺乱的,渠伯涛干脆撇下生意,跟着宋青书就出了门。 回了家,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邢老倌买的小院旁边就是一块唐代的乱坟岗子,顾忌是黄巢入长安时候留下的,占据城一个角,平时人都嫌弃这儿阴森,故而这儿的房子荒了不少,空出不少空地来。 看来邢老倌还真是言出必行,真把全家都动员去种荒地去了,不过这也好,省的韩娟儿在把她的厨具与辣椒都当成宝贝一样,动都不让动,把渠伯涛这金主安排到院子里喝茶,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宋青书居然是吹着小调围着围裙进了厨房。 不一会,浓郁的香气就从厨房里滚滚传了出来。 别人穿越不是什么会制作炸药的牛人,就是一转生肌肉爆棚的猛男,可惜宋青书一个文科男这两样都不占,要想活的好点,就只能用他上辈子最擅长的技能。 穿越之前,宋青书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而且还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吃货,在学校时候没少和同学泡馆子,可是回了家当了啃老族,自然不好意思再向老人要钱,想吃什么不得不在电脑上查出来自己做,久而久之,宋青书厨艺居然还算过得去了,甚至他老娘都打算再给他报个新东方,打发出去当厨师得了! 不过上辈子宋青书嫌弃厨师太脏太累,这辈子又被逼了回来,大约小半个时辰,就在渠伯涛口水都直流时候,宋青书终于端着大盆小碗出了来。 第一个大瓦罐揭开,渠伯涛却忍不住愣了愣,半瓦罐是被剖成两半的鸭脑袋泡在红油汤中,这玩意也能吃? 明人倒不是不吃这些鸡鸭脑袋猪肠子这样杂碎的,可是越有钱人,吃的肉就越精细,一般下水之类都是下等人吃的,渠伯涛虽然抠的可以,不过也是吃过席面之人,看着还是忍不住发愣。 宋青书却是不在意的比划下手:“吃看看!” 香味扑鼻,中午就扒拉了两口醋泡花生,渠伯涛也的确是饿了,筷子叨起一块鸭头塞嘴里,刚嚼了两口,这货眼泪却都出来了,捂着嘴一个劲儿用山西口音叫着:“老弟,水!水!” 给他盛了点地瓜粥之后,渠伯涛好不容易解了辣,却又忍不住筷子下锅,捞下一个鸭头接着啃。 为什么辣能在后世红遍大江南北?辣其实根本不是一种味道,辣椒素能刺激口腔,造成一种灼烧感,偏偏辣椒还能刺激大脑释放内酚酞,这是导致人快乐的重要物质,所以吃辣的时候,能给人一种愉悦的感觉,渠伯涛明显也属于这种吃辣类型,一锅干锅鸭头让他一口气造了半锅。 然后是四川名吃泡椒凤爪,还有麻婆豆腐,饭后甜点倒是有些不伦不类,居然是班戟,里面的奶油是宋青书去回回那儿买的牛奶,自己打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打出来的,不到两分钟就让渠伯涛给造了,自己还没捞到一个,看的宋青书脑门上青筋直冒,要不是看在他是个金主的份上,宋青书都想动手打人了。 不过吃饱了肚皮,揉着肚子,渠伯涛却是由衷的感慨道:“难怪老弟你看不上一个小小的早点铺子,凭你的手艺,去王宫里当大厨都够了!” “老哥太抬举小弟了!”谦虚的摆了摆手,宋青书又是赶忙兴奋的看着渠伯涛询问道:“老哥,您觉得如何?这西安城恐怕都没有会做这种菜的,咱们兄弟两个合伙做这个买卖,如何?” 这些天给宋青书触动最大的一句话,莫过于过年走百病那天,邢红娘无意中说的那一句。 就凭你,一辈子也别想买得起那凤冠霞帔! 宋青书堂堂男人,岂能被一个娘们看扁了! 而且不光是男人在女人面前的尊严,还有实实在在的生存问题,宋青书可记得,轰轰烈烈的明末农民大起义,西安城可是连续遭到几次围攻,城没攻破,最先死的却是他们现在这种末端小民,战争时候根本没人会顾忌他们的死活,围城几十天,饿也饿死了! 所以不论如何,宋青书也要想办法活得更好,起码在灾难来临之前,有那份活下去的资格! 大明的社会财富分布最是不均匀,仅仅占了人口百分之一二的地主士大夫阶层占据了八成甚至九成的土地,赚取那些小民的几个铜钱是永远发不了家的,宋青书的目标还是赚取这些地主扒皮的钱。 可一提到这儿渠伯涛却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方才摇了摇头叹息道:“在西安城开酒楼子,难啊!没有点官府背景根本做不下来,这儿的水太深了。” 不过迟疑了片刻,渠伯涛倒也是没一口否决,反而眼神带了些许古怪的看向了宋青书,开口询问道:“宋老弟,你有什么主意?” 宋青书何尝不知道开酒楼的水太深,看上一回施天福和赵员外唱对台戏就可见一斑,所以他也是提前思虑过,这会倒也不怯场。 “酒楼子主要赚钱的项目就是给官府世家迎来送往置办席面,所以小弟也不想去抢这份烫手的财路,小弟想的,是办那种类似小一点的茶楼,给文人士子们提供一个休闲,吟诗作对的场所。” “就叫主题餐厅!” “主题餐厅!”这个新鲜名词,听的渠伯涛眼睛一直。 ………… 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毕竟宋青书的计划要是展开,可就不是一个小早点铺子几两银子就能搞定得了,可能要几十两上百两,渠伯涛身价倒是有几万两,可都是依靠一两一两数代人辛苦经商而积攒起来的,每一笔投资,他都必须去衡量。 不过宋青书也不担心,现在世道开始乱起来,车马行还有茶叶生意都不好做了,宋青书明显看出来他动心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在哪儿开店宋青书还得规划一下,更何况有这么多美洲高产的作物作为金手指,渠伯涛不给他投资,大不了自己再干两年自己开店,如今宋青书对自己可是满腹信心。 拿着采薇珍藏的笔杆子,想一点写一点的罗列着开店必需品,一忙活,不知不觉宋青书也去忙活到了傍晚,门外终于传来了交谈的声音,是邢老倌他们干活回来了。 一进门,小萝卜这货干脆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韩娟儿看着一地凌乱的厨具,立马如同世界末日般捂着小嘴儿惨叫道:“我的辣椒,我的厨房!” “下午你去哪儿游手好闲去了,不干活!”邢红娘亦是暴跳如雷的蹦起老高,冲到宋青书面前就嚷嚷着,却冷不防宋青书忽然看她看直了眼,眼神就那么楞楞的看着她,女汉子也是女人,终于抵不过他直勾勾的眼神,邢红娘的双颊上翻起了一抹绯红,低下了头。 “你,你看什么啊?” “你头上插得花是什么花?” 咣的一声脆响,脑袋上起个大包,拿着邢红娘头发上插着的那朵怪花宋青书悲剧的被打趴在地上。 “我说错什么了吗?” ------------ 第四十章.拉八大王入伙 如宋青书所料,憋了没一天,渠伯涛就屁颠屁颠的又找上了门来,这一次,这精得跟鬼一般的老西儿直接提出了合伙,要宋青书的具体计划看看,反正也要做市场调查,宋青书干脆领着他一块上了街,一面选店面,一面解释给他听。 一路上,宋青书的经营理念听的渠伯涛是双目放光。 明初时候,在朱元璋的提倡下整个社会崇尚节俭,就算大富大贵之家一餐也不过水果小菜几叠,三盏汤,吃饱足以,可是嘉靖开始,商贾之风盛行,人们的饮食也发生了剧烈的改变,变得浮华而追求享乐。 明末奇书《金瓶梅》中曾有一段,西门庆因为李瓶儿先他之前嫁给医师蒋竹山,怒而鞭挞她逼问道自己比蒋竹山那个穷医生差在哪儿? 兰陵笑笑生笔下的李瓶儿回答则颇为符合那个时代的经典。 “他拿什么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说你仗义疏财、敲金击玉、伶牙俐齿、穿罗着锦、行三坐五,这等为人上之人;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年,还没曾看见哩!他拿什么来比你?” 从李瓶儿的回答可知,谁的“吃用”水平高,谁就是居于“三十三天之上”的“人上之人”。这便是当时人的价值观及普遍认识。 尤其是明末重财轻德的社会里,衣食的丰俭,更是代表着一个人的面子和尊严。这也是宋青书卖了这么多天烤地瓜,又想继续开小馆子的原因,这年头,穷汉穷的吃不起饭穿不起裤子,可有钱没处花的大爷也真不少,国人都好新奇,不然也不会组团去倭国抢马桶盖了,来自后世,宋青书见过的营销手段多了去了,怎么折腾也能折腾出一个令这些有钱人上杆子掏钱的新鲜玩意儿。 不过想要经营好主题餐厅,选址可就是重中之重,必须靠近富人待着的地方,还不能真正开在富豪宅邸的圈子中,不说开店的成本几何,如今是阶级社会,单单身份不够硬凑过去,就会惹得那些达官贵人们厌恶,说不定一个不顺眼还得吃官司,宋青书已经见识过大明朝法律的黑暗了,可不想再来个二进宫。 本来骰子街那地方就不错,人流密集,经常有宗室达官贵人去寻欢作乐,奈何宋青书把地头蛇麻三儿给得罪了,邢老倌认识不少江湖人,听说这货现在还在道上悬红寻自己的麻烦,宋青书是不想去那儿找不自在。 还好,说起来也算傻人有傻福了,在大街上逛了一圈,正好紧挨着长安县衙一条街附近,有间也是山西人开的面条铺子经营不下去了,铺子的地理位置还算不错,隔着一条街就是长安府衙,往北走不远就是秦王府,挨着秦王府往西则是临潼王府,往南是宋青书最看好的长安县学还有西安府学,偏偏这条街藏在这么多重地中间,还显得颇为低调,居住的多是依靠着几个府院的下人,奴仆,不至于太扎眼。 铺子不算太大,颇为狭长,顶天四五十米,分上下两层,靠着厨房摆放一个柜台,靠窗两个四方桌,靠里两个四方桌,不过最令宋青书满意的是楼上的窗户颇为明亮,如果不住人,可以改成两个雅间。 这个地段可绝对是做生意的上等地段,就算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居然还有饿了的县学秀才士子们过来找吃的,如果不是那面馆老板的老爹在府谷去采购活羊时候被府谷王嘉胤给杀了,老板要扶灵回乡,这铺面他是怎么也不会卖的。 这时候还没有出租门市一说,赶巧面馆老板也是渠伯涛祁县老乡,两人还盘上道了,这年头乡党观念可是颇为重的,反正自己开车马行,渠伯涛很大方的拍胸脯答应出车马,感动之下那面铺老板也是打了的对折,这么一间铺子,八十块就出兑给了渠伯涛宋青书两个。 不得不佩服这年头人的信义观念,仅仅互通了在祁县老家的住址,那店老板就取出了地契交割,连银子都没收就先把房交了出去,渠伯涛对老乡也够义气,推掉了两单生意直接把伙计叫了回来,当天就帮他把棺材装上了车,扶灵东去。 厨房里家伙事儿什么都是现有的,虽然旧了点,不过也酬和用了,晚上送走了店老板,宋青书又与渠伯涛在铺子里对起账来。 原本宋青书打算二十两左右兑一间铺子就得了,谁知道第一项就花超支了四倍,再把传统印象中一些与开饭店无关,还得花个四五十两银子的清单递给他,宋青书心里实际上挺忐忑的,怕渠伯涛不应,谁知道渠伯涛这时候的魄力倒是显露了出来,看也没看就交给伙计,吩咐他们去采办。 不过打发走伙计之后,渠伯涛那张憨厚又结实的老脸却是严肃了起来。 “宋兄弟,虽然咱们二人一见如故,可是常言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咱们在商言商,老哥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不过也是为了咱们兄弟情义以后不起龌蹉。” “日后这间什么主题餐厅就全权交给宋兄弟你来经营了,这股份,老哥我占六层,宋兄弟你占四层,如何?” 渠伯涛这个分法倒是相当照顾宋青书了,大头的钱都是他花的,宋青书勉强算个技术入股,如果不是几个月前宋青书劝他不要去府谷算是救了渠伯涛一命,这个分法可无论如何都下不来。 不过这个建议,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立刻看的渠伯涛有些不悦,他算是挺真诚得了,想不到宋青书如此贪婪。 也看出渠伯涛的不满,宋青书赶紧摆了摆手解释道:“渠大哥,小弟知道这是您照顾我,不过小弟还有个想法,拿出两层股份,再拉一个人入股!” “哦?拉谁?”能被宋青书看上的,渠伯涛还真是挺惊奇,却见宋青书顺手往窗外一指,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正好夕阳下一大群捕快晃晃悠悠的晒着太阳溜达过来,所过之处不少小生意人赶忙鞠躬作揖问好。 最为首的那个宰相相貌尤其的特殊,一张黄面,两撇胡须向一旁耷拉着,隐隐有一种老虎的感觉。 ………… “啥?傻子你要请老子喝酒?” 破破烂烂的住处门口,被宋青书拦住,张献忠已经颇为惊奇了,听着他的目的,那两撇黄胡子反倒笑呵呵的咧开了,一张蒲扇大小的巴掌拍着宋青书肩膀就哈哈小道:“不会你让那小娘们给踹了,扫地出门,想要跟老子混吧?咱这长安府衙役可是精英队伍,不收傻子的!” 肩膀差不点没被他拍掉了,要不是有求于他,宋青书还真恨不得破口大骂,你丫才被你老婆给踹了呢! 勉强撑出一个笑容,宋青书嘴角抽搐的陪笑道:“承蒙张大哥“吉言”!小弟和我家红儿现在还过得好好的,这不这些天老爷子念叨承蒙张大哥的“多加照顾”!过意不去,特别想请张大哥过来吃一顿家常便饭!” “哈哈,还是老爷子是老江湖了!好,正好老子晚上也没吃的,就跟着你这傻子去了!”黄面虎倒也是真敢受着,大笑中一巴掌又把宋青书差不点没拍个半身不遂。 吃饭地方还在邢老倌的小院子,宋青书其实并不想把他领回来,历史上这货可是挺好色的,如今自己一妻一妾并不想让他多看到,奈何新买下的铺面现在都被装修材料给堆满了,不过给大家伙改善生活,到也算是不错。 院子里的桌子上都摆满了,为了拉拢张献忠这个地头蛇,宋青书倒是也下了血本,干锅鸭头有一次横空出世,还有在家时候宋青书自己最爱吃的剁椒鱼头,一个麻婆豆腐,还有泡椒凤爪,泡椒鹅肠,再加上几个小菜,这一桌子,普通地主家都是过年的盛宴了,还好这些下脚料价格还算便宜,不然宋青书真得大出血啊! 不过便宜是便宜,东西做出来却是真得香味扑鼻。 渠伯涛还有邢老倌等早就等候在桌子边上了,明时候招待外客时候女眷是不便上席的,小萝卜沾了个光,坐在高一点的椅子上尚且有点够不到,直流口水,刚一进院儿,张献忠亦是眼前猛地一亮,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满是惊奇的惊叹道:“俺滴娃啊!真他婆姨的香喱!老子在西安城厮混好几年了,这味儿还真没闻过,那家酒馆子买的?” “呵呵,不才小弟自己捣鼓出来的!”这儿宋青书倒是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拱拱手谦虚着,听的张献忠更为惊奇,看了宋青书一圈,这才不可置信的晃着脑袋:“真看不出,你这傻子哭丧一绝,手艺还真是饿贼!” “哎呦,张捕头到了,老头子有失远迎啊!”甭管大不大小不小,黄面虎也相当于个公安分局局长,张献忠满口陕西喂儿说话功夫,见他进了院,邢老倌与渠伯涛都是迎了过来,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也许看在美食的份上,今日黄面虎亦是格外的和蔼,也是大笑着拱着手推迟着。 “不敢当不敢当!” 终于宾主落座入了席面,看着笑容可掬的张献忠,宋青书却是破有种啼笑皆非的成就感,老子居然和撅皇陵,屠四川,闻名天下的大贼头同桌吃饭了! ------------ 第四十一章.张献忠过的也苦闷 “不说找老子吃酒吗?酒呢?” 吃了口辣鸭头,美味之余后世闻名的八大王张献忠也是被辣的脸红脖子粗,却还不想丢面子,强撑着耍无赖拍着桌子叫嚷着。 他这个模样,倒是更填了几分可爱的真性情,看的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好笑之余,宋青书赶忙侧过身对着后面喊道:“红儿,上酒!” 邢红娘有些不太情愿的从厨房走出来,却是抱着一个木头做的还算精致的小酒桶出来,不能上桌吃饭,这丫头明显还有点怨念,把用井水冰过的酒桶扔桌子上转身就遛了。 “呵呵,这女人,欠收拾,小弟平时打轻了!别和她一般见识!”一面说着违心的话,一面宋青书拔出软木塞子,讲一种同体焦黄澄澈,散发着香味的酒倒进了陶碗里。 这酒之前宋青书可没说过,闻得渠伯涛恨不得把鼻子都瞅过来,张献忠却是正辣的够呛,看也没看抢过碗就还灌了下去,可旋即却是一嘬牙花子,不满的嘟囔道:“什么鸟酒,这么苦!” “哦,最近小弟酿的药酒,没掌握好火候,品一品就好了!” 这酒虽然苦,但也是香,抱怨了一句,张献忠居然自己抢过桶又倒了一碗,一面吧嗒着嘴喝着,一面从锅里捞着炖的烂糊的鸭头。 闻着香气,早已经按捺不住的渠伯涛也是忍不住跟着接过酒桶,给自己满上一杯,品了品之后,渠伯涛很是惊奇的看向了怡然自乐啃着鸭脑壳的宋青书。 这小子什么来路?总是能鼓弄出这么些稀奇玩意,这酒虽然劲儿小点,不过酒香与麦香颇为浓郁,喝起开爽口宜人,如果上市的话,顾忌也会畅销的!是不是在于他合计合计,开个酒厂,把酿酒的秘方套出来? 不知道这位憨厚老哥惦记自己秘方呢,喝着自己酿成的酒,宋青书倒是直傻笑,这东西要说畅销的话,顾忌绝对会畅销,因为后世已经证明了,这东西是既茶,咖啡之后,世界第三大受欢迎饮料,啤酒! 中国历史上,其实很早就有用麦子酿酒的先例,被称作醴,匈奴强悍的时候,汉庭向匈奴进贡的贡品中,就有醴,只不过汉以后,麦酒的酿造方法就失传了。 只不过这还不是真正的啤酒,与真正的啤酒仅仅相差一个东西,就是上次宋青书看邢红娘看直了眼,还挨了一个电炮才弄到手的怪花,啤酒花! 以前学酿酒史时候老师额外提过一嘴,宋青书还曾经兴致冲冲自己酿过啤酒,那时候他还以为这东西是欧洲特有的,后来从邢老倌口中才弄明白,这东西中国也有,只不过不叫啤酒花,而是叫蛇麻花,是药材的一种。 啤酒酿造其实也简单,发芽的小麦磨碎了放锅里煮做出麦芽糖汁,过滤之后再煮,然后投入啤酒花调节味道,最后加点酵母加点糖往桶里一封等发酵就行了。 啤酒还真是沟通的上好工具,别看这东西酒精度低,但架不住量多,再加上宋青书有心灌酒,当第二桶开启时候,张献忠明显舌头都大了。 “嘿嘿,你这傻子,会的东西还真多,一点也不傻!老子要是再有个妹子,一定嫁给你!”脸上还抹着辣椒油,眼睛都有点翻白眼了,喝的兴起的张献忠迷糊的比量着手指头,听的宋青书却是一咧嘴,幸好您老人家没有妹! 不说现在这一妻一妾都养活的费劲儿,单单您这复黄面虎的尊容,有个妹子还不得是母老虎啊! 想到这儿,宋青书下意识的扭头向厨房看了看,果然,已经有的一头母老虎气呼呼的探出一个脑袋巴望着,采薇的小脑瓜则是好奇的露在底下。 看到俩妞,宋青书的心情倒是出奇的愉悦了起来,要放到后世,如邢红娘这种运动型美女,如采薇这种萝莉型小美女放到家里肯定是家中的小公举,在学校也得是女神级人物,像宋青书自己这样的**丝,别说凑到前来,恐怕隔着几条街都会被高富帅给KO了,那会有一点儿机会。 不像现在,赚到点钱,明媒正娶的办一场婚礼,两个妞就都是自己的枕边人了,放到后世,这是宋青书想都不敢想的。 如此看来,这个时代倒是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坏。 想到了这里,宋青书又是心情愉悦的举起了酒杯,冲着张献忠灌去。 “来,张大哥,小弟敬你一杯!为咱们中央片能有您这样的青天,老百姓安居乐业,贼人丧胆,路不拾遗,干!” 宋青书倒是会说话,谁知道一句话却说到了张献忠的苦涩之处,也许真是喝的有点多,干了这一杯,黄面虎却是一咧嘴,舌头郎当闷笑的哼道:“得了吧!还青天,俺老张心里明白,别看你们请老子喝酒,这阵子心里指不定还骂俺老张呢!” 这话听的宋青书一惊。 拉拢张献忠可是他开店计划中重要的一环,眼前而论,做买卖最怕的,就是各路财神都伸手,上一世宋青书家心血来潮经营个浴池,看着天天洗澡的人不少,可是一接手,什么环保,税收,城管,街道办的大盖帽都过来了要钱,这一笔那一笔,加上水费与煤炭,工人开销,临近市场某个哥的保护费,几乎月月入不敷出,最终赔了十多年的积蓄给关闭了。 如果拉张献忠入伙,他好歹是这一片的片儿长,有他出面,那些流氓小混混儿是不会不开眼来找茬了,张献忠认识官面上的人物毕竟比他们多,日后麻烦也能少点。 更远一步来讲,这位可是明末三十六路反王的佼佼者,真要混不下去那一天,投奔张献忠也好歹去造反,好歹也是有个照顾! 这要是出血请客吃饭还惹了一身骚,把张献忠给得罪了,那可真就太悲催了。 慌忙着,宋青书就想去补救,不过没等他张口呢,张献忠自己倒是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满是埋怨的嘟囔个不停。 “你们一个个的看老子披着着一身狗皮挺威风的,你们哪儿知道老子的苦!抓个什么小偷蟊贼,瘪三草寇,江洋大盗,得老子领人真刀真枪上去拼,有了功劳,都是老爷们的!上次抓捕大盗黄虎天,老子让那驴日的砍了三刀,屁抚恤都没有,倒是在家睡六房小老婆的狗官徐扒皮生了官,领了一百两赏银!” “屁大点官儿就能对老子吆五喝六的,一年饷银十二个月就发三月,得有九个月是自己寻摸,一个个官家子弟阔少也还屁事贼多,办好了屁表示没有,办不好还得一通臭骂,背地里还得叫老百姓搓脊梁骨,老子容易吗?” 这末世,谁活得都不容易,开始宋青书是对张献忠这狗腿子没啥好印象,可是听他一叨叨,宋青书对张献忠的恶感倒是也散去了不少,干脆抱起啤酒罐子,又是给他满上,端着酒碗一敬酒道:“为了这驴日的世道,喝!” 正憋闷着,张献忠想都没想,就一口灌了下去,旋即悻悻然把碗扔到一边,又是骂骂咧咧的叫嚷着:“当官的跟老子横也就罢了!这两天连叫花子头都跟老子横上了,妈了个巴子的,也不知道那一代王爷出来胡搞的野种,啥活不能干的寄生虫也敢对老子吆五喝六的,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宰了那个什么什么猪纯膘子!” 也不知道那乞丐头怎么惹到了这个煞星,说这话时候,满面醉意的张献忠杀机如潮,双目中尽是冷意,竟然仿佛一头黄脸老虎要吃人那般凶狠,看得人心头止不住的发寒。 如张献忠这种粗人,喝醉了嚷嚷着要杀谁剁谁放狠话,太司空见惯了,渠伯涛还有邢老倌根本没当回事,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可是宋青书听的却是心头猛地一颤。 历史上明末反王大多出身草根,出身记录模糊,如张献忠这八大王,挖了凤阳皇陵,又自称大西皇帝的猛人,史书上也仅仅记录他早年贩过枣儿,当过衙役,最后去延绥镇投军,还因为触犯军法差点要被斩首,幸亏他相貌奇特,如同一头黄老虎,主将陈洪范觉得稀奇,这才放了他一马。 之前许多记录说他是在延安府当捕快,在西安府看到他,宋青书还真是惊奇了下,以为自己的到来把历史搞乱了,不过现在历史走向似乎又对了上来,他居然和上次那个奉国中尉朱存彪有仇。看他杀机腾腾的模样绝不像开玩笑!杀一个宗室,哪怕叫花子宗室也不是个小罪过,难怪他又逃到延绥镇做边兵了! 可如今这事儿撞到自己身上,自己还真的注意点了,大明的律法多黑暗,他已经见识过了,别到时候这货杀了人拍拍屁股跑了,自己还得跟着受连累跟着挨刀子,那可就太悲催了。 好不容易想找个靠山,都豁出去下血本了,临期末晚又出了这么个幺蛾子,看着又灌了两杯,开始搂着鸭脖子叫着小翠,醉猫一样的八大王,宋青书还真是一肚子悲催,歪着脑袋想着。 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落在我头上了? ------------ 第四十二章.餐厅开业 都道酒入愁肠,也不知道憋了多久,张献忠是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宋青书是不愿意这货在自己家多待,奈何也不能把他扔大道上,不得已,宋青书把自己屋让给了他,忍着别扭把他扔自己床上了。 处理好张献忠,宋青书又是厚着脸皮不怀好意想去邢红娘的屋里蹭一晚上,不过刚满是坏笑蹭进个屁股,冷不防已经气呼呼一晚上的妞一大脚踹到他屁股上,差点没把宋青书踹出银河系,踹回到二十一世纪去。 看到坐在院子里悲催揉着屁股的宋青书,采薇这小妮子倒是同情的羞答答请他来自己房间共住一晚上,可看着她那张娇嫩的萝莉脸庞还有疤脸儿夏雪宜那张死人脸,宋青书赶忙讪笑着婉言谢绝了,在小妮子幽怨的目光中扛着铺盖卷去了柴房。 十四岁,一个冲动可是要蹲大牢的! 还好宋青书又冷又硬的挨了一晚上柴火垛没白挨,也不知道是酒喝到位了还是倒出心里郁积的负面情绪轻松了不少,早上听了宋青书邀请自己入股做生意,张献忠居然张口就答应了,还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扔桌子上,告诉宋青书谁找事尽管提他名就行,喝了一碗地瓜粥,这才又是神气非凡的上职去了。 从八大王张献忠手里抠出钱来,拿着那二两银子,宋青书还真有种天上掉下来的感觉。 虽然事情有隐忧,好歹办的还算顺利,尽管宋青书开店这事儿邢老倌邢红娘父女不是太看好,也不是太支持,宋青书自己还是热火朝天,满腹热情都投入到了新店装修中。 没穿越前,宋青书曾经帮同学装修过房子,对装修并不是一窍不通,可这大明朝,要什么没什么,连瓷砖都没有,宋青书的采购清单上,一半都被渠伯涛给划去了,真动起手,还真是让他一个劲儿的抓瞎。 不过事到临头,硬着头皮也得干!还好这个时代木头便宜,贩运木头的一般都是渠伯涛的死对头,徽州商人,叽叽哇哇一两天,渠伯涛这才弄回来三颗一抱粗的香柏木,这东西后世少个五六十万下不来,渠伯涛居然给了五两银子就给买下来了,看的宋青书直咋舌。 到了手之后,宋青书和疤脸就开始了艰苦的锯木头破板子的工作,没有电锯的时代这简直是个噩梦,连续干了七八天,宋青书手都破了一大串水泡,居然才完成一半,还好渠伯涛实在等不及,找个木匠师傅,又派了两个伙计打下手,这才让宋青书解脱出去。 明代酒馆子基本上没什么装潢,墙就是土墙刷一层纸,倒是方便了文人墨客乱写乱画,不过宋青书还是没打算弄那么简单,从豆腐坊抢购出了一堆熟石膏,对着白灰,又是费劲儿巴力的抹了起来。 宋青书这一手照比后世瓦匠可差多了,抹了又是七八天,整个屋子抹的一块平一块不平的,实在要抹的吐了,宋青书便也只好自诩为后现代艺术了。 不过抹了石膏,石灰的白墙就是和仅仅贴了一层纸的泥墙不一样,虽然什么仿瓷效果都没有,不过整个屋子就是显得亮堂,就是有档次。 看着亮堂堂的店面,渠伯涛天天直咧嘴,叫嚷着自己怎么想不到,直嘟囔回去要把祁县渠家祖宅也这么刷一下。 宋青书可不知道,自他开始,大明朝各大城市的街头巷尾就多出不少手艺人,蹲坐在路边,举着一个大牌子,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大字。 刮大白! 墙面粉刷好了,板子也制作好了,家具打造上宋青书还专门把洋和尚给请了来,仿照当时的意大利贵族家中布置雕刻了桌椅装饰还有柜台,墙上,宋大才子则亲自挥毫泼墨,绘画了不少圣母像,基督像,十字架等带有西方艺术风格的特征物,别说,宋青书这两笔刷子还颇有十八世纪法国印象派的风韵,只可惜洋和尚不懂欣赏,对着嘴歪眼斜的基督像上蹿下跳,大发雷霆的像个猴似得。 不过楼上的雅间儿都置办好了之后,宋青书却又发现一件大事,没有灯! 后世两块钱一个的电灯泡如今就算有两三千万两银子都买不到,柜台还是在里头,上面挂着椭圆形的盖子,这一遮盖柜台弄得黑乎乎的一面,什么艺术细菌都没有了。 洋和尚提议干脆挂两个油灯,反正西方都那么弄得,可宋青书弄得柜台太大了,放了四个油灯,大白天的,宋青书站柜台后头,愣是跟非洲来的友人一般。 还好,万事难不倒伟大的宅男,发了狠的宋青书愣是客串了把科学怪人,反正科学杂志上说,玻璃就是沙子加上纯碱烧成的,宋青书又是买了个大陶锅,把烤地瓜的炉子照做了一个,底下加煤炭,顶上就放上白沙子还有杂货铺里和面用的碱面还有骨头,整整烧了两三天,还真让宋青书烧出了一大锅黑乎乎的玻璃汁。 这货也不会铺平,制作整张玻璃,干脆让活计又把柜台给拆了下来,往柜台面刷了层银粉,放了些水银,然后热玻璃往上一道。 幸亏是在后院做的,宋青书看势头不对跑得快,不然非得汞中毒了不可,灼热的玻璃烫的木头都碳化了,离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水银的难闻气味。 放了许久的味道,说什么都不愿再上前的宋青书很无耻的指使渠伯涛的两个活计用抢刀把一大坨软玻璃抹平在柜台之上。 玻璃结结实实的和柜台烧在了一起,初中时候做过的银镜反应实验也稍微成功了点,黑乎乎也不知道是不是玻璃的那一团背面稍微有了些反光的样子,几盏欧式油灯拜访上去,打磨光滑的柜台可算反射出了一种宋青书要的神秘之美。 用这傻子的话来形容,这才叫罗曼蒂克!可惜,懂得罗曼蒂克真正含义的洋和尚看着烧焦了一大截的柜台,却是嗤之以鼻。 又折腾了足足半个月,直到四月多,那涂成黄色,骚包的写着英文KDN的大招牌可算是悬挂了起来,看着自己捣鼓出来那怪模怪样,中不中,西不西的西餐厅,宋青书终于由衷松了口气。 可算有了个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宋青书的KDN主题餐厅开业的可够低调的,像上次施天福的施家酒楼开业时候又是放鞭炮,又是请戏班子唱戏那热热闹闹的东西一概没有,仅仅是请洋和尚在门口在门口撒上点圣水,就算是开了张。 渠伯涛和张献忠,还有洋和尚成了第一个客人,邢红娘邢老倌还是看不好宋青书的买卖,他们继续走街串巷卖着烤地瓜,还好如今多出来两口人,穿着新扯的黑布白布做成的裙子,一副cosplay女仆装模样的采薇蹦蹦跳跳的兼职起了服务员,小丫头扎着双马尾,脸上还可爱的画上猫胡子,要多萌有多萌。 只不过另一个服务员就不那么热情了,同样穿着长裙女仆装,头上戴着蝴蝶结,疤脸夏雪宜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拉的老长,一面将后厨煮好的奶茶端出来,一面嘴角直抽搐的向宋青书低声咆哮道:“非得穿成这样吗?傻子,你这绝对是故意报复,整老子!想我夏雪宜堂堂七尺男儿,万军中亦是杀了个七进七出,你让我穿女装……” “行了行了!”没等疤脸悲催的抱怨完,正忙着包着奶油班戟皮的宋青书已经不耐烦的晃了晃手:“不是你说的,刀山火海,吩咐一声,你铁血汉子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再说,你知道什么,这叫苏格兰调情!在极远之地英国力士居住的大岛上,男人都是穿裙子的!不信你问神父!神父!苏格兰男人是不是穿裙子的!” 宋青书大声的叫嚷中,洋和尚嘴直歪的点了点头,现在他已经对宋青书如何知道那么多西方大陆的事儿习以为常了,看着疤脸那一套女仆汉子模样,洋和尚的表情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看到没,还不去干活!采薇!” 脸上一副奸计得逞样子,宋青书很猥琐的摆着老板架子,气的疤脸又是脑门上血管鼓鼓的,吓得宋青书赶紧大喊采薇。 疤脸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血型汉子,唯独对这个熊家遗孤最是在意,看着采薇蹦蹦跳跳出来,他也不得不打落门牙肚子里咽,悲愤的瞪了一眼宋青书,这才悻悻然缩回后厨干活去了。 他是实在没脸见人了! 热乎乎的奶茶还有松饼奉上,渠伯涛还有张献忠两个大股东亦是开动起来,一面吃着,一面渠伯涛还抱怨着:“我说,宋老弟,咱这饭馆子开的也太低调了吧!谁能知道啊?要我说,就应该俺老哥哥说的那样,把老哥认识那些掌柜的都叫来捧场,宋兄弟你这西洋人的美食做的一绝,日后保准他们得常来,咱这什么坑爹呢餐厅保准一炮走红,财源滚滚!” 一面也扯过来个凳子坐下,宋青书却是大模大样摆了摆手:“老哥你这就不懂了,咱这主题餐厅面向的是南市那头的府学县学士子们,还有附近衙门里的文人老爷们,文人,图的就是个清净,高雅,有格调!要赚人家钱就得符合人家的脾气,学会这种调调!” “越是神秘,越能勾起那帮文人好奇心!要是满堂商贾,这份折腾就白瞎了!谁欣赏你这个啊!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一会,就得有客上门!” 正说着,门口对面街就传来了乱哄哄的脚步声,宋青书立马得意的高声一嗓子:“夏小二,出去接客!” 疤脸无比悲愤的瞪了宋青书一眼,这才扭捏着女仆装出了门,可没过多久,冷不丁外面传来了雷霆般的一嗓子。 “要饭滚一边要去!别惹爷动粗!” 要饭!宋青书心头当即咯噔一下…… ------------ 第四十三章.又是朱奉国 宋青书的担忧还真没错,和渠伯涛还有张献忠赶忙出来,好家伙,一开门,入眼处全都是叫花子,满大街都是,一百多号叫花子把自己家的餐厅堵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脏兮兮的脸,傻兮兮的笑还有大黄牙,一个个破碗死命向上拥着。 简直跟赵员外儿子婚礼上大闹戏班的场面一摸一样! 而穿着女仆装的疤脸则是暴怒的一条黑丝大腿撩开了踹,还掐着腰骂骂咧咧的,颇有泼妇骂街的风范,那画面太美,看得宋青书嘴角一抽搐一抽搐的,赶忙把脑袋偏到一旁去。 渠伯涛则是忧心忡忡的盯着街角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饭店这时候可是最要名声的地方,经这些叫花子一闹,日后还怎么开张啊? “张爷,您看着……”苦着一张脸,渠伯涛把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张献忠的身上。 饭还真没白请,股份也没白分,冷着一张脸,早已经怒气勃发的张献忠两步捕爷步气势十足的走到最前面,掏出响鞭啪啪两下立刻抽的附近叫花子鬼哭狼嚎,刷的让出了一条道。一出手就镇住了叫花子群,张献忠亦是派头十足,打着官腔喝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群刁民不思为大明耕种劳作,一个个好吃懒做不思进取还敢骚扰商户,是不是都想跟爷到衙门里走一趟?” 后世一听蹲局子,尚且吓得人直哆嗦,更何况这年头进了大牢就是进了鬼门关,有免费的牢饭这些叫花子也不想去吃,跟见了老鹰的小鸡崽子似得,哆嗦着向后退却。 可没等宋青书松一口气,一声阴阳怪气的哼声却是猛地响了起来。 “啧啧,张捕头威风啊!不过老叫花子我就弄不明白,当年太祖爷也吃过这碗百家饭,张捕头莫非说当今圣上也是刁民?” 眼看着一个蓬头垢面头发跟鸡窝似得老叫花子龇着一张满是大黄牙的臭嘴一步三摇的走出来,宋青书就是暗暗叫苦,那位猪存膘朱奉国中尉又是晃悠出来了。 这货还真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上自己了!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公平,就算混到要饭,人家也是凤子龙孙,他闹上门来,报官都没用!宋青书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张献忠这个混世魔星手头。 不过张献忠却没宋青书想象的那么冲动,前些日子还叫嚷着一定要弄死此人,可今天一见面,黄面虎却立马变成了笑面虎。 也许以前在朱存彪手里吃过亏,张献忠一副笑模样快走两步到了朱存彪身旁,陪着笑脸点着头套着近乎说道:“嗨,不知道朱奉国您大驾光临,老子,老子我这不说秃噜嘴了吗!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老子一粗人一般见识。” 慢条斯理打量他一眼,朱存彪傲慢的对着宋青书的KDN主题餐厅一扬下巴:“小张,你怎么会在这家馆子里?” 小张!可知道张献忠这货是造反屠四川,还把朱皇帝祖坟给刨了的猛人!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可此时张献忠却一点儿都对不起这个形象,一张笑脸都快笑出蜜了,点着头哼哼唧的回答着:“这是老子还有傻兄弟还有那个老西儿合营的,规矩老子懂,这不刚开张,还没来得及把月钱奉上吗!劳驾您亲自来取,真不好意思!” 宋青书真是要晕过去了,张献忠这捕头算得上这西安城中心片最大的黑社会头子了,他权利多大,看骰子街麻三多嚣张就知道了,他都得向朱存彪这厮上月钱,看来自己拿这个乞丐头子还真没办法了! 不过反过来看,宋青书倒是明白张献忠为什么恨这厮恨得牙根直痒痒了,捕头最大的收入就是敲诈他们这样的商户,如今在自己地盘上,张献忠让一个叫花子压的跟孙子似得,他一道上狠人,脸面如何放的下? 张献忠都这么低姿态了,谁知道朱存彪却是脸色一变,一股臭哄哄的唾沫就是喷在了张献忠的脸上,恼火的嚷嚷着:“月钱个屁,老子可是放过话,让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有她家臭老头子混到要饭!你当老叫花子我的话当放屁啊!” 宋青书明显看到张献忠的黄面虎脸抽搐起来,一只粗大的手禁不住就往腰刀刀把上抓,看的宋青书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要在大门口见了血,他也去逃不了干系,朱元璋朱老爷子对他的龙子龙孙可是关心的紧着呢,擅杀宗室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别看如今大明朝文官集团手握江山,这群玩笔杆子的也轻易不敢得罪这些宗室,还曾经有一群要饭的宗室把知府老爷的轿子拦下抢个精光的典故。 现在宋青书有些后悔找张献忠这个杀星了。 还好,张献忠也真是比他想象的还能忍,愣是没抹脸上臭哄哄的唾沫星子,依旧一副二皮脸的模样打着哈哈。 “朱爷您消消气,上次这小两口不也遭教训了,知道爷您的威风了吗?实在不行您说个数,看着我的面子上,这事儿就过去得了……” 张献忠话还没说完,冷不防一阵恶臭扑鼻,惊愕的退开一步,却是朱存彪一口唾沫喷在了他脸上。 脏兮兮也不知道几年没洗的老脸上满是不屑,朱存彪冷笑的拿下巴点着张献忠,傲慢的说道:“你的面子?你有怎么面子?天下都是太祖爷打下的,你不过我们朱家一条狗而已!你还有面子?” “马上给爷我摘牌子,不然的话老子让你这个捕头也跟着蹲衙门去!” 张献忠抓着刀把的手背都暴露出了一根根青筋,那张笑面虎的模样却是再也维持不住了,在宋青书提心吊胆中,张献忠面若寒霜的扭过了头,却是对着宋青书嚷道:“摘牌子!” “张捕爷!”渠伯涛明显不乐意,他可是花了快二百两银子,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有这饭馆子,可没等他分辨完,宋青书却是无奈的对他做了个揖,劝说道:“渠大哥,摘吧!” 几个伙计踩着板凳子将才挂上不到半天的饭店牌子撤了下来,朱存彪这才满意的冷哼了一声,脏兮兮的爪子伸手指点着宋青书,嚣张的笑骂道:“本来没你个傻子什么事儿,怪就怪你家那死丫头片子不长眼睛,别灰心,等你混进咱们叫花子时候,爷爷我会好好提把你的,哈哈哈,小的们,走!” 一群小叫花子祖爷爷祖爷爷叫的欢中,老花子头终于满意的摇头晃尾巴走了,阴冷的目送他而去,张献忠亦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哎呀!”也是气的脸皮子直颤,渠伯涛一跺脚,指着宋青书哆嗦了半天,一声罢了,也是领着几个小伙计转身走了。 “宋哥哥!” 怯生生的抱着个篮子从店里跑出来,采薇怯生生的扯着同样铁青着一张脸的宋青书衣角,小心翼翼的叫着。 看着这萝莉害怕的花猫脸儿,心头的烦乱终于消散了点,拍了拍小丫头的脑瓜,宋青书宽慰的说道:“没事儿,你家宋哥哥我赚钱的点子多着呢,采薇,咱不要开店了,收拾收拾,锁门回家!” 懂事的应和一声,点着小脑瓜,采薇抢着跑进店了,收拾起来。 ………… 邢老倌儿一家子今天都不太顺利,晚上一顿饭都吃的垂头丧气的,采薇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扒拉着饭,宋青书脸色铁青,邢老倌吧嗒着烟袋子,邢红娘亦是脸庞上写满了不高兴。 倒不是他俩也被朱存彪盯上了,今年年成不好,加上天气也暖和起来,烤地瓜也卖的越来越差,邢红娘一天也没卖出去几十文钱,心情自然高兴不起来。 好半天,还是邢老倌自己打破了僵局,吐出一口烟圈苦涩的说道:“行了行了,别哭丧着脸了,卖不出去,大不了咱们自己吃,反正洋师傅的东西,咱转边都种上了,熬到秋天不成问题,实在在城里混不下去,那就去乡下种地去。” 说是这么说,不过邢老倌其实也不愿意回去种地,又探寻着向宋青书问道:“傻子,你的什么餐厅怎么样了?” 没等宋青书说,采薇已经气呼呼的嘟囔起来:“本来开的好好的,今天来了个叫我猪头膘的坏人,带着一群叫花子堵门,非得然让宋哥哥把牌子摘了!” “要是我爹爹还在,非得把他充军辽东不可,这个坏蛋!” 采薇稚声稚气的打抱不平,却让整个饭桌子冷场了几分,上一下就是因为邢红娘得罪了朱存彪,险些害得整个戏班子死在大牢里,如今又是因为这事儿,邢老倌猛吸一口烟,实在忍不住埋怨道:“红儿,不是爹说你,你都老大不小了,做事能不能别那么毛手毛脚……” “你怎么不说是傻子这个扫把星!他来之后,咱们邢家班什么都没顺过!”本来就在气头上,邢红娘居然拍着桌子怒气十足的站起来,绣眉冷束,指着宋青书鼻子就骂道:“你就是个扫把星,穷鬼的命!一辈子都别想发财,我们邢家班早晚得让你拖累死!” “哎,红儿!” “不吃了!” 丢了碗,邢红娘转头就跑回了屋子,让邢老倌伸着手尴尬不已,无奈的叹口气,回头邢老倌想继续张罗吃饭,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又是僵在了那里。 宋青书的脑门上,几根血管如同蚯蚓一般剧烈的跳动着,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暴怒与难看,仿佛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那般…… ------------ 第四十四章.乱世当杀人! 入了夜,整个院子里都显得一片死寂,就连刚生出来的春虫叫的似乎都懒洋洋的,有一阵每一阵,叫的有气无力,晚饭时候的冲突让每个人心情都不太好。 门吱呀的一声打开,宋青书蹑手蹑脚的从采薇的房间走出来,左右打量了下没人,这才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溜回自己房间。 不要想歪,他倒是没做什么坏事,毕竟采薇太小了,动坏心思可是要进监狱的干活。 刚刚饭桌上,宋青书是真想发火了,可谁知道采薇这丫头居然哭了。 虽然是出生在书香世家,可毕竟经历过破家之痛,采薇对现在的生活是格外的珍惜,刚刚邢红娘发火,采薇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弄得,一下子就急哭了。 小丫头抽抽泣泣的回了屋子,把宋青书也哭没脾气了,等吃完饭都回屋之后,宋青书悄悄溜达到小妮子屋里,又是哄又是劝,还把今天准备没有卖的甜食都哄给采薇,这才让这小妞儿破涕而笑。 不过毕竟现在有一妻一妾了,虽然恼火邢红娘的态度,可要是太高调了,没准在她的火爆脾气上来个火上浇油,所以出了屋子,宋青书是一路蹑手蹑脚往回遛,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邢红娘的屋子里早就灭灯了,眼看着宋青书脚步轻轻的马上就要溜回屋,谁知道这时候,一只长满黑毛的大爪子猛地从背后落到了他肩膀上,一刹那,宋青书的脸都白了。 ………… “我说老大!人吓人,吓死人!下次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躲回自己狭窄的屋子里,给疤脸倒了一杯水,宋青书尚且一肚子郁闷的埋怨道。 谁知道疤脸这货捧着水碗,却是轻飘飘的哼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货绝对是报复白天自己让他穿女仆装客串服务员的事儿,看着夏雪宜风轻云淡的模样,宋青书真是恨得牙根直痒痒。 “行了,我的夏大叔,这大半夜的,孤男寡男名声不好,有啥事儿你就快说吧!” 宋青书不耐烦的询问着,夏雪宜的脸色却一下子凝重起来,他才是做贼心虚一般左右打量了下没人,这才贴近宋青书,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着:“要不要,我去把朱存彪那个劣货给清了?” “清了?”刚开始宋青书还没听明白,可旋即疤脸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切的动作,看的宋青书激灵灵一个哆嗦,这是要杀人啊! 毕竟从法治社会过来,虽然对张献忠杀人不感觉奇怪,可自己杀人这事儿宋青书可从来没想过,哪怕是自己指使疤脸杀人,眼看着疤脸杀机腾腾的眼神,一层寒毛从他后背上猛地竖了起来。 看到宋青书没有回答,疤脸就继续比划起来。 “朱存彪就住南城边的洼地旁边,上次你们去过的那个破庙,那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死个个把人如家常便饭,官府都不回去追究。” 说到这里,夏雪宜那疤痕交错的脸上含起了一抹浓郁的冷笑,嘲讽的哼道:“那朱存彪把破庙还当成他的皇宫了,每每还自比太祖皇帝,正好某就送他在此,顺便把他的丞相大学士太监一并送下去陪他,圆了他这个皇帝梦!” 感情儿疤脸想杀的还不止一个,而是把破庙附近一窝乞丐全都送去见阎王爷,那可是二十几条人命啊!说要杀就杀了?看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宋青书心头又是一阵阵发寒,连连摇着脑袋拒绝道。 “不行!不能杀人!” 疤脸倒是没有多劝,仅仅是淡淡的说了句:“你要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太祖,太宗时代的太平年景了,天下乱相以起,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说完,放下水杯,疤脸又是掉头就要出屋。 刚刚宋青书已经冷汗连连了,夏雪宜最后一句话却又让宋青书身体巨震,冷不丁让宋青书心头最恐惧的东西浮现了出来。 是啊!这已经不是那个讲法律的时代了!强者有理,杀人无罪!曾经保护他这个弱者的社会体质再也不在了,想要在这个时代活得好,就得让自己也变得凶残起来! “等等!” “改变主意了?”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夏雪宜扭过了头,可满头冷汗的宋青书依旧摇了摇头:“不能杀人!” 停留都没停留,疤脸转身就要走,宋青书却是赶忙伸手拽住他破破烂烂的大棉衣,急促的说道:“那朱存彪要是普通乞丐,杀了他倒是没什么,但他却是宗室皇亲,别看他活着时候没什么人在意,如火突然横死,定然还是引起大乱子,尤其是这个节骨眼儿上” 急促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见疤脸终于停住脚步,重重吸了一口气,宋青书这才继续说道:“听说九千岁魏忠贤刚刚被当今圣上赐死!不知道多少跟随他的阉党分子心中忐忑不安,恐惧即将来的政治清洗,如果要是这时候宗室在出现怎么一起大案子,你想想,多少有心人会借机把事情闹大?搅乱局势走向?到时候,刚刚才与朱存彪有过冲突的你我恐怕插翅难飞!” 所谓的蝴蝶效应,指的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可能引起巨大的后果,如春秋时期吴国姑娘弄伤了楚国姑娘的脚,结果引发了一场国家级别几十年的大战,最终导致了楚国元气大伤,如今疤脸杀朱存彪一个乞丐也许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可若引起连锁反应,那就是灭顶之灾,说不定多少人会受到牵连! 听着宋青书的分析,疤脸亦是微微动容,要是他自己,带着采薇走就行,反正现在到处都是乱肥,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下降,天大地大随意哪儿都可以躲藏,可如今,好不容易让采薇找到个家,刚刚宋青书对采薇的哄宠他也看在眼里,不然不会主动提出杀人,轻易夏雪宜是不会破坏采薇家的感觉。 “那你说怎么办?”夏雪宜干脆又把问题抛了回来,听的宋青书又是背起手来,在狭小的屋子里转起圈来,好一会,宋青书忽然眉头一皱,快步两步又是绕到了疤脸面前,急促的询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朱存彪将破庙比作皇宫?你再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这话问的夏雪宜一愣,但也没多想,对这位朱奉国很是不屑的说道。 “这人没什么本事,派头倒是大的很,都混到叫花子了,还在叫花子中分个三六九等,把他住的那个破庙当做住处和处理叫花子内部的办公之处,没事就自比太祖如何如何,甚至老子落魄到那儿的时候让老子给他当打手,还说封老子个五军都督,呵,他也真敢说!” 提到这儿,疤脸再次不屑的冷笑起来,听的宋青书却是眼前一亮,旋即流露出了一股浓郁的狠色。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既然老叫花子你都不肯给活路了,也就别怪小爷琢磨你了!嘴角露出冷笑,宋青书猛地揪住了疤脸,在他耳旁小声快速的嘟囔了起来,嘟囔了片刻,疤脸的脸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股异色,颇有些惊奇的点了点头,看了宋青书一眼后,一言不发又是出了门。 打发走了疤脸,宋青书在枕头处翻找起来,不一会,一盒子散乱的钱币被他翻找了出来,邢家班以往都是柳大柱子管钱,不过柳大柱子离开班之后,宋青书提出了卖红薯的新发展方向,所以韩娟儿邢红娘她们习惯性的又让他管账,这些快小半年邢家班吃用剩下的结余就都在这儿了。 一共不到八两,五貫多散碎铜钱,还有点银两,宋青书将张献忠给的二两银子捡出来,合着以前一些碎银子,看了好一会,方才肉疼的用一块碎布包上,踹进怀里。 推开门,宋青书亦是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了两眼,快步走向院门,这些天的功夫倒是没白学,关上小院院门,宋青书全力奔跑起来,居然是一溜烟的消失在夜色中。 靠近西安城中心附近一片街,散乱着些低矮的民房,看上去颇为破乱。 如今天气诡异,四月多就开始闷热起来,闷得一些春虫都是闷不做声,这儿附近居住的都是平民,劳作一天,到了晚上亦是早早地关门闷起了大头觉,可就这么静谧的夜晚,驻足倾听,却隐隐听到嚯嚯的声音,就好像金属的摩擦声,令人瘆得慌。 忽然间,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想起,金属声戛然而止,甚至发出了几下清脆的碰撞声,好一会,门才咯吱一声打开,却是长了一张老虎脸的张献忠气急败坏的探出头嚷道:“那个驴球东西大晚上不睡觉,打搅老子清梦?” 面对怒气冲冲的张献忠,宋青书略微偏了下头,院子里大青石上一把腰刀散发着森然寒光,看石上道道痕迹,赫然被磨砺多时了,看着这儿,宋青书的嘴角流露处了一股古怪的笑容。 顺着他的眼神,张献忠的虎眼中爆发出了一股浓郁的杀机,可旋即,宋青书却是猛地对他一拱拳:“张大哥,借一步说话可否?” 惊疑不定的看他两眼,张献忠不耐烦的让开身体,却依旧恼火的嘟囔着:“脑袋有病的傻子,大半夜折腾老子!” 随着宋青书闪身进去,张献忠家的大门,又是被重重的合拢而上,不透一丝光芒…… ------------ 第四十五章.傻子绑票 “就是这个人吗?”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几个人蹲在街角鬼头鬼脑张望着,猥琐的跟做贼一般,那模样惹得过路的大婶大妈无不叫骂着变态,一面还把已经盖的严严实实的裙子有狠命往下拽了拽,快步走开。 不过宋青书此时倒是没心思计较被大妈们当流氓这件小事儿上了,他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个正在被他们偷窥……,呃,侦查的那个老乞丐身上。 顺着宋青书手指的方向,但见一个懒洋洋的老叫花子一面挠着头上乱哄哄比鸡窝还难看的行为艺术发型抓着虱子,一面还悠闲的依靠在墙边打着瞌睡,别人还在忙碌着生计的时候,也只有他这样的叫花子能过得如此悠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过得滋润着呢。 甚至连要饭都不用他要了,这么一小会功夫,宋青书已经看到十多个小乞丐将好不容易讨到的钱,吃的献给这货了,尤其是还有两家杂货铺子,布庄的伙计也屁颠屁颠的赶过来送钱。 那可是一二两白晶晶的碎银子啊! 收着钱,这老叫花子居然还耍威风,叽叽歪歪几个大耳刮子,抽的一个布店小伙计嘴角儿都破了。 这也就是张献忠与朱存彪之间的主要矛盾了,捕头最大的收入,就是敲诈那些小工商业者,或是充当那些地痞流氓,小偷混混的保护伞,坐地收钱,反正现在官场黑暗着呢,官老爷只要自己地面上不起什么大乱子,也不会闲着没事儿主持公道,吃亏的老百姓亦是势单力薄不得不忍气吞声,如骰子街麻二麻三儿兄弟就是如此角色。 捕头,多成了黑社会老大一般的存在。 可这一套在张献忠的辖区行不通了,谁让他手下出了个朱奉国! 宗室犯法地方官可没权利管,只能往宗正寺报备,可如今宗室都快达到三十万了,远在北京的宗正寺哪儿有精神头来管底下这么多已经混成乞丐的下等宗人!人家还忙着党争呢!这种法律上的松懈让地方上不少宗人完全成了法律不约束之人。 仗着这个世袭奉国中尉的身份,朱存彪可是把他的特权运用到了极致,他的手段和当年的太祖朱元璋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先是统一了南城洼地附近的乞丐,敢不听他的就直接弄死,反正官府是从来都不在乎乞丐死活的,如此狠辣的手段,附近乞丐不得不全将他当了祖宗。 统一了附近乞丐之后,朱存彪就开始称霸江湖了,在城中城南开饭馆子杂货铺布庄的无不在他敲诈之内,谁要不给拿月钱,朱存彪就领着一群乞丐上门堵门,一大群叫花子乱哄哄的要饭乞讨,谁还敢来做生意,不到三天就得黄铺子,还有那些大户人家娶亲过寿,要是不想有叫花子上门打搅,也得出钱打赏买个平安,不给?就是上次赵员外那个下场! 这种情况下,朱存彪朱奉国过得可真是滋润,滋润的给个王侯都不带换的,可问题是,他滋润了,张献忠就苦了,别的捕头天天花天酒地,看他住的破屋子就知道过得不咋地,而且别的捕头隔三差五都有孝敬奉上,把长安张县令哄得成天笑呵呵的跟孙子似得,就他张献忠张捕头一年到头也是一份礼物都没有,上官能给他好脸色才怪呢。 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计都是张献忠去干,三天两头还被县令大人叫去挨骂,中城区是西安城重地,王府世家都聚集在这里,狗屁倒灶的烂事还特别多,天天出力不讨好,一年能有三个月工资勉强糊口不错了,也难怪张献忠恨朱存彪恨到了骨子里。 昨天的事儿更是戳中了张献忠最后的底线,历史上,估计张献忠就是半夜暴起,杀了朱存彪还有他的乞丐徒子徒孙,然后逃到延绥镇当边兵,最终因为欠饷忍无可忍领着边兵造反,最后成了天下赫赫有名的八大王。 不过昨晚宋青书去找张献忠,却让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小弯,因为宋青书又提出了另一个计划! 看着宋青书手指方向,疤脸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点着头:“没错,就是他,这老鬼叫青腚狐狸,为人最是诡计多端,被朱存彪引为智囊,还封他当个乞丐宰相,这不,收供赋的重任都交给他来做!” “妈的,一个乞丐叫花子,还封宰相!”苦大仇深的张献忠听着疤脸儿的解释,焦黄的脸上立马满是不屑,叫骂着哼道。 “你确定这货是个软骨头?”宋青书却是凝重又追问着,这话听的疤脸却是老大的不乐意,拍着胸脯叫嚷道:“老子这对招子,出了看你小子看走眼了外,这辈子还没看错过什么人过!” 怕宋青书不信,夏雪宜又是加紧解释着:“别看这货其貌不扬,实际上他的血脉可比朱存彪近多了,是秦王府五代之内的近支,封爵镇国中尉,大朱存彪两级!而且朱存彪的后台秦王府前殿管事太监刘公公还是青腚狐狸引荐的,这种背景下,青腚狐狸还被朱存彪吃的死死的,他不软骨头谁软骨头?” 还真没想到又碰到个凤子龙孙,确定了软骨头属性,宋青书满是狠意的点了点头:“张大哥,动手!” 估计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张献忠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口袋,满是狞笑轻车熟路走在前头,宋青书和疤脸则是一前一后挡住他一边,疤脸还推着个手推车,一个路过的瞬间,一条黑麻袋就套了下去,神不知鬼不觉,一个老乞丐就消失在了大路边。 ………… 西安城南,一处靠近原渭河的地洼地,这儿的地势太低矮,一下雨就成沼泽,原本官府在这里修的几趟房子此时已经全都废了,变成一片残垣断壁,连乞丐都不愿意住这儿,平时死寂的跟鬼城似得,不过今儿,却多了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看了看左右没人,找了间破屋子溜进去,然后把麻袋往地下一扔,宋青书顿时对张献忠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货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干过人贩子,做的麻药这般有效力,到现在老叫花子都没醒。 捆猪一样把老叫花子用麻绳勒了两圈绑在破椅子上,宋青书可算解脱了一样向后退了两步,以前他以为自己寝室超哥的脚就够味的了,真是没想到有比他还味的,熏得他直迷糊。 张献忠则是熟练的一盆凉水泼过去,猛地脸上受激,青腚狐狸禁不住一个激灵醒过来,眼看着宋青书张献忠三个满是不怀好意的瞅着他,老叫花子禁不住又惊又怒,张开一股酸菜缸味儿的臭嘴,张口就骂。 “你们三个肮脏下贱的贼配军,竟敢绑架俺老汉,俺们大瓢把子要是知道了,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你个臭傻子全家都卖进青楼,还有你,张黄虎,别以为当个捕头了不起,我家瓢把子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得!” 嘿!这位还非暴力不合作了!眼看着疤脸和八大王两位都满脑门青筋了,宋青书干脆歪了歪脑袋让出了位置,幸灾乐祸的说道:“两位老哥先和这位狐狸宰相谈谈心,小弟的事儿一会再说!” 早已经按耐不住愤怒,张献忠上去就是啪啪两个大耳光,这力道可比青腚狐狸抽布店小伙计狠多了,抽的青腚狐狸门牙都甩了出去。 一面抽,一面张献忠还破口大骂着:“弄死老子?张爷先弄死你!” 有张献忠疤脸这么两个专业流氓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青腚狐狸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那张满是污垢的老脸都给打白了,吐着血沫子有气无力的哼哼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那家店,老汉我帮你们在老祖宗那儿说好话!让他别再为难你们了!别打了!” 一副专治各种不服模样甩了甩手上的血,张献忠得意的对着宋青书一歪脑袋,示意他上,宋青书也是毫不客气,拿出古惑仔中山鸡哥的风范,大摇大摆的走到青腚狐狸面前,一副吊炸天的模样冷哼道:“听说朱存彪朱奉国常常自比太祖爷!而且还把自己住的地方称作皇宫,封你们做丞相,文武大将军?这事儿有吧?” 到底是宗室出身,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一听宋青书问的不对,当即青腚狐狸脸色就变了,一口臭哄哄的唾沫喷了毫无准备的宋青书一脸。 “放你祖宗的屁!入你直娘贼的!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老汉!看我家瓢把子不弄死你们全家的!” 一口腥臭的唾沫熏得宋青书差不点没晕过去,气急败坏的擦这脸,宋青书火冒三丈的又是对张献忠抱了抱拳,没用他明说,张献忠上去就是一个大耳雷子…… 这一回青腚狐狸却是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张献忠抽的手都酸了,这货居然还是一副死面疙瘩模样,就是不肯松口。 “喂!你不说他是软骨头吗?这……” 时间越来越晚了,一旦这货失踪暴露了,要他就没用了,宋青书禁不住抱怨的向疤脸询问道。 “也许是没到他怕的吧!”自感丢了大面子,疤脸亦是发了狠。 “女真鞑子到了老子手里也得服服帖帖的,老子就不信我夏雪宜的手段还制服不了一个老叫花子!看我的!” 推开累的气喘吁吁的张献忠,疤脸信心十足的上了前,可是看他上去也没打没骂,反倒是一个劲儿解裤腰带脱裤子,看的当即宋青书一阵恶寒。 听说军中基佬流行,以后可得离这货远点…… ------------ 第四十六章.秦藩大案 疤脸这货还真是心理扭曲,小半个时辰,青腚狐狸的胸口都染上一大摊焦黄焦黄的污渍,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脸上胡须上更是些黄色黏糊糊的东西,用疤脸话说,这套刑罚是熊大帅亲创,在既不伤人的情况下拷问那些女真鞑子都是一问一个准。 可偏偏青腚狐狸这老乞丐比关外的女真人都要又臭又硬,恶心的直翻白眼吐白沫子了,愣是不肯松口。 夏雪宜也是没了办法,回过身垂头丧气的对宋青书耸了耸肩,这一次还真是他有看走眼了。 张献忠更是累的手都抽筋了,拿这个老痞子实在没有办法,他干脆恶狠狠的对宋青书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干脆杀人灭口得了! 这老叫花子的确是不能留了。现在宋青书也体验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此人可是朱存彪手下重要人物,如果要让他回去,自己等人遭遇到的报复定然无比惨烈,宋青书现在可是一妻一妾了,他可不能冒这个险。 不过宋青书还是有点不甘心,一方面如果这青腚狐狸死了,朱存彪那面必定成惊弓之鸟,在想对付他就有点难了!另一个方面,疤脸说此人是个软骨头,宋青书却是有些信了,别看张献忠和疤脸两个变态轮流上阵都没收拾得了这个青腚狐狸,可是刚开始逼问时候,张献忠两个耳光就让此人威风扫地,陪着笑脸认怂,那么就不是因为此人是个硬汉,而是与遭受的折磨相比,背叛朱存彪的后果更令他恐惧。 如果自己等人能比朱存彪给这个老叫花子造成的恐惧还要深厚,那么逼得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形式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宋青书忽然把两个人都叫到身边来,小声嘀咕了两句,听着宋青书的主意,两人顿时面露古怪的神色,以一种另类的眼神看了宋青书半天,这才分头去行动。 张献忠和疤脸估计也是庄稼汉出身,两把大铁锹在破屋子里的软泥地中,不到十分钟就挖掘出了个一人身的大坑,在青腚狐狸恐惧的注视下,两人拎起绑着他的破凳子,伸手就扔坑里,然后开始往坑里填土。 刚刚叫嚣有种杀了我那股劲儿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哭着喊着求饶个不停,还软硬皆施的威胁着。 “你们!你们要是杀了我,我们大当家的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他,他一定会给老汉我报仇,把,把你们几个都给阉了送,送秦王府去!还有,还有你们家几个女眷,全,全卖给蒙古人鞑子当性奴隶去!” “要不!要不今天这事儿就算了?只要你们放过我!老汉我,我就当啥事儿都没发生过!我,我还给你们银子!我,我又有二百两银子,都给你们!” 这货够富有的,当乞丐头居然能存下二百两银子,那可相当于十多万啊!而且明朝购买力远远低于后世,当几十万花都够了!听着这个数,听的宋青书都想去当叫花子得了。 直到土埋到了青腚狐狸脖子,宋青书这才把一脑门古怪念头丢出去,如今是人家要逼得自己在西安城混不下去!什么计划都得先把眼前危机解决了再说! 又是一副古惑仔里的山鸡哥经典笑容,宋青书皮笑肉不笑的捧出一小罐装修剩下的水银打开放在青腚狐狸面前,然后拿着一把小刀在他眼前就那么晃啊晃啊的,邪笑着说道:“狐狸老哥可听过官府是如何剥皮的?” 水银在青腚狐狸鼻子口晃了晃,熏得这家伙直往后头缩,宋青书这才阴仄仄的笑道:“就用这小刀,在人头皮上切个十字口!然后水银往里一灌,水银可沉多了,顺着这皮肉往里滋遛滋遛的钻,那皮就自然剥下来了,据说人在里头那滋味,剧痛,而且奇痒!那滋味,总之销魂至极!” 一个响指,宋青书越说越兴奋,一张白脸涨得通红,都有点手舞足蹈了。 “最妙的是剥到最后,一个人能光溜溜的从土里蹦出来,然后又唱,又跳的,狐狸老哥,你说到了那个地步,朱存彪朱大当家的还能认出您不?” 不说青腚狐狸都吓尿了,疤脸和黄面虎张献忠听的心里都直瘆得慌,心里直嘀咕以前怎么没看出这傻子这么变态啊?以后得离他远点! “当然,如狐狸大哥这点东西也是小意思吧!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猥琐的笑着,宋青书作势就要把刀往青腚狐狸的头皮上切下去。 真是如同狐狸一般嗷的一嗓子,吓得宋青书差不点没把水银罐子给撞翻了,没等宋青书发火,这货已经恐惧的晃着脑袋,嗷嗷叫着告饶起来,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哭哭啼啼的告饶着:“别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那朱存彪是成天自比太祖,还,还把住的那破庙当成了皇宫,还,还私封百官,还封我为丞相,不过我没接受!他,他还蓄意要谋害秦世子!” 前面那些,疤脸曾经在乞丐窝混过,宋青书几个知道的其实差不多,这事儿可轻可重,轻了,不过一群愚夫在过家家,可若是重了的话,那就是宗室蓄意谋反了! 宋青书打的如意算盘就是给朱存彪扣个谋反的大帽子,不是没人能治他吗?就找个能治他的!如此逼迫青腚狐狸,也是从朱存彪内部下手,弄个弃暗投明的污点证人,再由张献忠这个官府中人出面告发,到时候就算朱存彪如何解释,北京宗人府的罪人司牢房,他也得把牢底做穿了! 可这一句谋害秦世子,却是大出宋青书几人意料,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献忠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高皇帝远,西安城里谁最大?秦王最大!虽然从靖难之役开始,大明藩王的军权,政权几乎都被剥夺个干净,宁王造反后宗室子弟更是连出封城都不允许,可为了补偿宗室,藩王的财权反倒加大了,如福王,封藩时候一张口要四万顷土地,最后还是群臣和万历皇帝据理力争,才减到两万顷,而且河南的土地不够封了,还要去他省划拨。 秦王是朱元璋时期就封下来的王,经过二十几代经营,西安附近的土地几乎都已经属秦藩,整个西安城过半都几乎围绕着秦王府经营的,就算没有军权政权,秦王在西安城内跺跺脚,陕西巡抚也得心头跟着颤一颤! 宋青书虽然不知道现在秦王世子是谁,可是坊间传言中,早听说老秦王与秦王世子二人身体皆是不好,每况愈下,可怎么也想不到朱存彪这个混成叫花子一般的宗室,居然也能和这种大案牵扯上关系。 这事情要属实,就不知道在西安城掀起多大的风波了,如果贸然淌进去,说不定宋青书几个也得沉在里头爬不出来。 脸色难看,宋青书拎起青腚狐狸的衣领,厉声问着:“这事儿真的假的?你要敢糊弄老子,老子现在就给你来个十字花!” 青腚狐狸之所以不敢背叛朱存彪,就是因为那老叫花子够狠!如今宋青书的手段比他还残忍,青腚狐狸哪儿还敢在隐瞒,露在外头的一颗脑袋恨不得直接弯下去给宋青书磕几个,满是哭腔,这货悲催的诅咒发誓着:“他朱存彪与秦王府安公公的联络就是老汉我去跑的!他还有一盒子书信就藏在城隍庙后头,还有朱存彪之所以一直住那城隍庙,就是因为要实行什么压胜之法,压住秦世子的龙气!千真万确啊!” 最后重重看了一嘴黄脸却刷白的青腚狐狸,宋青书扯着张献忠和疤脸就到了一个角落,对着二人小声而凝重的嘀咕着。 “这事儿太大了!涉及宗室之间的争斗,现在朝廷中九千岁魏忠贤刚倒台,整个朝廷上下都是生怕出事儿的时候!地方官生怕清算阉党清算到他们头上,恨不得啥事都捂着,我们要是捅出去,很有可能被灭口啊!” 疤脸也是知道其中厉害,他也是迟疑的点着头,想要放弃,谁知道张献忠却是兴奋的一排大腿嚷嚷道:“这事儿闹大了正好,老子认识个破落锦衣卫,平时没事儿还得整点事儿呢!如今有这等大事,要是让他知道,还不得乐的蹦高!咱们不方便出面,交给他就成了!这小子光棍汉一条,最怕的是没办法往上爬,最不怕的就是闹事儿了!” 真是秦桧儿还有三个朋友,虾米找虾米,臭鱼混臭鱼!看着张献忠那张黄老虎脸都兴奋的飞起来,宋青书禁不住感叹起来,旋即面色凝重的说道:“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找他?” “可此人怎么办?杀了?”倒是疤脸心细,疑虑的向后头指着,听的宋青书赶忙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黄纸还有从采薇那儿借的笔墨,猥琐的笑道:“此人还有用,让他签字画押,不怕他不为我们所用!” 片刻之后,一张龙飞凤舞,密密麻麻的大纸摆在了青腚狐狸的面前,看着宋青书三人不怀好意的站在自己脑袋旁边,那青腚狐狸干脆又一次哭出了声来。 彻底上贼船了! ------------ 第四十七章.乞丐帝国 太阳渐渐落山,密布了半个西安城乞讨的乞丐们亦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三三两两返回了南城的洼地城隍庙,乞丐密密麻麻加一起竟然不下三百多,这还不是全部。 大明朝极度不均的生产资料造成了惊人的赤贫,而且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实行之后,西北这个银荒区更是受灾严重,从明太祖建立起的保甲法基层统治已经崩溃的差不多,无数破财农民涌入城中依靠乞讨为生,更多的则是涌入山林为盗,这些人成了大明朝动荡的源泉。 这些人同样也成了野心家的舞台。 朱存彪就是一个,别看都混成乞丐了,奉国将军心可是野得很。 “都交公都交公!”两个年轻力壮一身破烂的乞丐蛮横的端着个盆,在乞丐堆里来回挤着,一群乞丐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摸索着,哗啦哗啦的声音中,好不容易讨到的铜钱装满了半个盆。 一个四十来岁头发老长好像狮子头,散发着一股馊味的乞丐刚肉疼无比的把五个铜钱放到了盆里,谁知道那个端盆的蛮横乞丐忽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狮子头乞丐立刻浑身一哆嗦,旋即却是一脸疑惑模样憨厚的抬起头,巴巴赖赖的脸上带着套好的笑容对抓着他手腕的蛮横乞丐点着头。 “那个,大汉将军,小的,小的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说话,那蛮横乞丐直接扯住他衣领着,把他头给按了下来,在狮子头乞丐剧烈的哆嗦中从他乱糟糟的头发里揪出了一小块满是臭味,脏兮兮铅灰色的碎银子。 “这是什么?” 眼看着蛮横乞丐那双满是狠毒之色的眼睛,狮子头乞丐已经通体颤抖如筛糠了,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嘴皮子直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流利话来。 “这……这……,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这……,请,请将军爷宽恕则个啊……”在其他乞丐麻木的眼神中,狮子头乞丐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完一句求饶话,可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蛮横乞丐没容他多说,已经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嘴角喷着血,狮子头乞丐被狠狠拍在了地上。 一根手指指着狮子头乞丐,大汉将军凶狠的对周围乞丐叫嚷道:“不会有下次了!谁再敢私藏献给老祖宗的贡品!老祖宗的规矩你们可是知道!” 震慑的一群乞丐瑟瑟发抖,被称为大汉将军的那个凶悍乞丐这才指着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的狮子头吼道:“二狗子!牛蛋!把这狗东西拖下去,既然不能在外面给老祖宗好好办事,那就待在老祖宗身边伺候去吧!” 一听这话,狮子头立刻脸色变得惨白,居然是虾一样弹跳而起,转身就想往外逃去,可早有朱存彪的爪牙在乞丐堆里等着他了,手臂粗的棒子猛地打在他膝盖上,狮子头惨叫一声就趴在了地上,旋即被大汉将军点到名的两个乞丐拖起狮子头胳膊肘,一股脑的就像后拖去,一面被拖着走,一面狮子头还凄厉的惨叫着。 “小的猪油蒙了心,饶了小的一回吧!” 可两个朱存彪爪牙哪儿管他如何吼叫,在乞丐们战战兢兢的注视下,拖着狮子头就到了墙边,一个猛地拔下破破烂烂的破裤子,另一个则是从衣袖中摸出一把一半的剪刀,手指摩挲了下被磨得很锋利的剪刀刀刃,脸上露出一股很变态的笑容。 朱存彪可是把这破庙当做他的皇宫,自比太祖皇帝,侍候皇帝身边的什么人,太监! 只听嗷一声惨叫,狮子头再没了声息,看着牛蛋陶醉的擦拭那通红的剪刀把,所有乞丐再一次浑身哆嗦了下。 再也不敢私藏,所有乞丐颤抖的将好不容易乞讨到的钱全都上缴。 收了快小半个时辰,收满了一盆银子铜子的两个蛮横乞丐这才心满意足的捧了进去,看着他俩的背影,群丐却是眼巴巴的巴望起破庙来,片刻之后,又是几个乞丐拎着沉重的桶走了出来,哗的一下倒在地上,一大群乞丐顿时如同养殖场的鸭子一样围了上去。 要是一点好处没有,就算朱存彪是皇帝老儿,乞丐们也早就造反了,跟着朱存彪的唯一好处,就是晚上能吃顿饱的,朱存彪把秦王府还有几个官府的残羹冷炙居然都给包了,一方面不加入朱存彪就会被乞丐中的恶徒成天打的头破血流,根本没法乞讨,一方面好歹能有口吃的,半个西安城的丐帮就这样被朱存彪制的服服帖帖,哪怕朱存彪再残暴,为了活下去,乞丐们也忍了。 不过朱存彪也不是开善堂的,一个颇为瘦弱的小乞丐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进去,刚抓一个馒头,冷不防刚刚用宫刑的那个乞丐牛蛋劈手夺过了她的馒头,旋即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出了人堆儿,丢了出去。 “为什么!”满是委屈,小乞丐气愤的大叫着:“不说跟着老祖宗都能吃饱饭吗?为什么不让我吃!” “哼,老祖宗也不养废物,三天了,一个铜板也没要回来!活该你饿死!”满是冷酷无情,牛蛋甚至嫌弃晦气一样拍打了下衣服,头也不回的又是回了城隍庙。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那小乞丐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抢食,三百多乞丐非但没有一个同情的,反倒是在一旁哄笑着起哄着。 “小乞儿,你脱一件,爷爷给你个馒头如何,哈哈!” “实在要不到钱,去卖啊!去偷啊!你不是女的吗!” 乞丐最遭受人白眼,遭受人厌恶排斥,也让这些乞丐内心变得变态残忍,哪怕宋青书所在的那个时代,也经常发生些拾荒者制造的事端,如夜跑老师案,就连宋青书所在的大学也曾有女生夜路被拾荒者杀害的事儿,还有不少拐骗儿童致残乞讨的,更不要说这个荒凉的末世了。 受了一大堆嘲笑与白眼,哭着的小乞儿终于忍受不住,捂着脸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刚跑下城隍庙所在的小山坡,小乞儿却差不点撞翻一个乞丐老头,眼泪模糊,她看也没看就继续往下跑,倒是山上慌忙有几个“乞丐帝国”的重要人物迎了下来,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着。 “左丞相你没事吧?” “左丞相,您这,谁打的你,俺替你报仇去!” 被一群人围着,鼻青脸肿的青腚狐狸却是忍不住激灵灵的哆嗦了下,赶忙虚弱的摆了摆手:“我没事!我还要赶紧见当家的!你们快让开!” 听着青腚狐狸的话,那些乞丐头子赶忙闪开,却依旧嘘寒问暖的在一旁跟着。 还是那个破城隍庙,朱存彪倒是佛爷一样盘腿儿坐在神像下面,其他几个他封的大臣将军也是围坐着,眼看青腚狐狸进来,朱奉国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旋即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回来晚了?规矩你是知道的!” 脸色立马变得苍白,青腚狐狸连话都没敢分辨一句,赶忙用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一狠心,从衣袖里掏出把锥子,狠狠地扎在自己大腿上。 疼的真如同狐狸一般嗷的一声惨叫,青腚狐狸低下的双眼一刹那变得尤为的狠毒,可旋即抬起头去,他又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捂着流血的大腿虚弱的向朱存彪磕着头:“当家的,您看,满意不?” “行了,起来吧?你这一身伤怎么弄得?”朱存彪这才阴阳怪气的说道。松了一口气,青腚狐狸却是立刻换了一副尴尬脸:“回当家的,小的下午一时没忍住,去了趟骰子街,和那儿的蛇头麻三儿起了点冲突,这不就……” 脑门上满是冷汗,青腚狐狸指了指自己嘴角的淤伤,讪讪的笑着,听的朱存彪立马不满的冷哼道:“麻二麻三兄弟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以为当个捕头了不起啊!只要老子大事一成,捏死他跟捏死个蚂蚁一般容易,早晚老子收拾了他们!” 感激涕零的又是磕了个头,青腚狐狸却没有坐回去,而是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袱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精致的食盒子,恭恭敬敬的把食盒子递到了朱存彪的面前。 “当家的,回来时候那伙卖艺的求小的给您带来的点心还有孝敬的银子,想求您高抬贵手!” 盒子一打开,里面奶油的香气就连朱存彪这老货都忍不住动容,脏兮兮的手抓起一个班戟添进嘴里,嚼了几下立刻点了点头:“难怪戏班子里那傻子要开店,这份手艺的确过人。” “大当家的,那那户姓邢的戏班子,是不是放过他们?”青腚狐狸探寻的问起来,一手把宋青书的碎银子塞到怀里,一手继续抓着苏打发起来松饼皮包裹着奶油的点心塞的满口,含糊不清的冷哼道。 “放过他们?没门!最近听说那老货还到处卖一种叫烤地瓜的东西,告诉低下的叫花子,看到了就给我砸!敢在老子的朝堂上扫老子威风?老子要让他们在西安城混不下去!再在半道上截住他们!不把那女的卖到蒙古那边当女奴不解我心头之恨!” 嘴角一团奶油太过用力甚至都被挤了出来,朱存彪那双三角眼睛中满是凶残的狠意,看的青腚狐狸再次哆嗦了下,不做痕迹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吃了差不多快光了,朱存彪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手下,在那些闻着香气直流口水的乞丐头眼巴巴的注视下,假惺惺的把最后两块班戟丢了出去,同时还豪气的说道。 “瞧你们那点出息!等老子如当年太祖爷一样坐上龙庭,天天赏你们白面馍馍羊肉面就这东西!就让那个做点心的傻子当首领太监,天天给你们做!” 可没等朱存彪的话音落下,外面一声冷笑却是远远的传了进来。 “如太祖爷?做龙庭?朱癞蛤蟆,你倒是好大口气!” ------------ 第四十八章.开门,查水表! 上一次也是朱存彪正在领着他的乞丐大臣们畅想未来,结果突然被宋青书还有邢红娘一对儿冒失鬼给打断了,邢红娘一拳头干断了柱子,还把乞丐们震慑个好歹,让朱存彪感觉到颜面尽失。 这次居然又是宋青书这傻子!盯着他,朱存彪那双三角眼睛几乎都要冒出火老,盯得躲在人后头的宋青书直发毛,心里暗骂,又不是老子骂你癞蛤蟆,苦大仇深盯着我干毛啊? 怒视了宋青书好几眼,朱存彪这才大摇大摆站起来,很有黑社会老大气质顶到领头的张献忠面前,满脸都是傲慢,藐视的瞄着张献忠一张黄脸哼道:“老子还当是谁呢?原来 是张大捕头,好大的官儿啊!吓死老子了,哈哈哈哈!” 跟着朱存彪一起,其他的乞丐头子也是轰然大笑,就跟当初嘲笑邢红娘那般一模一样,不屑的笑了好一阵,朱存彪这才阴沉的低下头,敲着张献忠的胸脯说道:“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老子早就告诉过你,你不过是我们朱家一条狗而已!真惹恼了老子,说宰了你,就宰了你!” 历史上的八大王张献忠可是狠毒无比,几乎见明朝宗室就杀,死在他手里的亲王郡王都到了两位数,还把皇帝祖坟给刨了,以前宋青书还纳闷这老张哪儿来那么大恨意,现在他却有些明白了几分。 不过今天八大王张爷心情可是格外的好,哪怕都被朱存彪巴掌啪啪的打在了脸上,张献忠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可就在一群乞丐笑的开怀时候,冷不防张献忠一刀把狠狠顶在了朱存彪肚子上,疼的一刹那弯了腰,下一秒,张献忠的巴掌又是狠狠抽在了朱存彪脸上,但听啪的一声脆响,这个两百多斤的老叫花子陀螺一样连着转了两个跟头方才一屁股坐到了神像前,眩晕了好半天,方才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献忠惊叫道。 “你个狗奴才!竟敢打老子!” 没等张献忠再动手,他身后一个长得颇为敦实,满脸憨厚样,却怎么都带着种蛮劲儿的感觉,用陕西话说,叫楞娃模样的家伙却是气势汹汹崩了出来,一把破刀指着朱存彪鼻孔骂道:“自比太祖爷,还想做龙庭,称帝?用太监?湿你北的乞丐娃子!你已经犯了诛十族的大罪,还敢在这儿瞎咋胡!” “赶紧束手就擒,让官爷图个清闲,不然的话东厂十大酷刑拿出来,包教你个瓜皮怂的叫呱呱!” 一口陕西话说的朱存彪直翻白眼,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楚,这货身上的飞鱼袍太脏太旧了,要不是最后一点儿新鲜黑红色,朱存彪都快把这货当成叫花子同类了,这货居然是个锦衣卫! 听着这货跟唱京剧似得,宋青书也是直犯迷糊,这人在历史上也算是出名人物了,张献忠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了,名唤白文选。 此人历史上在张献忠死后与李定国一同扶植永历帝,曾经率兵入缅甸,在缅甸雍会一代破缅军主力,杀缅兵上万有余,极大震慑了缅人,极大提高了永历朝在缅甸的待遇,可惜最后晚节不保,兵败新茶山之后率众降清,到底当了满人的包衣奴才。 刚听这个名字时候宋青书曾经满是惊奇,可一见面就晕了,这货在小土窑里跟人玩骰子输了钱,正被几个泼皮按地上抽呢,此时这货嚷嚷的嚣张,可脸还印着鞋底子印儿,能不能镇住朱存彪,宋青书心里还真没底儿。 还好,锦衣卫虽然到了明末权利已经缩水到了极限,尤其是随着魏忠贤倒台,各地锦衣卫更是恨不得缩起头当乌龟,可毕竟这些朝廷鹰犬已经震慑了大明快三百年,更何况朱存彪还是有些心虚,坐在地上,他竟然也一时间忘记了耍横,有些示弱的喊叫道:“你有什么证据?别含血喷人,我可是大明宗室,诬陷我是要掉脑袋的!” 谁知道这话喊完,身后却是突兀的响起了一声颤抖叫嚷:“证据在此!” 朱存彪不可置信的回转过头,看着青腚狐狸颤巍巍打开了刚刚给他的石盒,里面一方金灿灿的大印立马让在场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好哇!都私造金印了,还不是要反了!左右,还不快点拿下!”嘴上叫嚷着左右,实际上却只有白文选一人顶着一脸鞋印儿拎着枷锁冲上去,这事儿太过重大,锦衣卫西安千户敢不敢牵扯其中还说不定,来的就张献忠,宋青书还有疤脸四个,谁给他当手下去? 这功夫,朱存彪却也是发出了野狼一般的嚎叫:“朱谊功,你竟敢背叛老子?” 朱存彪这老叫花子手段有多狠青腚狐狸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不是被宋青书的满清十大酷刑给吓住了,糊里糊涂签了谋反的招供书,说什么他也不敢背叛朱存彪,眼看这老花子疯了一般向自己扑过来,这老货当即吓得亡魂附体,居然连躲都不敢躲,哀鸣着对宋青书几个大叫道:“张捕头,宋掌柜,救命啊!” 谁知道朱存彪这一扑仅仅是个幌子,拎着青腚狐狸衣袖,身宽体胖的老叫花子狠狠青腚狐狸率向冲过来的锦衣卫白文选,自己却是快退几部到了城隍庙后门,对着还在发傻的他亲封“六部尚书”“文武将军”的乞丐头子叫嚷道:“还不快上干嘛!杀了他们,老子跑不了,你们一个个也都得被诛十族!刨祖坟!杀!” “别让这个混蛋跑了!”在后头看的眼急,宋青书赶忙就想冲过来,冷不防一个反应过来的乞丐头子一声怪叫吓了他一跳,旋即就被那乞丐头子搂住了腰,另一个乞丐没头没脸的对他打过来! 城隍庙内可还有七八个乞丐呢,宋青书等就四个,一时间猝不及防,居然让人圈儿在了中间,一阵拳打脚踢。 还好,除了宋青书这货,剩下三个可都是狠人,张献忠最狠,被打的急了嗷的一嗓子腰刀出窍,多面俩乞丐几乎没反应过来,一个被他抹了脖子,捂着喉咙不可置信的躺了下去,另一个砍掉了半个胳膊,当即惨叫着逃了出去。 疤脸亦是一声虎吼,这货说他在辽东战场上和女真人打生打死多少次,刚开始宋青书还不信,这货满口浙江喂,还辽东呢!这会儿却是信了个十足,但见他庐山升龙霸一般的上勾拳狠狠打在面前那个刚搬起石头的乞丐露出来空的面门上,但听咔嚓一声,那大鼻子乞丐整个鼻子都向上塌没了,而且直上的鼻骨插进了上脑额,那乞丐双眼几句变成斗鸡眼,倒在地上全身都剧烈抽搐起来,一时间赫然生不如死。 乞丐到底是乞丐,眼看着见了血,一大群乞丐头儿也是尖叫着四散逃去,可算宋青书等人身边位置一空。 “快抓住那个蠢贼头子,他要跑了,咱们几个都不得安生!”几乎连刀上的血都没来得及甩一下,拎着刀,张献忠一面喊一面就撵了出去,金牌小弟白文选亦是紧跟其后,倒是宋青书一时间有点傻眼,长这么大,他可是头一回看到在自己眼前杀人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断手,还有尚且抽搐不停的那个乞丐头子,鲜红的血那般扎眼死死映在脑海里,一时间宋青书脑门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们不死,咱们就得死!采薇就得死!还有你的红儿就得死!” 冷不丁一声让宋青书又是激灵灵一哆嗦,回头望去,却是疤脸目光幽幽,死死盯着自己,看宋青书抬头,又是急促的问道:“你想采薇死还是他们死?” 一下子赶紧舒服了点,感激的重重对疤脸点了点头,宋青书亦是神情冷峻,跟着往后头追杀去,似乎看着他尚且有些哆嗦的腿儿不满意的摇了摇头,夏雪宜却是似乎下了些决定。 城隍庙不仅仅一间正堂,后头还有火工道人居住的小院儿,只不过这儿的火工道人早已经不知去向,倒是便宜了朱存彪把这里当成皇宫。 闪身到小院子,朱存彪已经用门栓把这道院门给锁了起来,急于表现的宋青书上去就大力敲了起来,一面敲一面还大声叫嚷着。 “开门,查水表!” “查你姑奶奶的水表,拿着,让开!” 宋青书这也急糊涂了,这个年代哪有什么水表?听的后头无语的疤脸干脆把牛儿尖刀塞到他手里,将他拨弄到一边,自己一大脚就踹了上去。 真不知道这货是兵是匪,这一脚正好踹在了固定门栓的隼接处,只听咔嚓一声,两扇木门轰的一下倒飞而开,可还没等宋青书欢呼,疤脸下一脚一下踹他屁股上,当即就把他踹进了院子。 一个踉跄没等宋青书站稳呢,熊一样的呼哧气喘忽然在脑后响起,回过头去,宋青书三尸神却吓得差不点没蹦出来,刚刚那个在乞丐中收钱的蛮横乞丐大汉将军一把砍柴斧呼啸中直奔自己砍了过来。 如此紧迫中,根本没有时间闪躲,一刹那,宋青书脑海中一片空白。 咔嚓…… ------------ 第四十九章.人都是逼出来的 眼看着宋青书脑袋就要开花了,如此近距离的斧头,恐怕他说什么都躲不开,张献忠甚至都惊愕的长大了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可就在这时候,后面疤脸的怒吼又响了起来。 “阳步蹲拳!” 这是邢老倌天天早上督促宋青书几个练功的基本招式,此时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了,宋青书下意识的就按照往日的习惯动作扎开马步,拳直冲肺腑。 马步一蹲,脑袋一矮,正好错过了直奔脑袋的斧头,而宋青书手里还握着疤脸的牛耳尖刀呢,药水不是白泡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但听咔嚓一声,那蛮横乞丐的胸骨竟然都被宋青书打的塌陷一截,刀直扎进肺里,那乞丐将军口中吐着血沫子,不可置信的踉跄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我杀人了? 宋青书整个人更是傻在了那儿,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还有滴血的刀,可这功夫,后头张献忠又是杀猪一般的叫嚷起来:“傻子,小心!” 说着,张献忠已经如同一头黄老虎那样轮刀杀过来了,听着身后金属交接声宋青书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回过头去,院子里已经打成了一团了。 朱存彪几乎把最后一点家底儿全都堆在后院了,八个人高马大的乞丐,全都是成天跟着他吃香喝辣,为非作歹的混账之徒,和外面那些归顺的花子头可不同,他们跟朱存彪可是一条心,就算宋青书捅死一个,剩下七个依旧拿着劈柴的斧头,木头棒子,铁锹锄头没命的砸过来。 跟电视里精彩的武打片儿上窜下跳跟猴儿似得可不同,张献忠和白文选两个只能狼狈的举刀抵挡着,时不时还让棒子削一下,都快缩成球了,和潇洒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眼看着张献忠和那锦衣卫被打的喘不过气来,朱存彪在后头兴奋的大呼小叫,不住地在后头骂骂咧咧让着。 “打!都给老子往死里打!打死一个赏银十两!额把你娘叫桂花的!敢来老子头上撒怂子!” 今天算是彻底结下死仇了,这要和张献忠一块儿都拿不下这个花子头头,背不住自己今天真得死在这儿了!还得连累邢红娘她们,连杀人的罪恶感都顾不上了,宋青书脖子都抻的老高。不过躲在背后看着锄头来棍子往的,宋青书是干着急使不上劲,总不能舍得一身肉往上撞吧? 怎么都没料到朱存彪这老花子还有这一手,就在宋青书挤出一头白冒汗时候,冷不防自己屁股上又是传来了熟悉的力道…… “我日啊!”惨叫着,宋青书拿着刀一个踉跄又扎人缝中去了,眼看他毫不避讳劈头盖脸的锄头斧子,噗嗤一声又是攮那个牛蛋的心窝窝上,推着那人就倒在了地上,张献忠忍不住惊讶的后槽牙都漏出来了,不可思议的惊叫道。 “驴球球锤子的!这尕娃子还真他娘的狠!” 到底是疤脸上过阵,踹飞了宋青书,旋即他自己搬了块大石头,举着也是虎吼着狠狠撞进人群中,磨盘大的石头,虎的剩下几个乞丐打手惊骇的大喊一声,到底散开了。 这人组成阵势难对付,可分开散兵游勇,那可就面了,毕竟也只是几个乞丐打手,不是张献忠这种自幼练武的捕快还有白文选这样以杀人为职业的锦衣卫对手,趁着人一分散,白文选这货居然一条毒蛇般窜到张献忠前面去了,那把锈了一小半的绣春刀也跟毒蛇芯子那般,咔咔两刀活生生把刚刚另一个金牌打手二狗子两条胳膊都给卸了,一脚把成了人棍般的二狗子踹出去老远,这货还不解气的大骂着。 “格老子的,敢袭击天子亲军!” 抓住机会,张献忠也是照抓住一个着脑袋要害就砍下去,咔嚓一声,生生把一颗脏兮兮的脑袋给剁了下来,那血喷在脸上,黄面虎当即变成了红面虎,咧着嘴一双溜圆的大眼睛如同要择人而噬的真老虎一般凶残,拎着一颗人头,残忍的奔着散乱开剩下几个乞丐走去。 别看宋青书杀了两个,顶多肚子上一个大窟窿,哪有这般视觉效果恐怖?终于剩下几个金牌狗腿子彻底胆寒了,哭叫着转头就四散逃去,气的朱存彪一个劲儿大叫着:“回来!都给老子回来!” 可都杀到这个地步了,要再敢接着杀下去,这帮就该不是乞丐,赶上边军了,根本每一个听他的,出了那没胳膊的二狗子还躺地下惨叫外,剩下的全都耗子一样向后窜去,趴着房盖逃了出去,没一个敢再停留片刻的。 干叫嚷了半天,朱存彪冷不丁回过神,却是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浑身是血的疤脸,白文选,张献忠三个凶人狞笑着围了过来,手里的家伙事儿还一滴一滴往下淌着血,一刹那朱存彪那点蛮横也是凉到菊花台里去了,杀猪般嚎叫一声,这货转头就缩进了院里火工道人最后一个屋内,砰的一下划上了门。 反正这货已经插翅难飞了,以他二百斤的重量要爬出院子有些困难,张献忠倒是没有着急追,反倒是爽朗的大笑着,回身一巴掌把还趴在那个倒霉鬼身上的宋青书给拽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大笑着说道:“真看不出来,你这傻子莽莽撞撞的,可真是有种啊!” 什么有种,全都是被逼出来的!悲剧的瞪了一眼在旁边暗笑的疤脸,满脸是血的宋青书刚想摆摆手谦虚两句,可冷不防眼睛烧过那个被自己捅死,下水趟了一地的倒霉鬼,再也忍不住恶心,宋青书哇的一声弯腰就开始吐了起来,弯着腰大吐特吐,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 张献忠被这一幕弄得足足愣了半分钟,旋即满是血的巴掌又是落在了他肩膀上哈哈大笑起来,那张老虎脸都笑抽了。 可就这时候,后面缩了半天的青腚狐狸终于壮起胆子溜到了后院,眼看着禁闭的朱存彪大门,这老家伙一嗓子狐狸叫就嚷了起来:“安公公那些通信的信笺全在屋子里!不能让朱癞蛤蟆给毁了啊!” 心头猛地一抽,宋青书可知道这些纸片子的重要性,也顾不上吐了,宋青书一马当先,学着刚刚疤脸的模样也是高抬腿狠狠揣在门上,但听咣一声,一扇木头门应声而到,对结实程度意料不足的宋青书又是一个悲催的大马趴趴地下了。 里头,朱存彪果然惊慌的想要烧什么,幸亏这时代没有打火机,本来就惊慌,再被宋青书这一吓,干脆手一哆嗦,两块沾满汗的打火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这时候青腚狐狸也顾不得朱存彪往日的积威了,也是赶忙上前一脚踹开了他肥嘟嘟的身躯,抢过他怀里卫生纸一般的一大团信笺转身就跑了回来。 这么多人中,白文选是个文盲,疤脸认识个丁字,宋青书倒是文化最渊博,不过这会儿他趴地下撞死狗呢,倒是谁都没想到的张献忠抹了两把手上的血,打开了一封信看了两眼,旋即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这个混蛋果然跟安公公一起,要谋害当今秦世子!” 真到了这地步,朱存彪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坐在地上狰狞的大叫着:“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凭你们还想跟安公公斗?跟朱三世子斗?你以为凭个破落的陕西锦衣卫千户就敢掺和进秦王的家事?告诉你们,想都别想!现在魏忠贤闹得满朝风雨,锦衣卫夹起尾巴做人都来不及,还敢管秦王府的破事儿?” “识相的赶紧跪下给你们朱爷爷磕个头,说不定老子一高兴,放你们一马,否则的话事情一捅出去,老子倒霉了,你们一个个也得跟着倒霉,涉及宗室丑闻,你们以为这趟浑水是这么好淌的?” 朱存彪这一番话说的青腚狐狸脸色惨白,之前他一脑子都是搬到朱存彪,现在想来,事情可真不太容易,张献忠的脸色也是变得难看起来,之前之所以敢下手,凭的就是白文选这货的锦衣卫身份,把陕西锦衣卫千户来拽进来抵挡,可要是如朱存彪这么说,陕西锦衣卫不敢管事的话,他们几个备不住还真倒霉了,想着,张献忠阴沉的转头看向了白文选。 被张献忠眼神一扫,这货却是立马胸板挺得直直的,拍着胸脯啪啪作响,嚣张的嚷嚷道:“张老哥放心好了!天下什么事是俺们锦衣卫不敢管的!天子亲军!” 从小张献忠和白文选是同乡,他什么德行张献忠还不知道?看着这货脸上的鞋印在血浸泡下愈发明显,张献忠的心也是愈发的发慌。 这功夫,趴在地上装死狗的宋青书是终于爬起来了,揉着摔得生疼的胸脯和肚子,他忽然弯下腰,对着朱存彪开口询问道:“你会写字不?” “老子不识字!怎么地吧?” 信都是青腚狐狸给他读的,回的,朱存彪这文盲还挺骄傲的,却冷不防宋青书一声狞笑,手里疤脸的牛耳快刀闪电般捅了出去,一声闷哼之下,在张献忠几个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朱存彪惨叫着吐出了半截舌头。 反正今天都捅死两个人了,刚刚那生死一瞬间也让宋青书对疤脸所说的你不杀人,人就杀你认识的更加透彻,这已经不是文明的二十二世纪了,吐了一阵舒服了不少,心头属于男人的阴暗,暴虐被释放出来,于是乎宋青书也破罐子破摔,干净利落的绞断了朱存彪半条舌头。一面甩着刀上的血,一面轻松的耸了耸肩。 “好歹此人是攀咬不出我们来了!” ------------ 第五十章.银子红人眼 也不知道为何,也许是穿越的缘故,宋青书总觉得自己一旦被逼急了,脑袋就特别好使,如今也是,真逼到极限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 口中吐着献血,朱中尉疼的已经说不出话快来了,听着宋青书的解释,这货怨毒的张着嘴阿巴阿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干着急,有仇人却不能拖下水,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这时候也看出来了,有文化的好处,宋青书这一手倒是让张献忠和疤脸刮目相看。 可摘干净了自己,张献忠的义气又上来了,伸手拍了拍彪呼呼的白文选肩膀,又是忧虑的询问着:“咱们是没事儿了,可小白呢?他把人带回锦衣卫,驴日的锦衣千户魏文钟要是不敢出头,不等于害了他吗?” “张大哥放心!没我们锦衣卫不敢摆的事儿!”到现在白文选这货还在为自己锦衣卫的城管身份洋洋自得,不过锦衣卫要真能,他也不至于混到这一身邋遢了,从万历年间,锦衣卫的权利与地位就直线下降,甚至张居正都取消了锦衣卫指挥使上朝的资格,就可见一斑,魏忠贤时期厂卫虽然回复了点威风,可偏偏现在赶上了严打,这些不可一世的番子们也不得不缩起头做人。 朱存彪说的没错,涉及秦王藩,没准陕西锦衣卫还真不敢管! 看着张献忠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宋青书亦是为难的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一些前世在百家讲坛,或者一些论坛中对于崇祯皇帝性格的评价隐隐浮现在脑海,冷不丁宋青书的眼睛一亮,一伸手就扯住了白文选肩膀。 “白老哥,学话你总会吧?” “瞧不起谁啊?想当初在私塾背《三字经》,别的狗娃一天都背不下来半段,老子半个时辰就背完了,是不是啊!张大哥!” 大大咧咧如白文选这种到也算极品了,这破落锦衣卫居然还扯着张献忠给他作证,不过此时已经把宋青书当智囊的张献忠没好气的一巴掌呼这货脸上了。 “妈的巴子的,这是给你小子立功的好机会,驴球的还不赶紧听傻子老弟说!” 白文选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张献忠,也不是到是不是小时候被这黄面虎打出阴影来了,闻言赶忙一副恭顺状低下了脑袋。 “傻子老弟,你尽管说,他记不得,老子帮他记着!” 点了点头,宋青书瞬间进入角色,脸上满是痛惜之色,猛地一拍大腿:“公知否?公已大难临头已!” ………… 白文选说他半天背完《三字经》,绝对是吹牛逼,足足小半个时辰,在丐帮帮主朱存彪吐着血悲催的注视中,宋青书嘴都说瓢了,几句危言耸听劝说的词儿,这货愣是没记住,最后气的张献忠干脆两个耳光把他拍一边去,拍着胸脯跟宋青书保证,大不了自己跟着这货一起去见锦衣卫千户,一定能把宋青书这一套说辞连带表情表演的淋漓尽致。 时间也不早了,院子里到处都是一股血腥味,外头的乞丐这时候似乎也跑散的差不多了,大事已经搞定,宋青书也不想在这地儿继续呆着了,刚刚杀人时候身上沾了一下子血腥,现在他想赶快离开这地儿,回去好好洗一洗。 “张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提了人犯,咱们撤吧!” 张献忠亦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不愧是未来明末几大反王之一的顶尖人物,杀伐决断果断无比,亦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拎起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的朱中尉衣领,拖着就想往外走去,一头疤脸也是沉默的扯住污点证人青腚狐狸,谁知道这时候白文选这货却是忽然一拍大腿叫了起来。 “别走啊!事儿还没办完呢!咱锦衣卫的规矩,抓人哪能不抄家呢?格老子的,今个差不点没把老子摘瓢了,不抄他个底儿朝天的,老子白字倒着写!” 白文选这狠话一放出,被割了舌头尚且一脸不服气的朱存彪一刹那脸色变得煞白,跟死了娘一般,原本还恭恭敬敬的青腚狐狸那张老脸亦是变成了无比的肉疼,倒是宋青书不在意的挠挠头。 “一个乞丐家能有啥值钱东西啊!” “蚊子腿儿小也是肉,一文钱咱也得抄,不能坏了锦衣卫规矩!” 白文选说的坚决,事儿主要还得靠他,诸人便也没反对,又是一脚踹开朱存彪的屋子,四个人一身血腥在屋里乱翻腾了起来。 真是术业有专攻,不到两百字的说辞半个时辰也背不下来,抄家白文选可真是一流,仅仅因为床底下的土颜色微微不一样,这货愣是把朱存彪藏在地下的两坛子财物给翻了出来。 咋舌中,宋青书也不得不收回刚才的话。 穿越前,宋青书没事就能在新闻上看到上海,深圳地铁里的乞丐一个月收入好几万,比白领还白领,没想到这时代也是,好家伙,坛子倒出来,带着金属腥臭味的碎金子,整锭的银锭,碎银子立刻晃花了人眼睛,从朱存彪床底下抄出来的光银子就一千多两,还有珍珠宝石,金银首饰好些。 早已经不是刚来这个世界的菜鸟了,这一堆银子价值多大宋青书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跟米价对比一两银子就等于六百六十块钱,这还仅仅是米价,明末的物价除了米粮,其他大部分可都是下降趋势,购买力远超后世同等价值人民币。 看着这一堆银子,四个人全都眼红了,呼哧呼哧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屋子内,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说话, 嘎吱,嘎吱~ 冷不丁一个激灵让宋青书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宋青书再一次浑身激灵灵的一哆嗦,但见张献忠那张黄面虎的面孔此时已经狰狞到了极限,虎眼瞪得溜圆,牙齿都磨得咯咯作响,那双蒲扇大的巴掌亦是握的死死的。 一刹那从金钱的诱惑中醒过神来,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的宋青书赶紧扯着疤脸直接退出去了一两米,这一动作甚至惊得白文选咣啷一声把绣春刀给拔了出来,疤脸的牛耳尖刀一刹那也是被他抄在手里。 不过宋青书却是赶忙的拜了拜双手,满头大汗陪着笑脸说道:“这些都是贼赃,二位都是官府中人,这些就交给您二位处置吧,小弟先行告退了!” 疤脸还有点不甘心,可却被宋青书硬拖着向外走去,银子再好也得有命花,张献忠是谁?黄面虎!造反的八大王,撅了崇祯皇帝祖坟的狠人,屠四川的屠夫!想在他面前拿银子,不等于虎口拔牙吗?宋青书还想在西安城继续混下去呢,可不想在哪儿和张献忠这狠人拼起来。 张献忠也是被这话弄得一愣,倒是白文选这货乐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毫不顾忌张开怀抱把银子全都搂在了自己怀里,兴奋的大叫着:“哥啊!咱们发财了!” “等等!” 眼看着宋青书就要走出门,冷不防身后张献忠的粗嗓门又是响了起来,听的宋青书后背一僵。 这货还要杀人灭口? 微微捅了疤脸一下,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宋青书撑出一副难看的笑脸回过头去,小心的询问道:“张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却见张献忠一巴掌扒拉开满眼金光的白文选,却是满脸肉疼的从银子堆里扒拉出了大约四百多两还有些金银首饰,大手一挥说道:“这掉脑袋的事儿,都是拿出性命去拼,怎么能什么都不拿,小白这头还得打点花钱,老子就多分一些,这些是傻子兄弟还有疤脸兄弟你们的!” “这,就不用了吧?”宋青书倒是没想到张献忠居然能分给自己一份,还防备他这是试探,宋青书赶忙又是重重摆了摆手,白文选亦是傻眼的问道。 “哥,你不是傻了吧!” 一巴掌把白文选又拍在一旁,张献忠却是瓮声瓮气的说道:“俺老张行走江湖多年,凭的就是义气,傻老弟你把老张当什么人了!这份你们必须的拿着,不拿就是看不起我老张,以后这兄弟就没得做了!” 宋青书还在迟疑,疤脸可不管这些褂子一拖,就把银子包了起来。 都到这份上,再推脱就矫情了,对张献忠倒是刮目相看,宋青书再次拱了拱手,这次笑容倒是真诚了许多。 “如此,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哪儿这么多啰嗦,老张就烦这繁文缛节,拎上东西,带上这俩货,咱们走人!” 也是小心翼翼的把金银划拉到一个破布口袋里,张献忠大大咧咧的一手拎起已经心疼的晕过去了的朱中尉,扯着同样心疼的直哆嗦的青腚狐狸,大摇大摆的出了屋,白文选看着疤脸鼓鼓囊囊的褂子,又是肉疼的咽了口口水,却是一伸手,把刚刚诸人没顾得上那一盆左右的铜钱也抱上,跟着出了门。 这货也是穷怕了。 一把火烧上去,破木头搭建的城隍庙连带庙里几个倒霉鬼的尸体一块儿熊熊燃烧起来,回头眺望着十几米高的火焰,宋青书可算松了口气,同时心头对这个乱世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尼玛,活着,真不容易! ------------ 第五十一章.开张大吉 接下来的几天,西安城可是乱了套。 倒不是官面上,毕竟宗室谋反还有王府争权夺利,争夺世子之位属于丑闻,宗室是轻易不可能表露出来,让老百姓知道,乱套的是乞丐们。 虽然的确有活不下去的穷苦人不得不乞讨为生,不过也的确有不少是好吃懒做的地痞闲汉,而且乞丐不光要饭,坑蒙拐骗偷也是无恶不作,所以叫花子一向都是各个县令知府头疼的事儿,如今花子头朱存彪一伙一倒,没了约束,花子们成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朱存彪虽然作恶多端,自己干的坏事没了边,不过他好歹知道低调,约束的乞丐们不敢明目张胆跟官府作对,这几天可好,强暴,抢劫,偷东西,收保护费敲诈,半个西安城被叫花子们闹得跟猴子窝似得,折腾的西安县令嘴里冒出好几个大火泡,三班捕快连带张献忠这个捕头亦是忙的吐血,大牢都快塞满了,三天两头街头打架抢地盘,每天都有好几具尸体被扔在街头。 至于锦衣卫那头,锦衣卫千户魏文钟还是被宋青书那一套说辞给说动心了。 虽然现在崇祯皇帝对厂卫这些魏忠贤余党穷追猛打,却不代表崇祯皇帝不喜欢这些厂卫,朱由检生性多疑,没有安全感,崇祯朝厂卫的权利实际上得到了加强,只不过崇祯皇帝不喜欢的是不忠于自己的厂卫而已。 这件事虽然危险,却是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为了忠于皇帝,小小的陕西锦衣卫千户敢于和秦王府叫板,皇帝刚登基,正是缺人的时候,这事儿办好了没准就飞黄腾达了! 张献忠也够义气,为了帮嘴笨的白文选,自己去找锦衣卫千户游说,被他说活泛了心思的魏文钟却还是留了一手,先去秦王府拜见秦王府管事太监李公公,把事情透露了点。 这李公公是把秦王带大的伴当太监,能在秦王府管事这么多年,自然有这其手段,一个宗室图谋造反,一个次子争夺储位,要是捅出去哪一件都够秦藩喝一壶的,而且魏文钟是披甲带刀来的,知道这货也狠了心,要是没个说法,他肯定往上面捅,没有摆身份,李公公恭恭敬敬的把魏文钟请进了府,而且是秦王正殿请上座。 先是一封礼,整整一箱子,沉甸甸的大银锭子,不下一万两,接下来老秦王朱谊漶亲自出来拜见,痛哭流涕的哭诉着自己如何如何教子不严,管束宗室不利,愧对皇帝的信任,如何如何后悔云云,这年头皇室还是相当有分量的,秦王亲自赔不是,就算魏文钟是政府中的城管,这会也是惶恐惶恐了。 回了锦衣卫千户所,又是一箱子银子,几处田产,一车的玲珑锦缎,还有西洋火枪两把,绍兴酒十坛子,各色果子若干,一大堆礼物几乎把千户所堆满了,宋青书和张献忠他们拼死拼活换到一千多两还战战兢兢的,魏文钟这货安安稳稳在千户所坐着就发了大财,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天晚上,不可一世的乞丐皇帝朱存彪朱奉国还有他与二世子朱存机的贴身太监安公公通的信笺,玉玺,证据什么的就全送进了秦王府,刚进了府,朱存彪和安公公就被直接活活打死在了专门处罚下人的掖庭,至于那些证据,一把火全化作了青烟。 当然,上层的交锋不是下面这些小老百姓能知道的,就连当事人白文选还有张献忠都是道听途说打听出来的,不过好歹,几个人面临的大麻烦全都解决了! 宋青书的坑爹呢主题餐厅也终于第二次开张了! 还是那一屋子洋不洋土不土的装修,不过柜台底下多了个看上去实心的大木墩子,坐在木墩上,宋青书明显心不在焉,也不注意生意,还是那一套可爱的女仆装,脸上还花着猫胡子,采薇不断擦着已经干净的可以反光的桌子面,一面还不断翘首向外看着,可算立了些功能把那可恶的女仆装脱了,疤脸则是一套白衬衣,黑背带裤,懒洋洋的靠在柜台边上,连地都不扫。 别说,这货这一套还真挺帅,挺拔的身子骨,脸上的疤都给增添了一种成熟沧桑男人的感觉,看的宋青书不时嫉妒的直撇嘴。 “欢迎光临!” 美国西北酒馆那种半人高小片的弹簧木门忽然被推开,可算进来了第一个顾客,采薇赶紧兴奋的蹦蹦跳跳的迎了过去,很有服务态度的鞠了个躬。 不过进来的是个手缩在衣袖,穷把式模样的行脚商人老抠,采薇这么一热情迎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才进来,再看了一眼采薇蹦蹦跳跳递过来的菜单,老抠干脆坐都没坐,扭头就走。 “哥哥,走了。” 失望满满的写在小脸上,采薇郁闷的回过头,柜台前面的疤脸则是冷嘲热讽的抱着胳膊哼哼道:“定价那么高,天王老子都吃不起,也不知道你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 “没事采薇,以后这样人就不用理了,咱们也不是做他们生意。”可算从神佑中回过神来,安慰的拍了拍采薇小脑瓜,旋即宋青书很是自信的昂起了脑袋反驳着疤脸:“你当天下官儿都是靠那点俸禄活命吗?真以为皇帝老儿天天只吃得起白面馍馍羊肉面啊?” 这话说的疤脸沉默了下,他以前追随熊庭弼,他是个真正的清官,可跟着熊庭弼提督辽东时候熊庭弼每天最劳心费神的莫过于贪污和吃空饷了,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对女真的战争,战场前线尚且如此,大明帝国此时的腐朽还真是可见一斑。 似乎看出他的落寞,宋青书又是劝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咱们要宰死这帮贪官污吏,也算是给百姓出气了!” 疤脸差不点没气乐了,这货明明是自己做奸商,把菜价定的那么高,弄得现在还没人上门,现在反倒是一副有理模样,真不知道他脸皮和城墙哪个厚。 不过此时疤脸对宋青书这个古怪奸商的滑头小子还算挺欣赏,看受到鼓励的采薇又是在门口晃动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疤脸干脆压低了声音趴在柜台上,小声的责怪着。 “你现在也算有钱人了,腰里四五百两银子,咱完全可以自己干,干嘛还去找那个老西儿合作?赚的银子还得分他一半!何苦来哉?” 上次出了朱存彪这一档子事,渠伯涛这老西儿可是很没义气甩甩衣袖走了,疤脸最瞧不起这等人,可这回开张,宋青书又是屁颠屁颠回头把他找了回来,俩人继续按照合同合伙干,让疤脸不解的同时分外的不满意。 “这你就不懂了。”宋青书也是压低了脑袋,小声嘀咕着:“做生意可不光是买卖,还靠的关系,他渠家六代经商,官面上,哪儿的或多或少都有交情,凭这份关系,咱们就能少无数麻烦,所以给他一半股,绝对不亏!” “并且……” 说到这个,宋青书又郁闷起来,不经意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坐的木墩说道:“这钱烫手啊!” “也不知道张老哥是不是脑袋一时晕了分给咱们的,他说是官,地痞亡命徒也差不多,咱们还得在他眼皮底下过日子,万一哪一天他来讨要,咱都给花了,那日子可就过不好喽!” “闹了半天你在为这事发愁啊!”被宋青书数落一通,正郁闷的疤脸一听这话却是乐不可支的我一拍大腿:“说老子不懂经商,这就是你不懂江湖了!” 刚想张口卖弄,可眼珠子一转,疤脸这货又是气人的抱起了胳膊哼哼道:“今晚他不是约你还是那个城隍庙见面吗?去了你就知道了。” 宋青书气的直咧嘴,刚想再挖苦这货两句,可就在这时候,门后一阵笑声却是忽然传了过来。 “哈哈,白章兄,这次你的文章连顾先生都说上等,今年秋闱你可是大有希望,今天再小气可说不过去了!” “嘿,飞鹏兄,你怎么说可是诬陷某了,我王好才何时小气过?今天某也豁出去这个月的膦膳了,我说的店前面就到,今天咱们兄弟几个无醉无归!咦?这家店怎么变了?” 说话间,四个穿着白色长衫,戴着纶巾的读书人一步三摇派头十足的走了进来,为首那人还疑惑的左右打量了下,看着这四个人,一刹那宋青书却仿佛看到了四只热气腾腾的北京烤鸭那样,双眼放光。 什么样的人钱最好赚?当官的,女人,学生!这几个,就是明朝的大学生了!可是宋青书主要要宰的对象……,额,经营的人群,也顾不得和疤脸拌嘴了,宋青书亲自迎了上去,笑容可掬的抖着衣袖行礼作揖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几位秀才公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文绉绉的欢迎词,顿时听的几个傻乎乎的县学生大有好感,浑然不知到自己已经被宋青书定格成即将宰的肥羊了,迷迷糊糊的就被宋青书拉到了桌子边上…… ------------ 第五十二章.却是几头瘦羊 这几个估计都是县学的学生,在唐朝,秀才是最难考的能称得上秀才的几乎都能坐到宰相级别高官,可是到了明朝,秀才却成了最基础的一层,读书考过乡试,就可以成为国家承认的士子,在县学就读,不仅国家供给粮食,而且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的俸禄,简直是不上班拿工资。 而且现在已经是大明最后一个年号,魏忠贤折腾的可真够彻底,科举早就乱了,京城的会试,殿试沦为党政的产物,没等考呢,谁的门人弟子该中状元,榜眼,探花已经内定好了,同进士的名单也出来了。 地方上的乡试更是世家豪族使银子的地儿,甚至连目不识丁的纨绔子弟都称秀才,卖烤地瓜时候,遛鸟逗狗,三棒子吟不出一句半句歪诗,张口骂人一个比一个溜到的秀才,宋青书就见识过不少。 他也就是看中这些二世祖们的钱袋子了,像这种风雅又装逼的小店,后世的白领,文艺青年趋之若鹜,要的就是这种小资,充满艺术细菌的氛围,这个时代娱乐项目除了斗鸡斗狗就是听曲逛青楼,宋青书可是自信满满,他捣鼓出来的新鲜玩意绝逼能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大开眼界,然后把银子拼命往他口袋里塞,推都推不走。 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对着几个被按在桌子边坐下还一头雾水的明朝大学生,宋青书自信满满,热情的介绍了起来。 “小店主要经营的是从西番那头传过来菜肴,还有西番国来的番僧为大家布道,讲述西番国发生的新鲜事儿,绝对是几位秀才公没有见识过的!” 红光满面的介绍完,宋青书很有大厨风范的打了个响指,对采薇吩咐起来:“哥哥我去后厨准备下厨,采薇你负责招呼几位客观,夏小二,请洋神父过来!” 对这个小二称呼很是不感冒,疤脸嘴角抽的老高,对宋青书去厨房的背影做了个掐死的动作,这才去了二楼请已经搬过来的洋和尚,采薇则满是兴奋的把宋青书在没有PS情况下,画的花里胡哨手绘的菜单递了上去,可看了第一眼,飞鹏兄和白章兄两个酸秀才的脸立刻变白了。 眼看四个人都是一样的脸色,采薇忍不住心虚了几分,娇憨的挠了挠后脑勺的疙瘩髻,讪笑着解释道:“我家掌柜哥哥定价是,是有些贵。” 什么叫有些贵,那可是非常贵!一杯水二十个铜钱,点心不知道多大盘五十个铜钱,一盘菜最便宜的也要百文,一顿饭下去,他们这一个月的月俸估计都填不够,满是怒色,那个字飞鹏的二十来岁干瘦秀才气愤的一拍桌子,八字胡都翘了起来。 “什么黑店!傻帽才来这里吃,不吃了,我们走!” 采薇傻眼中,四个秀才拍着桌子就要出去,可就在这时候,门外一声冷哼声却是穿了过来。 “四个穷酸吃不起就吃不起,还污蔑人家店家干什么,没钱就别进来,影响老子心情!” 四个秀才怒气冲天的望过去,却是个戴着耷拉耳朵帽子,一个敦实的山西老西儿穿着个夹袄进了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却是穿衣打扮比他贵气的多,一个穿着蜀锦做的绿色长袍,上面绣满了富贵花开,虽然被那人胖的撑得像个绿西瓜,可是土豪气息却是扑面而来,另一个有点黑,身体颀长,穿的一套儒士道袍,看起来似乎也挺普通,可细看去,那一身精良的松鹤刺绣别透出一股雅意。 这年代可没有机器刺绣,能穿的起刺绣的不是当官的,就是地主有钱人,三个人大摇大摆进来,倒是把四个秀才唬的一楞,等醒过神来,为首那个土老西儿已经领着好奇的两人在旁边桌子坐了下来,那土老西儿还神气的对发愣的采薇招呼了两下手。 “采薇妹子,不用管两个穷酸了,去告诉你家哥哥,渠老哥我带着两个老朋友来了,让他给咱们赶紧摆一桌!” “喂,几个穷秀才,还不走吗?” 请客的白章兄被这一句差不点没噎死,暴跳如雷的吼叫道:“这清幽之地,倒是让几个浑身铜臭的庸俗商人给染了,令人作呕,几位上兄,咱们走!” 刚一个傻帽,又一个庸俗商人,这回坐在渠伯涛身边俩人也坐不住了,三十岁上下的青衫儒士皱着眉头拱了拱拳说道:“在下徽州举人谢柳言,万历三十三年徽州府乡试头名,不知几位仁兄何处高就?说不定在下还有同榜相识呢!” 王好才几个书生真是差不点没晕过去,人家是举人,乡试第一,地方上甚至都可以直接派官了,也是有进京赶考资格的书生中的书生,轮起来他们不过是才挣扎在万万千千读书人刚刚出个头的,顶天也就能在县衙当个书吏之类让人瞧不起的角色,跟人一比,十万八千里了。 而且刚刚自己还嘲笑他们庸俗! 滚圆的绿西瓜看谢柳言还文质彬彬的跟四个穷秀才攀关系,干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谢兄!跟他们有什么可攀的,这样货色老子铺子里多了去了,一个月五两银子,让干嘛干嘛,来,坐,别理他们,老子现在就好奇了,这渠老抠能请的什么珍馐美味!” 笑了笑,谢柳言便也没再多说,也是回身坐下,眼看着三人怡然自得,肺都快气炸了的四个书生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磨蹭了一小会,王好才干脆狠狠一咬牙:“咱们也坐!小生倒要看看,什么西番珍馐,要是没点真好东西,倒要好好挖苦这三个铜臭一般!” “可是白章兄,这价格也实在太………”字飞鹏的书生还在犹豫,王好才已经恶狠狠的哼道。 “咱们是士,怎么能在这群铜臭面前丢了份,多少银钱我都请,坐!小姑娘,他们点什么我们点什么!” 四个书生斗气一般坐会了椅子上,傻愣愣了好一会,采薇才在王好才的催促下回过神来,急急匆匆又跑向了后厨。 斜着眼睛瞄了他们几眼,绿胖子又是不屑的哼了声,渠伯涛这个常客则是很熟捻的伸手招呼起来:“还是老规矩,先上三杯东海滔,然后忧国忧民,那什么意大利面,猪排,奶油蘑菇汤,最后老哥我常吃的几样点心!” “要一样的!”秀才王好才也是跟着咬牙切齿喊了起来,顿时,里面又传来了采薇清脆的回答声。 “好哩!” 片刻之后,拖着个大托盘的采薇又是晃晃悠悠出了来,拖着的东西就让四个人眼睛直了直。 七杯水,全都是蓝汪汪的晶莹剔透,这时候玻璃杯可还是贵重物品,宋青书买不起干脆自己用沙子烧,烧出来的杯子说实话卖相真一般,要在现代又是伪劣产品都得返场,可在古代没见过的人眼中可就显得贵重大气了,而且几杯水都是蓝色的,看的亦是令人称奇。 这四杯水就一百文钱出去了,四个书生喝的直哆嗦,绿胖子却是看的啧啧称奇,看到渠伯涛用吸管一点点的吸,他也学着,喝了几口,却是一拍大腿:“这不是芦柑味儿吗?这关中怎么可能喝到芦柑?” 听着他不可思议的话语,渠伯涛禁不住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那张憨厚又有些挫的老脸上居然是带着一点鱼儿上钩,奸计得逞的神色。 喝了水,洋和尚却是姗姗来迟,宋青书忽悠他在店里传教,他还真屁颠屁颠来了,给宋青书省了个打更看门的,手捧着十字架,一面念诵着福音书,一面洋和尚还兢兢业业的教四个客人餐前祈祷的礼节,果然,如宋青书所料,中国人对待外来事物总有那么充足的好奇心,就算举人谢柳言还有四个书生都是一肚子好奇在胸口划着十字,然后嘟囔着自己也听不懂的祈祷。 祈祷完,洋和尚又是被疤脸糊弄到预留在那儿的圆台子上,拿着本《圣经》开始布道,不过他说的都是拉丁文,一句听不懂,却是别有一种高上大的感觉,萦绕的气氛又是听的几个客人直点头。 片刻之后,第一次开张的采薇又是满是兴奋的把宋氏西餐都给端了上来,意大利面要是后世常吃西餐的人看来,一定会跳着脚大骂受骗的,不就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吗?不过这个时代,西红柿也是新鲜玩意,明人吃过的还真没几个,问着一股酸味还有蛋香味,几个家伙都是忍不住直抽鼻子。 忧国忧民就是香辣鸭头,还是渠伯涛吃完了给文绉绉起的名,还有什么猪排,奶油蘑菇汤,全都是半吊子西餐,以前宋青书在家给自己打牙祭弄得,此时却也都是这些人没吃过的,一顿饭吃的四个书生两个外来客商无不是大叫过瘾。 最后吃着宋青书的拿手绝活奶油班戟溜缝,刚刚还怒气冲冲叫嚷着黑店的几个书生亦是舒服的揉着肚皮,可片刻之后,结账时候,却又乱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在后厨忙活大半天,自己却一口没吃上,听着乱哄哄的争吵声,宋青书赶忙悲催的跑了出来,却见四个书生一点儿斯文范儿都没有了,尤其是那个王好才,一条腿站在桌子上,暴跳如雷的叫骂着。 “黑店!黑店!” ------------ 第五十三章.开店也不是好开的 碟子碗被打翻了一下子,剩下点菜肴还有鸭骨头掉落了一地,刚上菜时候四个书生还对鸭头挑三拣四,结果都给吃了,就剩一堆碎鸭脑壳,一只脚踩在了桌子上,请客书生王好才还跳着脚叫嚷着,这一幕看的刚从厨房忙活完的宋大厨眉头皱的老大。 “采薇,到底怎么了?” 捧着账单的采薇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还好一旁的渠伯涛替她解释了出来,满是不屑,渠老西一面剔着牙,一面哼哼唧唧的说着:“还能为什么,几个穷酸付不起饭钱呗!” 这话说的四个秀才都是老脸一红,不过事关银子大事,王好才依旧那一副盛气凌人模样,指着宋青书恼火的叫嚷着:“一点破东西,下水烂菜叶就要二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是不是算错了?”宋青书也是疑惑的扭过头,采薇却是委屈的摇了摇头,扮着手指头算着。 “他们一共吃了三十二个班戟,一个二十五文,这些就八百文,还有干锅鸭头,还有四份面四份猪扒,小菜,酒水,二两银子已经按照哥哥说的抹零了,绝对没有算错的!” 这话听的宋青书也是无语,这四个货也真能吃,蛋糕粉煎成富有弹性的小饼包裹着奶油,油腻的宋青书吃三个已经吃不下了,他们一人吃了八个,还真是没见过奶油,还有其他的东西,换成团购都赶得上没穿越前的十人餐了,也难怪要二两银子。 “这位客官,进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明码标价了,是您自己点了这么多,这黑店之语,有点说不过去吧?”也是有些不乐意了,宋青书把采薇往身后一扯,语气略有些不善的说道,谁知道这么一说,王好才几个书生还来劲了。 “菜价要的那么黑!还敢说不是黑店,信不信小爷我现在报官,封了你这店不说,还得让你吃官司,流放三千里!” 跳着高叫嚷着,王好才蹦哒的最欢,这些宋青书的脸是彻底阴了下来,他算看出来了,就算是书生,这几个也是书生中的流氓! 不能看自己合伙人受欺负,渠伯涛那敦实的小矮个也是抱着衣袖站了起来,上去就要理论,不过说来也巧,这功夫,仿西部牛仔那种小推门又是被推了开,一个穿着皂黑色公服,挎着腰刀,长着一张老虎脸的捕头跟着一个穿着崭新飞鱼袍,神气非凡却总透着一股傻劲儿的锦衣卫,一对奇怪的组合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 “哪个要报官啊?” 不会这么巧吧?听着捕快昂头询问,正理直气壮叫嚷着的王好才也是傻眼了片刻,旋即却跟见到亲爹一般,兴奋的迅速跑了过去。 “捕爷,您来的正好,学生长安县赵先生门下县学生员,在此间吃饭,却遇到店主人开黑店宰客,正欲强逼学生几个给钱,还请……” 不愧是秀才,王好才一番控诉说的绝逼声情并茂,可没等他说完,那长着一张黄老虎脸的捕头已经满是疑惑指着自己对那黑店店主说道:“傻子兄弟,这货怎么回事,吃霸王餐吗?要不老子把他带回县衙?” 那一瞬间,王好才等四个书生那脸色,真可以用精彩来形容了。 心里也挺恼火,今天头一天开张遇到这么四个恶客,换谁心里都不舒服,不过此时宋青书到还算把自己代入了这个店主角色,做生意,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吗!安抚的摇了摇头,宋青书撑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没什么事张大哥,就算账时候出了点小意外,算了,本店新开张,这顿就当我请了,几位请吧!” 第一天要是把客人给送进大牢去,以后谁还敢上门,一面在心里把几个货拉入了黑名单,宋青书一面无奈的伸出右手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几个书生可以滚蛋了。 要是正常人,霸王餐也吃了,硬茬子也撞了,有个台阶下识趣儿的也应该赶紧拍拍屁股开溜了吧!实际上其他三个秀才就知趣的灰溜溜转头就走,屁都没敢多放一个,可要说就有那样拧巴的,找不自在的,脸上松垮的脸皮子一绷,眼睛瞪的溜圆,王好才又是一拍桌子怒喝道:“志者不食蹉来之食,我等皆是读书人,掌柜的你如此轻漫我等!当我们是要饭的吗?你就不怕天下读书人的声讨?” 恭维他一句秀才公,这位也太拿自己当盘菜了,宋青书干脆气乐了,采薇这好脾气的妞儿亦是都气不过了,直接伸出了洗的白白的小手,呼呼的说道。 “既然不是要饭的,拿钱吧!” 这年头读书人的身份还是很重的,一般情况下读书人与其他人起争执,捕快几乎问也不问就直接会偏向读书人,而且天下读书人讨伐更是个大帽子,就连魏忠贤也得掂量几分,王好才还指望这句话能扳回点面子,走的潇洒点,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吃这套,还被个小姑娘当面讨了账,一刹那面皮涨得跟紫茄子似得,王秀才尴尬的灰溜溜从口袋里逃出一把零碎银粒往桌子上一拍,颓唐的说道。 “这回就这么多了,下个月还清吧!” 头一次发现,采薇这小丫头损人也有一套,漂亮的小嘴往一边一撇,一对儿明眸亦是向上挑着,气呼呼又不失可爱的轻轻哼着:“我还当读书人的颜面有多大呢,还不是赊着……” 这一声不大,却足以令所有人听清,再一次看着渠伯涛几个蔑视的目光,王好才真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而且宋青书还没答应,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跟着其他三个酸秀才尴尬的簇在那儿。 宋青书也是彻底无奈了,他算是看透,这几个货就跟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差不多,好吃懒做,除了一肚子酸气还有好面子之外,也没啥真本事,自己是要做生意,跟他们置气也没什么意思。 可就在宋青书要在摆摆手让几人滚蛋的时候,猛地一倒灵光倒是浮现在宋青书脑海。 好吃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看后世朋友圈,一个人去吃好了,一大堆人也跟着去了,要不商家怎么那么尽心竭力搞什么集赞活动,不就是为了拉拢人气吗?目前自己小店新开,为了保持低调文艺的形象,又不能跟其他酒楼一样找一群杂耍的又唱又跳,差就差在没人知道自己,如今眼前这四个货,不就是现成的赞吗? 忽然又变得热络起来,宋青书勾住还尴尬着死撑面子的王好才肩膀就到了一旁,在张献忠白文选几个好奇的注视下,满脸奸商像的小声贴着他耳边询问道。 “秀才公在县学进学,一定也有那种出身世家,地方名门之类的同窗好友吧!” “你,你问这个干嘛?”王好才立马流露出了满脸警惕,以及,一种深深的自卑。 这种神情以前听着毕业分配的同学讲自己工作如何如何牛逼,宋青书倒也是流露出来过,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他又是小声嘀咕道:“既然秀才公不愿意欠人人情,那就这样好了,这一顿饭就当咱们交个朋友!银子我也不收了,日后你为本店拉来五个顾客,咱们就算两清,再每多拉来一个顾客,我给你十分之一的提成,如何?” 这营销手段也算是后世比较常见的了,宋青书就曾经遇到过,买热水器,店家给了个颇为大的折扣,还神秘兮兮的告诉自己这回他可赔本了,千万别告诉别人,而且让自己帮他多拉两个顾客,感觉心头过意不去的宋青书还真帮他当一回免费的推销员,在同学朋友中卖力推销一回,可是后来才知道,就算折扣很大,那店家本来价位就定的很高,就算折扣打的不小,依旧足足赚了自己一半利润,对每个人他都这一套说辞。 学的有模有样,只不过这一回宋青书是真让利了,二两银子卖烤地瓜都够半个月收入了。 明显看到王好才那不大的肿眼泡中闪过了一抹贪婪,手脚麻利的又把桌子上碎银子揣回怀里,这货面上却还是那一副牛气冲天的模样。 “欠的银子学生早晚就还上,掌柜的休要如此折辱某,我王某人岂是那种为五斗米二折腰的人物?” 目送着四个书生大摇大摆的又是出了门,一面掏银子,一面渠伯涛还晦气的呸了一口。 “四个穷酸,装的像个人似得,一辈子也就混个笔杆子文吏了,这辈子也别想进京赶考了!哎呦,刚刚光顾着生气,没和张捕头打招呼,张爷您别来无恙?” 渠伯涛这儿热情的快跟火炉了,可张献忠这头却冷的跟冰块儿似得,傲慢的瞄了他一眼,连搭理都没搭理,直接又是对着宋青书说道。 “以后再有这种货色,不用和他们啰嗦,吱会一声,大哥就把他锁牢里,再不服还有老白呢!他现在是锦衣卫小旗了,锦衣卫大牢关个百八十个可是轻松的。” 渠伯涛脑门上流淌出了些热汗,看的宋青书内里暗笑,面上却是赶紧客气的拱了拱拳谦虚道:“岂敢岂敢!” 心里宋青书还真是爽翻了,老子也有公安分局局长级别的照着了! ------------ 第五十四章.下一个朱奉国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今天宋青书也没心思开张了,再加上张献忠早早就找了过来,干脆把收拾的任务交给采薇,和疤脸早早地关了店,预备出门。 算是没吃完呢就被撵了出来,徽州商人谢柳言还有巴蜀来的豪商那个绿胖子王豪弄得心里颇有些不快。 尤其是王豪,川人愿意吃辣的天性在他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渠伯涛把香辣鸭头取名叫忧国忧民,正是因为这东西又麻又辣,吃的人鼻涕眼泪都要淌出来,好像忧思忧国模样,这胖子吃的满脑门是热油汗,一身锦袍都湿透了,还抱着鸭脑壳啃的津津有味呢,冷不丁宋青书一关张,意犹未尽的王土豪嘴里不干不净一个劲嘟囔什么锤子,什么仙人板板的。 不过渠伯涛是东道主,他都不声不响起身出来了,两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出来。 人和人的关系还真是变化莫测,前一阵是宋青书等求着渠伯涛这个大财主投资,渠伯涛是正正经经的商人,唯利是图,看宋青书得罪了城里的土霸王奉国中尉朱存彪,觉得这店没戏了,直接哼哼着出了门,谁知道才过几天,局势就变了,朱存彪是彻底成了过去式,再也没人见过他,横行一时的乞丐帮也散了,顿时宋青书那个傻乎乎的形象在渠伯涛心头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不管是宋青书像个亡命徒一样把朱存彪干掉了,还是背后另有关系,人家现在活的好好的,还越过越滋润,那就是本事,再加上如今张献忠也是越来越得势,自己一家果子铺子,一家布庄可都在人家眼皮底下,这年头官子两张口,吃的就是他们商人,渠伯涛这会也不得不跟着小心陪着,到了门口还主动打招呼送行着。 “嘿,张捕爷,宋小兄弟,慢走啊!鄙人改日再来叨扰。” 和疤脸一样,江湖习气的张献忠也是特鄙视他这样大难临头各自飞,没义气的铜臭商人,还是搭理都没搭理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合伙人,宋青书可算是礼貌的也是对他拱了拱手道别道:“今日张老哥有公事需要小弟配合,招待不便之处多加包含,改日小弟在摆酒赔罪。” “岂敢岂敢!” 相互作揖之后,宋青书跟着张献忠一路向城南走去,目送他们四人,渠伯涛却是面露一种肉疼的神色,拍着大腿叹息着。 “看走眼了啊!” ………… 这已经是距离那惊心动魄上梁山那一晚之后第五天了,几个人也是应青腚狐狸的邀请,再去城隍庙,互相交个底儿,防止日后有什么反复,毕竟这事儿牵扯宗室,沾上就是麻烦,况且他们也真假造玉玺,栽赃了朱存彪,虽然这货已经死了,不过还是得统一口径,这可都是犯忌的大事儿,一旦泄露出去,他宋青书,张献忠,白文选还有青腚狐狸都得掉脑袋! 这一次冒险,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白文选,从一个破落锦衣卫力士做到了军官小旗,对于这个给自己带来好运气的二愣子,陕西锦衣卫千户魏文钟也难得大方了一把,赏下了一百两银子,白文选算得上春风得意。 不过现在看,青腚狐狸这老叫花子似乎也收益不少,作为告发者,他也是被带进了王府好几天,这会儿居然混了一套正经辅国将军上朝穿的绫罗青朝服,被宋青书他们几个烧了的都城隍庙废墟上这会儿也搭起了个简陋的木头屋子,又有了点当初乞丐皇宫的模样,外面也摆了一桌子酒席。 和宋青书鼓捣的中不中洋不洋的西餐厅不同,青腚狐狸这一桌了算得上地地道道的大明江湖菜,明朝人比较跟鸭子过不去,一碟白白嫩嫩的盐水鸭放在最当中,还有浮着一层白花花油的猪杂割,热腾腾的陕西臊子面,还有一坛子香喷喷的桂花稠酒。 真是人靠衣装,换了一身的青腚狐狸居然派头也大了,坐在桌子边上,看到宋青书四个过来居然连起身迎接一下都没有,傲慢的摆了摆手对服侍自己的小乞丐吩咐道:“黄狗儿,迎客去!” “几位爷,这边请!”那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倒也够恭敬,小跑过来就是作了个大揖,可是看着青腚狐狸大户老爷一样盘坐在桌子前头没动弹,还有两个曾经跟着朱存彪的打手乞丐柱子一样站在青腚狐狸背后,这一切,看的张献忠烦躁的直皱眉头。 “哈哈,张捕头,白小旗,还有这个傻子兄弟,别来无恙啊!”看宋青书几个走进了,乱糟糟胡茬的大嘴一咧,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连当天宋青书给他留下的恐惧感都忘了,青腚狐狸大大咧咧又是一个招呼打了过去,吩咐家里佃户一样指着桌子下手说道:“别客气,随便坐,咱几个也算公事一场了,那个戏文怎么说来着,百年修得同船渡,反正就那意思,今个爷请你们吃顿好的!” 傻子名号是被强加上去的,每次听人如此叫自己,宋青书都是后背爬毛毛虫一样不自在,有些恼火的看着这前几天还哭爹喊娘的货,宋青书张口就想挖苦两句,谁知道疤脸却是暗暗拉了拉他衣袖,侧目看去,张献忠这黄面虎都是一言不发的盘腿坐到矮桌子前,就挨着青腚狐狸,明显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宋青书便也把话咽进了肚子里,也是一眼不发的坐了下。 张献忠坐在青腚狐狸方桌的右面,白文选坐在左面,宋青书和疤脸坐对面,四个人好歹是落了座,还真是春风得意,刚一坐下,青腚狐狸已经哈哈大笑着拍起了张献忠的肩膀说道。 “张捕头,张老虎啊!真是亏了你,把朱存彪那个老货干掉,如今,乃公我被秦王府登记在册,成了这南城的宗人总管,一切也托了你老弟的福,来,咱们老哥俩喝一个!” 绿莹莹的桂花稠酒倒了一杯,赏赐一样推到张献忠面前,青腚狐狸大模大样的说着,听着这话,宋青书才算明白,难怪这货如此托大,感情也是升官了,不过他那股宗室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太惹人厌恶。 不过今天出奇的是,张献忠这个火爆脾气的老虎难得沉得住气,这货如此装,他居然能忍得住没张口骂人,只不过一张黄脸此时却变成了铁青色,伸手抢过酒壶给宋青书疤脸也倒了一杯,在青腚狐狸脸色难看中把壶扔给白文选,这才半个身子探在桌面上,转身向青腚狐狸询问道。 “老叫花子,事情究竟怎么样了?朱存彪那混账东西究竟死了没有,秦王府又是个什么态度?” 一提老叫花子,青腚狐狸的脸色明显难看了一下,可旋即又是变成了些许恐惧,顿了一下,方才回答道:“打死了,一进府就打死了,还有安公公,那么威风一个太监,拔了衣服推下去,说打也给打死了,那血,趟了满地!” “咱们的事儿没泄露出去吧?” 一提这个,青腚狐狸的老脸上顿时又是流露出兴奋来,指着宋青书的脸哈哈大笑着说道:“幸亏这傻子聪明,割了朱存彪那杀才的舌头,进了府这混蛋比比划划的还想把咱们拖下水,结果听的负责审案的检公公发火了,亲自一板子拍他脸上,拍到了庭下,然后十来个王府侍卫就动板子,活生生就给打死了!” “这回老头子可是发达了!世子知道老头子救了他的命之后,对老头子我可是青睐有加,亲自给提了宗谱,还把这城南的宗室都交给老头子我管着!” 原本的朱存彪不就仗着自己宗室身份官府不敢查,这才一步步混起来的吗?青腚狐狸似乎已经隐隐看到自己混的跟朱存彪一样威风,要风的风要雨得雨的时候,又是得意的拍着张献忠肩膀叫嚷着:“以后这南城一带还按照以前的规矩,老子派人下去收份子钱,要是哪个不开眼的不交,到时候乞丐上门可就由不得他了,张捕头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每个月会有份儿钱送上,还有傻子你,这次你立了大功,你那份钱就不用交了,你做那什么奶油饼挺好吃的,每个月给老子送个七八盒孝敬老子就行!” 那语调和朱存彪兼职一模一样了,青腚狐狸真当自己是总瓢把子似得大咧咧吩咐着,一句傻子听的宋青书又是脑门青筋直跳,恨不得给这货几个电炮飞脚。 宋青书没注意到,来了这个末世之后,他不知不觉已经变了许多,以前当个实习教师都晕堂,如今抛头露面油滑的做起生意也如平常,没有一点怯场,上一次亲手杀过人之后,心似乎更野了,两句不和居然有动手的念头。 可很快,宋青书发现,比起老江湖来说,他还是嫩了许多,嘴角随着肩膀的拍打直抽,张献忠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问道:“咱们之间那些事儿,真没别人知道?” “放心好了,老子又不傻,只要你们好好给老子办事,这事儿就永远没人……” 一句话没说完,青腚狐狸不可置信的低下头,不知不觉挨着他越来越近的张献忠间不容发间一刀结结实实捅进了他心窝里,猛地一绞刀把,在青腚狐狸再一次布满恐惧的眼神中,张献忠那双虎眼流露出来的煞气几乎都如若实质了,阴狠的从牙缝挤出话说道。 “没露陷就太好了,还请你老叫花子再帮老子一个忙,那就是永远保守这秘密!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这才是真正江湖亡命徒,一言不合,拔刀杀人,眼看着张献忠伸手就灭了青腚狐狸的口,宋青书后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当即就想蹦起来,谁知道早就挨着他的疤脸搂着他的肩膀却又狠狠把他压了回去。 “待着!没事!” ------------ 第五十五章.咱也有背景了 刚刚还要坐下喝酒呢,眼睁睁看着张献忠一刀把青腚狐狸杀了,宋青书惊得差不点没蹦起来。 张献忠在历史上的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前一阵他大方的分自己一小半金银财宝,不会就计划好今天连本带利拿回来不说,顺道来个杀人灭口吧?这地方附近就是乱坟岗,还是乞丐窝平时没人来,张献忠本人还是捕头,死在这儿还真是十年八年都发现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青腚狐狸胸口拔出尖刀,张献忠踹开尸体,那股子喷出来的一腔子血全撒在了地上,一点儿也没喷到张献忠身上。 青腚狐狸身旁,两个打手乞丐还没等反应过来,也是早预谋已久的白文选回身暴起,第一刀就把身后不远的那个乞丐砍死了,另一个打手早就被宋青书四个杀怕了,回过头去,掉头就跑。 不过升上小旗,白文选这货也是鸟枪换炮,邪笑着从腰里抽出一把精致的短火铳,火折子一点,哄得一声巨响,那打手后背直接出了个血窟窿,不可置信的圆睁着眼睛趴在了地上。 仅剩一个刚刚过来招呼,伺候人的小乞丐,黄狗儿!从小就是乞丐,上一次宋青书四个煞星杀上门来烧房子,他也是早早就跑了的,哪儿见过如此血腥凶残的一幕,捧着酒壶,整个人都吓傻了。 “官,官爷,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伸手接过他的酒壶,看着这小乞丐嘴皮子都是直哆嗦,可怜兮兮的模样,凶残如黄面虎,这会儿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刀光闪过,又是一片血光喷涌。 几个呼吸间,四条人命就这么交代了,真叫视人命如草芥,看着白文选拎着“手枪”对那个被轰倒在地的打手又补了一枪,宋青书正看着直发毛呢,冷不防一只满是血的手从后头揽住了他的肩膀,一下子差不点没把他魂儿给吓出来,后背的寒毛一刹那竖起了一片。 可谁料到张献忠却是搂着他的肩膀轰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真得成了!” “妈了个巴子的朱存彪,两年了!让你骑在老子脖颈拉屎两年了!老子终究不还是弄死你了!哈哈哈哈!” 狞笑了片刻,老虎脸上的凶狠之色一收,张献忠却又是感慨的拍了拍宋青书的肩膀,继续粗犷的说着:“傻兄弟,老子谢谢你,没你的主意,老子心里有数,成不了事儿,顶多把那杀才宰了,然后抛家舍业,去别处透军躲一辈子,是老弟你,老子才出了这口恶气,没说的,以后有老子在一天,老子就照着你,绝不让傻子兄弟你受一点欺负!” 这算是发红利了,看着张献忠把胸脯拍的噗噗作响,不像是刚才杀人前那一股模样,宋青书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了下来,一面支应着说着客套话,心里却是低估,您老少给小爷弄点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可就在这时候,一直扯着宋青书衣袖看热闹的疤脸却是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我家小哥与捕爷,白二爷也算是共生死一场了,大家意气相投,何不就此磕头烧香,结拜成异性兄弟,岂不快哉?” 这话听的宋青书一个激灵,张献忠却是猛地眼前一亮,仅仅琢磨了片刻,立马一拍大腿叫道:“好!老子求之不得!小白,过来!” 眼看着远处屁颠屁颠奔过来的白文选,宋青书又是一阵迷糊,和屠川掘朱元璋祖坟的煞星结拜兄弟?他这一辈子估计消停不下来了! 不过却没人过问他的意见了,这儿没有公鸡,正好刚杀了几个人,张献忠虎脸一狠,咔嚓咔嚓三颗脑袋就被拧了下来,摆在了案子上,这儿原来是城隍庙,青腚狐狸还藏着几注香,正好东西都现成了,在疤脸的我推搡下,宋青书糊里糊涂跟着俩未来的造反头头撒了三杯酒在地上,旋即三人一起对着南方关二爷的方向重重的磕下了三个头,这礼就成了,宋青书也多了两个拜把子兄弟。 青腚狐狸准备的这桌子酒菜也没浪费,不得不说张献忠还有白文选心真大,宋青书都恶心的有些想吐了,他俩人居然还谈笑自如,觥筹交错的喝着青腚狐狸准备的桂花稠酒,作为新加入的小弟,宋青书也不得不杯举就干,加上一肚子心事儿,他是喝了个酩酊大醉。 最后的印象是,身后的木头屋子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也是喝的摇摇晃晃的张献忠和白文选将那些脑袋啊,尸体啊,都扔进火堆中,最后扔进去的是青腚狐狸的脑袋,可宋青书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一下子活了过来,被白文选这货拽着头发疼的那张丑脸龇牙咧嘴,可偏偏还带着一种阴谋得逞的诡笑,被火光照耀下拉长的还没格外诡异。 终于,白文选一撒手,那脑袋龇牙咧嘴的淹没在了火光中,宋青书亦是这时候醉了过去。 ………… 头疼的像要裂开似得,嗓子干的更是真得裂开了,宋青书感觉到一丁点清凉不断从嘴角流淌进来,他就贪婪的吸着吸着,可冷不防哗的一下,清凉来的太刺激了,整个脸上都是,呛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才看清,采薇打翻了喂他水的碗,正不知所措的缩在那儿,估计不是她不小心,因为疤脸正笑的很猥琐的在一旁盯着他,看他清醒了,这才嘿嘿的冷哼道。 “傻老板终于起来了,今个咱们还要不要开张啊?” “这是哪儿?” 迷糊的环视一圈,宋青书这才彻底醒过神来,没回邢老倌的小院,估计昨天喝醉之后疤脸直接把自己抗回了店里,自己正睡在小店后头不大的后院里。 昨天为了开张而新买的衣服估计已经脏的不行,又是吐又是血的,被采薇给换了下去,自己则是又被套上平时干活练功那一套,不过别说,采薇的确比邢红娘贴心许多,身旁洗脸的水都准备好了,要是那个暴力女在,别说醉了安安稳稳换衣服,能不睡马路就不错了。 如今还是创业奋斗阶段,还没任性到说不开业就不开业的程度,迷迷糊糊的宋青书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回去和邢老倌的晨练是来不及了,急急忙忙的熟悉一下,迎着太阳又是将他的店门推开。 可惜,起了个大早,还是和昨天一样,一个顾客都木有,采薇又是猫一样围着门口来回转着圈,宋青书今个却是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上。 “这做生意的事儿你是脑袋比较好使,可江湖上的事儿你叔我才是老前辈,想不通昨个为什么要做掉青腚狐狸吧?”反正也是无聊,再加上最近也算混开了,疤脸居然主动和宋青书搭讪起来,还难得洋洋得意的称着叔,可惜,没等他炫耀完,宋青书已经无精打采的哼唧起来。 “青腚狐狸知道咱们假造玉玺,陷害朱存彪的事儿,他能背叛一次,下次也能把咱几个卖了,况且张大哥好不容易才做掉朱存彪,把中城南城的权利夺过来,他怎么可能看青腚狐狸这老疙瘩再靠在宗室身份坐成第二个朱存彪压着他,昨天那老疙瘩还那个吊样,他不找死谁找死,杀他一点都不意外!” 被噎得直翻白眼,疤脸没好气的哼道:“那你还跟丢了魂似得,干嘛?” “你说这张献忠张大哥干嘛要和我结拜啊?” 宋青书可是知道张献忠在历史上多么的牛气哄哄,明末笑到最最后的两大反王其中之一,还称呼过大西皇帝,这么以为牛掰人物宋青书总是和自己画不上等号的,这么一位传说级人物前一阵不但大方的分给自己钱,还成了自己结拜大哥,想不明白宋青书心里总是不踏实。 谁知道这话一出又给了疤脸嘲笑他的把柄,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夏雪宜很是轻蔑的昂这脑袋:“还不是感谢老子,关键时刻退了你一把,混江湖就是这样,能打能杀是条汉子就能混的下去,你还有个优点脑袋好使,他黄面虎说得好听是个捕头,说不好听也就是个地痞头,你们一起坐下这般大案子,他认你当个弟弟,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宋青书的不踏实完全来自历史上的张献忠,可如今,这货还没那么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崇祯皇帝祖坟都敢刨的八大王,传说级人物,和自己一样,他也是草根阶段正奋斗着。 不过,这货是个潜力股!等他发迹起来,自己如今是他拜把子兄弟,怎么也能提携自己一把吧?想着,宋青书还真是酒也醒了,头也不疼了,精神也舒畅了。 老子也是有背景的人了!八大王张献忠的兄弟!将来也不得留名青史? 疤脸莫名其妙看着宋青书傻笑起来,还直流口水,忍不住惊愕的拍了拍他脑门:“犯癔症了?又傻了?” 没等宋青书跳着脚骂娘,门口西部牛仔小门却又被推开,昨天哪位还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秀才王好才点头哈腰跟孙子一样,领着个身穿锦绣学子长袍,牛气哄哄走道都装逼的富家秀才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还嘀咕着:“白川兄,就是这里,这儿的手艺还真不一般,还有他们那个特色西番教,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那洋和尚说什么来着,罗曼蒂克!” “掌柜的,生意来了,还不快来接客!我们白川兄可是大才子!” 眼看着王好才眼冒金光,宋青书也是嘴角咧的老大,瘦羊带肥羊,今个还真是双喜临门,声音拖得长长的,他也是飞快的从柜台后头闪身出来,迎到了门口。 “来喽!” ------------ 第五十六章.累死累活奔小康 “西柳兄,这个,这个蜂蜜小面包可是西番国叫什么法兰西国皇后才能吃的上的宫廷御宴,这位大神父不远万里传到咱大明的,整个陕西也就这儿能吃到,那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啊!” “还有这个,奥尔良大鸡排,那是什么意大利也不二大利的番僧头子,教皇,教皇才能吃上的,啥是教皇?就跟少林寺方丈,京师那些上座喇嘛一个级别的高僧!” 唾沫星子都喷出来老远,王好才真是把秀才写文章那股劲儿都用了出来,说的眉飞色舞,面犯桃花的,在他连猜带蒙的介绍下,西柳兄,某个西安附近大地主子弟的秀才同窗迷迷糊糊的就点了一大桌子。 这货不去当奸商,去考科举还真是白瞎了,宋青书甚至怀疑这货起名时候本意应该叫王好财。丢了如此大面子,其他三个秀才是再也不好意思来了,这货倒好,听着十分之一的提成,脸皮当尿不湿用第二天就忽悠了县学里一个土财主过来,刚刚经历了昨晚的血腥杀戮还有糊里糊涂的结拜,早上还真没准备多少材料的宋青书真是被见啥点啥的土财主打了个措手不及,好不容易才狼狈的应付过去。 第三天宋青书一发狠熬夜把奶油,面粉之类材料准备了多一倍,昨天拿到一百个钱甜头的这货却一口气领来了五六个金三胖那个模样的土财主再次找上门来…… 也不得不称赞,有个体制内的人当托儿的确是不错,有了王好才不遗余力的推销,加上吃货宅男宋青书没穿越前对吃的研究确实有一套,短短一个月时间,傻子茶餐厅已经算是在西安城内小有名气了。 后世尚且烘焙店,甜品店到处开花,更何况这个甜味缺乏的明末,甚至前一阵,就连西安府通判孙承泽都在友人的邀请下光临了宋青书的小店,这可相当于地级市市委领导前来捧场了,这种宣传力度下,想不火也不行,经常,宋青书的四个分隔开的雅座就坐的满满的,至于楼上的单间已经不对外开放了,因为时不时有官府世家迎来送往在这里预定,在这里宴请已经成了种很有面子的事情。 而且幸亏宋青书有了个好结义大哥,要是别的店铺火到这种程度,早有各种地痞无赖地头蛇盯上来打秋风了,可宋青书的店不同,专门有两个衙役在附近盯着,什么地痞无赖二溜子没等靠近呢,就已经被逮了起来,还有个市井游侠道上大哥不信邪,收保护费不成,领了十多个小弟想要上门来砸店,结果离了一条街没到就被堵在胡同里,那一场胡同血拼那叫一个惨,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血趟了一胡同,那一战之后,西安市井算的上挺有名的黑道大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而且据说当天动手的居然还有锦衣卫,锦衣卫是什么人?天子豢养的恶犬!这下左邻右里都知道这家店主人“有背景了”,轻易谁都不敢惹上门来。 凭着一对小翅膀,宋青书这个哥伦比亚大扑噜蛾子可算掀起小小的蝴蝶效应,让自己过得好了一点。 “……十个皇后小面包,八个奶油班戟,一共二两零一百八十个铜板,王兄是小可的老朋友了,给您打个折,零头就不要了,另外本店奉送四杯柑橘水,欢迎您下次光临!” 采薇负责收拾桌子,拿着账本的宋青书穿着一套定做的后世店长西服衬衫,彬彬有礼的送别着,吃的开心,两个府学的举人老爷也是抹着嘴角的奶油拱拳告别着,眼看着两锭亮晶晶的天津产化宝银落在了桌子上,王好才这货可是一丁点秀才模样都没了,眼珠子热络的恨不得都瞪出来,看的宋青书无奈的又给他使了个眼色。 你个托儿别露馅了!银子少不了你的! 可算送走了最后一波,拿着银子的宋青书,扫着地的疤脸,还有充当服务员的采薇三个干脆一起毫不顾形象的瘫软在了地上。 这一个月银子没少赚,可是,这服务业太累了! 大约晚上六点多钟,关了店门,在后院的小屋子里点上灯,三个人又是一笔一笔的算起账来。 疤脸虽然是个老江湖,不过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他也就跟着分分银子,串串铜钱,采薇是熊庭弼的小女儿,丫头自小可是得到了这个时代士大夫子女的标准教育,她负责点数,宋青书则是一笔一笔的写在账本上。 虽然张献忠对账本肯定没兴趣,如今渠伯涛也是尽量贴合宋青书这个小团体核心,肯定不太过问,不过亲兄弟还得明算账,现在记清楚了,省的将来出了麻烦,闹得大家不愉快。 “昨天总共来了五桌,收入银子七两,铜钱一百五十个,购买牛奶耗银一两,面粉三钱,鸡蛋一百文……,今天总共八桌,盈利十一两,扣去耗费,一共是纹银六十三两,铜钱三十串!” 看着眼前一大堆钱物,就算见多识广的疤脸夏雪宜也忍不住咋舌,难怪宋青书这货分钱时候好几百两都肯不要,也要处置好和张献忠等地头蛇的关系,开好这个小店,还真是下金蛋的鸡,一个月的盈利差不多就把前期投入一半多收了回来,就算分出去一大半,也有快二十两落入怀中,要是开个几年,宋青书倒是也能成个买房买地的小地主了。 不过小赚一笔的宋青书却并不怎么高兴,而是大大抻了个懒腰,揉着两个黑眼圈打了个哈欠,没穿越前当业务员,老板熊他让他做表,加了两个晚上班就不愿意干了,那还是用电脑打字,今晚可足足抄写了两个时辰,早就累的他双手发麻了。 而且这个月虽然赚了钱,可也真不是人过的,就那准备材料来说,后世的淡奶油,米其林直接用搅拌机一打就能用了,明末可没有现成的淡奶油,宋青书能做出奶油还多亏了洋和尚带来的欧洲手摇式搅拌机,这东西一桶牛奶倒进去,摇得摇一晚上,才能出小半桶奶油,黄油,每次出完奶油,疤脸这货都得累趴下。 还有烤面包,蛋糕等甜点的面粉,后世宋青书直接某宝马叔那儿买了一包,够他用半年的,可这儿哪有专用的蛋糕粉?可是宋青书费心费力在市场上去挑,好不容易买到软质一点的小麦,还得磨得很细很细,争取与后世面粉差不多,别人磨得还不放心,回来自己还得磨一遍。 火候就更不好掌控了,现在又没有微波炉,幸亏干烘焙之前,宋青书烤过几个月地瓜,练出点水平来,用泥堆砌了个简易的炉子,这才应付出来。 也幸好另一个股东渠伯涛主业是经营车马行跑运输的,而且洋和尚在澳门,两广还算有几个熟人,一箱子东南亚的蔗糖,还有那天来吃饭,徽州来的商人谢柳言给弄到的黄山蜂蜜两样重要材料供给及时,省了不少功夫和银两,要不然,更得把宋青书累趴下。 “哥哥,要不然咱们再雇两个人吧!”采薇大小姐出身,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等苦,看宋青书累趴下了,她也是筋着鼻子苦着一张小脸,撒娇的请求着,不过难得,她的话疤脸没有赞同。 “采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随便招两个人进来,把手艺偷学了去,将来咱们还怎么立足?” 不过看着采薇郁闷的小脸儿,疤脸也是不忍,回身又推了推宋青书的肩膀说道:“实在不行,把邢家班的也叫来帮忙得了,邢家丫头野是野点,不过好歹是你正房,老板娘坐堂也能省不少力道,好有那个侏儒,让他磨面摇奶油足够了,韩娟儿的手艺也算不错,大不了将来你把她也填了房,教她些手艺,也不愁外露。” 疤脸这话说的宋青书倒是愣了愣,倒不是他说的不在理,而是找邢家班帮忙,宋青书心里有些抵触。 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到如今,他净生活在邢家班的阴影中了,虽然人家收留了他,不至于让他在穿越之初饿死,是大恩!更别说邢红娘还是他名义上的媳妇,可是邢家班里每个人都对他呼来喊去,那种被束缚,低人一等的感觉,还有邢红娘那一向瞧不起的眼神,也分外让宋青书难受。 所以这一个月虽然差不点没累死,宋青书却是根本没回去找人帮忙,甚至邢家班的小院子也不过回了四五趟,每天早上练武的晨功还是疤脸陪他练的。 没回答疤脸的提议,宋青书干脆岔开了话题,手敲打着账本疑惑的询问着:“最近这牛奶的开支怎么也来越大了?” 提到这个,采薇居然也忘了雇人的事儿,腮帮子气呼呼的就嘟囔了起来:“别提了,宋哥哥,最近都要气死我了!原本和那回回说好了三百文一桶牛奶,可看咱们赚了钱,那回回奸商立马加到了六百文,昨天又要加到八百文,这个见财起意的死奸商!” 听着采薇气呼呼的嚷嚷,宋青书也是一阵头疼,各路阎王都斗过了,不知不觉居然让供货商给宰了好几刀,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思虑了片刻,宋青书忽然狠狠心抓过了身旁的钱罐子说道:“这么样,采薇,明天咱们休业一天,去买头奶牛,顺道再在集市上逛逛,休整放松下,给你买几套新衣服,好不?” 到底是少年心性,一听有新衣服,出去玩,还有不用受那个死奸商盘剥了,采薇那张可人的脸蛋上,立刻洋溢出了浓郁的笑容,甜甜的搂住了宋青书的脖子叫道。 “哥哥真好!” ------------ 第五十七章.又一个大佬登场 停业一天!任性。 在疤脸满面的无语神态下,一大早上就起来的宋青书兴致勃勃将这个牌子挂在了紧闭的大门上,高高兴兴上了街。 此时已经是五月多快到六月了,春耕早已经结束,街上的人群也多了起来,明朝工商业发达甚至超过了南宋,这儿虽然不是江南资本主义萌芽当然产地,不过作为秦汉的首都,旧丝绸之路贸易线上的重镇,西安城依旧显露出了别样的繁华,大街小巷,从哈密卫,吐鲁番那头来的商人还有本地回回人高鼻深目的异域面孔到处都是,随意的乱溜达。 帝国余晖之际,这西北之地,依稀还能窥见到些许汉唐时候的辉煌,几条商业街上,摩肩接踵的热闹让采薇兴奋的如同花蝴蝶一样,到处跑来跑去,恨不得每个铺子,每个摊子都去瞧两眼。 见识过比这热闹多的场面,宋青书倒是不太在乎,只不过不放心采薇一个人,他也是跟着四处乱窜,时不时能听到宋青书悲催的叫喊声还有采薇清脆的笑声,看着少男少女若隐若现的身影,跟在后头的疤脸那张老是死板的丑脸上,亦是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赚钱跟吃翔一样困难,花钱却和排毒一样容易,溜达了一大圈,二两多银子一转眼就这么不翼而飞了,宋青书多了种为女朋友花钱的满足感,采薇也多了一串珍珠链悬挂在额前,多了条西域产的刺绣披肩,还扯了半段湖丝回去做裙子,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最后还是疤脸发火了,两人这才悻悻然的收手。 牵着采薇因为兴奋而热乎乎软乎乎的小手,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似乎依稀满足了到了大学时候看着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单身狗那种羡慕嫉妒恨的遗憾,宋青书忽然觉得,来这儿遭罪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上午最要紧的事儿却是找渠伯涛和张献忠两个合伙人,一方面是把店铺分红分给两人,头一个月的盈利必须及早发放,也好给两个合伙人多增加些信心,另一个方面,买牛是个大事儿,这年头买牛买马就跟后世买车一样,宋青书毕竟自己一个人没法做主,也需要和两个合伙人商量一下。 找到张献忠时候,他正准备离开府衙,带着衙役们办公巡街。如今死了个朱存彪,小半个西安城市井,张捕头算是混迹起来了,加上他还与陕西巡抚的侄公子有些关系,大大小小的黑帮地痞,还有那些店铺商人,无不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倒也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大王,在张献忠的铁血手腕之下,丐帮的混乱不到一个月也被他平定了,朱存彪手下那些乞丐群龙无首,被他关的关,杀的杀,横行西安城快十年的乞丐帮倒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真论起讲义气,实际上明末这些反王中,张献忠算是最讲义气的一个了,在李自成最落魄的时候,张献忠支援了他人马,钱粮,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反观仁义闯王,火并了曹操罗汝才,杀了革里眼贺一龙,有趁着张献忠虚弱时候还想逼迫他成为自己手下,逼得张献忠不得不远走四川。 此时见宋青书来送钱,张献忠干脆虎眼一瞪,伸手把银子塞了回去,见宋青书还要强塞,干脆把那双眼睛瞪得更圆,叫嚷着宋青书再给就是瞧不起他这个大哥,最后弄的宋青书不得不言明,钱先替他存着,需要时候尽管找他拿。 至于买牛的事儿,张献忠更是随意的一挥手让他自己看着处理就行,不过买牛时候提他名字,看那个不开眼的敢不打折! 这么一番下来,倒是让宋青书心头暖暖的,对这个一出来就给自己弄了大麻烦的家伙印象好了不少。 离开了府衙衙门,宋青书又是转头去向了临街,去找渠伯涛商议。 虽然渠伯涛的临阵退缩让张献忠很恼火,不过这货倒是也真是有手段,连续的放低身段到底取得了张献忠的谅解,也捞了些好处,同样在挨近城中心区的位置开了家新的水果铺子,学着宋青书的模样,此时他也是正装修着。 听到宋青书的来意,渠伯涛也是把银子推了,不过和张献忠干错不要不同,渠伯涛老于商道,他让宋青书把钱都留下来扩大生产,囤积材料,附近的铺子也买下来,听到宋青书要买牛自己弄牛奶的想法更是双手赞成,还想亲自跟着去选,可这时候锦官城的胖子王豪却是找了过来。 他和徽商谢柳言一样,经营的项目很杂,不过他家在成都平原附近帮为蜀王府经营一大片果园,盛产的四川水蜜桃,猕猴桃和柠檬。 本来这些水果是不出川的,这年代道路堵塞,保险技术差,没等运多远,水果都烂了,除了供应蜀王府,成都以及附近地区,剩余一多半都烂在树上了。 本来王家都习以为常了,可就在前一阵,为了开店做果汁,宋青书拜托渠伯涛的马车行去外地进水果,渠伯涛的伙计就去了汉中附近,找到了王家的店铺。 刚开始听说要往西安运,成都王家几个掌柜的都是嗤之以鼻,根本没放在心里,看傻子一般的心态供应了一批水果,也正好王家的长房公子王豪要去陕西走亲戚,探望正任职陕西学政的叔叔王禹,前脚跟后脚的就到了陕西,可令这胖子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的是,这批水果,多达二分之一也活着到了西安。 这可不得了,要是弄清楚保鲜的秘密,巴蜀的水果销售范围足足可以扩大一辈,甚至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直接贩卖到富庶繁华的南直隶也不是不可能的!王胖子就找上了门来,软磨硬泡想秘方套出来。 不过这水果保鲜的秘方可是宋青书给的,再说渠伯涛经营过多少年生意了,又岂会轻易被王豪几句称兄道弟给哄住?结果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月的,王豪终究还是不得不吐口了,让出一大部分利润,他负责供货,整个西北的销售则全都归渠伯涛来负责,而南直隶那面,也交给了渠伯涛的好友,徽商谢柳言来负责。 这几天正是合作生意的关键时期,见王豪又是急急匆匆找上门,走不开的渠老西不得不向宋青书道了个罪,派了个伙计领路,陪着宋青书去挑选奶牛。 唐时候,整个长安最繁华的莫过于东市西市,买东西这个词也是由此而来,可是经历了唐末的战乱还有宋金争夺陕西的历次战争,唐长安城已经毁灭殆尽,洪武年间所修的西安城也不过是原本长安皇城的范围,不过原来西市的位置,还是建起了个交易的集市。 西安的牛马市也就建在那儿。 明朝,对牛马的我管理可是很严格,朱元璋出身农户,对于耕种可是异常重视,严禁天下杀牛,老了的都不许杀!违者杖一百,处以流刑!《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笔下的梁山好汉动辄小二切一斤熟牛肉,也充分反应了对这条禁令的酸溜溜心态。 不过大明朝已经历经了二百六十多年,禁令早就松懈了,而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禁令不是不允许汉人宰杀耕牛吗?那就用蒙古人,还有宁夏甘肃一带过来的回人宰杀好了,于是在西安城,回人成了最大的牛马贩子,之前宋青书每天买牛奶,也是在回人聚居区去找那些大胡子奸商购买的,可是这些回人可是越来越过分,一个月牛奶价格涨了三回,算算成本,还不如自己买两头牛养着了。 不过想的挺好,一到地方,宋青书就看花眼了。 后世的黑白相间的花奶牛是从荷兰人那儿引进的奶牛和本土黄牛交配繁育出来的,记忆中那种憨态可掬,懒洋洋的奶牛,这片市场可一个都没有,倒是那种暴躁的陕北黄牛到处都是。 “他娘的,到底哪个才能产奶啊!” 逛到快中午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也没找到一个,宋青书干脆发挥了万恶资本家的罪恶办法,对着疤脸一挥手。 “夏小二,本将派你去打探军情!凡事乳……房特别大的母牛,一律记下来!” 疤脸差不点没喷出来!盯着母牛那个地方看,还不得被当成变态啊?可眼看着宋青书一条胳膊猥琐的搂着拿着一个糖人舔啊舔啊,毫无心机的采薇,气的牙咯咯作响,对着宋青书比划了个下流的手势,疤脸郁闷的出去打探军情了。 打发走了疤脸,宋青书可没有继续挑下去的精力了,领着采薇随便找了个摊子,叫了两碗羊肉面条准备填饱肚子。 可没等面条上来呢,身后操着浓郁陕西口音的话语忽然在背后响了起来。 “这位小哥,可是要买牛?” 惊奇的转过头,宋青书立马眼睛瞪得溜圆,破旧的毡帽,那种驿卒穿的破旧公服,脸上浓密的大胡子,还有那双炯炯有神的浓眉大眼,和在电视剧,文学作品中看过的形象几乎一模一样,宋青书下意识脱口而出。 “李自成!” ------------ 第五十八章.时局多艰 后世对李自成的褒贬不一,有的说他是农民革命的领袖,有的说他是满清入关的帮凶还有摧毁华夏文明的罪魁祸首,然而无论何种评价都掩盖不了这个人物迷一样的魅力。 那一套姚雪恨先生笔下斗笠毡帽红围巾的工农邮递员形象也影响了几代人对李自成的印象,听着那声音回头望去,宋青书几乎是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他运气还是倒霉,也真是让他蒙个正着。 那魁梧的陕西汉子身上结实健壮的肌肉一瞬间都绷紧了,他身后那个黑瘦楞娃亦是下意识把手缩在了衣袖中,隐隐能听到拔刀的声音。 可就在这时候,一阵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密集的集市旁边简陋的街道传来,最近陕西民变已经成了燎原之火,封藩重地西安更是风声鹤唳,这处颇为重要的集市就有一个营的募兵保护,说来也巧,一年也不见得出城一次的西安知府徐永仪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亲自出来视察,一大群衙役扛着回避肃静的牌子站着街,募兵们也是不得不乱哄哄迎了过来,弄得整个市集乱哄哄一片。 如此众多的官军让两人明显进退不得,催下头,李自成用帽檐遮住脸,领着黑粗的楞娃,侄子李过就想走,谁知道一个巴掌却又是搂在了他肩膀上。 浑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已经走了个来回,仿佛见到大猩猩一样,宋青书兴奋的搂着李自成肩膀拽进了面摊子,一面走一面还絮絮叨叨的询问着:“可是李继迁寨的李自成大哥?久仰久仰,今日难得一见,可得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啊!” 宋青书还真是兴奋,这货是谁?远了说是历史人物,实实在在来说,未来十来年内,他又是主宰陕西河南命运的真正王者,虽然不确定那个时候自己还在不在西安,可事先和这位大人物搞好关系,将来万一混不下去也好有个奔头,不至于像那些难民一样炮灰一样被顶在农民军与官军厮杀的最前线,死的毫无尊严。 “再加两碗羊汤泡面,小菜再来些!李大哥坐。” 在采薇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宋青书殷勤的为两个土的不能再土的土老帽亲自拉开凳子,招待他们坐下。到底也真是不是常人,李自成与李过对视着交换了下眼神,也坐了下来,不过没等面端上来,李自成已经扬起了格外浓密的那对眉毛,疑惑的询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是怎样知道李某姓名的?” 这话问的宋青书一下子噎住了,总不能跟人说自己从教科书和电视剧里看到的,知道你丫的能当四十多天皇帝,提前打好溜须,到时候你发达了别忘了提携小弟一把! 不被李自成当成神经病才怪呢。 还好这一阵子真没白过,开店接触这些三教九流人物,宋青书脸皮都磨厚了不少,顿了一下后眼不红心不跳,故作玄虚的压低了嗓音,把脑袋酬了过去。 “小弟岳父也是走江湖的,前些年岳丈犯了点事,多亏在银川驿得到李大哥的帮助这才幸免于难,岳丈时常捣鼓李大哥的侠肝义胆,音容相貌,故而小弟一眼就认出来了,勿怪勿怪。” 这话到时说得通,李自成在乡间好任侠抱打不平也是出了名的,江湖豪客得到过他帮助的也不知凡几,不然他李自成也不会一起兵就混的个风生水起,虽然不知道宋青书岳父究竟是哪个,不过自己对对方有恩,两人明显放松了不少,这功夫羊汤泡面也端了上来,早就饿坏了的两人也毫不客气,鼓起腮帮子就大口大口吞食了起来,摔得汁水到处都是,弄得采薇也不得不向后缩了缩,好奇的打量着两人。 “李大哥此次来,是来西安公干的吗?事情忙录完不知可有闲暇,好去小弟那里住几天,聊表地主之谊,也好让我那岳父亲自道谢,了却一番心愿?” 脸上无比真挚,笑容中透着真诚,宋青书肚子里却是笑开花了,他这是明知故问。李自成造反是因为驿站被撤,回乡又杀了通奸的妻子还有迫害他的债主艾万年,算算时间,也是这货要造反的时候了,借他俩胆他都不敢去西安城待着,这份人情他却不得不应承着,锻炼了这小半年,宋青书这情商也是嗖嗖的见长,坑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哎,多谢小兄弟美意,一言难尽啊……” 果然,听着宋青书的询问,李自成一脸愁容长叹了一声,却没有明说,仅仅说在家乡出了点事,不得不外出投军,宋青书知趣的没多问。 外面知府巡视还闹的乱哄哄的,到处都是兵丁,李自成还有李过俩黑户一时间也不敢走,三口两口吃完面条,干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宋青书闲聊起来。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宋青书就一直宅在西安城,最远一趟就是今天出城买牛了,虽然早知道从万历年末就已经开始的大灾害给以大明以沉重打击,然而宋青书却没有想到,打击已经到了如此沉重的局面。 什么饿殍遍地,人皆相食已经过时了,李自成一路从甘肃走来,所经之处原本的村庄阡陌几乎完全荒废,就算有人也仅仅是些跑不动的老弱妇孺,整个村寨形同鬼蜮,而山林之上,更是鬼影重重,小半个甘肃以及陕北,陕西,明朝在地方的统治几乎完全趋向了崩溃,朝廷也只能守着交通要道上的县城,省城,就算这些城市,饥荒依旧消灭了半数人口,城中****不堪,饥荒的农民已经过了坐家等死的阶段,不甘心饿死的农民要动手反抗了!轰轰烈烈的明末农民战争近在眼前,那可是兵连祸结啊! 也只有靠近泾河渭河的陕南关中平原还有西安等屯兵重地还算好一点,绕是如此,从上一次看过那个把辛辛苦苦种植的粮食全部卖了用来交税的老农凄苦的模样,宋青书也看到了一股如同冒着烟的导火索。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人道主义,马克思也不恩格斯也说过,毫无头绪暴动而起的农民简直是一种灾难,突破了封建束缚的暴动农民也没了一切平日里的道德准则,没有明天,没有希望,只为发泄一口心头的怒气,烧杀掠夺,简直是无恶不作,用毛爷爷的话说,就是彻底的流寇主义。 虽然知道历史上西安城一直到崇祯十六年,孙传庭潼关战死后才被眼前这位主攻破,还有十五年时间可以躲开战乱,听的李自成一番描述,宋青书依旧听的两眼发直,仿佛就坐在一个巨大冒烟的火药桶上,那股子生存压力更加让他喘不过气来。 李自成这时候居然还没有造反的想法,看着宋青书皱着眉头的模样,他居然拍了拍宋青书肩膀,开口劝说道:“某家着也是打算去甘州投军,算是保一方平安,博个功名吧,咱们大明铁桶江山,就算多灾多难,哪一次不也都熬过来了,等年景好了,天下就太平了,而且西安城坚池厚,小兄弟也不用太过担心。” 被将来名扬天下的闯王爷排着肩膀说造反肯定不成功,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 “小兄弟怎么了?”看着宋青书脸色不对,李自成倒是挺热心的询问着,问的宋青书赶忙讪笑着摆了摆手。 “没事儿没事,小弟没见过世面,被吓到了而已!” 时局艰难,李自成从甘肃银川返回陕西米脂,如今在乡间犯了人命待不下去又要回甘肃投军,同样也是感觉到了无比沉重的艰难,听宋青书解释的倒是没有怀疑,理解的又拍了拍他肩膀。 不过这时候,旁边那个黑瘦的楞娃李过却是忽然插嘴说道:“那个小兄弟,你还买牛不了?” 这倒是让宋青书冷不丁回过神来,他这一趟主要来的,不就是买两头奶牛吗!意外碰到了李自成这事儿都忘了。 李自成要卖的牛就拴在门口,不是记忆中黑白相间的奶牛,不过也不是本地常见的黄牛,居然是两头黑牛,巧的是全都是母牛。 黑牛是奶牛的近亲品种了,看着这俩家伙悠然自得的喷着鼻响啃着草,牙口看上去还颇为年轻,身强体壮的也不是病牛,看的宋青书心中窃喜,尤其偷偷弯了下腰瞄了两眼,更是让他满意,其实就算李自成带来两头公牛,为了巴结他,宋青书也得买,更何况这两头牲口还真比看了一上午其余的强。 “李大哥,这两头牛小弟想买了,你开个价吧?”拍了拍牛屁,宋青书颇为愉悦的扭过头询问着,才吃了半碗面的采薇也是好奇心发作,见猎心喜的围着两头黑牛看个不停,偶尔怯生生的摸一摸,却又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不过这时候李自成居然有些犹豫了,和李过在一旁犯着嘀咕,被李过也不知道推搡着说了什么,他没说话的缩到了一旁,让李过这楞娃顶到前头。 黑乎乎的手伸出五根手指,李过一口陕西味儿浓郁的说道:“一头牛,四两!” 太平时期,一头健壮的耕牛六块银子左右,不过连年灾荒,土地都荒废的差不多了,养牛耕田的也不多,朝廷还不允许宰牛,违者仗一百,愿意养牛的人更少了,弄得牛价大跌,四两银子算的上偏高了,听的李过漫天要价,李自成脸上又是抽了抽。 谁知道宋青书毫不犹豫就从怀里逃出了荷包来,两把碎银子就塞到了李过手中。 “这是二十两碎银子,两头牛小弟我买下了!” “这,这怎么能行?”李自成是再也蹦不住了,惊愕的上前脱口而出,李过亦是被手里的银子晃花了眼,这时候,宋青书却是满含笑意的摆了摆手:“不说李大哥帮助过我家岳丈,仅仅凭着李大哥的仗义,李大哥如今有急,小弟也应当倾囊相助,只求李大哥将来发达的一天,能记住我宋青书,就行了!” 深深看了宋青书一眼,李自成感激的一鞠躬摆下。 “宋兄弟情义,某家铭记在心!” ------------ 第五十九章.两个大坑货 如果大街上一个刚见一面,不太熟悉的人张口要问你要一万多块钱,只要是脑筋正常的人,估计都会嗤之以鼻当成骗子,可要是提前知道了这人是九五年的马云马叔呢?估计东拼西筹,砸锅卖铁也得投进去吧! 现在张献忠是宋青书的结义大哥,可他主要是混四川湖广的,宋青书可不想离开能安全到崇祯十六年的西安城,出去过早不保夕的流寇生活,而且如今有了自己这个哥伦比亚大扑了蛾子翅膀煽动,张献忠也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出奔投军,能不能有八大王也不一定了。 不过看李自成这条线还算正常,保险,前一阵第一任闯王高迎祥可是在安塞扯旗子造反了,高迎祥可是李自成的舅舅,单凭现在的关系,投资他就够保险,眼看着街上兵丁散去,拿着银子的叔侄两个一步一回头感激的离去,宋青书心里也乐开了花,将来李自成西安称帝时候,凭着这关系,怎么不能封个大官,然后等着他去打北京时候看住别让刘宗敏抢陈圆圆,抄吴三桂他爹吴襄的家,和关宁军守好山海关,说不定还真有富贵呢。 就算大顺军失败,凭着这顺国官儿的名头投靠南明,也能混到个一官半职,打不了贪污点钱再往南面跑,后世的新加坡就不错,实在不行以后在那儿定居,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牵着欣喜的围着牛摸个不停的采薇柔软的小手,宋青书越想越美,嘴角都流出了口水。 这功夫,逛了一圈,偷窥母牛隐私的疤脸也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精神疲惫的疤脸有气无力的扶着面摊栅栏说道:“看好了两头,是回回人养的黑牛,和你要求一样,能产奶,就是钱要的好了点,要三两五钱一头,讲价你在行,一会你去吧!” “用不到了!牛买完了!”心情愉悦,宋青书笑呵呵的又拍了拍牛屁,炫耀的说道。 “买完了?”眼睛瞪得溜圆,疤脸悲催的为围着牛转了两圈,忽然惊异的回过头叫道:“可有牛引?” “牛引是啥?”这回轮到宋青书眼睛瞪得溜圆。听着宋青书惊愕的询问,听的疤脸当即悲催的一拍大腿。看着他那一副死了爹的模样,宋青书瞬间知道自己好像漏过了什么重要东西。 “赶紧走!” 原本说好了在集市吃完饭再回去,可疤脸连饭都顾不得吃了,拽着采薇衣袖就要走,慌得里头的摊子老板赶忙追出来,差点被当成吃霸王餐的了,宋青书狼狈的丢下一串铜钱。 扶着采薇坐在牛背上,三个人还真有鬼子进村的架势,悄悄地出镇,打枪的不要,小心翼翼的就退出了热闹的集市,看着喧嚣渐渐远去,略微放松一点的宋青书扯着疤脸衣袖在后头就询问起来:“什么是牛引啊?” 疤脸那伤痕虬结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种看白痴一般的神色,不耐烦的说道:“官府禁止宰杀耕牛,所有牛都是登记在册的,要卖牛也要向官府申请,跟盐引,路引那样领取牛引,没有牛引的牛虽然便宜,但不是被偷的,就是被私卖的,咱们在省城立足,要是被逮到可就麻烦了!你贪这点小便宜干什么?” 听着疤脸的诘问,宋青书一肚子郁闷刚想解释,已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的采薇已经腮帮子鼓鼓的,气呼呼为情郎分辨起来。 “谁说宋哥哥贪小便宜的!两头牛足足给了二十两呢!” 骨碌一声,翻着白眼的疤脸差不点没一个踉跄掉沟里。 “你是真他娘的傻?还是真他娘的傻?”手指头气的直哆嗦,指着宋青书鼻子,疤脸那张脸抽搐的跟羊癫疯一般,无比郁闷的诘问着。 其实宋青书自己也郁闷,他上哪儿知道李自成叔侄那么大的人物居然也是坑爹货,能用偷来的牛糊弄他,这事儿还没法跟疤脸和采薇解释,告诉他们这个偷牛贼能当一十八天的皇帝?还不得被他们当白痴了?虽然现在疤脸已经把自己当白痴了,可好歹不能破坏自己在采薇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啊! 还真是祸不单行,宋青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剧烈的喧哗声。 “快追啊!别让他们跑了!” 三个人目瞪口呆回过头,宋青书好悬没迷糊过去,但见集市那头,好几十老百姓拎着大棒子,粪叉子气势汹汹的狂奔出来,一个个跟要吃人一般,刚刚面摊的老板居然也在其中,激动的酒糟鼻都红了,一面跟着跑,一面还嚷嚷着:“大家快追,别让偷牛贼的同伙跑了,老子早看这三个货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东西了!” “你说谁贼眉鼠眼?”采薇漂亮的杏花眼气的溜圆,气愤的叫嚷了起来。女人下到八岁上到八十,责备她可以,说她丑再好脾气的也要拼命。 不过宋青书可没有计较这些的时候,眼看的一大群老百姓乡民就要把自己当贼抓了,宋青书悲催的赶忙抱拳做了个罗圈揖叫嚷道:“大家听我解释啊!我们真不是偷牛贼,我们是来买牛的,也是上当受骗了,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转眼间就被那些乡民包围在了中间,听着宋青书悲催的解释,再看他和采薇还是一副文弱的模样,零头两个老汉还真迟疑了下,可谁知道那个倒霉催的面摊老板这功夫又在后头鬼叫起来:“大家别信这偷牛贼花言巧语,刚刚我亲眼看到他和另外两个偷牛贼称兄道弟,还把脏物接过了,他们就是偷牛贼!” “打偷牛贼啊!” 这回彻底说不清了,一团牛粪忽的一下飞过来,正好打在了采薇梳理整齐的少女小髻上,把大小姐打了个满脸花,眼看着棒子石头在愤怒的村民手中铺天盖地砸向自己,没等采薇发飙呢,宋青书赶忙把她从牛背上拽下来,一弯腰却是躲在了牛肚子底下。 另一头疤脸这货估计也没少因为偷鸡摸狗而挨揍,经验无比丰富,见事不好他已经麻利的把两头牛推到了一起,更早的躲了进来。 “哥,咱们怎么办啊?”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叫骂声,采薇一面悲愤的用小手抓着脸上,头发上的牛粪,一面着急的问着。 “先躲一会吧,等乡民们情绪稳定点,咱们再解释,大不了把牛还给他们……,嗷!!!!” 宋青书一句话没等说完呢,外面不知道那个缺德鬼,一粪叉子正好戳在了他屁股上,宋青书可没有小萝卜的铁腚功,一叉子下去疼的他脸都紫了。 “都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都想进衙门吃牢饭吗?都他娘的给老子散开!” 颇为熟悉的一声叫骂在后头嚣张的响了起来,别看整个西北四处冒烟了,民还是怕官的,眼看着一群捕快呼啦的一下围过来,打骂的正欢的乡民呼啦的一下子散了开,可算让宋青书松了口气,捂着屁股一瘸一拐钻出来,却正好看到一张大胡子的黄皮老虎脸迎面走来。 还是那一副要咬人的模样,无比装逼的步伐,张献忠嚣张的分开捕快,大摇大摆走过来,同一副嘴脸,以前宋青书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如今却见到救星一般苦着脸赶紧叫道:“张大哥……” 看到宋青书这一副倒霉催的样,张献忠明显也意外了下,可旋即却是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到底一起拼过命,是磕头拜把子的兄弟,宋青书立马闭上嘴,把话憋到了肚子了。 果然,仅仅片刻,捕快们又是迅速让开一条路,又是一个穿着大红官服,带着乌纱帽,颇有后世老总气派,腆着肚子一面走一面还剔着牙里面牛肉丝的胖子官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刁民,看到知府大人还不跪下!” 镇住了场面,张献忠又是一声虎吼,呼啦的一下,乡民们也是扔下了粪叉子,棒子,跪了一地,有的地方狭窄的脑袋不得不顶别人屁股上。 小说里一个个主角到了古代膝盖多么多么硬,见皇帝都牛逼哄哄的不跪,各种风骨,然而事实上这绝对扯淡,别说皇帝,眼前西安府知府徐永仪这个小小的四品官你不跪个试试!当场衙役手中的水火棍能削的你生活不能自理,然后就是好几百天免费的牢饭请你尽情品尝,当然,这年代食品安全不合格是没人管的。 所以宋青书也是赶忙麻溜的跪了下去,一脸恭顺的良民状,身后疤脸恨不得把脑袋都埋裤裆里。 似乎没吃饱就被从属下的欢迎宴会上别闹了出来,胖脸通红,一身酒气的打了个饱嗝,西安府满脸嫌弃的醉醺醺打着嗝叫嚷道:“圣天子在上,嗝……,你们这群刁民不感恩戴德,努力种田以报效朝廷,在这儿聚众斗殴?信不信本官请了大令,把你们一个个拖出午门斩首则个!” 这他绝对是吹牛逼,没有刑部核实,知府也不多个肾,也没权利杀人,不过斗升小民哪儿知道?吓得哆哆嗦嗦的乡民中,为首一个老汉赶紧跪倒前头,回身指着宋青书鼻子就说道。 “大人冤枉啊!小的等非作奸犯科,实在是村里耕田的唯一两头牛被偷了,出来抓这偷牛贼了!请大人为小民等做主啊!” 眼看着知府大胖子眼睛咪咪着看向自己,宋青书心头又是一突,心里把李自成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这俩坑爹货啊!坑死爹了…… ------------ 第六十章.翻手为云 偷牛别说在明朝,整个以农业为基础的封建社会都是重罪,杖一百,流放三百里的罪名,刚刚听到李自成口中整个陕西已经成了大火炉,别说三百里,三十里都要命,这罪名宋青书可不敢认,眼看着那肥嘟嘟的知府眼神不善,他赶忙举着手叫着冤枉。 “大人明鉴,小民是在省城内开饭馆的买卖人,又怎么会做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人,他胡说,小民亲眼所见他和两个偷牛贼勾肩搭背,一起吃的面,最后两个偷牛贼还把牛都给他了,这就是明证啊!大人,这等贼人一定要严惩啊!” 又是那个倒霉催的面摊掌柜的,瞅着他宋青书都郁闷了,老子跟你有仇吗?又没差你面钱,至于跟着这么疯咬老子吗? 可旋即带着乡民追出来的那个老汉叫嚷的话却是让宋青书猛地明白了过来。 “青天大老爷啊!这贼人偷了俺们村唯一的耕牛不说,还坏了好些庄稼,你一定要做主,让他赔俺们银子,要十两……,不,十二两才够!” 难怪进追着自己不放,原来是要讹钱啊!见惯了后世层出不穷的骗术碰瓷,宋青书顿时心头跟明镜似得,这伙老农未必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受害者,不过一方面追着自己才能把牛抢回来,另一方面李自成叔侄都穷的偷牛了,就算抓住顶多打一顿送官出出气,可自己不同,既然养得起牛,定然还是有点家底儿的,一口咬定自己是偷牛贼,趁机还能讹出点钱,总比气喘吁吁追两个穷疯了的贼人强。 至于那个面摊老板,估计也是被许以好处了,才如此卖力的攀咬自己。 典型的碰瓷儿啊! 都说封建社会被欺压,压迫的农民可怜,如今他们可恨的嘴脸也是彻底展露了出来,一旦坐罪,宋青书不死也要脱层皮,为了丁点利益,这群人就往死了整自己,丝毫不顾别人死活,气的宋青书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可他也没辙,后世互联网时代信息那么发达,老太太往地上一躺,不也得乖乖掏钱,更何况赃物的牛真在自己手里,而且还是几十个人攀咬自己一个,这头,跟着那老头,几十号乡民都是嗷嗷的帮腔叫嚷着,各种污言秽语,乡间土语哇哇的传来,吵闹的跟菜市场一般,吵闹的西安知府,而自己这头,疤脸是善动手不善动嘴的,更何况他还是个黑户不好见光,采薇倒是气愤的争辩几句,可她一个大小姐书香门第斯斯文文,有气无力的争辩更是被压的死死的。 这气势,就跟宋青书后世去东北,一群东北老爷们拎着酒瓶子叫嚷着你瞅啥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次宋青书是站在朋友们身后跟着狐假虎威,这次却是被人指着鼻子问你瞅啥了。 如此吵闹,就连醉醺醺的徐永仪都是被吵吵的头晕脑胀,迷糊了好半天才伸出肥嘟嘟的巴掌叫嚷道:“肃静!肃静!” 好不容易镇住了乱哄哄的乡民,在那群大明朝优秀碰瓷专家得意的注视下,西安府又是把刚才那一套官派作风拿了出来,对着东北方向重重拱了拱拳,拿呛作势的叫嚷道。 “圣天子在上,正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本官治下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汝竟敢做下如此奸邪偷盗之事,简直禽兽不如,嗝~来人呐,给本官拿……,嗝,拿下……” “小民冤枉啊!”眼看这位知府打着嗝,比自己闭店一天还要任性就要把自己定罪了,宋青书嘴里发苦,悲催的叫嚷着。 幸好,衙役们没等动,衙役头儿张献忠先动了。 “大人!”这会儿没了张口老子老子的嚣张模样,黄面虎也是文绉绉的拱起拳头,小声的拦在了徐永仪前面。 “大人,此人小的认识。” “怎么?你要为这个圣天子治下竟敢作奸犯科的禽兽之徒求情不成?嗝~”带着五分醉意,徐永仪颤颤巍巍的一挥衣袖,打着酒嗝神气的叫嚷着:“本官明镜高悬,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你再拿一百两银子来也绝不容忍任何犯罪行为!” 鄙夷的瞅了一眼顺嘴把价目都报出来的上司,张献忠又是把脑袋低了低,更小声的汇报着。 “大人,小人绝没有求情的意思,不过此人是中街坑爹呢饭馆的掌柜的,,有名的傻师傅,做的一手好蕃菜点心,就连布政使大人还有临潼王府的盖公公每天早上都派人来他这儿买西点,这要是这么草率的把人抓了,万一两位大人问起来…………” 一句话,刚刚还借着酒劲青天在世的知府大人却是立马痿了,瞠目结舌了好一会,方才悻悻然挥了挥衣袖。 “本官行的正坐的直,就算两位大人问起来,本官有何惧怕?” 不过语气一软,徐永仪还是变了个态度,悻悻然瞅瞅宋青书满头大汗傻乎乎的样子,挥挥手小声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此人有悔改之心,让那傻厨子把牛还了,你们把他带回城去,也算给他个教训。” 断案随意,全凭喜好,却又奴颜婢膝如此,对于上司,连喜爱的厨师都不敢得罪,死撑着面子前倨后恭,这种末世官场腐败到根子上的嘴脸被徐永仪展露无遗,看的张献忠眼底又是更加浮现出一层鄙夷来。 也许就是有这层捕头经历,熟知官场的黑暗,反明的战争中张献忠才先后几次诈降,反复,贿赂了左良玉,抛了崇祯皇帝的祖坟都领他无可奈何,干下那样一番事业吧。 不过鄙夷的同时还要利用这种腐朽,能干下一番事业张献忠也是个人精,见徐永仪服软,张献忠又是赶忙一拱拳。 “大人误会了,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别有深意的对宋青书打了个眼色,张献忠的声音压的更低,更加小声的对胖知府嘀咕道:“大人您想,这傻大厨在西安城有家有业,也是小有脸面的人物,他会为区区两头牛犯这流放的大罪吗?” “反倒是这群刁民,已经欠税两年半了,而且经常有他们村儿发生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案子报上来,这一村都是不服王化的刁庶,小的是个粗人都觉得明白,大人饱读诗书,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大人您心里不更跟明镜似的吗?” 这话听的徐永仪一愣,他光想着赶紧把这群刁民解决,好回去接着喝,哪儿想这么多?听到这儿,禁不住略微偏过脸询问道:“你的意思是?” 换了种说法,张献忠暧昧的瞄了一眼那群还在等青天大老爷做主的碰瓷儿“老太太”,邪笑着说道:“大人,前几天小的接到报案,就在这群刁民村儿附近发生抢劫案,一伙徽州来的商人三百多两的货物全被抢了,封蕃重地,朝廷重兵镇守,附近根本没有大的贼人绺子,只可能是本地穷疯了的刁民做的!” “还有那个面摊贩子,他在这牲口集市上也是小有名气,有名的骗子,不懂行的外地人不少都被他介绍买了贼牛,病马,这些年不义之财没有一百两也有八十两了。” 三百两,百八十两,两个数字立马让徐永仪知道案子怎么断了,宋青书眼巴巴的注视下,这位青天大老爷忽然猛地一拍大腿,那脆响,简直比惊堂木都好使,震得所有人一哆嗦中,西安府怒目金刚的指着面摊老板还有那个牵头老头子叫嚷道:“好大的狗胆,本官差不点让你等这样的奸人匪类给蒙骗过去了,来人,把这些刁民通通拿下。” 原本仗着人多势众,那次不是别人乖乖掏银子,听着知府大人这么一嗓子,那些乡民还有面摊老板全都惊呆了,不可置信的跪在地上磕头大声叫着。 “冤枉啊!” “青天大老爷做主,我们是丢东西的苦主,为什么要抓我们啊?” 可这一会,衙役们可再没一分迟疑,张献忠一挥手,这群比城管还城管的朝廷鹰犬一拥而上,如狼似虎的冲进人群,拿着铁链子就往脖子上套,整个场面顿时乱成一团,一个个乡民鬼哭狼嚎的退后着。 这时候人性的丑陋更是爆发出来,在宋青书惊愕的注视下,乡民为了脱身,居然有人反水了,指着为首的老头还有面摊老板叫嚷着他们才是主使,自己是被蒙蔽胁迫来的,可哪有衙役听他们的。 宋青书懵逼了半天,肋骨被疤脸重重一捅,这才反应过来,尽管心里不愿意,还是忍住恶心重重的叩拜在地。 “小民多谢青天大老爷做主!” “哈哈,圣天子在上,本官只不过尽本分而已。”大笑着捋了捋胡须,徐永仪忽然又是急迫的对张献忠摆了摆手:“事儿你处理就行了,本官去继续喝了,对,还有傻大厨,正好东秦诸官都在,你也跟着来露一手!” 张献忠一个眼色打来,宋青书立马知趣的点了点头,恭敬的就跟了上去,转眼间,一场争牛大案,就以这样一种结局收了场。 听着身后乡民们的嚎啕,牵着牛闷头走的宋青书心头却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吃人的时代啊! ------------ 第六十一章.向上爬的欲望 宋青书的两头牛,终究还是没带回去。 百姓想要宰牛,那可费了事儿了,先是向保长甲长请示,然后到县城批条子,衙役还得下来核实,牛是不是老了,病了,有时候拖了小半年,病牛已经死了,衙役趁机又会敲诈,总之不扒层皮不算完,可这群当官的倒好,徐永仪轻飘飘一撇嘴,宋青书两头年轻健壮的黑牛就被扣上了个病牛名头,拖后厨给宰了。 听着前面觥筹交错,一大群官儿在那儿高谈阔论皇帝圣明,又互相倒着苦水自己治下刁民如何如何的多,天子如此厚德,本大人如此爱民,居然不把最后一口粮食都交出来,山上有的是观音土,你们就去吃呗!耽误了本官征税才是大事! 听着好像是咸宁县也不周至县的父母官大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观音土的十多种吃法以及口味,听的在后头大厨,做着从洋和尚那儿学来的法国菜红烩牛肉的宋青书手直哆嗦,恨不得一把耗子药撒进去,让这群蛀虫一块来个四脚朝天翻白眼。 说的那么轻巧,你丫吃什么牛肉啊?吃土去得了! 这场宴会一直喝到太阳归西,徐永仪这才醉醺醺的把召集诸官开会的主要内容布置下去,一是陕西总督,著名的大医家武之望不知道是保健吃错药了,还是被蜂蛹而起的民变给吓到了,死在了任上,新任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已经抵达潼关,大家准备迎接新老大。 另一个就是民变贼王左挂,苗美的叛乱大军已经逼近韩城,西安诸县大家伙都要小心了! 如此两件军国大事,就这么在醉醺醺中大家点个头应了下来,看着宴会中五迷三道,东倒西歪的大人们,宋青书都怀疑一觉醒来,能想起来的还有多少? 西安府“市政工作”大会就这么“圆满”结束了,喝的脸跟猴腚一般的知府徐永仪迷迷糊糊的坐上官轿,几个轿夫嘿呦嘿呦扛着,一队府标人模狗样的互送下,又是溜溜达达的回了西安城,跟在后头出来,揣着打赏的二两银子,宋青书也不知道赚了还是赔了的跟了出来,两眼发直的看着这散了的集市。 “行了,这帮牲口能给你剩下点,你就知足吧!”从不知道谁那儿借来的独轮车推着两头牛的六分之一部分,牛骨头,牛下水之类东西,看到宋青书这样找不到北的迷茫模样,疤脸忍不住也是在后头叹了口气劝说道。 终于略微回过了神儿,宋青书沉重的点了点头,却是伸手牵起了采薇的小手,苦涩的说道:“走,咱们回家!” 可没等走出去几步呢,又是一大片喧哗声忽然从背后传来,惊愕的回过头,宋青书立马皱了皱眉头。 还真是现世报,中午那一群围攻讹诈自己的乡民三三两两被捕快押送着,也是向省城方向押送过去,可是他们身后,妇女还有孩子跟着哭喊嚎啕着,追着赶都赶不走,那凄惨的哭喊,听的人心头都跟着发颤。 与这些乡民迥然不同的则是刚抄完家的捕快,一个个真跟鬼子进村似得,有的两手都拎着鸡,有的背着米面袋子,更有十来头猪,七八只羊被赶在前头,可以说这一着把整个村子都给掏空了。 终于胳膊还是拗不过大腿的,那些紧跟不舍的女人孩子在衙役如狼似虎的鞭子抽打还和喝骂中还是摔倒在了尘土中,绕是如此,一个老太太依旧大哭着向前伸着手,似乎要抓回什么一般,而前头,披枷带镣为首的那个老头子还频频回顾着。 等喧闹散尽,集市又变得一片死寂,仅仅剩下小声的抽泣,女人们搂着孩子颓废的坐在地上,一旁赶着牛带着草料路过的农民还有贩子则是摇着头叹息着绕过一旁,而这一切,都倒映在目瞪口呆的宋青书眼底。 “老弟!” 忽然的呼喊让宋青书一个激灵扭过头,却是张献忠赶着几头羊远远的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还招呼着,等走进了,看着宋青书一脸茫然,张献忠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了他肩膀上,小声的劝说道:“行了老弟,这帮官儿就是这样,跟蝗虫似得见啥吃啥,咱店里不是缺鲜奶吗?正好老哥我给你寻摸到了几头奶羊,应该也用的上了,改天再碰到好牛咱再淘弄,别放心上了。” “哥,咱们,咱们这么弄是不是太过火了?”宋青书却是迷茫的指着还在地上哭的乡民亲眷询问道:“这,把他们的粮食,人都抓走了,这些老百姓,以后还怎么活啊?” “老子管他们怎么活的?”听了这话,张献忠居然咧嘴一乐,旋即又是拍了拍宋青书肩膀说道:“老弟,你就是太宅心仁厚了,现在已经不是太祖,成祖那时候天下太平了,谁活的都不容易,今个要不是老哥出来,让这帮杀才得逞了,这回蹲这儿哭的就是这丫头还有你家红姑娘了。” 指了指采薇,张献忠又是重重的吐了口唾沫冷哼道:“这年头,想活下去,活的舒服点,对谁都得狠!” 听着张献忠一番话,宋青书又是凝重的点了点头。 ………… 第二天,西餐小店一如既往的开了门,一股悠扬清脆的小调亦是回荡在店中,这年头到华夏传教的耶稣会士还真是多面手,一把胡子老长了,拉着小提琴洋和尚却仿佛一个年轻人一样轻快愉悦的很。 羊奶的确可以替代牛奶,虽然膻味大了些,不过放些香料处理,倒也压得下去,而且羊乳含脂量高,打成奶油还更轻松了一点。 一天要卖的蛋糕,西点,一大早晨已经烤好了,奶油也用洋和尚带来的手摇式搅拌器打好,如今零碎时间来吃甜点的书生,士子还有些大小姐比较多,临近饭口才有一辆伙豪商或者大地主大世家官宦子弟来点一顿大餐,有采薇忙碌着包班戟,上甜点饮品,疤脸去打扫卫生,撤去餐具,作为老板兼职主厨的宋青书反倒是清闲了下来。 不过趴在黑乎乎的玻璃柜台上,宋青书可是一点悠闲的心情都没有,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一样,目光呆滞的看着店门口。 这一次的事儿给他的触动很大,正如张献忠所说的,这一次幸亏他在,如果张献忠不在呢? 这个时候要么大家倾家荡产的去衙门赎自己,要么就悲催的一百大板子,流放三百里,榆林,宁夏,固原,这些恶远边镇就是自己下半辈子的归宿,运气好了还能混个把总千总当当,运气不好不是半道上挂了,就是在与民变军的对阵中被轻易当了炮灰。 虽然现在好歹是脱离了赤贫,过上了温饱的日子,还有奔小康的希望,可如今在那些高高在上腐败的官老爷手里,自己还是盘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应该想办法往上爬一爬了,好歹不能任人鱼肉啊! 不过怎么爬?去找张献忠谋个捕快?店怎么办?也跟前一阵的赵员外那样花钱捐官混个员外狼?的确有些作用,上次赵员外父子不过才关了半天就被放出去了,自己可是差不点死在了牢里。 可,捐官太贵了!!! 第三种方法就是跟后世考公务员一样考科举了,不过想着上一次省考晕堂的情景,再想着这个时代的四书五经,宋青书就是一阵头疼。 不过真比到这份上杀人都干了,科举有什么不能硬着头皮考的?采薇是受过系统士大夫教育的,或许还要求这个小妮子教自己点东西了。 想着,宋青书就把目光转向了一旁忙碌着的采薇,可这时候,小店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就是这里,这儿的早说过这儿的蕃菜和点心都不错,亨九先生就是不信,哈哈,这会儿却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傻师傅,一份蛋糕,六个班戟,三杯啤酒!” 来的也算老顾客了,西安府照磨官刘世扬,一个二十七八的八品小官,后面跟着的两个三十来岁中年人却是没有见过,前面那个梳着整齐的胡须,脸色却是略同有些黝黑,身材中等,一看就是南方来的,另一个宋青书也不得不承认,绝对是个古代帅哥,白皙的皮肤,略微细的三文胡,一眼望去就是仪表堂堂,让人新生好感。 两个人穿做打扮虽然简单,却处处透着儒雅,况且刘世扬这个官儿领来的,自然也都是官儿了,不敢怠慢,把那点心思丢在了一旁,宋青书上来就想招呼。 谁知道一进店,那个皮肤略微黝黑的中年人大量了两圈,忽然无比兴奋对着正在忘我的拉着小提琴的洋和尚迎了过去,一口闽南味哈哈大笑着说道:“还真是他乡遇故知,学生说怎么能在这西北西安府有西番菜肴,原来是汤先生在此,好久不见了。” 洋和尚也是冷不丁回过神来,瞅了瞅那个黝黑的官儿,也是胡须颤巍巍的大笑起来:“原来是洪先生,南京一别,真是有些年头了,若望甚是想念啊!” 听着那怪声乖调的南京官话翻译腔,宋青书却是差不点没一个跟头趴地上。 难怪这个洋和尚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他居然是汤若望!明末清初西学东进最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自己还真是看走眼了! ------------ 第六十二章.汉奸屠夫聚一堂 这汤若望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堪称利玛窦之后来华传播天主教第一人,名气上能与他相比的也就是后来的宫廷画师郎世宁了。袁崇焕厉害吧?他守宁远的红夷大炮就是眼前这位主铸造的! 汤若望还是首个提出了合儒超儒的理念,主张顺应华夏文化习俗来传教,把天主教义融合到儒家文化中去,并尊重华夏祭祀祖先的传统,在他的理念下天主教在中国曾经盛行一时,他本人也在清朝混上了极高的官位,可惜后来西方教廷却否定了他的理念,转而强硬传教,强横禁止华人信徒祭祀祖先,最终导致天主教又一次被赶出华夏。 哪怕到了李捷这个时代,祭祀祖先问题依旧是华夏与罗马教廷关系紧张的历史遗留问题之一,可见这位的真知灼见,深渊目光。 连招呼客人都顾不上了,宋青书足足围着洋和尚转了好几个圈,看怪物一样打量他半天,盯得洋和尚直发毛了,这才惊愕的叫嚷道:“你,你真是汤若望?” “没错啊?”满是莫名其妙,洋和尚指了指自己胸脯解释着:“在南京我跟谁南怀仁神父学习的时候,就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汤若望,怎么了,这名字不好吗?” 听着那熟悉的怪腔怪调,宋青书忍不住重重的摇了摇头:“不,这名字太好了!” “呵呵,昨天这位傻大厨的手艺学生可是见识到了。”这时候,那个黝黑,满口福建口音的中年官儿又是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汤神父还是这么糊涂,教了这么久的徒弟连自己师傅名讳都不知道。” “哪里哪里?我和傻兄弟算着上知己,好友,平辈论交的,在他身上我也学到不少东西,我们最近还一起翻译《马太福音》,说他是我的老师也不为过。” 遇到南京时候的故人,洋和尚似乎也真的很高兴,一面摆着手谦虚着,一面又是回身对宋青书介绍道:“这位洪大人,是我在南京时候认识的国子监教习,洪承畴洪彦演先生!” 先介绍名,后介绍字,汤若望介绍的倒是颇为详细,可听到这个名,好不容易才从汤若望的光环挣扎出来的宋青书干脆又是一迷糊,咕咚一声趴地下来。 这位身份更重,未来镇压农民军的血腥刽子手,即是大明王朝的支柱,又是清军入关的引路人,甚至被唾骂成汉奸败类的人物。昨天宋青书才刚见到李自成这个大坑货,一转天李自成这辈子最大的死对头洪承畴又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眩晕中宋青书还真是有种心虚的感觉。 “几位慢慢聊,神父您在这儿叙旧即可,小子亲自到后厨烧几道好菜,今天神父的故知到了,小子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把汤若望往桌子旁一推,招呼疤脸去待客,宋青书转身就急急匆匆要往后厨走,他怕多呆一会自己心脏病都能一惊一乍吓出来,可没等宋青书走进去,下一波震撼波又是从后头袭了过来。 见是自己人,一点儿也没有历史上那股冷酷凶残的模样,洪承畴反倒是热情的为宋青书解释着:“想来这傻大厨太古道热肠了,文弱兄莫怪!” “呵呵,我杨某人岂是心胸狭窄之辈,更何况,还有美食当前呢!哈哈。” 听着那中年帅哥爽快的大笑声,宋青书这回干脆腿儿一软,真趴在了地上。 姓杨,字文弱,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西安城,还能受到洪承畴礼遇,推崇的,也只能有一个人,几年之后的东阁大学士,三边总督杨鹤的大公子,差不点剿灭了农民军,却又因为剿饷和练饷几乎拖垮了大明的庸臣杨嗣昌! 西学东进的代表人物,两个镇压农民起义,双手淋漓满是鲜血的屠夫,一个还是满清统治华夏的铺路人,今个自己的小店真是太热闹了! 强忍着自己心脏的抽搐,宋青书在几人惊愕的注视下从地上爬起来,又是昂头叫嚷了起来:“采薇,引几位贵客上二楼雅间!” 别看宋青书这店小,开了也没多长时间,此时在城中心也算成了一股时尚的象征,二楼雅间总共也就用了两回,没有点身份,轻易宋青书是不开雅间的,又是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两眼,忽然感觉到身份上的莫大满足,洪承畴又是一口福建话对着杨嗣昌还有洋和尚汤若望一摊手笑道。 “哈哈,这傻大厨还真是热情!热情!” ………… 洪承畴在明清两朝都是身居高位,声名显赫,可此时不过是个主管清军,防止吃空饷都道参议,没啥实权,仅仅算得上是潜力股,至于八品小官还是清水衙门的刘世扬更是不值一提了,真正值得巴结的却是看上去官职也挺小的杨嗣昌,这伙后来能当上宰相,眼前更是有着个当三边总督的爹,他要是回去和杨鹤乐呵呵说两句宋青书是个好同志,他在这西安城内可就稳当的多了。 和投资李自成一样,宋青书也是下了血本,昨天特意藏起来的菲力牛排,上脑牛肉还有牛里脊这些最好吃的都拿了上来,还有珍藏的红酒,红酒配牛排,再点上蜡烛,还有甜点水果佳佳肴不要钱的往上端,就差一人再发个小姐了。 这时候几人也还算不上大明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是热血小青年,如此殷勤的招待,再加上遇到了汤若望这个外国友人老朋友,几个人无不是都欢快的拉开了话匣子,尤其是杨嗣昌这位中年帅哥,这会儿还没有经历家庭惊变,正是热情洋溢的时候。 一杯红酒下肚,俊郎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扑扑的颜色,杨嗣昌忍不住兴奋的举着酒杯说道。 “如今真是大好时候啊!” “今上虽然弱冠之年,但却是难得的果敢睿智,才一年功夫,就除掉了为祸天下的阉党,一扫天启年间的昏暗弊政,绝对的明君之属啊!” 慷慨激昂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对着美其名曰忧思忧国的干锅鸭头做着忧思忧国状,杨嗣昌激情四射的叫嚷道:“有遭一日能位列朝班,定当如海瑞公那样,死谏于君,扫平宇内一切混沌邪恶!” 正端着烤鸡上来的宋青书差不点没听的喷出来,后世看百家讲坛,谈到杨嗣昌当政深得崇祯皇帝宠信的重要一点就是因为他没立场,皇帝说啥他去办啥,哪怕违背了他的计划,哪怕明知道对国家不利,如崇祯十一年,杨嗣昌耗尽了大明帝国财力的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终于发生作用,闯王高迎祥兵败被杀,李自成败走商洛山,仅仅剩下十八骑,张献忠被困谷城,向朝廷诈降,结果崇祯皇帝那仁义病又发作了,要同意接受张献忠的投降。 明知道张献忠日后定然还会反复,可皇帝摆出态度了,杨嗣昌连反驳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果然,日后李自成入河南,张献忠搅乱湖广,两人敲响了大明帝国的丧钟。 此公比骂皇帝的海瑞可差远了! 说道高兴处,杨嗣昌还真礼贤下士,吹完一通牛,又是强拉着宋青书的手让他坐下跟着一起吃,正好宋青书也打算和这位三边总督公子套套近乎,客气两句,便也端起酒杯跟着坐了下来。 “如此,宋某就儹越了。” “傻大厨,你有福气啊!” 洪承畴这货酒品也真不行,一杯酒下肚,居然也是变了个人似的,与宋青书几个对饮一杯,忽然冒出了这一句话,听的宋青书一头雾水,旋即,他却也是手舞足蹈起来。 “真是圣明天子在位啊!剿灭了阉党,大明政治清明指日可待,还有辽东!天子睿智,认命袁崇焕袁公守辽,五年可平之,回复万里时那种太平盛世就差这五年了,辽东一平定,辽饷一停,苦了七八年的百姓就喘过气来了!” 这算是个朝廷机密了,可今个不知为何这么高兴,洪承畴居然随口说了出来,一面说一面他还敲着筷子,洋洋自得着。 “宁远一战,打的老奴落荒而逃,一命呜呼!如今袁大帅镇守关宁锦,东线已经少有女真犯境的战报传来,如今辽东更是大灾,看他东虏还有几天好蹦哒的,哈哈!” 土默特,鞑靼,瓦剌,先后都曾打败过大明,尤其是土木堡一站,瓦剌还击垮了明军五十万,打到了京师,可是最后还是给大明拖垮了,虽然经历了萨尔浒大战的惨败,可是崇祯初年,明人对战胜女真还是信心十足的。 可这一句话听的宋青书忽然脸色剧烈变化了起来,冷不丁他就想起了一件大事,以前不过是教科书上的大事年表,可是听着洪承畴说了这一同,猛地把自己代入这个时代,宋青书才猛然惊醒,大祸迫在眉睫啊! 铁青这脸,猛地抓住了洪承畴的衣袖,宋青书声音颤抖,急迫的询问道。 “真的,好几个月辽东都没有新的战事了?” ------------ 第六十三章.一鸣惊人 听着宋青书惊骇的询问声,洪承畴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不过这个时代保密意识实在是太不强了,洪承畴仅仅觉得跟一个下等人的庖厨说这种朝廷大事不适合,跌身份,愣了下后洪承畴笑着打了个哈哈摆了摆手。 “今日是休沐,出来就是寻欢作乐,不提这些朝廷大事,总之,傻大厨你快赶上太平盛世了,有福啊!” 洪承畴是想结过这一页,可宋青书下一句话却让他什么寻欢作乐的心思都没有了。脸色发青,宋青书又是颤抖的询问道:“袁崇焕袁督师可已经杀东江岛帅毛文龙了?” 这话一出,洪承畴和杨嗣昌的脸色一起变了,另一头的刘照磨则是一头雾水,惊奇的挠着后脑勺问着:“什么岛帅毛文龙啊?” “你是如何知道的?你究竟是谁?”冷场了片刻,洪承畴猛地站起,对着宋青书厉声喝问道。 后世批判袁崇焕的几大罪状之一就是擅杀毛文龙,毛文龙何人也?原本不过辽阳卫一个小小的千总,萨尔浒大败之后,辽阳沈阳相继陷落,毛文龙所部明军亦是被打散,不过年轻时候的毛文龙也算是血性汉子,带着十几个弟兄,在明军稳住阵脚,后金稍微后退的这个功夫,愣是把后金占领的镇江给收复了。 可明军的阵势仅仅昙花一现,后金再次咄咄逼人而来,毛文龙在镇江站不住脚,不得不推到了大海里,占据了皮岛,在此立足。 皮岛什么位置?宋青书所在的后世已经划分给了朝鲜,鸭绿江入海口外,朝鲜湾之内,就在后世吉林的后腰上,距离后金主陵贺图阿拉不过几百里,毛文龙所处的位置简直是在后金后背上长了个大毒疮,不论女真人要攻击哪个位置,都不得不在老家留下相当力量防备毛文龙,等于绑着一只手与大明进行战争。 后来毛文龙的确跋扈,吃空饷,不服调遣,嚣张跋扈,这些都不假,可他的确太重要了,就算如此明庭依旧把他提拔到左都督,挂平辽总兵弦,就可见一斑。 后世毛文龙并不出名,可从他的属下就可以看出他被杀对于于辽东战局的影响,清朝平定南明的三藩王,靖南王耿精忠,毛文龙麾下耿仲明的儿子,平南王尚可喜,毛文龙义子,除此之外还有还有攻破云南的恭顺王孔有德,还是毛文龙的麾下游击,义子。 就连崇祯皇帝都知道毛文龙的重要性,财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毛文龙要求的也尽量供给,袁崇焕大权在握刚一上台没两个月,就把自己另一个得力大将给杀了,主动把后金背上的毒疮给拔了,还在东江镇激起了兵变,偏偏崇祯皇帝还赐予了袁崇焕尚方宝剑,承诺他万事照准,不能处置,这事儿在京师闹得满城风雨,成为一个谁都不愿意提的忌讳,流传并不广。 就连刘照磨这个朝廷中人都不知道,宋青书一个厨子小老百姓一口叫嚷了出来,也难怪洪承畴与杨嗣昌脸色大变。 没准宋青书这货就是锦衣卫!刚刚自己等人虽然净是夸耀圣天子了,可谁知道这货能不能挑出几个毛病扣在自己脑门上? 然而此时宋青书满脑袋都是记忆中的大祸,哪儿还顾忌的上两人的表情,猛地划拉开了桌上饭碗,宋青书用手指沾着红酒,一面画着图,一面急促的解释了起来。 “没了东江镇在后面牵制,皇太极反而没有再挑起新的战端,辽东此时还是******,不抢掠就得饿死,后金岂会坐以待毙?他们这是在征服蒙古!” 指着北方,宋青书急躁的叫嚷道:“就在今年年末,后金定然再挑起大战,重创我大明!” “不可能!袁督师镇守辽东,后金兵要是攻打关宁锦,就是来找死!”这回轮到杨嗣昌惊怒交加的跳起来大叫着,他父亲是三边总督,对于朝廷的关切程度杨嗣昌明显比洪承畴还要深许多,听着宋青书在这儿胡说八道,忍不住暴怒的反驳着。 可宋青书却是又凝重的摇了摇头。 “后金不需要攻打关宁锦防线,他可以直接绕道长城,毁边墙入关,破关之处,就在喜峰口!” 后世有许多人光知道清军一入关就占领了大明江山,把李自成打的屁滚尿流,实际上那已经是清军第五次入关了,在此之前清军还有四次大规模入关伐明的战争,崇祯二年年末就是第一次,皇太极破喜峰口,一口气打到北京城下,也是在此战中,被崇祯给予厚望的袁崇焕彻底令他失望了,猜忌之下崇祯将袁崇焕拿下,一年之后凌迟于京师,千刀万剐。 原本还是记忆中一些奇趣知识,可如今却变成了放在眼前即将发生的大祸,宋青书几乎是一口气给叫嚷了出来。一番话听的杨嗣昌于洪承畴也是再也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了,两人脸色从怒红变成了铅灰。 两人都是明末成名人物,也都懂得军事,要是别人早就骂宋青书胡说八道了,圣天子治下,哪儿有什么大祸?可两人听着宋青书预言一般的疯话,却是越听越觉的对劲,越听越觉得可怕,片刻两人脑门上已经是冷汗直流,对视了一眼,杨嗣昌干脆掉头就走,洪承畴则是拱拳对宋青书一拜,凝重的言道:“听君一言,胜破百卷,汤神父,今日某不能再与二位一同饮酒了,抱歉,他日亨九定十倍相报!” 说完,洪承畴也是转头跑下了楼,留下刘照磨还有汤神父面面相觑。 “这,这是怎么了?”刘照磨郁闷的左右转着脑袋叫嚷着,这头送走了两人,宋青书却是一脑门的冷汗,后背发凉的猛地坐在椅子上,回过神此时,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这是什么时代?封建社会,后世胡说八道尚且拘留十五天呢,更何况现在?妄议朝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祸从口出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就倒霉了!更何况以崇祯皇帝那小心眼的性子,百分之九十杨,洪两人的上书是打水漂了。 而且事后倒了大霉的崇祯皇帝要是想起来,以他的刚愎自用八层不是后悔怎么没有听从,而是恼恨当初这俩伙怎么没有血书死谏,反而故意看自己笑话,显示自己的先知先觉,万一在沾上自己,他一斗升小民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怎么就口一快就全都给秃噜了出来? 不过事已至此了,也只能寄希望洪承畴不会那么大嘴巴,希望以后真他能报答自己了,想到这儿,宋青书忽然又是蹦了起来,猛地站在窗口对着急急匆匆要走的两人大声叫喊起来。 “洪大人,杨大人!一定要记得,如果事不可为,一定要把孙承宗孙阁老给救出来!” 孙承宗是明末少有的几个明眼人,在萨尔浒大败,而且万历,泰昌皇帝相继驾崩,一年换了三皇帝的混乱局面下以大学士身份出镇辽东,收复失地四百多里,后世辽东的人才几乎一大半都是孙承宗提拔的,闻名后世的关宁锦防线也是他建立的。 不过此时因为阉党排挤,孙承宗如今赋闲在家,宋青书也不记得是第几次清军入关,攻破了孙承宗所住的高阳县,堂堂大明宰相大学士,在自己的国土上因为拒不投降被一辈子誓死抵抗的外族用弓弦活生生勒死了,这份壮烈就连宋青书都不能释怀,反正自己一迷糊已经把牛吹出去了,干脆也别留下这份遗憾,爬到窗口,宋青书又是大声提醒起来。 这一句话差不点没让跑在后头的洪承畴一个跟头趴在地上,回头看怪物一般看了宋青书一眼,洪承畴跑的更加快了。 ………… 两头黑牛死的算是彻底憋屈了,好生生在家吃草,莫名其妙就被两个坏蛋牵走了,莫名其妙又被安上个病牛名头被宰了,死了就死了,肉又进了一群糊涂官儿的肚子,好不容易来了俩明白人,被宋青书白话几句,又是没心情吃了。 还好,用棒子打的烂糊松软的烤牛排最后进了采薇和疤脸肚子,傍晚五六点钟,基本上没客人了,俩人是轻松的坐在门口吃着牛排,后头,已经变成可橙装极品装备的洋和尚汤若望还是悠悠闲的拉着小提琴,至于宋青书,呆坐在门口晒太阳,那张脸拉的比早上更苦了。 好不容易来了俩大人物,干嘛不好好把握住,借着汤若望的关系,没准杨鹤来的时候借着洪承畴还能混个小官,算是混进体制呢!这下好,一通忽悠,那俩人全都吓跑了,如今还是祸福不知。 清军入关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么着急嚷嚷什么?以后一定要管住这张大嘴巴!想着,宋青书又是悲催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好了宋哥哥,今天咱们不是赚了吗?”还是采薇贴心,看着宋青书一副哭丧模样,小丫头俏生生的拽着他衣袖着安慰着,劝着劝着,采薇自己还乐呵呵起来,满是兴奋从衣袖里又掏出了那个大银锭。 十两银子啊! 刘照磨家可是大地主,虽然不明白宋青书怎么就把自己好不容易请来,曾经教过自己的教习洪承畴还有三边总督的大公子都吓跑了,可是最后洪承畴对宋青书作的一揖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临走时候,愣是非要扔下一锭大银锭,宋青书不想收还发急了,最后硬塞进采薇小手里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昨天赔了二十两,今天就回来一半,对遭逢了大难的采薇来说这就是幸福,看着小丫头洋溢的小脸儿,宋青书心情终于也舒畅了不少,忍不住把手抚摸到了她脸颊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猛地窜进店里,采薇一声惊叫,她手里的大银锭已经不翼而飞了,连带着吃到一半的牛排,蛋糕都被顺手卷走了,眼看那脏兮兮的小偷大摇大摆转眼就要跑出街口,傻了片刻的宋青书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抄起了一旁的擀面杖,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 “他奶奶的,偷到老子头上了!疤脸,跟老子抓小偷啊!!!” ------------ 第六十四章.捡回一对儿小叫花 本来就气不顺,还碰到这事儿,宋青书是彻底毛了,怪叫一声,抄起一旁的拖布把子,哇呀呀的唱戏一般就追了出去。 “敢偷到老子头上,他姥姥的!” 一嗓子宋青书也要没影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揣起牛耳尖刀,疤脸那股军人气质又是恢复了上来,干练的紧随其后。最后一个回过神的是采薇,到底是孩子,碰到这事儿大小姐非但没慌张,反而也跟着兴奋起来。 “洋爷爷,帮我看下店好不?” 汤若望笑着扬了扬小提琴的弦,采薇立马跟得到大赦一般,也是抓起了旁边的扫把,小脸上尽量想撑起个凶狠的模样,偏偏被笑容给冲淡了太多,一股萌的模样清脆的叫嚷着跟着追了出去。 “抓贼啊!” ………… 邢老倌的秘方倒也算得上特效了,再加上这些天每日清晨,宋青书不是被邢红娘还有小萝卜俩货拖起来当沙包打,就是被疤脸扯出来打大明朝的军体拳,体质早就不是刚穿越过来的豆腐渣了,可绕是如此,追了两条街,宋青书还是几乎追丢了。 没办法,这个嚣张的小偷不按常理出牌,电影里电视剧里,逃跑者不都是绕着街道交叉着跑吗?而且逃跑不是主要目的,打翻道路两旁小贩儿的筐,把水果弄得满地滚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位,闷着头就是一条直线跑,而且利用身材瘦小的这个优势,一个筐都没碰翻,顺着缝隙就溜了过去,反倒是宋青书自己块头有点大,差不点把人家老太太的鸡蛋碰翻了,被两个进城赶集的老太太扯着衣袖骂。 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弱身影又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从街尾直接消失了踪影,宋青书忍不住气的直跺脚。 这功夫,疤脸儿和上气不接下气的采薇也可算撵了上来,到现在采薇居然还拖着那个破扫把,跑的小脸儿通红,一过来就兴奋的大叫着:“哥,人呢?” “又跑了!”宋青书气急败坏的向墙角指着。 到底是疤脸,在军中当过探马,还在辽东与女真鞑子真枪实剑的拼过命,经验丰富,瞄了两眼后他忽然奔过街角,正好一队捕快牵着狗在巡街,不客气的一把抢过土狗链子,拽着狗又到了刚刚那个小贼拐弯的地方支愣起的一个筐条儿那,从上面救下一小块腐朽了的碎布条。 眼看着疤脸把布条给狗闻闻,黄色的官府土狗立马撒欢儿向南跑了去,宋青书赶忙向惊愕的捕快拱了拱拳抱歉道:“侯大哥勿怪,兄弟家招了贼,伙计这也是抓贼心切,改天兄弟定摆酒相报。” 这捕快也是张献忠属下,算得上熟人,听着宋青书这一番解释脸色方才缓和了,侯捕快还热心的开口询问道:“傻掌柜客套了,可需要用某帮忙?” “多谢侯大哥,不过兄弟几个就够了,敢偷老子,不弄死他的!” 这功夫疤脸也要牵着狗跑没影了,宋青书赶忙一面跟着致谢,一面牵着采薇的小手也是追了上前。要是在后世,宋青书要自己收拾小偷,没等抓盗贼呢,他先得被带进派出所接受一番教育,不过这年头私刑泛滥,侯捕快被抢了工作也不以为意,仅仅是感慨的笑着摇了摇头,对左右说道。 “这偷儿还真是混了头,敢偷到咱们捕头兄弟家里,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是啊!这下有热闹看了。” 一片哄笑中,这些捕快浑然忘了自己也都是文盲,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另一头,有狗的确好使,而且还是经过官府训练的狗,尽管那个小贼早就跑没了踪影,一路上断断续续的,三人依旧撵了上去,跑着跑着,看着前面的景物宋青书却忽然停了下来,嘿嘿冷笑着说道。 “跟这儿还真是有缘啊!” 不知不觉居然又跑到了城南,那一片城隍庙所在的地方,就是宋青书一行血腥屠杀过两回的地儿,不得不感慨这些乞丐们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顽强劲儿,紧挨着低矮的城隍庙小山,乞丐们居然又搭出来了一排窝棚,刚刚那小贼也就是消失在了这里。 牵着狗,疤脸宋青书大摇大摆的向小山上走去,这儿已经被当成副本刷了好几回了,还有啥好怕的?倒是采薇,看着附近阴气森森的乱葬岗子,明显有些害怕。 忽然间,呀的一声惊叫,采薇连一直拽着的破扫把都扔了,刺溜一下缩在了宋青书身后,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在前面蜿蜒的山坡上,幽灵一般窜出来了一大群可怖的鬼影子,尤其是最前面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犹如狮子头一般的怪物青面獠牙的更是恐怖,阵阵鬼哭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四面八方不断靠拢过来。 “敢来乱坟山!” “啧啧啧,去死吧!” 看着这些鬼影子不怀好意的渐渐包围了自己三个,皱了皱眉头,宋青书却是忽然伸手摸向怀里,一根长长的管状物被他摸在了手里,旋即对着人群猛地一搂火。 轰隆一声,那个狮子头鬼当即应声而到,剩下那些可怖的鬼影亦是僵在了那里。 “是锦衣卫的活阎王!” 不知道那个鬼恐惧的喊了一句人话,剩下怪诞的鬼影子一股脑的四面八方全都惊叫逃了出去,好像这儿有鬼差一般,听着那些叫嚷,却是窝在这里的那些乞丐子。 这东西是白文选的那把短火铳,每个男人都有个枪梦,宋青书自然也不例外,上一次见过白文选用这东西杀人,让他眼热了好几天,才提出借来玩玩,谁知道白文选毫不在意的直接扔给他了。 这东西其实是个样子货,火绳发射不但缓慢,后坐力还大的可以,杀人那一火铳是白文选领到短火铳打的最准一枪了们,这个时代不少武人都鄙夷又慢又不准的火器,白文选也不例外,拜把兄弟喜欢,就直接扔给他了,反正这东西也用不到。 最近这几个月对宋青书的刺激比他活了二十多年都要多,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末世生存法则,受到威胁,这一会宋青书毫不犹豫的开枪杀人了,不杀他们,自己,疤脸,采薇就会陷入危险,那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疤脸是赞赏的点了点头,牵着大黄狗走在了前头,谁知道刚刚被火铳打倒的那个狮子头鬼忽然一下子又蹦了起来,当即把这个真刀真枪上过阵的军汉都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牛耳尖刀当即抽在了手里。 扑通一声,那个狮子头鬼却也是哆嗦的跪在了地上,几乎在疤脸儿摆出防御状态的同时,把一锭银子高高捧在了头顶。 “爷爷饶命!” 匆匆赶过来,采薇兴高采烈的一把将丢的十两银子抢了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狮子头乞丐,宋青书却是无语了,这年头的火器真不靠谱,自己瞄着这狮子头乞丐胸脯打的,铅弹却打在他脚趾头前头了,蹦的这货腿儿发软才躺地下的,皮儿都没破,这才十米啊! “偷老子东西的那个偷儿哪去了?” 见采薇收回了银子,被吓了一大跳绷不住面子的疤脸阴冷的喝问道。 ………… “小宝快吃!” 隐隐约约听到破棚子里传来说话声,那个被揪住的狮子头乞丐翘着兰花指哆哆嗦嗦的用他不知道怎么来的尖细嗓音恭敬的说道。 “几,几位大爷,就在这里头了!” 冷哼了一声,疤脸上去直接一脚踹开了窝棚简陋的门,里头明显传来一声惊叫,眼看着两个小鬼儿一样的影子嗖的向窝棚后面的窟窿逃去,眼疾手快的疤脸伸手就拎住了后头那个小鬼儿衣领。 猛地跑出几步,忽然回过头,前头那个黑影却是猛地发出一声悲鸣,死命的跑回来向疤脸扑去,这地方怪邪性的,生怕疤脸有什么危险,宋青书一拖布把子也是狠狠削了过去。 真像鬼一半,那黑影应声飞了出去,轻的很!后背发毛,宋青书又是抡起拖布把子,猛地照头要拍过去,给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个了断,谁知道这功夫自己衣袖却是被猛地一拽,惊愕的回过头,却是采薇满是不忍的对自己重重摇了摇头。 “哥,别杀他啊!” 眼睛进入黑暗是需要几秒钟适应的,刚刚宋青书太过急迫,根本没费神辨认,被采薇一拉,这才回过神来,借着微弱的夕阳,方才看清两个黑影,原来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 小餐馆后面的院子里,两个小乞丐缩成了一团搂在了一起,那个小一点的,被疤脸逮到那个满是恐惧四处打量着,手里却依旧思思抱着从采薇哪儿抢来的牛排,大一点的也是蓬头垢面,瘦弱的可以,同样也是颤抖到了极点,绕是如此,他却依旧搂着那个小乞丐,护着他,仇恨的向一旁瞪着。 他脑门上还有一块伤,是宋青书的拖布把子留下的痕迹。 “要我说送官得了。”追了好几里,疤脸也是累了,无趣的盘腿儿坐在一旁嘟囔着,听的两个小乞丐更是恐惧的一哆嗦。 这年头,送官等于送死! 采薇看的大为不忍,又是可怜兮兮的拽了拽宋青书衣袖,看着自己小老婆这样一副请求的模样,宋青书禁不住叹了口气,拍了拍采薇小脑瓜,旋即站起身,一伸手把挨了自己一棒子的小乞丐拎了起来。 “多管闲事!”看着他走的方向,疤脸不耐烦的嘟囔一句,却也是拎住了另一个不知所措的小乞丐衣领,也是跟了上去。 砰地一声,小餐馆后院的浴室被猛地推了开…… ------------ 第六十五章.澡堂宋大师傅 小院西面那个紧闭着的房间门被一脚踹开,随手把那小贼往屋子里一扔,宋青书一面在门口摸油灯要上亮子,一面满肚子恼火生硬的嚷嚷着:“脱衣服!” 宋青书没注意到,黑暗中那个小贼黑乎乎的脸上却是闪过了不易觉察的晕怒,还有些许红晕。 “哎呦~” 脚上狠狠挨了一脚,疼的宋青书下意识的蹲了下去,旋即这小贼的拳头一点儿没客气印在了他右眼框上,让西安城有名的西点师傅傻大厨填了个熊猫眼,在宋青书哎呦一声惨叫中,小贼又是泥鳅一般冲出了那个昏暗的房间。 也不知道这种上门小偷当了多久,这小贼轻车熟路的逃到了院子里,张嘴刚欲望呼喊,可旋即却又是触电一般呆在了那里。 院子中的大树下们,疤脸没好气的在一旁蹲着,采薇满是新奇站在领一旁,与自己一并被擒来那个更小的孩子却是蹲在地上,把脏兮兮的小脸儿死命埋在一个汤碗里,呼噜呼噜的吃着汤饭,眼看着这一幕,小贼的脚步不知觉得停了下来。 这功夫,宋青书亦是气急败坏的追了出来,拎着那小贼脖领子又是暴怒的把她拖进了那个黑乎乎的小房间。 来这个时代,被邢家班给修理的不要不要的,宋青书也变得粗暴了不少,刚吃了大亏他恼火的把这小贼往屋子里一摔,旋即又是狠狠扬起了巴掌要一个耳光扇过去,这一回不知道是吓怕了还是怎么回事,这小贼没在到处逃,而是闭上了眼睛咬着嘴唇,等着那巴掌扇下来。 不过好一会,那响亮的耳光声终于还是没有发出来,自嘲的骂了一声,宋青书又是扭头点起灯,同时冷哼着说道:“脱衣服!” 扭捏中,小贼磨磨蹭蹭的把裹着身上不知道多久的破烂衣服蜕了下来,浑身颤抖的缩到了角落中,抱着膝盖蹲了下去,宋青书却是看都没看,抓起那团脏衣服随手扔到灶里了,然后两把野草塞进去,火折子一点,一股难闻的气味中,瞬间化作一片灰烟。 想不到宋青书居然把自己衣服烧光了,那小贼明显伸出手惊叫了一声,冷不防宋青书却是伸手把她拎起,一下子扔进了房间中间的大木桶里,接着一盆凉水就是披头浇了下去,冷的那小贼尖叫一声又缩了回去。 大灾荒之年往往伴随着大瘟疫,野史上记载,李自成进北京时候拥有快三十万人的京营之所以如此迅速的投降,就是因为京师大鼠疫,军士实在没力气打仗,同样,大顺军在山海关溃败的如此迅速,而且从北京撤出去之后几乎再也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仗,被清军打的溃败万里,也是因为鼠疫在大顺军中泛滥,被退出北京的大顺军带了出去。 饥荒导致大量人口死亡更是导致了疫病流行,在明末文人的记载中,大量病人在瘟疫中挣扎的片段比比皆是,好不容易才把采薇从死神的手里救出来,宋青书同样对这个时代的瘟疫多了一层敬畏。 他可没有三个肾,瘟疫面前不见得比这些明人更抗造,而且这儿可没有后世那遍地办会员卡能打折还送油的大药房,前世邋遢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讲究起卫生来,还规定采薇疤脸也得和他一样喝煮开了的热水,还特意建了这间浴室,规定天天得洗澡,已经决定收这俩小贼了,宋青书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俩来个彻底消毒。 没那耐性等水热起来,宋青书已经抄起了一个玉米股子,当成搓澡巾在那小贼身上大力搓了起来,一层黑水顿时在盆内飘荡开,宋青书所做的消毒还真没错,跟着污渍,还有好几个跳蚤漂浮在了水面上,垂死挣扎的蹬着腿儿,一个虱子甚至顺着那小贼的头发爬到宋青书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气的宋青书又把那小贼按进水里,憋的直翻白眼这才放出来。 这个时代的穷人也的确是苦的可以,那小贼身上到处都是伤疤,创痕,有被各种吸血虫子咬的,也有挨打的淤伤划破的伤口,有的还没愈合就又被宋青书搓破了。 不过这小贼疼的直哆嗦却是咬着牙忍着,愣是一句话没说。 洗到一半水居然已经不能用了,虫子尸体,赃物飘了一层,宋青书不得不捏着鼻子又换了一次水。 上一次就是城隍庙的乞丐头子朱存彪给自己惹了偌大的麻烦,这一次还是这群乞丐,看那小贼哆哆嗦嗦趴着,自己还得化身澡堂大师傅给洗干净它,不然不放心,越想越恼火的宋青书一面搓一面又是忍不住恶狠狠的咒骂着。 “敢偷到老子头上,明天就把你们两个小叫花子都阉了送宫里当太监去!” 然而这一句恐吓非但没有得到应得的效果,反倒是宋青书自己忽然惊愕的停住了手,把那小贼拎了起来,愕然的瞅了瞅平平坦坦和自己没什么两样的小胸脯,在往下瞅瞅,旋即悲催的一捂脑门。 这居然是个小女贼! 上一次瞄了一眼采薇,就多了个妾,这一回又摊上事了!已经神经质的宋青书在小女贼脸红彤彤恨不得埋进双腿里的注视中,头疼的捂着脑袋转身出了浴室,对着树底下还看小动物一样新奇的采薇摆了摆手。 “你的菜!” 一头雾水,采薇糊里糊涂就就进了浴室。 十多分钟后,采薇率先气呼呼的出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谴责的目光,盯得宋青书后背直发麻,尤其是这妞脸上还有一股子以前从邢红娘那儿才看得到的酸衣,让宋青书后背直发麻。 紧接着,身旁的疤脸抽风一般的倒吸一口冷气。 还真是人靠衣装,把破烂的衣物一扔,换上了采薇那一套工作服,后世动漫里头的女仆装,再把脸蛋儿一洗干净,瘦瘦的下巴壳,萌萌的二次元大眼睛,要不是胸太小真如同后世的cosplay美女一般,看的宋青书都是眼睛瞪得溜圆。 尤其是也不知道洗浴,还是被男人看光了身子,这小女贼略低着的脸蛋儿上那两朵飞霞,更是看的人心生旖念。 抓贼都能抓到个水嫩萝莉,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啊? 没等宋青书感慨清楚,后面疤脸已经流着口水拍着大腿大笑着叫嚷道:“老子就说傻子你精的跟鬼似得,今天却犯糊涂被两个小叫花子领回来,原来在这儿啊!这可真是上等货色,要是卖给那帮收瘦马的人牙子,少说能卖十两银子啊!” 疤脸的话顿时引起了那小女贼强烈的恐惧,低着头戒备的盯着自己,采薇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是看变态大叔一般瞪了出来,这两个眼神的交织下,宋青书更是郁闷,先是把老子当恋童变态,又把老子当人贩子,老子的形象有那么不堪吗? 两股异样的目光下,宋青书干脆也不解释了,把小女贼交给疤脸看管,拽着另一个傻吃孽睡的小叫花子就要往浴池拉,然而这一回有了前车之鉴的采薇干脆气呼呼跺了他一脚,抢过那个小叫花子的手,采薇拖着这货进了浴室。 然而不到五分钟,浴室里头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旋即采薇脸红彤彤的,捂着眼睛悲催的跑出了门,这次是个带把的。 看着浴室里头晃动的丁丁,宋青书又是悲催的一拍脑门:“今个儿老子还真成搓澡师傅了!” ………… 还好是个半大小子,折腾了半个时辰,也可算洗的白白净净能下锅了,此外宋青书还把洋和尚汤若望又给折腾了过来,给两个孩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身体,确定两个孩子没有携带什么传染病之后,这一晚上的折腾可算告了一个段落。 不过,这也是这对倒霉贼姐弟悲催生活的开始。 厨房里,一个装满羊奶的大桶放在了傻眼的一对儿姐弟面前,冷这一张脸,宋青书颇有周扒皮风范的敲着桌子吼道:“今晚必须把这一桶羊奶全部都打成奶油!干不完必须睡觉!别想偷懒!否则的话老子就把你卖到秦王府当太监,把你卖给人牙子做瘦马!都清楚没有!” 眼看着宋青书拿着鞭子阴沉的模样,一对贼兄妹的小脑瓜立马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虽然有洋和尚汤若望带来的手摇式奶油筒极大提高了效率,可每天做蛋糕,做甜点所需要的奶油依旧是个沉重负担天天晚上跟补作业的中学生似得,不熬到十一二点是干不完,今天虽然累了点,不过难得可以当一把甩手掌柜,听着厨房里咯吱咯吱的转桶声,宋青书忍不住舒服的抻了个懒腰,对着满天星斗舒服的嘟囔道。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 难得睡个早觉,第二天一大早,把这些天烦心事通通丢在脑后的宋青书又是神清气爽的起了床,精神百倍晃晃悠悠就打算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然而一推开厨房,宋青书却傻了眼。 一桶羊奶好端端的在那儿放着,手握着搅拌器的摇把,这一对儿贼姐弟坐在地上,居然是呼呼睡得正香,尤其是两个人的口水还顺着摇把一滴一滴的滴进羊奶桶中,看着桶里的容量,明显昨晚高了一层。 宋青书的嘴角顿时狂抽了起来…… ------------ 第六十六章.渠伯涛的邀请 距离万恶的地主老财生活,宋青书是又进了一步。 柜台前面,多了一个穿着四不像西服的小小子来回跑堂迎宾端着菜肴,厨房里,主厨也变成了采薇,还有那个女小偷姐姐给她打着下手,有了两个当地人土话的小半拉子帮忙,紧张的人手倒是一下子宽裕了下来。 两人把做点心的活计几乎全都包揽了过去,宋青书除了需要在烘烤时候掌握火候,剩下的就是算账了,一下子清闲了一大半。 这对小偷姐弟算是正式被宋青书所收养了,不过她们没有采薇这般幸运,得知宋青书着小偷的张献忠第二天亲自上门,帮宋青书把这一对儿姐弟加入了宋青书的户籍,算得上他户下的奴仆。 虽然失去了自由,对这对儿姐弟来说倒算得上幸运,世道不太平,像他们这样无父无母的弃儿一天不知道饿死多少,甚至听说城外的粪场,每天都有三五个弃婴小儿被丢在那里,第二天一早就没了,全都是被饥肠辘辘活不下去的饥民给吃了!给宋青书为奴虽然苦点,好歹是饿不死,衣食无忧,已经是多少人的梦想了。 奴婢连拥有名字的资格都没有,要主人起名,宋青书是乐呵呵的想要在户籍上写上狗蛋,二丫,可惜没等落笔呢就被气呼呼的采薇挤开,剥夺了取名权。 最终,女小偷姐姐就叫了巧儿,谁让她巧手到能从采薇大小姐手里偷到银子?至于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弟弟,还叫小宝。 另一头,令宋青书忐忑的事儿却还是没有消息,连续几天,从出走那天开始,洪承畴,杨嗣昌两个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宋青书向常来的刘照磨打听,也只知道三边总督的车队停在了潼关附近,听说一个叫神一魁的边兵又杀将造反了,这一次造反的声势格外浩大,忙的整个陕西又是跟着颤动不已。 自己嘴贱提前揭露出来的清军入关消息究竟发展的如何了,宋青书实在是不得而知,能不能牵连上自己,是好是坏更是个未知数。 然而无论事态如何发展,自己暂时是根本无力抗拒,宋青书干脆也把这事儿丢在了脑后,又全心全意经营起如今的生活来。再有几个月,秋闱就要开始了,凭着刘照磨还有张献忠的关系,宋青书把自己的名字也加进了童生名单中,如今他是一面经营生意,一面翻起课本来,倒是又有种当年高考复习的架势。 就算考不上什么进士,只要能混上个秀才,再在衙门里混个编制,当个小官,宋青书也就能算混进大明帝国这条腐朽的大船上当个螺丝钉子,好歹能自己掌握一部分自己的命运,不至于像如今,上来个官儿就能把自己搓圆捏扁,想怎么鱼肉,就怎么鱼肉了。 柜台前,抱着一本《五经正义》,宋青书脑门青筋暴起,跟高中时候背政治方法论一样背的咬牙切齿盯着书上的微言大义,头一次他发现,自己居然跟恨数学题一样恨文科。 没办法,马克思哲学好歹也是直白的表现出来,各种经意却跟猜谜似得,四个字的经意足可以引申出一两千字的大道理来,而且就跟看不惯文化*大革命时候的阶级斗争一样,古人的各种愚忠,把自己一切舍弃都要忠于国君那一套和宋青书所接触的现代教育形成的世界观也是格格不入。 这还要把自己伪装成忠君节义的秀才公,为难的宋青书就跟张飞穿针一样大眼瞪小眼。 “用功读书!” 就在宋青书读的龇牙咧嘴的时候,冷不防脑门上重重挨了一下,已经升级为他启蒙老师的采薇大小姐毫不客气一漏勺敲他脑门上了,眼看着萝莉老师一本正经的模样,宋青书赶忙悲剧的点了点头。 “是,萝老师教诲的极是,学生受教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改个姓,不过能把她宋哥哥驯的服服帖帖的,采薇这妮子还是得意洋洋的模样端着菜肴又去了前面招呼客人。 这功夫,一阵大笑声忽然从大门口传了进来。 ‘“哈哈,宋老弟,生意兴隆啊!” 不用看脸听口音都知道是谁,可算有个理由放下令自己苦恼的《五经正义》,宋青书一副可怜像绕过了柜台,打趣的语气可怜兮兮的说到道:“渠老哥可别磕碜小弟了,和你这大买卖一比,小弟都快成要饭的了。” “哈哈,宋老弟要是要饭的,那有多少渠某可要供养多少,来者不拒啊。” 这话渠伯涛可是出自真心,宋青书这小子别看人都叫他傻子,他可是真能,不说这小店经营的风生水起,单单他的一个主意最近就让自己赚的钵满瓢溢,那就是水果生意。 往水果上打蜡,延长水果的保质期,将南方的水果贩运到了北方,别看这个时代蜡油子也挺贵的,而且闹饥荒闹得饿死人,可有钱的大爷依旧有的是,在南方普通的水果到了这北地价格就翻了十倍二十倍不止,能尝尝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滋味,那些世家大地主是不吝惜花钱的。 谁知道这小子脑袋里还有点什么赚钱的招数,而且似乎他对一些局势的把握比自己雇佣的绍兴师爷都要强,好几次,渠伯涛都想把宋青书招揽到自己麾下,一起做买卖,奈何每次宋青书都是婉言拒绝了。 这次,他又是半开玩笑的试探起来。 其实跟着渠伯涛混也没什么不好,可宋青书心里就是有个疙瘩,晋商发展最快的时期就在这明末清初,然而他们发的财,积累的资金很大一部分却是和女真鞑子做贸易而得来的,如果帮着他,将来没准自己也得接手这样的生意。 一面满清几次入关,在中原奸淫掳掠,烧杀掠夺,一面再赚这份带着血的银子,宋青书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儿,故而渠伯涛再一次试探,他也只能岔开话题了。 “这次渠大哥又带来了什么新的水果?离着老远,老弟我可就闻到香味了。” 那张憨厚的老脸明显流露出了些许失望,不过旋即渠伯涛又回复了过来,也是绝口不再提招揽,笑着打趣道:“宋老弟真是猫鼻子!” 作为宋青书提供保险秘方的报酬,每次新的水果运到西安,渠伯涛总要挑一批给宋青书送来,如今傻子的西番菜这么出名,一部分原因也是别处没有的南方水果他有,被做成果汁供应。 要知道这些稀罕水果市面上都买不到,绝大部分渠伯涛一运来,就被秦王府,临潼王府还有督府衙门等高官大族吸纳了,宋青书算是在中产阶级中垄断供应,不火才怪呢。 这次也没让宋青书失望,渠伯涛故弄玄虚的摆手中,伙计抬上来了个大楠木箱子,一周开盖子,宋青书的眼睛顿时直了。 “芒果?荔枝?” “嘿,宋老弟居然认识!”听着宋青书的惊呼,渠伯涛亦是惊奇的叫了起来。 能不认识吗?后世超市十多块钱一斤,每次都贵的宋青书直咬牙,不过芒果可是超级容易腐烂,大明朝北方,估计就连皇帝都没吃过,宋青书能认识,又是让渠伯涛对他的招揽之心多了一层。 “这些水果是谢柳言谢兄从两广原来的,并且听他说在西番,还有不少西番人生意可做,邀请老哥我也一块儿去瞅瞅。” 拍着厚实的胸脯,渠伯涛自嘲的说道:“你也知道老哥我土老西一个,也没和洋人打过交道,正愁呢,不知老弟最近有没有时间,陪老哥走一遭?” 这次算是挑明了招揽,眼看着渠伯涛希望的目光,宋青书又是头疼的挠了挠后脑勺。 “这个,小弟倒是愿意跟着老哥哥走一遭长长见识,不过,父母在,不远游啊!” 这绝对是屁话了,宋青书老爹老娘还在另一个时空估计享受着后现代的美好生活呢,这个时空宋青书就是个没娘的孩子,眼看着渠伯涛脸色难看,宋青书又是赶忙贴近渠伯涛身旁小声说道:“别看我那丈人把女儿许给我了,可现在都没正式下聘,拜堂成亲呢!谁知道他是不是嫌弃老弟我穷啊!” 一脸苦逼模样,宋青书悲催的比划着手说道:“这要不在家看好了,万一出趟远门回来,媳妇就不是小弟的了,那我颜面往哪儿搁啊?” 宋青书这理由听的渠伯涛哭笑不得,但他说的也的的确确在理,这年头虽然是讲究儒家法理,然而人心不古,嫌贫爱富的也的确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现在宋青书身份上算是个商人,他说的还真没准! 这就强迫不得人了!渠伯涛也只好无奈的拱了拱手:“既然这般,老哥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这次回来,老哥我帮你做主,向刑班主提亲,成亲以后,可不能再拒绝老哥哥我了!” 到时候再说。心里嘀咕着,宋青书则是一副感激的模样,做了个揖谢道:“渠老哥厚德,小弟感激不尽。” 又说了些口水话,可算把渠伯涛这个麻烦打发走了,端着不下五十斤的芒果荔枝箱子宋青书可算轻松的往后厨溜达去,可是溜达到柜台时候,看着采薇老师又是怀抱着漏勺,一副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模样,宋青书又是头疼起来。 还得背书啊! 可就在这时候,前面的餐桌上,一声惊叫却是猛地响了起来。 “我的钱袋呢?” ------------ 第六十七章.贼性难改? 叫嚷出声的是个三十多岁左右的举子下,叫赵胜,也算是宋青书的坑爹呢小餐馆常客了,一面叫嚷着一面他还满头大汗在略显破旧的儒士长袍中翻来覆去,显得格外的狼狈,新收的奴婢巧儿则是瑟瑟发抖的躲在一旁,端着个空盘子不知所措。 早为田舍郎,夕登天子堂。科举制度在华夏创造了个奇迹,给以下层民众真正触及天下的机会,然而,这根独木桥可比当年千军万马拥挤的高考还要窄小,绝大部分读书人也只能皓首穷经,要么在贫寒中苦读一辈子,要么只能认了命干一些同样让人瞧不起的低等文吏。 朱元璋算记得可够精明,一个县就设置了县官一个,县丞一个,再加个大秘书长主簿,后世管理一个镇尚且有一套政府班子,这三人儿管理好几千上万的县哪儿管的过来,齐下又不得不招募不少典使,捕头这样不入流的小人物,赵胜就是长安县典使,真正大明朝地方上的运转其实全压在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肩头上。 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一个月也开不了一二两银子,不过和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样,穷的叮当响了也要附庸风雅,去喝酒,宋青书的小店成了这些中下层文吏一种时尚之后,赵胜也自然不例外,没没发下月俸,第一处就跑到这儿来,喝两杯子啤酒,再来一碟子薯条炸鸡,就能给他这样的小人物满满的幸福感。 不过他这样的文吏也算是半彻底的无产阶级了,一袋子钱就是他下个月的全部生活所需,一丢了,别说这个月怎么过,就连今天的酒钱都都不知道如何付了,在旁人注视下,一面翻找,一面他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了?” 眼看着宋青书关切的迎过去,此人更是臊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解释着:“傻掌柜,某今日忘带钱袋了,还望宽余下,容某先回家寻找一下,再回来付账?” 也不知道谁叫顺嘴了,宋青书这个傻子头衔是彻底摘不掉了,又是听的咧了咧嘴,宋青书无奈的一抱拳,文绉绉的劝说道:“冷禅先生的信义,小弟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别急,回去慢慢找,下次再把账算上就好了。” “如此,多谢傻掌柜了。” 做了个揖,赵胜又满头大汗跑了出去,估计是在县衙这一趟道路上仔细寻找去了。 对于这事儿,宋青书倒是不以为意,也就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一样,这些穿长衫站着喝酒的主儿也是最好面子一群人,决计不肯因为一顿酒饭而坏了名声。 抱着水果箱子,宋青书又是朝向后厨走去,可他没注意到,一直在门口拿着扫把扫地的疤脸突兀的扔掉扫把,转身也是跟了上去,看到水果来了,采薇扯起有些不知所措的巧儿衣袖,两个小女仆也是跟了进去,前面倒是就剩下小宝一个在张罗了。 经过锻炼,宋青书对自己的肌肉还是挺自豪的,看到疤脸跟上来,他一面快步把水果箱子抱到台子上,一面回头笑着说道:“本掌柜的已经不是昨日吴下阿蒙了,用不到你帮忙。” 疤脸却没走,反而跟的更近了,在宋青书惊奇的注视下,这伙却是很流氓的一巴掌拍在了巧儿扁扁的屁股上。 小女贼的一声惊叫中,采薇气呼呼的掐着腰回过身,满是不高兴的叫嚷道:“夏叔,你这是做什么?” 宋青书的眉头却是一下子皱了起来,没有管气呼呼的采薇,他径直的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绣着竹子的藏青色小布囊,吹了吹灰尘之后打开,几两碎银子还有一小捧铜钱顿时显露了出来,尤其是一个印章上用反篆字刻着冷禅两个字! 这东西是疤脸从巧儿女仆装裙子皱褶拍出来的,眼看着宋青书阴郁的表情,小女贼的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 ………… “伙计从垃圾中捡出来的,如今完璧归赵,冷禅先生不必着急了!” “傻掌柜厚德,某感激不尽!” 已经急出两身热汗的赵胜真是如释重负的一鞠躬答谢道,看着这老实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宋青书的嘴角儿却是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 打发走了感激的非要和自己拜把子的赵胜,宋青书又是急急忙忙的回了店铺,店前面,已经忙碌的满头是汗的采薇在自己照应着,幸好这时候不在饭点,也就两三个闲游的纨绔子弟在用餐,看到宋青书回来,她那双漂亮的双眸立马流露出了担忧,这一次却不敢再劝说什么了。 也是无奈对她笑了笑,没理会生意,宋青书又是急急忙忙径直去了后院。 明清时候建筑似乎都是这般差不多,方方的院子右面一棵大树,树底下一对儿贼姐弟又是瑟瑟发抖的抱在一起,她们对面的长凳上,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一条腿平摊在地上,疤脸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他的牛耳尖刀。 听到宋青书回来,疤脸没有回头,盯着那姐弟二人冷笑着说道:“我早说过,贼性难改,捡她们回来就是不应该这要传出去你店里的伙计手脚不干净,你这招牌就算砸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反正就算报了官,张捕头也是把这妮儿卖了,还不如咱们自己把这点银子赚下来,正好老子认识个往南面倒腾丫头的人牙子,至于这个小子,卖到山西挖煤倒是也行。” 疤脸的话明显让两个贼姐弟更是颤抖的哆嗦成一团,宋青书自己却也是无语,疤脸这伙真是啥人都认识,以后可得看紧点,不能让他把采薇带坏了! 没理会疤脸的疯言疯语,宋青书还是满面严肃走到了这姐弟俩的面前,瞅了几眼鹌鹑一样缩在一起的两小,伸出手刚要拍拍两人脑袋,冷不防刚刚还瑟瑟发抖的巧儿却是猛地一口咬在了宋青书手上。 这下劲儿可使足了,疼的宋青书眼泪都差点没下来,赶忙甩着手向后退却,推开了宋青书,小女贼又是推着小宝,尖锐的叫嚷道:“快跑!” 两个小偷姐弟真是冷活的跟耗子一样,顺着宋青书身旁撒腿就溜,然而眼看着后门厨房近在眼前,没等小女贼流露出一丝喜悦,一声尖锐的风声已经猛地在耳旁响起。 扑通一声,巧儿如同个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紧接着小宝也是跟个球一样滚了回来,疤脸何人?连邢红娘和小萝卜两个练家子都拿不住,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狠人,锦衣卫通缉的重犯,他早在那儿盯着了,怎么可能让两小跑了,一人一脚就都踹了回去。 随意的把凳子踹在了门口堵住,疤脸狞笑着从腰里抽出一团曾经邢红娘表演绳技的大麻绳来往地上一丢,不耐烦的叫嚷道:“狗改不了食粪的东西,和她们费什么话,麻绳一捆,管她愿不愿意,带走就是,像你这苦头吃的,何苦来哉?” 看着那沉重的麻绳扔在面前,巧儿的恐惧明显更深了一层,可旋即却又满是决绝,强忍着胸口火烧般的疼痛把小宝挡在身后,凄厉的对着疤脸叫嚷道:“钱是姑奶奶我偷的,有本事冲我来,别拖累我弟弟!不然姑奶奶我变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一对姐弟情深。”狞笑着,拽着绳子疤脸就往前走去,谁知道刚走到一半,好不容易换过疼痛的宋青书却是猛地拽住了他的衣服。 “这已经不是什么太平年月了!你怎么还不明白?今天你不把他们收拾了,改天,迟早这些小鬼变本加厉的祸害到你家破人亡!”回过身去,疤脸恼火的叫嚷道:“收起你那点可怜的慈悲心吧?” 甩了甩手上的伤口,宋青书却是龇牙咧嘴的摇了摇头,反诘道:“你和采薇上门的时候,我们不照样也是施以援手了吗?” “你……” 疤脸顿时憋的老脸通红,却是噎得说不出话来,揉着手上生疼的伤口,宋青书又恼火的对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姐弟两人叫嚷道:“别一副委屈了你们的模样,如果不是被你们先来惹老子,啥事儿都不会发生!” “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老子也不说废话了,要么你们老老实实的给老子接着打工,守规矩!老子有一口吃的也不会让你们饿着,这就叫相依为命!要么你们就马上滚,再也别出现在老子这儿!” 说着,捂着还在流血的手,宋青书恼火的去了厨房,着手去清洗起来。 “啧啧,能卖十两银子呢!”似乎惋惜的摇了摇头,似乎又在嘲讽宋青书的天真,疤脸盯着巧儿啧啧摇了摇头,这才也跟着去了后厨。 听着小餐馆里忙碌热闹的声音,搂着还直叫疼的小宝,巧儿那对儿因为瘦弱而格外圆溜溜的眼睛,亦是满满都是痛苦与抉择的神色………… ------------ 第六十八章.大麻烦 上辈子不知道哪一位人物或者那一本职场传记上写的,当领导,并不需要什么突出的才能,能及时调整麾下员工的情绪,把大家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就是好领导!就像刘备,文不及诸葛,武不及关羽,可是却能让所有人为了他的梦想而不惜拼上性命,这就是好领导。 虽然没有刘皇叔那份人格魅力,不过宋青书还是沾沾自喜自己是个好领导,起码他的团队如今就被他调配的很好,采薇小厨师在后头忙活打果汁与甜点,疤脸这货端着扫把继续又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兼职看场子的黑涩会打手。 新加入的服务员巧儿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绷着小脸,不过相比于前几天,她也是勤恳主动了几分,眼里也有了活计,客人走了也知道主动收拾桌子了,最令宋青书意外的是小宝这个臭小子,吃了几天饱饭脸居然迅速圆了起来,再穿这一套后世服务生小哥帅气的马甲白衬衫,笑容可掬的真和电视剧里店小二一样在门口热情的迎宾,引得不少客人啧啧称奇。 尤其是这小子看上去憨乎乎的,实际上比他姐都奸滑,很有眼力见,知道哪位是有钱大爷,哪个是如前几天赵胜那样的孔乙己式人物,遇到那些大地主世家子弟就格外热情的跟着点头哈腰招呼,虽然宋青书不太认同他这种做法,不过几天内这小子的确是哄得那些大爷们多掏了不少腰包,宋青书便也不好说他什么。 总之,六月多的天气火热起来,宋青书的生意也是跟着变得红红火火的,距离奔小康又近了一步,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像西门庆西门大官人那样娇妻美妾成群,包里银子多的发霉的腐败生活似乎指日可待了。 邢红娘这妞不说自己一辈子也买不起凤冠霞帔吗?那就一口气买十套,压死她!还有采薇,这丫头这么爱吃甜食,将来就让她吃成个小胖猪好了。 不过就在宋青书想的美滋滋时候,一声冷哼又是在一旁响起来,抱着扫把转悠到宋青书身旁,疤脸的眼睛一面还瞄着在前头忙碌的巧儿姐弟,嘴都没长哼哼着说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那小子,现在就是个滑头,还有那个丫头,吃着咱们的,喝着咱们的,还一副情不领谢不到的模样,留着他们,早晚都会惹上大麻烦!” 疤脸这话里还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一方面他就看不上巧儿两个,另一方面如今的大明早已经没了建国初那股朴素,豪门大族蓄养奴婢成风,加上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世家老爷都好色,巧儿在疤脸眼中算是颇有姿色了,还被宋青书看了个精光,留着她恐怕宋青书早晚也把她收房了。 本来阴差阳错自己家小姐给这个傻子做个妾已经够委屈了,再来个小狐狸精那还得了? 浑然不知到疤脸把自己当成好色的地主阶级色狼了,听着他的冷哼,宋青书也仅仅置之一笑,又端起了太祖钦定的《五经正义》,美滋滋的做起了发财梦。 心情舒畅,天儿也过得飞快,天气燥热,果汁卖了一空,指挥巧儿姐弟在厨房刷杯子,又干了些明天营业的准备工作,宋青书看了一眼《五经正义》,难得早早上了床。 这年头天气怪异的很,冬天冷的厉害,夏天则是热的可以,哪怕到了晚上,空气中都浮着一层酷暑,院子里的虫子拼命叫唤着热,吵的人头都大两圈,如果用现代科学解释,这就叫厄尔尼诺现象。 冬天嫌弃房子冷,这回却是热的恨不得把皮都拔下来一层,汗把凉席都湿了一层,加上院子里的蛐蛐叫个没完,迷迷糊糊的宋青书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直折腾到一二点钟,这才不知道是不是热晕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却没睡长,朦朦胧胧中,宋青书感觉一只冰凉的手不断拍在他脸上,可算抽走了些炎热,这个方式叫他起床的以前只有一个人,邢红娘,不过那时候是大冷天被这妞冻得直哆嗦,如今可算带来了点舒爽,宋青书下意识就把那手按住抚摸在了自己热乎乎的脸上。 可旋即他却是冷不丁一机灵,邢红娘的手虽然比不得大家闺秀,那种白白嫩嫩,可也绝不会如此跟砂纸一般,一下子朦胧的睡意没了多半,宋青书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入眼处却是张长着稀稀落落胡子的丑脸。 “大晚上不睡觉,你神经病啊?” 一阵恶寒,连着向后缩了几米,宋青书悲催的叫嚷道,还赶紧把衬衫给盖住了,一副看变态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却见疤脸也是恶心的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 “嘘!带你抓贼去!” 一头雾水,宋青书抓起衣服爬了起来。 此时应该是凌晨不到四点,整个西安城难得这么寂静,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仅仅有着些许鱼肚白在东方徜徉,就连叫累了的虫子亦是眯了过去,采薇的房间中,还能隐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洋和尚汤若望此时的鼾声也不小,在宋青书这儿传教,如今他的教友也有两百多人了,昨天刚举行完一场弥撒,昨晚正是累的时候。 一肚子疑惑中,跟着疤脸在院子里头那一丛后头蹲下,看着这货眯着眼睛跟耗子似得在那儿瞅,宋青书也是巴眼跟着张望着,但见浴室此时居然还燃烧着一直蜡烛,透过蜡烛,隐隐约约能看到个绰约的人影在窗户纸上隐隐绰绰的显露着。 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这疤脸还真无聊,大半夜的领着自己偷看小姑娘洗澡,是他睡不着闲的蛋疼啊?还是饥渴到了一定程度了? 不过话说,吃了几天饱饭,巧儿这小女贼似乎也开始发育了,透过窗户纸的阴影,隐约也能看出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模样,起码不能像上次一样洗了半天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带着“批判”的眼神,一面鄙视疤脸,一面宋青书还窥视的津津有味。估计也被宋青书的无耻逼得气不过了,疤脸没好气的小声哼道:“等着,一回就有好戏了!” 一回巧儿这丫头还有洗完澡裸奔的习惯?看着疤脸不怀好意的神色,宋青书脸色又是变得怪异起来。 不过宋青书的脑补终究没有实现,人家巧儿是穿着采薇的旧衣服衣着整齐的出了来,而且那点小面包也是包裹的紧紧的,根本看不出一点端倪。 “人家半夜洗个澡你也大惊小怪的?”失望之下,宋青书又是打着哈欠扭过头,回身教训着疤脸,并且打算趁着天没亮,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然而没等他站起来,疤脸又是猛地按住他肩膀把他按回了花盆底下。 “看着!” 接下来还真是见证奇迹的一刻,在宋青书不耐烦的打量中,女小偷匆匆回了挨着厨房的房间,不到片刻,拖着一个沉重的袋子出了来,后头还跟这个同样睡眼朦胧的小宝,看来是早有预谋,踩着墙角边的垃圾堆,两个小小偷分工明确,小宝先翻上墙,从上面拽着袋子,巧儿在后头跟着往上一送几十斤的米袋子已经被丢在墙外了,接着巧儿也是往墙上一爬,三下五除二,两个小贼就消失在了晨光中。 宋青书的眼睛瞪得滚圆。 “我的大领导,赶紧追吧,不然今个早晨连粥都没得喝了。” 听着疤脸带着嘲笑味道的话,宋青书气的差不点没喷出血来,随手抄起一旁的扁担气急败坏的就想追过去,然而追出去两步,宋青书忽然又是颓然的停住了脚步,旋即一撒手把棒子扔了,无力地摆了摆手。 “算了,贼去门清,由她吧。” “傻子!把那丫头卖了可值十两银子啊!两头牛出来了!吃你的喝你的这么多天,临走还拿你的一把!你还是不是血性汉子了?这个末世,就不应该有妇人之仁!”追在后头,疤脸又是恼火的叫嚷起来,见惯了杀戮,他可最看不惯软弱退让的模样。 谁知道宋青书忽然向身后指了指,又是那一副颓废模样,摇晃的回了屋。 一肚子恨其不争回过头,疤脸脸上的表情也是刹那间变成了尴尬,不知道什么时候采薇居然也出来了,小妮子抱着睡衣,俏丽的小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仿佛看人贩子一般,眼睛红彤彤的满是谴责的正望着他。 一道疤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心头暗骂宋青书这犊子,疤脸这伙居然也能硬生生挤出个讪笑来。 “那啥,叔是说着玩的!” ………… 新来了不到十天的帮工就这么跑了,可生活还的继续下去。 真有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加难!前几天多了两个半拉子童工帮手,把那些琐碎的事儿都包下了,让宋青书还真是轻松了好几天,有一阵没挤羊奶,打奶油了。 这下可好,两个小偷儿卷着一担米跑了,这些工作也不得不冷不丁再自己动手,干了一个早晨,宋青书两个肩膀累的差不点没掉了。 “真得把红儿还有小萝卜都叫来,这日子,真不是人过得!”又是一个大清早,一面从里头拆着挡住店铺门的挡板,一面宋青书还忍不住的打着哈欠抱怨着。 “欠磨练~” 疤脸的回答还是那么冷酷,不过刷了一早上杯子,一面拆板子一面他也是忍不住甩了甩发酸的手。两个人一句句拌嘴争论着,堵门的板子拆了五六分钟才拆下来,一股晨光透了进来,干爽的让宋青书舒服的抻了个懒腰,把烦心事儿往背后一扔,愉悦的哼道。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可下一秒,他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刚定住神,两个忐忐忑忑的人影就映入了他眼帘,昨天早晨出逃的巧儿还有小宝正拘谨的站在他店铺门前。 如果这还不至于让宋青书堵心,跟着他俩,一身臭哄哄的大狮子头乞丐讨好的露出一口恶心的黄牙,再往后,六个头发乱糟糟的叫花子脸脏的已经看不清了,再往后,一大堆乱糟糟的鸡窝发型此起彼伏的对在那儿。 不下六七十乞丐全都堵在了自己家门口,简直成了乞丐海,惊得宋青书一个箭步后退了两部,一巴掌把疤脸推自己面前,磕巴的惊愕叫了起来。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再不滚老子要报官了啊!” 鄙视了一眼缩后头的宋青书,一面从衣袖里拔出刀来,一面疤脸还是那么冷酷的哼着。 “我就说嘛,留着他们早晚要捅娄子!” ------------ 第六十九章.求收留 宋青书现在有点二零零二年的感觉。 那一年他捡了一只野猫,养了两个月之后猫也是逃了,某一天早晨他打开房门,又看到了这只猫领着一窝十一个小猫咪外带个奸夫懒洋洋的趴在自己面前。 不过这次情况更加糟糕了,刚放出疤脸一呲牙,这六七十号叫花子呼啦的一下居然全跪下了,乱七八糟磕着头,叫嚷着什么的都有,浓郁的陕西口音听的宋青书脑袋都大了几分,不过所有人一个中心思想。 求收留! “俺会刷盘子,收下俺吧!” “我吃的比耗子还少,干的比骡子还多!” “俺也愿意为奴未婢,对大老爷忠心耿耿!” 听着这吵闹,附近的街坊邻居亦是看热闹的探出头,在一旁指指点点,开店这个年代可最注重口碑,被乱七八糟的叫花子围在中间成何体统,谁还愿意来吃饭了?疤脸那是又惊又怒,气的硬朗的脸上刀疤似乎都跟蚯蚓一样活了过来抽搐着,指着巧儿鼻子就怒吼道:“你干的好事!” 不过跪在最前头的巧儿却是一言不发,仅仅是把头磕的低低的,还死死拽着想跑的小宝。说不动巧儿,疤脸又是拎着刀指着一大群叫花子暴怒的吼叫道:“都给老子快滚,我家掌柜的拜把子兄弟可是张捕头张虎爷!再不滚蛋让你们通通吃牢饭去!” 疤脸那股子军汉威风真是仿佛老虎一般,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那怒气勃发时候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前头疤脸眼皮底下的叫花子就感觉自己被食肉动物盯上一样,后背发毛都,可这些叫花子却仿佛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般,任由宋青书和疤脸两个叫骂,说什么也不走。 僵持了半个多点,日头越来越高,眼看着早饭点可都要到了,这要是让顾客看到了多影响形象?叫张献忠也来不及了,并且一大早上一大群捕快上门同样影响名声,这些官狗子名声比叫花子都臭呢!被逼到实在没办法,宋青书无比悲催的大吼一声。 “都愿意给老子当奴才是吧?行,老子都收下!” 一群叫花子顿时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欣喜,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完,宋青书又是气急败坏的叫嚷着:“现在听老爷我第一条命令,都给老子滚回你们待着的窝棚等信,我不发话,不许再出来!” 这话一出所有花子又都傻了。 服务行业不好干,又苦又累还得受人脸色,宋青书后世有的饭店一个月三四千招聘服务生,比坐办公室的工资都多了,可年轻人还是不愿意去!可这年头却不比太平年月,人都饿死了,有口饭吃已经是天堂了,宋青书这小店虽然活累点,可伙食还算不错的,听背着袋子米回去的巧儿一说,几乎所有叫花子都心动了,给人当奴仆虽然憋屈,可是死亡面前,谁还顾得上这些了?不自由宁勿死,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 而且这时候西安城的乞丐也不比朱存彪在的时候了,厉害点的乞丐要不都去当了打手,地痞喽啰,要么被抓了,要么离开西安城,剩下都是他们这些老实巴交走不远的,更倒霉的是朱存彪作的孽反倒让他们都承受了,被勒索狠了的各个小店店主,买卖人恨他们都入骨了,见了叫花子别说赏点吃的,干脆直接放狗咬。 这些日子要饭的被饿死,狗咬伤口感染,被打死的已经有二十多号了,要饭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也早晚得饿死,如此,这伙要饭的这才拼了命到宋青书家门口,苦苦哀求做人家奴仆,为了求口饭吃。 可如今,宋青书这话让他们真是进退为难了,谁知道这货是不是在骗他们啊?一个个犹豫不决,跪在地上滚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这群乞丐木讷的模样,宋青书又是气的大叫。 “怎么?本老爷第一道命令你们就不听了?” “反正店在这里也跑不了,大不了我们明天再来,要不今天,大家先回去吧!”巧儿也终于开了口,小声和狮子头商量着。 狮子头这货颇有心机,咕嘟一个头磕在地上,也不和后面人通气,率先叫嚷着“听老爷的!“”第一个散了开,一下子明白这是要给将来的主人留下好印象,其他几个零头的花子也赶忙磕头大叫,率先离开。看着领头的都走了,后头憨憨傻傻的叫花子们也是没了胆气,三两成群也是磕了个头,啥都没敢说也跟着散了开。 没想到狮子头会玩这一手,愣了愣神功夫一大群叫花子已经散开了,把巧儿和小宝落在了后头,低着头两人也是想赶紧走,冷不防这时候宋青书却是在背后冷哼一声:“你俩留下!” 小宝也知道惹了多大麻烦,腿一软就想跟着跑,谁料到这一会巧儿却是咬着嘴唇,硬拽着他衣服角没让他跑,拖着他跟着宋青书进了店来。 疤脸是气得直哼哼要去找鞭子,给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好好来一通教训,不过宋青书却是伸手制止了他,虽然态度也不是很好,勉勉强强没骂人,让哆哆嗦嗦的两个小贼去了后厨好好清洗干净,然后换身衣服回来接着干活。 五个人加紧忙活,可算在客人上门之前把早晨的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宋青书还在后头烤着面包与蛋糕,采薇拉着巧儿已经是笑容满面等等候在了门口,随着第一个书生登门,一声清甜的欢迎光临响了起来。 ………… 这一个上午可算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叫花子忐忑的在附近巴望着,除此之外叫花子没有再组织一次堵门,还有巧儿和小宝两个虽然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歹没有出点什么大的差错。 忙碌一直进行到下午一点左右,各个衙门又变的忙碌起来,宋青书的小店也算喘过一口气来,采薇是累的不行,宋青书又赶紧拿了两块蛋糕哄着她去楼上小睡一会,在下楼,店门却已经被疤脸关上了。 满是狞笑的双手不断揉着一根鞭子,疤脸骂骂咧咧的把巧儿和小宝两个都逼到了墙角,小宝是吓得连哭带叫,扒着墙恨不得飞出去,巧儿这小女贼却是一言不发把自己弟弟护在身后,虽然也怕到了极点,却是一声不吭。 “怎么回事?”宋青书忍不住皱了起眉头,快步赶了过来。没有回头,生怕两个小贼再跑了一般,疤脸却是大笑着说道。 “可算你这傻子有了精明点的时候,早上骗开了那群要饭的,还让两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再干半天活,现在好了,至少能清闲两个时辰,现在收拾了两个背主的叛徒,麻绳一捆,拎出去就卖了!一会再找张黄虎,把那群叫花子来个一锅端,娘的,赶堵老子的门!” 真不知道疤脸这伙怎么就对当人贩子这么情有独钟,宋青书真是无可奈何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先把鞭子放下!” “现在你还想袒护这俩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次疤脸还真是火了,回头暴怒的对着宋青书咆哮着。 跟这货是没法沟通了,宋青书干脆回头一仰脖:“采薇!!!” 真是一物降一物,疤脸这伙有本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像个孙猴子,偏偏就受不了采薇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气得直哆嗦瞪了宋青书一眼,疤脸干脆怒声把鞭子摔在了地上,跑到树底下蹲着去了。 “都过来!” 宋青书也没去理他,自顾自走到了院里的破桌子前坐了下去,对着两个小贼又招了招手,小宝那小男孩是哆嗦的不敢过来,巧儿也是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硬拉着小宝过来,胆怯的站在了宋青书对面,也不敢坐下。 “说说吧?老子是短你们吃的了?还是差你们穿的了?老子给过你们机会,让你们走,你们可真够行的,跑了不说,还偷了老子的东西!信不信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把你们丢到关服大牢去?” 宋青书是真有点生气,谁回头被反咬一口不生气?前天要不是实在不想看疤脸那得意的模样,宋青书真去追了,眼看他怒气滔天的模样,小宝居然扑通一下跪下去了,说出了宋青书不可置信的话来。 “老爷,我说了我不想跑的,是我姐非拉着我跑的!是她,是她提议偷您的东西,要卖你就卖她吧?别卖我!” “哼哼!”树底下的疤脸又是不屑的冷笑一声,巧儿剧烈的哆嗦了下,居然没有反驳什么低下了头,宋青书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巧儿通红的眼圈,头一次他还真为这小丫头不值,她千难万险偷回块肉,给这小子吃了,结果需要时候他连维护都不维护一下,反倒是倒打一耙。 语气终于轻柔了一点,宋青书又是无奈的问道:“说说吧,你和那群叫花子又是什么关系,干嘛偷米给他们,还带他们来堵老子的门?” 艰难的长了张口,好一会,巧儿才吞吞吐吐的回答道。 “他们是,是乡亲!” ………… 很狗血很老套的故事,父母早亡,巧儿是靠着同村人接济这才艰难存活的孤儿,后来狗县官过来逼税,逼得整个村儿实在活不下去了,她拉着她们家唯一的男丁小宝也汇入逃荒的行列。不过巧儿的故事虽然老套,却是整个大明朝北方的一个缩影了!书生笔下轻飘飘一句饿殍遍地,白骨盈野。这无奈的末世却岂是这两句所能描绘得出的? 一个村大约三百七八十号人,逃难混进西安城的也就剩下四十多号了,再加上原本一些老实巴交没出路的乞丐,一共早上这六七十号人堵住了宋青书的门,男女老幼还都有,不过最小的也有十三四岁了,最老的不过五十多,年龄太大的还有身体太弱的早就在逃荒路上被淘汰掉了。 说是乞丐,这些人更多的还是在激烈的土地兼并中可怜的失地农民,也正是因为一起逃难,虽然不见得真受过照顾,不过一两次倒下时候拉自己起来的手,已经够巧儿这傻丫头不惜冒着极大危险为同乡党偷米了。 “你还真是疯了!” 搬了一张桌子,眼看着宋青书把笔墨摊开,似乎要一个个的记名了,疤脸又是恼火的摇着头,拍着桌子无奈的叫嚷道………… ------------ 第七十章.留一条后路 宋青书做的的确挺疯狂的。 他居然要信守承诺,把这六七十号叫花子全都收为部曲,这可不是十来只猫那么简单,七十号大活人一天吃的粮食就得有一但多,就连在一旁研墨的巧儿都是手哆嗦着满是不可置信,疤脸更是气的差不多疯了,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你是不是疯了,还是有俩银子给你烧的?就那么一个破店,能用几个人?这可是七十号人!官府都不去管你一个大傻子发什么失心疯?你养的起吗?样他们有什么用?屁用都没有!” 指着那呲个大黄牙讨好笑着的狮子头乞丐,疤脸唾沫都喷到了宋青书脸上,暴跳如雷的叫嚷道:“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咬人呢?养这些烂货纯浪费粮食!七十号人!不到一个月你就得被吃垮了,到时候老子看你怎么收场?” 皱着眉头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擦去,宋青书无奈的丢下笔,干脆一伸手搂着暴怒的疤脸脖子到了一旁,小声跟他嘀咕着。 “咱们不是还分了五百二十两银子吗?” “你打那些钱的主意?” 疤脸更是气的嘴都歪了,一把甩开宋青书的手,指着他鼻子叫嚷道:“我告诉你臭傻子!那银子可也有老子拼死拼活换来的一份,你要给这些废物花,没门!” 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宋青书那点火气也终于翻了上来,猛地又是抓住疤脸这倔驴肩膀又是冲着他大声吼叫着:“叫那么大声干嘛?显呗你破锣嗓子啊?你丫的就不能听我说完?” 这下宋青书真是霍华健附体了,唾沫星子跟雨点一般喷了过来,疤脸一张嘴刚想反驳就吃了一口唾沫,被喷的这货终于也没了脾气,一面躲的老远擦这脸,一面恼火的叫嚷着:“有屁就放!” 放你妹啊?又是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宋青书回身指着还眼巴巴的一大群乞丐,启示一般指着脑袋反问道:“你就没想到这些人有什么用?” “坑蒙拐骗白吃白喝。” 干脆的喷了回来,斜眼看了巧儿一眼,疤脸又是没好气的加了一句:“还有偷东西。” 女小偷又是悲催的底下了脑袋。听的一咧嘴,宋青书也是彻底被打败了,无力的一摊手解释道:“这些人都是逃荒农民!他们现在无路可走了,收留他们,他们就会感激!就会卖力干活!正好咱们有银子,闲着也是下不出银子,还不如收留他们当个免费劳动力,再在西安附近买个庄子,一旦将来咱们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出去了不好歹还有个营生,有条后路吗?” 这话听的疤脸一愣,可旋即,他的态度居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中国人的土地情结太重了,哪怕经商赚了钱都是回乡买房子买地,看晋商那连着阡陌的大宅院就可见一斑,渠伯涛这货在祁县都有着连片的地产,宋青书这想买个庄子倒是绝对属于华夏最传统的举动!传统的连疤脸都想不到拒绝的话语,他潜意识里都认为宋青书想的太对了! 只是犹豫了半天,疤脸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服气的嘟囔道:“听说商洛那头靠着渭水,旱灾到不算太烈,在那儿买地建庄子倒也算行。可现在都六月多了,距离入秋没有多少天都,现在买荒地也不能种什么了,你现在收佃户,平白就得养着这群废物半年多。如果要买现成庄稼地的话,把原来的佃户赶走还是个麻烦,你这事儿办的,太令人头疼了!” “买荒地就好!” 听到这儿,宋青书倒是胸有成竹,拍了拍胸口笑道:“种什么我早就想好了,绝对不会空挨一年的,不过土地买卖其中的弯弯道我可不懂,还要靠你去拿银子物色,这事儿,只能拜托你了!” “你呀!” 火气是彻底消了,郁闷的对宋青书摇摇头,疤脸转头就走,他是走的潇洒了,慌得宋青书赶忙在后头叫嚷着:“老夏,你要去干什么?” “去找张黄虎!这主仆身契不定明白了可不行,免得将来奴强欺主,还有找他或许还能筹集点银子,要建个庄子五百多俩可有点少!” 可算把这个倔驴也打发明白了,看着疤脸晃悠的身影,宋青书是由衷的松了口气,能把这个麻烦抹平,可真不容易。 ………… 宋青书这弄个农庄倒也不是一时冲动,来自工商发达的后世,他可没有啥土地情结,不过来自后世他可是拜读过当时一些文人留下的史料,尤其是《明季北略》还有顾诚先生的《明末农民战争史》,其中记载李自成三次围攻开封可给他留下太深刻印象了。 足足一百多天的围攻,最后到了城内无粮的地步,官府挨家挨户的征收,百姓就得活活饿死,在《守汴日记》中,有好几户因为藏粮不交而被杀的记录,越是如此,关键时候一口粮食都能救命。虽然在崇祯十六年李自成破孙传庭之前西安府好像没有什么大的战争,可还是有备无患的好,自己有个农庄,也能多弄些粮食,一旦有战争来临一家老小不至于饿死,甚至可以狡兔三窟,在山上也修一块避难所,真要有大灾难就上山,躲个七八年再下来。 为了活下去宋青书可真是抓耳挠腮想破心思了! 不过还有一点宋青书想错了,他一直把疤脸当做专业人贩子,后来才知道,这年头最专业的人贩子绝逼是大明官府! 张献忠绝对是够义气,一听疤脸找他,原本晚上去喝酒都给推掉了,还顺道把师爷也给拉来,几两银子孝敬,那绍兴师爷立马变了一副笑脸,无比快捷的帮宋青书办完了这些叫花子户籍录入,成为宋青书的世仆,还以无比专业的态度为宋青书推荐了好几户人牙子,人口贩子,听的疤脸自愧不如,宋青书更是冷汗连连。 一个时辰后,办完了身份户籍,不知不觉中宋青书也成了封建大家长了,名头下有六十八个奴仆,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不过养活他们还是个问题。 真如疤脸所料,听闻宋青书打算在乡下买个庄子,张献忠果然很感兴趣,还替白文选做主,一共拿出了二百多两银子,让疤脸也给他带个乡下宅子,再买几亩地。 不过意料之外,刚刚成为了人身依附奴仆的一群乞丐听说宋青书要他们去种田却是不太乐意,又是聚拢在一起议论纷纷,都叫嚷着要留在城里,留在宋青书的小店干活,尤其是那狮子头,嗓门大的出奇,脏兮兮的唾沫星甚至飞到了宋青书脸上。 一群人乱糟糟的,叫嚷什么的都有,可此时卖身契可都签了,也就有不得他们了! 张献忠一顿鞭子抽过去,立马抽的群丐们叫苦不迭哭爹喊娘,疤脸拎着刀在一旁冷笑着那股杀气,更是看的人心惊胆寒,最后宋青书又掏银子,买了顿像样的饭食,如此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可算也将这群老实巴交的农民佃户打发下去了,一群人围着篮子领着吃食,光顾着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嚼,也只有狮子头等几个乞丐头还是一肚子不愿意,一面嚼着宋青书卖的肉包子,一面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着什么。 看着他们,疤脸的眼中流露出了一股浓郁的杀机。 ………… 第二天小店干脆又停业了一天,坐了两个多月还感觉没坐热乎的藏钱屁墩被狠狠砸了开,宋青书仿佛看自己闺女和别的男人进宾馆一般的眼神看着疤脸把这些银子都装进了褡裢里,在后者幸灾乐祸的鄙视中颤巍巍的跟着出了门。 一起被忽悠着去乡下的居然还有洋和尚汤若望,老家伙********都扑在东方传教上,宋青书一露口风要在庄园里建个小教堂,汤神父立马双目放光,自告奋勇的跟着去忙活了,他城里教堂后面的地瓜土豆苞米棒子也被拔下去了一多半。 这些,就是宋青书的希望。 在西市场又是买了十多担粮食作为口粮,城门口,一群衙役看押着刚被收编的乞丐们与宋青书等人会了合,这年头可不太平,还是张献忠想的周全,又在亲信中选了两个精干好手跟着,居然还给几人弄来了朴刀还有两把军中制式强弓。 来到这世上也算是头一次离别了,看着疤脸在那儿摆弄着弓找着手感,宋青书难得也是起了些不舍之心,忍不住重重的一鞠躬。 “一些,就都拜托老夏你了!” “老子又不是不回来,弄得跟个娘们似得干什么?”疤脸的道别词还是这般潇洒,弓背在身后,他还重重拍了拍宋青书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呵呵的,老子不在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吃什么亏,你吃亏了不要紧,别让我们小姐跟着吃亏就行,什么事儿先忍着,我回来再替你扛着,行,就这样了!” 牙根都气的直痒痒,看着疤脸背着朴刀,押犯人一样赶着那群佃户向城门外走去,宋青书郁闷的又是挥了挥手。 “一路走好,走道别摔死!遇见野花也躲着点,别染上个啥病!” 走了老远回过头,疤脸又是个鄙夷的目光丢会开。 这也算是个买房大事了,还是集资楼看不到现房,上午送别了疤脸,下午宋青书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蹲在柜台那都没了精神,还有采薇一个,和疤脸相依为命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也只有巧儿还又小宝两个,给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心头不安,抢着干活表现。 到了傍晚,又是送走了一波客人,宋青书与采薇俩儿干脆散了架一般靠在了一起,小宝则是殷切站在门口,继续照顾着客人,可没等太阳落山,正昏昏欲睡的宋青书冷不丁就听小宝这货嗓音尖锐起来。 “赶快滚,这里不欢迎要饭的!” 又有叫花子上门了?如今宋青书对要饭几个字都过敏了,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向店门口探去,下一刻,他却是惊愕的叫嚷了起来。 “萝卜!你咋来了?” ------------ 第七十一章.一群麻烦! 身高一米一九,一副小学文化,农村户口,犀利哥气质,破袄上还一下子地瓜皮屑,土老帽进城模样的家伙不是小萝卜还是哪个?眼看这货被小宝驯的跟个孙子似得,宋青书看的真是心里大爽,谁让这货没事儿愿意欺负自己呢? 看到宋青书冒出头,小萝卜也是大送了口气,跟小宝指了指说:“我找他,找你们掌柜的!”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进来。 这货还真没来过宋青书小店,心虚的瞅了瞅穿着公服在大快朵颐的读书人,又迷糊的看了看墙上那些宋青书大事自己捣鼓出来,仿梵高风格朦胧派画作,这才新奇的捅了捅坐在新换的屁墩上满是笑意打量他的宋青书说道:“嘿,你这鼓捣的挺花花的啊!看着人都觉得迷糊。” “这叫高上大好不好?”无奈的对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翻了个白眼,旋即宋青书又是满是得意的笑道:“你来的真是时候,正好今天要改善伙食呢,来了就别走了。今天我请客,东坡肉!” 小萝卜听的明显舔了舔嘴唇一副馋样,可旋既他却是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老头子这次让我来,看看你晚上有没有空,叫你回去,一块吃个饭。“ “叫我回去吃饭?“宋青书听的还真是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从一开始,刑老倌就并不支持他与人合伙开这个店里,宋青书干起来后天他们一个过来帮忙的都没有,还是继续走街串巷继续卖着烤红薯,可渐渐宋青书把小店干起来了,干的有声有色,邢老倌一家子可就尴尬了。 他们四个一个个还都是好面子之人,谁都不好意思提出跟着宋青书干,而且宋青书越来越忙,回去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连财政都分开了,回去邢老倌也仅仅是跟着一起吃个饭,询问下宋青书武艺最近有何进展,其他的一概不提不问。 如今邢老倌主动开口叫他回去,还是两三个月头一回,也难怪宋青书这么惊奇了。 不过也仅仅惊奇了片刻,宋青书却是立马爽快的点了点头;“好,招呼完这几个客人,咱们就立马回去。” 。。。。。。 疤脸走了,对巧儿和小宝这一对贼姐弟还是不放心,送走了最后几个客人,送青书干脆关了店,领着仨小跟着小萝卜一块儿奔刑老倌的院子而去。 那小院子几乎和自己第一次来时候一模一样,变得却是人,这一趟回来,宋青书明显感觉到了些不对劲,一贯对自己泼辣的邢红娘似乎憋着一股火气放不出去,一面跟着韩娟儿往桌子上端菜,一面还时不时的瞪自己一眼,看的宋青书直发毛。 韩娟儿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可这一次她也是把话憋在了心头,好几次宋青书对她打眼色,韩娟都是欲言又止,把话咽了回去。 小萝卜这货油滑的很,宋青书是不指望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消息了。最最奇怪的还是刑老倌,他老人家是老江湖了,说起来还是宋青书的准岳丈和师傅,就算宋青书的小店火起来,他也算是发达了,可刑老倌每次还是能维持住一副风轻云淡的长辈姿态,丝毫不以贫富来改变对宋青书的态度。 可这一次,刑老倌居然也淡定不住了,从宋青书进院门,他居然是亲自迎了过来,而且有些陌生的一直跟他客客气气,有些绷不住面子,还有些犹豫不决,那神情,要多怪有多怪了。 这绝对是有事儿了!整个院子古怪的气氛,弄得宋青书也跟着一肚子不自在。 “来来来,大家吃饭了!” 今天的菜格外丰盛,居然是有鱼有肉,过年都没有今天吃的好,随着韩娟儿把最后一道清蒸鱼端上来,清脆的声音中,早就按捺不住的小萝卜立马蹦着高伸筷子往那一大块水煮肉夹去,可没等他够到,一双筷子已经精准的拍在了他手背上。 “青书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青书先吃!” 刑老倌虎眼一瞪,小萝卜憋屈的缩了回去,眼巴巴的又是张望向了宋青书,不光他,整个桌子都张望了向了宋青书,等着他动第一筷子。 这连傻子都不叫了,换了这么个文邹邹的敬称,弄得宋青书更是不自在,左右张望了下,在邢红娘气鼓鼓的眼神中,他也只好讪笑一声:“师傅您先吃,您先吃!” 一筷子肉先送到刑老倌碗里,宋青书这才在众人围观中,夹了一筷子蘸着蒜酱,僵硬的送到自己口中。 然后的局面就更古怪了,连邢红娘都是气鼓鼓的盯着宋青书的手,他夹一筷子,她们夹一筷子,宋青书一撂筷子,她们立马一撂筷子,整个饭桌子死气沉沉的,而且刑老倌也是净问些没头没脑的事儿。 “最近生意好吗?” “累不累啊?忙不忙啊?” “最近生意好吗?” “疤脸儿怎么没来?” “最近生意好吗?” 连续一次一次的,不管宋青书回答什么,刑老倌儿最后都是僵硬的两个字:“好!好!”而且神不守舍没一会又问起来:“最近生意好吗?” 在回答了第十六次最近生意挺好的之后,宋青书实在憋不住了,猛地撂下饭碗,砰的一声惊的韩娟也是失手把碗掉在了桌子上,小萝卜没吃下肚的肉和着米饭扑哧的喷了小宝一身,邢红娘更是噎的直翻白眼。 “师傅!您收留了我,还把红儿许配给我!您是我的长辈,有什么事儿您直说行不?咱们之间还需要跟那些当官的一样推来推去直打哑谜吗?您就是我爹,!您说什么我都照办,成不?” 实在忍不住的宋青书干脆抱着拳头一个鞠躬脑袋磕到了桌子上,看着宋青书表了态,邢红娘也是干脆无奈的说道:“爹,傻子又不是外人?我就说直接跟他说了得了!费这劲儿折腾干嘛啊?” 不过邢红娘话刚说完,刑老倌就一眼狠狠瞪了过去,瞪的邢红娘又是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看着宋青书满是诚意的鞠躬下去,刑老倌却是终究无奈的叹了口气:“韩娟儿,先别吃了,把你大师兄她们叫回来吧!” 大师兄? 原本还以为刑老倌是因为缺钱,跟他生份了点张不开口,可是一听这个称呼,宋青书的心头却是猛地跳了一下。 韩娟也是解脱了一般的撂下饭碗,急急忙忙出了去,片刻之后,在宋青书无奈的眼神中,果然一大溜熟悉的人影先后出现在院子里,柳大柱子,仉二愣子,焦老棒子,黄六锤,原本刑家班十多号徒弟到了一多半。 不过这些货过的明显不如意,柳大柱子本来瘦的跟骆驼一般的身子骨又瘦了好几分,原本傲慢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其余人也是破衣褴褛,身上脸上都有伤痕,一个个催头丧气的跟着韩娟走进来,耷拉着脑袋站在饭租桌子前。 这些家伙绝大部分是去的刑老倌江湖兄弟的镖局子,看着他们一副倒霉催的模样,宋青书倒是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然,深深叹了口气,刑老倌无奈的解释起来。 “真是造孽啊!” “这些娃都是爹妈不疼,舅舅不爱的,一个个福薄的很,好不容易跟着我那拜把子兄弟老刘走走镖,混口饭吃,有碰上世道不好,上个月出一趟镖去太原,半道上在澄县正好撞到了王二贼兵,老刘走了一辈子江湖,硬生生折在了那儿,丢了镖,镖局子也被货主砸了,他们几个愣娃实在没饭吃了,不得已,又回来找我这个师傅!” 要是自己碰到困难,估计面子上挂不住,刑老倌饿死也不带向宋青书开口要钱的,可这是他带了十好几年的徒弟,人心都是肉长的,实在没办法下刑老倌也不得不拉下了他那张老脸,把宋青书找了回来。 愁苦的抽了口烟,刑老倌敲打了下烟袋又说道:“傻子,你那儿小饭馆子上次说缺人,能不能给他们安排几个,扫个地,打个杂,能吃一口饱饭就行,你认识人多,实在不行给他们在哪儿找个看门抬轿子的地儿也好,这帮愣娃跟着老头子也没学会啥,就一身力气把式,你看着整吧!” 这帮货宋青书刚来时候,可没少欺负他,尤其是柳大柱子这货,居然还想和他抢媳妇,把他宋青书贬的一文不值的,要把他扫地出门,看他们一副倒霉催的模样,宋青书心里还真是挺爽,以前那些能耐呢?这会怎么阳痿了? 不过刑老倌的请求,也的确让宋青书犯了难,他那小店才能用几个人?十多号,挤都挤不下,再说了,柳大柱子一副天老大他老二臭脾气,放自己店里,三天不到还不得把店砸了啊? 这些货再早来半天都好,留两个老实的看店,剩下的都往疤脸那一扔,都到乡下种地去,正好自己还缺一些体己人看着那帮要饭花子佃户,可如今疤脸都出去一天了,这时候可没有手机打个电话问你在哪儿了?天知道这货已经跑到什么地荒去了。 看着悲催中还一股子不服气的柳大柱子,宋青书一时间还真头疼了起来了起来,怎么安置这群混蛋啊…… ------------ 第七十二章.总有刁民抗税 邢老倌的这一请求可是正好打在了宋青书软肋上,安置乞丐们,建庄子,手头五六百两银子全都投进去了,和渠伯涛求求情把他们编进渠家的马车行?还正好赶上渠伯涛去两广谋求新的生意,其余有权的大掌柜的都在杞县,本地的掌柜也做不了主,这事儿弄得宋青书还真是左右为难。 “实在不行?老头子再想想办法?”看宋青书眉头紧缩好半天,硬挺着老脸的刑老倌也是实在挺不住了,颇有些无奈的询问着,这话听得宋青书赶忙摇了摇头。 “师傅,这事儿交给我就成,我有一口饭吃,也不带让诸位兄弟们挨饿的,您老就放心好了。” 再怎么说,刑老倌都是最初收留宋青书的人,这就叫知遇之恩!不论如何,宋青书都不愿意见到他为难,那就只好为难自己了,硬撑出一个笑脸,宋青书还是把事情包揽了下来。 如今对他的能力还算是比较相信的,听了他终于答应下来,刑老倌也终于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啊!” “行了,大家也别愣着了,快上桌,一起吃饭,吃饭!”为了缓和气氛,安抚住了刑老倌,宋青书又是伸手张罗了起来,叫着浑身狼狈的那些刑家班徒弟上桌,不过连着叫了两声,这些傻了吧唧的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一个上来的都没有,最后把眼神全探寻的看相向他们大师兄柳大柱子和师傅刑老倌。 在中国传统中,吃饭可算是大事,必须由长辈或者首领张罗带领,在镖局子,柳大柱子是领头,况且宋青书别说入门晚,在他们印象里就是个傻子,他能有什么威信叫动大家吃饭?眼神会聚在自己身上,柳大柱子还是习惯性的对刑老倌询问着。 “师傅,弟兄们也都累了,是不是可以……” 然而一句话没问完,邢老倌已经火气上头,敲着烟枪在桌子上恼火的叫嚷着:“以后青书就是你们的掌柜的,你们的老板!你们要还认我这师傅,他以后也是咱们刑家班的班主了!以后他说啥你们就都听啥!他都发话了,你们还愣着干嘛?” 要是听刑老倌的,柳大柱子这个大师兄还感觉能绷住面子,可要听宋青书这个傻子的?柳大柱子实在感觉受不了这份身份上的转变,忍不住闷哼一声。 “师傅,大柱子不饿了,你们先吃,我去把柴禾垛收拾一下。” 说着,一扭头就要往院子里头走去,愣了下神,仉二愣子也是跟了上去,不过其他那些刑家班的师兄弟这一会却是谁都没动,迟疑了小片刻,焦老棒子第一个沉闷的对着发愣的宋青书鞠了个躬,然后坐在饭桌子上,端起一碗地瓜苞米粥,就开始往肚子里灌,他起了个头,剩下的刑家班师兄弟们也是三三两两对着宋青书一鞠躬,坐上桌子去。 已经都分家散伙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饿了一两天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回来找刑老倌这个师傅,师傅都决定要听宋青书的,不想挨饿吃排头,就听呗,先走一步算一步,这年头,能吃饱肚子,让管傻子叫爹,来排队的都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 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居然成了刑家班的老大,宋青书自己都是愣了愣,没当过领导,回过神来他也只能傻乎乎笑着摆了摆手:“大家吃好喝好啊!” 有些不满意宋青书这一点儿也没有个当头的威风,无奈之下刑老倌又是干脆咳嗽了一声,再次对发愣的这货问道:“还有个事儿,傻子,老头子想问你许久了。” “师傅您说!” 宋青书赶忙回过身,可刑老倌的话却又让他惊愕的长大了嘴巴。 “你和红儿这丫头婚书已经签了,她也老大不小的了,你打算啥时候正式娶她过门啊?” 扛着柴禾的柳大柱子一迷糊差不点没趴地上去,采薇这妞酸溜溜的低下了小脑瓜,邢红娘就算再汉子,这事儿也是脸一红重重一跺脚。 “爹!” ………… 这顿饭吃的可够有滋味的,估计邢老倌是觉得给宋青书惹下这么大麻烦,把邢家班的领导权交给他,虽然不值钱,但也算是补偿吧而且管着邢家班了,估计宋青书也不至于敷衍,好歹不能让他这些没出息的徒弟饿死,至于最后提这一嘴婚事,也是表明大权下放之意。 女婿,半子啊!娶了他唯一的闺女邢红娘,邢家班也等于一个嫁妆,接到了宋青书手里。 不过老大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当老大,得花钱啊!西方著名的凯撒大帝就是想当罗马的老大想疯了,拼命给罗马人撒钱,最后弄得自己负债累累,他带着军团去征服高卢,一半是理想,一半是让人逼债逼得的。 还有亚历山大大帝为了招募小弟,同样欠了一屁股债,他征服东方的脚步也有一部分是被逼出来的。 这一趟宋青书算是更赔,多了十多个跟他还犯拧,没啥经济产出的小弟,还背上了婚债,因为刑老倌最后敲定了,他迎娶邢红娘,就在当年入秋秋收后挑个黄道吉日了,现在开始他也得拼命攒老婆本了。 “尼玛,这彩礼钱可真贵啊!” 第二天一大早,又把店给扔下了,犹犹豫豫的溜达到西安府附近,看着人来人往的侧门,宋青书郁闷的嘀咕着。 硬着头皮,宋青书对着他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来的西安府衙门走了去。 还算行,门口捕快也算认识傻掌柜的,自己捕头的拜把子兄弟,居然还觉叫了声傻三爷,开门就放他进了去。 指望不了渠伯涛,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他这个结拜大哥张献忠了,他手下的捕快属于未入流,招募起来张献忠倒是能说了算,看看能不能求动他帮给忙,给刑家班的那伙师兄弟一口饭吃,可刚一进捕快差房,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愣。 才一天多不见,张献忠这混的也太凄惨了,原本威风凛凛的黄面虎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全都是伤!白文选这二愣子也在,也是被削的差点他妈都认不出来了,其余捕快同样被打的东倒西歪的,嘴歪眼斜一大群。 走后门的念头顿时被丢到了后脑勺,宋青书惊愕的训问道:“大哥!白哥!你们这是?” 一见到宋青书,白文选居然也跟见到救兵一般,立马翻身起来,激动的拉着宋青书手询问着:“疤脸大哥在哪儿?马上叫上他,咱们找场子去!” “别费心思了,疤脸老哥出城去商洛那头买庄子置地去了,没个一两个月是回不来的。”张献忠倒是知道,有气无力的的哼哼着,听得白文选跟瘟鸡一样又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了起来,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究竟出了啥事儿啊?”听得一头雾水,宋青书无力的叫嚷着。 一说话嘴角破口直疼,张献忠也是有气无力的,撇着嘴嗡嗡的说着。 “刁民抗税啊!” 几个衙役跟着帮腔,听了半天,宋青书这才搞明白咋回事,说起来事情还真挺棘手的,捕快的职责可不光是维护治安,还有很大的工作是协助州府县令,征缴税收,尤其是这崇祯朝,东面与东虏打的不可开交,西面这连年大旱,地方上已经里无全里甲无全甲了,各地剿匪也需要银子,尤其是最近,辽东袁大帅还对皇上许下了五年可平辽的豪言壮语,圣天子一开心,加征一比辽饷,各级官员考评也变成了征收赋税得力不得力,听说都察院要开始清理陕西历年的欠税,慌了神的西安知府徐永仪就把张献忠等捕头衙役都打发了下去,去催逼租税。 这时候六七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西北本就困苦,能收得上来钱粮都怪了,可官老爷不管这些啊!衙役们也只能挨个村子抓人,跟绑票似得,要么带钱赎人,要么就带大牢里蹲着,大明帝国到了这个地步,也的确是已经烂到根了。 而且最近张献忠还走背运,他的靠山,那个强娶邢红娘当小老婆,却成全了宋青书的吴公子跟着他叔叔吴甡进京当御史去了,这头张献忠刚把下面忙活明白,脑袋顶上靠山又空了。 今个出去收税,又碰上硬茬子了,难得个富裕点的屯子,刚进去吆喝两嗓子,硬是被人打了出来,连张献忠都挨揍了,更丢人的是,还主要是被一个人给揍的。 “他娘的,要不是那小子长得太皮实了,以老子的功夫能被打的这么惨?”一肚子火气,白文选这会儿又来劲了,耿耿着脖子嘶声竭力的嚷嚷着,听的张献忠又是一咧嘴。 “你快得了吧!一棒子就让人削晕了,要不是老子拖你回来,这会儿还在猪圈里躺着呢!” 这话听的其他衙役也是忍不住捂着嘴偷偷乐,感觉面子丢了太多,白文选又是把矛头掉转回来,对着他们火冒三丈的叫嚷着。 “笑个屁笑个屁!要不你们这帮龟孙子见事不好临阵脱逃,老子能让人打得这么惨嘛?要是在俺们锦衣卫中你们一个个都特么的被行大令,砍脑袋!辣块妈妈不生根的!” “唉,要是疤脸老哥晚走一两天就好了,这刁民真够邪性,这一把子力气,恐怕也只有疤脸老哥能匹敌了!”呜呼的叹息了一声,张献忠伸手又是把白文选拽了起来。 “老白,少特么装死了,歇过气儿就跟老子走,去把面子找回来!都起来起来!” 一看自己头有要继续找那个煞星麻烦,一大群捕快顿时又呜呼哀哉了,这个机叫肚子疼,那个叫屁股疼,一转眼居然溜了好几个,剩下的也是干脆躺地下装死,气的张献忠又是破口大骂,啥难听骂啥,吵得捕快房差不点没掀起来。 “大哥,实在不行咱就换个村子呗,非得盯着一家干嘛?”骂声听的宋青书都是候脊梁发抽了,无奈的开口劝说道,谁知道一句话下去,张献忠好不容易停下口,却是比他更无奈了,长叹一声,哀声说到。 “兄弟,你不吃朝廷鹰犬这碗饭,你是不知道,不行啊!” ------------ 第七十三章.卑鄙的傻子 “他娘的,这鬼世道!”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埋伏在村子外头,一面往里瞧着,一面张献忠这货还在骂骂咧咧不停,又是一口带血的唾沫喷在了地上。 这一道宋青书算是知道了啥叫朝廷鹰犬,借了套捕快衣服穿在身上,一路出城不过二十里,路过的老百姓已经不知道骂了他八辈祖宗多少回了,大灾之年非但不赈济灾民,反倒还加紧收刮钱粮,宋青书曾经在前世不少论坛上看到有坛友痛心疾首的喷着大明不该亡,宋青书还跟着帮过腔。 可真设身处地了,蹲在张献忠身旁,他也是不得不跟着骂骂咧咧的喷着。 “这哈士奇日的朝廷,不亡才怪呢!” 可惜就算对这大明朝也是深恶痛绝了,可此时却还得依靠着它,不收税找不回来这个场子,张献忠这捕头就得丢,连带着宋青书也得跟着倒霉。张献忠罩着下,不知道多少小鬼眼红他的小店呢! 所以就算明知道自己也是帮凶,干的事儿缺德带冒烟的,宋青书还是不得不跟着出城去做,去逼税!当这个朝廷鹰犬。 这年头,谁活得也不容易啊! 就在宋青书感慨万千的时候,一声略显清脆却又中气十足的女生声却是在旁边响了起。 “怎么这么慢啊?热死了!” 穿着一套捕快服饰,把窈窕的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颇有军统女特务风采的刑红娘满是不耐烦的嘀咕着。 正好张献忠手下缺人,宋青书理直气壮的把刑家班的拉来了六个充数,走后门走的如此理直气壮,还弄得张献忠挺感激的,除了他也没谁了!闲不住的刑红娘等几个丫头亦是跟着出了城凑个热闹。 这刑红娘也真是,宋青书不让她来,非要来,来了却还抱怨这鬼天气,不是她自找的受罪吗? 不过听着她的嘀咕,旁边柳大柱子盗是赶忙把水壶摘下来,殷切的递给到她手中,也真是渴的喉咙都冒烟了,伸手接过皮囊,刑红娘仰头就想喝,谁知道这时候,另一声更加清甜的女声也是响了起来。 “哥哥喝水!“ 捧着一个水壶,采薇乖巧的递到宋青书手边,同样烦躁的一肚子火的宋青书真如同火焰山遇上了芭蕉扇一般,火气立马去了一大半,温柔的拍了拍采薇小脑瓜,这才把水壶递到嘴边,而且喝了两口之后,又立马把水壶还回去,还亲手喂了采薇喝了几口水。 眼看着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模样,刑红娘那俏丽而又英气勃勃的脸庞明显抽搐了几下,想也不想,拎着水壶也是凑了过去。 “干嘛?”刚喝饱了水的宋青书奇怪的扭过头,嘴角抽搐的刑红娘却是干脆把水壶塞到了他嘴上。 “你说干嘛?喝水!” “不要了,咕噜咕噜……” 撩人可真是个技术活,一牛皮袋水灌的宋青书都只翻白眼了,刑红娘这才悻悻然的把空袋子丢到一旁,另一头一刹那受到了上万点伤害,柳大柱子也是悲催的用脑袋直撞树。 “来了!” 张献忠的一声低吼,让躲在小树林里十多号捕快临时捕快全都是精神一阵,刑红娘转过身,趁机宋青书吐了两口水也是扭头看过去,但见前头的村子如今已经变成了被惊动的马蜂窝,前头白文选拼了命的逃窜着,一面跑一面还悲催的扭过头叫骂着:“格老子的,有种单挑啊!” 后面捻出来五六十好号老爷们却根本不搭理这货的挑衅,所有人都是拎着棒子,粪叉子,暴怒的吼叫着,紧追不舍,那气势不把白文选大卸八块似乎都不算完美。 “追!打死这个偷内衣的变态狂!” “宋老弟你这激将法用的真是…绝了!”看着白文选这厮手里还迎风飘荡的小布条,嘴角抽搐着,明显卡顿一下,张献忠这才想出了这么个形容词来形容宋青书的办法。 同样讪讪然干笑一下,宋青书亦是弱弱的拱了拱拳:“承让!承让!” 哪怕收税都成了一场战争,生存之战!要是收不下这个村子,张献忠这捕头的威名就没处存了,加上他后台刚走,说不定谁银子递足了,知府徐剥皮借着这个由头就把他扯下来了,所以张献忠是输不起的。 可同样,这时候青黄不接,最后一点钱粮再让官府剥皮剥去了,距离秋收前这一段时间,村民可怎么活,也难怪一贯温顺的如同绵羊一般的农民都开始暴力抗税了,他们也输不起! 既然是战争,那就不得不阴谋诡计斗心眼了!不管宋青书的主意多缺德,这个不知道叫什么村子的彪悍村民全被白文选引出了村,跑着跑着,队伍就分化了出来,老弱跑在了最后头,最前面却是个身强体壮快赶上野猪一般的黑胡子大汉,敞着怀跑那气息呼哧呼哧跟火车一般,尚且拎这个铁锤暴怒的吼叫着。 “站住!官狗,老子要捏爆你的卵!” “就是此人吗?”看着这货胳膊上的肱二头肌壮的快赶上山东大馒头了,宋青书亦是心虚的回身问了一句,看到这货,难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面虎也是露出了忌惮,点点头答道:“没错,就是此人!” “一切就拜托老弟你了!弟兄们,咱们上!这次谁再敢后退,老子也切了他的蛋子!” 跟宋青书道别一声,猛地拔出刀,张献忠虎吼起来,呼啦的一下,道边埋伏多时的衙役们抄着水火棍,如狼似虎的猛冲进了道路上跑的气喘吁吁的村民队伍,大棒子轮的跟雨点一般,当即打翻了十好几人。 听着后头的惨叫,还紧追不舍的铁锤大汉亦是惊愕的停下了脚步回过身,不过这时候跑在前头的白文选很骚包的把那布条晃了晃,居然还拍了拍屁股,身后头,似乎这一个大宗族的族长老头也是气愤的大声叫嚷起来。 “铁锤,快追,这头的官狗子我们应付的过来!” 族长都发话了,那个彪形大汉便也没了忌惮,紧随其后又是嗷嗷叫着撵了上去。哎呦一声,刚刚还多么英雄好汉的白文选又是撒腿儿就跑,真不知道他说的和一手单刀和这凶汉大战三百回合的锦衣卫英雄哪儿去了,逃跑倒是无比顺流。 被太阳晒的蔫巴的小树林中,宋青书,小萝卜还有刑红娘三人追着彪形大汉的脚步,在一旁亦是迅速追了起来。 这片村子已经挨着秦岭附近了,相比于平坦的关中大盆地,这儿可是崎岖多了,大明朝又没有公路,一道上都是蹒跚小路,朝着东方跑,越跑地形越偏,两旁的树木也是越来越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树皮上满是抓痕,就像美剧中的行尸抓过一样,而且连着碰到了三四具尸体,有的已经只剩下白骨,有的才刚刚腐烂一半,剧烈的臭气吸引了成群的苍蝇。 树上的抓痕都是饥民扒树皮充饥而留下的,尸体亦是饿死倒毙的农民,距离曾经的秦汉古都不过才三十多里,尚且如此饿殍遍地,这场饥荒的可怕可见一斑。 不是上坡就是满地大坑的土路,白文选这货连颠带摔的,跑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已经累的直吐白沫子了,后面那位也真是实心眼,同样跑了满身臭汗,可依旧死死撵着白文选不放,差不点把这货撵哭了。 眼看又是一个大坡,喘的跟狗一样,白文选连滚带爬抓着树根又是向上奔去,奈何这次他真是倒霉到了极点,一根树根看似挺壮实的,奈何跟股市似的说塌了就塌了,崩的一声,连人带三米多长的树根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好死不死正好撞那个彪悍大汉的肚子上,眼看着两个拼了命的大敌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抱着轱辘了下去。 这汉子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至少也有二百多斤,最后一下被压在了最底下,压的白文选直翻白眼,一个箭步蹦起来,这大汉又是轮圆了铁锤,一声怒吼跟雷鸣一般。 “官狗,去死!” 眼看着白文选的脑袋就要跟鸡蛋一样被拍扁了,可这时候,冷不丁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在半山腰猛地响起,轰隆一声震的那凶汉都是忍不住惊愕的扭过头,下一秒,一个红色的袋子却是迎面猛地被砸了过来,扑的一下一大片红雾就在两人身边猛地炸了开。 全都是磨得很细的辣椒面啊!一直抄近道跟着,眼看着白文选小命玩完,宋青书也顾不得伤到自己人了,先是把打不准的火铳对着半空鸣响,然后一袋子辣椒面全都撇过去了。 这原始催泪弹果然好使,就算那巨汉战斗力赶上好几个李小龙了,还是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咳嗽的狂退了出去,而且被迷了眼睛,蒲扇大的巴掌越揉眼泪流的还越多。 “萝卜,上!” 趁着这功夫,小萝卜跟哈士奇一样猛地扑了过去,仗着身高优势一下子从那凶汉裆下钻了过去,手里还拖着一大股绳子,钻的如此顺溜,难怪这货长不高。 绳子的另一头拿在刑红娘手里,本来就是绳技艺人,这麻绳在她手里跟活着的蛇一样,围着那壮汉跑了五六圈,和小萝卜一回合,抓住绳索两头也不知道怎么一个巧结打过去,两人在用力一扯,原本松松垮垮的绳子刹那间大网那样把凶汉包裹的结结实实的,而且越挣越紧。 饶是如此,那壮汉依旧暴怒的跟个野猪一样站着咆哮着,最后一击则由宋青书去完成,助跑着从半山坡狂奔而下,宋青书一个大跳足足蹦起来快两米,只听咣的一声,一个脑崩重重弹在了那壮汉脑门上,旋即潇洒的来个凌空翻落在了地上,帅气拍手的功夫,彻底失去平衡的壮汉砰的一声巨响,砸起了一地尘土。 也不知道刑红娘是不是有女王倾向,拿着绳捆又是绑又是缠的,把那两百多斤的巨汉缠的跟粽子差不多了,小萝卜这货也是通达落水狗,揪着那巨汉的大胡子就往两边使劲儿扯着,疼的那大汉怒气勃发的吼叫个不停。 “卑鄙小人!有本事跟某家大战个三百回合!某家一定要把你们的卵统统捏碎了!” “卑鄙?哼哼。”装模作样捋着两根半胡须,宋青书一副超级反派模样昂头大笑着说出了他流传后世的名言。 “人不卑鄙枉少年!” 这功夫,也是被辣椒面呛得好歹的白文选也可算从恢复过来,用刚刚从村里偷来,也不知道哪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贴身花布沾着山溪水擦着肿成两个桃的眼睛,可算把那股辣椒味缓解过来。一面把花布扔给宋青书也是擦擦脸,一面白文选还神气十足的指着那个壮汉鼻子角马倒:“龟儿子的!有脾气你再来追老子啊!吃老子一脚巴子吧!” 一脚土踹的倒霉的壮汉又是咳嗽了半天,这才悲愤的昂起头来接着叫骂道:“你们两个变态,竟然用我七舅公的篼裆部布擦脸,要不要脸了,完了完了,我七舅公的清白身子啊!” 听着这货悲催的哭号,整洋洋得意的白文选还有擦着脸的宋青书石化了一般傻在了那里…… ------------ 第七十四章.凄惨 生活中还真是无处不用到兵法,就像这次收税大战,首先是白文选引蛇出洞之计把村民们引离开他们的优势地形村里,然后是调虎离山与半渡而击并用,一只猛虎带领的羊群能打败群狼,没了那壮汉带领,村民们在如狼似虎的官差手里还是羊。 然后又是疲敌之计,白文选硬是拖着那壮汉跑了小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虽然他自己都累趴下了也没把人家累到哪儿去,可到底是大量消耗了壮汉体力,最后又是以众击寡还有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并用。 你丫的不是力大无穷抗打吗?就不和你正面交锋!辣椒面烟雾弹夺其视力,然后仗着灵活绳索网子一套,就算孙猴也得被套住了。 总之,都是套路啊! 宋青书几个革命小将牵着反革命头子那壮汉回去时候,张献忠已经将村民们收拾完了,别看五六十号人,老的老小的小,见了官差腿也突突,又没了强横的领头人物,一顿水火棍把几个胆大的削趴下,剩下的也就跪地求饶了。 宋青书到村口时候,张献忠正骂骂咧咧的抓人呢,但见黄面虎站在村口大石头上,提着嗓子就咆哮个不停。 “你们这群刁民,武力抗税,一个个都要造反不成?” “没有当年太祖皇帝,你们一个个的还得给蒙古鞑子当奴隶了!如今朝廷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为了小家那点蝇头小利,不肯报效朝廷是不?统统锁拿!三天内不把去年还有前年的欠税补齐,就等着收尸吧!“ 这话听的宋青书直腻歪,跟山贼绑票,叫嚣三天之内不拿赎金就撕票有啥区别?不过没等宋青书有气无力的想去纠正一下,张献忠却是先看到了他们几个,大笑着跳下了石头。 ”傻老弟,你可真叫大智若愚啊!哈哈,娘的,你个刁民不是能打吗?怎么就让我傻老弟的妙计捉住了?” 上去给那个蛮牛一般的壮汉脑门一撇子,张献忠这才看清,宋青书还有白文选衣襟上居然沾染了不少呕吐的痕迹,赶忙又是关切的询问道:“傻老弟,老白,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提这个刑红娘还有拽着绳子的小萝卜差不点没笑出声来,白文选这货支支吾吾的没白话出来个具体原因,抢在他之前,宋青书赶忙满是被切的点了点头:“被打的!” “啥也不说了,好兄弟!”感动的一塌糊涂,张献忠上去又是给宋青书两个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是勒的两人直翻白眼。 “你们把这群刁民披枷带镣,拉到附近的村子里给那群刁民们看看抗税不交是什么下场,老子带我兄弟们赶紧回城里看大夫去!” “捕爷,您就放心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听着张献忠的吩咐,正在如狼似虎给抗税暴民们上镣铐的捕快们几乎都是满是兴奋的应和了起来。 “兄弟,咱们走!剩下的就交给这群兔崽子玩吧!咱们回去看大夫,然后喝酒去!”扯着宋青书,张献忠大笑着往西安城方向走着,一听喝酒,白文选这货刚刚那点恶心丢的无影无踪了,撒腿儿就走到了前面,被拖着衣袖,听着后面的哭声惨嚎声,宋青书还是忍不住回头长望了一眼。 真是如同土匪进了村儿!十来个捕快绑人的绑人,捉鸡的的捉鸡,就连原本老实巴交的仉二愣子这货都跟着狞笑着撵着一头大肥猪可地乱跑,尤其是平时不苟言笑的柳大柱子,明显他的眼神在刑红娘身上重重停留了片刻,宋青书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他面目狰狞,拽住一个村中少妇,在她惊叫中把人拖到了个隐秘的胡同中,干什么不言而喻。 到处都是妇孺的哭喊声,门口的陶器被轰然炸裂,一个女人抱着米袋子死活不撒手,拽了半天拽不动的捕快怒不可遏的用鞭子狠狠抽了过去,另一头另一个四十来岁的捕快捏着小半块银子乐得黄牙都快掉了,另一个老妪则是坐在地上拼命的拍打着大腿哭喊着。 “这是给我家老头子买药的救命钱,造孽啊!” 这混沌的一幕宋青书好像只在后世的一些抗日神剧中见过,凄惨的声音让宋青书再也不忍心去听,干脆捂住了耳朵,闷着头急促的跟着张献忠向城里走去。可就算如此,依旧宛若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心头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来气来。 那是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 好歹刑老倌所托的事情宋青书办成了一半多,张献忠的颜面与地位保住了,一高兴,当场柳大柱子,仉二楞子等七个人就都留在了大明朝城管队伍中,披上官皮吃上了皇粮,有几个临阵脱逃的捕快则是被踹出了反动队伍。 宋青书接手了刑家班大权,还和刑红娘定下了婚期,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隔阂了两个多月,她居然拉着韩娟儿也硬跑到了宋青书的小店帮忙来,看得刑老倌一个劲嘀咕女大不中留。 陪着刑老倌卖地瓜四个,在宋青书小店里帮忙的八个,加上混进捕快队伍的,虽然小店还是显得人太多了点,好歹基本上人人都能混口饭吃,不至于挨饿,虽然店里采薇干啥刑红娘就干啥,总是弥漫着一股酸味。 不过这些天宋青书却也没心思调解他的后宫关系了,那天征粮的事儿总像是一块大石头一般堵在他心头,连客人都看出来了最近傻掌柜的似乎不太开心。 这样一连过了三天,就在这天上午,坑爹呢小店才刚开张不久,张献忠居然是难得的上了门。 捕快的名声并不好,官,官瞧不起,民,民还在背后戳脊梁骨,轻易张献忠是不来的,怕影响生意,难得他来一次,采薇倒是新奇的丢下了扫把,兴奋的向里头跑去叫喊着:“哥哥,张大哥来了!” “张大哥,喝水!”被无比热情的拽进了店了,到了后院,刑红娘还满是笑容端上了茶水点心,温柔娴熟的几乎不像是刚认识时候那个暴力妞,看得张献忠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身面粉的宋青书这才扑落着手急急匆匆赶出来,如今对张献忠这个面丑心狠的家伙宋青书几乎是换了个形象,不论历史上说张献忠多么多么残暴,如今他对自己却是够意思,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呢?所以听到张献忠来,宋青书倒是难得欣喜的满是笑容过来招呼。 “老哥哥今天不在衙门那儿忙活,怎么有空到兄弟这儿来了?” “怎么,耽误了老弟齐人之福,不欢迎啊?”难得黄面虎也能开玩笑,眼神暧昧的左右扫了两眼,张献忠笑着打趣道。 刑红娘书读的很少,倒是满脸的问号,不懂什么是齐人之福,采薇则是脸色晕红,害羞的跺脚了跺三寸金莲溜到了一边,宋青书自己也是脸红了一下,这才没好气的回敬着:“小弟只是好奇难得闲暇,老哥你不去找赵寡妇,能到兄弟我这来,不会最近,哪儿不行了吧?” 被宋青书猥琐的向下瞄了一眼,张献忠噎的没好气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骂道:“你这张嘴啊!” “行了,废话不多说了,老哥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最近官府有生意要做,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哥我就找你来了,咱哥俩合计合计,发上一笔!” 刚开始宋青书还不明白,听张献忠解释一通,这才清楚过来张献忠是什么生意。 还和这次突然的征税有关,那个抗税村子的惨状是震撼了十里八村,男人全被抓走了,村里牲口被扫荡个精光,整个村子一下子就衣食无着了,还有不少妇女受辱,看着衙役们押着那个村的男丁游街示众,吓怕了的百姓们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交上来。 从万历后期开始,华夏就不太平,万历三大征打出了大明最后的威风,平定亳州之乱却也耗尽了西北民力,又遭逢第三个大旱之年了,如此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百姓哪儿还有钱粮上缴?被逼无奈,交上来的东西也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官府收的是粮食和银子,这些东西自然要变卖了换成现钱。 跟着张献忠到府衙,宋青书也被眼前这壮观的一幕震撼了。 猪啊,牛啊,羊啊,鸡鸭什么的塞满了官府衙门的后院,弄得大明西安府跟个牲口棚一般,破烂的衣服,织了一小半的布匹,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罐子,破瓶子,盔甲,甚至农具都交上来了,堆成了一堆小山。 还有二十多个小孩儿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了墙角落里,并且以女孩居多,要是后世小姑娘疼还来不及呢,这个年代女人却是是赔钱货。 不过就算如此,如果不是被逼迫到了极点,哪家父母舍得把自己孩子都给当税收给交出来? 看着宋青书盯着一群小女孩发愣,这次居然连张献忠都是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喃喃摇着头说道:“今年又是个大灾之年,指不定秋天还得绝收呢,最近收租子的这些村子,明年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都说圣天子在位,可天下这是怎么了?老百姓都要饿死了,官老爷们还天天逼税逼税的,他们就不怕把老百姓都逼成贼吗?” “仙人板板的,要不是实在没什么能谋生的,老子早就想拔了这身狗皮了!” 张献忠愤懑的喝骂着,听的宋青书心头亦是不好受,而且他还知道,要不是自己横插一杠子,恐怕眼前这位早已经投入了跟城外一模一样的反贼队伍中,扛起了反抗大明王朝的大旗,心情郁闷,宋青书随便一脚踢向了这恐怕是老百姓被收刮来最后一堆民脂民膏,好死不死咣郎朗的一根钢管正好从物品堆上掉下来,砸到他脚面上。 这东西简直跟后世的水管子一模一样,带着些浓郁的后世色彩,心头剧烈的跳动着,宋青书猛地将那东西捡起来,惊愕的问道。 “这是什么?” ------------ 第七十五章.太阳西边出 冷不丁看着宋青书拿着这东西,张献忠也是眼生,可是拿在手中摆弄了几下之后,他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当什么玩意呢,这就是火铳的铳管,那帮铁匠交上来的玩意。” 人还真是两面性,刚刚还痛恨这个官府,一转眼张献忠莫名其妙又是对被强行收税的难民们咬牙切齿起来,弄得宋青书更是一头雾水:“什么铁匠?” “就是前几天抗税的那个村,那是个匠户村,一村刁民全是铁匠!”随手把铳管往身旁一扔,张献忠又是哼哼起来:“这一下子差不多把整个村子的家底儿都给掏光了,连不知道哪个卫所打了一半的火铳都给交上来,倒是难为老子,这些铁料都是烫手货,正经商户反倒是不敢吃下,还得劳烦老子想办法卖到山上的绺子里去。” 绺子就是土匪,张献忠这当官差的为了完成收税任务,还得把能打造兵器的铁卖给土匪,这怪诞的事情也只有这末世所特产了。在宋青书眼睛发直中,那火铳枪管叮叮咣咣掉落了一圈,巧不巧最后掉在了不知道谁家穷急眼了交上来的俩车轮子中间。 一根铁管子,两个车轮子顿时构成了一副猥琐的图像,看得张献忠黄胡须一咧嘿嘿的笑了两声,宋青书脑海中,一道闪电却是瞬间划过,一种日常家用的熟悉东西猛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哥,这些铁料你也别头疼了,都交给兄弟我处理吧!” …… 所谓匠户就是世世代代都是工匠的家族,朱元璋建立大明时候效仿了北元的制度,军为兵户,匠为匠户,与普通的民户分开治理,朱元璋曾经笑傲的拍着胸脯夸口道:“朕养兵百万,不取民间一厘。” 实际上,这些重担却是压在了兵户与匠户们的身上。 开国初期,这些被隔绝在社会之外的特殊户籍还算能过得去,军户有屯田,而匠户领取官府的禄米,世代为官府做工,或是打造军械,或是制造农具,修补官署城墙河道道路等等,几乎绝大部分官府用度都是他们提供,匠户还需要轮班去京师为朝廷服役。 可是从明宣宗开始,明朝开始急剧步入腐败当中,期间还经历了土木堡的大败,王振,刘瑾等宦官专权祸国,与鞑靼,瓦剌,土默特还有南面的倭患,一方面,匠户生存的禄米,生产的原材料被急剧贪污,克扣,挪用他处,一方面,官府加派下来的各种劳役与日俱增,大批匠户累死,饿死,这种恶性循环下造成匠户成批成批逃亡,军械废弛,官府,城墙边堡年久失修,无奈之下,从嘉靖年间,朝廷正式取消了轮班制度,匠户可以出银来替代为官府的服役,可算是减去了压在匠户身上一座大山。 可饶是如此,匠户身上的压迫依旧比普通民户还要重的多,平时那些正赋基本上与民户没啥区别,还要额外缴纳匠班银,官府有差遣时候,管你规不规矩,照样还是强征劳役,就比如这个刚刚被强征税的火炉村一样,这一面官府催逼着欠税,另一头,边镇还下派了任务给他们,限期打造火铳多少柄,运抵榆林镇,可是如今,真如同剜肉补疮一般,边镇下发的铁料都被当作欠税上缴给官府了,一方面村子里已经没有余粮,整个村子都已经陷入了饥荒,另一个方面还要面临榆林镇的追究还有铁料的赔偿,那种末日一般的气氛笼罩了全村。 女人搂着孩子呆滞的坐在黑乎乎的家里,一言不发,沉默的像死了一样,村中连鸡叫狗叫都听不到,这些畜生已经被更畜生的衙役打劫了个一干二净,孩子饿的脸色发黄,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另一头,村子里的祠堂黑乎乎的挤满了人,几乎全村的男人全都拥挤在了这里,可同样也是死寂一片,丢了篼裆布的三叔公坐在上首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一言不发,另一头,带头抗税那个壮汉脸上多了十多倒子鞭痕迹,壮实的脸上血管跟蚯蚓一般,鼓来鼓去的甚是骇人。 死寂了好半天,那壮汉实在忍不住了,恼火的猛地把巴掌放在了榆木疙瘩的祠堂桌子上,震得上面祖师像都是嗡的一下,扬起了一下子飞灰。 “三叔公,我老刘是您收养的,承蒙你教会一门手艺,能混口饭吃,本来不应该在这祠堂说什么,可!” 回头指着门外,壮汉愤怒的吼叫道:“三叔公,您睁眼瞅瞅吧!家家户户都没有粮食了,老人和孩子都在挨饿了!他官府已经不给人活路可走了!附近的丁家村啥模样您还不知道吗?一村二百多老少爷们饿死了一百五十多,今年又是大旱,就算还有点收成恐怕官狗子秋天还是会来抢粮食,您老就想看大家也饿死吗?” “与其饿死在这儿,还不如出去做贼,和那些地主老爷,官狗子拼了!死也做个饱死鬼!” “三叔公,我老刘认识的兄弟,天王王嘉胤的队伍如今正往拉着队伍往西安城杀来,不日就与官狗子决一死战了,她防除信来,只要大家去投靠他,别的不说,人人吃饱!再怎么都好过在这儿苦熬啊!” 听着五大三粗的老刘叫嚷,火炉村的老少爷们们,一个个明显眼神放出了光彩,心动了,这附近原本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屯圃,天启末年与崇祯初年的大旱灾到现在,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就剩下他们两个村子了,全村人一块饿死的惨状他们都见过了。 既然官府都不给活路了,干嘛不轰轰烈烈干一番,抢他娘的!好歹把没吃过没用过没玩过的都见识一遍,就算死也死的甘心了! 不过听着刘大汉的怒吼,三叔公却是始终愁苦的抽着旱烟,在一群同村同族眼巴巴的张望下,好半天才吐出最后一口烟来,却是为难的回过身,高高抬起手用烟袋指着祠堂上祖师画像头上的牌匾叫嚷道。 “这四个字念什么?忠义无双啊!” 也是敲着榆木桌子,三叔公满是凄惨的叫嚷着:“先祖随蓝玉击北元而落户与此,从来都是以忠义治家,要是如今听凭你们反了,火炉村的清誉毁于一旦,将来死了也是带个贼名,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华夏乃是先祖崇拜,讲究侍死如生,三叔公这一番话还真说的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不住的点头,六七十号人一下子就动摇了一小半,剩下的也是没有话语权的年轻人,眼看着大家苦闷的摇着头,刘壮汉又是急了,急得大声叫嚷起来。 “那也不能看着大家全都饿死啊?” 正说着,外面却是个放哨的七八岁娃子急三火四的狂奔了进来,恐惧的大声叫嚷着。 “大事不好了,那帮官差又来了!” 从三叔公到刘壮汉,几乎每个人都是无比恐惧的弹跳了起来。 村口。 黑纱帽,粗布黑公服,不是捕快还是什么人,自不过这一次来的却是少了点,就张献忠一个,白文选还是一套锦衣卫飞鱼服,宋青书也没穿客串的捕快服,而是装模作样弄了一套读书人的青衫长袍,除了三个人外后面还跟了三辆车子,几个车夫。 真是做贼心虚,刚说这造反的大事儿,旋即官差就上门了,一大群火炉村的村民匠户还真是无比心虚的迎了出来,三叔公颤颤巍巍的拄这个拐杖走在最前头,刘大汉则是一肚子火气跟在后头,刚到了村口,三叔公已经长长的作了个揖拜了下去,颤巍巍的说道。 “官爷,我们村的欠税都交完了,这还没到秋收,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再拿出来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挨饿了,你们还来干什么?信不信老子一拳头把你们卵子全都给捏爆了!”杀气腾腾,刘大汉亦是在后头凶悍的叫嚷起来,一句话叫完,忽然他眼前一亮,一股浓郁的杀机浮现了出来。 如果现在杀了几个官差,就算三叔公再不愿意,全村人也得跟着反了吧?想着,他的目光又是落在上次阴了他那两个瘦猴官差身上。 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投名状了,一面劝说着张献忠,一面宋青书还大咧咧一个人先行走上了前,看着他越走越近,一把打铁用的铁锤被刘大汉不知不觉的抄在了手中。 眼看着一村人哆哆嗦嗦的模样,还以为上次的三光政策把这些村民吓得心有余悸,离着老远,宋青书就赶忙叫嚷了起来:“老乡,别害怕,皇军不抢粮!不对,这次我们不是来征收粮食的……” 话听的这个别扭,张献忠干脆不耐烦的在后面撵上来,也是扯着嗓门大声的叫嚷着:“跟他们费什么话?给你们三车粮食,你们要不要吧?” 三叔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来都是官府抢粮,啥时候见官府送过粮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官爷,您这,这,我们村儿无功无德的,怎么好意思收?铁锤,你在后头举个大锤干什么?还不放下!成何体统?” 宋青书这才惊愕的回过头,可不,铁塔般那壮汉一把二三十斤重的大铁锤子离自己后脑勺就不到一米远了,在他愕然的注视下,刘壮汉悲剧的嘿嘿收回了铁锤,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这,这我们村儿特有的欢迎仪式,别,别见怪,呵呵,哈哈哈哈……” 不会是神经病吧?听着这壮汉转移尴尬的傻笑,心头发毛,宋青书下意识赶忙向后缩了缩…… ------------ 第七十六章.傻驴 说是无功不受禄,火炉村的人手脚可够麻利的,三车,两千多斤的土豆与地瓜不到几个呼吸就被蜂拥而至的村民搬空了,旋即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炉子,一股浓郁的烀土豆,烀地瓜香味弥漫了整个村庄。 开春开始,刑老倌就带着全家开始种这几种高产作物,他老人家是逮个空就种,宋青山也不知道他究竟种了多少,前几天正好赶上柳大柱子他们回来,所有人都被拎回来在城郊各处给刑老倌刨地瓜,最后挖出来了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土豆地瓜玉米棒子,零零碎碎三四亩地一共挖出了九千多斤的粮食,差一点就上万了,这还是城内那种贫瘠土地,看得已经体验到挨饿滋味的宋青书直咂舌,就是这几样宝贝,难怪人口一直在一亿上下徘徊的华夏能在清朝突然爆发到四亿,世界的发展果然都是联系的。 当然这是额外话了。就算刚收获一笔相当意外的粮食,当三叔公热情的端着一盆蒸的热气腾腾的地瓜请几位官爷尝尝火炉村的特产时候,宋青书的脸还是抽搐的。 “吃饭咱就免了,咱明人不说暗话,这些粮食跟官府没有一文钱关系,是我们几兄弟赞助给你们村的,也不是白给的,你们要帮我干活!” 不愧是人精,村里的头儿,看宋青书推开了地瓜,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三叔公立马点着头笑道:“明白,明白,老朽明白!” 还没说你明白个屁啊?宋青山眼睛立马瞪得溜圆,还以为猜中了宋青山心思,三叔公那老眸喀嚓眼又是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拋了过去,洋洋自得的夸耀道:“整个陕南,老朽敢自夸,没有那个铁匠打造的刀剑能比我们火炉村打出来的更锋利耐用了!那批铁料,一个月时间,我们村能出刀三百口,枪一千只!箭镞一万!” 这话听的宋青书只翻白眼了,老子又不造反,打那么多刀剑干嘛? “你们当着官差,还有锦衣卫这位爷竟然敢私打军械,就不怕拿你下大牢吗?” 大汉朝,平定七国之乱,两万汉军打败了三十多万吴楚联军的名将周亚夫怎么死的?藏了几领甲几口刀,被污蔑造反憋屈死的,这可是个大事儿,不能不掰扯清楚,宋青山当即就怪叫起来,听的那三叔公却是一愣。 “三位官爷不是刚从本村征收铁料五千斤吗?不是要打造成军械好卖个好价钱吗?” 一旁的张献忠也是嫌弃丢人,在一旁捅了捅宋青书袖子,给他小声解释起来。 原来这倒卖军械早就成了几十年内的潜规则了,嘉靖年间开始,卫所制度彻底崩溃了,南方倭乱时候几十个倭寇追杀数千明军屡见不鲜,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募兵开始作为主力取代了卫所兵,著名的戚家军就是募兵。 可是明后期财政破产也是个特色,九边历年欠饷已经成了惯例,内地一些卫所更是十几二十年没见过饷银啥样了,加上原本的军田被监军太监,军将们吞并的差不多了,无以为生的军汉逼到没办法,什么军规都丢到脑后,手中的家伙事儿乃至于盔甲,战马,火铳,火药全都偷出去卖了。 不然的话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女真人的冶炼技术照大明被甩开十多条街,上哪儿迅速装备起的女真八旗?萨尔浒大战前,还发生了辽东经略杨镐命人祭旗,辽东军械破到大将三刀没砍破牛皮,最后用斧头才勉强砍下牛头的丑事儿。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这五千多斤铁料,名义上是榆林镇要置办的军械,实际上底细也是榆林镇参将陈洪范与监军太监勾结,私自挪出来要打成军械卖给土匪,中饱私囊的,不然的话他们不通过军械司,找火炉村这个野路子干嘛? 就连张献忠,他也是原来打算直接找个土匪流民队伍把这些铁卖了,好完成收税任务。 这话听的宋青书却是后背鸡皮疙瘩直起,他还指望住在西安城避过战乱呢,现在包围西安的明军却主动把兵器卖给反贼们,这跟警察把枪卖给土匪,让土匪抢银行有啥区别? “兄弟,这驴日的世道就这样,没啥好担心的。”看着宋青书两眼发直,张献忠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又捅咕了宋青山一下劝说着。好不容易回过神,宋青书心头又是多了一层危机感。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子可不打什么军械,要打些新鲜玩意,不过这东西挺难的,老子也不知道你们打得了大不了的。” 抛开了杂念,宋青书又从新把精神关注到了眼前事儿,天下兴亡现在他这个哥伦比亚扑嚕蛾子翅膀还太嫩,扇不了那么远,能把自己活好就得了!喝了口水,宋青山又恢复了从容,慢条斯理的说着。 可他一番话话音未落,一直啃着土豆子蘸农家臭大酱的张壮汉却是不愿意了,声音嗡嗡作响,拍着胸脯叫嚷道:“老子打了半辈子铁了,晚上睡觉都拎着打铁锤子,你的什么东西要能难住老子,我刘宗敏就认作你爹!” 噗的一口,宋青书还没咽下去的水全都喷出来了,呛得还直咳嗽,好半天张献忠拍着他后背这才把他拍回来,指着那人高马大的蛮汉,宋青书还不可置信的颤巍巍晃个手指头问道:“你说啥,你叫刘宗敏?” 冲冠一怒为红颜,铁蹄踏破江山险!气的吴三桂抛弃华夏江山,投入满洲鞑子的怀抱,不就是眼前这厮抢了他的爱妾陈圆圆吗?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居然就这么一嘴黄酱骂骂咧咧站自己跟前,也难怪宋青书直迷糊了。 不过此时,刘宗敏一个名字,和那些村民张阿三,李狗蛋还没啥区别,看着宋青书一惊一乍,这货很不耐烦的抠了抠鼻子,瓮声瓮气说道:“老子叫刘宗敏二十多年了,老子还能记错?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也以为宋青书的傻病又犯了,张献忠也顾不得吃土豆蘸臭大酱了,把他按回去,伸手又是从宋青书怀里把他画好的图纸抽出来,代替他扔给了三叔公等一般铁匠,官气十足的冷哼道:“先别忙着说大话,我兄弟的能工巧作可不是一般人能打出来的,今个你们要是弄不出来,怎么吃我们的再怎么给吐回来!” 对自己的手艺还颇有信心,三叔公倒是毫不在意的抓过图纸和刘宗敏等一起观看起来,可刚看两眼,刘宗敏这货已经一声怪叫。 “这!这是什么芝麻玩意啊?” ……… 不经意间,宋青书多了个干儿子,他这新奇玩意,也的确是难倒了一群铁匠,弄得宋青书没办法,把店完全交给了采薇还有韩娟儿打理,自己天天往城外跑,一行人连续折腾了半个多月,这才把宋青书想要的东西折腾出来。 七月初,西安城临潼王府的侧门,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出现在了那里。 前面两个轮子支撑着方形的车体,后面还连着一个大轮子,一条古怪的锁链这头拴着轮子,另一头连接到了车底下的轴承,两个脚蹬子一上一下,皮革做的三角形座子被阳光晒得黝黑锃亮,坐在上面,仉二楞子两条大腿登的飞快,拖着数百斤的东西还有个大活人,这怪家伙居然自己就跑起来。 这东西就是宋青书看着火铳管冷不丁想起来,前世见惯了的一种生活物件,与华夏第一恐怖军队,城管大军斗智斗勇的神兵利器,三轮自行车!在东北,人送绰号倒骑驴! 这年头,城内交通还是相当不方便的,长途运输就得找渠伯涛那样的马车行,近距离绝大部分得靠肩扛了,要不怎么有脚夫这一职业?人都吃不饱,养马养驴花费实在太大了,就算堂堂王府也不例外,西安两个大王府足足有上万宫女太监,伺候的奴仆更是有几万人,还真有没见过有自己走的车。 大中午的,看到这么个怪玩意招摇过市,从侧门出来,拿下下班了去找口饭吃的王府仆从一个个跟见到恐龙复活一样,跟着车屁股后面大呼小叫的,还有懂得点文化的师爷,管事儿的在后头惊叫。 “城隍老爷在上,居然是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 看得坐在车前头抱着个大筐的小萝卜,神气的跟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一般,对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趾高气昂的就扯开了嗓子。 “盒饭咯!卖盒饭喽!” 这就是宋青书大废干戈的目的所在,为自己的小店拓展业务!毕竟店里还有好几个大活人需要打发呢! 西安城两个王府好几万人,可不是人人都能像秦王,临潼王那样顿顿锦衣玉食,宋青书就曾听在他那儿吃饭,有点身份的太监谈论道,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吃饭多么不方便,这可是几万快餐用户啊! 倒骑驴的宣传效果比后世打着喇叭的面包车都好上许多,果然,一看仉二楞子和小萝卜停在了街口,饥肠辘辘的下等太监还有仆从们一下子就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住了一方面借着好奇摸摸车子,另一方面宋青书的盒饭也的确实惠,十文钱,有菜有汤,饭是关中这个时代的主食粟米饭,如果肯出三十文,还有一个鸡蛋,几块红烧肉,不到几分钟,小萝卜从店里带出来,木片盒子包装的二百多份盒饭全卖个精光。 “喂,矮子,你们这骑的,究竟是什么啊?” 没买到饭的遗憾而去,就在小萝卜喜滋滋的数着筐里的钱时候,一个王府管事儿模样的家伙大摇大摆就走过来,昂首问道。 这话倒把小萝卜问住了,来时候宋青书光把车子交给他们,教他们怎么骑,啥名还真没告诉他们。 不过毕竟是戏班子的丑角,眼珠子转了个圈,一个令宋青书跳脚骂娘,追悔莫及的名字就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这玩意叫傻驴!是我们傻掌柜的化身!” ------------ 第七十七章.仇家 这个火红的七月对于宋青书来说,可以算得上来大明一年多最发展蓬勃的一个月了。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生意都比不上当官,花了小半个月时间把张献忠所管辖那一片收上来的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玩意处理掉,五千两雪花纹银如数押解到官府库房,还有三百两是给徐知府的孝敬钱,饶是如此,宋青书三兄弟还落下了一千五百两。 被逼急了的农民真是什么都往上交,陕西还是华夏盘龙之地,王公贵族陵墓盘根错节,而且不知道哪一户祖上就是汉唐时候的世家大阀,细翻翻还真有不少好东西,被逼急了,也不得不都当欠税交上来。 从一堆破烂里还真翻出几件好东西来,什么汉朝的铜瓶,大唐的香炉金球,宋青书对古董也没多少研究,就把这些都拜托给了徽州来的儒商谢柳言,托他拿去卖,然后大家分红,看了一圈东西,见多识广的举人商人谢柳言亦是看得直眼红,据他说,这些拿到南直隶出售,没准还能卖个两三千两银子。 大明朝的社会物资畸形亦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富者王侯官宦,家中田连阡陌,奴仆成群,可以拿出成千上万两去收藏古董,而贫者还真是家徒四壁,连明天吃的东西都没有。 还有一个宋青书没想到的就是原本他用来安置多余刑家班师兄弟的卖盒饭生意还真取得了颇为可观的红利。 秦王府,临潼王府所拥有的宦官仆从多达数万,还有西安府,陕西巡抚,陕西巡按,陕西布政使,按察使等大大小小的衙门也有一两万人,不少人可是连家室都没有,小官也是客居于此,少说一半人没地儿做饭去,这消费需求真是海海的! 尤其是陕西府衙门,最近整个陕北几乎全都陷入了农民起义的疯狂巨浪中,各地战报,调配物资的文书,命令,求援雪花片子一样堆在了衙门中,大老爷可以优哉游哉讲究官气,那些六七品小官还有不入流可就忙得要死一天到晚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第一天,去府衙侧门送盒饭的刑家班老八冯双礼还没等吆喝呢,就被连人带车拖进了院子,冯双礼是个老实人,眼看着一大群穿官服的二话不说,分了分盒饭甩开腮帮子就吃,一面吃一面还忙着写写抄抄的,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坐地下嚎啕大哭。 冯双礼是中州人,一哭还带着浓郁的河南味,听的也不知道哪个部堂的主官实在恼火了,一锭银子砸过来,直接让人把他轰出去,出了门,这衙门管事师爷还告诉他,晚上明天有饭就直接送过来,都包圆了。 憨乎乎的冯双礼哆哆嗦嗦抱着银子回了店里,还以为卖少了,看得宋青书眼睛却差不点儿没瞪出来,好家伙,十两银子! 当然,官府的便宜可不敢沾,接下来冯双礼又骑着倒骑驴,来回免费送了一个多月盒饭,不过从这一个事儿就可以看出,西安城的快餐业是多么有前途。 这个月令宋青书最担心的疤脸也终于有了回信,他带着一伙乞丐佃户走走停停,终于在商州属下的商南县一处挨着商洛山的柞水县选了个村子。 别说,因为大量的逃荒,整个柞水县地价便宜的可怜,四百多两银子就把大约两个村子十多里的土地全买到手了,不过地全是荒地,村子里也没剩什么人了,房屋倒塌的倒塌,破旧的破旧,而且成为地主之后还要把去年的欠税给还上,为此疤脸又叽叽歪歪的一肚子火气,让宋青书赶快想办法。 好家伙,这一封信又让宋青书成了过路财神,刚分到手里五百多两银子全给了疤脸,连带着刑老倌的地瓜土豆苞米棒子也运去了两千多斤,幸好宋青书与渠伯涛也算是合作伙伴了,用的渠家的马车行运送物资,人家给他打了个对折,好歹把开发的物资又是运了过去。 虽然花了一大笔银子,好歹宋青书也成了大地主了,而且生意蒸蒸日上,和刑家班和好后身边也是一妻一妾相伴,还有个小偷女仆,宋青书应该乐得爽歪歪了,奈何,总有令他不顺心的事儿。 为了做盒饭,宋青书扩大门店,把他的小店旁边那个临街干果铺子也是给买了下来,又是一天大中午,忙忙活活中,就听着一个大嗓门托的老长。 “二楞子,快把咱傻驴拖出来,赶紧送饭去了!” 也换了个干净的浅黄色棉马甲,背后不知道为什么还被宋青书下令绣上了顺丰包邮几个字,反正看着挺有整齐感觉,小萝卜神气的吆喝着出了门。 仉二楞子那天跟着柳大柱子撤了席,属于不坚定分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宋青书当刑家班老大了,他也就成了苦力,穿着个背后绣着EMS的绿色马甲,呼哧呼哧的翻身上了倒骑驴,从铺子侧门骑了出来。 不过没等小萝卜神气多一会呢,一声咳嗽已经从背后传了来,眼看着宋青书苦大仇深的走出来,这货立马一缩脖子,用力拍着倒骑驴的扶手跳上车子,一面还悲催的讪笑道:“说错了说错了,这是傻萝卜!” 目送这货跟植物大战僵尸里头骑着大块头僵尸的小不点一样,吆喝着出了门,宋青书这才冷哼一声,掉头要回店,然而没等他走回去呢,门口又是传来了几声爽朗的笑声 。 “你们把宋傻驴停到墙边上,我先进去点东西!” 回头眼看着熟悉的托儿王好才穿着仙鹤白士子长袍,神清气爽的迎面走过来,还有几个在墙边嘻嘻哈哈停放着双轮自行车的有钱士子们,宋青书抽搐的脸跳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副笑脸,哆嗦着吆喝着。 “几位公子,里面请!” 宋青书都拿出了两三千斤粮食,还把本来上缴给官府的铁料寐下,自然不可能就打造自己家用的几辆自行车倒骑驴,如今生产自行车又成了他,渠伯涛家马车行还有张献忠又一合伙办的生意。 为了怕榆林镇来找,火炉村整个搬迁了个地方,搬到秦岭附近一个偏僻的地方,找了个小煤矿住下了,整个村子都沦为自行车制造厂,其实自行车还挺简单的,齿轮用生铁铸造就行,组成自行车的杠子,车把也用原来他们打惯了的火铳管来代替,轮子更简单,渠家马车行有现成的,唯一难得,却是小小的车链子。 这年头可没有标准件生产厂,一个个小链子都是依靠铁匠一点点小心铸造出来,然后全村男女老幼用沙石仔细打磨组装成的。可就算这般磨功夫,全村男女老幼一起动手,产量还是很可观的,干好了,这一个月三轮倒骑驴一个月打出来二十辆,后世双轮自行车也是打出了一百多辆,这些东西一投放到市场,立马在西安城掀起了一股热潮。 一辆自行车价值可不菲,要十两银子,比一头牛都贵,然而这东西骑起来拉风,又是一锤子买卖,不用像牲口一样饲养,几乎立马被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士子们买空了,如今骑着自行车已经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至于拉货的倒骑驴,也是被酒馆子,饭店哄抢一空,这玩意拉得多,还不吃料,忒值钱了!尤其令宋青书开怀的是曾经雇佣他们刑家班的赵员外父子还有跟着唱对台戏的施天福施老板也去渠家马车行买倒骑驴,对这俩人可没好印象,宋青书特意叮嘱渠家掌柜的,狠狠宰了他俩一笔。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知道刑家班哪个或给自行车起名叫傻驴的,而且不知道什么路子,别人知道自己姓宋,文人墨客还最好追本逐源,于是如同南宋的名菜宋嫂鱼羹那样,整个西安城的自行车不论两轮三轮,全都更名为宋傻驴了! 这头,宋青书嘴角直抽的为一群还谈论这宋傻驴如何如何轻巧,如何如何风雅而又不占地方的士子们上菜,另一头,小萝卜却是神气非凡,吆喝的仿佛他才是宋记快餐店的老板一般。 “嘿,王老板,您订的盒饭,一共十五盒,打完折一百三十文!” 指挥伙计接过了快餐,皮革店秃了半边脑门的老头子老板还点头哈腰讨好的询问着:“萝卜爷,那个傻掌柜的傻驴,下一辆什么时候出货啊?啥时候能轮到老朽啊?我这头还等着用呢!” “这小的也不知道,不过您放心,回去小的再给您问问!” “如此,就麻烦萝卜爷了!” 把多给的十文钱偷偷塞进了衣袖里,左右瞅了瞅,小萝卜又猥琐的跳上车,一拍仉二楞子肩膀笑道:“师弟,下一家!” 不知不觉中,一辆倒骑驴晃晃悠悠的拐进了骰子街,坐在车前头吆吆喝喝的小萝卜浑然没有注意到,刚路过的一家赌坊门口,一个似乎刚赌输钱了的地痞骂骂咧咧刚走出来,仅仅看了他一眼,又是火烧屁股一样钻了回去! “麻哥!麻哥!有大情况!” 混混响亮的叫嚷响彻了半个赌坊,最边沿的骰子桌上,一张满脸麻子,缺了俩门牙的丑脸满是不耐烦的抬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恼怒叫嚷着。 “没看老子摇骰子呢吗?干屁?” ------------ 第七十八章.砸场子的来了 明代的西安城虽然对比后世宋青书待过的西安城要小上好几圈,可城里的形式却更加复杂,毕竟这时候还是阶级社会,哪儿能去哪儿不能去,什么地方有什么势力自有着一套潜规则在其中。 刚来这地方时候,刑家班就因为不知道这潜规则,第一次撞巡抚侄公子枪口上,第二次撞猪纯膘的贼窝里,第三次又在城东头骰子街热了麻烦,吃了大亏的宋青书这以后可是尤其注意,卖烤地瓜都跟做贼一样先踩好盘子。 可是最近,太顺风顺水了点,以至于刑家班这几个伙计都有了种错觉,西安城很太平吗!不知不觉中,小萝卜几个,都捞过界了。 日头红彤彤的从西天缓缓向下坠着,各路出去卖快餐的车子也都回了来带着沉甸甸的钱袋子依次进店报着账单,已经很有老板娘范儿了,采薇的算盘打得噼噼啪啪作响,俏丽的小脸满是严肃,还真仿佛后世的白领丽人那般,今天的收益很快就计算了个七七八八。 “你又回来晚了,不好好工作,又是跑哪儿玩去了吧!” 别人的账都算完了,这头小萝卜还有仉二楞子这才推着空车子急急匆匆的奔回来,连着好几天这样,就算采薇这好脾气也忍不住掐着小蛮腰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小老板娘,哪儿能呢?” 挠着后脑勺,小萝卜赶忙一副嬉笑模样打着哈哈,还一巴掌拍到了愣头愣脑的仉二楞子脑门上。 “二楞子,你说是不?” 随着宋青书越来越成功,给大家都带来了饭碗,威信也越来越高,最开始的傻子如今在刑家班人口中也变成了傻掌柜的。猛地打了个酒嗝,仉二楞子一副心虚加肾虚模样赶忙晃了晃他土篮子大小的脑袋应和道。 “没错,小老板娘,俺们真去送饭了,真没去柳头街许寡妇家喝酒!” 小萝卜差不点没一巴掌烀这货脑门上,说个瞎话都不会!闻着那浓郁的酒气,在看着这俩货喝潮了,一脸通红愣头愣脑的模样,采薇也是忍不住气的笑了起来。 “下次要再这样,我就不等你你们了,直接让宋哥哥来收拾你们!” 虽然是真挺生气,可最后采薇还是放过了这俩货,没办法,小萝卜毕竟是刑红娘的师兄弟,她这个做小的如果苛责太严的话,容易引起刑红娘的不满,出身大家族,这些门中长短的事情采薇可是尤其的注意。 “多谢小老板娘了,下次绝不再犯了!”得了便宜,小萝卜这货马屁顿时如潮水般拍了过来,倒是把采薇的小脸听的通红,不好意思起来。 今个一天大约就收入了十贯,来自后世宋青书可知道提高员工积极性,这头下了工,另一头立马就按照分成形式给结了工钱,刨除买米做菜的成本,几乎每个人都能分到个二三十文的,这年头不少做工的吃都吃不饱,更别说工资了,能拿到这些绝对算是蓝领高薪了。 不过刑家班这些货个个都是单身汉,也没个存钱娶媳妇的计划,领了当天工钱,一个个乐呵呵的就直奔对面街不远处的小酒馆了,看得送客人出门的宋青书直咧嘴,无奈的笑骂道。 “这帮酒鬼劣货!” 别看腿短,倒腾的到快,小萝卜扯着仉二楞子的衣袖溜到了所有人最前面一面走,一面走一面这货还兴奋的嘀咕着:“快走快走!今个你萝卜哥我可发现个好地方,今个我请客没,带你好好爽爽!” 以前都是小萝卜还有愣子哥,这称呼变得仉二楞子听的都直牙疼,一肚子无奈的叫嚷道:“萝卜,这两天你说请客喝酒,最后不都我掏的钱吗?” “这不你萝卜哥我不胜酒力吗?”心虚的岔开话题,小萝卜又是加快了速度走在前头,回头还催促着:“快走,一会要没地方了!” 想着这两天一要结帐时候这货就趴桌子底下,自己结完账,把他扔车上,这货又立马精神起来,仉二楞子就郁闷的直吐血,翁里翁气的嘀咕着,无奈的也是赶紧跟上,可是刚走到街口,一声哎呦却是猛地传来。 “你特么没长眼啊?”一个皮蹲坐地上,小萝卜气急败坏的就对着把他撞倒的人叫嚷着,可没等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当即傻了眼,哆嗦着手,磕磕巴巴的叫嚷着。 “你,你们这~” …… 乒乒乓乓~ “哎呦我的脑袋!” “别打了啊!” 宋青书才刚回店里,没坐一会,外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有惨叫声猛地就传了进来,惊愕的和一旁收拾桌子的刑红娘对视了一眼,猛地,宋青书扶着还在整理账本的采薇肩膀就往后院,一面还急迫的叮嘱着。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插紧门千万别出来,还有巧儿,小宝,你俩也进去!” 把采薇硬塞到后院,招呼了一声另外两个小的,随手把柜台上的砚台塞进衣袖里,宋青书就往外敢去,一旁,刑红娘已经早于他摸出了墙角的齐眉棍,早他一步先出了去。 出了门,就连宋青书都是有种窒息的感觉,曾经那种晕堂的不舒服又弥漫了全身,店门口台阶下面,小萝卜,仉二楞子,还有常来的那个书生赵胜全都被打得满脸是血,此时居然还有三个地痞在殴打他们,而他们身后…… 上百人的地痞混混歪着脑袋斜着肩膀,以电影中那些黑帮坏人经典的眼神,凶狠的注视着自己。 一刹那,冷汗已经把后背打湿了。 扯住冲动的刑红娘,带着略微的颤抖,宋青书缓步走到了前面,强定了定神,却是对三个殴打的混混拱了拱拳。 “几位大哥,我这正主都出来了,是不是能停手了?” 听了这话,三个混混还真停下了,为首那个一道刀疤从左眼一直斜到右嘴角的地痞很是不屑的在宋青书脚边吐了口唾沫,旋即三个人歪着膀子走了回去。可算从拳脚下得到解脱了,圈成一团的小萝卜也顾不得眼角还在流血,踉跄着几步爬到了宋青书脚边,口此不清晰的叫嚷着。 “掌柜的,这群人都是疯狗!我和小仉子才刚走到街口,他们就围上来了,你看,把我眼角都打破了……”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手心捏着一把汗,眼睛还盯着眼前这些不速之客,宋青书硬生生从嘴角里挤出的话:“找个机会快走,去衙门,找张大哥!” 冷不丁回过神来,捂着眼角,小萝卜立马又是向后踉跄了几步,躲在了宋青书身后。 安抚了他,宋青书又是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过去,做了个罗圈揖,强撑出笑容对着还不善瞅着他的那些地痞混混疑惑的询问道:“宋某自问没得罪过各位,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呵呵,误会?” 一声漏风的话语邪笑着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在宋青书惊异的注视中,一个满脸麻子,走道晃晃悠悠,右额角还贴着一贴狗皮膏药,总之要是在电影里不是地痞头子就是汉奸无赖的人物阴啧啧的瞅着宋青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看那身影,宋青书倒是感觉到了些许熟悉。 歪着脑袋绕着宋青书和刑红娘足足走了两圈,那人方才吊儿郎当的停在了宋青书面前,一拳头怼到他肩膀上推的宋青书一个踉跄。 “行啊!小两口还都在,宋掌柜,去年骰子街那一砖头老子可现在还记得呢!宋掌柜真是好力气,一砖下去,老子我这,我这门牙都没了,啊?呵呵,打得好,打得好啊!哈哈哈哈!” 眼看着这位张狂的回身大笑着,一刹那,宋青书终于想起这货谁了,第一天出去讨生活,卖烤地瓜,在骰子街就差点栽在这人手里,骰子街捕头麻二的兄弟,臭名昭著的那个打行首领,被他一砖头撂倒的那个麻三! 这次疤脸可不在,张献忠又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暗骂一句该死,宋青书又是强撑出来笑容,艰难的对麻三点着头道歉道:“当初小弟年少轻狂,冒犯了麻爷,要不,小弟就当众摆酒向麻爷赔罪?” 一句话没说完,冷不丁一个耳光猛地抽了过来,真是猝不及防,宋青书的嘴角都裂开了,一丝血丝猛地流淌下,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不过满嘴自己鲜血的味道,脸瞥向一旁,一股戾气却是从宋青书的心头升起,被他埋在了眼底。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向老子赔罪!”满是不屑,麻三一口唾沫就喷到了宋青书干净的衣襟上。 “中街捕头张献忠是我大哥,毕竟当初是个误会,能不能给个面子,把这事儿揭过……”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宋青书又是干涩的劝说道,谁料到麻三却是又一个耳光猛地扬了过来。 “那张黄虎算什么东西,不过黄狗一条,也配老子给他面子?” 啪的一下,这一巴掌却是打在了刑红娘的齐眉棍上,已经压抑着怒气到了极点,一言不发,刑红娘干脆上去就想动手。哎呦呵了一声,麻三这家伙是吃一堑长一智,一个箭步退回了人群,随着他一挥手,上百个混混又是拎着棒子,斧头等凶器阴狠的向前逼过去! “红儿,住手!” 可这一次,刑红娘又是被宋青书拉了回来,摸了两把嘴角的血,牙龈上都满是猩红,宋青书却是流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再一次走到了前面。 “麻爷,事儿都发生了,既然您今天兴师动众上门来了,咱们就划下道来,你说,这事儿要如何解决?” 眼看着宋青书光棍认栽的模样,麻三倒是愣了愣,又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瞅了满口血的宋青书两眼,又是嘿的一声邪笑了出来。 “你小子还真识相!” “要想这事儿揭过也行!今个你给爷嗑三个头,然后从爷裤裆下钻过去,打断一个胳膊一条腿,离开这西安城,对了,这个婆娘得让老子玩上一夜!”抱着胳膊,麻三猥琐的指着刑红娘笑了起来,回头对着其余手下混混一甩脑袋,顿时引得那些混混也是哄堂大笑。 再也忍不住,刑红娘暴怒的又是握紧了棍子,谁知道宋青书再一次把她推了回去,点了点脑袋走到了麻三面前。 “行,我钻!” 鄙视而不屑的看了宋青书两眼,麻三嚣张的昂起头,张开了双腿,宋青书也真的捋了捋衣袖似乎要跪下,可刚弯下腰,他忽然哎呦一声一拍脑袋。 “麻爷,忘了个事儿啊!” “又是啥事儿?”满是不耐烦,麻三下意识弯下了腰,却看宋青书弯着腰急促的在衣袖里摸索起来,抓虱子一样摸了半天,一个银锭形状的东西从他衣袖里露出个轮廓来,麻三这货还真是见钱眼开,以为宋青书要掏银子求饶,不经意间脸又是离近了些许,可最后,在宋青书手里露出来的,却是个上面刻着元宝的石砚台。 “你特么……” 张嘴就要骂,却冷不防宋青书的笑在耳边阴啧啧的响了起来。 “麻爷呵,这次跟上次,您说,它怎么这么像呢?” 砰~ ------------ 第七十九章.救苦救难还是太监 沉重的泥砚比板砖还好使,加上宋青书也不是吴下阿蒙了,跟刑老倌学武,两个膀子之间也是有着百斤力气,胳膊轮圆了一砚台拍下去,麻三的脸差不点没被拍扁了,上次是上牙没了,这次下牙也跟着一块儿秃噜出一大串,昂着脑袋就像后仰过去了。 没等他倒摔出去,宋青书又是狠狠一脚照着裤裆踹了过去,明朝可没有后世那种软底儿鞋,宋青书穿的是硬靴子,这一脚踹实了,麻三又是连哼都没哼出来就倒飞出去一米多,狠狠砸在了人群中。 跟着麻三出来的百多地痞混混都傻了,一方面他们人多势众,另一方面眼看着宋青书都要认怂了,谁能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呢?而且还是下死手!慌忙叫着老大,一群混混疯狂的围拢了过来。 快两千多年前,也有位人物忍了胯下之辱,那是韩信,他的确是个大人物,能忍人之不能忍,最后果然创下一番事业,不过宋青书自问是个小人物,他可没韩信那个气度。 可这如今是他和刑红娘两个面对一百多号呢!麻三这货又是早有准备,一看刑红娘要动手就往回缩,双拳还难敌四手呢,要是照刑红娘的打法,就算俩人再能打,这会也得被揍到姥姥家了,还碰不到麻三半根汗毛。 装孙子半天,一方面是减低这货警惕性,一方面也是拖时间,擒贼先擒王,一砚台撂倒了麻三,趁着地痞混混大军混乱起来,扯着刑红娘,宋青书撒腿就往后回溜去,半道上还不忘把已经被打懵了的仉二楞子还有那书生赵胜给拖进店里。 “关门!”嘶吼着,宋青书猛地用铁链子把仿西部牛仔酒馆那两扇小门锁上,然后抓起一旁的的桌子就挡了过去,店里的桌子都是沉重的橡木做的,也幸亏他被磨练了不少,不然还真搬不动。 可没等宋青书搬第二张凳子的时候,才明白过来的刑红娘却是忽然惊喜的对着外面一指:“看,柳师兄!” 宋青书抬头张望一眼,果然,柳大柱子等五个穿着捕快服的刑家班果然在对面街头晃悠起来,然而,没等刑红娘惊喜片刻,柳大柱子竟然拽住几个匆匆忙忙从酒馆子里搬家伙出来的其他刑家班成员向后退了去。 “他们怎么能这样?”刑红娘不可置信的尖叫道。 又是把几个长条凳子顶上去,宋青书倒是不意外的吐了口唾沫骂道。 “杂碎!” 这功夫,麻三终于从眩晕攻击中醒过神来,到底是常在街边打架的,一砚台居然没给他拍个脑震荡,猛地吐出一口合着碎牙的血,麻三愤怒的已经迷糊了头脑,几大脚踹翻还在身旁关心的小弟混混,麻三疯狂的指着宋青书的店嘶吼道:“还不快把两个贱人给老子宰了,老子要活剥了他们!” 呼啦一下,小弟跟洪水一样,蜂拥而至,猛地撞到了宋青书已经堵的结结实实的半截店门,轰的一下,四张桌子连带着十多条凳子组成的障碍物都是被撞得剧烈震动下,脑门上青筋直起,宋青书还有浑身是血的仉二楞子也是嘶吼着咬着牙顶着,解释的橡木都顶的咯吱咯吱作响。 店门口多狭窄,才能挤几个人,里头东西还沉,一时间居然僵持在了那里,后面的混混挤不上去,干脆如狼似虎的踩着同伴脑袋,从没堵住的上面空间钻了进来。 他们是够聪明,奈何运气不太好,刑红娘正为柳大柱子的背叛而火冒三丈,眼看三个人进来,没等落地呢,一条齐眉棍扫地而去,咣咣三声,三个流氓汉子全都四脚朝天抱着腿痛叫起来。 虽然被疤脸讥笑成花拳绣腿,可刑红娘还是真有两下子的,那齐眉棍挥舞的风雨不透,三个混混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就见棍棒雨点般落在自己狗头上,一下比一下准,一下比一下狠,不到片刻就被打成猪头。 一个被打懵了的流氓狼狈的还想往东爬去,怒气勃发的刑红娘一个暴击正好削在他后脑勺上,翻着白眼那流氓干脆晕死了过去,可进来的毕竟有三个人,趁着刑红娘偏向东,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西面混混抡起了棒子就照刑红娘后背打去。 眼看着这一下打实了,刑红娘也挨不得好,宋青书急得恨不得跳起来,飞过去,可棍子轮了一半,那混混忽然残号一声,捂着裤裆哇哇大叫着满地打滚。 宋青书惊愕中,拿着夹子夹着火炭的巧儿满头是汗瘫坐在了地上,抡起煎班戟皮的小蛋糕的平底锅,采薇又是狠狠地一锅底削那个惨叫混混的后脑勺上。 “让你敢来砸宋哥哥的店!” 这下子力道十足,就算裤裆里还享受着炭火烤人鞭,那个倒霉混混依旧翻着白眼也过了去。 最后一个地痞听着嘶嘶碳烤肉的声音,再看着倒提着齐眉棍,额头上已经蒙上一层汗水,阴沉着脸对他走来的刑红娘,干脆昂头大号一声,就在刑红娘警惕她要出什么大招时候,但见这货猛地两拳头捣到了自己鼻子上,咣咣的声音中狂喷鼻血也是晕了过去。 刑红娘,宋青书还有采薇四个顿时面面相觑。 ……… 这功夫,一个穿着青袍子,带着仆从小帽子的中年人一步三晃的正朝向宋青书小店走去,后面还跟着两个弯着腰奉承着的仆人,两人拍马屁给那没有胡子的中年人拍的正爽,竟然没听到里头喧闹的叫骂声还有打砸声,冷不丁转过街口,那中年人顿时被这热闹的一面给下了一跳。 不过这货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两个仆人的马屁拍上天了,见到黑社会火拼不躲不说,还神气十足的上前叫嚷道:“谁是宋傻子?出来见本公公!” 三个同伴进去,结果浑身是血的被扔出来,被自己头儿连打带骂的,本来就火冒三丈的混混干脆一个板砖扔进去,同时恶狠狠的叫骂着:“回家找你娘要傻子去吧!” 一砖头正好拍那满脸厚实肉的中年人脸上,不可置信中中年人鼻血流了一脸向后倒去,眼看着一大群混混舞刀弄枪的要杀过来,后头俩青衣小帽也是没胡子的家伙屁滚尿流立马拖着那人撒腿儿就跑。 不过这个插曲却给了正在指挥进贡的麻三儿一个灵感。 里头。 就小宝一个听话,缩在后院看热闹不肯出来,采薇和巧儿两个丫头全挤进店面来了,采薇脑袋上还顶着个煮粥的锅当头盔,凑到了宋青书身旁,气的宋青书吹胡子瞪眼的,机器败坏的骂道:“不让你在后头躲着吗?跟过来干嘛?碍手碍脚的,快回去,不然老子拍你屁股!” 不过宋青书宠爱惯了,这时候他的威严可是降到了零,气愤中夹着一丝兴奋,采薇用锅铲敲了敲自己头盔抱怨道:“放心好了,宋哥哥,我爹爹可也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我也是将门虎女!” 话没等说完呢,咣啷一个大石头,正好砸在采薇的锅头盔上,眼看着她眼圈红了一圈,暴跳如雷的宋青书抓起石头回头就扔了出去。 “******,有没有点江湖道义了?扔石头?” 可话还没骂完,宋青书又跟见了鬼一般猛地把脑袋缩了回去,搂着采薇就缩到了桌子背面,就在刑红娘惊愕的瞪圆了眼睛注视中,乒乒乓乓的石头冰雹那样被丢了进来。 砰~墙上好不容易涂抹的硅藻土被砸个大坑,咣啷一声,宋青书的仿毕加索名画飞了好几个,一个大青石砸在柜台上,宋青书引以为傲的玻璃面顿时出现一大层龟裂纹,气的这货跳着脚叫骂道。 “我的柜台,好几万呢!这群龟儿子!” 远程攻击还真奏了效,密集的石头打得宋青书几个抬不起头来,趁着这机会,又是几个混混从上头爬了进去,里头顿时也混战了起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混混掐着宋青书的脖子,掐的他直翻白眼,两个拳头拼命往那人脸上招呼,已经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了,可那人居然愣是不肯松手。 砰的一声,平底锅狠狠砸在了脚面上,身材魁梧快赶上刘宗敏的混混可算撒开手,捂着脚边直跳,看准时机的巧儿又是灵活一火钳塞进去,看着这壮汉捂着裤裆直吐白沫,可算松了口气的宋青书把俩小塞回桌子底下,回头又是去帮岌岌可危的刑红娘。 门外,眼看着桌子,凳子一件件被扔出来,拦路的障碍马上被扫清,似乎看到刑红娘还有宋青书马上就要被从乌龟壳里拖出来,任他处置。满嘴失血的麻三无比狰狞的笑着,兴奋的狠狠攥着拳头咯咯作响,满是杀意的骂道:“他奶奶的,老子要活剥了你们!” 可就在这功夫,忽然咣的一声雷鸣,麻三身旁那个混混胸口出现了个大洞,不可置信的缓缓瘫倒在地,接着,咣当咣当的脚步声传来,大群的捕快还有军兵从街道两旁冲了出来,三面把混混们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到底是混混,真死了人,在看着十条火铳,一百多把单刀长枪明晃晃瞄着自己,呼啦的一下再也顾不得进攻了,全跪在了地上。 崩了一身血,麻三却是嚣张的挑着脚骂骂咧咧狂奔到了冲过来的军兵面前。 “张黄虎瞎了你得狗眼,敢杀老子的人,老子四舅爷可是按察使麻井贵大人,老子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咣啷~一句话没说完,一把汗光闪闪的钢刀猛地半出鞘就架在了他脖子上,眼看着带着豹子盔,满脸小胡子的那员将官阴狠的目光,一刹那麻三一动都不敢动了,从那眼神中他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刀里来剑里去的厮杀汉,再啰嗦一句绝对让他当场身首异处。 跟着那军将,一声男不男女不女的阴狠笑声又是传了来:“按察使大人,哼哼,好大的官威啊!连秦王府的人都敢打!待杂家禀明秦王,看看他是不是连天子封藩都不放在眼里了?” 鼻子还不断流着血,猛地冲过来,那青衣中年太监火冒三丈的一个大耳光就抽了过去…… ------------ 第八十章.第一太子党 外面噼噼啪啪的,又是鞭子声又是枪声骂人声,往里冲的地痞混混们也是停了,几个还在扭打的混混惊愕中连同伴都不要了,慌慌张张又是从清理出来一半的大门翻了出去,已经打成一锅粥的店铺可算为之一空,让鼻子旺旺直冒血的宋青书由衷松了口气。 安抚着揉了揉小脑瓜破了一块还满是泪水的采薇那张小脸,再一把拽起一瘸一拐,靠在柱子上喘息着的刑红娘,宋青书安慰的说到道:“没事了,张大哥来救命了!” “掌柜的,你踩我手了!” 一声嘶哑的惨叫从地下传来,吓了宋青书一跳,赶紧后撤两步,这才看清,某个倒霉被好一顿暴打,又被堵在店里的二楞子正被两个刑红娘砸晕了的混混压在底下,刚刚宋青书一脚把这货疼醒了,如今宋青书推开了,这货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又脑袋一歪接着装死。 愕然了片刻,滑稽的一幕让采薇第一个笑出声来,然后是刑红娘,最后宋青书也是捂着肚子靠着翻在一旁的桌子呵呵笑个不停,虽然累的怕都爬不起来了,可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令每个人发自内心的轻松。 从一百多黑社会的追砍下活下来,当真是不容易啊! 一起度过劫难,似乎每个人的关系都亲昵了许多。笑了半天,缓过神的宋青书赶忙掏出手绢,关切的给采薇头上的伤口好好擦拭处理了下,可谁知道没等擦干净,身旁忽然一声冷哼传来,回过头去,刑红娘又是嘟着嘴气呼呼的扭头向一旁,看得宋青书顿时头疼的一排脑门。 亲爱的,又生气了? …… 休息了一会,宋青书又是赶紧爬了出来,毕竟外面究竟怎么样了还得去了解,这年头可不是法治社会,别看他是受害者,拼得还是谁后台硬,不弄明白了可容易吃亏的。 好不容易推开已经被石头打得坑坑洼洼的上好餐台桌子,宋青书踉踉跄跄的从里头爬出来,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张献忠,立刻大喜的就要奔过去。 可没等走到跟前,宋青书却吓得魂儿差点没飞出来,但见一个穿着青袍,戴着电视里那种古人纱帽,脸肥嘟嘟的中年人流着鼻血,啪啪两个大耳光扇过去,张献忠那结实的黄脸都被扇的有点肿了,明显能看出张献忠那双虎目中一抹深刻的杀意掠过,不过旋即被他又藏在了眼底。 “圣天子治下,乾坤朗朗,你身为中街捕头,竟然让这么一群破皮无赖明火执仗,公然攻击良民,本公公回去,定要在秦王面前参你一本!让你丢官去职!蹲大牢去!” 抽完耳光还不解气,那没胡子的鼻血哥还暴怒的吼叫个不停,蹲局子平日里这句话都是衙役威胁老百姓的,这会儿倒是让他用个正着。看着张献忠低着头的模样,宋青书倒是一时间弄不清楚形式了,莫非那地痞麻三的后台比较硬,占了上风? 心提了起来,宋青书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倒也没干敢暴露他和张献忠的关系,而是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询问道:“张捕爷,不知这是?” 张献忠看向宋青书的目光却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旋即一巴掌忽然猛地拍在了宋青书后背上,拍了他一下然后把他推向了前面。 “公公,这是小人兄弟宋青书,也就是公公您要找的做西番菜傻大厨!” “他是你兄弟?”流着鼻血的中年公公明显也是意外了下,旋即也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拍了拍宋青书的肩膀笑骂道:“小兔崽子看着憨憨傻傻,挺能惹祸吗?连累着公公我今天也跟着破相见了红。” “公公您受累了!”别看张献忠穷凶极恶,五大三粗,人情世故还是懂得不少,听这老太监一说,一锭银子立马从衣袖里塞到了那公公手里,别说,这玩意绝对是最好的止疼药,掂量下重量,那太监居然连鼻血都不流了,乐不可支的点着头。 “本公公给秦王世子办差,这点小伤算什么?那个什么书,傻大厨,跟杂家走吧!” 什么玩意就如此轻易的要把自己领走了?还是跟着太监走?不会也给自己来一道断了是非根,跟魏忠贤拜把子吧?想着,后背当即就湿了,宋青书悲催的拽着张献忠的衣袖疑问道:“大哥,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兄弟,好事啊!”刚刚那点暴戾却是被张献忠丢开了,贴着宋青书耳朵,黄面虎喜上眉梢,急促的叙述道:“秦王世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你的厨艺,排宦官来招你入秦王府,结果这没卵子的东西还让骰子街那头的捕头麻二他弟弟麻三给打了,哈哈哈!这回就算是他远方叔叔是按察使他两兄弟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兄弟啊!今个可全靠你了!一旦承蒙秦世子看中,咱们兄弟在西安城,可就发达了!” 听着张献忠一番解释,宋青书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还真是撞了大运了,而且麻三来找麻烦的也太及时了,按察使是大,隶属刑部,从四品官员,可再大大的过秦王?太监还一贯即具有报复心,这回恐怕背后那位按察使不死都的脱层皮,自己这隐患算是也解决了。 并且别看秦王被圈在王府里,早已剥夺了军政大权,可这关中平原一小半土地都是他的,西安城附近的土地更是十之八九属于秦王王庄,可以说秦王多跺脚,三边总督杨鹤都的紧张一会,世子就是未来的秦王,如果要巴结住他,哪怕仅仅当个得宠的厨子,将来在西安城内都是得横着走,甚至地位有可能更升一步。 那可是西安城第一太子党啊! 没看几年前祸害大明的魏忠贤还有客氏吗?一个是天启皇帝身边侍从太监,一个是皇帝乳母,最后却气焰嚣张到何等地步! 可虽然张献忠说的眉飞色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胖乎乎的传旨太监哼唧哼唧擦着鼻血,宋青书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惜,事情由不得他,整个陕西,还没几个人能拒绝秦世子的传唤,宋青书也只能告罪一声,跟刑红娘采薇她们交代一声,顺便在砸烂了的厨房收拾了下,调减些合用的材料,厨具装一个筐里,赶紧又是出了来。 秦王世子对他这个厨子居然还挺重视的,还派了专车接送,也幸亏那传旨太监把车停在了街口,要是刚才拉进来,估计麻三一伙还打不了这传旨太监了,还怎么把他往死里整? 那些混混早不知道被锁拿到了什么地方,百多个军士还有张献忠带来的衙役也是加紧一个劲儿的打扫,刚刚被弄得到处都是的垃圾亦是被迅速清理了出来,看着那些背着火铳干着杂活的军兵,宋青书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太监的力量真是显露的淋漓尽致,明军宋青书不是没见过,一个个破衣褴褛的,拿的刀枪都是锈迹斑斑,尤其是一个个跟大烟鬼似的,根本提不起精神来,比老百姓都弱几分,可这百多人,虽然穿着也是旧了几分,可武器都是上等的,而且一个个身上的气息让宋青书想到了疤脸,这是那太监不知道把哪个总兵参将的亲兵家丁给调来了,那是真正打过仗,杀过人的老兵! 看着那太监呵斥着马车赶到近前,刚要出门的宋青书又是赶紧折了回去,跟管账的采薇嘀咕了两声,拿了点东西,这才急急匆匆出了来。 “不知公公贵姓,小的贱民一个,没见过什么大市面,王府规矩重重,一会儿还请公公多提点则个!” 袖子里又重了几分,那太监的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老菊花,连连摇着头点着手指着宋青书笑道:“都说你是傻掌柜,杂家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憨厚老实的紧啊!” 拍着胸脯,这太监又是志得意满的保证道:“杂家姓阚,一会你就跟着杂家走就行,遇到什么事听杂家的,保证你顺风顺水!” 难怪人人都巴结太监,这些太监也的确权势滔天,虽然十多天的营业额一下子就进了这死太监腰包怪心疼的,宋青书还是硬撑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拜了下,满口子说道:“如此,就多谢阚公公了!” 这马车可够华丽的,就算不是秦王或者世子近支等最重要人物所乘坐,估计没有一定身份,也乘不了这么贵重的马车,堪称这个时代的劳斯莱斯。 坐着这辆马车,宋青书可算是见识了一回什么叫长安街敢逆行,雕龙画风的王府马车直接沿着最近的西安府门口奔了过去,沿途不说小商小贩,就连好几个当官的都是被马车撵的躲闪不及,狼狈不堪,什么公文书信掉落了一地。 宋青书看得心惊胆战,可是同车的阚公公似乎司空见惯了,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王府距离西安府并不远,鸡飞狗跳中不到十分钟,那城中城一般的高耸壮丽的秦王宫墙顿时映入宋青书眼中,让他终于松了口气,可没等宋青书彻底放下心赞叹下古代达官贵人腐朽堕落的生活时候,他的眼珠子又是瞪得溜圆。 马车不是如他所料那般沿着城墙向北折去,而是向东直勾勾的挺进了过去!!! ------------ 第八十一章.秦王世子 难怪宋青书惊愕,他可是读死书的历史系毕业,他可最知道古代封建社会为了维护统治阶级威严,是多么规矩重重! 沿着王府宫墙向北,那是下人奴婢所走的几个门,往东走,却都是正门,不是秦王所走,就是迎接朝廷使节钦差,达官贵人的,哪怕最差最差的偏门,都不是自己这等平头百姓所能走的! 宋青书可有自知之明,他现在就一平头小老百姓,说的不好听点操商贾贱业,比农民地位都要低些,他可不是什么穿越大神,一到了古代达官贵人,文臣武将抱着大腿叫主公,凭他的厨子身份根本没资格走这头的正门,就算是世子召见也不可能破这个规矩,然而事实却是,他的确是从面最西段的明春门进了去! 和孙子并列的兵家吴起曾经有一个典故,唤作吴起吮疮,讲的是吴起在魏国为将的时候,一个小卒子背上升起了毒疮,吴起知晓后,居然不嫌弃埋汰,亲自用嘴把他的脓汁吸了出来,结果这事儿让小卒子的母亲知道了,当天就是嚎啕大哭起来。 邻人不解,疑惑的问着,这么大个领导帮你儿子吸出毒液,多光荣!你不感谢CCTV,感谢MTV,做个爱兵如子锦旗送过去,在这儿嚎啕个六啊? 可那老妇人却是哭着解释着当年娃他爸也是这毛病,也是吴起大将军为他吸吮出毒疮,结果在当阳之战,娃他爸身中三十多箭还死战不退,尸体最后都不成形了,如今我儿也要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我能不哭吗? 高于身份的礼遇可一项是统治阶级麻痹拉拢革命群众的拿手好戏,况且就是走了个近道进了扇大门,宋青书还赔了十多天的营业收入,一点实惠都没有的空头支票,还不知道要用怎样的代价去还,憋屈的宋青书满脸都是爹死娘嫁人的哭丧表情。 而且这个廉价的礼遇还特么不完整,刚进了门,宋青书就不得不跟着阚公公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向秦王府深处走去,这一来一回反倒是绕了远道。一路走来,宋青书心里从朱元璋骂到崇祯,把秦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西安城的秦王府,在宋青书那个时代已经属于不存在的建筑了,它建于唐长安城皇城中央官署与太极宫的基址上,李自成入西安时候曾把这里作为大顺王宫,可是满人入陕之后却将整个秦王府内部建筑全部拆除,改成了八旗军的校场,然后年羹尧,冯玉祥又连续拆秦王府城砖用于其他,到宋青书时候,秦王府已经变成陕西省政府还有学校,少年宫,广场等地了,就剩下点残破的城墙遗址。 骂骂咧咧中,倒是让宋青书这个现代人难得有机会一睹这个已经消失了的伟大建于的全貌。 秦王府可是明代时候第一封藩,八百里关中毕竟是多少个朝代兴盛之所,山河险固天下第一,为了巩固统治,朱元璋一度想定都西安,虽然没有实现,朱元璋还是把次子朱樉分封这里,明初时候,秦番的地位甚至还高于发动靖难之役的燕王朱棣,整个秦王宫亦是堪比南京明皇宫。 甚至穿行其中,宋青书有了种以前他去北京,参观故宫紫禁城时候的感觉。 只不过故宫博物院查票决没有这儿这么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没过一丛门就得彻彻底底的搜查一次,按照阚公公的提示,宋青书一共跪了六次,其中有一次还是秦王小郡主路过,看着一双能在后世卖不少钱的绣鞋蹦蹦跳跳的从眼前闪过,宋青书愣是没敢抬头。 走了相当于一个省政府的路程,可算到了秦世子住的也不知道什么殿,宋青书甚至有了种泪奔的感觉。 终于他娘的到了! “传!西番菜大厨宋傻子入内!” “传!西番菜大厨宋傻子入内!” 几个太监接力一般的尖锐嗓音为宋青书开了道,已经无力纠正傻子这个称呼,宋青书亦步亦趋的跟着阚公公进了里面,此时差不多傍晚七点了,偌大的宫殿灯烛通明,估计已经用过晚饭了,秦王世子是在卧室里召见的宋青书。 “快跪下!” 一进门,阚公公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又是在身旁急促响起,已经变成磕头虫的宋青书也是没用怎么啰嗦就噗通一下跪在了门边上,把脑袋压在地上,他身旁,阚公公跪的倒是更快,宋青书刚跪下,就已经听到身旁砰砰的磕头声了。 “殿下,小的奉命把傻大厨带回来了,傻大厨还奉上西番点心一篮!” 那是半路用奶油,芒果包的班戟,还有些烤的蛋糕,篮子被递了上去,秦王世子却没有吃,反而是床榻一旁的太监先吃了起来,估计是试毒。而且宋青书的到来,似乎也没让这位多么高兴,反倒是一声有气无力的问罪声传了来。 “狗奴才,怎么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请殿下恕罪啊!”一路上嚣张的跟二五八万似的阚公公这回却也变成了可怜虫,宋青书明显能听到他牙齿都在打颤,接下来宋青书又见识到了什么叫资深演员。 咣的一声,在宋青书皮肉发颤中,这阚公公鼻子硬生生磕在地上又是磕的鼻血直流,然后在宋青书肝颤中,这货痛哭流涕的捶打起了地面来。 “本来奴才一听到殿下吩咐,立马就以白驹过隙的速度去传招傻大厨,好让殿下及时吃到西番菜,可谁知,可谁知……” 磕巴了两下,直到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发出不耐烦的哼声,这阚公公才谁知完,又是气急败坏的捶胸顿足哭诉道:“谁知道到了地方,那按察使麻井贵居然正在纵容家人行凶,那是数百人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的打砸傻掌柜的店铺,气气焰嚣张的令人发指啊!” “肩负了殿下您的实名,奴才我和这些暴徒做了不屈不挠的斗争,高喊着殿下的名字冲进这数百暴徒中间,与那暴徒头领麻什么玩意讲理,可您知道这些麻匪怎么说的?” 一拍大腿,震得鼻血都喷出去老远,阚公公简直怒发冲冠,眼睛红的就跟要咬人似的,暴怒的叫嚷着。 “他们说,什么秦王府,笼中猪而已,西安城是他们这些下派京官的天下,他们让秦王府往东,秦王不敢往西,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奴才气不过,跟他们又理论了两句,这些混账干脆直接动起手来,您看,哎呦,您看把奴才还有傻掌柜给打得!” 好一派主辱臣死,抱着头阚公公那是嚎啕大哭,哭的宋青书都直迷糊,奥斯卡不给他,那可真是没天理了,并且也真没有比太监更能揣摩人心的了,这货几句挑拨离间,处处都搓到了床榻上世子的心坎里,大明中后期的藩王可不都是当猪养,宁王造反之后,宗室甚至连出城的都允许了,别看外面的渭河平原一多半都是秦王府的,秦世子甚至都没见过,这西安城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把他们这些宗室世世代代的关在里头,后来的宗室残忍吝啬变态,未尝没有被关的心理扭曲的原因。 听着阚公公一个笼中猪,听的秦王世子干脆豁然从床顶上蹦了起来,指着阚公公暴怒的吼道:“狗奴才,他麻井贵真是如此说的?” “殿下,不信您问傻掌柜啊!” 看着阚公公往自己这儿指,宋青书差不点没骂出来,这狗太监!这是把自己拖下水了! 他没说是还是不是,而是让自己来答,将来真露馅了,这货保证会说这傻子蒙蔽奴才的,奴才也是受害者!果然最奸猾不过太监! 可惜,宋青书还真没退路,放着已经得罪了主管监察的按察使在那儿早晚是个大威胁,硬着头皮,宋青书叩首下来,含糊的回答道 “那个,今天小民刚打算关张,确实一大群混混恶人突然砸了小人的店,还要杀了小人,还把阚公公给打了,那个,那个领头的好像是说他是什么按察使大人的外甥,那个,那个小人嘴笨,实在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莫非我家伙计送饭时候没找他们钱?” 宋青书也不傻,没上去就肯定阚公公的话,没错啊!小人的确店被砸了!人也被打了!对方也把代表你脸面的太监打了,至于真的侮辱宗室还是假的侮辱宗室,小的傻,不知道啊! 不过宋青书虽然没直接答应,模模糊糊的却还是肯定了阚公公的话,听的蹦起来的秦王世子穿着绫罗袜子的脚足足在宋青书眼皮底下转了三四圈,暴怒的咆哮着:“这帮京官,不过我朱家的奴才而已,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麻井贵不过才来了两年,竟然敢藐视宗室,孤回去一定要禀明父王,弹劾他的不敬之罪!咳咳~” 一句话还没等叫嚷完,这位世子殿下忽然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咔咔的声音中似乎带着黏糊糊的液体,那声音,就仿佛重病缠身,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听的宋青书鸡皮疙瘩都起了来,这头的阚公公顿时也顾不得跪着了,捂着鼻血慌忙的到了秦世子身旁,一面拍着他的后背,一面焦虑的大声呼喊着:“狗奴才,还不赶紧把王御医开的温阳神阳汤拿来!” 忙忙碌碌的秦王宫人乱成一团,呼喊中,一碗宋青书老远闻着就觉得苦的老中药汤被迅速端了过来,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是被这个秦王世子囫囵灌了下去,饶是如此,他还是剧烈的咳嗽了一会方才止歇。 不过秦世子明显气到了,又是暴怒的抓起药碗向下狠狠一摔,又连续踹了几脚,火冒三丈的叫嚷道:“破药,苦煞我也!” “殿下,吃西点,吃西点啊!”看来以前尝过宋青书的手艺,冷不丁看到一旁的篮子,阚公公赶忙把奶油最多的芒果班戟捧了出来,似乎真苦的大发劲了,秦王世子亦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往嘴里填。 奶油与芒果的甜美滋味可算把舌尖从生物碱肆虐下解救出来,连着吃了三个,这位可怜的秦世子方才缓过气来,重新疲惫的坐回了床榻。 一直不敢抬起脑袋的宋青书也是终于松了口气,这么听着实在太揪心了,然而,没等宋青书偷偷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那秦王世子下一句话猛地让他惊愕的双眼瞪得溜圆,实在是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 “这群狗奴才,只有小阚子你,还有傻厨子你,才是孤的真正心腹!” ------------ 第八十二章.是福?是祸?斩草,除根! 真是与臆想中的皇族有钱高富帅英俊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一眼差不点没把宋青书吓到。 颧骨高高凸起,脸瘦的都没肉了,两个眼窝深陷,眼圈周围黑的如同熊猫一般,身上穿着的松鹤延年睡袍倒是颇为华丽,名贵,宽大的包裹在秦世子干瘦的身上,却让宋青书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冒出三个字。 裹尸布! 行将就木算是最恰当不过了,如果半夜遇到,估计被当成爬出来的恶鬼都有可能,宋青书赶忙又是低伏下头颅不敢再看,口中亦是磕磕巴巴的谦虚着。 “殿下谬赞,殿下,小的何德何能没,能成为您的心腹?” 心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原本还想巴结秦世子,可如今宋青书想的却是离此人越远越好。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躺在床上喘匀了气,秦世子骷髅一般的脸上,居然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容。 “不用谦虚了,你的事儿朱谊功都跟孤说了,老二那个混账东西觊觎孤的世子位置,竟然丧心病狂的给孤下毒!咳咳咳……” 一提这事儿,秦王世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了好半天,又灌了一碗苦的令人发指的汤药这才好点,然后他才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傻厨子,还有那个锦衣卫,还有个捕头,你们三个义士捉拿了宗室的毒瘤,朱存彪那个杀千刀的贼子,咳咳,你们的功勋孤是不会忘记的,等孤登上了秦王之位,一定会重用你们的!” 就算没得到秦世子点名,阚公公都欢喜的感激涕零直磕头,口中不住的谢恩道:“哎呦,世子爷,您可真抬举奴才了!” 可这一番许诺,听到宋青书耳朵里却如同九天雷鸣般,令他目瞪口呆。 朱谊功是谁?青腚狐狸! 在捉拿朱存彪那次,青腚狐狸反水的时候,朱存彪曾经暴怒的直呼他大名,宋青书怎么可能忘记得了?冷不丁,又是灭口青腚狐狸时候,那奸猾的老东西临死前那一股子怨毒却又得意的表情,似乎重新浮现在了宋青书脑海。 这个阴魂不散的老鬼是怎么和秦世子搭上话的?他又是怎么可能这么好心为自己,张献忠还有白文选表功? 有阴谋! ……… 接下来小半个月,西安城的官场又发生了一次震动,掌握地方的三司之一,按察使司的主官头头麻井贵大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得罪了秦王府,这位主管一省公检法的大人物灰溜溜的请调回京师,去刑部当个郎中。 看似平调,可谁都知道地方上主官才是爷,回京那是接受领导,而且还不知道是哪个侍郎领导,n号人物都排不上,油水也远远没有地方多。谁都看得出,这位麻井贵大人是倒了霉了。 而且令人震惊的是,让一个省级大员挪窝的,居然是个小小的厨子! 当然,倒是没有人认为宋青书这货能量大到能让秦王出头替自己撑腰,官场上消息就是个筛子,那天麻三围攻宋青书小店,好死不死打了秦世子的贴身太监的事儿不到第二天就满大道传遍了,太监的力量还有报复性再一次让官场上的大佬们小心谨慎,拼命叮嘱子侄,千万别惹没胡子的! 除了令人心悸的官场变动中,宋青书的好运气也是令人津津乐道,八月份两个官见面,聊天的内容要是没有句傻人有傻福,都显得没见识乡巴佬了,不知不觉中,他那坑爹呢小店名头又是提了一格。 崇祯二年,八月十三! “驾!驾!” 骑士惊慌的叫嚷声,还有战马气喘吁吁的嘶鸣声,傍晚昏暗的官道上,被残酷的太阳暴晒了一整天的大道被践踏的尘土飞扬,就算被呛得直咳嗽,可几个骑士依旧如同被鬼在后面追赶一样,奔逃个不停。 明显已经连续逃亡好久了,几个人的嘴皮子都干裂出了一道道血口子,不光人,就连牲口嘴角都是不断向下淌着白沫子,都已经到了人困马乏的地步,却也丝毫不肯休息,就这么奔逃了小半天,一块大石碑忽然出现在道边。 借着月光,商州两个字映入眼帘,为首第二个骑士兴奋的跳下马,仔细打量了两眼,这才一嘴漏风口音兴奋的叫喊道:“哥,快到了!” 领头的骑士听着叫喊亦是似乎轻松了些,也是勒住了马头,后面几个人更是相互庆幸的叫喊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嗡的一声弓响,为首骑士惨叫着趴在了战马上,血立马染红了半个马脖子。 七八张弓在林子里连续张合,密集的箭雨打击下骑士在马上根本坐不住,纷纷滚落下马,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喊声,明火执仗二十多人从官道两旁的树林中突兀现身出来,呐喊着冲上前去。 眼看着杀气腾腾的袭击者,那个跳下看路碑的豁牙还想抓起刀抵抗,可旋即就被后头一弓弦猛地射中肩膀,惨叫一声趴在了地上,至于后面三个没死的,则干脆带着箭伤滚落在地磕头求饶起来,此时夜色以经变得很浓郁,明晃晃的火把围上来,蒙着黑布的人脸反倒模糊起来,再加上伤者的痛叫声,纷乱的声音方圆百米内听的人毛骨悚然。 猛地拔出了肩膀上的箭,那个豁牙却又是翻身叫骂起来:“张黄虎,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子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吧?” 既然被叫破了身份,张献忠倒也没继续藏头露尾,扯开了脸上的黑布,冷笑着走了出来,跟着的,居然还有已经是西安城名厨的宋青书,还有疤脸,围拢的火把让开一条道路,让三人走在了最前面,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半个胳膊都染红了,如同陷阱中受伤的野猪一般喘息着的麻三,那股子杀气腾腾而起。 这场围猎可足足进行了小半个月,麻三的后台的确厉害,前头阚公公调着军兵把他拿下,后头主管公检法的麻井贵一张条子过来,麻三还有几十个混混头目就出狱了,半个晚上都不到,保释金都不用交。 不过这次张献忠对整倒他们可有信心,麻井贵肯批条子也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要知道,别说亲戚,亲儿子都的躲的远远的。为此张献忠早就派人盯着这老对手还有兄弟的仇人了。 大大咧咧出了狱,麻三还咬牙切齿想打听,究竟谁给下的拌子好去报复,可没过两天,秦王府的麻烦已经找上头了,看着秦王府送来的条子,麻井贵把这兄弟俩找来,一人赏了个大耳光,二话没说又直接把人轰了出去,旋即麻井贵就开始动用关系,往京师请调。 横行惯了,骰子街的捕头麻二还有麻三还不知道大祸临头,还观望了几天,直到听到麻井贵调离的消息才着了慌,两兄弟也狠,老婆小妾都不要了,带着几个亲信直接逃出了西安城。 这正好落入了张献忠的下怀,西安城内动手杀人,毕竟承担着一份风险,野地里可就不同了!至于逃脱方向亦是简单,陕北如今都饿死人,自然不可能去,山西防寇,也是关闭边境,最佳的道路只能走商州去汉中或者巴蜀再谋一份生路。 宋青书刚从秦王府出来就被张献忠找去报复,提前出发了两天,还把商南的疤脸给找来,又叫了几个好手,万事俱备,如今正好把麻三一行堵个正着。刚刚麻二已经在疤脸箭下横死当场,现在,也轮到与他麻三算总账了! 眼看着三个人阴郁的眼神,就算凶狠如麻三,死亡面前亦是变得恐惧起来,捂着胳膊上疤脸射出来的伤口,麻三强挺着一份镇静,盯着张献忠那张发黄的虎脸,声音干涩的说道。 “张黄虎,做事留一线,别做的那么绝,我兄弟在西安城混了多年,也有点积蓄,放了老子,老子就把藏钱的地点告诉你,至少一千两银子,老子还发誓永远不回西安!” 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听的张献忠还真是心动了下,可就在这时候,一道如同闪电般到刀光一闪而逝,没等张献忠反应过来,冰寒刺骨的短刀已经插进了麻三胸口,让他不可置信的低头望了一眼,旋即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松开刀,宋青书的手还有些颤抖,这算是真正意义上他第一次杀人,可是宋青书的双眼中,却犹如对面跳动着的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 两次,麻三都把他往绝路上逼!如今宋青书对这个末世法则的领悟,也算的上他一份,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为了他自己,刑红娘还有采薇,宋青书头一次如此一刻也不希望一个人继续活着。 这一刀捅穿了肺,这年头可没有急救手术,麻三算是必死无疑了,眼看着这货被血液倒灌进呼吸道的麻三在大道上痛苦的打滚,张献忠颇为惋惜扭过头责备道:“老三你也太急性子了,哄他说出钱在那儿,再杀他不迟啊!” 要是以往,宋青书多少都会陪着笑脸抱歉几句,可这一次,出奇冷漠的摇了摇头,宋青书一句话都没解释,转身就走,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张献忠又是虎眼瞪得溜圆,似乎不知不觉中,这个一项和气的小弟让他也有了种心悸的感觉。 愣了片刻,张献忠才无奈的甩了甩脑袋,直接把手向下一压:“杀!” 三四把刀枪齐下,三个横行西安城多年的黑社会大哥亦是在恐惧中血喷当场,又一股曾经称霸西安城的势力就这么惨淡的烟消云散了,指挥手底下人每个尸体再补上一刀,张献忠也是有些唏嘘,扭头就走,谁知道这时候,去牵马的那个自己伙庄客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胳膊就倒了下去,但见最早一个被射倒的麻二居然活了过来,带着疤脸那一箭猛抽马缰绳,对着不远处的秦岭夺路而逃。 事发的太突然,其余人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张弓,疤脸的弓又因为陪着宋青书出来装老大丢在了一旁,二十多号人眼睁睁的看着这漏网之鱼逃出去十多米远,这时候,轰的一声爆响猛地传了出来,马背上的麻二明显又是剧烈的颤抖了下,可却依旧抽打着马,几秒钟后,彻底消失进了茫茫大山中。 ------------ 第八十三章.有田有宅 枪是宋青书放的,还是拿着从白文选那儿忽悠来的短火铳,愣神的看着手里冒烟的火枪管空搬了两下扳机,这一回,宋青书也是如同扔垃圾一样,把这锦衣卫的标准火器扔的远远的。 尼玛,这东西太不靠谱了,要么打得不准,好不容易这次照着后心打准了,威力却实在不敢恭维,眼睁睁看着麻二这个祸害消失在了夜色中,日后要是再有个紧急情况,靠着大明军械司这个山寨的不能在山寨的工厂出品东西,宋青书估计自己会死得很难看。 二十多各路好手都在发楞,冷不丁嘿嘿一声闷笑却忽然传了出来,难怪能成为后来李自成手下头号权将,杀人这么个阴森血腥的场面,刘宗敏这货居然还笑得出来,指着疤脸大笑着说到道。 “哈哈哈,疤爷,来之前您不还吹百步以外,射敌酋如探囊取物吗?” 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噶小子嘲笑了,疤脸这个资深老兵痞子都尴尬的不行,还好夜色深,这货还脸皮厚,看不出他脸红,没好气的往一旁摆了摆手,疤脸就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哼哼着:“人命大点常见的事儿,老子在辽东时候,开铁之战参将李桂芳不也身中鞑子几十箭,没少被扎中要害,血都快流干了,还不奋战了快一个时辰?” “此人被我射穿了心脏,就算凭着最后一口气逃出去,也定然逃不了多远,不信咱们沿着这条山路追过去,不出十里,定然见到尸体!” 为了挽回面子,这疤脸还真想黑灯瞎火往茫茫秦岭去追,倒是惹得宋青书很无奈的直接拽住了他衣袖:“行了,既然你都肯定此人会死在山上了,还费那个事干嘛?杀人灭口本来就见不得光,赶紧把尸体埋了走人,省的夜长梦多!” “老三说的极是!”一看张献忠这货就有杀人越货的经验,听着宋青书所言也是连这点了几下头:“没错,虽然现在兵荒马乱,附近的安塞岭驻军每天还是会巡视官道,要是碰上他们就麻烦了,文秀,双礼,赶紧挖坑,埋完人,咱们快走!” 二十来个好手,八个是疤脸带来的,剩下十一个全是张献忠的人手,张献忠出身榆林柳树涧堡,那儿的农民几乎绝大部分都是属于卫所,边军,家家户户都能攀上关系,最近张献忠算是混出个名头来,特从老家过来投奔他,这些人也干练,一声吩咐,拖着官道上血淋淋的尸体就到了一旁小树林,几个大坑下来,盘踞骰子街的麻氏兄弟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看着麻三那还在痉挛的身子也被扔进坑里,宋青书终于由衷的松了口气,被一百多人拿着砍刀棒子围攻的滋味,他这辈子是不想在体验第二回了,目视着土一点点把麻三额头上的狗皮膏药也彻底掩埋住了,宋青书不知觉得一双拳头又是拧的咯咯作响。 “谁敢再凌辱老子,威胁老子家人,杀他全家!” 在旁边挖坑的刘宗敏冷不丁感觉到一股冷意嗖的穿到脖子里,冷的这货一缩脖左右张望起来,不过发完狠的宋青书已经转身去大点行李去了,那副狰狞的表情让他错了过去,惊愕的转了转脖子,刘宗敏憋闷的揉了揉鼻头嘟囔着。 “亲娘嘞?阴魂不散啊?” 重新抡起锄头,这货嘴里还碎碎的嘟囔着:“要是火铳能连发就好了,让傻掌柜的连开几枪,把那麻狗打下来,当场研伤,看他疤哥还怎么吹!” 感情这货还在为刚刚与疤脸的争执耿耿于怀呢。不过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刚走到埋伏的树根下伸手捡包袱的宋青书脑海中,一个后世常见的枪猛地闪现在了脑海,这东西哪怕二十一世纪都被大量列装,而且照比复杂的自动步枪,半自动手枪,它的原理还真简单的可以!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撅屁股挖坑的刘宗敏,宋青书暗自定下计划,回去一定的找些好钢口,让这货试试能不能打出来! 虽然是出来逃命,麻家兄弟还有几个主要堂口老大也没忘了把家财带出来,从他们行李褡裢里足足翻出来二三百两银子,不过干着杀头的买卖,张献忠也不小气,这些钱全给带出来的手下分了。 被一箭从胸口射穿了,而且还被宋青书的铅弹打在身体里,这个时代不出奇迹几乎是活不下去,倒也不用担忧麻二能活下去,分了赃,一行人倒是打算打道回府了。 不过临走前,吹着冷山风把发型弄得一副犀利哥模样的疤脸,却是死死拽住了宋青书的衣袖,满是不忿的说道。 “我说大掌柜的,您老一声令下,老子带着一群叫花子风尘仆仆的就出城给您找田种去田去了,您老在西安城忙着大事,不来也就罢了,这回都到商州大门口了,再不去看看,老子可要撂挑子不干了!” 店都被人砸了,这可是混饭吃的家伙,忙着对付麻三斩草除根,这些日子宋青书也没心思去修整,干脆交给采薇去张罗,如今心事去了一小半,宋青书正着忙回去重新开业呢,听着疤脸一肚子怨气的话,张口就想拒绝。 谁知道一旁张献忠听了这话倒是热心的凑了过来,哈哈大笑的一巴掌差不点把宋青书拍个半身不遂。 “好事儿啊!城里有白二那家伙帮着照应,晚几天回去也不打紧,有个庄子到底有个安身立业的本钱,也别挂念那点生意了,咱们就去商洛玩几天,也当去去晦气了!” 张献忠是大大咧咧一口决定了,看他都吆喝人调转方向,再拒绝可太不给疤脸面子了,况且转念一想,让疤脸准备的天庄可是将来避祸逃命的地儿,现在去瞅瞅他经营的怎么样了也不错,想着,宋青书干脆也学着疤脸模样酸溜溜的嘀咕着。 “干这点事儿就叫屈撂挑子了,亏得我跟着采薇还叫你叔呢,这采薇要知道了,该多伤心!” 听着宋青书又把大小姐抬出来压自己,疤脸这货干脆冷哼了一声,掉过头牵着马不理会他了。 这年头可没有高速公路,就算是官道也是崎岖难行,商洛还是在关中平原边缘深入秦岭,素来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称号,说是到了大门口,实际上跟着疤脸,一行人翻山越岭又是走了两天多,第三天子夜才到了商南疤脸购置的田庄。 上辈子去哪儿都坐火车,莫名其妙被个玉玺砸回了四百多年前,宋青书也净是在西安城待着了,哪儿吃过这种翻山越岭的苦,出来追杀麻三就够折腾了,这两天一夜都把他累懵逼了,肠子差不点没悔青,大半夜十二点多半夜进村,根本都没留意自己村子长啥样,跟着疤脸上了半山腰,找个房间踹开,驴都不管了,宋青书直接跟大床来了个亲密接触,从此灿灿绵绵永不分离! 嗅着那浓郁的稻草清香,宋青书真是沾枕头就睡,可就在他意识都陷入沉睡的前一秒,潜意思中似乎听到了疤脸的咆哮声。 “喂,这是牲口棚!” 累了这么多天,宋青书这一夜睡得倒是难得的深沉,隐约中似乎找到了大学寝室时候那硬硬的床垫子感觉,耳边似乎也总回荡着寝室老大那有节奏的呼噜声以及老三时不时的磨牙声,尤其是咕噜一声屁响,绝对是老四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可就在宋青书在睡梦中又是一脸淫@笑歪歪着新来的毕业生女导员会穿着超短裙还是蕾丝的时候,冷不防哗啦一声,兜头的凉水倾盆而下,一个机灵就让宋青书蹦了起来。 “尼玛,学生会查寝室啦?” 大叫着从床上蹦起,宋青书下意识就要穿鞋,可是刚抓住鞋梆,那明代黑色的官靴又是让他回过神来,还是在这个令人头疼的时代啊!尤其是床前,疤脸这货那张难看的脸,还带着满脸嫌弃的看着他,很是无语的问道。 “学生会是啥啊?哪个道上的帮派?” …… 这房子倒是够宽敞,估计有个几十平米,可是跟刑老倌那套小院子也没啥区别,除了大点,家具可简陋的很,床还不错,半新的棉花褥子厚厚铺了一层,这个时代算得上席梦思了,剩下实木做的桌子,凳子,书架,如果加一层钢琴漆,在后世到倒还算是值钱点,这个时代,太普通了。 一大早晨的好觉就被这么搅和了,再加上一睁眼又是农村姥姥家没有占地前那么一副破旧情况,宋青书那点好心情早就甩到九霄云外了,就算早餐的咸鸭蛋还算不错,他也是一副闷闷不乐模样就吃了七个,喝了两锅地瓜粥外,啥都没吃下。 而且一旁的疤脸还啰啰嗦嗦的在一旁墨迹个不停,更是影响心情。 “田册已经做好了,都按你说的种上了地瓜土豆,一会你得去清点,洋和尚还建好了个小教堂,花超值了五百文,一会得你签名销帐,还有,你现在也是一村之主了,在官府登记的里长,你名下的佃户我都叫来了,等着拜见你这村长……” “一个破村子而已,用得着弄得跟教育局下来检查一样吗?”心里还挂念着西安城里的店,宋青书直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手推开了屋子们。 外面的阳光还挺强,估计快到中午十二点了,难怪这么饿,强光刺的宋青书眼睛都是一缩,揉了两下方才适应,可他方才看清,那双瞳孔却剧烈的收缩了起来。 “拜见老爷!” 十多个嫩的出水的汉服妹子一起对他提裙行礼,靓丽的青春气息看得宋青书呼吸一促,紧接着乱糟糟的二百多个村民也是跟着一起跪拜,口中恭敬的也是称颂着。 “老爷!” 坐落在半山腰的大宅院,恰好是整个村子最高点,透过整齐的院墙向下眺望去,整齐的山田连成了片,山风吹过,已经长出破为长的地瓜苗土豆苗仿佛绿色的波浪一般,绿的喜人,还有牛悠闲的漫步于山坡上。 这整个山沟,竟然全都是自己的! ------------ 第八十四章.地主日子也不好过 不得不说疤脸太能干了。 先后宋青书加一块也不过给他不到一千五百两银子,再就是些地瓜,土豆等南美洲传过来的高产作物种子,再加个算是半个全才的传教士汤若望大先生,再就六十来个还不算太顺服的叫花子佃户,结果这货就硬生生在两个月时间内,给他置办出了一整个村子。 “这些都是宅子里的使唤丫头,她是丫鬟头,叫小沫,据说她爹是个教书先生,结果荒年熬不住,就饿死了,老子就把她收了下来,有什么事儿吩咐她就行。” 跟着宋青书出了门,看着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疤脸这货忍不住得意洋洋的介绍着。 他手指的那个姑娘也的确水灵,穿着一套这个时代女子常穿的百花水田衣,听着疤脸的介绍,小沫白皙的鹅蛋脸上顿时又是流露出紧张,跟后世去应聘的毕业生见招聘考官似的,赶忙又是郑重的对着宋青书再次行了个蹲礼。 “见过老爷。” “行,都起来吧!” 摆了摆手先让离得近的侍女们起来,旋即宋青书回过头盯向疤脸的眼神却变得古怪起来。 别看疤脸这货丑了吧唧,平时还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感情也是个外表冷漠内心闷骚所谓货,不好好工作找女人可够下心思的,这十个侍女挑的还真是各个都俏,也不知道这些好白菜让这货给拱了几个? 宋青书眼神中诡异带着猥琐,看得疤脸浑身不自在,郁闷的瞪了他这无良老板一眼,又是赶紧岔开话题,指着下面那些还缩在后头的乡民介绍道:“这些就都是你的佃户了,整个村子都被老子买下来了,带来那些叫花子死了八个,跑了十二个,加上本地新招纳的佃农,总共一百多户,男女老少四百多人!” 这个数字听的宋青书又是吐了吐舌头,这个员工数字在后世,他也绝对算上个千万企业家了,而且整片山村要是拆迁占地,那他可就发了,可惜现在还是明末,****土地还没涨到那个寸土寸金的时代。 昨晚上子夜来的,这年头可没有后世那般光污染,黑起来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跟着疤脸东扭西歪打着灯笼进了院,宋青书倒也没看清自己家院子长啥样,今天才算开了眼。 三进的大院子,估计是以前的地主留下来的,不知道经营了几代,倒是颇为气派,而且院子建在半山坡最高处,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子,从这儿一眼眺望下去,能看到整个村子,气势绝对够磅礴了,虽然里头东西估计被卖主搬的差不多了,有些简陋,但就这建筑格局,绝对称得上赞。 自己睡到中午,宋青书以为就算是够懒的了,没想到张献忠几个还在呼呼大睡,打法了那些来拜见老爷的乡民,去他们待着的厢房听了一圈呼噜,宋青书干脆不管他们,跟着疤脸先巡视起了自己的土地来。 地主大院不仅建的最高,而且正好一道小河从山里头流淌出来,流经宋青书的院墙,最后顺着山沟向东流去,村子里住户的房子基本上建在这条小河两边,从山坡绵延到山脚下,像个丿一样,再往两边还有外头,则是连绵不断的山田。 明末大灾的影响在这里亦是显露无遗,看痕迹这条小河原来水量可不小,可如今却是干的跟小溪一般,大中午,顶着烈日,还有一百多农夫戴着斗笠在干巴巴的田地里劳作,宋青书记忆中,后世的苞米田,地瓜土豆田,种里头施下肥,基本上几个月都不太管了,收获时候用铁锹搞头刨一下就成,可如今这年头人都饿怕了,对这几种高产植物,都是精耕细作,用心的紧,地里连一根杂草都不许有。 山坡上,十来个牧童看这八头老牛还有几十只羊在林子里悠闲的吃着草,疤脸选牲口的眼光可比宋青书强多了,看个头那些牛都是上等耕牛。 这个年代是一丝清闲都不能有,必须全力以赴为生存挣扎,村子里,就连二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都跟着忙碌的织布,缝缝补补,或是在山上挖着野菜,在太阳下晒干,只不过最忙碌的,却在村子边缘。 真算是个浩大的工程了,九十多个男女庄客围绕着整个村子在铸造一道长墙,墙已经完成一小半了,从西面半个轮廓把居住区包围在中间,看着一米多高的泥土墙上,四个大汉汗流浃背的扛着个磨盘拼命夯打着墙体,来来往往的村民亦是满头大汗的不断挖掘着泥土填在墙上。 看着那东西,宋青书却是一头雾水,刚要开口询问,这功夫,墙边上一个穿着短褂子的粗壮汉子却是看到疤脸过来,立马性匆匆的跑了过来,恭敬的一鞠躬打着招呼。 “千总爷!” 这个称呼听的疤脸脸上表情却是极其复杂了下,旋即无奈的摇了摇头骂道:“你个劣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现在没什么千总了,叫夏爷或者疤爷都行,还有,没带眼睛吗?还不赶紧向老爷请安!” “老爷?”这粗壮汉子明显楞了下,看向宋青书的眼神却带了些不屑,很是不情愿的又是抱拳一鞠躬,勉勉强强的叫道:“小的见过老爷!” “这小子叫李铁柱,是…曾经是我的部下,萨尔浒的逃兵,逃回乡也不敢归伍,就在郏县当了个土贼,老子看他实在太不争气,就把他叫来,还有村子里头还有几个跟他也差不多,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也把他们都叫来,除了这次跟着亮片子的,一共有二十人的护庄队。” 介绍此人疤脸倒是磕巴了一下,虽然陕西如今遍地是贼了,农民起义的浪潮如火如荼,可毕竟挂着个贼名不好听,不过想到宋青书连自己这个朝廷钦犯都收留了,疤脸还是一股脑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挺好挺好,柱子,起来吧!”听着直点头,看着李铁柱这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的,宋青书心里已经按下了计划,回去就把仉二楞子这还算靠得住的刑家班人给派过来,换了这货,保安队长跟他这个总裁犯拧,那怎么行? 看宋青书没太言语,疤脸干脆又是直接向赵铁柱询问起来:“我走这几天,庄子还算太平吧?” “可不太平!”一提这个,赵铁柱那张憨愣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怒容,把那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一般。 “就前天夜里,又是几个土贼过来打劫,让哥几个给撵了出去,山上伏牛寨的那伙混蛋也是派人来,口气还挺大的,让咱们交一千斤麦子,爷您不在,小的也不敢直接干了他们,先拖着了,墙铸的还是太慢,照这个速度估计秋收之前怎么也修不完。”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宋青书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惊愕的问道:“怎么,地方上还有强盗?” “何止有强盗啊?”听着宋青书的疑问,疤脸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没有解释,而是跟赵铁柱又吩咐一声:“继续小心看着!”就领着宋青书继续巡视起庄子外头来了。 庄子外头就一块块的田地了,不愧是高产作物,土豆秧子如今都长得绿莹莹的,精耕细作之下格外的茂盛,另一头玉米同样长的老高,估计虽然种的晚了点,入秋还是能收获些的,道路两旁劳作的,认识不认识的老农看到疤脸也都纷纷鞠躬行礼叫一声疤爷,知道宋青书后又赶紧叫一声老爷。 前一阵子虽然给宋青书通信了,奈何疤脸肚子里墨水有限,就告诉买庄子成功,也没说具体如何,如今逮到机会,一面顺口答应着,一面干脆跟宋青书报起账来。 “加上变卖的,一共一千四百二十两银子,买牛花了一百两,地加上房子,一共包下了四倾七十多亩,一共花了二百四十两………” “这么便宜?” 宋青书实在忍不住惊叫了起来,他的店连包下带装修还花了一百多两,古人说富有常说良田千顷,其实全国不过才一千万倾土地,大富之家能有个一二十顷已经算是相当有钱了,一倾地就是一百亩,就算白菜价,第一批宋青书给疤脸的五六百两银子,能买个一百多亩地他就满足了,没想到钱花了不到一半,地却比预想中多了四倍还多,还带着房子,也难怪宋青书惊叫出声了。 可这话听的疤脸却是一皱眉,无奈的回身对着着一片小村一挥手:“你是不知道,老子刚来时候这儿什么样!原本二百多户八百多人的村子逃荒逃得就剩下不到一百多,这地都荒了,整个村子是一个宗族,宗家让这些穷亲戚拖累的也是垮了,这大旱天一亩地出麦子还不到二百斤,官府收税就得收去一百多斤,剩下的连租子都不够,荒的人都饿死了。” “这二百多两银子绝大部分还是买山上的大屋子的,能把这烫手山芋处理出去,那性赵的地主白送都肯,要不是不敢买多,旁边那个荒村都能给你买下来。” 缓了口气,疤脸又是满面愁容的对宋青书一摊手:“现在这个烫手山芋到了咱们手里,希望你相信那个洋和尚的是真的,到了秋收这些玩意真能丰产,不然的话官府下来催命,这一千多两银子全的打水漂不说,咱们也得陷进里面去!” 虽然对地瓜土豆挺有信心,不过疤脸说的沉重,听的宋青书也是心里发虚,回首看着那道还在砌的长墙,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干嘛要筑墙?这附近强盗多吗?” “多吗?” 一听这话疤脸忍不住一声冷笑。 “这商南一共二十六个村子,现在加上咱们就剩下四个了,饿死一大半,剩下的全逃荒当贼了,具体多少老子也说不上,光附近,大一点的东山岭伏牛寨,寨主头顶天,手底下就有二百多喽罗,千多口子人,还有咱们村后头的龙户村,听说村长李老太爷的外甥在县里做县丞,也是黑白通吃,两面都派人来,让咱们给他叫租上贡,老子一直拖着,至于土贼,老子来这儿,杀得也有二三十号了!你说多不多!” 疤脸这一番解释,听的宋青书简直头皮发麻,看着附近摇曳的山林里,仿佛到处都是强盗贪婪的眼睛,真真叫个风声鹤唳。 以前都说封建地主过的多么多么堕落,丫鬟垂腿,吃饺子都不吃饺子边,如今看来,这年头地主活得也他娘的不容易啊! ------------ 第八十五章.生产队!工分! 把疤脸是够心黑手狠的了,原来地主把村子卖了之后,还有一百多个原来村里的居民老弱,贱买下了整个村子后,不管是孤苦无依的老头老太太还是没了男人带着小孩的寡妇,全都被他赶走了。 原因很简单,这里原来是他们的土地,因为灾荒年景不得不卖出去,现在帮他们度过荒年还能心里感激点,可等荒年一过,耕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却给别人交租子,心里不平自然就上了来,以那种农民式狡猾,到时候背后说三道四,暗地里下黑手使阴招,总之无尽的麻烦。 人心隔肚皮,世态炎凉疤脸见多了,所以就算把这些孤儿寡母的赶出去,估计都的活活饿死,疤脸还是一丝仁慈心都没有,照赶不误。所有佃户都是从饥民中再招募的,离了原本的土地,人生地不熟的生怕被赶出去饿死,这群佃户还真是让干啥就干啥,乖的像孙子一般。 还有那群被宋青书从西安城里弄出来的叫花子,这年头活着都不容易,一路漂泊到商南,得病死几个或者逃跑几个倒是都属于正常现象,可巧的是逃得,或者死的,都是狮子头乞丐那样原来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剩下五十多个叫花子如今看着疤脸,宋青书的眼神都透着一种恐惧。 算算日子,昨天还正好赶上八月十五,作为这个傻子沟村的群主没发月饼,宋青书还是挺内疚的,趁着八月十六月亮还算圆,干脆在村子的小广场上摆上了几十桌子。 不过这陕南的村民也真是太淳朴了点,拿着糊了半面,地瓜馅的月饼“感动的”热泪盈眶,一个动嘴吃的都没有,全都眼睛直勾勾的瞅着宗祠前,村长宋青书那一桌。 总之,气氛很诡异。 汤里头厚厚的一层油花,猪肉的香气弥漫出好远,还有上等白面做出来的面条泡在骨汤中,筷子一挑,那劲道得感觉,就跟广告里汪涵捧着的方便面似的,又是杀人,又是赶路,早就饿坏了的张献忠几个甩开腮帮子,吃的油汤到处都是,嗤溜嗤溜。 宋青书肚子也是饿的咕咕叫,可是如今作为“领导”,整个村子的宋保长,得维护保长形象不是?筷子插在面里,脸笑得快抽筋了,大眼瞪小眼的瞅着看他看得口水直流的村民们,宋青书嘴角抽搐,胳膊肘死劲儿捅了捅也吃的正香的疤脸肋骨,歪着嘴问着。 “老夏,大家伙都瞅我干嘛?” 你吃骨汤白面,大家伙吃地瓜面,不瞅你都怪了!一群佃户,让干嘛就干嘛,不好好干活就打出去,这年头饿死鬼一大把,有饭不愁没人来干活,开什么动员会?这不浪费时间吗?心里极度的腹诽着,疤脸嘴上也没客气,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你是村长,你不动筷子,大家怎么好意思开吃呢?” 这货满是嘲讽的一句,宋青书还当真了,虽然啃老好几年,不过宋青书好歹大小职场也都混过几天,哪儿次不是领导先发表讲话,大家才开吃?想到这儿,宋青书尤其着力的清了清嗓子,果然,一声动静更是让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看着四百多员工聚精会神的紧张盯着自己,晕堂后遗症的同时,宋青书多少还是有点得意的。 “大家,吃好喝好啊!” 举着水杯,宋青书领导风范十足的一句话差不点没让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发言的疤脸喷出来,冷笑一声,这货干脆又把脸埋在面汤中,大口大口吃起来。 后世大小聚餐,领导放两个屁底下都是掌声一片,老子讲的多经典,怎么回事?真那老子不当领导啊?活该你们永远升不了职,加不了薪!眼看着连个鼓掌的都没有,四百多号村民还是傻乎乎看着他面前的面碗,宋青书嘴角再一次狂抽起来。 不过这次把所有人都叫来,一块吃饭,宋青书要的效果跟刑老倌一样,让大家在餐桌上知道谁才是老大!将来大家才团结到领袖的身旁,一起闹革命,可这么僵持着大眼瞪小眼,屁用都没有!他还这么僵持着干嘛? 可怎么才能把这帮家伙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还真把宋青书难住了,以前他都是被领导的,领导四百多人还是头一次,况且以前那些领导讲话,不是畅想未来就是谈什么企业文化,最搞笑的是后来待的一个保健公司,老总也不知道多怀旧,把生产队那一套都搬出来,每个人创造多少业绩,赚多少工分,就可以换什么什么待遇。 他描绘的可挺美好,干到生产队队长,一年提成好几千万,夏威夷沙滩上泡美国妞,可整个公司注册资金也不过几十万,照他的要求,至少的忽悠一个师的老头老太太才能达到,还都得是机关单位退休的!干了几天用钙片忽悠老头老太太退休金之后,宋青书也是赶紧和这皮包公司说拜拜了。 把这些自己听了都打哈欠的企业文化说给这些明末老农听?宋青书先摇了摇头,他可不想再被人当傻子看! 不过想到那个每天都慷慨激昂,跟随时要和美帝国主义拼了的热血老总,宋青书终究还是受到了点启发,把培训时候厚着脸皮卖钙片的语言组织组织,宋青书忽然猛地一拍桌子。 噗嗤一声,疤脸把嘴里汤喷了出来,跟着沾光的刘宗敏呛得直咳嗽,一大帮端着地瓜馅月饼的村民佃户也是跟着一哆嗦,却见宋青书忽然把手中的大骨汤面碗举了起来。 “想吃不?” 这话说的,这年头都饿死人,就算被疤脸招来当佃户饿不死,每天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吃的野菜粥就杂粮饼子窝窝头,这年头玉米还没普及,窝窝头用的杂粮面里头还一下子麸皮,那可难吃的紧。 李自成造反时候的一句口号,把皇帝赶下龙庭,日后大家也是白面馍馍就羊肉!宋青书手里的面条在穷老百姓心里都快赶上宫廷御宴了,四百多号佃户,不管男男女女都是一块儿流着口水点头,就差没扑上去了。 就在疤脸几个一头雾水中,宋青书却是气人的把面收了回来。 “想吃,没门!” 这在底下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看着佃户不忿的目光,疤脸心头顿时又是埋怨起来,没事拉这仇恨干嘛?这么一着,估计又是得撵走几个,才能再把这帮家伙镇住。 疤脸的埋怨声中,宋青书又是就开始了他的花样作死,拍着桌子叫嚷道:“你们光看到老子有这么大一块地,在这顶上吃肉汤面,却不知道老子为这些拼了多少!你们现在全是靠着老子过活的,今天老子可看到,不少人干活偷懒,没个精神头,还得护庄队看着才干活,老子凭什么让你们吃这白面?” 还以为宋青书是要立威清算,副领导的疤脸还有保安队长李铁柱也是赶忙跟着凶狠站起来,尤其是李铁柱这货,一副分分钟砍哭你的吊样歪着脑袋指着佃户们凶狠的叫嚷道。 “老爷发话了,干活偷懒的明天直接踢出庄子,想来这儿吃饭的多的是,不差你一个!” 这货还真有当打手的天赋!看着李铁柱那副忠心古惑仔模样,原本想立马把他撤下去的宋青书心里又给他加了个留用期。不过心里想着,面上宋青书却是一冷,回头就呵斥道:“胡闹!谁给你权利撵人的?给老子坐下!” 愣了愣神,李铁柱梗着脖子就想反驳,冷不防疤脸照他腿肚子踹了一脚,冷不防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这货又是愤怒的把脑袋撇到了一旁,让宋青书心里再给他打了道叉。 “这年头谁活的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是缘分,老子也不想撵谁走,所以今天老子要历下规矩!”看着被自己王八之气一抖,震得一愣一愣的村民们,宋青书又是得意起来,曾经晕堂的后遗症丢的远远的,意气风发的昂首踱步,在祠堂前面演讲起来。 “以后全村按照村里四条街分成四个生产队!老子要设立队长和队书记两个,今年的口粮老子给提供了,可明年的就得你们自己挣,以后的劳动任务由生产队长下排,谁干的好谁干的不好,队书记都会记工分!工分赚的多,秋收时候分粮食就多,过年七天,天天吃这猪骨头汤面,工分少的,就挨饿,逢年过节加倍补回来!想吃白面猪肉还是喝西北风,就看你们的了!” “多劳者,将来盖房子买地娶新媳妇,懒惰者,挨饿受冻打光棍活该!规矩就这规矩,你们自己看着办!” 宋青书这一番话叫嚷完,百多老农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这就跟后世卖保健品差不多,绩效工资,干得好还发奖金,宋青书也是跟那个老总一样,给村民佃户们画了张大饼,虽然他口才比能把老头老太太看病钱忽悠来买保健品的老总差点,不过效果还是有的。 急急匆匆吃完地瓜馅黑暗料理月饼,一帮子村民当天晚上就分出了生产队,一个个抢着要任务赚工分,更重要的是在疤脸无绪的管理下,一个基本的组织形式被宋青书建立了起来,让管理开始变得有秩序,虽然黑灯瞎火实在没啥实质性进步,不过比疤脸管时候,多了几分分工分明的效率。 看着黑暗中乱糟糟的小村子分工分明的开始规划任务,疤脸倒是颇为精奇的在宋青书背后疑问着。 “喂,你不是武官世家出身吧?这跟军队似得组织形式,!!一般的文官子弟可想不到!” 那你是不知道什么叫文~革,什么叫人民公社化!看这疤脸那一脸无知模样,宋青书这多几百年历史知识的优越感顿时显露了出来,满是嘚瑟模样,这货又是装逼的摆了摆手。 可没等宋青书说什么,冷不丁漆黑一片的小村子东南,腾地几片火光就是熊熊燃烧起来,片刻之后,就听到了佃户们惊骇的叫嚷声。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妈的,又是那群蠢贼来捣乱了!” 宋青书惊愕的注视中,却听到疤脸狠狠一声叫骂,把帽子往地上一丢,回身抓起院里武器架上一杆长矛,踹开门就是往外冲了去…… ------------ 第八十六章.敲竹杠的 点燃的是村东头最外延的几间民房,这年头就连宋青书的地方大院都用不起瓦,盖的茅草遮风挡雨,更不用说才被收留的佃户贫民了,这时候陕西正热着,干透了了草屋几乎沾火就着,片刻之后就烧成了两个巨大的火炬,把整个小山村都照亮了。 “救火啊!救火啊!” 惊慌的叫喊声四处都是,可奈何陕西大旱,那条维持村里命脉的小河干的已经可以了,乱糟糟的佃户们提着水桶聚拢在小溪边上,半天却也打不满一桶水,眼看火跃蔓延越大,川字形的小村子东面又有两座房子烧了起来,狂奔到火场五六米的距离,眼看着一幕,疤脸脸上累累伤痕暴怒的犹如蚯蚓一般蠕动了起来。 不过没忙着救火,疤脸反而火冒三丈的回头叫嚷着:“铁柱,叫上兄弟们抄家伙,把弓给我!” 护庄队和那些佃户们可不同,不是疤脸收留的江洋大盗,辽东逃兵,就是在饥民中选取的单身汉,忠心的亡命徒,适逢乱世,没有点物理保证,就得让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刚刚,就算是跟着宋青书吃面,这些人依旧把家伙挎在身上。 疤脸这货以前在熊廷弼手下为亲兵,也真算个能人,二十来个护庄队被他训练的有模有样,一声令下,李铁柱默契的把弓箭从后背甩下来,扔给疤脸,同时六个拿弓的护庄队家丁打手亦是猛地扯出弓箭,注意力全聚拢在疤脸手上。 “还不救火,这是干嘛?”后赶过来的宋青书也是心急火燎的拎着桶水过了来,眼看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把式汉子在那儿傻站着不帮忙,忍不住恼火的叫嚷着。 可疤脸却根本没理他,但见他拉圆了从官府武库走关系买出来的上等复合弓,对着燃烧房子不远处一出黑乎乎的树林子猛地松了手,只听嗡的一声,立马听到树林子里一声惨叫。 仿佛得到命令一样,另外六个人也是扣动了弓弦,不过效果却没有疤脸的好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射到人,仅仅是把一群穿着黑衣的家伙从树林子里赶了出去看着耗子乱窜一般的土匪,宋青书当即看得呆了呆,白天还说到处都是强盗匪徒,怎么也想不到晚上就遇到了! 这些纵火犯也真够嚣张的了,一面跑,一面居然还恶狠狠的回头叫骂着。 “死泥腿子,连俺们伏牛寨的人都敢射,你们等死吧!” “头顶天当家的让爷爷们给你带个信儿,十天之内带一千两银子,一千担粮食送到伏牛山去,不然的话我们头爷踏平你这鸟村子!” 紧随其后,张献忠可是最看不惯比他还嚣张的,忍不住大声叫骂着:“妈了个巴子的,还他娘的楞着干嘛?抄家伙干了这群狗娘养的贼人!” 自己都是出来杀人灭口当贼的,这话听的宋青书又是嘴一歪,张献忠这几个十八寨手下却理所当然,咣啷一声拔出了刀,叫骂着就要撵上去,可冷不防射完了的疤脸又是猛地把弓横在了几个人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干屁,再不追,格老子的土贼就跑远了!”张献忠气的黄胡子都飞了起来。 “张爷,穷寇莫追,这伏牛山的土匪里有不少本地人猎户,他们几个敢进村防火,外面肯定有接应的,黑灯瞎火出去中了埋伏,被这群混蛋坏了性命就不值了。” “他娘的!”疤脸解释的倒是有道理,张献忠能成明末两大反贼,最后还能建了国,自然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饶是如此,依旧忍不住这口气的黄面虎还是狠狠一口吐在了地上。 “明天得抓紧筑墙了!”这就是个下马威警告,目送着这些贼人远遁的方向,疤脸亦是恼火的低声咆哮着,这功夫,后头宋青书又是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都别他娘的傻愣着了,赶紧救火!” 山里风可不小,这功夫东面的村子已经烧了一小半了,幸亏人都集合到村祠堂门口吃地瓜馅月饼,没烧死人,不过风一吹,腾起十几米高的大火跟火龙似的,呼啸着不断向前扑着,半桶半桶水浇上去跟没浇似的,根本阻止不住火势。 最后剩下点东西都被烧了,十几个老娘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眼看大火连自己的房子也要烧了,眉毛都糊了的村民佃户也是啥都不顾拼命拼命叫嚷着继续泼水,哭声,叫骂声,炒得寂静的小山村跟开了锅似的。 “没用了。”也是跟着泼了几桶水,看着张牙舞爪的火魔,疤脸也实在是无能为力,无奈的叫嚷道:“掌柜的,没用了,整个村都是草房子,根本扑不灭,还是赶紧躲出去算了!” 也是被烤的一身臭汗,张献忠一听这话也是立马把水桶一扔,同样点着头赞同道:“是啊!大不了老子明天去县里搬救兵,找官军平了他娘的什么伏牛寨,这儿大不了不要了!” 此时宋青书也是懵了,这才刚当上一天地主,村长,村子就烧没了?那股子不甘心还有挫败感像条毒蛇一样啃咬着他的心头,被熊熊大火烤的额头上汗水跟小溪一般顺着脖子流淌下,宋青书一时间就盯着大火愣在了那里。 眼看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疤脸干脆拖着他胳膊,拉着就往后退去,张献忠几个亦是跟着撒腿就跑,可没等跑几步呢,宋青书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大柴火垛上,冷不丁一下他就回过神来。 “停!” “火太大了!快走吧!”疤脸又是人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可这一刻,宋青书居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固执。 “老子才是村长,听我的!” 回过身,宋青书又是对着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村民火烧火燎的叫嚷起来:“还想不想要家了?听老子的,拆房子!” 宋青书说的真没错,到底他才是村长!他下了决心疤脸都没法改变,李铁柱不服气的想拽着疤脸跑,反倒被疤脸一个耳光拍地下去了,不得不骂骂咧咧集合人手,,二十多个护庄队如狼似虎般的轮圆了鞭子又抽打过去,叫骂着把村民集合在一起,东头还有靠着街道近的几处房子顿时被拆的一空。 一个狭窄的隔火带倒是迅速被建立起来,熊熊大火的速度满了下来,可算让慌乱的村民松了口气。 谁知道这时候宋青书另一道怪异的命令又是下达了过来:“把附近所有柴火全给老子搬过来!” 好不容易才把火停下,再搬柴火过来干嘛?开烧烤大会啊?还嫌村子烧得不够快?一个个村民听了这命令干脆破口大骂起来,一个个不动弹,可此时疤脸和张献忠倒是明白过来,宋青书肯定想到了什么办法,凭着往日的信任,两人又是拿出手段,对着那帮佃户又打又骂的,逼得他们把柴火都抱了过来,靠着山,柴草还真不少,不到十几分钟,一条一米多高,十几米长的柴火垛又是出现在村里的小街上。 这时候大火又是烧过来,酷热的大风卷着人衣服都呼呼的往里吸,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时机了,宋青书咬着牙夺过一根火把,忍着酷热,在乡民们惊骇的叫嚷中扔进了柴火堆,不到几秒钟,第二堆熊熊大火也是烧了起来。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第二堆大火非但没有顺着山风往人群烧,居然反方向对着熊熊而来的火灾卷了过去,两堆火堆距离了一米多,腾起来的火焰却跟生死仇敌一样对卷在了一起,上空,火龙更是腾空到了二十多米,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壮观的一幕,看得每个人脸上,无不是惊骇。 ……… 艰难的一夜,好不容易这样过去了。 疤脸买下的傻子沟村,一晚上烧了四分之一,原本大肚子鱼一样的村子瘪了一大块,迎着有气无力的太阳,烧毁的废墟上,浓密的黑烟还不断向上冒着,被烧了家的最右端那一个生产队的人哭着骂着,还试图在废墟中翻腾到些许能用的东西。 地主大院里,张献忠却是一个大大的拇指对着宋青书直比划:“老三,神了啊!你是不是向三国时候的张角一样会妖法啊?那火怎么就听你的,生生把伏牛寨那群贼人放的火给扑灭了?” 这年头迷信气息太重,疤脸这货看自己的眼神也跟看妖怪似的,李铁柱更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符挂脖子上了,眼中满是敬畏,可被当妖怪一样供起来的宋青书坐在村长大椅上可一点高兴气儿都没有,无精打采的耷拉个脑袋。 其实原理也简单,大火燃烧产生的一股吸向自己的风力,这时候在风里范围内再点一堆火,火自然而安就被吸了过去,形成对流火把烧过来的火挡住,大火耗尽了附近的可燃物与氧气与可燃物,自然就一起狗殆了。 这还是宋青书没穿越前看贝爷在北美忘了那一集的《荒野求生》学到的,不过这时候他也没心思给众人科普了,有气无力的敲着桌面说到道:“还有十天,伏牛寨的土匪就要过来打劫了!他们可一百多号,还有上千的人跟着助阵,咱们该怎么应付啊?” “大不了就报关呗?”张献忠这时候还对大明王朝满是信心呢,大大咧咧一拍胸脯:“境内匪患,他商南县不能不管吧?反正老三你认识的文人笔杆子多,他要是养匪为患,回了西安大不了找人弹劾了他!” “报官没用。” 这时候居然是李铁柱这货发言了,满是不屑,李铁柱哼哼着说到:“伏牛寨从天启六年就开始反了,那地方险要的很,凭商南的豆腐兵连着剿了两次,没摸到人家门脸不说,自己还死了二十多人,去年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大虎村被伏牛寨给抢了,村长王书呆子仗着自己是个秀才,到县里告状。” “结果你猜怎么的?”李铁柱的冷笑变得更加不懈,一拍大腿说道:“商南县的商山卫来了三百多卫所兵,伏牛山是没进去,倒是把山口前的大虎村给抄了,还杀良冒公砍了十几个人头,现在伏牛寨的二寨主你们知道是谁吗?就是那王书呆子!”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咱们自己!” 宋青书也早没指望官府,穿越一年半了,官兵啥德行他不知道吗?听了李铁柱的话也没添更多失望,张献忠也听出了其中道道,也是无奈的骂道:“就十天,要是时间再多点就好了,老子把九里十八寨兄弟都叫过来,干不死这群土贼他老娘的!” “还是得加紧筑墙啊!”疤脸这货还真有袁崇焕袁督师的战略风格,又把主意打到了墙上,听的张献忠却又是一咧嘴。 “十天?你砌个毛坑时间是够了!” 就这功夫,外面的一个护庄队却是忽然跑了进来,很有水泊梁山气势的单膝跪地一抱拳:“大哥,还有公明哥哥,后面龙户村派了个人来,说要见村长您!” 没等话说完呢,外面一个大嗓门已经很没礼貌的隔着物资叫嚷起来。 “屋里的泥腿子听着,俺们李老太爷发话了,十天之内给俺们龙户村交粮食一百担,以后秋收交一半收成给俺们龙户村,伏牛寨那群土贼俺们龙户村替你们扛了!” “妈的,又来一户敲竹杠的!”宋青书听的一咧嘴,没好气的叫骂道。 ------------ 第八十七章.大~跃进! 也不知道何人起的名字,这么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居然叫傻子沟,看来宋青书这辈子跟傻子是真有缘了。 不过就算如此,宋青书还是要有气无力的挣扎下,覆盖了山谷上方,被称为傻帽子的那片树林边缘,十六个白蚁巢穴一样的大土包向半空中冒着浓浓的黑烟,树林子里,两个生产队多达二百多村民挥汗如雨的用斧头,锤子,甚至石头,手,在拼命的往下拆着树干树枝。 这傻帽子可就倒霉了,被弄得仿佛脱发的老男人似得,地中海发型那样向后山秃去,一大片都没了毛,吓得里面的老鼠,兔子满地乱跑。 弄下的大块木头又被这两个生产队源源不断的送进那几个大土包当中,熊熊烈火煅烧下,翠绿的叶子全被烧了去,化作黑乎乎的木炭。 八个炉子是烧炭炉,八个炉子则是大~跃进时候那种典型的土高炉,在刘宗敏这货嫌弃的指挥中,十几个村中还算灵活的年轻人把烧好的碳又被塞到了土炉子底下,不知道几百上千度的灼热煅烧下,脱了碳的铁水被喊着号子提出来,浇灌进打好的土模子中。 典型的重污染炼钢,看着傻帽子一点点被砍的向后退却,宋青书双手插到衣袖中合拢,不住的念叨着:“哎呦,这下要水土流失了,这可怎么了得?大雨一冲老子的房子不得被冲的跟大酱缸似得?” “我说,现在不是担忧以后的时候啊!”他身旁,疤脸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担忧的向下眺望着。村子外面,土墙才修了五分之一不到,如今光秃秃的扔在那儿,就像后世的烂尾楼那样。 “别忘了还有八天,伏牛寨的那些土匪可就要来抢劫了!对方一百多号喽啰,可能还有山民助阵,咱们就这二十来号人,这儿光秃秃,您老真像被来个一锅端啊!不赶紧把墙修好,砍什么木头?” 连着两天,宋青书把修墙的事儿扔下,莫名其妙带人去后山砍木头烧炭,在疤脸看来,跟烧炭自杀没啥区别这是!毕竟这村子他亲手建设的,有着一份割舍不下的成就感,忍了宋青书两天,疤脸实在忍不住提醒了出来。 谁知道他一番好意,宋青书这货却是振振有词的一耸肩,反问道:“十天你能把墙修完吗?” 疤脸为难的摇了摇头,他在辽东督过修沈阳卫城墙的工程,这进度没有三十天是干不完的。 为难住了疤脸,宋青书顿时又是得意的摇头晃脑教训道:“古圣先贤曰,人心墙,不墙!反正墙也修不完,现在还不如充分发动群众,多打两把武器,土匪来了,也能让广大的劳动群众手里有家伙和土匪拼了!” 宋青书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可是看着刘宗敏敲开浇灌好的泥范露出的东西,不是跟狼牙一样的锯条,就是十多斤沉的大铁锤,这东西是武器?再看着冷不丁树林子钻出一只狐狸,吓得三个大老爷们扔下木炭嗷嗷叫着就跑,指望这些货与土匪拼了?两个问好冒出来,疤脸脸皮子又抽了抽。 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没说服力,宋青书讪笑的又是拍了拍他肩膀:“行了,不还有龙户村的李老太爷帮忙去伏牛山说项了吗?李老爷子的大侄子是商南县县丞,手里也有好几十庄丁,有了他们帮忙,就对付过去了,不用担心!”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从来都不是疤脸性格,再说,想着那天来敲竹杠的龙户村胖子,疤脸就生气,那人说自己是李老太爷的大外甥,指名道姓让傻子沟村臣服于他们,收成每年要上交他们一半!那嚣张劲儿,似乎就连关外的鞑子都没有他们牛逼,想想就让疤脸气不打一处来。 再说,刚到这商南,疤脸就听说这李老爷子也不是个善主,县里好几起案子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本身就是个土贼,手里至少好几条人命,指望他来保护自己?玄啊! 可到底宋青书才是村长,他拍板的事儿疤脸也没法死扛到底,眼看着宋青书这货又是大呼小叫让刘宗敏省着点好不容易买来的铁矿石,疤脸终究没辙的摇了摇头,心里下定主意,真要是土匪打上门,实在不行就带着宋青书跑路了,大不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帮他买个教训了。 生着闷气,疤脸抱着肩膀看着看着,一下午就过去了,虽然宋青书在备战上显得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不过弄得工具还是挺给力,那种钢锯带着两头向两个方向错开的锯齿,两个人抬着,不到两三分钟,一颗大腿粗细的树就能应声而倒,粗些的树枝都砍去烧炭了,留下长短不一的树干堆了好大一堆,这要是在后世,绝对能卖不少钱。 太阳西沉,终于,宋青书长长的一嗓子嚷嚷出来:“收工!”立马,轮班砍树烧炭的两个生产队二百来个男女老幼全都累的趴在地上直喘气,刚铸造出来的工具叮叮当当的扔了一地。 不过歇了几口气,这些村民却没有一窝蜂的跑回家吃饭,而是把两个老头团团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的叫唤个没完,声音吵得跟捅了马蜂窝似得。 两个老头是宋青书在佃户里选的生产队队长,幸好年纪大了,耳朵都背,不然还不得被吵死。他俩也算是村里的“中层干部”了,吃的是宋青书发的工资粮食,村民们围拢中,两个老头子却是不紧不慢的拿出两块黑板,用粉笔在围拢的村民名字下画着正字,有的人一个正字还没写完,有的则是已经写出来两三了。 这些就是工分了。 不得不说,配合如今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背景,这个生产队制度还挺好使的,把原本一家老幼的劳动制度变得分工明确而又有组织,负责除草的除草,负责砍树的砍树,干活干的漂亮的工分就多,也调起了这些佃户的积极性。 要知道工分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多一分工分到时候多换一份粮食,在这个大荒年老婆孩子就能吃饱饭,工分还能用来找宋青书换些米呀,肉呀,盐呀等生活必需品,谁不想吃的有滋有味些?就连那些小孩都是跟着积极的不得了。 看着一哄而散的村民们,又盯着啥都没干就叫嚷着累死了的宋青书这货,疤脸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不知不觉中就让乱哄哄的村民有了组织起来,破具有行伍色彩,而且赏罚得体,能把这帮大老粗哄得这么拼命干活,这小子还颇有熊督师所说的秦法之风!这小子究竟是哪儿出来的? 莫非,他是戚继光戚大帅的某个私生子?不知不觉,疤脸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个怪诞的念头。 现在宋青书的小村还真有了******时候的模样,吃饭也是四个生产队先后去食堂吃,而且吃饭时候,各个生产队队长还在做生产动员,明天要砍多少树,烧多少碳,下******,一直折腾到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散去。 不过大家吃饭时候,宋青书可没跟着,却是一个人留在了后山上,对着一大堆木头,用粉笔写写画画着什么。 算了半天,宋青书忽然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咧嘴傻笑出来。 “可算他娘的够了!” 次日一大早。 “又是闹什么幺蛾子啊?” 被宋青书折腾的早早就起了来,眼看着山上砍下来的一大堆木头居然堆到了自己修了一半的村墙旁边,疤脸没好气的叫嚷着。 “你就等着瞧好吧!”这一回却没放卫星说什么大道理,宋青书神秘的笑了笑,旋即装逼的把昨晚用裤头改的小红旗用力挥了下,一声吆喝中,村里第二生产队的几个壮汉立马带着绳子扑了上去。 快三米的木头捆木筏一样捆成一排,这功夫另一组人在地上挖了两排半米多的深坑,快十米长的木排被捆扎好后,立马被两两插进坑里,中间间隔半米,旋即攀着梯子的壮汉用前两天打好的铁锤狠命把木桩子一一砸结实了,赶着挖下一面土坑的村民又把挖出来的土方,石头都填进两排木桩之间,在疤脸惊愕的注视中,不到半个小时,十米长的寨墙就修好了,还比他修的高出去半米! 眼看疤脸这货都看呆了,宋青书忍不住得意洋洋的捅了捅他胳膊,炫耀的问道:“咋样?” 谁知道呆愣着的疤脸忽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哇的的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这么简单?要是早会这一招!修这种木墙挡住鞑子的骑兵,何至于有广宁之败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一战既疤脸命运的转折,又葬送了他不知道多少手足兄弟,看着那木墙,疤脸真是忍不住眼泪哗哗的流出来。头一次看一贯铁骨铮铮的疤脸居然嚎啕大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宋青书也是看愣了,好一会,宋青书才无奈的拍了拍他肩膀。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 倒也不愧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疤脸腾地一下又蹦了起来,对着孙铁柱等人就是一嗓子嚷嚷了过去。 “修墙!” ------------ 第八十八章.龙户村的革命同志 一转眼又是五天过去了。 还是一个大清早,沿着傻子沟河那干涸的河床,二十来个汉子打着哈欠骂骂咧咧的往上走着,一大早上四点多就被赶了起来,还是去没啥油水的穷乡僻壤,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困一觉舒服。 “发哥,傻子沟不是逃难都逃光了吗?上次那里长赵大能家咱们也都搜过了,确实没粮食了,这次还来干嘛?” “你知道个屁!”为首那个胖子发哥却是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旋即肥乎乎的脸上满是阴仄仄的气息,邪笑着说道。 “如今整个商南就是个大火坑,难得西安城又来了个傻子往这火坑里跳,在官狗子没把他刮干净之前,咱们怎么怎么也得抢先折腾下来些油水!上次去爷都踩好点子了,一会把招子都放亮点!直奔原来赵能家,逮到那小子,然后就往村里搬东西!” 这年头,灾荒之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谁活着也不容易,一听抢东西,甭管多还是少,一群村汉庄丁都是兴奋起来,也不抱怨了,开始一个劲的闷头赶路,一面走一面还兴奋的讨论着能抢到多少粮食,那个买下傻子沟的傻子带没带女人来,能不能顺道再抢个大姑娘什么的,就算回去也不是自己的,好歹能摸摸过过瘾是不? 这山道看着不长,可够抗走的,从山沟入口进去,沿着河往上走这不到五里路二十多个龙户村的庄丁愣是走的快小半个时辰,可就在为首的李胖子还红光满面嘟囔着傻子沟的姑娘多水灵,胸有多大,摸上去多软乎时候,冷不防刚刚抱怨那个精瘦庄丁忽然拽住他的衣袖,惊奇的叫嚷起来。 “发哥,什么时候傻子沟多了个寨子?” “屁的寨子,不就一破村子吗?”还在歪歪宋青书女人的李胖子不耐烦的回手一个耳光,张口叫骂道:“老子又不是没来过,有没有寨子老子不知道吗?” “可是发哥,真,真有寨子啊!”悲催的捂着嘴巴,那猪肝脸的瘦子满腹郁闷,依旧不可置信的指着眼前。 每逢乱世,王朝的基层统治趋向崩溃,大批农村荒废,剩下的地主要么迁徙到险要位置,要么结寨自保,如同晋末的五胡乱华,唐末,宋末北方,地主堡垒一贯成了普遍现象,可是如今,恐怖的大灾荒才刚刚展露端倪,在陕南,结寨的村庄还不算太多,整个商南县大一点的村寨原本十多个,小的更是不计其数,如今逃荒的逃荒,避难,还完好保留的也就伏牛寨还有他们龙户村,就是因为早早打了寨墙,保护了自己。 在别的竞争对手还有官府眼皮底下铸墙可不是件容易事,就像疤脸,这才刚刚修起矮墙,没几天,伏牛寨还有龙户村就都找上门来了。 虽然伏牛寨的人先动手的,可李胖子也是在这傻子沟蹲了一天,眼看着宋青书识趣的不再铸墙,这才放心回去,修一座保护全村的围墙可不是简单活计,没一两个月完不成,这才几天,打死疤脸也不相信傻子沟能修出个寨子来。 然而,不管他多么不可置信,惊愕的回过头,山中晨雾里那一条两米多高,整体黑乎乎的寨墙依旧清晰的映入他眼帘,真跟见了鬼一样,李胖子跳着高叫嚷道:“不可能!” 他这一嗓子可坏了事儿了,本来今天起雾,站在墙边上一个几条木头支撑起,五米多高瞭望塔上的护庄队庄丁三胡子还在打着瞌睡,冷不防李胖子在下边一声叫嚷让他一个激灵差不点没掉下去,瞅了眼已经到了傻子沟底下,田地边上的二十多个不速之客,三胡子抓起号角猛地就塞进了嘴里,脸憋的通红,大蛤蟆一样把气喷了出来。 “咕咕咕咕~” 村子本来就不大,这一声又差不点没把牛角号吹破了,简直是几里可闻,跟着号角,又是三个大铜锣咣咣的在寨墙上响了起来,吵闹的声音中,外面田地里正在劳作的两个生产队一百来个农民们扛着锄头撒丫子就跑,熟练的朝向村寨的两旁侧门溜去,不一会,居然就已经跑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龙户村的二十多个庄丁可算是回过了神,李胖子上去又给猪肝脸瘦子一个大耳光骂道:“还不赶紧去追,都愣着他娘的等着吃粪那?” 如梦初醒的二十来个壮汉拎着刀子,棒子斧头等武器,赶忙也是呼哧气喘往山上跑去,还真等着他们一样,支愣出来一快的正门寨门晃动了半天也没关上,给了他们极大的希望,一道上都是田地,这帮人也不管庄稼了,深一脚浅一脚没命的往大门奔跑,一面跑一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可眼看着还有五六米跑到庄子前面了,似乎里面的谷仓牲口棚都触手可及了,冷不丁嘭的一声闷响,两层原木捆成沉重的寨门居然从门框上面猛地放了下来,居然是个闸门!就差一步就到了,李胖子差不点没气的吐出血来,张嘴就骂道:“你妈的傻子沟,敢耍你爷爷我……” 可一句没骂完,他的话就硬生生憋了回去,嘎吱嘎吱的弓弦声中,寨墙上一下子露出了十多把弓,寒光四射的箭头就直指着他们,跑的一着急,这些龙户村的庄丁跑的可距离墙寨就六七米距离了,这么近,一射一个准! “哇呀呀呀呀!哪儿来的山贼,敢冒犯我们宋家村!” 跟唱戏的似得,拖着长音的响声又是在墙上响起,李胖子擦着脑门豆粒大汗珠子昂头注视中,宋青书一步三晃的上了寨墙,后面跟着的疤脸还扛着一张花里胡哨的小旗。 “这不是龙户村的李发李兄弟吗?” 吆喝一声,宋青书一低头,又是一副笑模样打起了招呼,拍着大腿说道:“吓了兄弟我一跳,还以为伏牛山上的山贼杀来了呢!” “不过这是?” 脑袋转不灵光,也不能在十几个大村落中幸存下来,听着宋青书一吆喝,李胖子立马也是擦着汗水顺坡下驴,不断的把他肥嘟嘟的脑袋点个没完。 “没错!没错!是我是我!都是误会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家伙收起来!吓到人家怎么办?” “发哥,咱不来抢粮抢钱抢女人了?”看着李胖子一个劲的挥着手,也不知道脑袋是不是真不灵光,猪肝脸瘦子很是不情愿的在后头大声问着,听的李胖子又是差不点没背过气去,回头又是一个大耳光甩了过去。 “抢你妈头,咱们龙户村可是良民!岂能做那种有辱祖宗的勾当?如今这世上就你这种败类太多了,才弄得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我李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 李胖子还真是痛心疾首,手指点点着,唾沫都飞了几个手下一脸。一天莫名其妙挨了三个大耳光,猪肝脸瘦子也可算学精了,捂着脸悻悻然的退到了后头不再言语,可算解决了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李胖子又是堆笑的眼睛都快咪不见了,笑容满面的会过了头。 “宋村长,这不前两天我家老爷子听闻伏牛山的土匪居然在宋村长村里放火,勃然大怒吗!老爷子亲自找伏牛寨的土匪头子头顶天理论,奈何此人实在是冥顽不灵,一心要抢掠宋村长的村子,老爷子怕您这头吃亏,就,就让我们几个来帮忙!” 这话骗鬼去吧?哪儿有举着刀子斧头骂骂咧咧杀上门帮忙的?傻子才会相信!把刀藏在后头,听着自己发哥在那儿胡编,就连挨了三个大耳光的猪肝脸都是直撇嘴。 谁知道,宋青书他,他居然真信了!兴奋的一拍大腿,站在寨墙上,宋青书乐不可支的直嚷嚷:“哎呀!李老爷子真是古道热肠啊!这两天宋某也正愁伏牛山的土匪来抢劫,人手不够呢!龙户村的兄弟们真是雪中送炭,田中送翔啊!”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打开寨门迎接龙户村的兄弟们进村!” 难得疤脸这货一句反对都没说,挥挥手让护庄队把弓箭收起来,扛着花里胡哨的大旗就下了墙去开门。眼看着沉甸甸的寨门被缓缓拉开,李胖子心头又是忍不住乐开了花,嘴角流露出了些许狰狞,眼睛给身后的庄丁使了个眼色,又把他的大斧头偷偷拎了起来。 寨门才刚刚开了一半,当惯了村霸的李胖子兴奋的拎着斧头,呼啸着第一个冲进了村,嘴里还骂道:“他奶奶的,跟老子使套路兜圈子,老子砍……” 一个砍字还没说完,李胖子的脸又是僵住了,宋青书笑眯眯的站在门口没错,可他身旁至少还站了一百多村里的老爷们,一个个举着沉重的锤子,锯条,脸上凶狠的模样跟吃人差不多,再一回头,也许被他这三个大耳光给打怕了,身后一群没眼力见的混蛋还真跟友好参观一样,刀枪入鞘慢悠悠的跟进来,距离自己还有好几米远。 眼看着宋青书身旁的铁匠刘宗敏袒露着满是肌肉块,精赤的上身,粗壮的胳膊一掰,胳膊粗的铁杵愣是被掰弯了,脑门上豆粒大小的汗珠子又是流淌下来,李胖子悲催的双手把斧头向前一递,讪笑着摇着头。 “那个,宋村长您看小胖我这斧头快不快!” “真是的,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吗!”宋青书还真不见外,伸手就把斧头接了过来,挂在自己腰上,傻子沟的村民一看也是立马“热情”的围了上,纷纷抢着接过龙户村庄丁身上的武器带自己身上,有的村民还在这帮庄丁衣服里翻起来,有什么钱袋子,香囊布包也是都揣怀了了,那模样,就跟峨眉山上的猴子围上旅行团一般。 眼看着自己属下傻楞楞的被哄抢个干净,李胖子那笑脸真是比哭还难看,嘴角抽的都快撇到耳朵边了。 “他娘的,究竟谁是强盗谁抢谁啊?” ------------ 第八十九章.燧发火铳 “来,为我们宋家村与龙户村的友谊,喝!” 宋青书本来带了一桶自己酿的啤酒想要疲劳时候喝,如今倒是都喂了猪了,他的地主大院正堂里四张桌子摆的满满的,刚杀了一头猪,各种零部件就全摆在了上面,还有热乎乎的面条,高举着酒杯,宋青书豪爽的大笑说道。 “有了龙户村的义士们帮忙,管让他龙户村的土贼尸横遍野,有来无回,哈哈哈哈!” 从到了这傻子沟村开始,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下午,大宴小宴就吃个不停,村里的老酒,宋青书的啤酒,二十来个龙户村庄丁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这会一个个早就喝懵逼了,猪肝脸瘦子这会更是已经喝的脸真跟猪肝一样,拍着桌子,这货大着舌头,模模糊糊的叫嚷个不停。 “傻村长,豪气!我,我,我朱干就喜欢你这样豪爽的汉子!没说的,他,他,他伏牛寨就算来了千军万马,咱也干了他娘的!到时候,到时候一定要让俺朱干打头阵!” 说是打头阵,结果一杯酒没喝完,这货就趴桌子底下了,看的那群醉鬼忍不住哈哈大笑,污言秽语一个劲的传来。 不过这群人的头,李胖子那小子却好像真不胜酒力那样,早早地趴在了一盆猪头肉里,那呼噜打的跟屈死的老母猪差不多,又是饮下一杯酒,撇向他一眼,宋青书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别有深意的目光。 这功夫,门口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疤脸那满是刀疤的酷帅大叔脸露出了小半边,对宋青书招了招手。 “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耽误我和龙户村的革命同志们喝酒……”张口大骂了一句,宋青书又是对一圈庄丁环抱了个拳:“各位,不好意思,在下去处理下村务,去去就回!” “没事,傻村长您自己去就行,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从门口溜出去,猛地呼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空气,宋青书轻松的狠狠吸了一口气,都说中国农民是最老实的,有时候却也是最狡猾的,以前有个同学在种子公司上班,听他说,最头疼的时候就是下乡收种子,一斤种子都跟老农向要打仗似得,以次充好,偷偷给塞烟,挑出点毛病七大姑八大姨就一起上,骂骂咧咧的跟好几百只鸭子似得,好像你不收就要动手一样。 陪着这二十来个比农民老实程度还不如的村霸,宋青书是彻底体验到什么叫骂骂咧咧反复无常了,说变脸就变脸跟狗一样嗷嗷骂着人好想去马上上去要咬自己似的,不一会又莫名其妙变好了,弄得宋青书跟着一惊一乍差点没神经崩溃。 “龙户村根本没出力,这二十来个货色全都是来捡便宜的!”没走多远,疤脸瞄着紧跟着宋青书后头也溜出地主大房,又往寨墙摸去的李胖子,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要我说,一人一刀宰了得了,还好酒好肉供着这群牲口干嘛?” “明天那些伏牛山的土匪就应该来了!多几个炮灰有什么不好的?”宋青书倒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旋即岔开话题问道:“怎么样?我要的东西,刘宗敏打好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提到那东西,疤脸似乎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疤脸买的这地主大院可不小,三进的院子,出了正厅向后绕了二十多米才从侧门出去,两米多高的寨墙在后头还有个小门,从那个门出去,又走了三百多米,一股浓郁的呛人烟味扑面而来。 宋青书照寨墙的方法是跟西方罗马帝国的凯撒大帝学的,以前看过凯撒著的《高卢战记》,凯撒生平最重要一战阿莱西亚战役中,不到五万罗马军团就是如此砍树铸墙,一个月时间铸成外二十一公里,内十八公里的内外夹墙,把叛乱的高卢首领维钦托利还有其手下八万叛乱高卢战士困死在了阿莱西亚城,并且抵御住了外六内八,十三万高卢人的夹击。 宋青书虽然没有那么多人,可他的墙也不长,就一道,长五百米宽三百多米,总共不到一公里,前三天用之前疤脸买的铁矿石打造工具砍树,然后一面砍树一面立墙,四百多人轮流上阵,愣是在第八天把围墙完工了,李胖子来的时候,正好寨墙刚刚完成。 不过付出的代价是后山被称作傻帽子的树林子秃了一小半。 不过也算宋青书傻人有傻福,在秃了的树林子里,居然发现了个小煤矿,如今八个打铁小高炉就立在小煤矿旁边,几天不见,刘宗敏这厮愣生生被熏成了黑人,他一旁,那个外国老头汤若望更是熏得红头发都中国化变黑了,一双碧眼差不点成了孙猴子的火眼金睛。 “他娘的!这次回去必须给老子加工钱,不然的话老子说啥都不干了!”一见宋青书来,刘宗敏立马火烧火燎的跳着脚,瓮声瓮气叫嚷起来。 老大不情愿,宋青书立马抠搜的捂着钱袋子叫嚷道:“你这个小同志,活没干多少!牢骚可就不少了,知道什么叫五讲四美吗?知道啥叫雷锋精神吗?我跟你讲,为人民服务可是铁匠的基本行业道德准则……” 官现在不大,宋青书倒是把他们副校长开会时候那种官腔学来了,刘宗敏才冒出来一句,他立马一大堆傻话压了回去,听的五大三粗的这货这翻白眼,没好气的嚷嚷道:“抠搜就抠搜,哪儿来那么多大道理?” 不过也实在被宋青书白话怕了,生怕宋青书在嘟囔,这个头两米多的巨汉铁匠也赶忙无可奈何的举手投降,把一根铁管子递到了宋青书手里。 “得了得了,这就你要的火铳管,俺给你打好了,俺要回去吃饭睡觉了!天塌了也别叫我!” 交了东西,刘宗敏立马跟逃命一般向村里溜去,看的宋青书意犹未尽的摇了摇头:“瓜娃子!” 刘宗敏费心费力打的,却是十来跟黝黑的铸铁管子,和后世自来水管还不同,这管子管壁可是厚的很,快赶上一半了,死沉死沉的,中间的孔洞才刚刚能把食指伸进去,不过看到这些东西,宋青书依旧变得举动起来,因为这是火铳的枪管。 哪个男人没有点枪的梦想?可惜后世实在管的太严,宋青书倒霉前还有个七十岁老头就因为持有这么两只****而判刑入狱了,他是没胆子玩,前些日子白文选给的短火铳又太逊,如今有了机会,借着防匪的名义,宋青书赶紧自己打了些火铳。 眼看着宋青书爱不释手的摆弄着,疤脸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不就几根烧火棍吗?看把你乐的!这粗制滥造的东西,能有啥用,这功夫还不如多打些刀枪呢!” 明朝对于火器的确算是重视了,明朝初期朱元璋对阵蒙古人的战术就是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一举而荡之!先后还仿照了葡萄牙人的弗朗机炮,自己造了最早期的迫击炮虎蹲炮,前一阵,身边这位汤若望还在京师帮朝廷仿照了名扬明末清初的红夷大炮。 可疤脸这个前大明军官,对于火铳这东西却真是不太感冒! 远的不说,近些年,万历朝鲜战争中,日本鬼子端着仿照葡萄牙人的火绳枪国友铁炮,可就给了明军很大的打击,至于明军的火铳?曾经有一个葡萄牙人历经朝鲜战争留下这样一段记载。 明军也装备有大批的铁炮兵,可开战之后一片鸣响,偏偏没打死几个人! 还有萨尔浒之战,辽东苦寒潮湿,明军的火绳经常被吹灭,火药吹飞,八旗大军就是先后冲破了杜松军与马林军的火器阵,这才击溃了两路明军主力。在辽东时候,疤脸可没少见过八旗铁骑顶着明军火铳轰击冲杀到前面,把明军打的大溃,所以在疤脸心头,火铳真跟烧火棍没啥区别,还是弓弩大刀来的实在! 况且火铳管,大明的制造方法可是用几十炼的精铁熟铁卷成铁管,然后用机床去钻,工艺之复杂,一个月才能生产出一把合格的鸟铳,这才八天时间,刘宗敏这货直接用铸铁浇灌出来的枪管,恐怕比烧火棍还不如! 疤脸一副不屑的模样,宋青书却干脆没搭理他,而是和同样熏得满脸污黑的汤若望联手组装起来,之前的火铳木柄还有小片的零部件早就造好,把枪管装上,没多大一会功夫,第一把傻子沟造火铳就出了炉,眼看宋青书笨手笨脚的装填火药,疤脸又是冷笑着打击着。 “连火绳都没准备,还想试铳?” 说到这儿,一直跟着为傻子沟人民火铳事业默默奉献的汤若望也是露出了点紧张,紧张的注视着宋青书。白了疤脸这货一眼,装好火药的宋青书直接对着远处还没砍的树猛地扣了下扳机,只见火星子猛爆出来,砰的一声枪响,那棵好不容易幸免的树咔嚓一声断了半截树枝,猛地掉了下来。 “居然把火绳给省了!怎么可能?” 疤脸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萨尔浒之战中,杜松军可就因为夜间点火绳暴露了目标,被八旗的弓箭射死不少!宋青书这一手都超出了他对火枪的认知了。 能把这货震得无以复加,宋青书顿时又变的得意洋洋起来。 可没等他显呗呢,冷不防咔嚓咔嚓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刚刚还叫嚣天塌下来别喊我的刘宗敏跟火烧屁股一般撒丫子狂奔了上来。 “傻老大!疤叔!伏牛山的土匪杀来了!足足有上千呢!” 这话一出,不论宋青书还是疤脸,脸色一下子全都变了,两人赶忙向山下眺望去,隐隐约约可见到,山脚下的傻子沟河,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蚂蚁一般向村子袭来! “快走!”一把环抱起好不容易打出来火铳,宋青书啥都顾不上了,撒丫子就往村子狂奔而去! ------------ 第九十章.伏牛山贼至 和昨天一样,嗡嗡的号角之后是咣咣咣响的铜锣,田地间劳作的村民立马扔下农活,扛着锄头撒腿就跑,只不过照比昨天,现在是真多了几分恐慌。 那家伙,用宋丹丹的话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的,那家伙,十几个叫骂不停的土匪扛着几面花里胡哨的旗帜往前冲,后面跟着的人群真是跟蚂蚁搬家一般,数不清。 还好从山下跑到山上还需要一段时间,更别说人多了,没等这些土匪跑到半山腰,傻子沟的村民们是先一步撤回了村寨中,几个大门轰然紧闭。 下山到底比上山快,虽然要把好不容易打好,沉重的火铳带回来,不过土匪们杀到之前,宋青书还是到了村门口,看着脚底下密密麻麻的土匪,宋青书也真恨不得给疤脸一个耳光了,这特么那是一百多,至少不下一千,前头的一个个穿着步袄,扛着长枪大刀,除了没有辫子就跟电视里头的义和团差不多,也没有个队形,凌乱的就要冲向了脚下。 “马上把火铳装起来!把从白老二那儿弄来的火药铅子搬出来,准备应战!” 这可比被麻三的一百多黑社会拎着砍刀堵在店里还刺激,宋青书急急吼吼的就叫嚷起来,谁知道这会儿疤脸居然不搭理他这个村长权威了,一声吆喝,二十来个护庄队拎着弓箭,扛着大刀就跟他上了寨墙,没人鸟他! 眼看刘宗敏这货捡起根棒槌也要跟着上去,宋青书赶忙扯住了他:“给你加一百钱工钱,马上给我装火铳!” 一听一百钱,刘宗敏连山贼都忘了打,蹲下就开始干起活来,刚刚那点不情愿丢的一干二净。 金蛋公式成功,宋青书回头又对着那七八个山上帮工的村民,也熏得漆黑的年轻汉子吼道:“想不想吃骨汤面猪肉块子?” 这还用问?几个年轻人直接用口水来回答了,宋青书当即一摆手:“你们都是护庄队了,跟着你们师傅学装火铳!以后好吃好喝少不了!” 欢呼一声,这些被骗上贼船的村民立马也是手慌脚乱干起活来。 这功夫,一千多的伏牛山土匪已经乱哄哄的杀到寨墙底下了,没直接杀上去,一个独眼小头目,一看就长得不像好人的家伙嚣张的提着刀指着傻子沟村寨大声的叫骂道:“马上把屯在村子里的粮食交出来,再交一千两银子,不然洗了你们村子!” 村里是有粮食,还有不少,都是疤脸买的,要不距离秋收还远着,拿什么养活现在四百多口子人?不过这些可是活命粮,疤脸怎么可能给他们,更何况哪儿拿的出一千两银子?疤脸直接搭弓引箭,嗖的一箭过去,那独眼龙立马惨叫一声倒在人堆里了。 这可立马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上千土匪一声大喊,也真如同蚂蚁那样攻了上来。 也幸亏有木墙,不然这么多人直接冲进村根本没法防御,可绕是如此,一百多个人冲到寨下,两个人一个骑一个脖颈往上爬,依旧弄得才二十来个护庄队措手不及,就算把手中弓箭狠狠抛射出去也根本止不住。 可眼看着第一个土匪兴奋嚎叫着把手扒到墙头时候,却忽然又是一声惨叫,直勾勾向后头倒了下去,血从他手头不断涌出来。 宋青书家住在城郊,小区挨着不远就是农户平房,早些年为了防偷狗的,农户院墙上用水泥固定了一圈碎玻璃,被宋青书学了来,不过他没有碎玻璃,就把破了的锯条刺,还有锋利的碎金属片都用水泥砌到墙头了,不知情的一巴掌下去,至少能捅五六个血窟窿。 眼看着血肉模糊的一幕,疤脸也是后背发毛,手心出汗,忍不住嘀咕着:“尼玛这傻子损招还真够毒的!” “阿嚏!” 正往火药池里装药的宋青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喷了自己一脸药面子。 虽然宋青书安了防盗措施,不过毛爷爷说过,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些伏牛山山贼姑且也算是劳动人民的吧,被扎伤了十多个悍匪,乱哄哄的贼人姑且退了下去,没过多久,没让疤脸喘口气,这些贼人又顶着锅盖子,宽面凳子蜂蛹的涌了过来,这会,冲锋在前的匪徒每个人都戴了极其厚的手套。 这下,尖锐的金属片失去了作用,护庄队才二十来个,面对五六十往上冲的悍匪亦是慌了手脚,疤脸不得不扔了弓,猛地抄起了朴刀,沉重的大刀片子狠狠砍下去,一个刚兴奋吼叫着爬上寨墙的土匪立马惨叫着跌了下去。 土匪太多了,连打带踢依旧制止不住登墙的浪潮,很快,十多个匪徒攀爬到了墙上,居然还有翻过去的,护庄队也陷入了肉搏当中,有两三个被砍倒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眼看着寨墙就岌岌可危了,疤脸急得脑门上都冷汗直流了。 这功夫,一声呼喊却是猛地从身后响起:“大家上啊!让这帮子贼人杀进来,大家的工分就全泡汤了!” 疤脸惊愕的回头,但见四个胡子头发花白的生产队队长嘶声竭力跟猫叫秧子似得叫嚷着,刚刚还被吓得尿了裤子的佃户们一听工分保不住了,这时候一个个眼睛红的就跟老虎一般,哇哇叫着扛着锄头锤子锯条就冲了过来。 翻墙过来的俩悍匪还想点房子制造混乱,眼看这情况直接被吓傻了,撒丫子就想跑,可这会上哪儿跑去,被几锄头呼倒在地,接着锤子,锯子劈头盖脸就打下来,把俩土匪打的跟落水狗似得嗷嗷直惨叫。 傻子沟的寨墙是后面又钉了一米多高的木板作为守军防御的通道,锄头刚好够得到,有了这帮突然狂暴的佃户帮忙,一下子疤脸防守的压力轻了不少,由衷的松了口气。 这功夫,却又见一个矫健的身影飞奔两步越上了寨墙,却是好不容易把所有火铳拼好了的宋青书。 惊愕中,但见宋青书帅气的把火铳往墙上一架,瞄也不瞄,又是连火绳都没点就扣动了扳机,再一次火星子乱溅,轰的一枪雷鸣般射了出去。 墙底下,一个正拎着小旗叫骂着让土匪往前冲的小头目当即脸上开了花,死状恐怖的向后仰去。被疤脸张献忠几个货磨炼的杀人都没了感觉,宋青书头都没回伸手向后喝令道:“枪!” 脸熏得黝黑的铁匠学徒赶紧接过打完的火铳,递上一支新的,再一次枪口朝下,宋青书还是利落的扣下了扳机,又是一个扛着锅盖正往前快速奔跑的山贼身体剧烈一颤,拎着破了个大洞的锅盖不可置信的趴在了道上。 这下疤脸也看出门道来了,宋青书这两枪瞄的都是叫嚷着带领大家往上冲的小土匪头子,没人带着往前冲,寨子大门处的土匪顿时纷纷向后逃去,让前头的攻势为之一溃。 太久没打过仗了,冷不丁反应过来的疤脸猛地一拍脑门,一脚踹下去一个爬到他身旁的土匪,旋即疤脸猛地从脚边捡起弓,从后背抽出长箭,转眼拉圆了强弓,以比宋青书快的多的速度连珠箭射了出去。 到底是辽东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老兵痞子,对手还是傻乎乎的山贼,一分钟时间疤脸愣是射出去了七箭,五箭射中目标,四个土匪小头目身上挂着箭惨叫着向回逃窜而去,一下子领头的都跑了,往前冲的喽啰们亦是跟着一起败下阵来,撒腿就向后溃逃而去,至于后面密密麻麻的打酱油的更是连滚带爬向山下翻滚去。 庄子前面的庄稼已经被踩烂的到处都是了,幸亏没有多少,从突袭到现在,打了半个时辰,二十个护庄队亦是累的气喘吁吁一身臭汗瘫坐在地上,三个还挂了彩,一直躲在后头的教父汤若望赶紧拿着他的急救包出来包扎,还逼着三个倒霉蛋不断念叨着基督保佑。 一帮子参战的村民还傻站在一旁,两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山贼早就被他们捆的跟酱猪肘子一般,他们也算有功之臣了,毛爷爷讲过,要充分发挥群众,故而宋青书大手一挥,今天参战的村民一人加两天工分,顿时,百多个村民亦是兴奋的大声欢呼起来,看的其他胆小躲在后头的佃户嫉妒的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毕竟加上村民才一百多号,打退了上千山贼还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从山上眺望伏牛山的山贼真的都退出傻子沟山谷之后,整个村子顿时变得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还有胆大的村民把外头战场上被箭射死,射伤的十几个山贼都拖了进来。 令疤脸比较郁闷的是,他们十多人放了不下一百箭,却是带伤逃跑的多,射死的总共才三个,而宋青书一共不过放了七枪,却一个人就射死了两个人,加上砍死,重伤救不活的一共八个,还有七个伤员跑不动的一块被捉了进来。 挥了挥手,宋青书大模大样的就决定了这些山贼的命运。 “死的挖个坑埋了,伤的给包扎好,等着送官!” 这功夫,一股难闻的醉酒臭气却是忽然传来,仗都打完了,那群喝的迷迷糊糊的龙户村庄丁这才摇摇晃晃的从地主大屋里走出来。那猪肝脸瘦子迷糊中还在叫嚷着:“傻,傻村长,你,你真不够意思!打仗也不叫我们!” “那个,本来听到贼人来了,俺们是要出来参战的,可,可老子这肚子就不争气,坏了肚子,傻村长,你,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哈?”李胖子也是一副笑面虎模样打着哈哈。 好吃好喝招待着,仗都打完了,还跑出来说风凉话,傻子沟的村民还有十几个护庄队都是气的脸通红,有的干脆小声骂出声来了,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肚子被捅了个对穿,已经没救了,被当做尸体拖走的土匪忽然回光返照一般激动的猛抱住李胖子的大腿。 “发哥,俺是陈二狗啊!住在塘子旁边的陈二狗啊!俺还有老娘,救救俺,俺不想死啊!” 龙户村的人居然跟土匪认识!听着意思还是一个村儿的,这下子,疤脸,还有那些护庄队的庄丁盯着李胖子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了起来! ------------ 第九十一章.土匪无间道 这个节骨眼上杀出来个程咬金,眼看着身前一众傻子沟村民苦大仇深盯着自己的目光,尤其是疤脸看昨天被宰的猪一样眼神盯着自己时候,李胖子肥乎乎的脑门上,那油汗就跟小溪一样向下流淌去。 更悲催的,他刚张口要骂本来就已经剩最后一口气的土匪陈二狗两眼一翻白,舌头一伸,就这么挂了!人一死,连个辩驳的都没有了。 “你二大爷的蛋蛋的!诬陷老子!”还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李胖子上去就对着尸体一阵拳打脚踢,直打的血浆四溅,这功夫,偏偏那个喝酒喝潮了的猪肝脸迷迷糊糊的又拽住了李胖子衣袖,大着舌头嚷嚷着。 “嘿,发哥,这不咱们村的陈二狗吗?你忘了他,他,他前年还给您送糖栗子了!咋,咋躺地上不起来了?” 啪的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光,直接把这货抽翻在了地上,世界终于安静了!瞅了瞅地上的尸体,再瞅了瞅周围围着的乡民恶狠狠的目光,一狠心,李胖子猛地抽出了腰里的尖刀。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咱就按江湖规矩办,纳投名状!傻村长!您把那些抓到的土匪都带来!某一刀一个丢给捅了,证明某和这帮土匪绝没有勾结!” 这倒是够狠的了,看着这货脑门上血管直跳,眼神诡异的闪了闪,宋青书却是忽然神经病一样笑了,上去猛地一拳捅到了李胖子肩膀上。 “那么紧张干嘛?不就一土匪乱攀咬吗?土匪的话谁信啊?” 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一番话听的李胖子脸皮子直抽,好不容易才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顺着宋青书的话直点头:“是,是,没错的!” “行了行了!把这些土匪关起来吧!还要去官府换赏呢!大家也都散了吧!人家李爷的大表哥可是咱们商南的县丞大人!人家是官!怎么可能和土匪有勾结?都散了散了,该干活都去干活去,还想不想要工分了!” 宋青书挥着衣袖驱赶中,一大群村民悻悻然四散而去,只不过盯着龙户村几个庄丁的眼神依旧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了他们一样,浑然没有顾及身边人的怪异,宋青书再一次大笑着拽着李胖子的衣袖往屋里走。 “别管一群泥腿子,来来来,咱们接着喝!” ………… 这一次攻击,土匪的损失可不在少数,一个白天,这些货再也没有冲进傻子沟山谷,下午,村里的劳动力干脆又出了村,把被踩倒了的苞米,地瓜什么的都扶起来,又浇了点水。 不过村里的保安队长李铁柱从山梁绕过去,在东头的小断崖侦查过后,却带回来个不好的消息,土匪没走,就堵在这一片山山口,让村里人心头又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天天有这么个大老虎潜伏在身边,谁能过得安心? 入了夜,宋青书下令把这两天烧的碳全都给点了上,沿着山路下了几个火盆,还做了些陷阱,并且在生产队里组织男丁拿着铜锣在寨墙上巡逻,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敲锣应战。 村子西头,靠近牲口棚与公共厕所那一面,在寨墙上也开了个小门,不过这条道外面就是堆的粪肥,气味可不咋地,这小门就是为了方便农夫出去堆肥的,宋青书可不想见到天天大粪担子从正门过,淋淋漓漓弄得一地。 大晚上的,龙户村一行革命同志就被宋青书领到了这里。 “这些土匪还贼心不死,想要掠夺咱们宋家村的良民,幸好有龙户村的兄弟们帮忙防守,宋某感激不尽啊!” 真仿佛跟苏军回合的八路一样,宋青书慷慨激昂的作了个揖:“这村西头就交给弟兄们防守了,千万要小心土匪从这里偷袭!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鸣锣,兄弟马上带人来帮忙!” 脸上还盖着个五指印,猪肝脸还是那么大大咧咧,把胸膛擂的咚咚作响,牛气哄哄的嚷嚷道:“傻村长放心!那土匪要是敢来,来一个爷爷杀一个,来两个爷爷杀一双!” 又是脸皮子直抽,揪住猪肝脸的头发往身后一扯,李胖子脸色难看的拱了拱拳:“宋兄弟,俺看村里其他地方也挺缺人,要不,兄弟换个地方帮忙?” 难怪李胖子不愿意,这儿太他娘的臭了!外面是大粪堆,里面还挨着公共厕所,牲口棚,牛粪羊粪人粪味道混合在一起,可太有杀伤力了!他那些手下又跟着大酒大肉喝了半天,这会迷糊的是啥也感觉不到,可他一肚子事儿,根本没喝多少,这会儿恶心的都要吐了。 并且这地方经常就有村民来蹲坑,想要干点啥小动作,尤其不方便,脸色发绿,李胖子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谁知道宋青书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忽然把嘴贴到了李胖子耳旁小声的嘀咕起来。 “李爷,这儿是委屈了几位了,可实话跟你说吧!这地儿别看不起眼,本村最重要,最贵重的秘密可就藏在这儿了,村里那些泥腿子毛手毛脚的,心眼也不实诚,兄弟我不放心,就只能拜托李爷帮忙了!” 这话听的李胖子心头明显重重一跳。 这宋傻子据说是西安城里来的土豪商贾,挺有钱的,莫非他把银子都藏在这附近了?想着,李胖子立马眼前一亮,似乎混合的臭气也感觉不到了,立马也是狠狠锤了锤胸脯。 “宋兄弟如此信任!李某定舍命相护!只要那些土匪不进来,就绝对不会踩着我李某的尸体过去!” “好!” 答应一声,宋青书带着刘宗敏似乎很放心的往村里走了去,不过刚走没几步,身后桄榔桄榔的脚步声就已经传了来,没有回头还是那么若无其事的回去,宋青书的嘴角上禁不住噙起了一丝冷笑。 这一夜倒是还算安稳,那些篝火烧到一半就灭了,晚上山坡上倒是有鬼鬼祟祟的人影,不过土匪终究没有大规模的来偷袭。 第二天白天,土匪又来了一百多人,慌得村子里赶忙鸣锣,不过这些家伙倒是没有攻寨,冲着村里一通叫骂之后,居然大摇大摆抢起了村子外头的庄稼,就欺负你们不敢出来! 这下可给宋青书气了个好歹,把赶着打造出来的十只火铳全都带到了寨墙正面。 噼噼啪啪一阵炒豆子般的声音,寨墙上冒气了一阵青烟,正在偷庄稼的土匪一下子倒了两个,另外还有两个屁股后背直冒血,偷点庄稼拿命来换明显不值!百多个土匪惊骇的撒丫子就跑,把偷割的麦子,掰的青玉米全都扔了。 被后坐力震得肩膀也是生疼,看了看昨天又焊上的机械瞄准镜,疤脸倒是惊愕的拍了拍火铳那粗糙的枪管:“好家伙,虽然沉些,比辽东军械间的还好用,你是怎么弄出来?” 昨天用火铳听装逼的,一打一个准,那是因为土匪就在十米二十米之内,今个可在一百多米开外,宋青书哄了两枪愣是毛都没打着,忍不住悻悻然又是把火铳往地上一扔,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怎么来的,跟那帮倭寇鬼子学的!” 这话可不掺假,大明的鸟铳是用熟铁卷成枪管,然后用钻床从上往下钻过去,一个月能钻一根很不错了,而小鬼子的铁炮却是直接用铸铁铸出来,从工艺上来讲,宋青书这十个火铳到的确是跟鬼子学的。 不过这玩意就跟后世汽车似得,技术可不止来源一地。 枪管里的技术还是宋青书后世泡论坛时候偶然看到的一个妙招,先用铜把枪管内径还有阴刻的膛线都铸造好,打磨光亮,然后再把钢材浇灌上去,铸造枪管,完成之后放到炉里加热,铜的熔点低于钢材,把铜融化出来,再对枪管淬火,这样造出来的家伙既省时又结实,还有膛线。 另外这个时代流行的是火绳枪技术,不论万历朝鲜战争上倭人大规模实用的铁炮还是江南兵仗局仿照的鸟铳,都属于火绳枪,如今宋青书的却是燧发枪,而且是先进了半个世纪的法国燧发枪技术,也是他泡论坛看到的。 把枪击锤上的火绳换成了一块这个时代常用生活的燧石,扣动扳机时候燧石狠狠撞到火药池上的铁盖,打出来的火星点燃了火药池,从而完成发射,而且铁盖下面还有一块有弹性的U形铁,扣动扳机时候联动着打开火药池,旋即就能紧闭上,防止火药受潮或者被风吹走。 哪怕鸦片战争时候英军都在用这种枪,也难怪疤脸觉得顺手了。 俩人正在那儿嘟囔着,这功夫,背后却传来了几声哎呦声,回过头去,却是李胖子那货拖着两个熊猫眼,一瘸一拐的往回走着,他腿上沾了一下子发酵的粪肥,一股酸臭味扑鼻,还不知道踩到什么家伙上,把左腿打的一瘸一拐的。 强忍着心头暗笑,宋青书面上一副关切模样迎了上去,关心的询问道:“李爷这是怎么弄得?” “没事没事,上茅房崴了脚了!” 强撑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李胖子赶忙摆着手,心里却把宋青书骂了个狗血淋头,有特么这么阴险的吗?居然在屎里下毒!昨晚他爬杖子出去,一脚就踩在宋青书布下的机关上,一个跟头摔在了粪肥堆中。 “那个,宋兄弟,借下浴室!” “李爷自便即可!” 没营养的两句对话后,李胖子又是一瘸一拐的走向地主大屋,看他走远了,实在忍不住的宋青书捂着肚子就大笑起来,看的疤脸又是无奈的直摇头。 这货,到底傻还是不傻啊? ------------ 第九十二章.小心有鬼! 伏牛山的土匪真变成了大鼻涕一样,甩都甩不掉了。一千多土匪就在傻子沟山谷的山口搭起了窝棚,白天村民出去干活,他们就来捣乱,晚上摸到寨子里扔几块石头,砖头什么,搅得人不得安生。 出去把他们打走吧,村里能打的壮丁也就一百出头,还打不过,零星来的土匪,拿着火铳一出去这帮货就跑,还抓不到,弄得宋青书不厌其烦。 “伏牛山的土匪兄弟们!你们不饿吗?不冷吗?家里田不需要照料了吗?快回家吧!你妈喊你回家种田了!再不回家,你们家娃就该该姓王了!” 寨子门口,两个歪歪扭扭的铁皮喇叭被树立在了那里,顶着喇叭后头,宋青书声情俱茂大声的叫嚷着。以前看电视,解放军剿匪时候就拿个大喇叭做政治宣传,他这个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学学刘邦,四面楚歌看看能不能唱散了这些土匪的心。 谁知道大喇叭刚把话穿出去,底下偷玉米的山贼立马集体喊了回来。 “你娃才姓王呢!你娃全家都姓王!” “把粮食银子交出来,俺们就回去!” “还有女人!把你老婆交出来!” “还有你那套大袍子,俺要了!还给你留一套裤衩子!够仁义吧!” “简直是无耻!”没把土匪的思乡之情勾起来,倒把自己起的好歹,气的把衣袖都狠狠地甩到了墙上,宋青书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又是吹胡子瞪眼的叫嚷道:“给我骂!骂死这群土贼!” 也早就被困得火冒三丈了,李铁柱上去就把着喇叭,大声的叫骂起来,久在辽东,这货的骂人话居然是山东口音和陕西口音掺杂在一起了。 “伏牛山的小婢养的们,俺嫩你们娘,抢嫩娘个驴粪蛋蛋,再不滚蛋,老子一个个砍你们到山沟沟里把蛐蛐儿!” 这头彻底撕开脸皮开骂了,那头土匪也不客气,什么污言秽语一股脑的也抛了上来,倒是在傻子沟山谷中弄出来一道奇景,好几百老爷们对坐在一百多米的山坡上,张口对着骂个没完,各种骂人话大全别处新奇的传来传去,倒是有了后世上海男人的风范,能动口绝不动手! 骂来骂去,这有意义的一天就又这么过去了,抱个铁皮喇叭喉咙都骂冒烟了也没骂过那群土匪,李铁柱这货干脆愤然的撩开裤子,哗啦哗啦往傻子沟河里来了一泡肥水,一面提裤子一面还嗓音嘶哑的嚷嚷着:“格老子的,吃老子尿去吧!” 别说,同样骂的喉咙干裂的土匪们真趴到傻子沟河下游一阵河,看的上面的庄丁村民哄堂大笑,一个个也跟着学的有模有样,不一会就听到底下惊奇的叫嚷声。 “******,河水怎么变黄了?” 可算傍晚前找回了些颜面,太阳快落山了,没法出去干活的村汉老爷们一个个哈哈傻笑着回家吃饭,虽然这两天没有工分了,不过晚上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村里老爷们跟自己婆娘儿子吹嘘自己多么勇猛,下午骂的那群土匪抬不起头的声音,难得给小村带来了些快乐。 这年头可没有电灯,过了十五月亮越来越小,晚上也越来越暗,过了七点多整个山沟子里就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也就地主大院里点着为数不多的几盏灯,跟着折腾了好几天没睡好觉,已经习惯了的护庄队也是懒洋洋的点了几个火盆,就靠着寨墙迷糊起来,来回点着灯巡逻的也没有了,村子里寂静的只有蛐蛐儿在嘶嘶鸣叫着。 一片寂静中,冷不丁地主大院的偏房忽然被推开,一个肥乎乎的黑影领着几个人蹑手蹑脚从屋子里溜出来,从大院侧门摸出了门,刚沿着狭小的民房往西走了几步,冷不丁身后一声猛地传来,吓得几个人都是一哆嗦。 “这么晚了,李爷要去哪儿啊?” 差不点一个跟头趴地上去,李胖子悲催的回过头,却是疤脸跟个山豹一样斜躺在了大院子里那颗大槐树的树叉上,真不知道是不是当贼当习惯了,这货一面晃荡着腿一面还有滋有味的品着一袋子酒,浑然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人吓人能吓死人似得。 强撑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李胖子赶忙往村西头指了指,肥脑袋直晃的解释着:“宋村长给下派的任务,去村西头看门!” “是啊!是啊!”几个龙户村的狗腿子亦是跟着点头哈腰的配合着。 大大打了个哈欠,又灌了口酒,疤脸这货却是一副散漫模样,迷糊的摇了摇头:“李爷,您这还真敬业!这大晚上的,土匪都被打怕了,借他们个胆都不敢来的,那地方臭哄哄的,大晚上不睡觉守那儿干嘛?” “对,老子打听到,咱们村有两户原本是做娼的,咱们去爽爽去,古人不是讲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吗?” 疤脸这货一向阴沉着脸,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李胖子也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又是重重摇了摇头拒绝道:“那怎么行?” 一本正经的拍了拍胸脯,李胖子满是正面人物形象的把胸脯挺得笔直:“我兄弟可是县丞,我们龙户李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答应了的事儿怎么能不办?” 疤脸倒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忽然那张满是刀疤的疤脸往前一抻,光照了一半的脸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甚至就连声音都带了丝丝鬼气。 “忘了跟你们说的,这傻子沟村西面闹鬼,说一到半夜,就有无心鬼出没,听说呀,要是谁心虚,就得直接被他当成同类拉进地里,活埋死,建村儿时候在那片地里挖出了二十来具尸体!” 这阴冷的声音,再带上鬼一般的神情,几个龙户村的庄丁几乎人人都是生生哆嗦了下,尤其是李胖子,脑门上冷汗都流淌了下来,可忽然疤脸又是神情变了回来,从树上往下一跳,笑嘻嘻的拍着李胖子肩膀,贴着他耳朵说道:“当然,李爷行得正做得直,是不怕那种小鬼的!兄弟我去喝酒了,您忙吧!” 眼看着疤脸晃晃悠悠,拿着酒囊晃晃悠悠的回了屋,出了一后背冷汗的李胖子忍不住吐了口唾沫骂道:“妈的,这丑八怪这话啥意思?” “发,发,发,发哥,咱,咱,咱们还,还去吗?”牙齿的吓得咯咯作响了,猪肝脸看着村西头黑乎乎的道路,怎么看都觉得鬼影重重,忍不住颤抖的对李胖子询问着,谁知道一句话没哆嗦完呢!李胖子暴怒的已经是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去了,把猪肝脸拍的一个趔趄。 “你妈才心虚呢!你们全家都肾虚!哪门子鬼,鬼他先人个板板!” 不过看着黑乎乎的村路,原本走在前头的李胖子还是愣了愣神,旋即又拽住倒霉的猪肝脸一脚踹他腚上踹出了好几米远,恶狠狠的叫嚷着:“你娃先走!” 一脚被踹到黑暗中,猪肝脸真是差不点没尿出来,连滚带爬就想往回跑,可是看着灯下李胖子那张阴暗的脸他又是一个哆嗦,无奈之下只能念着阿弥陀佛,一步一磨蹭的先向前走去。 村西头这儿还真是静的鬼影子都没有,虽然有个大公厕,可村民晚上也不愿意爬起来来这儿闻味,没有灯一个不小心就掉粪坑里了,大家都是装在马桶里,第二天倒到这儿,一个大晚上,就李胖子几个货色吹着山风闻着“香气”蹲在这儿。 这年头迷信重,猪肝脸几个还哆哆嗦嗦的盯着脚下,生怕来个开膛破腹的无心鬼把自己拖地里去,李胖子则蹲在门那儿显得心神不安,就这么一直过了一个更天,大约后世十一点左右了,忽然间,一直紧闭着的西头寨门门口冷不丁传来了咄咄的敲门声。 猪肝脸几人吓得差点没掉粪坑里去,气的李胖子又是几个耳光抽过去,旋即他也是紧张而又有节奏的敲了三声,不一会,同样节奏传来五声敲门声,李胖子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居然是猛地一斧头把门锁劈落了,洞开了寨门。 “李老太爷!” 猪肝脸几个几乎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可不,留着一把长胡子,虽然一副苍老模样,可却满脸横肉,穿着短褂子露出满是老人斑的胳膊壮的跟牛腿似得凶悍老头,就是他们龙户村的当家的老大李老太爷。 而且不光是他,他身旁那个虎背熊腰,光着膀子拎着俩大片刀,满面凶煞一看就是电影里经典土匪形象的秃脑亮,那是伏牛寨山贼大头领头顶天头爷两人身后跟着的三十来个拎着片光着膀子的汉子也是一村一寨最能打的那些汉子爷们! “情况如何?”李老太爷那声音跟砂布磨玻璃似得,刺耳的紧,不敢怠慢,李胖子赶忙抱拳一鞠躬回答道:“那宋傻子已经完全麻痹了,村里藏粮食的地方小也找到了,可那傻子把银子就藏在这附近,找了两天小侄也没找到!” “那也没关系!逮到那小子,打到他吐为止!他姥姥的,这帮泥腿子杀了老子手下那么多爷们,会手下都别他娘的留情!见人就给老子砍!”头顶天的声音足可以令人想到熊叫!脸上股子杀气几乎凝固了,山贼头子野蛮的向前猛地一挥刀:“小的们,杀!” 这一声小的们连李老太爷还有龙户村的好手也给囊括了,老太爷明显不悦的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跟着一挥手,三十多号精悍打手立马倒提着片刀,凶神恶煞的冲进了寨门。 远处,傻子沟却似乎依旧陷入一片沉睡当中,茫然无知。 猛地一丛火焰腾地一下跳跃而起,照了整个村西………… ------------ 第九十三章.坑的就是你们 忽的一下,村中公厕居然整个烧了起来,茅草搭建的屋顶烧的如同巨大的火把,更有不少发酵的沼气让大火一撮一撮的喷射出去,浓烈的火苗劈啪作响,照亮了小半个村子。 “贼你妈!谁让你烧茅坑子了!”秃头的大头领头顶天简直气的七窍生烟了,直接一个大耳雷子把跑在最前面那个小秃头喽啰拍翻在地,破口大骂道。 后脑勺都多出个红巴掌印,揉着后脑勺爬起来,秃头小喽啰悲催的解释道:“大当家的,我连火把都没有,咋放的火啊!” “放屁!就你在最前面,不是你是谁?” 夜袭最讲究的是隐秘性,一把火傻子都该惊醒了吧?偷袭一下子得变成强攻!更何况李胖子还心虚,也是气的肚子鼓鼓的,跟着在一旁也是张口骂了起来。 可这功夫,一声熟悉的笑声却是猛地在黑暗中传出来:“别怪这楞娃了,火是我放的!” 一矮一高两个影子慢悠悠从公厕后头走了出来,前面那矮的影子左右打量了下,还做了个罗圈揖,笑道:“今晚我这宋家村还真热闹啊!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这俩人,不是宋青书和疤脸还是哪个?看的李胖子一刹那瞳孔都紧了紧,旋即指着宋青书鼻子对李老太爷大声的叫嚷道:“老太爷,就是他!他就是傻子沟的村长!” “瓜皮娃子,正好省的老子去找了!”脑门被火光照的铮亮,一听这话头顶天跟个惹毛了的野猪一般,抡起双刀猛地就朝向宋青书扑了过去,此人能当上山贼头子,武艺倒是不凡,看的宋青书脸色也是白了下,后头的疤脸猛地拔刀在手,准备应战。 可也是这功夫,李胖子等人忽然感觉到了脚下一软,呼噜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都塌下去了,三十多个山贼土贼跟滚地葫芦一样一起塌向地底下,一阵阵软乎乎的噗嗤噗嗤声不断传来,还夹杂着一声声惨叫。 看着眼前多出来的深坑,宋青书总算松了口气,擦了把头上的汗水:“可算装逼成功了!”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疤脸则是捏着鼻子凑到了坑变上,乐不可支的对底下喊着:“你看,老子说的没错吧!心虚的人,会有无心鬼拖你们下去的!” 好不容易装一次逼,这货居然出来抢风头!脑门青筋跳了跳,宋青书没好气的嚷嚷道:“老夏,这儿就交给你了!把这帮山贼都抓上来!” 底下粘糊糊的是什么?大粪汤!看着一个个在粪汤子里扑腾,挣扎的山贼,还有张口想骂,却连着吃了好几口的李胖子,疤脸顿时也恶心的不行,缩了缩脖子,这货也是抻着脖子大嚷起来:“李铁柱,出来,老子命令你把这帮山贼都捞上来!” ………… 傻子沟村都是实在人,宋青书的确没骗李胖子,这地儿的确藏着个关系全村的重要东西,就是这个大粪坑了,原本宋青书写信让疤脸在这儿挖个沼气池,结果挖到一半,山贼的威胁凸显了出来,就先扔到那儿了,修墙的时候,回想着后世看到过网上讲的古代防盗措施,宋青书也学着在上面安了十多块翻板,把坑盖了上,打算等山贼进攻时候坑他们一把,却被疤脸好顿笑话,谁没事进攻大粪坑啊? 正赶着宋青书下不来台时候,李胖子这些货正好送上门来了! 翻板的机关全在公厕里,为了怕山贼跑散了,点燃了公厕之后,宋青书这才拖着疤脸出来,寻思说两句废话拖山贼们一会,谁知道头顶天这货不按道理出牌,上来就要砍,还好火烧的够快,十几根牵着翻板的绳子一烧断,及时把山贼陷了进去。 不过这打捞革命成果的事儿却拖了一个晚上,二十多个护庄队每一个愿意下到粪坑里把脏兮兮的山贼捞上来的,还是到了天亮,这帮货进村了揪了二十多个村民出来,连打带揣逼着他们下去捞。 一晚上山贼早就被熏晕了,下去还真是捞一个捆一个,连反抗的都没有。 这一坑下去绝对的战果丰硕,夜袭讲究的就是人少,精干,要不千把号人热热闹闹杀到山底下,傻子都知道了。李老太爷还有头顶天把手下最精悍的庄丁还有小喽啰头目都给带过来了,这一坑下去等于把一村一寨的精锐全都给包圆了。 村里真跟过年似得热闹,两个护庄队打着铜锣叮叮咣咣作响,大声叫嚷着:“看山贼了看山贼了!”村子里,那那女老少顿时全都出了来,啧啧称奇的看着还浑身大粪汤的山贼们有气无力的被推搡进来。 “看到没,这就是跟老子做对的下场!”闹哄哄的到了村祠堂前面,宋青书又是得意洋洋,大摇大摆摆了个武松打虎姿势,指着那帮山贼对全村男女老少嚷嚷着:“以后跟着老子混,少不了你们好的!” 底下不知道谁听水浒听多了,忽然大叫一声:“村长真乃公明哥哥宋江转世啊!” “拜见公明哥哥!”呼啦的一下,好几百村民都是跟着跪下了,磕头不止,就连李铁柱几个恶心到了的护庄队也是跟着心悦诚服,叫嚷着公明哥哥,一时间宋青书威望倒是达到了极致。 只不过听着公明哥哥这个称呼,宋青书却是嘴角直抽,宋江在施耐庵笔下可是面黑身矮,怎么能符合老子的高大形象,怎么也是后世《太阳的后裔》里头宋仲基差不多吧?不过几百号人在那儿喊,他也不能上去叫人改口,只能无奈的对偷笑着的疤脸摆了摆手。 “把这帮山贼压下去!” 衣服都没给换,头顶天,李老太爷的破口大骂中,三十多好精锐山贼又全都被关进了上一批的山贼关着的地窖中,幸亏里面装着的都是长芽的地瓜土豆,为了做种子用的,要不然非得熏臭了不可。 头都没了,傻子沟的村民们胆子也大了起来,又下了那个坑把这帮山贼扔的大刀片子,斧头什么的武器捞上来,下午十分,关了好些天的寨子门轰然洞开,二百多号生产队老少爷们还有些女汉子拎着刀子斧头,呼呼大叫着冲下山去。 本来头儿一夜未归,还有精干小喽啰们又都不在,底下的山贼们早就乱成一团了,又被这么气势如虹的一冲,后头打酱油的山民干脆撒丫子就跑,没等接战呢,前面的土匪也是胆气降到了冰点,也干脆跟着转头就溜,跑的慢的还被疤脸他们按住了十来个,上去就是一顿好打,然后也是扔到了那个地窖子里。 困扰傻子沟多日的土匪,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了。 村子里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大早上,扬眉吐气的村民们扛着锄头悠闲地从寨子几个门出来,去田地里修整着作物,最近干旱的实在太厉害,就算抗旱作物,也得补些水,每天宋青书自己则是也为村子的发展大业而奔波了起来。 “这里,一定要雕塑上两尊塑像,以教育村里的下一代,他们先辈维护村子的艰辛与苦楚!” 骚包的戴着个大斗笠,身上披着个白大褂,后背还嘚瑟的写了个火字,宋青书很有朝鲜金大将军风范的往现在还塌着的粪坑一指,扬眉吐气的说着。 疤脸差不点没哭了,他可不想陪着宋青书世世代代站在大粪坑旁边,一副吐血的模样,疤脸无奈的岔开话题,痛心疾首的提醒道:“傻子,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地窖里还关着四十多好土匪呢!留着就是祸害,当务之急赶紧把他们处理掉!” “你说咋处理?” “杀!”疤脸毫不犹豫的往脖子那儿做了个切的动作,看的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 “杀了,恐怕龙户村还有伏牛山的人世世代代都会恨咱们了!咱们杀不得!” “那难道放了不成?这两天那群混账还在骂!放了无异于放虎归山啊!下次在想抓可就不容易了!”一听疤脸就急了,气急败坏的吼叫道。 “当然要杀!不过不是我们来杀!要交给官府来杀!到时候那群山贼还有土匪恨得也是官府,不是咱们了!”提到这,宋青书斗笠下的脸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丝狡猾。 偏偏这句话听的疤脸更加泄气,无语的说道:“商南县丞就是那龙户村老匪的儿子,交给官府,跟放了有啥区别?” “谁说交给他了?” 宋青书正一脸诧异的反问着,冷不防外面的庄丁忽然紧张的跑了来,气喘吁吁却来不及把气平息一下,焦虑的在两人面前叫嚷了起来:“村长,疤脸大哥!不好了,县里来了个十几个捕快,还有县丞大人到咱们村,管咱们要人来了!” “不早点杀,这下麻烦上门了!”疤脸满是恼火,嗡里嗡气的一旁嘟囔着,可宋青书这时候一丁点担心都没表现出来,反而很淡定的笑着。 “县丞算什么,会会他去!” ------------ 第九十四章.王法! 拎着水火棍,腰里佩戴着腰刀铁尺,黑呼呼的高纱帽朝天,十二个捕快傲慢的抱着胳膊眼睛朝天立在寨墙门口,中间还围着个穿着八品绿官袍的中年人,此人面相颇为正派,纤细的三文胡子,清癯的脸庞,像是电视剧里的清官,可是一双狭长的眼眸中却充满了焦急与不耐烦,隐约中还有种焚毁一切的疯狂味道。 好半天,寨门上,宋青书携着疤脸这个头号打手才慢吞吞的露出头来,不耐烦的向下喊着:“来者何人?”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县丞李辅国李大人!你个刁民,还不赶快下来跪拜!” 虽然仅仅是个比县令还小的八品芝麻官,可在这乡里就是天,要到了后世也得是转车接送,鞭炮开路,村干部作陪的县里领导,这么被晾在门口半天了,早等的不耐烦的捕头没好气的对着寨门大声叫嚷着。 要是别的村,估计村老早就诚惶诚恐下来跪拜了,可早就知道这县丞底细,而且还是对官府没感的宋青书,听着捕头叫嚷,宋青书却是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说你是官,你就是官啦?这年头到处都是贼,谁知道是不是哪伙盗贼,偷了一套官服,过来冒充官府?” 这话讽刺意思就浓郁了,他龙户村还说是官宦人家,还不是跟着山贼过来抢劫,别看你穿个官服,你丫也就是个贼! 这话说的李县丞那脸色跟开了染坊似得,青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的举起官印亲自大声叫嚷道:“本官听闻有山贼骚扰乡里,特带衙役过来缉捕,如此啰啰嗦嗦阻碍公务,莫非你们就是山贼假扮的?再不开门!本官可就按造反论处,把你们通通抓去诛九族了!” 宋青书听的干脆一翻白眼,自己这头都打完了,才听闻山贼骚扰过来抓贼!这帮衙役真跟黑帮片里的警察一样,人家老大砍人都砍完了,小弟都走光了,最后出来收拾残局才是他们! 并且抓山贼?过来救你老子还差不多吧! 不过面上还不想跟官府彻底闹僵了,宋青书还是一扬手:“开门!” 大木头寨门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向两边敞开,十来个捕快立马不爽的冲了进来,正好看到门口放着一箩筐菜,那个捕头上去直接一脚给踹翻了,官府的威力还真是大,翻了菜的那个看热闹老农连屁都没敢放一个,脑袋低的都快到裤裆了,看的宋青书眼角却是猛地抽了抽,心里不舒服了起来。 “贼人都在哪儿了?”傲慢的踱步最后一个进来,那李县丞眼睛都快抬到天了,声音几乎都是从嘴角硬挤出来的,似乎多用点力都堕了自己身份一样。本来就脾气火爆,这人傲慢的模样看的看门的刘宗敏气的恨不得上去给他两电炮,可是没等他动手,疤脸却是猛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要不是串通好的,怎么一进来就问抓到的山贼在哪儿?明显这货就是有目的而来的,不过在自己的地盘上,宋青书倒是不怕这个全村都是阴的龙户村出来的李县丞,倒要看看他玩出的什么把戏,不动声色,他又是做了个请的动作,在前面带起路来。 这一道十几个捕快跟螃蟹似得,连踢带打,弄得村子里鸡飞狗跳,看着打坏的东西,宋青书心疼的直抽,好不容易加快脚步,才把他们领到了关人的地方。 对包围了自己好几天,差不点没洗劫了村子的山贼们,傻子沟村上下明显恨得牙根都直痒痒,先后抓到快四十个山贼头目,都是绑了直接丢到地窖里去,每天也就往地窖口扔点吃剩的地瓜土豆,这都两天多没见太阳了,咋一打开地窖门,那种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十几个捕快熏得捂着鼻子往后直退了好几步,李县丞亦是皱着眉头向后缩了缩,不过这时候,地窖里头却传出来一声哭腔,一个浑身恶臭的胖子艰难的一个拥抱扑过去,死死抱住李县丞,哭丧似得嚎啕道:“大表哥你可算来了!” 身上浆洗的很干净的官服一下子被蹭上一身大便,李县丞好悬没吐出来,一脚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弟踹开,李县丞又是焦急的喝问道:“我爹呢?” “爹在这儿呢!” 已经没有了那晚上凶神恶煞老悍匪模样,李老爷子真是步履蹒跚的从地窖里爬出来,也是痛哭流涕的给了李县丞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是蹭了李县丞一身的恶臭,这会可不能上脚踹了,李县丞生生被熏得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宣泄了情绪,李老爷子旋即用快吃人般的眼神盯着宋青书叫嚷道:“就是这个鳖孙混球,胆敢如此虐待老夫,乖儿子,给我把他逮起来!” 这李县丞还真是孝顺,抹了把脸上发酵的大粪汤,盯着宋青书旋即也是声色俱厉的叫嚷道:“来人,把这个欺压绑架良民的山贼盗匪给捆起来!” 眼看着几个捕快拎着枷锁奔自己来了,宋青书差不点没气晕了,之前也猜到这李县丞来了会找茬想把人带走,怎么也想不到,这货居然嚣张到这地步,不论青红皂白就要抓人。这疤脸当然不能再看着,合着刘宗敏两号大汉推搡着就把捕快推到一旁,气的剑眉冷树,宋青书咬牙切齿的在后头叫嚷道。 “李大人,这些个都是袭扰,劫掠我宋家村的贼人,你这般不问青红皂白栽赃诬陷,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嚣张的昂头大笑着,李县丞轻蔑的盯着宋青书说道:“这商南县,老子就是王法,带走!” 捕快们再一次蜂蛹的过来,周围可围了几十号看热闹的村民,居然一个过来帮手的都没有,全都缩头缩叫向后头躲着,宋青书身旁就疤脸两个,好虎也架不住狼多,被推搡的直往后退去,眼看着就把宋青书露出来了,这功夫,嘭的一声火铳响声却是猛地让全场静了静,旋即哎呦一声惨叫,一个捕快捂着大腿上的血口子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直打滚。 “你,你敢袭击官差!”仿佛看到了恐龙一样,李县丞不可置信的瞪着宋青书,旋即又是凶狠的一挥手:“他就一把火铳已经打完了,上,把这个杀官造反的土匪给老子抓了,抄九族!” 可李县丞的话刚吼完,宋青书那把看起来臃肿的火铳居然又是对着地上连着扣动起来,砰砰砰连着三下,蹦的地底下沙石乱溅,捕快们吓得连连跳脚,最后看着宋青书冒烟的火铳口指着自己,干脆全缩到了李县丞的背后,谁也不知道宋青书的火铳还能再打几发。 这功夫,李铁柱等十来个庄丁也是端着火铳冲了过来,这些人不是辽东逃回来的败兵,就是陕西逃兵役的边兵,投奔疤脸的,这些人可不在乎什么官不官的,十把黑乎乎的火铳直接指着李县丞等人的胸口,似乎宋青书一声令下,就把他们轰杀成渣! “告诉你,你这是袭击朝廷命官,要灭九族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碰上宋青书这样的亡命徒,眼高于顶的李县丞这会居然也开始讲理起来。 “不要冲动,有话好说,恩,这案情还需要审理,本官把犯人带走就行,带走就行,刚刚都是误会!” 还特么想把人带走?这会宋青书倒是气消了,跟电视里土匪似得冒烟的枪管顶了下帽子,宋青书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叫嚷道:“还愣着干嘛!把这个送上门的土匪儿子也给老子圈起来!” “进去!”早看他不顺眼的刘宗敏直接一巴掌拍李县丞脸上,一个耳光把这对父子情深全乎回地窖里头去了。旁边李胖子看了看这货两米多的大个子,哭丧着连一扭屁股,自己也蹦回地窖里头了,这头李铁柱拿着粗铁链子把地窖们锁上,另一头李县丞还嚣张的拽着地窖门对外头叫骂着:“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家座师可是西安府董大人,你敢关老子,老子抄你九族!” “妈了个巴子的,这宋家村,老子就是王法!关门!”又是恶狠狠一口痰吐了过去,原话奉还,宋青书脑门青筋直跳的一挥手,两扇大门又是狠狠合上,彻底把声音堵在了里头。 “哎,我就说,让你早点把人做掉,这下惹到官府了,看你咋收场?”看着身旁十几个现在还一副爹死娘嫁人脸色的捕快,疤脸头疼的拍着脑门叫嚷着。 “不就后台吗!谁没有啊?” 宋青书算是明白了,这世道就不给老实人活路,恼火的瞅了一眼那些捕快们,宋青书跟那李县丞一样嚣张的一挥巴掌:“都给老子滚!再不滚连你们也收拾了!” 真是如蒙大赦,一帮捕快再也没了螃蟹模样,拖起大腿中枪的倒霉鬼,撒腿就跑,打发了他们,余怒未消的宋青书又是对身旁看热闹的村民怒吼了起来。 “都看热闹不动手是吧!这村子是老子一个人的村子是吧?行!你们今天在这儿的,工分扣一半,都给老子滚回去干活去!今天完不成任务,一个也别吃饭了!” 骂完,不顾那些村民哭丧着的脸,宋青书背着手气哼哼的就往他的地主大院返回去,也没管这些哭爹死妈的佃户嚎啕,又望了一眼跑远了的捕快们,哀叹一声,疤脸也是赶忙从后头撵了上去。 “喂!这都要天塌了,你还不早点准备!等等!!!” ------------ 第九十五章.好硬的后台 整整干旱了一个夏天,一粒雨都没有下,临近秋天了,老天又如同女人的脸一样,说翻就翻,整个天如同变成了墨色,从把李县丞缉拿开始,大雨连着下了两天,下的傻子沟河暴涨,原本习惯了干涸的傻子沟村差不点没因此发了洪水。 不过这场迟来的秋雨还是没让农民宽心多少,旱灾来的太久了,这夏末才越过秦陵的一丁点湿润空气根本没给干渴的麦田缓和多少,绝大部分麦子早已经枯死,这雨也不过给今年的绝收添加了悲戚而已,陕西许多村落,不知道有多少农人在田里合着风雨嚎啕大哭。 还好,这场雨给傻子沟村带来的还算是好处,就算玉米等是耐旱作物,如此干旱也得减产,如今一场雨多多少少缓解了些。 而且大雨过后,一个宋青书期盼已久的人也终于回了来。 连着下了两天雨,那个关人的地窖也进水了,连带着山贼的臭味,一开门,气味都变得古怪起来,居然有种宋青书前世吃过的国足臭豆腐味,眼看着大门敞开,已经在水里泡的不行的李胖子第一个冲了出来,烙饼一样趴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到底是当官的,扶着李老爷子冲出来的慢了点,一面也是在外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面李县丞居然还是嚣张不该,指着笑呵呵过来开门的宋青书鼻子大骂道:“该死的村夫泥腿子,你竟敢囚禁朝廷命官!告诉你,用不了多久,县里就会发兵征讨你,把你这傻子沟彻底荡平!本官要把你家女眷全都卖到青楼去!” 不过今天宋青书心情好像出奇的好被这么咒骂了,居然还是一副笑脸模样,拢着手对李县丞作了个揖,笑着问道:“李大人,我宋青书老老实实耕作,本本分分为朝廷纳赋税,这些山贼来骚扰我们宋家村被拿下,人所共见,你凭什么就污蔑我们是山贼?” 倒是有些意外这时候宋青书居然还在和他讲理,不过李县丞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狂妄,甩了甩已经脏到掉渣的官袍衣袖,傲慢的头朝天冷哼着:“凭什么?就凭本官就是王法,这商南县一亩三分地,天王老子来了,本官让他站着他也不敢坐着!” “放肆!天下乃圣天子的天下,你一小小的县丞,竟然敢口出狂言,言你就是王法?你这是要造反啊!你不怕朝廷诛你九族吗?” 说话的居然是跟在宋青书后头一个看起来满是文气的中年人,此人那股子傲慢倒是和李县丞差不多,听他一番抢白,明显让不可一世的李县丞一愣,不可置信了片刻,他才恼火的扭过头回嘴骂道:“你个泥腿子贱民,敢骂本大人!等县里一发兵,本官要把你立马拿下,等着蹲大牢去吧!” “等着蹲大牢的是你吧!”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中年人同样气的差不点没晕过去,只见他从衣袍里猛地拽出了官印,怒不可遏的叫嚷道:“商南县丞李辅国,目无法纪,欺压良善,勾结匪类,简直是恶贯满盈!着西安捕头张献忠立马拿下!押送西安听参!” “喏!” 这活张献忠可最愿意干,乐不可支的一挥手,他带来的几个便装捕快跟前两天进村的县捕快一样,起眼滔天的掏出个大枷,扣在李县丞脖子上,不由分说就要给拖走。可全指望他呢!李胖子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抱住了李县丞的大腿,同时李老爷子亦是不可置信的叫嚷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 此时的李县丞却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无精打采耷拉个脑袋:“爹,别说了,他是山西巡按使司下面的清道御史,他,他,他……” 最后的话干脆哭了出来,李县丞悲催的哭嚷道:“他们就是官场上的王法啊!” 眼看着这货哭爹死娘的模样,宋青书心里可爽到了极点,让你丫的嚣张,这回坑不死你! 当初龙户村李胖子上门时候,他就早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了,可和纯粹宗族视力的伏牛寨不同,这些人还牵扯着官府势力,如今大明朝让殆政皇帝万历还有魏忠贤给祸害的天高三尺,官场黑暗的已经无可附加了,商南县县令常年告病,县里还真就他李县丞这个二把手说了算,别看宋青书把山贼头子抓个现行一网打尽,要是对付不了他,这个混蛋没准真给宋青书安个贼的罪名,就算商南县的官兵已经面的可以了,他也得挂在黑名单上,跟伏牛寨的土匪一样,扯旗子造反。 所以那么缺人手的情况下,他还是把张献忠给求回去了,回西安城,去找阚公公,那个秦王世子面前的头号太监试试! 别说,这太监还真办事!虽然收了一百两银子有点贵,但行政效率超高,张献忠回西安城当天,接到秦王府帖子的巡按使司立马就把这位常御史给派了出来,同时商南县县丞的这给位置也给了宋青书。 思前想后,宋青书干脆把老来他店里那个超级托儿王好才给拉下水了。 就是这么不讲理,官大一级压死人,戴了个大枷锁,这回李县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乖乖被又推回了又臭又进水的地窖,等着压送回西安城,李老爷子也没了那个嚣张劲儿,也跟褪了毛的公鸡一般,被推了进去,至于那李胖子,抱着疤脸大腿一个劲要反水,结果被听烦了的疤脸一脚踹屁股上,滚球一般踹进了地窖中,大门再次一锁,齐活了! 处理完他们,常御史还有意外得官,新任商南县丞王好才全都被请到了地主大院,院里再一次弥漫起了浓郁的酒肉香味。 “常大人真乃在世包青天啊!一眼就识破了李辅国那个奸佞,小民真是佩服不已啊!” 今个装逼装的顺心了,被这黑暗末世磨炼的早就不是原来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新青年,宋青书脸不红心不跳说着那些他都觉得恶心的话,抱着衣袖作揖的过程中,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正好”就落在了常御史凳子上。 什么叫见钱眼开,常御史刚刚那双眯缝眼被银光一闪,立马变成了俩大枣形,那衣袖一拂,二十两银子就这么不见了踪影,喜得眉开眼笑,常御史三撇胡须也是抖了起来,满面笑意的一作揖回礼道。 “哪里哪里,还是宋村长年轻有为,为朝廷耕田纳税,兢兢业业不说,还守土有方,如今朝廷就缺宋村长这等良民啊!哈哈!” 肉麻到都容易听吐的相互吹捧中,这一顿酒喝到了下午四点多,难得下乡公干的常御史在热情款待下,喝的真叫个酩酊大醉啊!搂着端菜的三大妈就不撒手了,好不容易才硬塞进房间里,打起呼噜跟个猪一样,看的宋青书也是抹了把汗。 幸亏有先见之明,把疤脸收集的那些漂亮妞侍女全都给藏起来了,不然的话,好白菜还不得让这猪拱了? 正松一口气时候,刚刚还喝的直迷糊爬在桌子上的王好才却是骨碌一下忽然爬了起来,对着宋青书重重的一抱拳:“恩公在上受我一拜!恩公大义,我王好才感激不尽,日后但又驱使,莫敢推迟!” 这货倒也有自知之明,要不是宋青书走的路子,凭他?几辈子连个九品官都排不上,这会赶快把忠心给表了。 这货滑的跟个鬼似得,他的话得打个三四折听,不过好歹本地的父母官也是换成了自己人,宋青书也是笑眯眯的做了个揖:“以后,可就全靠王大人继续照顾小店生意了!” “岂敢岂敢!” ………… 又是谈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把王好才也打发了,漫步走出院子,山风吹散了脸上的燥热,宋青书忍不住用力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真他娘的累啊! 原本是打算来商南县这乡下别墅来度假的,谁知道又牵扯上这么个破事,假没渡成,白头发倒是长了好几根,还好,事情是办完了,明天把李县丞往省城一送,剩下那些山贼交给王好才,该砍脑袋砍脑袋,该发配边疆当炮灰就去当炮灰,好歹可算是没他事了。 “要不,把采薇那妮子也接过来,放松下,满院子的大鹅子,这妮子一定喜欢,至于红儿?这娘们太凶,如果她肯撒个娇的话,倒是能考虑接她来!” 都说饱暖欲思淫,刚轻松下来不一会,宋青书又思念起了城里的一妻一妾来,想着把她们也接来放松下,对着柱子,这货就歪歪起了见了两个丫头该先亲那个,正把嘴撅起来时候,冷不防回廊拐角一个黑影急急匆匆就撞了来,这一下,真好亲他胸口上了! 眼看着疤脸满脸的怪异,瘆得慌一样连着退了好几步,还把屁股扭到了回廊后头藏起来,宋青书差不点没晕死过去,呸呸的赶紧吐了两口灰,没好气的大声叫嚷道:“跟个鬼似得窜出来干嘛,吓了老子一大跳!” 那眼神,翻着白眼深深鄙视了宋青书一下,疤脸方才也没好气的说道:“那伏牛寨的土匪头子要见你,说你见了他,一定不会后悔的!” ------------ 第九十六章.商南县霸 十几根蜡烛燃烧在地主大屋的小偏厅里,这里好像本来就是原主人用来处罚下人的地儿,墙上还挂着锈迹斑斑的镣铐,一个三只脚支撑的铁锅中又被添加了新的碳火,两个烙铁在里头烧的通红,宋青书就很有家主模样的端坐在黑木案子后头,黑着一张脸,除了缺个月牙就是黑包公了。 不一会,疤脸拉扯着一个大光头就进了来,往地上一推,扑腾一下就摔跪在了宋青书面前。 这伏牛寨寨主头顶天也算一号人物了,附近几个县有名的大山贼头子,光头底下还有一道刀疤从眼角一直豁到嘴边,个头跟柳大柱子差不多,可身上的肌肉绝不是柳大柱子那样瘦骆驼比拟得了的,就算到了宋青书那个时代,也得是道上能打能杀的汉子,可惜,一刀没砍出去就这么憋屈的一脚陷进大粪坑里,被宋青书抓个正着! 不过这人还真算得上能屈能伸,被疤脸推到地上,他就规规矩矩的跪好,一点梗着脖子硬顶的样子都没有,活像电视里接受人民审讯的罪犯,这个认错态度,倒是让宋青书有了点好感。 “你要见我?见我干嘛?” 沉吟了下,寻思寻思还是没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经典台词,沉吟了下,宋青书单刀直入的询问起来,这头顶天倒是也痛快,还是那么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光头,却是很干脆回答道。 “拿钱买命!” “你能有多少银子啊?”语气中充满了洋洋自得,一听这个,宋青书好笑的抱着胳膊往后一仰,他从西安城出来的,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了,这地方穷乡僻壤的饭都吃不起了,头顶天说要拿银子买命,宋青书倒是真不信他能拿出来多少。 可仅仅片刻,宋青书的眼睛就瞪得溜圆,还是那副瘟鸡模样,头顶天有气无力的竖起三根手指。 “三千两!” “多少?”这会连疤脸都淡定不住了,惊愕的开口询问道,眼看着俩人龇牙咧嘴的模样,头顶天还以为嫌不够,咬了咬牙又竖起了一根手指:“那就四千两,我就这么多了!” 宋青书心头真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而去,他在城里累死累活,算的上发的横财,总共身家也不到两千两,尼玛这货一张口就是四千两,难道山贼也被拆迁征地落实政策了? 眼睛红的跟兔子一般,宋青书敲着桌子咬牙切齿的嚷嚷着:“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抢得啊!”头顶天倒是一副理所当然模样,旋即他还真扒拉手指头给宋青书算了起来。 “去年破了个还乡县令的庄子,得银子七百两,前年绑了个什么御史的儿子,那家没敢声张什么,直接送了一千两赎人……” “停!” 宋青书感觉自己真是问了个特别蠢的问题,山贼的钱哪儿来的,不就靠抢吗?而且听他讲的,宋青书愣是想起了前世的段子,隔壁铁道部的,被偷了也不敢报警! 一个县令一年俸禄才不到一百两,还得自己负责伙夫衙役什么的俸禄,就算不吃不喝,三年撑死了也存不下五百两,御史的俸禄更低,不贪污才怪,听着头顶天说的,宋青书都想去当山贼了。 被一个乡下山贼鄙视的体无完肤,再也撑不起那股子气势,宋青书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也是无精打采的哼哼着。 “你丫都那么有钱了,那么多县令地主你不去抢,你来抢我个小破山沟子干嘛啊?” 这一回,头顶天也是露出了更加无奈的表情,脑袋耷拉的更低,无精打采的说道:“因为你有粮食。” “银子再多,也不能当饭吃,山里头本来贫瘠,今年又是大旱灾,一共八百多亩麦子枯死了七百亩,我手下五千多号男女老幼呢!官府又逼得紧,龙户村那个李老头在县里有耳目,知道你那个脸长得丑的管家从西安城那面有关系买到了七百多担粮食,他一联系,我就跟着动手了。” 感情闹了半天,是疤脸这货惹得祸,他做事不认真,让贼给盯上了,看着宋青书一脸鄙视瞅着自己,疤脸那张特有男人铁血情怀的老脸也是憋的通红,没好气的叫嚷道:“瞅我干嘛?不买粮食,这么多庄户没产出喝西北风啊?” “那你不会分批买!低调是王道,装逼招雷劈听没听过?”宋青书立马拍着桌子嚷嚷起来,这话听的疤脸也是一拍桌子:“你知道个屁,你当过家家呢!一担一担买过境交税就得多少银子,你那六百两还不够塞牙缝的!并且这粮食是求着渠伯涛那抠老西的马车行才弄到的,你以为老子我容易啊?” “还是你公关没到位!” “放屁!” 说着说着,俩人就吵吵起来了,而且一个嗓门比一个大,弄得跪在地上的头顶天都傻了,这不是跟老子我谈判呢吗?到底是山贼头子,听着俩人吵个没完,光头上青筋直冒的头顶天忽然咣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都别特么吵了!” 冷不丁一下子,吓得宋青书一缩脖子,条件反射般一低头:“是!”旋即他才反应过来,不对,老子地盘啊! “吵吵你咋的?想死是不?”恼羞成怒的宋青书又是跳着脚一拍桌子,已经彻底无奈了的头顶天干脆一耷拉脑袋:“您是爷,你说啥是啥!不过小的还有几个兄弟们已经在您的地窖关了好几天了,饿都要饿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要钱要命,也给个痛快话不是?” 这话听的怎么这么像抢劫呢?听的嘴角直抽抽,半天没回过味的宋青书干脆无奈的摆了摆手:“当然要钱了!” 由衷的松了口气,头顶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倒是挺有绑票经验的,比划着手就把交易细节给笔画出来了。 “您老放我一个兄弟走,回寨子拿钱,然后三天之后,在马兰口那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就两清了!” 疤脸这货估计也做过绑肉票的买卖,听着这话也是点了点头:“马兰口那一个山坳两边绝壁,也不怕埋伏,这买卖倒是公平!” 他都点头了,宋青书便也像答应下来,可一个好字还没等出口,宋青书忽然一个激灵,又是猛地一拍桌子:“不对!” “又怎么了?”头顶天头大当家的都被他这傻子弄得神经衰弱了,那张彪悍的光头悍匪脸抽搐的跟羊癫疯一样,无比悲催的问道,可这时候,宋青书却是表情一正。 “你缺粮,我有粮,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我要放你回去,你手下那么多喽啰,再来打我怎么办?” 这话听的头顶天也是一愣,是啊!自己要是跑了,还回不回来打他啊? 就如同《三体》中的猜疑链理论一样了,我上哪儿知道你怀不怀有善意?就算我知道你怀有善意,我又怎么知道你认不认为我也怀有善意?这会估计不管头顶天如何如何赌咒发誓,有了粮食这个巨大鸿沟,恐怕无论如何宋青书和疤脸都不敢相信他。 四千两银子啊!听的就令人眼红心跳,宋青书也是无奈的摆了摆手:“头头领先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拽着欲言又说不出理的头顶天,疤脸也是满脸纠结,一步一晃的出了门。 都说人是被逼出来的,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假,患得患失那四千两银子,宋青书后半夜才睡着,可是天不亮,又被折腾了起来。 “头大当家的!又怎么了?” 还是那间屋子,眼睛熬的通红的宋青书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问道。 头顶天这眼睛却比他红了十倍,满眼血丝,眼珠突突的都吓人,冷不丁他一抬头,宋青书还真是瘆得慌的向后缩了缩,可旋即,头顶天居然重重的把头磕在了地上。 “小的想了一夜,从今天开始,您就是伏牛寨的大当家了!小的拜见大当家的!” “啥意思?”宋青书当即傻了眼。 ………… 一辆木头做的囚车上,戴着大枷的李县丞无精打采的被装上去,他是没救了,出动了清道御史,就跟出了三少爷的贱似得,不见点血是不会还回去的,跟着囚车后面,还有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山贼,摇摇晃晃的被一起押送往县里,到时候充军还是砍头,就说不定了。 “恭送常青天,大人为地方做的功德,在下没齿难忘!” 送出了三里,礼数到了,宋青书暗暗打着哈欠,对着常御史就是一作揖,做拜别词。 这时候这常御史居然还没醒酒呢,坐着的农村没棚大车上,迷糊的对一头拎着猪腿的仆人拱了拱拳:“宋村长言重了,咱们,嗝!咱们后会有期!” 可不想再和你后会有期了,鸡窝都空了一半,目送着请来的神又被自己成功送走,宋青书也是松了口气,大约等官府的人走了一两里,上了山看不到边的时候,疤脸凝重的从后头追了过来。 “头儿,他们都准备好了!” 村里,砍秃了半边的傻帽子那儿,又清出来一片空地,一尊金身关公武圣大刀像,像前面,一猪,一牛,一羊,三牲被捆住了四蹄,哀嚎的摆放在了那里,王好才一身官服,郑重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端坐一旁,而像前面,逮住的四十多好山贼大小头领,包括李老爷子,还有那个李胖子,居然都在! 看了看天,疤脸拎起大刀,杀气腾腾的站在了三个牲口前头这些面容严峻的山贼一起朝向宋青书低头礼,这种礼遇下,宋青书双手抓住了牛的脑袋,旋即右手死死拽住了牛耳朵,这就叫执牛耳者! 一旁还有萨巫师啧啧有声的念叨着咒语,猛地他一口烧酒碰到了疤脸大刀之上,旋即疤脸对着牛首狠砍了下去,咔嚓一声,血光四溅。 猪,牛,羊,三牲首级全都被摆在了供桌前,滴血中,宋青书双手拿着三炷香,领着这四十多个山贼土豪一起对着关公像郑重拜下,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旋即又是宋青书带头,把香插进了香炉里,后头山贼依次插入,当一香插满了之后,所有山贼对着宋青书又是重重的一个头叩拜了下去。 “拜见大帅哥!” 北方尚武,绿林头领也称呼大帅,当又是领导所有人,被尊称为大,这就是当着武圣关帝爷面前磕头歃血为盟了,还有王好才这个官中人作为见证,这一拜之后,宋青书商南县绿林大哥的位置是坐稳了。 大帅哥,哼哼!看着一群山贼跪在地上,只有屁股撅起来,宋青书的嘴角,忍不住划出了一个向上的弧度…… ------------ 第九十七章.带头大哥不好当 还真成了商南县上绿林道头把交椅了! 一看头顶天拿钱保命,李老爷子也不傻,也愿意掏出两千两来换自己脑袋,初时候对头顶天还不算信任,有个制约也好,宋青书勉为其难也放过了龙户村这几个大小贼头,当然,李县丞那是已经惹到上面了是放不了,谁让他嚣张了,只能自作自受,并且除掉他后,也把龙户村官面上的依靠除掉了,这些精的似鬼的家伙也能更乖点。 两个村外加傻子沟,宋青书手底下也算有上千喽啰,五六千部曲附庸了,要是让朝廷知道,他也能成为大明朝的拉~登大叔,挂在通缉令前几页了。 可威风就威风了一阵,,到了伏牛山,宋青书一股上当了的感觉却是油然而生。 这伏牛山土匪可跟他想象的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好汉一点儿也不一样,首先地理,伏牛山可比他那傻子沟更深入商洛山了,大山沟子深处,要是太平年月,这儿的几亩贫瘠山田根本没人来耕,如今被官府逼税逼得没办法了,平原上的村民这才逃税逃到这儿的,这里的生态环境绝对称得上恶劣,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儿。 难怪哪怕后世,大山扶贫都是最艰难的。 而且与梦想中戴着黑墨镜,拎着西瓜刀的黑社会打手截然不同,那些伏牛山喽啰怎么看都和傻子沟手底下的那些佃户没什么两样的,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的,前些天看围攻自己威风凛凛的枪林,全他娘的是木头棒子,被涂抹的漆黑,远处看以为是枪尖,真正有家伙的不过一百来个,一少半刀枪还落入了自己手里。 还有银子,头顶天这货倒是没撒谎,全寨子的确有四千多两银子,可拿到手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呢,沦落到三当家的头顶天又是哭丧着一张彪悍脸,秃头上都跟老农一般仇出了无数褶子,过来告诉宋青书,山寨没粮了! 可比,几百亩山田,麦子长得跟枯芦苇似得,干的割下来就可以直接烧火了,今年绝收是肯定的了,前些天因为下雨,长起来的伏牛河哗啦啦的好像在一旁贱笑一般,仓库里,一只被饿死的老鼠憋屈的躺在那儿,看着偌大的空仓库,宋青书嘴角抽搐的问道:“粮食呢?” “前些天攻打傻子沟,把最后一点粮食带走了,然后大当家的神勇,一口气打散了部众,两个管粮食的家伙带着十来担麦子,二十几个人不知道逃哪儿去了!” 也不知道头顶天这个剽悍土匪怎么居然也能做出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眼巴巴的看这宋青书抽搐的脸皮子,这货又是无比可怜的嚷嚷道:“大当家的,如今这伏牛山的男女老幼也是你来的部曲了,您,不至于看他们挨饿吧?” 手都气的直哆嗦,无可奈何之下,宋青书悲催的嚷嚷道:“老夏,运粮食!” 幸亏买来的粮食都是属于他宋青书,而不是分发给每家每户,傻子沟的村民吃饭如今也是到村祠堂当成集体食堂吃,绕是如此,看着几辆大车把粮仓里的粮食运往伏牛山去,这些傻子沟佃户们依旧怨声载道的。 不过这批粮食收买人心的效果倒是极佳,已经挨饿了两天,粮食一到,捧着热乎乎的麦粥喝着野菜汤,伏牛山的山贼家属们简直是眼泪汪汪泣不成声了,宋青书这个新任大当家的威望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可惜,很有金三胖风范慰问群众的宋青书一路上嘴角都是抽搐的,稍微差了点风度。 伏牛山跟傻子沟也没啥区别,只不过地方大了点而已,五千多号逃灾的流民凑成了个凌乱的大镇子,绕了一圈就看完了,也让伏牛山贼众知道了谁才是他们新的带头大哥,回到了聚义厅中,对着聚义厅后头银窖中的银子,宋青书再一次头疼起来。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西安城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二三两银子一担,还是有价无市,陕西农民起义已经如火如荼的在陕北开展了起来,传言安塞贼高迎祥的队伍已经打到了韩城,陕西各路总兵参将正在调集兵马极速镇压,从陕西河南那面过来的江南大米基本上是别想了,唯一能想点办法的只有汉中,巴蜀方向。 宋青书倒是认识个巴蜀商人王豪,通过他倒是能倒腾些米粮来,可是今年绝收是肯定了,供应五千多口子到明年秋收的粮食可是个天文数字,这年头油水不多,一个人一天一两斤粮食都不算少的,五千人一天就得五十担粮食,三百天得一万五千多担。 就算掺杂着杂粮,再让这些山贼到山里找野菜,打个对折,七千担粮食,那也够宋青书受的了,这四千两银子全扔进去都不够,扒拉扒拉算盘,他还得想办法搭钱。 难怪头顶天这货让出老大位置这么容易呢,让手下人吃饱饭,估计他也是愁的够呛,如果不是怕被外面一千多饿疯了的喽啰发飙干掉包饺子,宋青书带着眼前这些银子跑路的心都有了。 “还好还有龙户村的两千两银子,要不然还真成过路财神,不赚反了!” 正无语的嘟囔着,冷不丁外面喽啰昂着嗓子就高嚷了起来:“报大当家的,龙户村的李发李爷压着进贡的银子来了!” “快请!”眼睛里都冒出了金光,宋青书毫不留恋的就奔出着即将花空的银库子。 两千两就是两百斤,装箱子里都是四箱子,一掀开盖子,里面银光闪闪的晃花了人烟,这银子成色还不错,李老爷子蹲了几天地窖,如今倒也不敢糊弄宋青书,他现在手里可有一千多小喽啰,压了他龙户村整整一头,给的都是足银。 掀开盖子挨个查看了一遍,如今宋青书看着李发都仿佛带着一层银光,把箱盖子一合,立马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就跟见到苏联红军的中国同志一样,激动的握住了这货猪爪一样胖乎乎的手摇晃着说道。 “龙户村,果然是我最坚定的革命同志!” 谁知道这货被宋青书握的生疼,龇牙咧嘴也是哭穷了起来。 “大当家的,俺们龙户村也要断粮了,看在老爷子把家底都搬出来孝敬您老人家的份上,救济则个吧!” 眼睛一黑,宋青书顿时让他抬着银子滚的心思都有了。 ………… 刚从西安跑回来的大哥张献忠,又在宋青书的哭求中,郁闷的带着银子往西安返了回去,临走时候,指着宋青书鼻子,这位以后名震天下的八大王悲催的抱怨着:“你才是老子头上的官老爷,知府老爷都没这么使唤人过!” 最终宋青书还是决定先给三个村子购买一个月左右的粮食,如今已经是九月初了,再过半个月左右,陕南的粮食也都下来了,虽然今年受灾是肯定的了,不过多多少少能平抑下粮价,到时候再做打算也来得及。 好不容易处理好粮食的事儿,头顶天这货又找上门来了,如今宋青书可是他命中的贵人,头顶上的爷,明显看出来自己大哥心情不爽,为了博大当家的一个开心,这货主动提出了山贼中的一向重要军事行动,演武! 伏牛山倒是真像头卧倒的老牛,伏牛寨就在老牛趴着的肚子中间那一片山窝中,到底是与官府对抗的土匪组织,处了大山窝里修了不少暗哨堡垒外,在伏牛寨的寨主大屋子前面,还有一面大操场。 带头大哥的待遇还真是不低,后头有人给打着伞,一把金脚椅摆放在最上头,疤脸和李铁柱两个货还客串起亲兵来,一个怀里抱着腰刀,一个握着跟九尺大枪,威风凛凛的站立在他身后。 很有大将气质的双手放在桌子上端坐着,宋青书饶有兴趣的观望着下面,明末明军与农民军战斗力高下可一直是后世争论的一大热点问题,如今这些山贼也就是农民军的一部分,看看他们,或许能解开些许迷题,更能让宋青书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一百多山贼正式喽啰则是分列在校场中间,头顶天这货倒提着两把大砍刀,螳螂一般的到了宋青书面前一拱手,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声说道:“大当家的,献丑了!” 倒是不愧名震商洛几县的土匪头子,这头顶天倒是真有几把刷子,到了场中但听他大喝一声,只见一道强光从他秃脑亮上猛地反射过来,接着,两把长刀就如同搅拌机一样被他挥舞起来。 头顶天的招式主要以回旋e为主,别看他五大三粗,却一点儿也不笨拙,两把大刀虎虎生风,最大的利用了回旋力的同时还不失速度,两刀之间的间隙不过一秒,那回旋的劲风似乎吹的宋青书这头的伞都跟着直晃,前进了五米,劈砍了足足九九八十一刀,最后一刀,头顶天又是大喝一声,双刀一起批下。 咔嚓一声,早已经准备好的木头被他砍的四分五裂,木屑飞散出了足足几米,那些小喽啰们顿时一起拼命拍着巴掌叫起好来。 “头大当家的威武!” “头儿神威!” 虽然是得意洋洋,头顶天却没忘了如今谁才是老大,刷完刀赶忙对着宋青书合刀拜下,恭敬地拜道:“请大当家的指点。” 对着他的拜见,宋青书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后世电视上,比他能打的武侠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就拿如今来说,轮敏捷,邢红娘武的刀比他还快几分,论战斗力,恐怕四个头顶天也打不过疤脸,看他一个人耍帅,实在让宋青书提不起兴趣。 制止了头顶天叫下一个好手上场的意图,宋青书直接摆了摆手说道:“头三当家的,你们干脆一起上前,给本座展示展示你们战斗时候的威风吧!” 一听这个,头顶天顿时更加来了性质,又是举起双刀大声的吆喝起来:“小的们,让咱们大当家的见识见识咱们伏牛山的威风!” 别说,这帮山贼还算有点组织,头顶天一吆喝,百多号小喽啰顿时分成了三波,长矛如林,刀光闪闪,虽然连宋青书小学时候的队列都没有,可看上去,也有几分架势。 百多个稻草人被摆放到了另一边,宋青书这时候也是起了几分兴致,亲自举着令旗狠狠挥下,只听这头顶天狼嚎一声,呼啦的一下,三团小喽啰顿时如同蛮牛般冲杀而出,但见那稻草人堆中,刀光剑影,稻草横飞。 这一幕看的宋青书却是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视线中,一个个凌乱的小喽啰鬼哭狼嚎,还有几个居然是李小龙附体,举着刀对着稻草人啊打啊打的一通乱砍,还有个笨蛋跑的太快,一个跟头趴地上,倒是把后面几个山贼给绊倒了。 那架势,还不如宋青书大学时候寝室打群架呢! 砍完了一大通,也顾不得收拾小喽啰,提着裤子头顶天满面红光的就回了来,又是举着双刀一作揖:“大当家的,怎么样?” 这回回应他的,却是宋青书,疤脸,李铁柱三人一起打起了哈欠…… ------------ 第九十八章.赌天时 如果放到后世,宋青书绝对是环境污染,破坏生态的典型,因为他到哪儿,哪儿就开始冒黑烟。 距离傻子沟十几里的伏牛山上,那股子浓郁的黑烟同样张牙舞爪的盘旋在山头上空,如果站在半空中鸟瞰,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线正从山脚下汹涌的向半山腰蔓延着。 那些枯死的麦子在烈火中迅速变得焦黑,将从太阳那里吸收到的能量全部吐出,最后化作了满天飞灰。最是苦的就是农人,一粒粒种子合着一滴滴汗水播种进土地中,日日松土,月月除虫,可是到了收获的季节,却是颗粒无收,甚至还眼睁睁的看这大火一把吞噬了自己辛勤一年的结果,那种感觉,真是心如刀绞一般。 不少伏牛山的土匪一面放着火,一面干脆的嚎啕大哭,一时间愁云惨淡,那种悲切的声音听的宋青书心都揪揪。 可不烧咋整,不说一多半麦子彻底枯死了,就算有的接出了麦穗,那麦粒瘪的跟他宋青书当年实习第一个月的工资似得,有收麦子的时间还不如干点别的。 空养五千多个山贼土匪一年,宋青书可没有那个实力魄力,所以,他不得不的赌了! 大明朝的九月属于农历,相当于后世的八月份,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宋青书记得也有人在收完庄稼后七八月份再种一茬地瓜土豆,只要保温做的好些,冬季之前还是能收一茬,如今他既没有那个晚熟品种,也没有后世的塑料布,能不能在下两个月给伏牛山存下一年的口粮,全看老天给不给活路了。 土豆喜钾,烧完的麦秆灰烬正好补充了肥力,等了半天,汗流浃背中看着大火终于烧到了山田上方的防火带渐渐熄灭,吐出一口浊气,宋青书犹如大将军一般,猛地向前挥动了锄头。 “祭神!” 跳着大神,四个村民抗出了一座神像,只不过既不是土地公公,也不是什么佛爷,而是个十字架,用最粗糙的木头钉成,上面还挂了个光屁股老头的木雕,放在田地旁,两千多好伏牛寨山贼磕头虫一般在十字架底下梆梆的砸着脑袋,有的把头都磕青了。 没办法,这栽种美洲高产作物,洋和尚汤若望才是行家,自己不过是个二把刀,真动起手来,还得指望他做总指挥,可自己答应他在傻子沟传教,那进展可很一般,宋青书来这些日子汤若望明显在生闷气,都不咋搭理他,要想请动他出山,没点实质表示可不行!这寨子里的人都信基督了,洋和尚也该没法推迟了吧。 不过被从傻子沟请来,眼看着眼前这一幕,汤若望那张老脸明显也在不断抽搐着,好一会,他干脆气急败坏的拽住了宋青书的衣角,气的甚至连母语都飚出来了,恼火的对着宋青书大嚷大叫着。 “不对不对!弥撒根本不是这样!应该有牧师带领,教众吟唱赞诗!这根本是异教行为!还有,此时已经临近冬天,再高产的作物也是错过了时间,你这根本就是在逆天而行!” 能不能赌赢,很大一部分都在汤若望这开头做的如何,哪儿还有时间教这些绝大部分都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的穷汉基督教礼仪?眼看洋和尚要撂挑子,急眼了的宋青书干脆也是恶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衣领反问道:“上帝不是全知全能的吗?” “当然是!”怎么也想不到宋青书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和自己探讨起神学问题,惊愕下汤若望下意识的一口应了下来,旋即宋青书却又是红着眼睛吼了起来。 “既然如此,全能的上帝又怎么会在乎他的信徒以何种方式崇拜他?只要心诚则行!如果这般挑挑捡捡,你莫非觉得上帝是小心眼?” 上帝连有没有人格,西方都分成了几排,进行了几个世纪的流血冲突,严肃到如此,汤若望当然不可能承认上帝是个小心眼,可不承认就等于不能在参拜礼仪上挑毛病,莫名其妙这个洋和尚就掉进了宋青书的语言陷阱中。 绕是如此,张口结舌的耶稣会士依旧气急败坏的甩着衣袖:“就算如此!现在也误了农时,秧苗种下去,不到收获就会被冻死!你还是白费劲!” “神父,您根本不相信上帝吧?” 不远万里从故乡跑到大明来传教,甚至死在这异国他乡的觉悟都有了,可见汤若望的狂热,宋青书居然说他不相信上帝,这一句话又是戳中了这个和气的老神父软肋,气的他跳起来都要和宋青书拼命了,眼看这副模样,宋青书也顾不得装逼了,赶忙语气急促的又是叫嚷起来。 “当年上帝指引摩西出埃及,能用神力为他分开了红海,如果上帝愿意在东方投下他的曙光,又岂会在乎这一两个月的时间,要相信上帝是无所不能的!” 自己一个老基督徒,居然让宋青书给教训了,老洋和尚那张抽抽巴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干脆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来:“要是秧苗都冻死了,别怪我没提醒!” 可算摆平了这个老顽固,心里头松了一口气,来不起欢呼,宋青书又是对着叩拜的人群一举锄头:“祭拜完毕,上山,种田!” 五千多伏牛寨土匪家眷也是被宋青书按照傻子沟时候的模样编成了四十多队生产队,每几户都有着自己分内的责任田,这两千多人就是被分配种田的,一声令下,这些感染在宗教情绪中的土匪家眷真是如同打仗一般,狂热的扛着锄头踏上了还有些烫脚的土地,一千多把锄头高高的挥舞起来。 眼看都到这份上了,又是无奈的鄙视了宋青书一下,洋和尚也提着他神父长袍子的脚儿跟着跑上了山,不一会,就传来了他的南京味十足的大呼小叫。 “坑挖浅了!” “这苗种的太稀疏了,种三颗!” “哦,上帝,你这蠢货!” 邢老倌今年种了数千斤的土豆地瓜,一半给了铁匠们,另一半基本上被宋青书拉到了傻子沟,不过因为保管问题,长芽的可不在少数,这么物资贫乏的时候扔了可太可惜了,可这东西有毒了又不能吃,就全都被洋和尚指挥当成种子储存了起来,如今倒是全用上了。 先用锄头把麦田的土全给松开,和草木灰充分搅拌之后,把土豆地瓜发出来的芽子连带切下的一小块土豆全都埋在了地里,还要细细的卖,伺候这点粗粮,一帮子土匪村民真赶上伺候细粮那班精耕细作了。 辛勤了足足三四天,五千人连着换了四次班,八百亩伏牛山山田也终于在烈日的酷晒之下冒出了莹莹的绿衣,看的宋青书松了口气,时间是抢了出来,能不能成,还真的看天意了,一贯不信神的宋青书也不得不向马克思还有毛爷爷祈祷起来。 老天,千万给力啊! ………… 一切成不成就要看天意了,忙活完耕种大事,宋青书又把精力转移到了令他蛋疼的军事上来。 盯着浓烈的阳光,一百多号小喽啰汗流浃背的站立在山寨中的校场内,顶着阳光,一动都不许动,就连头顶天那货都是如此,李铁柱这时候倒是威风了,背着手拿着根藤条来回的走来走去,看谁要是要是敢动一下,立马几鞭子抽过去。 赶上大旱灾,九月多的陕西秋老虎照样厉害的紧,就算是光着膀子,不少人皮肤都晒得通红,后背全是血凛子,汗水把裤子都打湿了。 这么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还是有土匪熬不住了,一个歪头吊眼的家伙第一个叫嚷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服气的嚷嚷着:“不练了不练了,这不折腾人嘛?打仗时候拼命往上上就行,顶着个大太阳干站着,都晒成傻子了!” “你知道个裘!戚继光戚爷爷知道不?”这会李铁柱可神奇起来,摇头晃脑的数落了过去:“当年戚爷爷带着戚家军调任蓟镇总兵,曾有一次调长城各镇阅兵,可阅兵刚开始,戚大帅还没来,就下起寒雨,别的镇兵全都去躲雨,只有三千戚家军盯着大雨屹立不散,就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北抗鞑靼,南灭倭寇,三千人先后打败了十五万人,人家是顶着刀子的,这才让你们顶着阳光,就受不了了?” 李铁柱声色俱厉,听的一圈土匪都是哑口无言,可是那坐下的货似乎耍赖到底了,坐地上又是嚷嚷着:“我们就一群贼,跟戚爷爷的天兵比个什么劲啊?” 这话还真把李铁柱给问住了,这个典故还是宋青书教他的,他那知道,干嘛要把一群贼照戚家军那个规格练啊? 可就在李铁柱哑口无言的时候,背后一声温和的声音却传了来。 “赵老四是不?听说你才刚刚娶了新媳妇,家里还有老爹老娘,一个妹妹,是不?” “啊?大当家的!”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宋青书能把自己家底儿都了解的如此清楚,那个耍赖的土匪赶忙跳起来一低头行礼道:“大当家的说的没错!” 一百多号干翻了他们一千多号,最近宋青书还着手管理伏牛山,他还是颇有威望的,能被宋青书了解的这么清楚,这赵老四诚惶诚恐中,还是有点小欣喜,可和颜悦色的宋青书却是话锋忽然一变。 “咱们干的山贼是掉脑袋的勾当都是被官府逼上绝路了的,才来吃这碗掉头饭,赵老四,万一哪天官府调兵过来绞我们,要杀你老爹老娘,抢你媳妇卖到南方给人当奴婢,你怎么办?” “当然干了他这帮狗娘养的了!” 不光赵老四脱口而出,其他的土匪亦是狠狠地点着头,谁知道宋青书又是盯着他问道:“可万一官府派来的是戚家军那样的官兵呢!” “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儿是陕西,三边就在北边几百里!说不定哪天边兵就杀来了,那是真正杀人不咋眼的强盗,就凭你们现在,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保不住!”语气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死死盯着赵老四,宋青书厉声问道。 “你愿意眼看着自己亲人被屠戮欺吗?” 没有本事给这些土匪树立个远大的前程,那就只有给他们紧迫感人只有被逼急了,才能爆发那股子拼命地狠劲!听着宋青书一通逼问哑口无言的土匪们又在大太阳底下站的笔直,而起照比刚才,一个个多了股狠劲! 眺望着宋青书也是束手跟着土匪们顶着太阳站在了一起,一头,刚从土屋子里出来的疤脸,眼神禁不住重重的闪了闪…… ------------ 第九十九章.当归 在小公司受到过各种领导各种碰壁的宋青书可知道,对待下属可不能全凭压力压着,否则的话下属也会造反的!宋青书毕业第二年待过的一个小公司,老板的口头禅就是达不成业务就给老子滚蛋,工资也别想开! 结果倒好,干了半个月宋青书直接想走人,结果他走人那两天,十一个业务一块走了十个,还正好赶上临近年节不好招人时候,据说那一年老板是哭着过年的。 给这些土匪带来生存压力,逼着他们按照自己想法好好训练,可宋青书也给他们发泄出这股压力的地方,晒了两个时辰,然后又按照宋青书记忆中戚继光的鸳鸯阵排练了一个时辰阵型,就在这些土匪累的快要吐血时候,热腾腾的晚饭被端了上来。 可不是给那些佃户吃的野菜杂粮面饽饽,可是正经的白面馒头,掺杂了些粗米的精米饭,嫩豆腐,还有鸡蛋,猪骨汤,咸鱼,要知道这年头就算城里小户也是吃不起精米的,更别说鸡蛋了,这待遇,赶上一般小地主了。 每逢乱世,地方上的地主豪族结寨自保几乎成了个必然的规律,手头有一只能打的队伍对宋青书可太重要了,万一在西安城混不下去了,也不至于沦落街头受人欺负,对这些土匪宋青书可是上了心了。 而且吃完晚饭,这些土匪的娱乐节目也到了。 整个伏牛寨一共五千二百多号人口,可是刨除妇女娃娃,再刨除老头子,十八到四十岁的适龄男子也就七百多号,在各个生产队中宋青书又抽出来了五百多男丁组成第二阶层的不脱产农匪队伍,干完了农活,晚上日落看不清前的一个时辰集中在寨子操场,也练队列。 这回轮到这一百多个职业土匪当教官,去教导他们了,一个人盯着五个,走得不齐,或者有怠慢的,照屁股也是一竹片子,跟老兵欺负新兵差不多,这些受足了气的土匪可是一点儿不客气,上去就连打带踹的,打的那些农匪一个个鬼哭狼嚎,哭爹喊娘的。 缺勤是要扣工分,出操加的工分则和干一天活差不多,所以尽管一肚子憋屈,那些农匪也不得不咬着牙忍着。 “时不时挑点小恩小惠给那些农匪,挑些训练最刻苦的发些面粉,猪肉什么的,他们的怨气就平复下去了!” 这些土匪正训练的欢,浑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寨主大墙上,还有人在猥琐的算计着他们。沿着头顶天修的夯土大墙一面眺望着黄昏中不大的寨子,一面宋青书还在和疤脸叮嘱着。 只不过以往干练的疤脸这次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对宋青书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 “听明白没有?” “啊?什么?” 眼看这货一副愣头愣脑模样,宋青书伸手就往他额头上抚摸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不会是伏牛山的寡妇太多,这两天给你操劳的肾虚了吧!” 大明朝的医术水平可不低,毕竟有李时珍这样大boss,疤脸跟着熊庭弼混过,当然知道啥叫肾虚,当即没好气的把宋青书巴掌拨弄到一边去,恼火的叫骂道:“你大爷的才肾虚呢!” “精神不集中就是肾虚的表现啊!” 无语的鄙视了下宋青书,疤脸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耐不住好奇,他干脆直接挑明的提了出来,好奇的张口问道:“傻子,你老实跟我说,你究竟和戚大帅有什么关系,你姓宋,应该不会是戚大帅嫡子,你不会是戚大帅的私生子吧?” “私生子你妹夫!不是!”宋青书干脆的翻了个白眼,后世山东蓬莱的戚继光故居他可去过,人家一个月工资四五千,还管五险一金,要真和戚继光有关系,宋青书早就跑那混工作去了,那里还会累死累活的到一线考古工地找活计,最后还倒霉的莫名其妙来了这个大明朝,一提到这个,宋青书就一肚子羡慕嫉妒恨。 “不可能!”这时候疤脸居然也变得固执起来,丝毫不相信的摇着头。 要知道这年头可不像后世信息那么发达,《孙子兵法》,《纪效新书》在网上就能下载到,宋青书知道的戚继光兵法,典故,这年头可除却戚继光亲信部下或者子弟外,根本无人能接触到。 虽然戚继光是个名将,他私生活的风流却也是被时人津津乐道的,据说戚继光还收罗过美女,去送给他的大靠山张居正,上行下效,他自己风流种子亦是流了一地,也难怪疤脸往这个方向想。 疤脸哪知道,这些都是宋青书旅游时候在蓬莱的戚继光故居看到的,眼看这货跟倔驴似的,宋青书干脆也不辩驳了,翻着白眼嘟囔道:“你爱信不信!” 戚继光晚景可不太好,被贬广东总兵,最后又削职为民,戚家军也在辽河血战中被满洲八旗彻底消灭,宋青书不承认,心里已经认准了的疤脸倒也不去接着较真了,而是又换了个恭敬的态度稍稍落后了宋青书一点,一脑袋雾水瞅了他几眼,宋青书干脆自顾自的接着说起来。 “我走了之后,土豆与地瓜的种植范围还要扩大,我看附近这四五个村子都逃荒的差不多了,干脆咱们出人都给占下来,收留点饥民开垦接着种土豆,不过别挂咱们的名,暗中扶植就行,毕竟树大招风,低调才是王道!” “尤其是注意这些山田土地的防寒,一担气温降下来,去山里收罗树叶,干草什么的,把田都盖起来,尽量给田地保暖!这可是重中之重!” 如今觉得宋青书出身不凡,疤脸倒是一句一句的都记得郑重,一句一句的点着头,好半天,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惊愕的叫道:“你还要走!” “废话吗!这一趟本来就是过来度假的,老子当然要回城继续开店了!不多赚点银子,怎么养活这么一大口子人?”停住了脚步,宋青书再一次翻起了白眼,不过回身眺望着夕阳余晖中,灿烂伏牛寨,还有操场上呼和训练的山贼们,宋青书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 “况且城里还有不得不去应付的一些东西!” “西安城那地方,波澜诡谲,暗藏杀机,说不定混不下去了,咱就要跑回来藏在这山沟里,老夏,后路我可就交给你了!将来能不能让采薇过上好日子,也可全看你了!” 要是以往,宋青书这般老气横秋的托付,疤脸肯定要取笑他一通,可是今日,疤脸难得郑重的抱拳一鞠躬。 “放心,某定尽全力经营!” “还有,你也别操劳过度了,肾亏得早点治,汤神父据说有俩方子有奇效的!” “滚!” ………… 把李铁柱,还有傻子沟村那些护庄队全都安插到了伏牛寨大小头目的位置,唯一算作宋青书亲信的刘宗敏也被留在了这儿,为了忽悠他不回西安,宋青书特意给他封了个关西五路司铁神功大总制!乐的这货屁颠屁颠的,浑然没注意自己还是个负责打铁的。 晚上又把头顶天等几个头领叫了过来,告诉他们自己回城去想办法弄粮食了,自己不在这段时间,疤脸就全权行使大当家的权利! 这年头,粮食才是硬道理!已经被饿怕了的头顶天还有伏牛寨的大小头领们当即把脑袋点的犹如招财猫的爪子那般,没口子答应一切听从疤脸指挥。 第二天早上,又是督促各大生产队上工,脱产的山贼们再一次在操场练起队列,终于放心的宋青书这才收拾起行礼,带着四个土匪喽啰,五匹马,开始踏上向西安城返回的道路。 就在宋青书晃晃悠悠回家的时候,西安城中却也发生了些大事。 鞭炮噼噼啪啪的在街道上响起,颇为雄壮的一支军队从东门而入,拥簇着百多人的马队徐徐向城中督府行进而去,前头步卒高高打着回避,肃静等几个大招牌,充满了威严。 西安府门口,布政使,按察使,还有西安知府徐永仪等平时难得一见的陕西省大员几乎全都到场了,就连秦王府临潼王府都派了宦官来迎接,等到那气派的马队行进到了督府门口,两面仪仗一字排开,旋即诸多官员或是跪,或是抱拳鞠躬,整齐的行礼叫喊起来。 “恭迎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 在潼关滞留了三个月之久,杨鹤可算带领官属,随从抵达了西安,如今半个陕西着了火,各部早就对他这个皇帝亲自委派的军政长官期盼已久了,当风度翩翩,而且那种书生风骨十足的老杨鹤从马上下来时候,所有陕西官员也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是尤其热情的把杨鹤迎接进门。 大明开国之初的那种朴素如今早已经被丢的一干二净了,官场的迎来送往的规矩亦是变得日益繁多,这杨鹤第一天来,政务还没接管多少,晚上又是被本地官员邀请着接风洗尘,地点则是设在了城南颇有些年头的赵家酒楼。 “拜见总督大人!” 能有朝廷二品大员光顾,就算根本收不到钱,那也是莫大的光荣,赵员外还有他儿子,新考上举人的文书赵明诚两个喜悦满面,很是恭敬的束手在桌子边上拜见着,一旁作陪的西安知府徐永仪亦是红光满面,热络的招待道。 “大人,此地也算是西安有名的菜馆了,三秦特色,您想点什么,基本上没有做不出来的,您就随便开口即可!” “哦?是吗?那老朽就不客气了!”不管多么清廉的官,这种官场人情往来也得适应,不然的话,还真得像海瑞一样,当一辈子七品县令,杨鹤倒也没拂了徐永仪还有其他陕西官员的面子,缕着胡子应和道,可他下一句话,却是让赵氏父子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听西安城的西番菜如今别有一番特色,劳烦店主人,为本官弄上些许吧” ------------ 第一百章.新店新气象 位于西安城中街的坑爹呢小餐厅在沉寂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经历了上一次的劫难之后,整个小饭馆非但没有衰落,反倒扩张了起来,附近的两家粮店与果子店都被小餐馆买下,上下层被打通,一个颇具规模的餐厅已经显露了出来,整个餐厅今天格外喜庆,招牌上都蒙了一层红布,那种特色西式小酒馆的双扇门也开了出来,还能看到里头漂亮的小妞来回穿梭着,不少宋青书西式点心的粉丝还以为重新开业了,纷纷都聚拢来。 可惜,得到的回答却是还没开业呢,快了。 这么一来,反倒是更勾的人心里痒痒了。 今天怎么能不热闹,店主宋青书出发了一个多月,可算回来了! 早先张献忠回来时候就给带了消息,宋青书距离西安城半天路程时候,昨晚又提前派人来送了信,今天他的一妻一妾邢红娘还有采薇真跟要过年了一般,又是擦桌子,又是准备酒菜,就等着迎接她们老公归来。 “来了来了!” 正忙活呢,一直在街口张望的小萝卜忽然满是兴奋的跑了进来,他的话顿时引得里面又是一阵乒乒乓乓作响。 领着几个从傻子沟,伏牛寨带回来的老实肯干的乡民,熟练的把马,驴等拴在门口拴马桩上,宋青书刚一进门,却立刻被吓了一大跳。 “拜见老爷!” 采薇穿着套新的丝缎鹅黄襦裙,很大家闺秀的提裙行礼一点儿不奇怪,她本来就是大户小姐,巧儿一个多月似乎又发育了不少,估计不能再是那个被当成男孩子洗澡也不知道的假小子了,鼓鼓囊囊的小包子把翠绿的芦花样对襟袄也撑起了些起伏,这丫头跟着采薇时间长了,受些熏陶也是可以理解。 可邢红娘这么羞羞答答的做小女人状是什么鬼?看着一身大红妆花通袄,火红的绣裙子,连俏生生的小脸似乎都映红了的邢红娘很小家碧玉那样提裙蹲礼,宋青书一时间居然看傻了,没反应过来。 硬邦邦的擎着裙子半天,宋青书就这么傻乎乎的盯着自己,手都酸了的邢红娘不禁气呼呼的暴跳起来,小拳头蹦的一下就砸宋青书脑门上了。 “看什么看!还不免礼!想累死本姑娘啊?” 幸亏没来个你瞅啥,要不然就真晕了。揉着脑袋看着掐着腰气呼呼昂着脸再不肯装大家闺秀了的邢红娘,还有两个笑翻了的小妮子,宋青书忍不住苦笑了下,这才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啊! 今天还真当过年用了,除了邢红娘三个妞,小萝卜这货都穿上了通红的新衣服,脸上居然还恶心的涂了点胭脂,也就比小宝高一点,那感觉,就跟小四还有郭德纲,宋小宝等笑星混杂在一起一般,真是恶俗无比,另一个伙计仉二愣子虽然也是这般打扮,好歹人家高啊!看着还能正常点。 在小萝卜这货嬉皮笑脸的引路中,宋青书跟着进了餐馆子,又让他差点吃了一斤,这变化也太大了! 原来长条形狭窄的餐馆是彻底扩出来了,原本支撑的墙壁被换成了水桶粗细的红漆木柱,比原来大了四倍多,原本宋青书的黑玻璃大柜台居然被复原了一个,也是用烧化的玻璃浇的乌漆墨黑的,倒是像一块巨大的墨玉,上面一个大啤酒桶摆放的稳稳当当。 桌子由原来的四桌扩展到了十六桌,还有墙上,原本跟洋和尚汤若望学的,雕刻的那个丑不啦叽的十字架基督像已经被撤了下去,换成了个黄梨木崭新的,而且基督老人家也换了套衣服,虽然卷曲的胡子,头发还是带点洋味,可书卷气的脸庞,还有那一套端端正正的士大夫长袍,可彻底入中国化了,根本不像基督他老人家被钉在十字架上,张开双臂的模样,十字架反倒像是他身后的光环一般,也不知道汤若望汤老神父回来,看到应该是高兴还是生气。 还有墙上挂着的那些宋青书滥竽充数的“印象派”画作,此时也被不少油画所取代,或是乡村,或是风景,或是花卉,看那手笔,恐怕不次于专业绘画的西方画师们。 一大桌子菜肴冒着热气被端上来,那鱼头,红烧肉上面全都是红彤彤的辣椒丝,不用问都知道,是韩娟这个没辣椒不会做饭的逗逼厨娘的手笔,不过闻着香气,倒是已经有后世剁椒鱼头的滋味了,一家人也用不到客气,那些繁文缛节也被丢到一旁,宋青书上去就是一筷子鱼肉塞进了嘴里,却是又辣又烫,烫的他眼泪都出了来,上下跳脚的活像个大马猴子。 邢红娘是直接笑出了声,还有些怕宋青书,巧儿强憋着笑,把已经白净了不少的小脸憋的通红,还是采薇疼人,一面笑一面赶紧给拿来了一杯果汁,宋青书捧着赶紧喝下去,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点。 这才是家的感觉啊!韩娟气呼呼的瞪着杏眼,似乎鄙视宋青书不懂得欣赏她的厨艺,另外三个丫头含着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算小萝卜俩货也跟着幸灾乐祸,处处却透着一种真挚,不像在伏牛山上时候,虽然小权在握,却时时刻刻都得撑出一副冰冷无情的威严状态,那活着才叫累。 举着酒杯喝了一圈自己酿的啤酒,接风宴算是正式开启了,话匣子也被打了开,宋青书兴致冲冲好奇的问道:“墙上的油画是谁画的,那么……” “是,是我画的。”采薇害羞的低下了脑袋,扭扭捏捏的回答着:“我也想效仿哥你那个什么印象派画风,可,真的好难啊!所以就照着汤神父那儿的画稿,用他的颜料临摹了些,先挂上,等着哥你回来,再画,再替换上!” 真没想到,这妞居然还如此有绘画天赋,不会是大明版的梵高米开朗琪罗吧!眼睛瞪得了溜圆的宋青书赶紧把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般:“妞画的太好了,比哥强多了,摘什么摘,以后全都挂着,一个都不许摘!” 采薇那宜嗔宜喜的小脸上,顿时洋溢起了惊喜的幸福,看的某个通红的女汉子立马吃味起来,气呼呼的昂着脸,邢红娘指着酒店二楼那些隔间的大木屏风还有隔板也是邀功起来。 “这些东西还是本姑娘装的的,傻子你看看,是不是也比你弄得那些强多了?” 回头看了看六七十斤沉重的木制品,宋青书的脑门上当即淌下了冷汗,真真不愧是女汉子啊! “这些活计就留给伙计们干得了,你也是老板娘了,干着粗活干嘛?看萝卜,矮粗矮粗的,这不天生就是扛东西的料吗?” 没换来表扬,宋青书倒是一句责备,气的邢红娘嘴又撅起来了,一旁小萝卜也是差不点没把到嘴的香辣红烧肉给喷出去,好不容易咽下去,这货也是悲催的叫嚷起来:“有你这样的黑心老板吗?楼上楼下的柱子,可都是我跟二愣子给安好的,砸墙也是我和二愣子砸的,你还要把墙上抹上白灰,也是我和二愣子抹的,一个多月啊!你是到乡下吃香喝辣当地主去了,我和二愣子真是吃的比兔子都少,干的比骡子都多!” “萝卜你,你才是骡子,俺可不是!” “这叫比喻,你个二愣子,你懂啥?” 小萝卜与仉二愣子拌着嘴,他俩的话听的宋青书却是一愣,犹豫了下,底下偷偷伸手抓住了采薇的小手,小妞子立马害羞的低下头,宋青书的脸色却是阴沉了些。 采薇的小手明显粗了些,不负原来的细腻,估计是用多了石灰水磨墙弄得,抬头看去,平整的白墙上有些地方还露出没干透的痕迹,明显这两天才完工,在看,就连小宝这个好吃懒做的滑头小子脸上都是让石灰烫坏了一小块。 “柳大柱子他们干什么去了?还有刑有富,赵德獐他们,没过来帮忙吗?” 邢家班二十多人呢,要是他们伸伸手,也不至于拖到这么久,说着,宋青书语气里头已经透着一股不悦。 “柳大哥他们忙着公事,最近听说延绥边兵又反了,北边来了不少难民,城里不太平,还有赵大哥刑大哥他们,按察使府据说要招募一群护兵,他们都是练武的,都去选了,能吃上一口公粮也是好事情……” 听着宋青书似乎不高兴,采薇赶忙磕磕巴巴的解释着,可没等她说完,小萝卜又气不过的冷哼起来:“指望这些混蛋,那就有的等了,今拖明儿,明拖后的,有时间去喝酒刷钱,没时间过来帮忙,不过人家有富德獐也混起来了,这附近几条街人见了都得叫声爷,哪儿能来干这跌份的粗活?” 这倒是让邢红娘有些为难了,毕竟她们都是邢家班的,桌子底下踹了小萝卜一脚让他闭嘴,邢红娘张口也想解释,可没解释之前,宋青书忽然笑着一摆手:“行了,今天才回来,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反正咱们是重新装修好了,这两天歇口气,哥哥带你们好好玩一玩,放松下,过两天咱们再开张!” “为了生意兴隆,干杯!” 看着宋青书把啤酒杯举了起来,小萝卜邢红娘等都是直人,当即也是闭口不提,伸手举起了酒杯跟着欢呼着,只有采薇眼底还是流露出了担忧,细心的她,可在宋青书眼底看出了那股不平静。 那是一股可怕的戾气! ------------ 第一百零一章.发丝拴大象 宋青书是上午十点左右回的店里,一顿饭大约吃到了十二点,旋即把从商洛带回来的特产土布还有发簪,胭脂等小礼物分给几个女孩子,哄得她们高高兴兴收拾桌子打扫店铺,宋青书自己却是把带回来的几个框子抬到自己屋里,仔细整理了起来。 在一大堆乡下带回来的东西里挑挑捡捡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又是钻到厨房,忙活了好一会,这才准备了个小箱子,一共两个葫芦,一盒点心,还有些乡下的小玩意小物件,装到箱子里。 背上东西,叫上一个伏牛山带回来的老实巴交老农佃户挑上东西,吩咐剩下两个在店里休息不要乱跑,宋青书面容严峻的就要走出门去。 “喂,傻子,去哪里?” 刚走到街上,就听到身后一声清脆嘹亮的喊声,回头张望着邢红娘在二楼探出来的小脑袋,宋青书算是知道自己这个傻大厨的名头为啥传的那么远了,在街上,那么多人围观着,宋青书也干脆很是男人的摆了摆手。 “男人的事儿,女人少问!” “不问就不问!” 明显装逼失败,邢红娘不屑的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是娇俏的喊道:“晚上回爹那儿去吃饭,他好像还有事情找你!” “知道了!” 估计武力上打过这妞之前,是降伏不了她了,答应一声后,看着邢红娘又是飞快缩了回去,宋青书很无奈的揉了揉鼻子。 能让宋青书如此惦念,一回来连休息都不顾就要去探看,倒不是什么绝世美女,相反还是个没蛋蛋的人妖,还有个瘦的跟骷髅一般的男人,骑着马绕了几条街,让仆从扛着箱子,颇有些当年高考时候的紧张心情,宋青书揣测不安的敲响了秦王府东侧门中最小的一个。 虽然过了一个多月,宋青书这个能被从正门接进王府的傻大厨影响力倒还没消减干净,出来的穿着青衣的王府杂役先是很不屑的往外赶,可一听说傻厨子的名,还是找世子身前的红人阚公公,这最低级的扫地青衣杂役立刻吓慌了神儿,一面卑躬屈膝的请宋青书别把刚刚的无理放在心上,一面又是闷头往里跑,赶忙去汇报。 绕是如此,被请到茶房的宋青书还是足足等候了快半个时辰,里面这才懒洋洋的跑出来了个小太监,有气无力的摔着拂尘说道。 “傻大厨是吧?阚公公已经在敬事房等候,跟杂家来吧。” 宋青书也赶紧站了起来答礼道:“如此,有劳公公了。” 秦王府可够大的,虽然没有北京故宫大,可是也相当于后世西安新城广场到省政府大约二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宋青书的脚夫是不能进来的,还好有青衣仆役帮着扛箱子,从最偏的角门进来,穿过了四丛关卡,再到秦王世子居住的前寝殿,也花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 这阚公公倒是会摆谱,他是秦世子的心腹太监,也有着自己的独门独院,秋老虎当头,这个青脸太监居然在院子屋檐下摆放了一张躺椅,旁边,上次跟着传召的小太监溜须拍马的为他打着扇子扇着凉风,舒服的这老太监眯着眼睛居然半憩了起来。 难怪不出来迎一下老子!心里嘀咕着,面上宋青书却不得不摆出一副热情的笑脸,鞠躬下去拜道:“小的宋青书,拜见阚公公。” 这才不情愿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瞄了宋青书一眼,脸上的老皮都懒得直抽抽,阚公公有气无力的哼唧着:“是傻大厨啊!杂家还当是谁呢?从乡下玩回来了?” 说着一面扶着藤椅站起身来,一面阚太监还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肩膀说道:“这伺候世子久了,也落了一身毛病,这大热天的,就是乏,提不起精神来,哈~哈欠~”说着,老太监又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这货话里有话,一面提醒宋青书可是自己帮了他,一面又把自己伺候世子的亲密又显呗出来,宋青书可是看着这货把先陕西巡按整倒的,对这帮太监,可是留了二十四个心眼,赶忙顺着他的话陪笑着一低头。 “多谢公公高义,小的铭记在心,这不,在乡下弄了点五味子泡酒,这一回来就要孝敬公公!”说着,就从扛来的箱子中抹了起来。 刚刚还随眼惺忪的阚太监,看着宋青书的五味子酒,眼睛立马直了,眼珠子瞪得跟见了耗子的饿猫一般。 以他的地位,一点药酒自然不放在眼里,真正贵重的是宋青书装酒的容器,那是头顶天不知道从哪个陕西世家地主的院子里掘出来的银瓶子,上面还镶嵌着猫眼与红宝石,看那异域特色的工艺,估计是波斯方面传来的,就算宋青书不懂古玩,也能看出这东西有些年头了,甚至可能是唐朝的。 也幸亏他发现了,这瓶子差不点没让土匪踩扁了当银子融了,不过此时进了这太监囊中,估计跟融了也没多大区别,都叫暴殄天物啊。 “傻大厨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么说着,阚太监可是手脚无比麻利的从宋青书手里把东西抢下,揣进了自己怀里,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了藤椅笑眯眯的问道:“傻大厨刚回西安城就来这秦王府,应该不是专程来看我这个老家伙的吧?” 知道还特么问!在伏牛山装完大爷,回来再装孙子可真是不适应,心里暗骂着,宋青书却不得不继续摆出那副憨厚模样,憨憨的笑道:“小的去乡下寻摸了几样新鲜食材,听闻世子身子不舒服,这一回来就想献给世子,补补身子!” “呵,都说傻大厨忠厚仁义,果是如此啊!孝敬!孝敬哈哈!”一听这话,阚公公又是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打发明白了这太监,宋青书这才见到了此行的正主,秦王世子,朱存枢! 这一个多月不见,秦世子似乎还是那一副老样子,干瘦的跟个骷髅,躺在锦衣玉榻之上也是咳嗽个不停,宋青书还有阚公公都拜见许久了,这才平复了呼吸,来了一句连贯的话。 “起来吧!” 脑门上已经满是汗水,宋青书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倒不是吓得,而是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实在是对人一种折磨。 “听说你这次回乡,遇到土匪袭扰,那县官也不办事,小阚子可是和孤说过两回了,现在如何,可曾把那些土匪,咳咳咳咳,把那些土匪一网打尽?” 似乎对宋青书还挺感兴趣的,剧烈咳嗽了一阵后,这秦世子忽然翻身起来,脸色蜡黄却满是兴奋的询问着,听的宋青书赶忙又是悲催的拜下,回话道:“谢世子挂念,些许乡间土贼,已经被一鼓荡平了!” “那就好,咳咳,那就好!”气都喘不上来,拍着自己胸脯,秦世子艰难的笑道。 实在受不了这种剧烈的咳嗽,宋青书赶忙又是从箱子里摸出他准备好的宝贝,这回容器可比给阚公公的差多了,土皮葫芦,不过里头却是真正的宝贝,是宋青书在伏牛山时候,有个蒙古人土匪教给他的法子,两葫芦里,全都是酸奶。 这个时代的酸奶,肯定没有后世超市里的皮鞋酸奶好吃,可是对秦世子这样久病之人,酸奶中的有益乳酸菌可以帮助其打开胃口,只有多进食蛋白质,已经干枯成骷髅的身躯才能有着一线生机,所以说这东西对秦世子来说,可比银瓶子贵重的多。 还有一个篮子,里面除了班戟松饼等甜食,还有个萝卜碗,那是用蜂蜜熬制的,蜂蜜对萝卜,向来都是民间止咳的良方。 “小的又准备了些点心饮品,请殿下用膳!”把东西摆在地上,宋青书赶忙又是恭恭敬敬的拜下。 “殿下,现在不是用膳时间,况且张太医……”秦世子身旁的侍候太监明显有些不乐意,可没等他说完,秦世子却是咳嗽的已经不耐烦的训斥道:“天天张太医,孤吃了那么多付苦药,也没见怎么好,你个狗奴才,难得孤有些嗜好美食也要来阻挡吗?” “奴才不敢!” 这一番严厉训斥,起居太监还真是心惊胆战跪地下,回头瞄向宋青书的眼神也带了些不善,不甘心的让阚公公把那些点心之物呈上。 在宋青书担忧的注视下,秦世子艰难的吃了块松饼,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赶忙要用酸奶压一下,一口就喝下了半葫芦,这东西的效果倒是真不错,以前一口饱的秦世子居然胃口大开,把宋青书带来的点心扫了个精光,居然还吩咐后厨晚上加菜,让侍候的起居太监看宋青书眼神可算好了点。 可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陪着秦世子又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会天,宋青书的神色中,始终却沉淀着一种忧色。 一直陪到下午大约四点多,又讲了讲乡下的见闻,讲了讲自行车,直到用晚膳的时候,宋青书这才被放出秦王宫,这一回也得到表扬的阚太监居然亲自送宋青书又到了东角门,可是出了秦王宫,回首眺望着太阳余晖中金光灿烂的宫殿楼阁,宋青书脸上的忧虑却是完全流露了出来。 他仿佛看到一头咆哮的巨象嘶吼着向自己冲来,可拴着大象的,只有那一根头发丝………… ------------ 第一百零二章.又要造反? 秦世子名字叫做朱存枢,按道理这个时代秦王或者其他藩王,还有大明皇帝的名讳对百姓都是忌讳的,明朝藩王那么多,又没多大作为,宋青书是不可能知道秦世子的名字的,可他偏偏就是知道。 这个渊源还是因为后世一次考试,那个学期宋青书沉迷于一本小说《大唐远征军》,基本上没咋学,临到期末时候才抱着课本苦读了起来,可最后还是打了个五十九分,悲催的宋青书拿着试卷就去找导员,为了就是朱存枢这个名字。 《明史》中记载,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破西安城,秦王朱存枢投降,被封为权将军,后死于山海关,宋青书也是这么答的,加上这一分他就及格了!可到了地方导员却是一杂志砸在了他脑门上。 那是导员格外推销的专业杂志,明显属于导员为了增收而搬进来的,全班就宋青书还有几个男生没买,结果上面一篇考古课题就是对秦王墓地的发觉,挖出的一封墓志铭其中关于这个秦王朱存枢的记载是薨于崇祯二年世子位置上,追封的秦王。 其实这个名字对于历史课题无关紧要,明显导员是整他们几个刺头,美其名曰考验阅读量,好几道大题都是选取他推荐买的杂志上,而不是教科书里,那一次宋青书悲惨的挂了个科,花了杂志五倍价钱的补考费,忙活了半个月假期都没过好,这才考回来,这个名字宋青书也是记的咬牙切齿了。 只不过没穿越前,这也不过仅仅是个冷知识,可如今,的的确确关系到了宋青书的身家性命,华夏的古代政治一句话形容的无比妥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秦世子在西安城,他一个厨子都能凭借上光,地方上的县丞说换就换,翻云覆雨可全凭着骷髅一般的秦世子。 他要挂了可不要紧,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宋青书,还有阚公公等秦世子的近人可都要跟着倒霉,尤其是宋青书,还牵扯上了秦藩中宗室的权利内斗,朱存枢活着他是义士功臣,死了的话,他就是反贼,乱党了,那是要被斩尽杀绝的! 上一次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匆忙,以至于宋青书一时间脑袋都没转过来,可是回去之后,回忆起杀青腚狐狸时候他那诡异的笑,还有一些自己前世的见闻,宋青书才愈发觉得一只黑漆漆的手,隐隐已经卡在了他脖子上,这次回来就奔进秦王宫,也是为了证明些心中疑惑。 可是前途,不容乐观啊! 一肚子心事,浑浑噩噩宋青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了店里,又是在邢红娘和采薇的簇拥下,坐上仉二愣子骑着的大倒骑驴,回了邢老倌的小院子。 宋青书闻达于秦世子,他这儿也是鸡犬升天,邢老倌的院子都被修整的好了许多,一张桌子旁还是韩娟儿忙活的身影,采薇,巧儿赶忙跟着过去帮忙,宋青书则是被邢老倌拉到了桌子旁。 一坛子美酒爷俩先倒上了,就着点也是从汤若望那儿学习,种植的花生米下酒,宋青书有一口没一口的先喝上了,不过一肚子心思的宋青书却没注意到,似乎他这个未来岳父,邢老倌也是心思不浅,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却没说出口。 这功夫,院子外头,忽然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从院外传来,说笑中,一大群邢家班的班头喝的红光满面,晃晃悠悠的推门进了来,还有几个穿着黑色红褂,头戴公纱帽的捕快被勾肩搭背的围在中间,最前头那个红光满面的高个瘦子,不是柳大柱子还是哪个? 宋青书的回归居然让这些家伙也是意外了下,进门看着宋青书张望过来,二十几个邢家班身子都僵了下,每个人都是微不可察的哆嗦了下。可是旋即,柳大柱子那张干瘦的脸却是流露出了种很得意的笑容。 很是显呗的抖了下崭新的捕快衣袍,柳大柱子大模大样的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打招呼道:“傻师弟,好久不见!” 心事重重的宋青书听着这么个称呼,却是忍不住流露出了冷笑,这货终究不敢像以前那样喊自己傻子,可是看模样他是升官了,不知道当上了那一块的捕头,自我感觉也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又要不承认自己这个邢家班班主了。 跟着柳大柱子,那些邢家班的混蛋居然也是自我提升逼格,跟着一起抱拳打招呼道:“傻师弟!” 应该邢老倌纠结的就是这事儿,一面是他女婿,一面又是他绝大部分徒弟,两面人再次对峙起来,他是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面对这个局面,老班主纠结的张了张嘴,最后干脆愁苦的叹了口气,随手把烟袋抽出来点上,吧嗒吧嗒吸起了烟叶子来。 邢老倌没反应,有人有反应,小萝卜这货从跟来了就一直坐着他加高的凳子,吃着花生米,这会听着原本都规规矩矩叫着班主师兄的混蛋如今都造反了,不知道大小王了,当即勃然大怒,跳起来蹦着高就叫骂道:“没上没下的狗东西,怎么和班主说话的……” 然而没等小萝卜骂完,宋青书居然是淡定的按着他肩膀把他按坐了回去,还带了点笑容对着那些邢家班徒弟也是拱了拱手:“是啊!从上次那些混混上来闹,诸位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别愣着了,菜都上的差不多了,上桌吧!” 这两句话就让那些神经蹦的紧紧的邢家班学徒还有柳大柱子尴尬了,宋青书要是勃然大怒跟他们吵,他们倒是有心理准备,仗着人多也不虚他,可宋青书第一句话就挖苦了他们一番,江湖中人本来就忌讳背信弃义,宋青书站在道德的上风他们愣是没啥话能反驳,而第二句,又是高高在上使唤他们。 脸皮子跳了跳,柳大柱子一声不吭的拉了张椅子坐下,跟着那些邢家班徒弟也是纷纷坐在了桌子两旁,看刑有富尴尬笑着坐在自己旁边,小萝卜这货还很不屑的往一旁拖了拖凳子,然后伸手打了憨憨楞楞想打招呼的仉二愣子一脖梗。 这功夫,可算最后几道菜也好了,邢红娘端着一盆红烧猪肉愉悦的就往桌子这儿跑来,一面健步走着,一面还愉悦的招呼着:“硬菜来了,大家快准备吃!” 看着邢红娘,柳大柱子明显眼睛一亮,伸伸手就殷切的招呼了过去:“师妹!来这儿……” 难得让宋青书开心一点,也许在厨房也听到些外面的动静,邢红娘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径直的把肉端到了宋青书面前,旋即又是把凳子往他身边拖了拖,挨着宋青书坐下。 接着,采薇,巧儿还有韩娟也是出了来,难得几朵花居然是不约而同的挨着宋青书这面,韩娟还嫌弃的把原来分给宋青书干活的伙计德獐往一边推了出去,捻的这货不得不跑到最后吃饭,看着宋青书身旁左拥右抱一般的模样,柳大柱子真是眼睛都嫉妒红了。 一声不吭的瞅着这货面上强撑,暗地里咬牙切齿的模样,宋青书的嘴角又是勾起了阴冷的笑容。 这一顿饭吃的可颇为沉闷,邢老倌一点筷子,大家就开吃,谁都感觉气氛古怪不敢说话,除了柳大柱子。 一面吃饭,一面这货还堵不住嘴的不断讲他最近如何如何,怎么惊险的逮到个江洋大盗,怎么被西安县看中给提了捕头,总之,拼命地显呗着,气场上就想镇宋青书一头,把邢红娘给拉回来。 可如今,结识了一大堆官,秦王世子都见识了,还见识了上千山贼一起攻打的场面,柳大柱子这些就跟小儿科一般,跟看小孩过家家一样,除了偶尔应付似的点点头,宋青书就是一直轻描淡写吃着菜,偶尔给邢老倌布菜夹点东西,而且邢红娘还有采薇也不知道赌气还是怎么的,亦是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反而抢着要给宋青书夹菜。 看着宋青书都快满了的碗,柳大柱子那双铜铃牛眼那股子嫉妒劲儿,就别提了。 没等吃完饭,柳大柱子干脆已经很没风度,摔着衣袖夺门而出,跟着几个混上捕快的邢家班徒弟尴尬的瞅了瞅邢老倌,咬了咬牙,也是放下饭碗跟了出去,剩下那些邢家班徒弟就更尴尬了,跟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脆继续闷着头吃着饭。 目送柳大柱子扬长而出,邢老倌再一次叹了口气,也是撂下饭碗不吃了,转头在一旁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好歹,这顿饭是吃完了,邢红娘几个收拾碗筷下去,暂时把秦王世子的烦恼丢在脑后,宋青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邢老倌唠起嗑来,一大群徒弟亦是没事找事,拿着拖把扫把满屋子打扫的乌烟瘴气。 挨了好长时间,眼看天儿都要黑了,刑有富那厮还是熬不住事儿了,厚着脸皮溜达到宋青书身旁,也不喊师弟了,点头陪笑着问道:“傻……,掌柜的,您都回来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再继续开工?” “什么开工?”仿佛看到恐龙也到了这大明朝一般,宋青书真是“惊愕的”长大了嘴巴,旋即又是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你说是送盒饭啊?上次送盒饭得罪那么多人,差点没把我和红儿打死在店内,居然连个帮忙的都没有,这事儿,我是不打算再干了!” 这话听的刑有富,德獐几个顿时就是一急,可没等他们叫嚷出什么,宋青书却又笑眯眯的一拱手。 “最近柳师兄高升,他那正缺人呢!诸位师兄又都是有本事的人,正好,宋某就不耽误各位前程了!” 也赶巧邢红娘与采薇刚好收拾完,说完这番话,拉着自己的一妻一妾,宋青书扬长而去,跟着跳上仉二愣子骑着的倒骑驴之前,小萝卜还回过头去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哼着转身而走。 剩下刑有富,德獐这一院子宋青书原来的伙计,脸色顿时又变的无比的难看! ------------ 第一百零三章.赌不赌? 吃着自己的,喝着自己的,关键时刻看不到人,还给对头捧臭脚,这样的人别说现在经历过末世血腥厮杀的宋青书,就算宋青书没穿越前那个懦弱性格,也是忍不了的,还想跟着老子混好处?喝西北风去吧! 如承诺的那样带着邢红娘和采薇坐着三轮车在西安城好好玩了两天放松了两天后,宋青书的小餐馆再一次开业,这一把,他也不做外卖业务了,从伏牛山带回来那三个老实巴交的佃户留下来做小二,加上小萝卜两个,巧儿小宝兄弟两个就把整个酒馆子撑得很好,至于邢家班的人,干脆一个都不要了。 人不仁我不义,最开始是刑有富,德獐他们那帮伙计用当时的话讲背主,而后又不守礼,就算邢老倌这个老江湖也挑不出宋青书啥毛病来,这十三个人不得已又混吃等死的待到了邢老倌家小院里。 不过这时候刑有富几个还不急,那头他们大师兄那个柳大柱子不是当上捕头了吗?本来就看不起宋青书这个傻子,大不了接着跟柳大柱子混去呗,去官府当捕快不比酒楼当伙计风光的多? 可没过几天这些人又失望了,先前为了拉拢这些师兄弟,柳大柱子是满口承诺把他们都弄进官府,可旋即又改口最近上官盯得紧,还得等等,最后干脆躲着他们走,见面也来个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谈了。 邢老倌也不是提款机,老爷子如今也是依靠宋青书每个月的抚养费孝敬安度晚年,哪儿有那么多余钱养活他们这十三个大老爷们,碍于师徒情分挤出些余粮给他们,这才没沦落到挨饿,前一阵赚得工钱大手大脚花光后每个人也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这才知道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过此时宋青书倒也没心思找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柳大柱子的麻烦了,从新开业之后,店大了,名声响了,不再局限于县衙小官还有府学学生,不少有身份的西安城名流权贵也慕名而来,相对而言,麻烦事儿也多了起来。 宋青书还得牵挂伏牛寨那头的事儿,汉中的豪商王豪这人倒是够意思,汉中巴蜀沃野千里,余粮其实并不少,价格还算便宜,可偏偏这时候渠伯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广州被哪个西番娘们给迷住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明末的******一方面可以说是天灾,一方面也的的确确是人祸,旱灾弄得北方赤地千里,藩王地主家粮食堆到烂了也不肯,不敢拿出来救济,另一方面所谓的防寇,朝廷还有意无意阻挠了南方粮食进入北方,结果寇越剿越多,没饭吃的农民蜂蛹而起,最后生生冲垮了大明朝。 当然那是后话,朝廷大事如今跟宋青书没关系,他只想好好活下去,活的舒坦点。可这粮食禁运却的确把他坑苦了,这两个月秋收下来,还没有****的陕南关中平原也是因为旱灾与抛荒,绝收了一大半,粮价不降反增,如今斗米已经涨到了四五两银子,粗麦也是一两多,而且收下来的秋粮不少还被官府强挣去,作为军粮,流入市场的更少,这些粮食,宋青书还不敢多买。 买多了可就叫囤积粮食,图谋不轨了!官府来找你麻烦不说,这西安城如今都有不少小户活不下去了,饥民们能恨死你。 可外地卖粮却也是同样充满了风险,这时候正是陕西缺粮的时候,可是汉中,巴蜀的粮商却根本不敢贩运过来,无他,这陕西官民如今可都是贼了,官府已经无法维持乡村级别的行政秩序,粮车运来,被饥民哄抢了都没出说理去,官府还动不动把你粮车扣下,连牲口带粮食扣个军资大帽子,然后给你批两个白条子,等兑换银子,下辈子吧! 风险如此之大,渠伯涛不在,渠家马车行几个掌柜的是死活不肯卖给宋青书这面子,顶天零零星星帮他捎带一点巴蜀大米,加上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在外县购买的,运到伏牛山的也才五六千担高粱米,粟米等杂粮,两三百多担精米白面,维持那么多人吃饭,顶天能撑到入冬。 也幸亏商南县丞换成了王好才那个贪财书生,收税时候少勾了俩零,不然今年傻子沟和伏牛山冬都过不去。 如今也只好祈求老天爷给点面子,多少给点饭吃,一亩地别说邢老倌的三千斤,能有个一千斤地瓜土豆,宋青书也算是念佛了。 还有第三点,也是最令宋青书操心挂肚的,就是秦王宫里那个秦王世子了,如果按照《明史》,这货还有十七年荣华富贵好活,自己也可以背靠大树舒服个十来年,然后存钱往南方跑,可是按照自己导员也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学术杂志,今年就是他大限了。他死了不要紧,中国古代政治斗争讲究的就是个赶尽杀绝,要是让他弟弟,被自己坏了好事的不知道叫啥的秦王老二坐上秦王位置,自己还有好果子吃? 难怪青腚狐狸临死前不是愤怨的怒视,而是诡异的笑容,恐怕这货也算定了张献忠会对他不利,那么有恃无恐,估计最后是要亮出底牌威胁,可这老狐狸却没算到张献忠如此杀人不眨眼,不过到死,他也是把自己几个给拖进了泥潭。 这事儿还没发给张献忠解释,你说秦王世子今年死,谁信啊? 其实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扔下城里的一切,带着家眷躲到伏牛山去,大不了就窝在山里不出来,就算秦王老二也拿他没办法,可!要把偌大的基业心血扔了,还是实在不甘心! 这两天宋青书亦是有机会就跑秦王府,能给秦世子增强体质的食补就尽量送,弄得阚公公都以为宋青书要自宫进宫跟他抢位置了。 ………… 前厨,如今宋青书那些点心面包的功夫几乎都让采薇学尽了,至于二把刀西餐的菜系,韩娟倒是基本上也给掌握的差不多了,额外还有麻辣小炒,两个女人算是接替了宋青书的位置在厨房忙碌个没完,不过对外,还是挂着傻大厨的名头。 宋青书的房间也是鸟枪换炮,借着秦世子的威名把附近几间铺子都贱买来,宋青书把家搬到了原本卖丝缎的钱老板那大书房,里头床,书架什么的都有,换了床被子就能入住了。 可此时要是有人走进房间,一定会吓一大跳,闻名遐迩的傻大厨房间中,一股浓郁的霉味缭绕不散,花梨木桌子上,小半盆长满青霉的馒头面条堆在那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旁边还放着下面还开了个孔的坛子,往下一点点滴着浑浊的液体。 其实古代中国也有玻璃,只不过不是透明的,而且烧制工艺复杂,被叫做琉璃,此时,一个晶莹的琉璃酒瓶就被宋青书高高举在头顶,对着阳光,里面有着少半瓶的淡青色液体在轻轻晃动着。 如同上次救采薇一样,从回来宋青书就忙着如法炮制青霉素,不过这次好像他运气不佳,这是第四次提取,用尿液的抗菌实验中才算取得了效果,这东西放在大明朝,还真是比真金白银还要贵重,可是看着这东西,宋青书的脸上却满是纠结。 秦世子的病他是打听清楚了,也就是肺痨,到后世就是肺结核! 这病宋青书的时代已经不是不治之症,至少高中时候宋青书就有几个同学查出了肺结核,后来全都治好了,可问题是,没一个宋青书听说是用中药治愈的。 中药是自有神奇之处,宋青书也不否认中药的功效,可秦世子中药吃了多少了,现在去吃的跟个骷髅一般也没见好也是事实,这两天虽然宋青书送去不少蛋白质类牛奶,蛋糕,奶豆腐等,又用酸奶给调理脾胃,秦世子似乎长了点肉,可一听他咳嗽,宋青书依旧听的心惊肉跳。 也幸亏他身份低微没资格凑到前面,不然宋青书也是真怕传染啊! 治愈肺结核,最好的药剂还是抗生素,所以一回来,宋青书又是着手和发霉的馒头面条搏斗,费尽心思重制青霉素。 可东西真弄好了,宋青书却又是犹豫起来,记得听那得过的同学说过,治愈肺结核用的是链霉素,青霉素有没有效果,他也不知道! 而且治的人是谁?秦王世子!这年头可没有医患关系保护,要是青霉素没用,秦世子吃死了,那他连跑的机会可就都没有了,直接偿命吧!连累着采薇还有邢红娘也要倒霉! 可是如果不用,秦世子能挨多久他是真不知道!并且如果能够治愈秦世子,凭借他朱存枢的影响力,宋青书可就发达了!得到的好处比中彩票还要大,想着那种红利,宋青书亦是忍不住眼红。 要不,把采薇她们先送去乡下,然后自己去试试!赌一把? 这可真是玩命啊!死死盯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宋青书那张平淡的脸这时候都透着一股子狰狞,握着瓶子的手手背上都是青筋暴起。 “傻子!滚出来见本公子!” 就在宋青书全神贯注思量着得失的时候,却冷不防一声不恭敬的大嗓门在楼底下猛地响起,忍不住手一哆嗦,惊愕中宋青书眼睁睁看着那琉璃瓶从手中滑落,跌落在地板上,旋即宛若绽放的花朵那班,在清脆响声中,四散崩裂开。 “他娘的哪个死爹的敢骂老子!”头发气的差不点没立起来,眼睛都通红的宋青书忍不住那股怒火,抓起要刘宗敏为他专门打造的特殊火铳,怒气哼哼直接踹开了门向楼下奔去,不论谁,他都要他丫的好看!!! ------------ 第一百零四章.总裁打工… 宋青书的火气终究没有发出去,因为有个穿着土布褂子,粗手粗脚满脸褶子却很厉害的老头子在这里,而且他还有个经常穿着红色衣裙很是暴力的妞作为帮凶。 “爹,你咋来了?” 邢老倌能放下脸皮来宋青书的小店,这还是第一次,丢下了擀面杖,围着围裙的邢红娘带着满满的惊喜跑出了厨房,兴奋的拉住了邢老倌的手。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宋青书这个傻老公,婚书都定了,和他定的正式婚期也渐渐近了,已经进入角色的邢红娘最头疼的就是自己家老头子的倔强了!宋青书不止一次表示愿意给这个老头子养老,可宋青书创业时候邢老倌没咋支持,这会宋青书也算是奔小康了,邢老倌亦是不论如何拉不下面子来享用劳动成果。 重新装修小店的时候,邢红娘就想把邢老倌给接来,可每次都被邢老倌退出去,还恶狠狠教训她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别再烦他这个老头子了云云!如今他肯来,或许回心转意了? 从楼上下来的宋青书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把火铳往裤裆一藏,悲催的迎了过来叫了声师傅,邢家的大力金刚掌的技巧可都是邢老倌教的,别说打不过这个老货,就算打过了,宋青书也不敢对他动手啊! “师傅您老要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小婿也好让萝卜骑倒骑驴去接您啊!” 就在宋青书两口子拽着邢老倌叙旧时候,一声不满的咳嗽声却是在一旁响起。 如今宋青书也有了点店大欺客的实力,不是什么人来了他都亲自招呼,还以为冷落了客人什么不满,宋青书还不以为意的对着咳嗽的路人甲摆了摆手:“小宝过来待客!师傅,咱们上楼聊!” 谁知道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邢老倌却是面露尴尬的推开了邢红娘的手,很尴尬的对着那个穿着文士褂子,拽的跟秦王随身太监一样的那个年轻书生拱了拱拳介绍道:“这位是赵能赵公子,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拜见!” 什么赵公子能这么牛逼,让自己眼高于顶的师傅加岳父这么恭敬,宋青书还真是颇为惊奇的扭头看过去,这一眼不要紧,还真是熟人! 当初引荐邢老倌来西安城发展的那个赵员外家大公子,娶亲那天遇上施员外唱对台戏,还被叫花子大闹婚宴,被抓进监狱吃了半天牢饭的那个倒霉鬼赵公子。 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以前宋青书还真得拱手尊称声公子,可如今,他一个商人之子,连个官都授不上的破秀才宋青书还真不放在眼里,看这货还把自己个秀才身份当什么宝贝一样拽成这样,强忍着笑,宋青书抱拳对着赵能拱了拱手。 “见过赵公子,巧儿,领赵公子上楼上包间,菜挑好的上,算我请客!” 说实话,跟赵家沾边就倒霉,宋青书对赵能是挺腻歪的,这文质彬彬,是给邢老倌面子,谁知道这货却是蹬鼻子上脸。宋青书还没客气完,这货已经傲慢的向下猛地一摆手:“行了,你这点上不去台面的玩意本公子还看不上,傻子你交好运了,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要聘你这下等人到我赵家酒楼当厨子,收拾收拾东西,跟本公子走吧。” “你娃的脑袋进水了吧?” 没等无语的宋青书吭哧出话来,邢红娘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嚷嚷起来,赵家酒楼在西安城是有点名头,可如今宋青书这KDN小店如今也不差,就算不知道秦王世子还有伏牛寨的山贼的事儿,这打上门叫自己老板去别的酒楼当个小厨子,也是侮辱人到了极限,挑衅程度不亚于前一阵麻三带着一二百小混混来砸店这一档子了。 “二愣子,萝卜,把这个满嘴喷粪的狂徒给我打出去!” 不能骑着倒骑驴出去招摇过市,本来小萝卜仉二愣子就闷在店里闲的蛋疼,一听邢红娘这老板娘招呼了,还有老板宋青书,师傅邢老倌在一旁看着,俩货当即跟打了鸡血一般,狼嚎一声,抄起柜台下面的凳子腿西瓜刀劈头盖脸要把赵公子削出去。 那赵公子可是斯文人,哪儿见过这阵仗?当即脸吓得惨白腿儿发软,差不点没瘫软在地上。 “住手!” 这一声简直声如洪钟,眼见着仉二愣子的凳子腿就要削到赵能脑门上时候,灰色的影子猛地遏住了他的手腕,旋即掰着那凳子腿向下砸去,哎呦一声,后发的小萝卜手里西瓜刀就被打掉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两拳已经咣咣落在他俩胸口,倒霉的小萝卜还有身高一米八多的仉二愣子惨叫着倒飞了出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邢老倌都打完了,宋青书才刚看明白,他忍不住脑门出了一头冷汗,都说拳怕少壮,邢老倌却绝不属于这之列,这一手简直是疤脸背着采薇打上门那次的翻版,而且疤脸都没那么干净利落解决小萝卜与邢红娘两人的夹攻,仉二愣子人高马大,怎么也比灵活见长的邢红娘正面攻击狠几分,如此轻描淡写的被邢老倌解决,看来那时候邢红娘让邢老倌收拾疤脸的话语还真不是吹牛。 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好一会,邢红娘这才娇嗔的跺着脚叫道:“爹!你这是干什么啊?” 有些打过头了,悻悻然的收手,邢老倌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抻了抻衣袖,装模作样的虎着脸对揉着肚子吐酸水的小萝卜俩人骂一句功夫退步不求上进,然后才对一头雾水的宋青书两口子哼哼道:“这赵公子是老朽领来的,这事儿也是我老头子答应的!” “你答应的?”宋青书与邢红娘异口同声叫出来,一时间都傻了眼。 ………… “爹,你这不是糊涂吗?” 虽然没打赵能,不过也没留他,小萝卜与仉二愣子捂着肚子把赵大公子拎了出门,在他骂骂咧咧中把他撵走了,打发走了外人,宋青书与邢红娘很是无奈的把邢老倌请到二楼掌柜的房,邢红娘肠子直,当即憋闷不住,捂着漂亮的小脑瓜就哀叫起来。 “傻子虽然傻点,可是如今也是掌柜的了,有身份的人,那赵家酒楼顶多也就那样了,您让傻子去给人家当厨子,不贬他身份吗?再说,傻子走了,咱们的酒楼又靠谁来支撑?” 宋青书是餐厅老板,他去给人家当小厨子,跟苹果总裁库克帮小米装手机有啥区别? 什么叫虽然傻点?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损他?宋青书无奈的瞄了邢红娘一眼,然后也是凝重的向邢老倌摊了摊手询问道:“师傅,是不是赵家威胁你了?” “什么?那赵家狗敢威胁我爹?老娘找他们去!” 邢红娘绝对是个炮仗,一点就着,邢老倌还没点头呢,她已经转身从墙上摸刀子,要出去找赵家两父子算账去,慌得邢老倌和宋青书一起把她按住,宋青书劈手抢过刀子,邢老倌也是无奈的用烟杆子敲着桌子。 “恁这女娃,怎么就这么冲动呢!你爹我铁骨铮铮,恁谁能威胁你爹?” “那爹你脑袋被驴踢了?” 邢老倌差不点没把烟袋子扔了,再一次没好气瞪了邢红娘一眼,邢老倌再一次把烟袋锅狠狠敲在了桌子上,颇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老夫也知道这么做委屈青书了,可老夫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咱们欠他赵家的啊!” “欠?” 这个词差不点没让宋青书哭出来,算起来,是邢老倌救了他赵老爷子的命吧!他赵员外除了给邢老倌引个路,还干了什么,反倒因为是帮他打工,自己一行差不点没蹲大牢蹲死,这俩货还拍拍屁股走了。 好不容易跟赵家说拜拜了,自己转运还发达了点,这又出来个欠人家的?邢老倌这做人也太雷锋了吧? “爹,江湖飘荡,生死两清,咱都为了给他赵家进牢子了,咱们欠姓赵的什么啊?”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宋青书没问出声呢,邢红娘又是悲催的抢先问了出来,听着自己未婚妻的问题,宋青书的眼睛也是溜圆的瞪着邢老倌,看过后世不少狗血电视剧,不会是邢老倌爱上他赵员外的闺女了吧? 猛地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邢老倌摇着头就叙述了起来,听着他的解释,宋青书的脸顿时又是悲催的拉的老长…… 赵家酒楼。 “爹啊!那个混账傻子究竟有什么好的?此人可狂妄的很,孩儿带着薪酬上门好言相求,结果他不领情不说,还把孩儿给打了出来,简直是有辱斯文啊!您看看!” 也不知道被撵出来时候是不是崴了脚,指着脚上一块青,赵大公子一脸愤怒的咆哮着,一旁的赵管家亦是跟着点着头。 “是啊老爷,咱们赵家正宗手艺,用得着求他个野路子吗?西番菜?歪门邪道而已,长久不了!” 一个儿子一个管家都是这么说,戴着员外帽,一套红蜀锦富态模样的赵员外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桌子叫嚷道:“你们懂什么?别管什么歪门不歪门的,如今谁看上这西番菜了,三边总督杨大人!只要做不出来,咱们这赵家楼的牌子就砸了,明天你们再去请,请不过来就找人混进去偷师,不管用啥手段,都要……” 一个都要没吼完呢,冷不丁外面的门被推了开,赵家三个主事人惊愕的注视中,“傲慢”的傻大厨宋青书满脸悲催的探头进了来。 “听说,赵老爷您要招个西番菜的厨子?” ------------ 第一百零五章.真坑爹了 三边总督府。 一大堆军情,公文堆在桌案上,就算风度翩翩的老杨鹤都是忙碌的眼圈发黑,冷不丁被打扰,是颇为不耐烦的抬起头来,瞅着几个不速之客。 心头发虚,西安知府徐永仪小心翼翼的领仆人把食盒捧了上来,恭敬地拱手鞠躬道:“大人上次想品藏西番点心,这赵家父子苦心学习,今天特意为大人献上点心与烤肉排,请大人品评一二!” 脸笑成了两朵老菊花,赵员外父子一声也不敢吭,对着杨鹤目光仅仅是点头哈腰作着揖。 这事儿杨鹤自己都忘了,冷不丁想起来,却是头疼的敲了敲脑袋。 迎逢上司可是的常态,高位者无心一句话,下面的人关心的比圣旨都要积极,如后世苏联曾经发生一件事,总书记斯大林一天偶然想起个天文问题,就让警卫打电话通知莫斯科郊外一个著名天文学家。 这时候正值大清洗时候,警卫一句你等着,那天文学家顿时惊恐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自己那句话跟总书记不对付了?还是哪个发现反对苏维埃政府了?忙着整理自己的论文,手稿,越想越害怕的天文学家最后怕牵连家人,干脆开枪自杀了。 然而事实上,斯大林提出这事儿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幸好杨鹤自己也是从小官升起来的,如今陕西可不太平,正需要徐永仪这样的陕西官僚配合,也没扫他面子,打开盒子抓起一块班戟尝了尝,又切下了一小块还放在石板上保温的牛排,旋即赞赏的点了点头。 其实杨鹤最近忙的嘴里起了一下子大火泡,疼的他根本连屁滋味都没尝到,不过仅仅一个点头,立马就让徐永仪还有几个陕西官员乐开了花,赵家父子亦是面露喜色。 放下了食之无味的食盒,杨鹤猛地想起来自己要西番菜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图这口吃的,而是他儿子杨嗣昌回京之前,告诉他西安城有一个会做西番菜的奇人厨子,就是他预言了今年满清鞑子破长城从河北入寇这一大事! 想着,杨鹤又是轻轻敲了敲案板询问道:“敢问,这西番菜点心是何人所做?” “是犬子!” 几个赵公子赵能都没这份本事,不过能被三遍总督所看重,那是多么大的好事!赵员外想都不想忙不迭的含着笑点着头,一巴掌还把赵能往前退了下。 “犬子仰慕大人久已,能为大人做一顿饭,是他的荣誉!” 赵公子倒是书生打扮人模狗样,可是他那股卑躬屈膝的模样怎么都和杨鹤心里头大隐隐于市的奇人符合不上,皱了皱眉头,想着给儿子一个面子,杨鹤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好,贵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老夫帐下正好缺个书佐,明日到老夫帐下效力如何?” 书佐官不大,却是大帅亲信,将来前途无量,这可真是天上掉豆包,赵氏父子立马惊喜的跪倒在地,磕头叩拜道:“多谢大帅恩典!” ………… 这一对父子快活了,在自己餐厅里蹲着的宋青书却是不痛快了。 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邢老倌是这个时代相当典型的江湖人物,一生为他的江湖道义而活,仁义信礼!当初就算宋青书这个一穷二白,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看上去还有点傻的人,因为签了婚书,宁愿放弃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大徒弟,邢老倌也要坚持下这场婚事,而且还对宋青书算是视如己出,当初卖地瓜那些帐几乎是毫不犹豫交给他。 可如今也是因为这个信义,当初从大牢里放出来,张献忠无意间一句话到现在邢老倌都记得。 “要不是这傻子哭丧似得,还有人在外头为你们喊冤,关死你们!” 当初来西安城,邢老倌一家子可是举目无亲,能为他们喊冤的估计只有赵氏父子!在宋青书看来,自己帮他打工,闹出事儿来,老板去管,那是天经地义吧?可在邢老倌看来,这就是邢家班每个人欠赵家父子一个人情。 也行了,这一趟好歹算是把邢老倌的心结给解了,这距离与邢红娘,采薇的亲事时间也就剩下不到一个月了,把老爷子伺候明白了,婚好好结着,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而且宋青书跟赵家酒楼签下的合同不说整个大明,整个陕西省厨师中也算牛逼的了,也不坐楼,也不上班,甚至都不到赵家酒楼干活,要什么直接到KDN餐厅来拿,可就算如此,宋青书心里还是不痛快。 等于赵家酒楼戴上自己的商标了,借着自己混出来的名头招摇撞骗,自己偏偏没法打假去,这心里能痛快吗? 傻大厨明显心情不好,趴在柜台上有气无力的,常来的客人倒也熟悉了,谁也不上来打搅,有事儿和出来招呼的巧儿和小宝说一声,要什么也就能迅速端上来,一旁小萝卜也有了新活儿,宋青书和汤若望合作的演义正好这一段完成了,采薇把白话翻译讲小萝卜,这货就在这儿根据自己理解的意思播讲起了评书。 别说,别看他五短身材还不识字,可表演方面也真有天赋,一端君士坦丁大战李锡尼被他讲的活灵活现,听惯了关羽青龙偃月刀的明人明显对万里之外另一个大国的历史十分着迷,尽管是为了宣扬基督教加了不少牵强附会,可是来用餐的人依旧听的津津有味。 倒也是不需要宋青书过来帮忙。 可就在宋青书躲在一旁偷懒加发愁的时候,一声爽朗的笑声却是猛地在店门口响了起来:“哈哈哈,傻厨师何在,还不快快来迎接!” ******,又是那个装逼装到头上了?被赵公子给闹了一通,宋青书还真是分外看不得别人跑自己门口撒野,气的他拎起根擀面杖咬牙切齿的就奔了出去。 然而,门口那几位却又是个他惹不起的! “洪大人,你来了,欢迎欢迎。” 脸有些黑,腮帮子肉少点,留着个大胡子还有点矮的,不是未来的农民军屠夫,新三边总督洪承畴还是哪个?这货再熬两三年就是陕西老大了,和他处好关系,到时候就算秦王世子挂了,也能保护自己一家平安,所以迎接他进门倒是真应该。 郁闷的把擀面杖藏在了裤裆后面,宋青书赶忙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着店门热情的迎接道:“洪大人临门真是喜事,快请快请!” 然而洪承畴这一回居然大笑着摆了摆手让了开,满是笑意的把身后那个男子给显露出来,指着他说道:“傻厨子,你迎接的可错了,不该迎接我,他才是你的恩人!” “亨九先生又说笑了,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哎呦。” 这声音可有点娘,听着洪承畴这么说,宋青书还真是惊愕的看了过去,一个穿着白色士子长衫,看上去眉清目秀,有点后世韩国明星组合EXO感觉的俊俏年轻书生映入了眼帘,别说,看那书生桃花眼“羞怯的”瞟过来,宋青书还真有点熟悉的感觉。 “额,洪大人,这位是……” 怎么啥人都对自己有恩呢?挠着头,宋青书还真悲催了,无语的问道,被他问的,洪承畴也是发愣,那个桃花眼书生却是怕丢人一般推着两人往里走去,一面还说着:“哎呀呀,陈年旧事,还在这儿提做什么?亨九先生言今日坐庄,可不能在这儿拖沓了!” 糊里糊涂,宋青书就被塞了进去。 洪承畴可的确有面子,引他俩进了二楼上房,宋青书又亲自下厨去忙活,什么意大利面,胡椒香煎土豆,鹅肝烤鸡熏肉塔上了整整一桌子,忙了好半天,宋青书这才又是满头大汗的进来作陪,刚一进屋,洪承畴却又莫名其妙在那苦笑指着那年轻书生直摇头。 “好你个傅青主,还真是行侠高义,真坦荡胸怀!不行,可不能让你专美于前,今天亨九必须给你说漏了!” “亨九先生!” 没等那桃花眼书生阻拦,洪承畴已经抢着对宋青书急促说了起来:“傻大厨,你可有一段时间因为给那赵家酒楼演出遭连累而有一段牢狱之灾?就是他傅山为你们在外面奔走喊冤,发动我们这些穷书生为你给巡抚老爷上书请愿!你这才放出来的!傅老弟还不愿意说,担我怎么也得让你知道这段恩情,不是我老洪哄骗于你!” 眼看宋青书听的目瞪口呆,那桃花眼书生傅山却又是“羞怯”的低下了头:“还不是这位小哥高义,先救了小可一命,那天为施员外唱戏捧场,要不是他把小可拽到外面,就要被那乞丐侮辱了,说起来,他才是小可的恩人啊!” 乱哄哄听了这么一大圈,宋青书是可算明白了过来,一时间他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干脆悲催的一拍大腿,无奈的叫喊了出来。 “蒲大家是不!您怎么不早点说啊!” 谢错了恩人,闹了个大乌龙,这回可真是坑爹了! ------------ 正文卷 ------------ 第一百零六章.咽不下这口气 还真是闹了个前所未有的大乌龙。 洪承畴带来这个桃花眼书生才是邢家班上下真正的救命恩人,人家是正经书生,唱戏只不过是爱好而已,绕是如此,这个书生傅山的才华横溢,自己写出的戏文词就算偶尔串个场,也在西安城闯出个大家名头,唱戏终究不是正道,他就给自己起了个艺名蒲类。 那天事情还真是复杂,邢红娘热来的乞丐头加黑社会老大朱存彪前来报复,一群乞丐没头没脑的冲进来,娶亲的赵家还有开业的施家一块儿都倒了霉,傅山与施天福有点亲戚关系,那天帮他撑场面,也遭了殃,唱戏还是女装,被几辈子没碰过女人的乞丐们硬生生从戏台子扯下来,要不是宋青书逃跑时候拉了他兄弟一把,这位大才子可能就应了周杰伦的那首歌了。 菊花残,满地伤。 这人倒也是仗义,回头打听到宋青书下狱之后,为了这点水之恩几乎把他的人脉都给发挥了出来,就连洪承畴都被他找去帮忙,向陕西巡抚上了书,这年代书生闹事还是很严重的,又碰上魏忠贤倒台,巡查御史不知道什么时候交就晃悠过来了,听着大牢里宋青书的鬼叫也不好,巡抚大人过问一声,这才让邢家班刑满出狱。 此人还真是个实诚君子,救了宋青书后愣是酒吧这事儿过去了,要不是今日洪承畴从韩城赶回来,发了点小财要请客,冷不丁说起,这事儿还一直就被掩埋起来。 眼看着傅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玉面潘安脸儿低着,宋青书却是肠子都悔青了,这么看来他赵家父子也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还谋划着偷自己的菜谱秘方,出了事儿连问一句都没有,拍拍屁股走了,现在倒好,自己又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恩公稍候,在下这就把在下师傅请来,向恩公当面道谢!红儿,招待两位贵客,我去去就来!” 可不想让邢老倌再被蒙蔽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心急火燎的宋青书做了个揖,没等傅山开口挽留,他已经大喊着出了门。 和刘宗敏他们村合作,宋青书后门的自行车可有好几辆,踉踉跄跄奔下楼,宋青书骑着自行车道都没看就奔了出去,还好这时候西安城道况还算不错,不然非得摔他个大马趴不可。 邢老倌的院子距离这儿可不算近,一路急急匆匆骑过去,足足走了十多分钟,快要到城南时候,宋青书却又被堵住了,赵家酒楼所在的那条街上,鞭炮轰鸣披红挂绿,简单的席面还摆了一长趟,街道上络绎不绝都是来道贺的人,看的宋青书禁不住一愣。 “敢问这位老哥,今个有什么喜事吗?这般热闹?” 拽住一位过路的老爷们,宋青书施礼做了个揖,疑惑的询问着。着急去抢免费的酒食,那老爷们刚开始还很不耐烦,可扭头看了一眼宋青书身边的自行车,又变的恭敬起来,这玩意如今可是西安城身份的象征,不亚于后世宝马奔驰。 “这位公子,今个可是大喜事,这赵员外赵大善人的公子据说做西番菜博得了三边总督大人的欢心,收到了身旁作为亲信幕僚,这不,赵员外摆酒庆贺呢吗?” 听着这位老爷们恭恭敬敬的回答,宋青书却是差不点没晕过去。 嘴里都气的起了个火泡,宋青书一路狂飙到邢老倌的小院,小院附近,那些被他开除的邢家班徒弟正在附近荒地里又是除草铲土种着土豆,也希望能再收获一茬,一个个累的腰酸背疼腿抽筋,看宋青书来,那刑有富赶忙撑出一副笑脸上来问安叫着掌柜的,可这会宋青书哪儿有心思搭理他,匆匆进了院子,叫上邢老倌说明原因,俩人骑着自行车又是闷头奔了回去。 弄清楚了事情原因,邢老倌也是挺懊悔的,酒宴上带着宋青书邢红娘还有小萝卜几个又是郑重向傅山道谢,弄得这位腼腆公子倒是颇为不好意思,叫嚷着这事儿就不要提了,再提他以后可就不来了。 邢老倌也不是拘泥之人,倒也就此收口不言,有什么好吃的宋青书都尽量拿出来,陪着酒聊着天下大事,这一顿饭可算是吃的其乐融融,不过眼看饭食吃完的时候,洪承畴却是突然街口找厕所,把宋青书拽出了包间。 “宋兄弟,你能如实跟我说,你是怎么预测到东虏会毁边墙而入?绕过关宁锦防线的吗?” 眼看着走廊暗处,洪承畴刚刚还谈笑风生那张黑脸忽然变得无比严肃,凝重的询问着,宋青书一时间被他问卡壳了。 总不能告诉他上百度自己查去吧?这年头要真有这神器,大明后来也就不会亡国了,还好最近磨炼的越来越精明,略微顿了一会,宋青书就张口胡编了起来。 “东虏素来有野心,那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叛我大明!并且建号为金,效仿北宋时金虏,图谋中原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东虏此时已经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 谁能想到,小小的后金能统治了华夏块三百年,并且将华夏拖入了愚昧落后的半殖民地深渊,说到这儿宋青书语气还真是有了几分低沉,可是听着宋青书说这个心腹大患,洪承畴却是面露了几分轻视。 “辽东走廊,丛山峻岭,并且历任辽东都师苦心经营,先后经理了熊庭弼,孙承宗等督府大人巩固,山海关到宁远一带已经是山河险固,宁远一战,老奴努尔哈赤还吃了红衣大炮的大亏,后金人丁稀少兵力缺乏,经历了辽东之屠,辽民亦是反金,所以东虏在关宁锦耗不起!” “也正是因为人丁稀少,物资贫瘠,东虏扩充实力也是刻不容缓,既然向南进不得,以新奴黄太极之奸猾,向东几乎成了必然,如今蒙古历经林丹汗之乱,已经是元气大伤,蒙古与后金还习俗相近,文化相似,吞并蒙古比吞并关宁锦可容易的多,而且吞并了蒙古,咱们大明的侧翼就显露在了东虏面前!” “河北富饶,挡在河北前面的宣大蓟镇自戚大帅走后如今是个什么德行您在朝中比我这小民知道的清楚,这好比在老猫眼皮底下放了条咸鱼,东虏侵略成性,不打长城入关才叫奇怪呢!” 宋青书一番分析,其实还是没解释他怎么知道东虏入关,而且肯定从喜峰口入关的。可是解释的通情合理,倒是把洪承畴给绕了进去。凝重的点了点头,洪承畴又摇了摇头,感慨的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朝中诸公到没有你这乡野傻厨看的清楚,也不知道谁是痴儿了!” 真怀疑这货是不是会变脸了,忧国忧民感慨完,洪承畴却是突然拍了拍宋青书的肩膀,笑了起来,笑着说道。 “虽然杨文弱先生上书朝廷防备的奏折被留中不发,算是石沉大海了,可是三边总督杨鹤大人却被说服了,东虏入寇定然会征调全国兵力进京勤王,趁着兵力还没有调动前,调集延绥总兵兵力在韩城击破了边贼王子顺,算是除一大害!” 脸上透着那股子官场老油条气息,笑着按着宋青书的肩膀,洪承畴很是暧昧的压低了声音,贴着宋青书耳朵小声说道:“宋小兄弟,你的好运可要来了!杨文弱回京之前,向他父亲杨鹤推荐了你这个会做西番菜的厨子,估计杨鹤大人最近会派人征辟于你,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咱俩就是同僚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小气,还得请客!” 洪承畴说的满是喜气,可这一番话,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他娘的,难怪赵家父子死皮赖脸也要图谋自己这西番菜,又让人给耍了! ………… 再回那个包间里时候,宋青书的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嘴角一边喝酒一边还在抽搐,洪承畴那张黑脸也变得古怪起来,看向上豪爽大碗饮酒的邢老倌,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还真是越想越不甘心,脑海里萦绕不散的就是那赵家父子一副得意的笑脸,真是他娘的伪君子,面子上弄得其乐融融,内地里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吃肉宋青书都是咬牙切齿的把一根骨头当成赵员外那张老脸咬的咯咯作响,弄得邢老倌不得不陪笑着打着圆场。 “这娃从小缺钙!”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宋青书也没了心情说笑,这傅山倒也是个妙人,看出来了宋青书似乎有什么事儿不开心,又是吃了几钟酒,就知趣的拉着洪承畴提出告辞。 对于傅山颇有些好感,尽管心情不爽,宋青书还是强打精神把两人送出门,不过眼看着傅山要走之前,宋青书脑海中,猛地灵光一闪。 “傅公子请留步!” “哦?宋先生还有何见教吗?”傅山还真是好脾气,让停就停,回过头去疑惑的拱了拱手,却见宋青书快步两步追了上来,对着他大大的做了个揖,一下子笑的很灿烂。 “听说您和施家酒楼的大掌柜的施天福老板是亲戚,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为之引荐!” 再一次送走傅山和洪承畴,目送着两人的身影,宋青书的笑容忽然一下子变得阴仄仄起来,抱着胳膊,嘿嘿的冷笑着。 “王八绿球球的!敢忽悠老子,老子让你全家也不得好!” ------------ 第一百零七章.啥叫鱼与熊掌 去年施家酒楼就开业了,还显示实力的给赵家酒楼送了个价值不菲的西洋钟,又请了西安城的名角,也就是蒲大师傅山来唱对台戏,可是到了如今,整个酒楼子依旧显得冷冷清清的,夕阳斜下,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显得颇为颓废。 其实也不奇怪,中国人实际上很念旧的,赵家酒楼已经开了至少二十多年了,接手之前还是老店,许多大户客人已经习惯赵家酒楼,就像西安知府徐永仪,请客也都来赵家酒楼,作为一个新开酒楼,想要在西安城的餐饮市场杀出一条血路,就算施家是大家族在背后撑腰,也不是太容易。 去年自己还看着那一身锦缎,大拇手指头都戴着老粗玉扳指的施天福羡慕的直流口水,如今却是来平等的来找他谈判的,宋青书还是很感慨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世事无常,旋即才得意洋洋的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扔,鸟悄且猥琐的从侧门溜进了施家酒楼。 刚一进门宋青书就知道了啥叫日了狗了,趁着这个时候过来,宋青书就是想避过对面赵家的耳目,来个突然袭击,可巧的是刚进门,正好从对面楼梯上下来个熟人,两个毫无准备的人正好撞了个脸碰脸。 居然是赵员外的远房表弟,还有他最信任的管家赵福! 这下意外突袭可不成了,后退两步,回过神的宋青书悻悻然哼了一声,谁知道这赵福好像比他还心虚一样,直接往后跳了一大步,胸口还吓得一起一伏的,还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捂在胸口上面,瘦猴一样的脸上,那表情就像虚弱的病狼,凶残而又畏惧。 被楼下斜阳晃得眼花,晚了一两秒赵福才看清是宋青书,他也是冷哼一声,胆怯而警惕的盯着他绕道一旁,这才傲慢的一甩脑袋,从宋青书进来那个偏门出了去。 这货是来干嘛的啊?看着他溜得比兔子都快,宋青书脑袋顶上顿时挂了个大大的问好。 施天福这酒楼子经营的还真是一般伙计都趴柜台上打盹了,宋青书上楼他都不知道,可能赵福刚走,掌柜的屋子门也是开的,从外面能看到施天福似乎借着斜阳看什么东西正入神。 估计和那赵管家有关系!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宋青书蹑手蹑脚的溜到他背后,却立马气的跳脚叫嚷了起来。 “老子奶油的制作配方!” “啊啊啊?什么?不是!” 都说做贼心虚,这一嗓子差不点没把施天福心脏病吓出来,手慌脚乱中硬是把厚厚一叠菜单藏裤裆里了,另一只肥手慌张的摆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不善的对宋青书叫嚷着:“你谁啊?凭什么闯到我的施记酒楼来!来人啊!” 宋青书是恨的牙根直痒痒,他可算明白赵福这家伙为啥鬼鬼祟祟来了,和赵家合作的时候,双方可讲好了,宋青书把后世那些西餐技巧还有他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传授给赵家的学徒,不过赵家不许外传的!赵福这货却把配方这个商业机密偷偷卖给了施天福,坑了赵员外不说,还把自己给坑了! 还好,宋青书如今也不是菜鸟了,虽然心里恼火,却也没当场大闹,而是没等底下伙计冲上来呢,不慌不忙从腰里掏出了个香囊来,在施天福眼前晃了晃。 这东西是傅山给的,暂且不管他一个男人佩个香囊干嘛,好歹这东西算是个信物,施天福一眼就认了出来:“哦,你是傅青主傅先生派来的?” “没错,在下是kdn餐厅的经理宋青书,就是那个做西番菜的。”把香囊收回怀里,宋青书大大方方的一抱拳,自我介绍道。 这一个名听的施天福就尴尬了,偷人家菜谱,还被抓个现行,尴尬的他比比划划着两只手不知道说啥,还好这会两个伙计已经抓贼一样拎着桌子腿儿上来了,施天福这才找到个目标,冲着俩倒霉鬼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贵客临门吗?还不赶快上茶,把老爷我的铁观音泡上!” 到底也是做生意的,脸皮就是厚,晃过这个尴尬,施天福一张胖脸刹那间绽放成了一朵老菊花,笑着对宋青书一摆手:“来,宋掌柜,请上座!” 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桌子椅子都比宋青书的气派,全都是紫檀的,要放在后世,一套桌椅少个四五百万下不来,茶杯也是上好的青花瓷,茶叶更是一整电话推销里几万一斤的上好铁观音,抿了一口,宋青书又忍不住腹诽起来,真他丫的会享受! “不知宋掌柜次来,有何贵干啊?” 茶也奉了,事情还有些心虚,施天福这胖子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询问起来,听着这话,宋青书则是笑了笑,又把那个香囊拿了出来,张口就胡扯起来。 “当初在下遭遇奸人陷害,被捕入狱,是傅山公子高义,为吾等申冤,这才得以释放脱狱,所以在下欠傅山公子一个大人情,昨日公子登门,谈及他的亲属施老板生意不景气,颇为忧虑,希望在下能把菜谱传授一二,他出银以酬。” 猛地对东面抱了抱拳,宋青书脸上那种义薄云天都快溢了出来,震的施天福一愣一愣的。口水都碰到了施天福金鱼眼上,宋青书比屈原屈大夫都义正言辞的大声叫嚷道。 “傅山公子可是救命之恩啊!曲曲菜谱,某家怎么能要钱呢?这不,今天在下就是给施老板送菜谱来了!” 云里雾里绕了一大圈,最后一句话听的施天福差不点没晕过去,什么送菜谱,宋青书这货是抓住他手脖来敲竹杠来了,他家与傅山家是世交沾亲,这货回去和傅山一说自己偷他菜谱,回了家族,他还怎么做人?并且手艺人可最忌讳别人偷手艺,他要闹起来,自己这酒楼子名声也得砸了,同行都得在背后搓脊梁骨。 哭丧着脸,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施天福摆着手摇着头推辞道:“那怎么能行?宋老板高义老夫接受了,可是银子还是要给的!来人……” 施天福是跟打发赵福一样,想拿个十两二十两把宋青书打发了,可没等他说完呢,宋青书又是义正言辞的摇头否决道:“不行不行,就算傅山公子要酬银百两,可我怎么能要?” 这回价码都开了出来,肥嘟嘟的脸上满满的都是肉疼,嘴角直抽的施天福是硬咬着牙悲催的推让道:“不行不行,一定要给的,否则我施某人又如何有脸面继续开店立足呢?来,来人,上纹银百两!” 十两一锭,亮晶晶的官银摆了小半个桌子,这回宋青书也不客气了,随身的布包一兜,一面揣进怀里,这货一面喜笑颜开的在施天福肉疼的注视下拱拳答谢道:“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百两纹银出手,眼看着宋青书揣进怀里,施天福也知趣的没真要什么菜谱,菜谱已经被他揣进裤裆里了,一百两当个学费也好,菜谱上的菜他也可以学着大大方方拿出来卖,不用怕日后宋青书找麻烦什么的,虽然这个学费贵了点。 不过此时施天福也没心思招待宋青书了,看他把银子收好,干脆无精打采的下了逐客令,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起来不再说话,意思你可以告辞滚蛋了。 这是这个年代士大夫地主阶层流行的委婉暗语,可宋青书是后世来的,革命红旗下,新中国的春风里长大的新世纪好青年,哪儿懂他们这些腐朽落后的地主阶层玩意啊?况且就算懂了,今个正事还没办呢!他也不能走! 算是稍微收回点“损失”,拍着怀里沉甸甸的银子,宋青书又是乐不可支的把脸酬和了上去,含笑着说道:“今天在下来,是还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与施老板谈!” 生意永远是生意人做关心的,看宋青书说的神秘,再想想傅山也不太可能张口为自己讨要菜谱,施天福顿时来了点精神,有些好奇的探过头去询问道。 “哦?不知宋掌柜有什么生意?” 宋青书下一句话顿时让他那对金鱼眼瞪得溜圆,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有个主意,咱们两家联合在一起,能把对面的赵家酒楼压趴下它!” ………… 密谈了不到五分钟,施天福张口就把事情答应下来,送宋青书出去,眺望着他骑着自行车晃悠的背影,施天福依旧忍不住感慨的直摇头。 这小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鬼才! 另一面,晃悠过这条街,在街角处停下脚步,阴仄仄的打量着也是沐浴在夕阳中金灿灿一片的赵家酒楼,宋青书亦是阴狠的冷笑起来。 “忽悠小爷我,骗我的官儿?这回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 两天一晃就过去了,第三天早晨,赵家酒楼还是照常一样开了门,伙计们亦是忙着打扫门口,桌子凳子。打着哈欠,赵能赵大公子居然也是骑着一辆自行车,迷迷糊糊的打算赶到三边总督府去上班,可是还没等走多远,忽然他一个机灵停下了车,猛地回过了头。 对面,一贯寂静的施家酒楼突然就热闹了起来,眼见着鞭炮噼里啪啦响,一群群的人拎着礼盒晃晃悠悠的往里进,明显是什么喜事赴宴赶礼的。 “奇怪,他施天福什么时候能拉到这么大的生意了?” ------------ 第一百零八章.代金卷的威力 商战看起来波澜不惊,可是干起来也是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稍微不留意,就一败涂地了。 刚一开始几天,施家酒楼的生意好了起来,赵员外还不太在意,还以为施天福又是拉亲戚壮人气呢,之前秋闱施家乡党就来了不少人,弄得酒楼子天天热热闹闹的,没过几天人一走就又冷清了下来,根本不用担心。 可七八天过去了,施家酒楼生意还是好的不得了,虽然不能说天天爆满,可是一天至少能有一两桌,尤其另赵员外惊愕的是,以前在自己这儿的一些老主顾,居然也跑对面去了。 这还没完,赵家的生意除了酒楼,还有绸缎铺子,生药铺子等,施家也是差不多,所以两家一直是死对头,施家酒楼莫名其妙好起来之后,连带着这些产业也跟着好了起来,本来两家这一片竞争就咬的死死的,生意从来都是此消彼长,赵家一下子就败退了不少。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啊?” 原本一个月进项怎么也有个一百九二百两碎银子,可这个月断了半个月,就八十两,一面扒拉着算盘,一面赵员外那原本保养的很好,圆润的脑门上结起了一大圈的皱纹,满是忧愁的在账上写了一笔,旋即疑惑的扭过头,向管家赵福询问道。 “老五,你在市井消息比较灵通,你知道不,他施天福究竟施了什么妖法?怎么一下子就把咱们生意给抢去那么多?” 赵管家原本在一旁趴着桌子打瞌睡呢,听着这个问题,他冷不丁却是哆嗦了下。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谱了,半个多月前见过宋青书去找过施天福,然后人家生意就起来了,要说没有宋青书捣鬼,事情都出鬼了,可这事儿他哪敢说?施天福给的买菜谱的黑银子现在他还贴身揣着呢! “小的也不知道,要不,听说城北的兴业观有个许老神仙道法颇为高深,实在不行咱们请他来做做法,破了他施老赖子的妖术?” “那就也只好如此了!” 哀叹一声,赵员外艰难的摇了摇头,就在这功夫,外面穿上了八品书佐绿黄鹂官袍的赵大公子又是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爹,孩儿好不容易约上了王经历王先生去翠微阁喝花酒,机不可失啊!快给孩儿拿一百两银子!” 得,这个月收入还没够,还倒贴了二十两出去,颤颤巍巍拿出钱之后,赵员外干脆心急火燎的对着赵福手背向外挥了挥手:“你现在就请许老神仙回来做法,越快越好!” ………… 穿着黄褐色道袍,胸口后背纹着太极八卦图,自言是景福山学道归来的七老八十一个老头子抽风一样在店门口舞剑,烧了好几张黄纸,还一桶黑狗血喷到了赵家酒楼招牌上,这闹闹哄哄的动作倒是真吸引了不少闲汉来看。 可惜,送了五两银子,高高兴兴坐待顾客上门的赵员外可浑然不知到,他中这个妖法,龙虎山张天师亲自都破不了! 另一头,中央大街,宋青书小馆。 “你好,一共消费了五百二十文,欢迎下次光临,这是本店掌柜的赠与您的代金卷,在施家酒楼可以抵五十文钱使用!” 巧儿如今倒是真有店长模样了,俏丽的脸蛋带着甜美的笑容,一张红彤彤的纸壳就送到了两个过来用餐书生的面前,拿着纸壳上下看了两眼,两个书生立马眉开眼笑的把纸壳收进了怀里,道了声谢,这才收拾收拾衣冠大摇大摆的离去。 “宋大哥,代金卷又送完了!” 如今生意大了,巧儿倒也是得到了升职,这两天又有几个伏牛山土匪女眷被带到城里当服务员,她这个老员工倒是混成了店长,送走两个书生,小丫头立马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 正在柜台看着头疼的《五经正义》,宋青书是冒着鼻涕泡,头都没抬就从柜台地下抽出了两个盒子网上一扔,又是好几百张红彤彤的小纸壳。 可别小看着这东西,这玩意就是帮着施天福把赵家压的没脾气的妖法! 虽然是历史系毕业,可为了生活,宋青书也跑去干了几个月各种业务员,加上平日里各种刷下限的广告宣传,虽然和后世那些职业经理人比不了,可是和这个时代那些老实商人相比,他绝对算得上大师了! 这年头有一句名言反应了当时的商业形态,酒香不怕巷子深!不过宋青书打工时候曾经带他的经理喊出的名言却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他那天找施天福谈的,就是两家一起发代金卷,出团购的生意。 按理来说,他宋青书是经营餐饮,施天福也是经营餐饮,两家属于竞争对手,宋青书给施天福打广告,等于帮了对手一个忙,实际上却不是如此,两人经营的简直不是一个概念! 宋青书这种餐厅属于快餐,实质上和对面街的粥铺,面摊没啥区别,顾客从进来到用餐完基本不超过半个小时,而不论施天福还是赵员外,他们经营的更类似于后世的大酒店,接的一般都是大的席面,如婚殇嫁娶,什么考上状元升学宴,官员的迎来送往之类的,消费基本在五两到一百两的大生意,两人的范围并不重叠。 论厨艺,施家是大家族,手艺其实并不比赵家差,可能还强点,缺就是缺了这个知名度,而宋青书这头,倒是火的不得了,同样是快餐,蹲地摊吃炒面和在西餐厅吃牛排能是一个规格吗?而且宋青书这头还披上了一层西方文化的新鲜感,当然引得那些文人士子趋之若鹜的寻找新鲜,虽然看起来一张卷减免个五十文一百文有点吃亏,可是这样一来,施家酒楼的名头就打响了出去。 为此宋青书还额外客串了一把平面设计,这代金卷本身在这个缺乏图像的时代就具有些观赏性,底色特意弄得喜气洋洋的红色,上面找傅山绘画了一副山水,也算熟了的洪承畴提的诗,后面印上几十个铜钱纹理,专门请的雕刻师傅雕出来的印版,在硬纸壳上压出的立体感,烫金字写的施家酒楼,不少人专门就是为了这个代金卷来跑宋青书这儿吃一顿的,这样,施天福能不火吗? 当然,宋青书也没吃亏,一方面他给施天福拉广告同事,施天福也在给他拉广告,另一个方面,施天福的进货渠道,还有经营的领域,给宋青书也打了个大大的折扣,真是大家族就是不一样,用施天福的渠道,宋青书成本居然降了三分之一,也算是赚了个钵满瓢溢。 尤其是还坑了赵家一把,酒店起来之后,施天福干脆又给宋青书一笔设计费,两人联手把绸缎庄,药铺子,杂货铺子的广告一并打出来,虽然看似减了点盈利,销售规模越大,成本就越低,施天福还是赚,还把赵家的生意抢了一半还多。 既然坑了宋青书的官职,那就把银子交出来吧!这就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赵家虽然有家底儿,不过这种亏损估计他们很快就得叫苦连天了! 又是一天忙碌的经营过去,这天正好也是结算日,被采薇逼着看了一天四书五经的宋青书可算能换换头脑,跟着过来算算账,头一次他发现,以前讨厌的数学,这时候居然也是如此可爱! 算盘拨弄的飞快,这头宋青书堆着散碎银子报着帐,一头采薇全神贯注的提笔记下,最后一笔算完,采薇喜笑颜开的把笔放下,兴奋的说道:“哥哥,加上李员外,张掌柜给咱们的广告费,这个月一共盈利了八十六两呢!” 《金瓶梅》里的西门大官人一个月也不过进项三百多两,宋青书这一个小店比他赵家好几家店的盈利加一块还多六两,就算还得分给两个股东,自己剩下的也不少,听的宋青书立马是眉开眼笑,看着一大堆亮晶晶的碎银子眼睛都要笑的看不见了。 可还没等他笑够,外面邢红娘又是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把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丢到了宋青书面前,拆开一看,宋青书却差不点没哭出来。 这是疤脸写来的请示信,如今九月份正是秋收时候,虽然今年旱灾,傻子沟的收获却还是不少的,其中一百亩玉米田共收获一千多石苞米,二百亩地瓜田是五千多石地瓜,还有四千多石土豆子,其他的麦子,粟米,还有些菜地倒是收获不多,聊胜于无。 问题是,官府人家不认这玩意!就算有张好才给打了折,把麦子粟米全当税交了也不够,还缺一百五十两银子,疤脸请示是不是把粮食卖了,或者宋青书再捎点钱! 伏牛山还有五千多口子人需要喂养呢!粮食本来就紧巴巴的,能卖个六!真是心在滴血,宋青书随手写了个否决,然后和邢红娘,采薇一商量,他是哭丧着脸从屁墩子底下把好不容易藏好,从施天福那里敲诈来的一百两银子私房钱给掏了出来。 目送着白文选拖锦衣卫关系找来的信差带着银子出了街,宋青书也是郁闷的拿头直撞墙。 “还想着银子怎么花呢?到头来小爷怎么也成了过路财神?” ------------ 第一百零九章.成亲倒计时 房间里还是密布着一股霉味,发霉的馒头面条还在加班加点养育着青霉菌,经过漏斗,一滴又一滴的菌液被收集起来,不过宋青书暂时是没有心情做这种高端活计了,前一阵从新开业装修就已经把银子花空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辛苦一个来月,又空了,也难怪宋青书无精打采的了。 都说月光族,这月还没过去呢,他就光了! 除了那一套青霉素提取装置,还有一大堆《四书五经》抄本什么的,原计划今年去考秋闱,考个秀才身份什么的也因为麻二麻三这俩混蛋给耽误了,最近从阚公公嘴里听说秦王世子天天喝酸奶,开胃口,吃的东西多了些,身子骨强了不少,不再是奄奄一息随时蹬腿的模样,倒是让宋青书放宽心了许多,他暂时也懒得折腾这些青霉素什么的了。 就在宋青书懒洋洋的功夫,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火红的影子猛地溜了进来,刚一进门,就嫌弃的用巴掌在自己漂亮的小鼻子前忽闪了几下。 “喂喂喂,你可真是懒得可以,屋子都发霉了也不收拾!” “拜托,进门之前先敲门好不好!”宋青书亦是无奈的对邢红娘叫嚷了起来,幸亏现在啥也没干,他也是男人,也有需要的,万一哪天被这个风风火火的妞撞到,自己的老脸往哪儿搁? 宋青书的牢骚却是直接被邢红娘无视了,鄙视了一下宋青书,邢红娘又是大大咧咧在屋里逛了半圈,然后莫名其妙的开口说道:“明天把活计先交给巧儿和萝卜吧!你骑着三轮车带着我和采薇,咱们上街去买些必须的东西!” “家里不是什么都不缺吗?本来就缺钱了,还要买什么?” 看着忽然脸蛋变得红晕,扭捏着搓着衣角的邢红娘,宋青书惊愕的问道,谁知这一问却捅了马蜂窝。 “你这傻子!” 捂着被一脚踩得生疼的脚面单腿蹦着,惊愕的看着邢红娘猛地又冲出屋去,好半天,宋青书又想起了那个后世二十一世纪都难以解决的问题。 女朋友为什么会生气! 好半天才揉好青了一块的脚面,趴在桌子上,宋青书再一次恢复了挺尸状态,有气无力的趴在桌面上,眼神无目的在屋子里转悠着,冷不丁,几圈鲜艳的红色映入了他眼帘。 那是个手抄本的日历! 中国的日历从唐朝时候就有了,先是皇帝命钦天监依照农历计算好新的一年每一天,给皇宫祭祀使用,后开大臣们也是纷纷效仿,最后传入民间,如今地方官府也都会有日历计算农时,用于劝课农桑,习惯了手机看日期的宋青书干脆也抄了一份回来。 那几个大大的红色圆圈都是采薇画的,是九月十月的几个良辰吉日,最近的一个就在后天,还有小半个月以后的,都给标注了出来。 看着那玩意,宋青书一下子跟火烧屁股一样崩了起来,口中怪叫着:“娘的,叫老子傻子还真没错!” 那可是邢老倌许诺成亲的日子啊!居然被他忘了! 也难怪宋青书忘了,一方面最近事儿实在太多,忙糊涂了,另一方面从法理来说,他和邢红娘,采薇已经是夫妻了,这年头可没有离婚一说,讲究从一而终,并且宋青书单身狗一条,后世拉女生手时候还是初中跳集体舞,单着单着就单习惯了,也没个成亲概念。 不过谁没有跟女朋友牵着小手逛街的旖旎念头,并且采薇虽然小,邢红娘可是到了这个时代大龄女青年的岁月,熟透了,想着这妞常年练武而造就的火辣身材还有俏生生那种运动美女的脸蛋,宋青书感觉自己浑身都燥热了起来,躁动的他嗷嗷直叫。 是时候跟五姑娘分手了啊!一下子跟上了发条一般,趴在窗台上看着月亮,宋青书难听的狼嚎着。 “快特么天亮啊!你妹的!” ………… 练武讲究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以前每天早晨都是疤脸把宋青书硬拎起来练武的,后来邢红娘来了,就又换成了这个暴力妞,次日清晨,邢红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推开房门,抻了抻懒腰,打算去把宋青书叫起来。 可还没等走到走廊,冷不丁一道灰影子就冲到了面前,吓了她一大跳。 真是头发都没梳理,已经留长的头发弄得乱哄哄的,好像一夜没睡那样,眼睛里全都是血丝,宋青书抓着邢红娘肩膀就摇晃着嚷嚷道:“车已经在楼下准备好了!收拾一下,我去叫采薇!” 被这个家伙弄得一愣,眼看着他又拐进采薇房间里,接着,就是一声小姑娘的惊叫,邢红娘禁不住脸蛋红彤彤的啐了一口。 “这个急色鬼!” 早操是出不成了,宋青书这货早餐都不吃就想出发,还是邢红娘把他按在水里梳理了一通,好好清醒了下,这才恢复了几分人模狗样。 原本送盒饭的倒骑驴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人力车模样,两边铁架上垫着软垫,上面还用铁条搭成了个遮雨的棚子,要是在后世,骑着这样座驾,估计连捡破烂的老太太都不会看上你,不过这时候,绝对比宝马奔驰还体面。 拉着两个脸红彤彤的妞,在巧儿羡慕的注视中,宋青书吆喝一声,蹬着脚蹬子就冲了出去。 后世要是结婚,找婚庆公司就行了,什么人家都给安排了,你只管掏钱,可是大明朝就不一样,别说婚庆,主持人都没有!什么都得自己置办。 而且宋青书和邢红娘又属于先上车后买票,额,先领的结婚证,后准备正式成亲,而且穷人家办喜事,什么繁琐的采纳,问征,提亲,彩礼都免了,车上,三个人商量下,其实也就是宋青书自己定,两个姑娘负责点头,就把日子定在了半个月后的最吉祥那天,正式过门。 虽然就剩下了个迎亲过门,需要准备的东西还不少,什么香烛了,果子贡品,糖果瓜子,还好这方便邢红娘居然是行家,她们邢家班在乡下时候,演出场数最多的,就是给人出婚礼,她指挥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大早晨从西街的香粉铺子跑到东头施家杂货铺,整整一个上午时间,小三轮车上堆成了一堆小山,累的宋青书蹬着都费事儿,又是他悲剧的吐着舌头,把两个逛街咣上瘾的妞劝回了店里,吃了个午饭卸下东西才再次出门。 珠市口,施记绸缎行。 这年头可没有那么多服装品牌,最流行的还是自己买布料,自己回去做衣服,店里摆着的一小面青铜镜子前,把那红彤彤的蜀锦料子比划在自己身上,邢红娘仿佛看不够一般,来回的比划着,一头的采薇亦是把一卷卷的丝绸展开,合上,试个没完。 果然对女人吸引力最大的只有几种东西,衣服,包包还有珠宝,不管是十五岁还是五十岁! “哎呦,姑娘果然是好眼光啊!这可是湖广来的湖丝!是用仙湖镇最湿润的气候下长出来那种藤桑叶喂养出来的金丝蚕产出来的生丝,一百只蚕才能出这么几只蚕用于做这丝!” “还有这上面的绣工!这是长沙城的名绣娘特步绣出来的,当地人都有名言,三六一度,不走寻常路!额,意思就是绣工特别的出众,千金难求!姑娘这是要办喜事吧!这匹绸子做出来的喜服往哪儿一穿,绝保你家官人那眼珠子都能被勾出来,日后绝不会找什么小狐狸精!” 这也不知道是施天福的表弟还是堂弟,胖的程度是和他有着一拼了,和施天福一样也是翻着鱼泡眼,不过口才可照比那货差很多,宋青书亲自设计的广告词都能被他说串行了,听的宋青书是直发笑。 不过邢红娘挑的这一套丝绸也的确是和她很配,丝料极其细腻,上面绣的花团锦簇亦是一针一线,工工整整,而且这个时代的手绣比后来那种机绣还多了种说不出的灵气,配上风风火火的邢红娘,简直是为凤凰配上了彩羽一般,看的宋青书心头又是火热了几分,开口就询问道。 “老板,这匹丝绸多少钱!” “哎呦,一看您就面善,给您个特惠价,五十两纹银!” 肥嘟嘟的某施老板是笑容满面的比划出了五根手指,这个价格听的挑东西的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要这个绸子了,有没有本地的山绸,不要刺绣的红色就行!” 看着邢红娘有些黯然的放下绸缎,宋青书忍不住又拉住了她的手说道:“要不咱后几个月紧一紧,就把这匹绸子买了吧!” “算了,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能省就省些!昨天你不是还在嘟囔缺钱吗?”俏生生的脸蛋忽然展露出了一抹笑容,邢红娘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旋即一指头弹到了宋青书脑门上:“傻子,别愣着了,快帮忙搬丝绸!” 最终,还是没买那上等的湖绸,换了个本地便宜的山绸,四两银子硬是被邢红娘讲到了二两,最后还拿出了张五百文的代金卷,弄得那胖老板叽叽歪歪的。两匹丝绸还有些刺绣的丝线被摆放在了车上,虽然邢红娘和采薇还是有说有笑计划着如何自己刺绣,可是宋青书还是听出了两人声音有些低落。 毕竟那么合适的丝绸却错过了,这个时代,女人这辈子嫁人可只有一次! 骑着车子回来,巧的是有路过了那家珠宝行,看着邢红娘不经意间回头盯着那满是珍珠的凤冠霞帔眼中流露出的渴望与,宋青书握着车把手的拳头又是拧的紧紧的………… ------------ 第一百一十章.怎么找点钱 继续在街上逛荡,一直逛到了太阳西斜,这一点五对新人方才意犹未尽的返回了餐厅,算一算,东西是买了一大堆,实际上却没花多少钱,总共十两不到,最贵的还是两匹丝绸还有那些刺绣的丝线四两半,还有为两个妞每人买了两支珠花花去了三两多,剩下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 绕是如此也摆了一大庭,伙计们赶忙过来帮忙整理,还没走的客人们看到这些成亲用品亦是抱着拳说起了吉利的话来,听的宋青书一高兴,给客人们打了个八折,却被邢红娘小拳头搥了好几下。 分门别类后,宋青书略微对了下账,巧儿则是带着小宝指挥伙计们收拾桌椅,关店,虽然洗完刷盘子还是一样的繁琐,不过谈到掌柜的还有大小两位夫人的亲事,那些从大山里带出来的伙计依旧显得很兴奋,相互嚼着舌根,倒是弄得后庭热热闹闹的。 马上要成亲了,平日里被生活磨淡的情感似乎都浓烈了几分,忙活完宋青书跟着三个妞坐在了后院的回廊里,相互腻歪了一会,说了不少不要脸的情话,三个人这才先后回了房间。 虽然是恋爱期,不过陪女朋友逛街这事儿也不是一般的累,而且一陪还是两个,刚一回屋,宋青书直接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舒服的大大抻了个懒腰,可没等他回身把靴子脱了扔地上,门又是咯吱一声被推了开。 真是蹑手蹑脚左右看了看走廊每人,邢红娘这妞小脸红彤彤的,偷偷溜进了屋,看着她一副羞怯模样也是溜到自己床边上,宋青书那颗小心脏顿时激动的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刚刚可没少用话撩拨她,莫非婚期定下来,终于把少女心撩拨的把持不住了?今天就是告别处男之身的大日子了?一下子一天的劳累一扫而光,当邢红娘坐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子时候,宋青书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猛地搂住她柔软的身子,一张大嘴直奔这那张红艳艳的樱桃小口就盖了上来,一刹那,邢红娘那张双漂亮的杏核眼变得如天上满月般那么圆。 旋即就是扑的一声。 不是宋青书这货兽性大发把人家姑娘扑倒了,女侠一拳头从底下顶上来正好顶在肚子上,直接把这货拍墙上去了。 “哎呦~哎呦~” 眼睛直冒金星,宋青书四仰八叉趴在床上,哼唧着装起死来,身后邢红娘那张巧丽的瓜子脸红的几乎滴下血来,一面给他按压着后背,一面还气呼呼的嘀咕着:“谁知道你这个色狼突然扑上来,我就,我就这么下意识一下子吗。” “谁知道你能谋杀亲夫啊?”咧着嘴,宋青书悲剧的哼哼着,原来这妞不是来献身的啊!差不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邢红娘也是理亏,低着小脑瓜给宋青书认真捏起了后背,舒服的宋青书又是直哼哼,好一会,他才心满意足的问道:“那你过来找我干嘛?不会是专门来给我捏背的吧?” “还不是成亲的事儿!” 邢红娘倒是心直口快,连说句谎话哄人开心都不会,直截了当把目的说了出来。 “那天需要吹鼓手还有打锣的,反正有富师兄他们在爹那里闲着,老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干脆这次用他们来,也能省点银子,还能给他们重出江湖一个名头,省的他们还赖着爹!你看如何?” 这阵子也的确是缺钱了,并且毕竟刑有富他们也是一个戏班子一起长大的,虽然邢红娘也对他们袖手旁观气的牙根痒痒,可是总赖着邢老倌也不是那回事!就跟后世时候,宋青书家也有一堆小气而愿意嚼舌根的亲戚,闹过几次不愉快,可到底是亲戚,总不能看他们饿死吧? 皱着眉头想了想,宋青书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旋即又是凝重的晃了晃脑袋:“就算如此也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了他们!将来咱们可是要做大买卖的,这么反复无常,将来还怎么镇住手底下的人?” 都说女大不中留,马上就成亲了,此时邢红娘也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宋青书媳妇的位置,同样狠狠点了点小脑瓜。 “这我当然知道!” 旋即又是气哼哼的呲出了小虎牙,晃着拳头哼道:“亏我还叫他们师兄呢!师妹被歹人围攻,竟然连最基本的拔刀相助都做不到!不好好折腾他们下,本姑娘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去了!” 这妞还真是风风火火,事情定了下来,居然一溜烟就又跑出了房间,倒是让还没舒服够的宋青书郁闷了,居然连个吻别都没有,情商这么低,要放到后世,邢红娘也得是大龄剩女! 不过打发走了她,宋青书的头脑也是冷静了下来,忍不住头疼的翻过身平躺在了床上,无奈的拍着脑袋。 成亲可是人生大事,正赶上这个节骨眼上没钱了,也的确让人挺无奈的,如果不然,邢红娘也不愿意跟自己提刑有富的事儿。而且两个女人从自己一穷二白时候就跟着自己,让她们这么憋憋屈屈嫁了,宋青书这个男人颜面也感觉绷不住,可是,上哪儿去搞些银子呢? 再去张献忠那儿借点?不过这货比自己还能花,加上投资买地,他估计也空了。如果渠伯涛在他肯定会乐意借银子给自己,偏偏渠伯涛好像迷上了江南似得,这去两广已经小半年了还没回来。 事儿可真是头疼啊!捂着脑袋,宋青书狠狠在床上转了好几个圈。 ………… 邢红娘说给几个邢家班不争气的师兄些教训,还真是说给就给,第二天一大早上,已经穷困潦倒好久的刑有富等真是什么面子都不要了,一大早晨就跪在了餐厅门口,怕影响生意,还是跪在一旁,上演了一出负荆请罪。 可宋青书可没有蔺相如那么好说话,愿意跪就跪吧!他也不出去搭理,日头渐渐升起来,中午过来吃饭的人也多了起来,一些书生,低级小官看着七八个大老爷们跪在那儿,忍不住好奇的打听起来。 附近也有看热闹的闲人看的清楚,立刻有声有色的讲了一通宋掌柜对这些人如何如何好,有了事情这群混蛋又如何背信弃义躲到一旁看热闹云云,听的不少书生跟着一起鄙夷的直哼哼。 读书人可最讲究仁义礼智信,这年头伙计对于老板也有种封建式的忠诚,像他们这样背叛老板的可是最遭人鄙视的,被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刑有富这群大老爷们亦是脸色挂不住,把脑袋垂的低低的。 这么又跪了一下午,一直到傍晚六点多,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青书这才慢悠悠的出来,看着宋青书脚步走到自己等人面前,知道能不能留下可全在这一遭了,刑有富,德獐等人亦是赶忙磕头在了地上,口中叫着掌柜的,宋青书这才不知喜怒的哼了一下。 “行了,别跪了,跟我进来吧!” 刑有富等人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跟着宋青书进了店门,这难熬的一天方才过去。 其实刑有富这些人到底是跟着邢老倌,长时间受到熏陶,不见得就那么无信无义,可在他们心头,柳大柱子才是大师兄,他们的头儿,所以那天想要过来帮忙,柳大柱子一拦,他们就跟着看起了热闹。 至于后来,也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柳大柱子身上,指望他们大师兄能把他们弄进官府,不过到如今,柳大柱子他们是彻底失望了,现在可不像是后世遍地都是工作需求,去哪个酒店端盘子不是端,背弃宋青书他们还多了个污名,除非狠下心去投军或者做贼,也只有指望宋青书收留他们了。 今天此举为难他们,宋青书就是要做出一个态度,让这些邢家班知道,如今谁才是头!有了这次深刻的教训,这些邢家班徒弟才能彻底看清形式,日后再有什么事情也得掂量掂量! 至于送盒饭宋青书倒是真不打算去送了,盈利不多还招摇,原本就是为了养活他们这些邢家班徒弟经营的生意,如今作为惩罚,自然不会再让他们重抄就业。把他们收回来,宋青书倒是想到些新的用途,需要他们这样走江湖的灵活的头脑,那些伏牛山老实巴交的老农反倒是不行了。 不过这件事只是个插曲,距离成亲又近了一天,宋青书还是的头疼如何才能多弄到些银子!吩咐小宝把刑有富等领到酒楼后面院子,回到房间里,宋青书又是继续端着账本发愁起来。 可就在这功夫,巧儿气愤的骂声却是忽然从下头传了来,似乎声音发生在厨房,听着还以为刑有富这帮人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宋青书刚刚穿上靴子,急急匆匆跑下来。 倒不是刑有富几个捅娄子了,他们还不敢,不过围着看热闹他们倒是挺积极的,三个从伏牛山带回来的村妇脑袋低低的,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巧儿却也是气的俏丽的小脸通红,还不解恨的指着她们骂个没完。 “你们真是猪吗?说了多少遍要小心,不要乱放!这整整一坛子油又让你们给糟践了,知道这得多少银子不?在干不好,把你们全撵回乡下去!” 宋青书也做过服务生,也被店长骂个狗血喷头过,见此反倒不忍起来,干脆无奈的分开人群,挤到了前面问道:“巧儿,怎么了?” “掌柜的,巧儿不好,没看好这群笨蛋,新买的一坛子油全糟践了,请,请您惩罚!” 气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的,见宋青书来了,巧儿又是赶紧做了个揖,一个漂漂亮亮小姑娘楚楚可怜的请任意惩罚,估计不是心理变态,估计也被萌的下不去手了,看她这一副模样,宋青书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她们刚来不久,出点错也是难免的,这次记下,下次再犯一起处罚就是了,你以后盯得紧一点就行,不要再吵了,把油倒了再买一罐去!” “是,掌柜的!” 封建社会就这点好,家主可有着甚至超过法律的威严,听宋青书一吩咐,巧儿立马乖巧的不吵了,却也是没好脸色把刑有富给指使过来:“你俩,把这坛子油拿出去扔掉!” 事情解决了,还发愁钱的事儿,宋青书也没有心事继续看热闹,一转身就想回屋,可没走两步,却听到刑有富这货忽然一声惨叫。 “哎呦,烫死我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宝贝! 油罐子呼噜呼噜的冒着热气,刑有富这厮被烫的大马猴子一样捂着手嗷嗷直叫唤,幸亏这坛子结实,才没给打破了,被他一下,旁边的店伙计,服务员也是呼啦的一下散了开,这冷油能热到烫人,莫非有什么妖怪不成? 宋青书倒是不相信什么妖怪,除了他怎么来到这个时代的他解释不通之外,其他的他还是习惯用科学去解释,一肚子好奇,宋青书反而从空隙走了上来,把脑袋探到罐子口,一股难闻的碱面味扑面而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探看,罐子里面明显沸腾了起来,暗黄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剧烈的翻滚着。 应该是某种化学反应,满是好奇,宋青书回过身,看着巧儿询问起来:“你们究竟把什么东西掉进油罐子里头了?” “是掌柜的今天买回来的火碱!” 宋青书这才恍然,明代的婚礼仪式中还需要皮子做些东西,这年头皮子很便宜,不过为了省钱,邢红娘今天买的是生皮子,又买了些火碱打算自己鞣制,因为都是原材料,估计就被巧儿吩咐搬到厨房去了,这东西可烧手,移动过程中漏一点,手一哆嗦掉到油罐子里亦是合情合理起来。 恍然的点了点头,回头看着冒着热气的油罐子,宋青书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排脑门:“对啊!怎么把这个宝贝给忘了!” “油不要扔了,你们几个,把这油罐子抬到老爷我屋里去,老爷我要亲自查看一番!” “可,这么烫,怎么抬啊?”刑有富烫的爪子通红,现在还心有余悸,宋青书立马没好气的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了:“猪脑子,用绳子捆到坛子口,就拎上去了呗!” 被宋青书骂的团团转,几个邢家班伙计忙不迭的找绳子就给运输上去,吩咐大家散了,宋青书亦是急切的上了楼,可没等送东西的伙计走多久,房间里头又是突然穿出了宋青书嚣张的大笑声。 “发财啦,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怪声,巧儿还有刑有富等人禁不住面面相觑,自己掌柜的不会中邪了吧? ………… 第二天一大早,宋青书又是自己个骑着三轮车出了门,把生意全都扔给了采薇她们打理,去干什么,他也不说。 又是昨天那个珠市口,一顶珠光宝气的凤冠摆在店铺里头,就算离得远远的在外头看去,依旧显得光彩夺目,缀满了珍珠,宝石的头饰将那种女人的雍容华贵似乎衬托到了极致。 这东西按照礼制来说,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幸亏大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虽然是个杀人狂,他的原配夫人马皇后却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她开特恩允许平民百姓婚礼时候,新娘子也可以佩戴凤冠霞帔,以衬托喜意,于是乎大明的婚礼上又多了一道靓丽的绯红色。 然而这东西却不是平民百姓消费的起的,仅仅上面一百多颗珍珠都不少钱,更不要说黄金镂空,还有上等的手艺人缝制在红纱之上的耗费,一般只有大富之家才能佩戴。 “这东西多少钱?”离着远远的大量了好一会,宋青书才咬着牙询问道,里头老板却是懒洋洋的睁开肥嘟嘟鱼泡眼,瞄了他身上那土布长袍一眼后老半天才不情愿的从嘴角挤出一句话来。 “一百五十两!” “好,两个三百两!”猛地举起拳头给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宋青书旋即转身冲出了珠宝店,目送着他离去,那老板不屑的哼了一声。 “土包子!” 还是在这条街晃悠,不过宋青书却没再去关注珠宝的问题,而是一家家的南北货打探了起来。 “老板,有没有洗澡用的东西!要多少钱?” 从珠市口到菜市口的店老板被宋青书骚扰了个遍,问了也不买,只是算是身份的象征,找个本子记录下来,旋即就走,要不是看他骑着的三轮自行车,在西安城算是点身份的象征,那些老板都要把他当成神经病了! “真是个怪人!”最后一家老板目送着宋青书骑着三轮车拐出了街口,忍不住摇头感慨到,他可不知道,眼前的怪人过不了多久就成了他们的灾星,让每个老板几乎都赔了一笔。 中午回家吃了个饭,下午宋青书又是出了门,这会他却是带着小萝卜,仉二愣子两辆三轮车直接拐向了城东头的米市口,在那儿的屠宰场把能买到的猪油瞟还有芝麻油全都给包圆了回来,另外派刑有富他们又去买大量的火碱,额外又买了硫磺,烟叶,一些烧刀子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些小瓷碗。 “傻子,你究竟要干什么啊?”这些花的差不多有二十多两银子,花的可都是应该分给渠伯涛的分红,正缺钱时候宋青书还这么乱花,等他回来了,邢红娘实在忍不住拉着他的胳膊就询问起来。 谁知道这个色痞子就势忽然一下子扑倒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哈哈大笑着退了开,一溜烟奔向了地窖。 “你就好好待着,等着老爷我娶你吧!哈哈哈。” 听着一连串的长笑声,邢红娘脸红的简直跟他们种的辣椒一般,气呼呼的对着围观的巧儿等服务员发威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色狼啊?” 一群姑娘笑嘻嘻的四散而去,邢红娘又是没好气的跺了跺脚:“这个傻子,以后本姑娘可怎么见人啊!” 宋青书不愿意说,害羞的邢红娘也不好再去问了,不过这一晚上开始,整个坑爹呢小酒馆的人却是够感觉到脚底下似乎热了几分,一股热气从自己脚下不断冒出来。 ………… 宋青书发神经一直持续了三天多这才安静下来,白天他是书都不读了,就把自己关在地窖里,有时候午饭都忘了吃,还得采薇去给他送,晚上也待在那儿,很晚才回屋,还在第四天,宋青书可算恢复了正常,该吃饭吃饭,该做生意做生意,不然采薇还真担心的也想请城外那老道来看看了。 距离选定的婚期十月十六前九天,十月初七,宋青书再一次来到了施家酒楼。 一个月时间,施天福过的还真是春风得意,居然又胖了小半圈,脸上还溱着一层油光,显得精神奕奕的,没办法,人逢喜事精神爽,各项生意翻着红利不说,还把老对手赵家给踹到了脚底下,不由得他不红光满面。 对于宋青书,他也是钦佩到了极点,听伙计一说,甚至亲自迎到了楼下。 “哎呀,宋老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离着老远,这货大嗓门已经到了,听的宋青书却是一咧嘴,暗地里骂一句这老狐狸。 本来宋青书低调的来,就是不想暴露和施天福的合作关系,这下好了,他一嗓门,对面已经神经过敏的赵家一个脑袋就从二楼伸了出来,不是赵员外那个老伪君子还是哪个? 反正也是行的正坐的直,真碰起来也不怕他赵家,既然让施天福暴露了出来,宋青书干脆也是大笑着上前拱了拱手:“可不敢当,如今施老板洪福齐天,财源广进,过一阵怕是都看不上鄙人了。” “宋老弟说笑了!来,请上座,施二狗,还不快上茶,上我的极品大红袍!” 真是档次又提高了一层,虽然宋青书不会品茶,可也知道口中的茶叶又香了不少,跟着施天福上了楼,品了一口茶水,还没等宋青书开口,这个大胖子又是拍了拍巴掌,不一会,伙计就送来了两匹精美异常的丝绸,赫然是那天邢红娘看上的上等湖丝。 “呵呵,舍弟不知道宋老弟你娶亲在即,居然拿那些山丝来糊弄老弟,是老哥哥我不对了!他回来老哥哥我还说了他一通,原本还想把丝绸送到府上,不想没等送呢宋老弟您就大驾光临了,正好,带回去给弟妹做衣服!算我老施一片心意!” 看着这施天福豪爽的拍着胸脯,宋青书亦是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到底还是他会做生意,胸襟够宽广,送的都是真金白银也不心疼,不像那赵家,小气的可以,除了会弄点小恩小惠赚点口碑,真需要投入时候反倒舍不得了,还没有担待!这种人,成功一时,生意也做不大! “如此,就多谢施老哥了!” 也正是缺钱的时候,宋青书到也没客气,笑着拱了拱拳就收下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施天福又是笑眯眯的询问起来:“宋老弟是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又是有什么新的生意吗?” “老哥哥果然料事如神,这次来,小弟的确有一笔大生意要谈!就是这个东西!” 说着,宋青书从口袋里摸索了下,一块乳白色的东西被他摸了出来,放在了施天福面前的桌子上,看的施天福一头雾水,拿起这像砖一样的东西左看看,右看看,还嗅了一下,闻着那股子香气疑惑了好一会,最后居然张开嘴,要咬一口。 晃得宋青书赶忙给他拽下来,哭笑不得的说道。 “这可吃不得,这可是洗澡用的!” 那乳白色正正方方的东西,赫然就是后世习以为常的一种生活用品。 香皂! ------------ 第一百一十二章.吸金 虽然宋青书不是学理工的,不过作为一个宅男,好奇心还是有的,前两天那一起油坛子事故偶然就让宋青书想起来以前在一本《青少年动手能力手册》上看到的趣味实验。 皂化反应! 把强碱注入天然油脂中,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公式宋青书是记不住了,可是实验结果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上层凝结成了家庭中常用的肥皂香皂,下层废碱水中含有大量甘油,也是宝贝。上大学时候流行手工皂,宋青书这货还自己动手弄了个玫瑰芳香手工皂想送给某个暗恋的女生。 可惜,没等送出去,看着隔壁寝那个高富帅送的肾六s,他还是灰溜溜的退了回去,把一段恋情掐断在了萌芽状态。 不过要说香皂这玩意,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块钱的玩意,有的家甚至已经淘汰了香皂,洗澡洗手用的不是沐浴乳就是洗手液,这么个玩意也亏得宋青书故弄玄虚的大张旗鼓拿出来。 可偏偏,这么一个普通玩意,却真是看的久在生意场上厮混的老狐狸施天福眼睛猛地一亮。 “能试一试吗?” “施老板请便!”宋青书是风轻云淡笑着端茶品起来,这玩意后世都用了快一个世纪了,他可是一点儿也不虚。生意临头,施天福也不客气,拿着那块香皂告了声罪,转头就去后头洗起澡来。 刚开始宋青书倒也是悠闲的很,可谁知道这货还真实在,一个大老爷们,拿块肥皂秃噜两下出来得了,这货倒好,从进去开始洗,真是从头到脚洗了个透彻,足足一个时辰!最后等的实在不耐烦的宋青书干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哎呀呀,真是好东西啊!”香皂去油去角质的效果当然非同一般,头发还淋漓着湿漉漉的水,生生从油老胖子洗成白老胖子的施天福神清气爽的拿着那用去一层的牡丹味香皂出来,满是兴奋的冲出来嚷嚷个不停。 口水都流的老长,冷不丁惊醒的宋青书却是猛地一晃脑袋:“要洞房了吗?” 真是尴尬了下,宋青书悲催的挠了挠头傻笑道:“最近忙的有些糊涂了……” “******在侧,老哥哥我也是过来人,理解!理解!”施胖子满脸都是那种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猥琐的点了点头,在宋青书更加郁闷中,又是把话题扯回了当前的生意中。 “老弟,你打算怎么合作?要什么原料,多大的作坊,老哥哥立马去准备!” 施天福满是惊喜的叫嚷听的清醒过来的宋青书却是哂然一笑,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老哥哥这方面就不用操心了,小弟自己就有能力生产!” 这话听的施天福一愣,旋即也是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是老哥我逾越了!” 也是,这东西这时代绝对算得上宝贝,其配方更是绝密,宋青书又怎么可能轻易透露出来?到时候施家财大路子广,把宋青书一脚踹开怎么办? “那老弟打算怎么合作?” 说到正事儿宋青书的神情顿时也严肃了起来,又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黄白黄白四四方方的香皂放在桌子上,宋青书迟疑了好一下,才咬定主意说道:“我生产的香皂全都给施老哥你一人售卖,只在施家杂货铺子里出售!如今这样的香皂在我手里有四百个,至于价格……” 又咬了咬牙,宋青书猛地竖起一根手指:“一两银子两块!” 这年头一两银子当六七百块钱,就算后世,银子八块钱一克,一两银子也得四百块钱,他这超市里最低级,不过三四块钱的东西卖的比蚕丝面膜都贵一两倍,绝对黑到了家。 这个价格听的施天福亦是皱起了眉头,看的宋青书心头直打鼓,不过就在宋青书咬着牙等着施天福还价时候,施天福却是猛地摇了摇头。 “简直太便宜了!” 就在宋青书眼睛瞪得溜圆中,施天福也是比划出了一根手指:“这么样,老弟的香皂我一块一两银子收了,对外卖我也是一两银子往外卖,不过是切开来的!”说着,施天福拿起茶刀,咔嚓一下把他用过那个还有后世透明皂大小的手工皂一刀两半,并且补充说道:“如果日后卖的火了,价格方面,咱们再议如何,总之,老哥我吃肉,就绝不会让宋兄弟你干喝汤!” “好,如此小弟就多谢施老哥了!”宋青书简直大喜,张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时候华夏古代一向著名的商业美德又是体现了出来,就叫一诺千金!根本不需要签什么合同,口头上两人就把生意定了下来,然后共同在财神爷赵公明的像前鞠躬参拜,生意就算谈妥了,谈完了生意,大喜的施天福还叫伙计烧了几个小菜,留宋青书在这儿喝几杯,又说了些风花雪月之后,这施老狐狸却是忽然眯起了眼睛。 “老弟,听说你在秦王府那头,也有着点路子,不知老弟方便不?” 和秦王世子的关系可挺禁忌的,听的宋青书当即心头一紧,惊愕的抬起头,却见施老狐狸赶紧笑着摆了摆手:“宋兄弟别误会,老哥哥就是想,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也应该给秦王府也贡上一批不是?” 愣了愣神,回过神的宋青书禁不住哑然失笑,谁说古人落后,这名人效应,施天福不是也看的很清楚?顿时,施家酒楼二楼,一大一小两个奸商的笑声仿佛猫头鹰一样传了出来,搞得对面赵员外更加的寝食难安。 ………… 接下来几天,西安城街头,一个怪消息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了起来,据说,在靠着黄土坡的唐长安城旧址,大唐的男内兴庆宫的遗址上,有个闲汉挖出了个坛子,打开一看,芳香扑鼻,全都是洗澡用的澡豆,而且四四方方晶莹剔透,跟黑漆寥光的澡豆截然不同。 最离奇的是,这历经好几百年都没有腐坏的宝贝上面居然还刻着个行楷的杨字! 兴庆宫是啥地方,当年唐明皇与杨贵妃缠缠绵绵爱情的发生地,还写个杨字,立马就被人和杨贵妃联系了起来,这谣言不胫而走,越传越离谱,有的市井妇人有鼻子有眼的讲着,这东西是杨贵妃留下的秘方,就凭着这个天天沐浴,才把自己肌肤弄得温泉水滑洗凝脂,把唐玄宗迷的神魂颠倒的。 更有甚者,据说城东头某个三十好几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从罐子里捡了一块回去洗澡,立马年轻的仿佛二八佳人,没过两天,提亲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 至于那些秘方澡豆去了哪里,众所纷纭,总之最后的版本都是被某个富商给买去了。 这就弄得西安城内浮浮躁躁的,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心里直痒痒,不少大家族大家闺秀还派人去四处打听,到底谁把这东西陶弄去了,弄得不少人又组团去兴庆宫遗址翻腾,倒是翻出啦不少唐朝破烂,可惜这神奇的秘方澡豆是再没有一个。 谣言传了三四天,就在人们热情要冷下去时候,又一件轰动西安城上层的消息传出来,秦王府的采买居然出宫找一种叫香皂的东西!听管事太监说,秦王世子得到了些这些新奇的香皂,用来洗澡那是神清气爽,龙气大涌啊!这下弄得城里的贵妇们更是心动不已,和还没消退的杨贵妃澡豆一联系,这玩意真有啊! 更把舆论推到极点的,西安城西秦楼的名妓桃花艳放出话来,谁若赠她一块神奇的香皂,她就倾囊相嫁,以自己的体己银子为梳拢,倒贴上门! 妓女没人愿意娶,可名妓就不一样了,那是诗词歌赋数绝!歌舞曲艺惊天的文化人,受文人士子所追捧,最后能嫁给谁做妾都是莫大的光荣,看后来秦淮八艳就可见一斑,而且还是倒贴,这桃花艳可没少积攒银子,身价没个万两也得有几千两,简直是另一个财色双收杜十娘啊!这回整个西安城的热情都给调动了起来,不少风流公子简直发了疯一般在兴庆宫翻腾起来。 可谁知这事儿发生的第三天,这桃花艳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接走的无比低调,还是些消息灵通的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这桃花艳好像嫁给了城南一个施姓的大商贾! 文人墨客可是最瞧不起满身铜臭的商贾,一面感慨鲜花插在牛粪上,一面这些人又在城南翻腾起来,终于,有有心人千辛万苦在某个施家的杂货店角落里,翻找到了那种神乎其神杨贵妃用来沐浴过的独特澡豆,香皂! 顿时,施家火了! 一小块的香皂被炒到二十两一块,一天还只有几块,听伙计说,这些香皂都是根据古坛秘方研制出来的,是个世外高人委托给他家卖的,世上仅此一家,一个月也就那么几块,所需工艺繁琐无比,所以,银子就贵那么一点点了! 何止贵的一点点,简直贵的离谱,偏偏越是这样,越吸引的大姑娘小媳妇趋之若鹜,有钱人追求的不就是与众不同吗? 简直跟后世哄抢肾六一般热闹,每天施家杂货铺子都被挤得满满的,香皂热连带着施家的酒楼,铺子更是火的生意非凡,而香皂,更是成了整个西安城的顶级奢侈品。 这种影响连宋青书的小店居然都受到了波及。 “谁要能送我一块香皂就好了!” 夕阳斜下,待在铺子里一面拨弄算盘写着账本,一面采薇小妮子还眼睛里直冒小星星的双手抱着脸蛋憧憬着,听的一旁邢红娘跟着起哄笑道:“小妮子是思春了吧?要不,你也学着那个桃花艳,许诺谁送你一块你就嫁给他,那些常来的酸书生准保的趋之若鹜,排着队去赌那施家铺子!” “我,我才不要呢!人家就要嫁给宋哥哥!”呆萌的愣了一下,采薇立马把小脑瓜摇成了拨浪鼓,看的邢红娘又是一笑:“你这傻丫头,那傻子有什么好的,要是我,谁送我一块贵妃香皂,我就嫁给他!” “红儿姐你就吹吧!” 两个丫头正闹得欢呢,冷不防正在看书的宋青书忽然随手把《五经正义》往桌子上一扔,掉头就往后走,看的采薇顿时担忧的吐了吐舌头:“完蛋了,宋哥哥不会生气了吧?” “傻子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邢红娘亦是泛起了点担忧,不过仅仅片刻,宋青书又是抱着个盒子回了来,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扔,又回去继续看书了。 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好奇的打开盒子,两个丫头顿时齐齐的发出两声惊叹。 “哇,一盒子香皂啊!” ------------ 第一百一十三章.不同寻常的痕迹 其实香皂能在这个时代火成这样,也不是匪夷所思的。 要知道沐浴在华夏民族文化中可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祭祀,典礼,扫墓,婚殇嫁娶无是不是与以沐浴焚香作为前提,早在汉朝,官员就有着五日一次的休沐日,沐就是沐浴,在家洗澡已经成了官方要求,一直到本朝,太祖皇帝朱元璋农民出身,最恨贪官污吏,这才把官员的休沐日取消,饶是如此,洗澡对于官绅文人来说依旧是大事。 达官贵人对下层小民蔑称泥腿子,洪承畴在松山兵败被俘后,一泡燕子屎掉到衣衫上也得赶紧擦了又擦,都是来源于这种文人洁癖。 可如今用于洗澡的东西是什么,澡豆,胰子,皂角! 一直到后来,肥皂也有时候被人们称为胰子,可见其在中国的影响力,不过这玩意也真是胰子,猪的胰腺,捣烂了添加豆粉还又香料,中药材等合成的一个黑乎乎的团子,取猪的消化液合着豆粉中的油脂做低级皂化反应以清除污垢,那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就算卖相不佳,这玩意还很贵呢!最差的也要一两银子一个,也难怪,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一年才杀多少猪?哪儿有那么多猪胰腺给人洗澡用? 还有澡豆,同样是用豆粉,药材还有香料等精心配制而成,孙思邈的《千金方》上就有好几个配方的记载,这东西魏晋时候就有了,唐朝时候还曾作为皇帝赐给大臣的赏赐,不过最少的一个配方也得五六种药品,还得用鹰屎作为配料,同样也是价格不菲。 就算如此了,这两样东西打出来的泡泡也真是少的可怜。 平民们多是使用皂角,或者草木灰来去污,那些东西去污能力更是一般,尤其是草木灰,还得把自己抹得黑乎乎的,自然不得那些高消费大爷们的欢心。 为了保养皮肤,西方的贵妇据说连铁处女都搬出来了,一个人形铁俑中满是向内的铁刺,讲十六七的处女放入其中放出浑身鲜血,就是为了给贵妇洗澡,美肤,可见人们对沐浴用品的疯狂,用宋青书的香皂没抹几下就打出了一澡盆的泡泡,难怪施天福也是这般具有信心了。 这玩意用个猪油,用个火碱就能造出来,高级点用高度酒泡着花香水果香融合进去,就算宋青书一个人,一个月也能弄出个千八百块的,不过他可深知物以稀为贵这个不变的法则,再加上最近忙着成亲也的确忙的团团转,宋青书只把这几天忙活出的四百多块给了施天福,还约定下个月减产到二百块。 为了商业保密,他还额外买了硫磺,硝等物作为掩护,正好这两样东西也可以运到伏牛山,做火药的库存,也不浪费。 就这么充实的忙忙碌碌中,又是好几天过去了,距离约定成亲的日子就剩下三天时间,宋青书夫妇三个也开始忙忙碌碌的写起了请柬,与刚来时候的孤家寡人不同,划拉划拉如今宋青书认识的人也不少了,洪承畴是铁定的请的,还有施天福,张献忠,白文选这个结义大哥二哥,可惜渠伯涛到现在还没从两广回来,不然这货身上,肯定能狠狠宰他这个老抠一笔彩礼。 提着笔,宋青书有些恶趣味的邪笑了下,然后把渠伯涛名一划,废了的请帖往边上一扔,接着提笔在下一张上迅速写下了张献忠的大名。 说来也巧,忠字还没写完,张献忠和白文选这俩货居然提着礼物已经上门了,多日不见,看来他俩也混的不错,张献忠是换了一身新的公差衣服,白文选原本破的可以扔的飞鱼服亦是早就不见了踪影,腰上挎的那把祖传破刀如今也换成了把新的百炼,可惜,就算蜀锦的飞鱼服,这货看起来还是一股虎呲楞的劲儿,一点都没变。 “哈哈哈,老三,真是成家立业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越来越有老爷范儿,再这么下去,以后跟你出门,老哥哥我都快成跟班的了!” 可比历史上的张献忠过的舒爽多了,那双跟老虎胡子似得黄胡须居然都被打理的精精神神,刚一进门,张献忠爽朗的玩笑话已经传了过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宋青书亦是笑着迎了上去,同样开着玩笑的说道:“大哥莫要打趣小弟了,跟你出去哪儿是把你当成跟班,都把小弟当你抓的贼了!” 三个人寒暄一番,张献忠和白文选把礼物放到一旁,宋青书把写请柬的事儿丢给采薇,三个男人就很无耻的跑到一旁喝酒嗨皮去了。 这年头虽然对女眷的管束严的可以,可是高压之下,还是有些叛逆丫头的偷跑出来玩的,甜品对小姑娘的吸引力不小,为了招待这些女眷,宋青书专门为她们开了个门,在二楼留出一片空间用白幔帐遮上,几杯啤酒下肚,白文选这货就留着口水昂这头,跟没见过女人似得流着口水偷窥着,相互谈论了下最近都干了什么,犹豫了下,张献忠这才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兄弟,本来你大喜这段时间,不应该跟你提,不过这次是机会难得,哥哥还是得请你帮忙,你哪儿还有余钱吗?” 张献忠可比李自成仗义多了,不说前一阵伏牛山的事儿把他指使的团团转,杀麻二麻三,宋青书开庄子用银子,他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应下来,人家仁义自己自然不能退缩,如今他有事开口,宋青书想都不想就拍了拍胸脯。 “要多少!” “一共要五百两!不过我和白老二已经凑了三百两了,再来二百即可!” 要是几天前宋青书还真是为难,不过今天可就不同了,毫不在意拍了拍胸脯,宋青书笑着说道:“银子小弟有,不过还在合作伙伴手里,一会两位哥哥跟我去拿一下就行。” 张献忠顿时大喜,一巴掌拍在白文选后脑勺上,黄胡子一张就嚷嚷起来:“还不谢谢老三,妈了个巴子的跟没见过女人似得,领你出来老子都丢人!” 眼看白文选一副狼狈样,宋青书忍俊不禁的打趣道:“不会是二哥看上哪个青楼名角儿了吧,要拿银子梳拢?” “屁,这小子要是知道自己找女人,还好了呢!”张献忠又是笑骂一句,旋即捅了捅一肚子不满嘀咕的白文选胸脯笑道:“这小子交好运了,要升官了!而且还是六品武官锦衣卫百户,不过这个缺儿的花钱,这不,老子舔着老脸四处给他弄银子,他倒好,天天跟二溜子似得一点不知道急!” 这话听的宋青书还真是大喜,锦衣卫百户,在地方上已经算能立得住的主儿了,这古代的结义江湖兄弟可不是说说的,是真得拿对方当兄弟,他升官了自己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官商勾结,狼狈为奸,还怕银子不来吗?惊喜之下,宋青书忍不住抱着拳满是喜色对白文选抱了抱拳。 “恭喜了二哥!以后就要叫你百户大人了!” “得了吧!”白文选这货还真是没心没肺,要升官了还一副不满足的模样嘀咕着:“魏千户这个扒皮把锦衣卫千户所这点银子都他娘的刮走了,除了换套衣服,刀老子都换不成,有毛用!” 魏千户说的就是陕西千户所总管魏文钟,白文选这话听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愣,惊愕的问道:“魏千户要走?” 倒不是宋青书和魏文钟有什么交情,可这位当初在朱存彪案时候终究是自己几个人的挡箭牌,如今已经出了秦王世子这个幺蛾子,每一点跟着这案子相关的事件都能牵起宋青书那脆弱的神经。 他是忧心忡忡,白文选这货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模样,还是一肚子酸溜溜的嘟囔道:“可不,这货在陕西捞够了,这回银子用足换了个锦衣卫指挥俭事,跑回去当京官了,可这老狗吃相也太难看了,把锦衣卫千户所那点库存银子刮得干净,弄得兄弟们下个月饷银都没处花去,郑百户这么急着要升职银子,也是因为他那儿也空了!” 这话听的宋青书稍微放下心来,人往低处走,水往高处流。人家想升官跟自己自然没关系,可没等他刚要放宽心,张献忠的话又让他心里一突。 “听说这事儿秦王府也出了些力,秦王世子还真是挺懂做人的,老二这百户也是看在世子面子上升的,要不然那么多总旗,哪儿轮得到他这个刚升的毛伢子啊?” 秦王府还牵扯到其中了,宋青书心里顿时感觉到一点不对劲,秦王世子他是见过好几次,不论他朱存枢还是心腹太监阚公公都没有这份心机,从自己几人就看得出,青腚狐狸是把自己,张献忠,白文选都给卖了,论有用,不论身为捕头的张献忠还是锦衣卫的白文选都比自己有用,可就因为自己做菜好吃,秦王世子召见自己几次,可张献忠白文选仅仅是派小宦官慰问一下,可见这秦王世子是真没啥政治头脑。 可这秦王府出力了,又不是秦王世子,那又是谁呢?什么目的? 宋青书忍不住陷入深思,看着他这一副模样,张献忠倒是不满的摆了摆手:“老三你啥都好,就是想的太多了,早知道秦王世子这么仗义,咱当初就该把这功劳自己领了,哪儿能便宜魏文钟那个老狗?” “算了,不说这些了,过两天你大喜,还是老二高升,咱们兄弟高兴,喝!” 看着这傻乎乎结义两兄弟共同举起酒杯,叹了口气,宋青书也只能把心里的担忧丢一旁两边,也是撑出一副笑容。 “干杯!” ------------ 第一百一十四章.威胁 要说古人的酒量其实也挺一般的,演义里经常说一喝多少多少斤酒,其实那都是土法酿的低度酒,一顿酒喝了小半个时辰,喝啤酒喝的白文选这未来的锦衣卫百户硬是趴桌子底下去了。 张献忠也是喝了个黄面虎脸通红,口齿也有点不清晰了,迷迷糊糊的银子都不想拿了,不过有个锦衣卫百户当靠山对宋青书来说可是挺重要的,让服务员把白文选拖后头去省的丢人,自己拽着张献忠,骑着三轮车,晃晃悠悠的就往施天福那儿去讨银子去了。 算他施天福够意思,也没按照事先说好的一两一块给,而是掏痛快的掏出了亮晶晶的金银一大堆。 后世一克黄金三百多,一克银子才十块钱,比例高达三十多,不过明朝时候金价可没那么高,一两金子差不多能兑换八到十二两白银,也不知道谁那么有钱,拿黄金付账,总之六十两黄金,三百多两银子,加起来也快千两了。 不过香皂现在定价二十多两往外卖,差不多已经卖出去三百多块了,施天福是六千两银子揣进腰包,就算刨除赎桃花艳做姨太太的三千两银子广告费还有些零零碎碎的话费,他也是有快三千两进腰包,要是才分给宋青书四百两,就算碍于颜面不说,估计日后宋青书也会有想法。 沉甸甸的金银揣进腰里,施天福还亲自送宋青书两兄弟出门,一面走一面还埋怨着:“老弟,你这也太急了,现在就要往外出手,如果再拖上个小半个月,再热上个小半个月,说不定四十两都有人愿意抢啊!” 这跟后世抢苹果手机似得,出售之前提前吊住了人胃口,还限量发售,为了第一个用上肾六肾七,五六千的手机不少人五六万都愿意花,不过再往后数量多了新鲜感过去,价格又掉到了正常价格,饥饿营销效应一过,越往后越便宜。 如今这香皂就跟大明朝的苹果六一个模样,因为宋青书和施天福前期宣传炒热起来,最初的一两个月是最赚钱时候,不到十天时间还不够把那些有钱大爷的胃口吊到几点,收入至少能少一二千两,宋青书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奈何,谁让他马上成亲要钱呢? “呵呵,施老哥,反正这香皂是消耗品,又是咱们一家垄断,不愁赚不到钱,大不了来日方长不是?”回头对着施天福拱了拱拳,宋青书满是笑意的说道。 “还是宋老弟说的对,老哥哥也是贪心了。”想想也对,再加上宋青书这股亲近的意思,听的施天福那张宽阔大脸乐的跟盛开的菊花一般,又是拱了拱拳:“最近估计宋兄弟得操劳了,老哥哥今日也不留你喝酒了,不过三天之后,老弟成亲时候这酒可饶不了你啊哈哈!” 掂量下腰里沉甸甸的银子,宋青书心里亦是泛出了一股喜悦,同样笑的合不拢嘴的直点头:“那是,到时候陪老哥哥喝趴下,小弟都在所不辞。” “那可不敢,到时候两个弟妹还不都得埋怨老哥了?哈哈!” 说说笑笑中,两人挥手作别,宋青书又是骑着他的三轮车,拉着张献忠,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这条街。 赵家酒楼,赵员外那张看上去慈祥而富态的脸此时简直阴郁到了极点,那双昏黄的眼睛死死盯着宋青书背影好一会,才仿佛锯木头一样嘶哑的说道:“派人跟上这小子!” 心悸的猛地抱拳摆下,赵福哼都不敢哼一声,转身就溜了出去,平日里仗着亲戚身份,他有时候对赵员外也不是太恭敬,可是如今,给他倆胆子也不敢与这个状态的赵员外顶一句。 ………… 兜里有了钱,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花了,可惜这个时代的商人,赚到钱还真不能自己任性花,带着银子,拉着晕车的开始吐白沫的张献忠,宋青书一股脑第一个地方就奔向了秦王府。 还是那个偏门,宋青书这个被秦王世子召见好几次的红人那些王府仆役可早就写本子上背下来了,他刚一来,立马就有几个青衣小帽的仆役叫着傻爷,那他和张献忠都拉到了门房来休息,有了钱,宋青书也大方起开,一把碎银子撒出去,几个仆役还有俩管事儿太监一个个乐的也跟盛开的菊花那样。 两个小太监知趣的直接进府去找阚公公,刚刚喝的那点酒这会都醒的差不多了,张献忠这货是抓着免费的茶水一阵狂饮,虽然面上还是笑呵呵的,不过心里宋青书还是在打鼓。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个小太监却是空手回来了,看的宋青书心里又是一跳,赶忙上前急促的询问道:“怎么,阚公公不在府里?” “傻爷,真对不住,阚公公伺候世子爷正忙,抽不出身来!” “世子爷最近可安好?”宋青书赶忙从腰里摸出一小块金子,塞进了那小太监手里,笑声询问道,金黄色一闪,那太监顿时露出了浓郁的贪婪。 秦王,王妃,王世子的健康,活动情况可是绝密,轻易是绝不能对外泄露的,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宋青书算起来也不是外人,也没什么大事儿,迟疑了下,小太监还是满面笑容的点了点头:“傻爷您还真是孝敬,您老放心好了,世子最近身子骨精神着呢,今天就是因为世子身子好了不少,老王爷开心,带着世子去家祭,这阚公公才忙着走不开,您老的孝敬小的一顶转告阚公公!” 这话听的宋青书顿时悬着的心一松,把心重新放回了胃里,看来魏文钟这突然升官,可能还真是老王爷一高兴赏的,可能自己是多心了。 又跟小太监说定了过几天再来拜会阚公公,宋青书是心满意足的拉着张献忠离去了。 王府门前的大街上,喝茶水喝了个半饱,算是彻底醒酒了的张献忠回望着高耸壮丽的秦王府城楼子,忽然满是羡慕的感叹一句:“大丈夫当如此啊!像老子如今这像条狗似得被那帮王八官驱使来驱使去,像他娘的什么话?” 心情正好,宋青书也没过脑子,一面蹬着车子一面笑道:“大哥非常人,早晚也能如此富贵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 这话顿时听的张献忠乐了出来,狰狞的黄虎脸似乎都柔和了点,回望着那亭台楼阁,握着车把的拳头不经意间拧的死死的,几缕青筋从手背上爆了出来。 放下心事,锦衣卫百户这事儿又成了当务之急,反正兜里有钱了,拽着张献忠直接摸到跟鬼窟似得锦衣卫千户所,把银子先交了,这白文选还在酒楼里呼呼大睡呢,这头他已经升任锦衣卫百户了,大明这官场也的确够闹着玩的。 解决了这件事,宋青书就想和张献忠分开,自己去办最重要的大事,不过三百两都没用自己出,张献忠似乎也有点过意不去,怕宋青书身上带着银子太多了不安全,他非得跟着保护着,无奈之下,拉着他,宋青书又直奔了珠市口。 张献忠居然晕车,有点心急骑得快了点,到了珠市口这货已经直翻白眼了,又好笑又无奈,宋青书只好把这货抛下,自己揣着银子进了去。 这年头,有银子还真是大爷,几十两金子一亮,前两天还拽的跟二五八万的珠宝铺子掌柜的当即跟狗子一样吐着舌头贴了过来,没费多少口舌,就把宋青书最挂念的事儿给办妥了。 钱是彻底花空了,不过心情却是美滋美滋的,抱着胳膊,宋青书悠闲的又超像珠市口门口溜达着过去,浑然没注意,身后似乎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来啊!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给抓起来!” 猛地一嗓子忽然在身旁响起来,冷不丁一个激灵,宋青书向一旁猛地闪开,接着被疤脸和邢红娘虐出来的潜意识一拳砸下去,后头那个拿麻袋扑来的家伙惨叫着一个狗啃屎就趴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功夫不是白学的,腰里装银子的褡裢一解,也顾不上百多个铜钱飞了出去,宋青书低吼一声,长褡裢跟鞭子一样猛抽出去,前面三个袭击者也没料到宋青书反应如此之快,被铜钱和褡裢抽的惨叫着退了回来。 可算有功夫把火铳抽了出来,背靠墙宋青书可算松了口气,旋即满是阴沉的冷哼起来:“赵员外,赵公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五个地痞无赖模样后头的,可不就是阴沉着脸的赵家弎阴鬼,还是那副吊吊的模样,赵能傲慢的哼道:“你个狗奴才还好意思说,吃里扒外勾结施家,出卖我们赵家的利益,今天就是要拿你!” “奴才?”再次听着这赵公子说这个词,宋青书也是乐了,阴狠的直接扣响了火铳,砰砰两下子蹦的赵家三人跟烫了脚似得,连续向后退了好几步,何曾见过连发的火铳?其余的狗腿子亦是吓得退了开,这功夫后头又是一声虎吼:“哪个敢动老子兄弟?” 把刀在手,张献忠也是冲进了人堆里,护着宋青书暴跳如雷的吼叫道:“光天化日要绑架良民,你们响造反吗?” “看清楚,老子和你们签这个合同,除了帮你们做做西番菜,其他可对你们没任何义务,老子做什么买卖,管你们毛事?再敢纠缠,咱们就衙门见!” 本来被赵家摆了一通,对着几人就没好感,宋青书把当时签的那个合同牛气哄哄的抖了抖,也是傲慢的哼哼道:“奴才!赵公子你刚刚的污蔑之语老子会跟学政大人谈谈的,某些读着圣贤书不干人事的傻逼,也是该整治下了!” 见官可从来都是自己拿来威胁别人的,何曾被威胁过自己,赵能那张公子哥小白脸顿时气的惨白,赵员外的老阴人脸亦是直哆嗦,看的宋青书心情大爽,收起火铳,宋青书不屑的跟着威风凛凛的张献忠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不过没走几步,身后赵员外忽然又是叫住了他。 “老夫给你个机会,老夫出钱建个香皂作坊,你当作坊主,老夫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的薪酬,如果你再不识抬举,老夫就让你那破酒楼子开不下去!” 宋青书差不点没笑出声来,他干脆也是抱着胳膊回过头,冷笑着哼道:“老子也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滚蛋,不然,张大哥,绑票袭击是个什么罪?” “流放三千里啊!”张献忠配合的冷哼一声。 “哼,你等着!”气的猛地一甩衣袖,赵家弎阴鬼灰溜溜的掉头就走,目送他们而去,宋青书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有本片捕头,有秦王世子在后头,如今又多了个锦衣卫百户,谁让谁开不下去店还不一定呢! ------------ 第一百一十五章.迎亲啦! 最暗闹又最激动人心的三天可算也让宋青书熬了过去,阴历九月十六,宜婚假,宜建屋动土,反正这一天干啥都顺利,这一天,也成为了宋青书光荣告别宅男身份的重要日子。 华夏是礼仪之邦,一个婚礼的礼仪也是繁多交杂,不说采纳,问征,新娘子与新郎也得隔离一个月不让见面,不过穷人家可就没那么多讲究,连彩礼都没用送,而且成亲前一天,采薇还有邢红娘还被宋青书这个“渣男”压榨着一块布置婚礼现场,晚上才送回了邢老倌家的院子,把那里当做娘家。 这个大日子,估计没多少姑娘是睡得踏实的,就算大大咧咧如邢红娘也是如此,两个丫头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第二天凌晨几点就起来梳洗打扮了。 蜡烛的火光在晨风中微微跳动着,就宛如那跳动的少女之心,对着两面铜镜,两个丫头很是认真的为自己化着妆,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天,必须把自己打扮的最漂亮!巧儿在后头为采薇盘着头发,韩娟儿则是为邢红娘做着发髻。 “真是想不到,咱们的假小子居然也有人要,不过想想我说的也没错,真是只有傻子才愿意娶你啊,哈哈!” 一面梳着头,一面韩娟儿还在后头跟着打趣着,听的正在给自己画眉的邢红娘气呼呼的一下就花了个s弯,忍不住对着她晃了晃小拳头,忽然却又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韩娟姐你是嫉妒了吧?某人比我大,比我温柔,比我还能做饭,可就是还没人来提亲呢!啧啧,实在不行我让我家夫君大发慈悲,收留了某个老姑娘得了!” 刚珉完红唇的采薇居然也跟着开起了玩笑,一面在脸上扑着粉,一面小妮子还笑呵呵的打趣道:“那就太好了,正好名正言顺把做饭任务都推给娟儿姐,娟姐你就嫁了吧!” 韩娟是打趣邢红娘,到头来自己却被闹了个大红脸,韩娟修得手头干脆一揪,女人打架总是揪头发就是因为疼,一下子顿时疼的邢红娘直告饶。 “哎呦,莫揪了,要是揪秃了,该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更好,让你再炫耀!” 韩娟儿刚得意洋洋的说完,却冷不防一声男人的声音在后响起:“放心,不管秃了还是丑了都要娶的,谁让我是傻子呢!” 四个女人大惊失色的扭过头,采薇却是立刻惊喜的甜甜叫了出来:“宋哥哥!你怎么来了?” 懒洋洋歪着身子,手拄着个箱子的不是宋青书还是哪个?看着他熟悉的欠揍面孔,邢红娘亦是一喜,可旋即又变成了恶狠狠的表情,敏捷的一个健步上前,伸手就揪住可了宋青书的耳朵。 “你个色痞子,谁让你溜进来的!是不是进来偷看的,啊?” “晚上还不是要脱光看的,哎呦,疼,不敢了!” 耳朵都揪在人家手里,宋青书赶紧认怂,悲催的捂着耳朵叫道:“娘子继续化妆大业,小的送点东西,这就滚蛋,这就滚蛋!” 跟唱京剧里的丑角似得,宋青书一副夸张模样逗得邢红娘是笑出了眼泪来,冲的刚打上的粉底都出了道,小手自然是松了开,借着这个机会,宋青书猛地扑上前期,一口香在了她粉嘟嘟的脸蛋上,然后带着一嘴的白色粉底撒腿儿就跑。 “这个色狼!”反应过来的邢红娘脸红的差点粉都遮不住了,一双绣鞋气呼呼的在地上跺着,看的韩娟差不点没笑喷了,采薇也是含笑中下意识捂起了小脸,看来她也被偷袭过,至于巧儿,则是满脸的羡慕。 “行了,不以休妻为目的的吵架就是秀恩爱,别在我这老姑娘面前秀恩爱了!”笑了好半天,韩娟才在邢红娘羞怒的掏胸袭击下直抹眼泪的打出了停战旗,为了转移邢红娘注意力,她还赶紧把小手指向了宋青书送来的箱子。 “你家傻子还真是贴心,怕你们饿了,赶紧看看他送来的什么吃的吧?” “谁稀罕啊?” 女人还真是口是心非,说是这么说,邢红娘却已经一个箭步跑到了箱子前面,刚揭开箱子盖子,一道柔和的珠光就反射到了她脸颊上,不可思议的捂住了小嘴,邢红娘愣是踉跄的退了一步。 “怎么了?”采薇和韩娟亦是赶紧跑了过来,下一秒,她俩却也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那样,呆到了那里,整个屋子足足寂静了几秒钟,韩娟这才颤抖着手,把那东西从箱子里捧了出来,赞叹的摇了摇头。 “好美!” 一百零八颗珠光圆润的大小南海珍珠似乎组成了凤凰头上绚丽的翎毛,配合着红宝石点缀更是把凤凰那种高贵的气息衬托了出来,黄金打造的冠底儿每一钩每一壑无不是惟妙惟肖,垂挂下来的两块玉佩更是如同画龙点睛一般,洋溢着那股子喜意。 下面的霞披大红新娘服虽然没有凤冠这般珠光宝气,可细密的针织,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而且那料子,赫然是当初自己看中的湖丝,一共两套,采薇不可置信的捧起了另一套,小嘴张成了o形,看着韩娟手里的凤冠,邢红娘明媚的杏核眼亦是浮现出了一层朦胧。 冷不丁,年节庙会时候,宋青书那傻乎乎却又坚定的保证重新浮现在了耳畔。 “你喜欢,将来赚了钱,我买给你!” “这个傻子!”眼角的朦胧终于凝聚成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喃喃的摇着头,邢红娘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听的一旁又羡慕又嫉妒的韩娟干脆气呼呼的直接把那凤冠叩到了她脑门上,酸溜溜的嘀咕着:“秀恩爱!让你秀恩爱!” “娟姐,要不再考虑一下?” “滚!” ………… 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硬着晨雾,一队人吹啦弹唱热闹的邢老倌院子走来,从酒馆常客那儿借了一套九品官服,宋青书胸口戴着朵大红花,乐的嘴咧的老大,傻笑着来回看着,那股傻气直冒。 还是穿着公人衣服撑场面,黄面虎张献忠也是胸口戴着朵大红花,亲自为他兄弟牵着马,后头换上了锦衣卫百户的官服,白文选这货也是乐的大板牙都露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媳妇呢!如今认清了形式,几个邢家班徒弟吹打的恨不得把肺里最后一口气都吐出来,后面抬着猪羊礼物的迎亲人群更是拉得老长。 要不是疤脸实在没赶得急,还得两个时辰才到,这人还得更多一些。 院子门口,邢老倌是早早的等候在了那里,也是穿上一套崭新的地主袍,胸口挂着朵大红花,早早到的小萝卜还有仉二愣子陪在他身旁,另一头,做了官差的几个徒弟也都回来了,唯独一个人,大师兄柳大柱子始终没露面,不过他不在也好,省的尴尬。 “看新娘子了,看新娘子了!”附近一群小孩唱着童谣跟着迎亲队伍起哄,眼看要到地方了,宋青书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划拉一下散出去,可算把这群熊孩子给哄了出去,借着这个空当,对着门口等候的邢老倌,宋青书又是翻身下马,拱拳摆去。 “岳丈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真是太有面子了!邢老倌也是笑的眼睛都快没了,赶忙双手把宋青书拉起来,口中连着称:“好好!快快请起!” 一大一小两个新娘子都是让请来的媒婆背出家门,送上了两个喜轿,虽然都盖着红盖头,可宋青书依旧感觉到两个情意浓浓的目光,透过了盖头注视在了自己身上。 要是在后世,恐怕自己再奋斗十多年也未必有如此成就,更别说与两位******共同携手了,一时间宋青书的心情又是激动,又是复杂,注视着两顶喜轿都摆到了马队后面,这才颤抖着手,爬上了枣红马。 一路又是敲锣打鼓,奔着小酒馆而去。 ………… 这时候的酒楼子也是布置的焕然一新,灯红酒绿,而且居然是傅山还又洪承畴两个文人士子中颇有名气的家伙跟着忙活着,今天宋青书是开了血本了,凡是那些常客,今天一律免费,做好的吃食像自助餐那样摆了一溜,门口提着礼物的宾客亦是络绎不绝,其中还不乏在官府中当差的小官,看的一旁老百姓亦是赞叹不已。 喜轿绕着城转了小半圈,直拖到良辰吉时,这才晃悠回来,刚一到地方,又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一股浓烟就把宋青书给淹了,眼看着小萝卜在那儿偷笑,强撑着笑脸的宋青书嘴角都直抽。 这一回,是宋青书亲自把两个新娘子给背下轿子,一直到了门口才放下,最后气呼呼的掐了他一下,邢红娘拉着采薇的手,在媒婆指挥下一起跨过了火盆,顿时,整个婚宴现场都是一阵激烈的鼓掌祝贺声,宋青书心里更是美滋滋。 这就叫过门了!而且邢红娘明显给了他很大一个面子,要知道妾可是不能从正门进的,一同跨火盆等于邢红娘承认采薇跟她平起平坐的地位,似乎齐人之福就在眼前,喜得宋青书也是嘴都快乐到了耳根。 “吉时已到,新婚夫妇速来拜堂!”挥着手绢,傅山亲自当起了司仪,那股子秦腔拉出来真是没的说,一手牵着一个,宋青书满是喜悦的在人群簇拥下,走到了一楼用凳子摆好的礼堂前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粗鲁的叫喊声却是猛地在门口响起。 “何人是宋青书?” ------------ 第一百一十六章.飞来横祸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热闹的婚宴现场整个都寂静了下来,宋青书惊愕的回过头,却见门口挤进来了十多个没见过的捕快,带着枷锁凶神恶煞的挤进来,推搡的一旁来参加婚宴的嘉宾东倒西歪的,进来又是粗声粗气的叫嚷着。 “哪个是宋青书?” “兄弟哪里的?找我三弟意欲何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自己兄弟的婚宴被捕快给闹了,当捕头的张献忠那张黄虎脸当即就阴沉了下来,不过他倒是没有当场发火,而是上前尽量压抑着怒火盘问着,今个可是大喜,要是上门打秋风的给两个银子打发了就是了,日后有的是时间消遣他们。 惊愕的宋青书亦是从拜天地的礼堂快步走了过来,疑惑的询问道:“在下就是,不知几位找某有何贵干?” 这头算是客气了,谁知道这几个捕快却是一丁点颜面都不卖,上来居然就把铁链子套到了宋青书脖子上,拖着就要走,气的张献忠这时候也顾不得闹婚宴了,上去就把路给堵住,那张黄虎脸仿佛随时要吃人一般,凶恶的吼叫道:“马上放人,不然管你哪儿来的,今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吆喝?口气倒是不小!”为首的不认识捕快居然噗呲一声小了出来,满是嚣张的昂起了脑袋,歪着肩膀,吊儿郎当的吆喝着:“老子是三边总督府出来的!奉三边总督大人之命,捉拿恶奴宋青书,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总督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人家都欺负咱兄弟头上了,老白你他娘的还吃死呢?” 气的脸上黄色都快变红了,吆喝一声,张献忠伸手就要打,招呼的白文选亦是抄起条椅子就要过来,可冷不防,一只手却猛地拽住了他的手,张献忠刚要骂,回头看去却忍不住愣了下,制止他的居然是陕西参政洪承畴。 “别冲动!” 历史上两个几乎是一辈子的死地对头,在明朝时候,洪承畴就是督军清剿农民军,到了清朝,洪承畴的最后一战也是督清军平定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扶持的最后南明力量,如今洪承畴能劝张献忠别冲动,倒真是历史来了个急转弯。 “可他妈了个巴子的这群杀才要抓老子兄弟?” 宋青书对洪承畴可是很看重,张献忠这脾气才没一巴掌撇过去,绕是如此,黄虎依旧暴跳如雷的咆哮个不停,不过这时候宋青书也从这突发事件中回过了神儿来,也是赶忙按住了他的肩膀:“老哥,现在闹也闹不出什么来!” 趁着间隙,宋青书贴近张献忠耳畔小声嘀咕起来:“二哥不是锦衣卫百户吗?当务之急揪出来谁坑我!还有,去找阚公公求援要紧!” 猛地一个激灵,张献忠醒过神来,他不是笨人,笨人也做不到大西皇帝,虽然还是余怒未发,可张献忠可算克制的拖着白文选退到了一旁。好不容易安抚了这俩炮仗,宋青书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对着周围惊愕的宾客抱拳做了一圈揖说道:“今日宋某不幸,遇匪类诬陷,官司缠身,招待不周,他日定当补上,宋某先告退了!” “宋掌柜尽管放心去,掌柜的为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谁能诬陷得了宋掌柜,各位同仁,你们说是不是!” 左边上敢来道贺的施天福亦是怒声声援起来,老胖子还真有煽动力,他一挥胳膊,前来参加典礼好几十县里学生,附近的工商业主都是跟着同仇敌忾的举起衣袖迎合着,倒是把几个抓人的捕快弄得挺尴尬的,满是恼怒,拖着宋青书就要走。 “等等!” 可就这时候,两声清脆的声音猛地在后头响起,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宋青书亦是惊愕的会转过身,却见满身红装的邢红娘与采薇把盖头全都掀了下来,扯着手追上,心都猛地哽咽了下,宋青书伸出手刚要安慰几句什么,却冷不防两个姑娘猛地在堂中一起对他跪拜而下。 “拜望夫君!此拜之后,邢氏\/熊氏皆为宋家之妇,妾身恭候官人归来!” 三拜堂缩减为夫妻一拜,邢红娘与采薇这是在明志了,看的宋青书更是心头发颤,亦是跟着跪拜下,行一拜之礼后,方才叹息着站起来,跟着几个捕快出了门。 眼看着宋青书出了门,采薇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拉着她起来,邢红娘却是拍着她的秀发安慰道:“放心好了,相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并且谁若动我相公,我邢红娘也定然不让他好活!” 说着,她秀丽的杏仁双眸中,居然流露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宋某胸有才华,娶得妻子也不是凡人!这一幕倒是看的洪承畴赞赏的点了点头,旋即拉着好友傅山到了两个女子面前,鞠躬一行礼道:“两位弟妹放心,我这就与青主先生跟着过去,晾那长安县也不敢为难宋掌柜,去去就来!” “如此,多谢洪大人!”邢红娘又是拉着采薇一答礼。 原本热热闹闹的婚宴呼啦的一下散了开,张献忠,施天福,还有洪承畴几波人都是怒气冲冲的出了门,转眼间原本还喜庆的婚宴变得空空落落,抱着邢红娘的胳膊,受到惊吓束手无策的采薇哭的梨花带雨,其他那些伙计也是茫然无措,环视一圈,邢红娘又是怒声呵斥起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店收拾出来!” 邢老倌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其余的不管原来是邢红娘师兄的还是伏牛山过来的,却都是忍不住一哆嗦,全都被指使着忙碌了开。 可就在这个功夫,门忽然又被猛地推开,却是个留着一脸疤痕,很有男人气概的汉子猛地冲了进来,环顾一圈,惊愕的叫道:“老子来晚了?已经成果了?” “夏叔!” 真是如同找到主心骨一样,采薇猛地;就扑了过去,环抱着疤脸哭叫道:“夏叔,你一定想办法救救宋哥哥吧!他被抓走了!” ………… 长安县。 和这地方真他娘的有缘,算上刚遇到邢红娘,还又朱存彪捣乱那次,如今宋青书也算三进宫了,此时他亦是气的牙根直痒痒,大堂之上,他被按跪在了地上,另一头阴仄仄笑着的赵员外父子却是站着的。 早知道这俩货头顶流脓,脚底抹疮,是坏透腔了,宋青书也打算好撕破脸之后收拾了他们,没想到这俩货发难的却如此是时候,还真是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三通升堂鼓响,还是上次那个灾星不认识的肥嘟嘟县官晃晃悠悠上了堂,这货居然又是打了个酒嗝,这才在太师椅上坐安稳了,敲着惊堂木装腔作势就是一声吆喝。 “下面所跪何人?所为何事?” 说实话,到现在宋青书也是一头雾水呢,他上哪儿知道自己为啥被抓来?只见对面的赵能,阴的一逼的赵公子瞅着他冷笑了几声,阴仄仄的抱拳说道:“大人,我等今日要告这个叛奴宋青书,卖身于我酒楼,却背主向外,透露我机密不说,还把我酒楼的秘方香皂给盗卖出去,请大老爷做主!” “这是那宋青书的卖身契!” 看着赵能把一张契约抵了上去,宋青书差不点没气乐了,还是盯着自己香皂来的!这几个伪君子还真敢扯! 迷糊的看了两眼所谓卖身契,那长安县又是慌着脑袋一拍惊堂木:“大胆叛奴宋青书,背主求荣事实却着,你还有何话要说?” 哼的一声冷笑,晃了晃手腕上的“银手镯”,宋青书不屑的说道:“一派胡言!” “宋某自己也经营起了偌大的酒楼,又岂会卖身给他们这两个虚伪小人,当初签订的契约也仅仅是教授他们西番菜的做法,何来卖身一说,某家还有契约为证!还有,他赵家说香皂的秘方是他的,那就让他说说,秘方是什么?” 这话问的赵家两父子都是噎住了,要早知道秘方是什么,他们还用诬告?可这时候,什么叫明末官场黑暗,宋青书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打了个酒嗝,那糊涂县官居然根本没听自己的辩驳,连取证据都没让,直接是一排惊堂木:“胡说八道!” “秘方启是能轻易说出来的?并且赵家世代良民,赵公子又在三边总督大人麾下为官,岂会说谎,来人,把这个刁奴重打四十大板!” 宋青书真是气的差点没跳起来打人,他算看出来了,这根本不是讲理的地方,拼的就是个银子,拼的就是个后台!看明白了他就也没客气,张口就要把最硬的后台秦王世子还有阚公公给搬出来,可这时候,门外又是传来一声大吼。 “住手!” 看着从大堂门口冲进来的两人,宋青书的话倒是咽了回去,眼看着一个黑矮子还有个娘气书生闯自己的公堂,长安县也是气的一逼,本来就喝酒喝红的酒糟鼻更是红的滴血,猛地一拍惊堂木就吼道:“大胆那蛮子,竟敢闯本县公堂!要造反吗?” 一句蛮子出口,宋青书是差不点没笑出声来,北方人嘲笑南方人黑小,就叩外号蛮子,袁崇焕都被崇祯皇帝叫成袁蛮子过,不过那也得分谁叫,皇帝叫,袁督师是乐呵呵听着,你一小小七品芝麻官叫,那特么就叫大不敬。 洪承畴那张本来就黑的脸顿时变得更是黑的跟墨汁一般…… ------------ 第一百一十七章.叫你玩不起 什么叫装逼? 啪的官印从腰上解下来往桌子上一拍,阴沉着脸继续的报着家门,那话语跟连珠炮一样冲,噗噗噗噗的就喷了出来。 “本官乃是陕西左参政属理府院道抚名知事洪承畴,本官过来旁听,毛县令你是说本官要造反?” 洪承畴一番抢白听的那肥县令酒都下醒了,目瞪口呆的模样那叫一个精彩,这逼装的,宋青书都差点没拍案叫绝了! 左参政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也是正五品,山西布政使的副手之一,虽然布政使如今都排老四了,前面还有三边总督,巡抚,更有个**oss秦王,可那也不是小小一个长安县七品官所能媲美的,更何况洪承畴如今职权还真有一部分管着他,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大了还不止一级。 “哎呦,不知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啊!那个谁?没长眼睛吗?还不给洪大人还有这位先生搬两把椅子!” 真是坐都坐不住了,那肥县令汗如雨下,连跑带颠的跑下了堂,如果不是朝廷法度,他恨不得把县令宝座都让出来了。 可惜,已经惹了一肚子气的洪承畴哪儿还有心思给他面子,直接冷着脸哼道:“今个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顺道过来瞅瞅,就这么站着就行,长安县!贵官还是赶紧继续审案啊!” “是,是!大人教训的即是!”听说洪承畴是顺路来的,肥县令又是松了口气,抹着汗水好不容易回到座位上时候,他又差不点没哭了,刚才喝迷糊了没看清,现在才看到宋青书穿着九品官服!这年头也就新郎官和九品官能穿这衣服,之前收钱的时候赵员外可说的清清楚楚的,对方就是个小商人,这么一说,洪承畴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这朋友是谁,可就不言而喻了。 有了洪承畴撑腰,宋青书待在下面也就不再言语,歪着脑袋冷笑着看着旁边惊愕的赵家父子,台上,肥县令的汗珠子又跟小溪一样流淌下,颤巍巍的手拿着惊堂木半天都没落下来,还是洪承畴不耐烦了,冷冷的说道。 “长安县不还刚刚要打人犯四十大板吗?怎么不打了?” “对,对,大人说的是,来人……” 没等这火签扔出去,洪承畴下一句话又差不点没把肥县令给噎死。 “不过贵县不容辩驳,滥用私刑,屈打成招的事儿,本官会如实向刑部发文汇报的!” 俺的爷爷,那你想怎么审,你说啊!肥县令心里真是眼泪汪汪了,老子收点银子容易吗?还得上下大点!越想越憋屈的长安县干脆给赵员外狠狠一个眼神,拿腔作势的问道:“赵大郎,你说被告窃取你的香皂秘方,可还有什么证据?” 那眼神的意思却是,你丫说对方无权无势,这回蹦出个大神来,你自己解决! 赵员外那张老伪君子脸也是一抽搐,赶紧捅了下他儿子,这赵能也不知道当个八品官是不是当傻了,这会却还是那么嚣张跋扈,傲慢的瞄了洪承畴那张黑脸,昂这脑袋对着西面就拱了拱拳:“我赵家的德行方圆十里哪个会不知道?就连三边总督大人也是相信我赵家的,今日,就是总督大人发火签,派的衙役帮我赵家拿住的这个叛奴!” 赵能那表情足可以气死人,可他这一忽悠,还真把洪承畴给唬住了,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洪承畴也是如此,就连杨鹤都亲自发话了,那他为宋青书出头值不值得,他可就的掂量一下了。 到底在各色人中打滚快一年了,宋青书如何看不出洪承畴的犹豫,赶忙在一旁急促的诉说道:“洪大人,还记得前些日子曾和你说过,冒宋某手艺送糕点给杨大人那一对父子吗?就是这赵家!” 这一说,洪承畴心头顿时就跟明镜了一般,这事儿还有他的缘故呢,他和杨嗣昌得到宋青书推理的清军入关,然后杨嗣昌向杨鹤推荐的宋青书,结果被这赵家给冒领了,事情一解释明白,九成九杨鹤不会再在意赵家,帮了宋青书说不定还有自己好处! 这洪承畴立马跟加足了油的战斗机一般,不屑的冷笑一声:“杨鹤大人清明廉洁,又岂会毫无证据妄信小人,简直一派胡言!” 抬出杨鹤都没压下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赵家父子还真没了招了,只能忐忑而仇恨的怒视着洪承畴,洪承畴这会那还会理会他俩,直接给宋青书一个眼神,会意的宋青书亦是立马从怀里掏出了当初与赵家签订的契约,往旁边一递,高声叫嚷着。 “小民冤枉,这儿有当初签订的契约一封,请大人明鉴!” 这话语气可一点儿也不客气了,那契约一上去,长安县的眼睛也是直了,宋青书的契约可是后世那种规范契约,某年某月某日,什么事儿,甲乙双方写的清清楚楚,双方签名,还按的手印,可赵家提供的所谓卖身契根本什么都没有,仿照宋青书的签名还是繁体字,跟宋青书的简体字截然不同。 这谁有理可就一目了然了,看着长安县脸上的难色,洪承畴在底下再一次阴冷的催促起来:“长安县,还没判定完吗?” “这,这!”脑门上冷汗更是哗啦啦的流,作为被告能把县官逼成这样,宋青书也是没谁了!不过到底收了赵家的银子,对方后头还站着三边总督更得罪不起,磕磕巴巴了半天,长安县干脆无奈的当起了合事佬来,满是陪笑的放下了两份契约。 “洪大人,两份契约都很规范,他们双方又没个见证人,本官也是无法判定清究竟谁是谁非,不然,就让他们两家自己去私了得了?您看?” “不行!” 没等洪承畴答应,宋青书已经恼火的叫嚷了起来,今个什么日子,洞房花烛!被这俩混蛋搅和了,宋青书要是能咽的下这口气他就成王八了! 洪承畴微微不悦了下,可是看着宋青书一身新郎官衣服,他又是猛地明白过来,这事儿换谁也不能轻易松口,帮人帮到底,他也是阴沉下脸来,冷笑着说道:“《大明律》规定,诬陷他人者,反坐之!如此大罪,贵县如此轻易放过,莫不是要本官再弹劾你个玩忽职守?” 这下可把长安县给逼到绝路上来了,实在无路可退的肥县令亦是光棍起来,同样阴沉着脸叫嚷道:“可凭着契约已经无法断定谁是谁非了,洪大人可有何办法?” 这年头就这点不好,没有公证处,当官的咬定契约无效,你也得干瞪眼,宋青书还真是为难了下,不过这时候倒是傅山脑袋快,猛地想到了办法。 “这个案子还是围绕着香皂秘方而来的,既然都说秘方是他的,何不让他们用秘方一试!既然赵员外口口声声说秘方是你的,那请赵员外你根据秘方造出香皂一块!造的出来,这场官司就是你赢,造不出来,这流放三千里,你父子也准备好行李,如何?”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陷进去了,赵家父子这会还真是慌了神,要是能造的出,他们也不用死咬着宋青书不放了,赵能双眼无神直接一屁股坐下去了,赵员外到底是老狐狸,眼珠一转又是计上心来。 “既然如此,我父子这就回去准备原料!就此告退!” 谁知道傅山在后头却是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如今市面上不是有香皂销售了吗?谁知道赵员外你会不会重金买一块来冒充?” “就在这县衙造!判定不清之前,按律原告被告具是应当收监!长安县,你可还有异议?”洪承畴亦是当即高喝起来,说是征询,实际上却已经定了下来。 这时候长安县令还敢说什么,耷拉脑袋答应呗。又要被关起来,宋青书倒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反正今天的婚事都被搅和了,盯着垂头丧气的赵家父子,他反而满是凶狠的狞笑。 他娘的,上次关你们半天,关老子快半个月,你们会玩火?今个老子豁出去牢底儿坐穿,也要让你们尝尝蹲大狱什么滋味!知道知道太阳不是围着你赵家转的,你也有玩不起的时候! 对着洪承畴感激的拱了拱手,满是复仇情绪的宋青书又是阴笑着挂着锁链做了个请的动作,旋即跟着衙役轻快的向后走去。 脚步沉重,赵员外父子两个一步一回头,眼巴巴望着肥县令,可这会这家伙如何敢开口?也是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被差役推搡着进了大牢。 这趟浑水都淌进去了,洪承畴做事也够狠,立马让早就闻讯跟来的张献忠安排心腹衙役,把赵家这两个老小子给看好了,就算外面送来一块馒头,也得掰开检查下里面有没有夹带的香皂。 欺负自己兄弟到婚礼上,张献忠也是脸上无光恨得牙根直痒痒了,没口子就答应下来,而且立马还安排了自己同乡去做这件事,这头解决了,洪承畴雷厉风行的直奔三边总督府,要把这事儿解释清楚,彻底瓦解赵家的后援。 可事儿到了这儿却卡住了,延绥哗变边兵神一元兄弟率众五万,破保安州,直奔庆阳而去,大有将战乱烧到甘肃的趋势,整个三边总督府上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给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杨鹤不见任何与公事无关之客。 这不是时候啊!回望着人进人出抱着公文如同蚂蚁一般的差使,洪承畴悻悻然的打道回府。 ------------ 第一百一十八章.急转直下 西安城熙熙攘攘的一天闹出了这么多事,到了晚还不得安宁,总督府侦骑四起,各个衙门也是闹得风声鹤唳,尤其某个县令,搂着一堆银子愁的都要冒油了,不过对于省城外的陕西来说,夜却仅仅是一个字。 静! 真正的静,上百里之内,连狗叫都听不到,沿途的村落也是过一座荒一座,原本富饶的田间阡陌,荒草长得都比人还高了,也许对于这些乡村的农民来说,不管哪路反贼他们都不关心了,因为就算生活变得再坏也不会比现在还坏了。 不过某个大爷却是跟着倒了霉,连着走到了黑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娘的,这群刁民,要是放在太祖年间,全他娘的得充军!” 终于停在某个抛荒后的村落,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后,为首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爷悻悻然摆了摆手:“就地扎营!” 推着沉重的大车,一行家丁早就累坏了,如蒙大赦一般四散开,就地休息,一个个火堆点起来,却也被风吹的跟鬼火一般。 两个伙计带着桶,要去村里找水,可就在一大群人咳得冒烟的催促中,冷不丁两团绿火飞过,两个伙计哼都没哼就躺在了地上。 “谁?” 猛地拔出刀,野狼一般的吼叫中,刹那间四面八方的弩箭犹如雨点一般飞射过来,大片的惨叫声顿时响起,一个个人影争相扑倒在地,最后,火堆都被血压灭了大半,一群鬼影子提着滴血的刀还有弩箭悄然无声的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肩膀上中了一箭,捂着炯炯往外流血的伤口,为首者惊慌的瘫倒在大车上,惊恐的大声叫嚷着:“别杀我,我的钱都给你们,金子,银子,要什么给什么……” 话没等说完,鬼影子中,十几把长刀就刺了下去。再哼都没哼一声,抓着大车的领头人拉着整个箱子倒在了地上,哗啦一声中,金元宝,银元宝滚落了一地,被山风吹开的斗篷中,名贵威严的飞鱼袍露出了一边,倒映在火光下那染上血的蟒龙张牙舞爪的金光却似乎恶鬼一样狰狞恐惧。 ………… 长安县大牢。 二进宫的宋青书是熟稔的盘着腿坐在个崭新褥子上,嘿嘿的冷笑着,对面,完全没有坐牢经验的赵家父子则是手慌脚乱的围着一个木桶团团转,新杀猪的胰子好几个扔在一边,散发着一股腥味,豆蔻,皂角还有不少名贵的原料也是四散的扔着。 垂死挣扎的两父子真是什么玩意都扔了进去,可惜,他们化学比宋青书还差多了,最后合出来那带血的团子真是比市面上卖的最差的澡豆都不如。 老子心里明白,可老子就是不说,看你们心急!就算坐着大牢,宋青书的心情依旧异常的舒爽,他还真是恨这两父子到骨髓里头了,如今有着一种复仇的快感充斥在心胸,眼睛里满是血丝,宋青书就这么慢悠悠看着。 “哼,狗奴才,用不着你看热闹,早晚本公子能弄出来,不就一个破香皂吗?本公子还不信了!” 一肚子火气,一面还捉着身上虱子的公子哥赵能实在忍不住,恶狠狠的对宋青书叫嚷着,听的宋青书却是咧嘴一笑。 “赵公子,小的免费教你一句,以后见戴乌纱帽的就叫官爷,见了穿锦袍的就叫老爷,见了长胡子的就叫老爹先生,啧啧,要不这流放三千里,您这得挨多少打啊?” 赵能差不点没气死,不过流放三千里这个称呼更是听的他剧烈的哆嗦下,连咬人的虱子都顾不上了,慌慌张张又是把手伸进桶里,捏着跟本成不了的香皂。 另一头的赵员外却是似乎知道自己恐怕永远也捣鼓不出那玩意,哀叹着把手从血淋淋恶心的实验桶里抽了出来,叹息了一口气,对着宋青书又是无奈的一抱拳。 “大侄子啊!老夫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啊!当初,你岳父救了老夫,老夫是多感激,这才把他请到西安城来的,又帮他安顿,又帮他找住处,连我儿子最重要的成亲,都交给他来操持,就算他搞砸了,老夫也是不计前嫌,还想办法给你们买通关系,要不你们能出来吗?” “大侄子,咱别继续在斗下去了,亲者痛,仇者快啊!你就帮我们这一把,当还清了你岳父欠老夫的恩情了,你心里也落得个轻松,好不?” 赵老头这是要打亲情牌了,不过他这论调好悬没听的宋青书乐出来。 好家伙,别说后头那一段你根本就是编的,救命之恩,倒成了我们欠你的了!感情您老人家的命原来这么不值钱。 这一回只是呵呵冷笑了一声,宋青书搭理也没搭理,还是那么满是笑意的盯着他父子二人。连着叫活了两遍,这赵老头子也恼了,一下子翻脸成老猴的屁股一般,龇牙咧嘴的叫骂道:“小孙子你也别得意,真以为我们赵家背后就没人了吗?老夫怜悯你才给你个机会,告诉你,谁流放三千里还不一定呢!” 骂完了,这货却还是跟烫了屁股的马蜂一般,又是撸起袖子双手伸桶里捏咕起来,看的宋青书再一次冷笑。 什么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拜这两个混蛋所赐,这次迎亲是彻底泡汤了,拜堂都没拜好,更不要说洞房了!想想也挺愧对自己家两个妞的,出去之后,得想办法好好补偿她俩一下,可怎么补偿呢? 伏牛山那嘎的有条平滑的山坡,要不等下雪了带着自己家俩妞到乡下去,挑个良辰吉日来个滑雪婚礼? 好不容易转移了点思绪,宋青书美滋滋的想着,想到如何搂着采薇的腰“手把手”教她滑雪时候,宋青书的嘴角又流露出了丝丝猥琐的笑容,可就在这时候,监牢的门忽然咣的一脚被踹开,在几个惊愕的回头张望中,肥嘟嘟的长安县领着衙役还有几个古怪的青衣人阴仄仄的闯了进来。 “毛大人!”赵家两父子立刻激动的扑到监牢栏杆上面,高声叫着:“毛大人给我等送香皂来了,小民感激不尽啊!” 这货要大半夜作弊?不过监牢里这么多双眼睛,宋青书倒是不怵他,到时候反坐一气,说不定连这个胖县官都得丢官,想着,宋青书也是懒洋洋打了个招呼:“大人晚上好啊,这么晚了还来县衙,可真是好兴致啊!” 谁知道这肥县令的脸忽然剧烈的抽搐了下,也没搭理赵家父子,而是忽然声色俱厉的对自己吼了起来:“宋青书,汝罪孽深重,如今还不认罪吗?” 这话喊的宋青书一愣,旋即惊愕的叫嚷道:“我宋某行的正坐得直,无罪可认!” “好几个刁民!来人,拖出来,打!” 这局势变得太快,在宋青书惊愕的叫喊中,几个青衣怪人猛地砸开了监牢,硬把他给拖了出来,生生按到了地上,听着身后板子高高举起,宋青书急得怒声大叫:“毛县令,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你想过后果吗?” 这狗县令明显被宋青书喊的一哆嗦,可出奇的竟然没说话反倒是往后缩了缩,他旁边,那个穿着青衣小帽,却没有胡子的家伙阴仄仄笑了一下,旋即用尖锐的嗓音狠厉的命令道:“打!” 韧性十足是竹板子猛地抽到了自己后背上,宋青书算是知道什么叫黑暗的封建反动统治了,疼的他当即一声惨叫了出来。 这帮人明显是故意整人,打人却连号子都不喊,噼噼啪啪也不知道多少棍子抽了下去,刚开始宋青书还疼的剧烈抽搐着,剧烈的嘶鸣惨叫着,可逐渐却变成了麻木,顺着抽坏的后背衣襟不断的流淌下来。 也真的感谢邢老倌还有邢红娘了,要不是邢老倌的祖传药浴还有邢红娘天天拿他当沙包打,换刚来到这个时代那会,他早就被打死了。 饶是如此,噼噼啪啪的几十板子抽下去,宋青书的惨叫声亦是弱了下去,变得奄奄一息,看的肥县令那脸更是剧烈抽搐着,一旁的赵家父子却是兴奋的大声叫嚷着好,尤其是赵能,兴奋的双眼通红,在旁边拍着栏杆凶狠的叫嚷着。 “打的好,打死这个狗奴才!” “公公,够了吧?再打下去,打死了也不好交代啊?”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肥县令居然给宋青书讲情起来,听的那青衣人却是不耐烦的撇了撇嘴,一挥手,两个打人的青衣人这才退到一边。 “宋掌柜,本县敬你是条汉子,可,可事不由人,你,你,你就招了吧!”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这肥县令的声音居然都吓得哆嗦了,把一张状子哆嗦的捧到了宋青书面前,勉强咳出一口血,宋青书声音已经是虚弱到了极点,可是看着那迷糊的状子,宋青书依旧不屑的哼了一声。 “无罪可招!” “冥顽不灵,杂家早就说过,费这事干嘛?”拨弄开还不甘心的肥县令,那没胡子青衣人居然亲自拎起一条铁棒,对着宋青书的脑袋高高举了起来。 “小子,让你做个明白鬼,一个泥腿子蚁民,蝼蚁一样的人物,自不量力竟敢插手到王室封藩的家事中,你们全家用不了多久都会下去陪你,下辈子做人掂量点,去吧,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阴冷的笑声,一刹那宋青书本来已经眩晕的眼睛瞪得滚圆………… ------------ 第一百一十九章.这个节骨眼 耳旁全是铁棒砸下来的锐利风声,求生的本能让宋青书全身的毛孔都树了起来,两个肩膀被按着,后背都几乎被打残了,这必死之季,出奇的是,这一刹那他的脑海居然清醒无比。 没死在苏丹红鸭蛋黄下,没死在家乡熟悉的雾霾里,倒是阴差阳错嘚瑟到了这大明朝,然后一命呜呼了,还拖累了一大群人,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还真是生的伟大死的憋屈的,也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变鬼,再投胎,是回现代,还是就地安置啊? 真不愧是顶级宅男,要命的功夫还在稀里糊涂的胡思乱想,听着那风声,铁棒眼看就及耳了,眼看宋青书倒霉的就要拍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功夫,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确是猛地响起。 咣啷! 太监毕竟力气亏些,焦急之下张献忠举刀上撩,刀兵相接震出了一大片金属火花,好歹是把这开瓢一棒子给接了下来,紧接着背后又传来了怒不可恕的大吼声:“贼子尔干,在这天子大狱之内行谋杀之事,要造反吗?” 艰难的抬起头,宋青书可算松了口气,张献忠,白文宣还有洪承畴都来了,采薇还给自己提着吃的,见此干脆扔下篮子,惊叫着跑了出来,那香软的小手往自己后背一按,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伤口顿时疼的宋青书又是龇牙咧嘴。 “汝等究竟是什么人?”在后头加紧两步也是赶过来,瞄了一眼缩在一旁的长安县令,洪承畴直接厉声向拎着铁棒的青衣太监盘问起开,后头的白文选则更是火爆脾气,干脆直接把刀抽出来叫嚷道。 “管他什么来头,通通抓紧锦衣卫大牢,三木之下就不信他娘的不招!” 终究对锦衣卫还有左参政有所顾忌,几个青袍人停下对宋青书的迫害,,迅速聚拢了一堆,拿着捕快们当挡箭牌,不过对着洪承畴还有白文选两人,那铁棒太监松弛下来的如同哈巴狗一样的脸皮子上,依旧带着种高高在上的阴冷笑意,阴阳怪气的嘿嘿笑着说道。 “左参政大人,杂家劝你,有些浑水,你还是不要趟的为好!” 太监发展到明末,权利已经庞大到了畸形,甚至太监冯宝与李太后,差点没把万历皇帝废掉,前一阵魏忠贤更是成了立皇帝,对待太监,文官们亦是分裂开来,有的谄媚如斯,恨不得叫爷爷了,有的则是深恶痛绝,与之斗争到底,洪承畴虽然功利,但明显属于后者。 对着太监的威胁,他是一丁点没放在心上,依旧那么满面冰霜的怒斥着:“还敢威胁朝廷命官,汝当本官不敢拿下你吗?你究竟是谁,马上从实招来!” 青衣太监倒是对这些跟牛头梗似得咬人不撒口的文官弹劾明显更加忌惮,把长安县令往前一踢,冷哼一声,这回是带着人干脆朝向监牢另一面迅速逃去,气的白文选就想上去追,可是却被洪承畴拉住,皱着眉头看着几个青袍太监跑远,心头转了几个弯,转而愤怒的对着长安县令开起火来。 “毛大人你要想清楚,监牢之内谋害囚犯,可是何等大罪!那个太监究竟是何方神圣?你交代清楚,本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虽然并不畏惧太监的要挟,可不代表没有压力,洪承畴当前心思还是弄清楚这太监究竟是何方神圣最为紧要。 不过出奇的,虽然怕的都要哭了,带着哭腔那狗县令却难得硬气一会,猛地一甩衣袖,肥嘟嘟的脸上肉片乱颤,居然也是硬顶着哼哼着,对着洪承畴反唇相讥道:“这长安县毕竟是本官的辖区,本官要如何审讯,如何用刑,也用不到向你洪大人请示吧?” “告辞!” 刚说完,拖着衣袖他也是带着几个衙役逃命一般撤了。 还是没有追,洪承畴再一次停到原地,思量起来,可白文选却是个直肠子,这死胖子都给自己脸色看,他哪儿忍得住? “妈了个巴子的!回去老子就带人把你这狗县令下锦衣卫大牢中,看你丫的好嚣张!”破口大骂,跳脚骂个不停,白文选又是想追过去,给这厮些颜色看看,可这一回,他还是让人给按住了。 对方是宦官,张献忠难得没发火,从救了宋青书之后,他就沉默着跟着采薇给宋青书紧急处理伤势,一言不发,这回更是直接把白文选拽了回来,阴沉的斥骂道。 “劣货,收拾他早晚的事儿,先看看老三伤势如何?” 不甘心的吐了口唾沫,白文选这头倔驴才被拉了回来。 这回宋青书还真是被打的前所未有的惨,整个后背皮开肉绽,血都染了一大半,看的张献忠很是直皱眉头,往外吐着冷气哼哼道:“好阴毒的打法!幸亏打的太多,把后背打开了,不然的话十几二十棍把血淤到内伤中,几天之内,人就得内伤而死!” 好不容易被扶着做起来的宋青书还真是哭笑不得,那么说他还的感谢那帮混球多打了他几棒子喽? “宋老弟,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这半夜来找你麻烦?” 虽然不怕太监,但不代表不忌惮,看着采薇喂下牛奶后,缓过一口气的宋青书,洪承畴又是急促的询问起来。又是咳嗽了两声,宋青书却是虚弱的向一旁指了指手指头,奄奄一息的哼哼着:“那就得问人家赵员外了,人家神通广大啊!” 正对着宋青书蹲的大牢,原本赵员外父子俩正为那些青衣人叫好呢,眼看就把宋青书这货打死了,却另外杀出一队程咬金,把他们的好事给搅和了,正在气头上,洪承畴凝重的望过来,赵能公子哥立马牛气哄哄的一撇脑袋。 “看是么看,知道我赵家的厉害了吧!等着吧狗官,要不了多久你也不得好!” 听着赵能的大言不惭,洪承畴却是一哂,不过他心里也多了点沉甸甸的压力,回去还真的好好调查下这赵家的背景了,为官那么多年,他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捕快是专门管打人的,都说毒蛇五步之内,必有解毒草,对于他们这句话也合适,张献忠在大牢里不知道哪儿摸了一圈,回来就是带回来了一大堆的伤药,忽的一下白的金疮药全糊到宋青书后背上,疼的他又是哇的一声惨叫。 “他奶奶的,这帮没卵子的家伙,下手还真够狠的!” 眼看采薇哭的梨花带雨,顾不上疼,宋青书又不得不悲催的撑出了个笑脸,拍了拍她后背强笑道:“好妹子,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哥没事的,你忘了你红姐那么多拳头砸下来,哥还不是都挨下来了,来,给哥笑一个,快点!” 尽管还一肚子委屈与害怕,采薇还是听话的点点头,艰难的撑出了个梨花带雨般的凄美微笑,看的宋青书倒是呆了下,心脏再一次重重的跳动了下。 急于了解赵家背景,洪承畴这会可没心思看宋青书泡妞,看他没有生命大碍了,干脆抱了抱拳,关心了两句,旋即急急匆匆的告辞走了,看样子,今晚他都不会消停了。 这头,采薇想要留下来,却被宋青书硬给赶了回去,怕她出意外,张献忠去亲自送她,不过把白文选给留下来看着宋青书,有个锦衣卫百户坐镇,就算那太监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回来。 然而,就在白文选无聊的咬牙切齿对着对面赵家父子作怪脸时候,张献忠没多大功夫居然又返回来了,连和白文选打声招呼都不顾,急急匆匆就又钻到了宋青书待的牢房中,面色凝重的对宋青书询问道。 “老三,你究竟知道了什么?刚刚你对我使眼色把洪大人支开,现在没有外人,可以说了!” 到不愧是八大王张献忠,粗中有细,可惜,此时宋青书也没有心思赞叹了,满是虚汗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凝重,猛地抓着张献忠的手,宋青书无比急促的叮嘱着。 “大哥,你和二哥也不要守在这儿了,马上去锦衣卫,查看下附近西安城有无命案,尤其是去京师的方向!如果锦衣卫千户魏文钟死了,你们就什么都不要管了,马上带着采薇,红儿她们出城,逃的越远越好!” “魏老狗能死?”白文选从后头挤过来不可思议的惊叫着,慌得张献忠赶忙给他一个小嘴巴子把话打了回去,旋即那张黄虎脸亦是如同遇到前所未有的对手那般,紧张的抽搐着问道:“老三你的意思?” “没错,秦王世子可能已经死了,对老秦王来说,没有什么比家族传承更重要,他这是要为他下一个儿子铺路了,要把之前所有知道他二儿子失德,谋害世子大哥的知情人证全部灭口!” 张献忠与白文选两人,都是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如宋青书猜测的那样,事情还就麻烦了! 可算把张献忠两人全都给打发了出去,疼的龇牙咧嘴,宋青书再一次艰难的坐了起来,目送着远处那火盆呼啦呼啦烧着,宋青书忽然是自嘲的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居然高尚的让别人逃命,自己留下来垫背了? 不过一想到采薇那梨花带雨的脸蛋,还有邢红娘那倔强的神情,出奇的,他又没感觉到一丁点后悔。 不过想到垫背的这事儿,宋青书的脸上忽然又是流露出了阴仄仄的狠笑,猛地从包扎白布上撕下了一条,用手指蘸着血,就急促的写了起来,歪歪斜斜写了几分钟,旋即诡异笑着艰难的拖着身体爬到了敞开的牢门边,扯着嗓子就大嚷了起来。 “喂!赵老头!你不想要秘密吗?给你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一个血淋淋的布团飞过来,赵家两父子立马跟抢屎的狗一般扑过来,打开布团后,两人的眼睛一刹那瞪得滚远! ------------ 第一百二十章.拯救大傻宋青书 这一夜,简直是宋青书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最难熬的一夜,不论对他自己来说,还是对他身边的人来说。 从昨天开始,小餐馆就已经停止了营业,大门关得紧紧的,里面亦是一片死寂,先后从伏牛山来的五个伙计,邢家班的八个伙计,还有邢老倌,邢红娘等一行都犹如石雕一样,一言不发的围坐在几张桌子上,也只有邢老倌那眼袋子冒出点烟火还有采薇的抽泣声,证明这是一群活人。 昨晚明显吓坏了,到现在采薇还没从那种惊恐中走出来,也幸亏疤脸从伏牛山回了来,不然,一连串的变故说不定都会把这个不幸的小姑娘击垮了,坐在一旁,疤脸叹息着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给采薇一点安慰。 这功夫,侧门忽然被划拉一下推开,眼看着张献忠还有白文选两人蔓延血丝疲惫的走进来,石像一样的人群几乎一下子活了。 “怎么样?查出来没,究竟是何人要置我家夫婿于死地?”真是状若疯虎,邢红娘蓬乱着头发,第一个焦急的冲到了张献忠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急促的询问着,那股子杀意,就连张献忠这种杀星都为之一窒。 不过提到这事儿,张献忠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锦衣卫还有衙役们接触三教九流,消息最为灵通,忙活了一夜,今天早晨消息就具体传来了,在距离西安城一百二十多里外的函谷关附近,原锦衣卫陕西千户魏文钟还有其麾下八名亲兵,十一个男女仆从的尸体在一个荒村子旁边找到,死了已经有两天了,当地官府勘察后给出的解释是流寇所为。 不过这话张献忠知道的清清楚楚,纯属放屁,函谷关是什么地方,沟通河洛,扼守陕西的重地,朝廷力量最强的地方,还是曾经三边总督府所在地,杨鹤的标兵,还有副总兵贺虎臣的六千守关兵,总兵力不下于两万,那伙流贼有胆子在这儿生存,绝大部分的流贼如今还困于陕北,关中平原虽然是暗流涌动,不过还没有大的冒头的。 这段时间正巧升职,还没出陕西就被人杀了,昨晚宋青书的预言已经实现了,而且今早上临走前,如今级任锦衣卫千户的贺文津还给了白文选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让他带十多个心腹去临近的延安府侦询府谷县令从贼的事儿。 如果不知道,白文选傻乎乎的去了,说不定消失的比魏文钟都要干净。 秦王府已经开始动手一一剪除当初秦王二子谋害世子一案中的知情者了! 如今的情况,最好的办法还真的按照宋青书所说别去管他了,抛家舍业赶紧跑,秦王府毕竟已经不是开国之初军政一把抓的地方独立王国了,秦王府顾忌的地方也很多,趁着不知道是秦王还是即将即位世子的老二朱存机没完成合围之前只要逃出西安城,不论向南去伏牛山,还是向北去张献忠的老家,延安府肤施县,秦王府都鞭长莫及。 可,宋青书是磕头拜把子的老三啊!能撇下他不管吗?再说,就算真狠下心按他说的,眼前这个疯女人又怎么办?张献忠估计自己是没本事说服她放弃宋青书独自逃走,要是把宋青书的女眷都扔下,那他黄虎又还有何颜面继续在江湖上立足? 念头一闪而逝,叹气过后,张献忠还是如实说了。 “是秦王府,秦王世子死了,秦王那个王八儿子要像咱们开刀了!” 这一句话顿时在小馆子里炸开了锅,京师那真是天高皇帝远,在陕西,至少是陕南,秦王就是老百姓眼里的天,渭河两岸多少良田是秦王府的,就连老百姓交的租税,有一大部分都是给秦王府的俸禄,那个平日里都是天上的人物如今要向自己开刀?所有人都有了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娘的,老子早就说,别和那些官府封藩走的太近,这下好,掌柜的把我们都给连累了,老子还没娶媳妇呢,俺们德家就此要断香火了!” “掌柜的惹下的祸事,凭什么要俺们跟着承担啊?” 这会又是刑有富,德獐等几个邢家班的混球跟着起刺,小宝子干脆在后头拽了拽他姐的衣袖小声嘀咕着:“姐,这儿要完了,咱们揣点东西赶紧跑吧!”谁知道话还没等说完,巧儿就已经一个耳光抽过来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娇惯的姐姐,这下好,七八个人争吵中,又加上了小宝子的哇哇大哭。 眼看着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景象,这功夫,偏偏紧闭的大门又被砸开了,几个公人猛地闯了进来,当即看的酒楼子伙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离近了一看,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是柳大柱子他们当差的五个。 不过柳大柱子却也是满脸的怒容,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宋傻子呢?让他给老子出来!” “师兄!”本来事情已经不可控制了,又加上一伙来闹得,韩娟实在忍不住头疼的拽着柳大柱子的衣袖想要劝说两句,可冷不防柳大柱子猛地一甩衣袖,继续在哪儿咆哮着。 “宋傻子,你给老子出来!” “老子行的正坐得直,如今这个捕头位置是靠老子很土匪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你小子净能狐球嘛擦的在背后玩阴的,有本事你出来,咱们就在这儿划下道比量两下子,老子要是怂半步都是你养的!” 啪! 这头柳大柱子正喊的痛快,冷不防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了他脸上,手劲之大,抽的他愣是干瘦的长脑袋狠狠摔向一旁,嘴角都破出一道口子,刚想发怒,回过头的柳大柱子却是脑袋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捂着嘴角。 “师妹,你竟然打我?” “老娘就是打你了!你也算男人?” 原本漂亮的杏核眼瞪得血红,邢红娘那俏丽的脸庞都已经扭曲了,满带着一种怒气与鄙夷指着柳大柱子鼻子骂道:“你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告诉你,要不是我家男人出去尽心竭力的结识逢迎,你连个屁都不是!要不是看在我家男人的颜面上,你以为县令会让你做这个捕头,想去吧!” “你是大师兄,看看你干了什么,咱们邢家班有难时候,你们一个个都一走了之了,是我家男人撑起了这个家,好不容易发达点了,你们一个个又回来了,吃的现成的!一个个还怨气连天,你们配吗?” “现在我家男人有难了,靠山是倒了,你们这一个个依靠大叔树的猢狲又叫苦连天起来,抱怨我家男人不应该去逢迎,这还有打上门的,好!好你们一群爷们!” 气到了极点,邢红娘快步两步跑到了柜台那儿,进货收银的钱盒子猛地往地上一砸,划拉一声,铜钱,碎银子散落了一地,指着刑有富德獐等几个的鼻子,邢红娘又是满是鄙夷的骂道:“拿了银子赶紧滚,从此以后邢家班,宋家和你们也是恩断义绝,死活无干,滚!” 被邢红娘骂的根本抬不起头来,快二十个汉子脑袋恨不得缩裤裆里,柳大柱子的耳朵也是嗡嗡作响,不过,终究是命要紧,刑有富第一个弯下腰,捡起一块银子撒腿就跑,接着是德獐,还有几个捕快,连着十多人低着脑袋逃命一般彻底离开了小店,目送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小萝卜抱着肩膀嘿嘿的冷笑着。 “老子怎么没发现,原来班里这么多娘们!二愣子,你咋不跑?” “老子吃的掌柜的这碗饭,跑什么?” 仉二愣子那嗡里嗡气的声音似乎更填了一层嘲讽。 对自己徒弟也是无奈了,敲了敲老身子骨,邢老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却是拎着烟斗站了起来。 “这事儿因为老夫而起,老夫活了多半辈子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眼瞎啊!” 缓了口气,邢老倌的烟袋子却是猛地砸在了桌子上,老班主一股子煞气居然无风而起:“江湖中人,讲的就是对得起天地良心!没那么多说的!今晚老头子杀进大牢里,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把傻子捞出来!” “还有萝卜,我也去!” “我二愣子也去!” “还有我,我巧儿也不是吃素的!” 一群人摩拳擦掌嚷嚷着,恨不得现在就抄刀子杀官,管他前面刀山火海,都没有活路了,还不****娘的!看着这一幕,张献忠白文选两个更是心潮澎湃,当场居然就拉起了县衙地图,拉着众人要谋划起来。 后头,疤脸却是一直沉默的在拽着采薇,可是都到这时候了,采薇也是不哭了,同样气势汹汹甩开了他的手,对着疤脸狠狠的一鞠躬。 “夏叔,采薇谢过您的养育之恩!不过如今采薇已经嫁做人妇,定当跟夫婿共存亡!”说着,抓起了平日里切水果的小刀,采薇亦是涨红了脸要挤过去。 眼看无论如何都拽不住这个小祖宗了,疤脸也是由衷的叹了口气,张望了一大圈,却是居然猛地一拍桌子。 嗡的一声,所有人都下下意识的扭过头,却见疤脸向下挥了挥手。 “诸位稍安勿躁,我老夏有一技能救傻子出来!” 邢红娘等立刻呼吸急促了,却见疤脸也是犹豫舍不得的伸手一指。 “能不能成功,还要看采薇的了!” 满是不可置信,采薇白皙的小手指指在了自己鼻子上。 “我?” ------------ 第一百二十一章.朋党关系 之前的三边总督武之望,还是个名传后世的名医,可自己却是忧惧而死,可见陕西的情况的确已经到了举步维艰,杨鹤其实并没有带兵才能,可崇祯皇帝实在是无兵可用,干脆把他赶鸭子上架。 手里头一无足够兵力,二还没有足够的钱帛,别看陕西官僚们花天酒地,吃班戟一次要一打,还光吃奶油不吃皮,实际上府库里可是空虚的饿死老鼠,忧的杨鹤也不得不团团转。 最近更是边军又哗变了,偏偏赶上宋青书预言的清军即将入关这个节骨眼上,杨鹤更是被打的措手不及,三边总督府门口如今跟蚂蚁窝一般,带着伤口血腥味的使节进进出出的,好不吓人。 就这么个紧急情况下,一老一小,疤脸领着采薇溜达到三边总督府,显得就那么扎眼了。 这年头好女不嫁二男可不是说说的,来之前采薇可鼓足了勇气,可跟着疤脸流浪了好几年,看到这么多官差,事到临头采薇还是有些怯场,怯生生回头看着疤脸,可怜兮兮的叫道。 “夏叔,真能行吗?可,可是三边总督啊!” “要不咱们就不管那个傻子了,自己赶紧逃命吧!” 这一句话就给了采薇无限的勇气,白了疤脸一眼,咬着牙,采薇提着裙子健步奔着府门口就飞快走去,紧随其后,疤脸也是亦可奈何的凑上前。 “干什么的!这是你们来的地方吗?快滚,不然拿你们蹲大狱去!” 早就看疤脸不像个好人,离着老远,那门卫就拎刀骂了过来,看的采薇一哆嗦,回头又是可怜兮兮的张望向疤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疤脸越过了他,却是牛气哄哄的对着那门卫一抱拳:“快去通报你们老爷,就说楚水故人之后前来拜望,去晚了小心挨板子!” 人还就得装逼起来,疤脸这一牛气哄哄,两个门卫反倒是不敢小觑他俩了,其中一个犹豫了下,抱拳拱了拱手,客气的拒绝道:“这位小姐,我家老爷说了,最近公事繁忙,不见外客的!” “你把这个送过去,你家老爷就一定会见的!” 一本颇为考究的诗集被疤脸从怀里掏出,递了上去,看着那诗集似乎不凡,门子更加吃不准了,犹豫了下,反正顶天跑趟腿挨顿骂,前门子还是抱着那诗集,叫唤一声你等着,闷头跑了进去。 见不见,疤脸其实也没谱,拥着采薇,两人故意做出一副傲慢模样,实际上疤脸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门子翻脸,抱着采薇就跑了,不过还好,似乎连续倒霉了许多年,采薇的运气终于上来了,那门子飞快跑回来,十分激动的伸手作揖。 “两位,快请!” 其实三边总督府不算太大,毕竟是军事官职,军务第一,进了二进院子,就到了杨鹤办公的正堂。 明朝士大夫讲究的可就是官威仪表,可此时一向以工整著称的杨鹤却绝对称不上仪表堂堂,披头散发的模样跟邢红娘差不多,熬夜熬的双眼通红,这都是崇祯皇帝用人不当的后果。 不过见到采薇两人,杨鹤苍老的脸庞上居然写满了激动,拿着那本诗集,双手颤抖的疑惑而不可置信的询问起来:“汝等是何人?为何有老夫当年誊写的诗集?” 进来见面的过程早就商量好了,疤脸束手等候在堂外,很忠仆范儿,采薇则是小脸一憋憋,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堂下,哭泣道:“这是家父从辽东送回来的遗物,侄女儿熊采薇,拜见杨叔父!” “果,果然是贤侄女,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激动的手居然都拿不住诗集了,杨鹤竟然是亲自绕过了案子,把采薇给扶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也难怪杨鹤激动,采薇的父亲熊庭弼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辽东三杰之一,熊庭弼在,顶的努尔哈赤一年多不得寸进,他杨鹤与熊庭弼又是世交!当年一起科举的同窗!杨鹤是武陵人,熊庭弼是江夏人,在朝堂上,他俩还属于楚党,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甚至当年熊庭弼出任辽东督师,就是杨鹤推荐的,熊庭弼被冤杀后,杨鹤还曾上书为熊庭弼鸣冤,可如今故人已经化作枯骨,家族崩坏,后嗣死的死,逃的逃,全都不知去向,故人的人头还在自己管辖的三边挂着,如今见了故人之女,杨鹤怎么能不唏嘘。 反正局势已经败坏如斯了,也不差这一会,为此杨鹤甚至把公事都扔了,专门拉着采薇叙旧,那些夕时在武昌的事儿,采薇果然说的一项不差,说到最后,杨鹤已经老泪纵横了,拉着采薇一通坐到庭边,叹息着拍着她的肩膀说道。 “贤侄女,老夫对不住你们熊家啊!要不是我把你父推到那个风口浪尖上,你父也不会,哎……,到最后老夫居然连你先父家小都没保住,如今王化贞这个奸贼还逍遥法外的活着,将来老夫如何有颜面去地下见汝父啊?” 这些往事勾起了采薇的伤心事,小姑娘此时亦是泪光闪现,泣不成声了。 感慨了好一会,杨鹤忽然郑重的拍了拍自己胸脯,满是真诚的对采薇保证道:“贤侄女不哭,以后你就住在叔父这儿吧!老夫会把你当做亲女儿看待,视如己出,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的,哪个敢欺负侄女,老夫就让他好看!抽他的耳光!你看好不好?” 其实说到底还是杨鹤这老匹夫欺负的宋青书,他给赵家父子出头的,如果不是他派的总督府差役,宋青书哪儿会这么倒霉?夫唱妇随,欺负了宋青书就是欺负了采薇,杨鹤一番话,倒是先抽了他自己两个耳光。 不过此时形式危机,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啊?采薇赶忙微微提裙一礼过去,委委屈屈的说道:“多谢杨叔父好意,不过采薇以嫁为人妾,只能谢绝了!” “妾?” 这个称呼听的杨鹤明显皱了皱眉头,不过看着梨花带雨的采薇,他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愧疚的说道:“妾就妾吧!熊家贞烈之家,老夫也不好说什么,这么样吧,不知贤侄女嫁与那家?老夫也见一见,叮嘱叮嘱,勿让侄女受了委屈!” “侄女夫家中街宋青书,前两日刚被叔父大人投入大狱!” 这一句听的杨鹤差不点没尴尬的背过气去,枯老的手抬起,又放下,敲着自己脑袋好好回想了下,这才无可奈何的一摊手,埋怨道:“你家夫婿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背主,窃秘,这,这叫老夫怎么说,哎呦!” 解铃还须系铃人,阻碍宋青书出来最大的障碍还是杨鹤,想到这采薇的小嘴儿就又是憋憋了下去,带着一副哭腔模样再次跪拜下去。 “叔父大人,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家夫婿是冤枉的!” “你可知道,我夫婿坐拥的酒楼价值也有数百两,每日宾客盈门,高朋满座,怎么可能卖身给他赵家为奴,并且那香皂配方是侄女祖上之物,为了帮助夫婿,侄女才拿出来,怎么可能成他赵家之物,再说,要是早有配方,他赵家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赚钱?” 一想到昨天宋青书被打的伤痕累累,采薇就止不住的愤怒,小手猛地向县衙方向指去,小脸气的通红叫嚷着:“现前我夫婿之师傅曾与他赵员外有恩,被赵员外邀之西安城,却遇到歹人诬陷,陷于囹圄,那赵家忘恩负义,连管都没管!” “此次也是,晋中人傅山先生高义,营救我家夫婿而不语,那赵家居然厚颜无耻冒领功德,见我夫婿西番菜一绝,就携恩要挟,夫婿没办法,这才与之签订了个为他家做庖的协议,协议中还点名了只教授西番菜,其他一切两清,怎么就曾为他赵家为奴!” “如此虚伪至极,厚颜无耻之人,叔父您怎么就相信了呢?” 可怜杨鹤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今天被个十五岁小姑娘说的无地自容,老头子也算个实诚君子,无奈的掩面擦汗,摇头呜呼,好半天都说不出来话,冷不丁,他忽然又是一个激灵,急切的问道:“贤侄女你刚刚说,你家夫婿是西番菜的名厨?” “没错,夫婿的西番菜,在西安城一绝,当初就连令公子杨大哥还有左参政洪大人都去品尝过,不信,您可以问洪大人!” 赵家在公堂上狂言我们赵家需要什么证据,如今用在采薇身上倒是淋漓尽致了,她那张小嘴一说,杨鹤立马是信了,满是愧疚又是猛地一拍脑门,杨鹤旋即愤怒的猛地一拍凳子。 “老朽居然也被奸人蒙蔽了!” “贤侄女你放心,老朽这就派人去长安县,放你夫婿出来!” “多谢叔父!”简直大喜过望,采薇赶忙就重重的给杨鹤磕了个头,看的杨鹤又是尴尬的摆了摆手:“侄女可别埋汰老夫了,说起来,是老夫对不住你们夫妇啊!” ………… 长安县大牢。 昨夜的伤正发作着,又痛又痒的感觉简直令人痛不欲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宋青书感觉自己脑袋发烫,此时已经有些迷糊的奄奄一息了,就这么歪着脑袋靠在栅栏那儿,对面,赵家父子却是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夜未睡的两父子来回溜达着团团转。 走了好几圈,忍不住肚子了的火气,拿着宋青书写的血书,赵老头子又是隔着牢门对着宋青书一通大骂:“死狗奴,要死了都要害人!疼死你,你死了活该!扔出门就让狗啃的东西,老夫xxxxxxx” 一通乱骂,听的宋青书却是甘之如饴,嘴角上又勾起了浓郁的冷笑。 妈的,坑小爷,就等着跟小爷一起陪葬吧! 可就这功夫,门外锁链忽然哗哗作响,吓的一哆嗦,两父子赶忙趴在牢门张望过去,却是立马大喜,伸手招呼着叫嚷起来。 “福捕头,我们这在这儿!” “是不是杨大人派你放我们出来!”比见到亲爹还亲,公子哥赵能无比兴奋的趴在栏杆上叫嚷着,谁知道这次,总督府的差役却是厌恶的瞪了他们一眼,旋即恭敬的对着后头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大小姐,这边!” 奄奄一息的靠在牢里,对啥都无所谓了,可是迷糊着,宋青书两个眼睛一刹那忽然瞪得滚远,惊愕的叫嚷道:“采薇,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快走吗?” “哥,有事回去再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盖着斗篷的采薇赶紧凑过去,一把搀扶住宋青书的胳膊。 现在说啥都晚了,一肚子担忧郁闷一下子把宋青书再一次撑了起来,被采薇还有另一个差役搀扶着,一瘸一拐的,他踉跄而又心急如焚的向外头走去。 眼看着宋青书居然被三边总督府的人接走了,赵家两父子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拍着牢门,赵能无比急切的叫嚷着:“哎!福捕头,我在这儿呢!我是大人的心腹小赵啊!是不是弄错了,我,我在这儿呢!” 就因为他俩,把自己老爷的侄女婿抓了,正一肚子郁闷呢,那福捕头干脆回过头,一口浓痰狠狠吐了过去。 “心腹?呸,奸奴杀才!老老实实在里头蹲着吧!” ------------ 第一百二十二章.死都死不起 杨鹤本来还要过来探望下,巧的是变民军不沾泥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包围了孟城,无奈之下杨鹤也只能先把采薇的事儿放一放,又去忙碌起了公事来,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正好方便了宋青书。 从牢里被搀扶回来,坐着仉二愣子骑着的三轮车,一道回到酒楼,这时候已经快傍晚六点了,推开门一看,蜡烛照耀的一堆人脸中,邢红娘小萝卜巧儿张献忠一个都没少,全都目光殷切的等着自己回来,宋青书一时间心头是又气恼,又感动。 看着宋青书略带责备的眼神瞅过来,张黄虎那张丑脸笑的跟吃了鱼的大猫一样,嘿嘿的笑道:“别看我,要怪就怪你家小媳妇去!” “死人头,刚嫁过来就想让本姑娘守寡啊!”没等宋青书看过去,邢红娘亦是眼角里带着泪花狠狠了他脑袋一下。 事情已经到这儿了,宋青书也没法再说什么责备的话,无奈的揉了揉揉脑袋,凝重的踉跄走过去拍了拍张献忠白文选两个的肩膀,又搂着邢红娘狠狠拥抱了下,这才干涩的说道:“等我一会!” “恩!” 所有人都猛地点了点头,采薇扶着宋青书的胳膊,两人步履蹒跚的上了楼。 房间里布置的新婚洞房模样还一点儿也没动,昏暗中披红挂绿的丝绸隐隐约约闪烁着一种奢华的气息,看的宋青书却再一次唏嘘的叹息了一声,在采薇的搀扶下,却是绕到了后面的书房,在藏在柜子底下的一个匣子里,掏出了个晶莹的琉璃瓶。 那是为秦王世子朱存枢准备的青霉素,如今看样子他是无福消受了,拔出软木塞,宋青书毫不犹豫自己昂头饮下,旋即一伸手把瓶子扔的老远。 以前寝室里就有个哥,感冒了从不买感冒药,而是开点滴注射药,用砂轮划开直接喝,说是效果特好,如今形式危机,全家老小命还在刀尖上悬着呢,尤其还浪费了宝贵的一天白天,他是一丁点也耽误不得。 如今责任重大,宋青书是死都死不起! 好像寝室那位大哥的偏方的确有效,也可能是精神作用,坐在婚床上缓了一会,宋青书明显感觉自己似乎清醒了许多,扶着床沿一用力,自己站了起来,采薇赶忙想去搀扶,却被他轻轻推开,自己又是踉跄的下了楼。 虽然走了不少,可是划拉划拉,小店居然还有十七个人,伏牛山来的伙计也跑了俩,邢家班终究不是所有人都是狼心狗肺之徒,加上小萝卜和仉二愣子还剩下了七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柳大柱子居然也待在这里,看着宋青书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货恼火的嚷嚷道:“我姓柳的也是汉子,这次老子欠你的,等你度过难关之后,大家再一拍两散!” 如今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倒也不怕他起刺,笑了笑宋青书便也没在理他,艰难的走到了了中间的椅子边上坐下,敲了敲桌面,声音发涩的询问着:“说说吧,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张献忠倒是有些兴奋,抢着嚷嚷起来。 “老三你这媳妇儿还真是了不得,采薇弟妹居然能和三边总督杨鹤搭上关系,今天就是她去求杨鹤,才把你放出来的,我看如今咱们是安全了吧!依靠杨鹤,估计秦王府也得掂量掂量。” 宋青书倒是意外了下,回头看向采薇,小妮子一双眼睛都是通红了,却是温馨的对着自己笑了下,后头疤脸则是无奈的耸耸肩膀,看的宋青书心头又是满是复杂的重重跳动了下。 最近虽然阉党几乎被一网打尽了,可熊庭弼毕竟还没有昭雪,还是有一定危险的,尤其是很容易勾起采薇的伤心事,所以疤脸是不愿意采薇再和官府中人有什么瓜葛,如今她却为了自己,又去放低身段去找关系,她这份牺牲,让宋青书心里沉甸甸的。 不过感慨了片刻,宋青书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 “杨鹤,靠不住!” “一年出头,杨鹤必倒!并且随着今年的大旱灾,明年村陕北的战事定当更加惨烈,杨鹤的总督行辕也肯定得北上,他不在,秦王府面前咱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而且如秦王府对杨鹤没有办法,杨鹤也不可能拿秦王府怎么样,他也保不了我们周全,秦王府随意捏造个理由,下一次咱们就得更加倒霉,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对于宋青书的远见,酒楼子一众人倒是颇为信赖,听宋青书说的严峻,所有人的心情又是沉重起来,这头邢红娘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可是忽然她却是神情一凛,猛地一个箭步跑到了窗边,透着窗户窥视下去,片刻后又是猛地回来,突然就吹灭了灯火。 整个酒楼子当即陷入了黑暗中。 “外面不对劲儿,花耗子土蛇都出来了!” 这是黑话,邢家班行走江湖时候遇到土匪,就以这两样东西代称,听的宋青书脸色紧跟着一变,没想到秦王府那位二世子朱存机居然如此忌惮自己等人,急切的今晚就要对自己等人下毒手。 也难怪,历代朝廷无不是以仁孝治天下,谋害亲兄,图谋夺位,那可是重罪!前十几年楚宗之乱,就是因为内部倾轧,赐死了四五个郡王,宗亲斩首凌迟赐死不下五十,受牵连发配凤阳高墙关押的多达数百,武昌楚王府经此一事元气大伤。要被捅出去,他朱存机是小命必保玩完,说不定还得牵连老秦王,秦王府亦是的拼老命! 情况急迫起来,计划也不得不提前了,思虑了片刻,宋青书忽然对邢红娘又摆了摆手:“去,再把灯给点起来,整个楼的灯都点起来,二愣子,你带着伙计们可哪儿乱溜达就行,外面秦王府的杀手见我们没准备,下手时间就会拖后,等到夜深人静时候再下手。” “一定要争取时间!” 冷不丁回过神,邢红娘又赶紧把灯火给点燃了,紧接着,整个楼都迅速亮了起来,里面还传出来炒菜声还有抱怨这鬼风的声音,一下子,小餐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采薇等几个女眷则是迅速收拾了起来,仅仅带些金银细软,新房中,看着炫彩夺目的璀璨凤冠,还有仅仅穿过一次的新娘礼服,邢红娘的心在滴血,咬着牙把凤冠直接踩扁,塞到了箱子里,至于那沉重而繁琐的婚服,直接塞进了灶火中,华丽的丝绸转眼化为青烟。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的心亦是猛地痛了下,强迫着自己又下了楼。 地下室,一些香皂还在坛子里继续发酵着,直接被宋青书,小萝卜几个拿着铁棒叮叮咣咣砸碎了一地,那股烧碱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不过制做肥皂下面的废碱水却是被宋青书装了一个坛子,打包封好,旋即在地窖口猛地拔了起来,把盖着的木板丢到一旁,一个黝黑的大洞就显露了出来。 这倒不是宋青书特意建的,而是包下这屋子之后原主人与烟道,排水道连接在一起的通道,也许是为了疏通方便,如今却成了救命的东西,虽然通道里味道不是太好。 “萝卜,从这里出去是后街,你目标小,这事儿就得委托给你了!拿着这封信,去找施天福!告诉他我愿意把香皂的配方给他,约他来见我!” “哎呦,这味!”捏着鼻子,小萝卜是颇为悲催的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缩了进去,送走了他,宋青书又是把脸转向了张献忠还有白文选,抱拳问道:“二位哥哥,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回家收拾?” 银子倒还有几十两,不过闻着那下水道的馊味,两个后世大名鼎鼎的反贼头子立马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逃跑的计划宋青书之前就想过如今更是规划的差不多了,可是回到屋子,看着地图,宋青书依旧忧愁的直晃脑袋。 “这日后秦王府的追杀,恐怕就无穷无尽了!” “不能把事情捅给杨鹤,让他来弹劾秦王府吗?”疤脸忽然心生念头,抬起头疑惑的问道,宋青书却是重重摇了摇头。 “证据都被毁了!况且杨鹤别看风光,实际上他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要是当初那些翻出来的金印,还有信笺没烧还好办,如今这些东西都付之一炬了,凭咱们空口白牙,杨鹤也不愿意卷入这党争中来。” 一提起这个,白文选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口唾沫喷在了地上。 “他娘的青腚狐狸,真他丫的应该早干了他,死了都阴魂不散,还要拖人下水,还有魏文钟那个王八蛋,自己把好处都吃了,把证据都他娘的烧了,到头来还把自己玩死了,这不害人害己吗?这个傻刁!” 白文选骂骂咧咧嚷嚷个没完,听的几人亦是愈加心烦,尤其是宋青书,那青腚狐狸满脸污垢,临死前怨毒且诡异的面孔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在了脑海,张牙舞爪的似乎也要把自己拖入地狱,心烦意乱的猛地甩甩脑袋想要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又牵动了后背上的伤口,疼的宋青书龇牙咧嘴。 可是电光火石之间,疼痛忽然让宋青书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闪过,撕裂了青腚狐狸的丑陋面孔,想着,他激动的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 ------------ 第一百二十三章.死狐狸的狡猾 就算一百个不愿意钻下水道,可惜还是不得不钻了。 烂菜帮子,污秽之物沾了一裤子,从地道里咋一出来,白文选这货已经嫌弃的把套上的额外裤子给撇了,张嘴就想骂,慌得张献忠赶紧又给他一个小嘴巴子,把话打了回去,后头,宋青书亦是满脑门虚汗的在巧儿搀扶下出了来,就这么艰难,宋青书怀里居然还抱了只奶羊下的小羊羔,说啥都不肯撒手。 后街口不知道谁家修得柴火棚子,两个穿着黑衣,腰里别着刀,背后居然还背着弩的杀手全神贯注的死死盯着灯火通明的坑爹呢小餐厅,在他们后面,宋青书四个大气儿也不敢喘,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也客串了一把偷车贼,后街不远的金瑞书馆店主也买了几辆自行车就放在外面,小心翼翼的偷出来,几个人骑上,奔着城南,两条腿开始紧着倒腾起来,半夜里,就看到几个鬼影子大风嗖嗖中转瞬即逝。 城南,原城隍庙。 这儿是城墙修在砬子边上,为了省工料直接削山为崖作为城市保护,古人迷信啊!想让大山在城防战中出力,为此特地修了个城隍庙祈求城隍姥爷保佑,从明初建城到现在,风风雨雨二百多年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城隍姥爷最近也犯背运,二百多年城隍庙,灭朱存彪时候让张献忠给烧了,过后青腚狐狸重修了个草木的棚子城隍庙,杀人灭口时候,张献忠又给烧了,也不知道张献忠将来位列仙班,人家城隍姥爷能不能过来找他要赔偿款。 不贵城隍爷一向是乞丐的庇护所,如此乱世,数不清的下层市民破产,乞丐是度不完的,宋青书弄走一批给他打工混口饭吃,没过多久,又一批新的乞丐又占据了这里,还有些为富不仁心里有鬼的,如赵员外那样的有钱大爷为了图个心里头安稳,花钱又修起了第三座城隍庙。 如今青砖绿瓦的城隍庙又是起了一小半,可怜那些俸纳人,花着银子,却忘了佛祖讲过最基本的一个道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要都肯把修庙的钱拿出来救助些吃不下去饭的人,外面也不会有那么多风起的盗匪起义者,为了一口粮食,不惜拼干腔子里最后一点血了,那样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安心? 不过这些暂时和宋青书没关系,他也是在这个末世苦苦求生的可怜人,而且一个不好,他一大家子今晚就得玩完。就因为此,把车往山底下一扔,四个人抱着一只羊羔,无比小心翼翼的从那个山坡向上摸去。 此时差不多已经半夜十点左右,古人可比现代人生活健康多了,从不玩手机玩电脑到凌晨,这个点正常人已经入睡了两三个小时了,整个山亦是寂静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骑了小半天车,又爬了小半个山,气喘吁吁的白文选实在忍不住抱怨起来。 “哎我说……,这地方黑漆寥光阴森森的……,恐怕就鬼愿意来吧?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的……” 一句一喘,还没等白文选吭哧费力说完一句,他整个人忽然扑腾一下爬地上了,摔了个七荤八素,这货就跟后世宋青书五姨夫似得,一点顺心就开骂,嘴里不干不净的啥都往外喷,这会吃了个大亏更是怒不可遏。 “俺把恁娘叫桂花的!谁他娘的往这儿扔个烂木头陷害老子,个老鳖孙的,老子,哎呀妈啊!啥玩意!” 这儿寂静成这样,宋青书几个也是放松了警惕,冷不丁听这货惊叫,心头一紧,张献忠又是上去赶忙一个大耳光把这货话抽回去了,四个人赶紧蹲下,借着朦胧月光瞅过去,下一刻,巧儿却也吓得差不点没叫出来。 绊倒白文选的可不是什么木头,而是个人,准确点说是具刚刚丢了小命的乞丐尸体,白文选就是两手沾满了血惊叫出来的,隐约能看到这乞丐死之前的恐惧,满是黄鸭牙的大嘴空洞的长向半空。 “啧,这下手的人够毒的,用刀干净利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给,就抹了脖子!”张献忠是职业病发作,也不嫌埋汰两根手指探进伤口内,低声就嘀咕起来,听的宋青书直翻白眼。 你丫杀人时候也这么利落! 女孩子什么的可是最怕死人,看着乞丐空洞无神的眼睛,巧儿已经牙齿打颤了,再抬起头,她却恨不得接着营养不良夜盲症了。 “掌,掌柜的,好,好多尸体啊!” 咣注意这具去了,冷不丁抬起头,宋青书亦是感觉寒毛直立,放眼望去,不下二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扔在山沟沟里,一直绵延到了山顶修了一半的城隍庙,月光中朦胧的城隍庙,在尸体衬托下,竟然有了种幽冥鬼蜮的感觉。 可惊悚过后,宋青书却是忍不住心头一喜,这痕迹绝对是秦王府的杀手留下的,秦王府也盯上这块了!看来,这儿绝对有东西! 青腚狐狸死之前那个诡异的狠毒得意笑容给宋青书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而且这货死后遗留的招数也够毒的,天知道他怎么跟秦王世子透露了自己与张献忠,白文选的存在。这货恐怕早就知道秦王世子命不久矣,二世子即位后定然对阻挠过自己登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宋青书等人疯狂报复,灭口!从计策上讲,青腚狐狸是成功把宋青书兄弟三个全都拖下了水。 可是,以他青腚狐狸的精明,早知道将来大祸临头,他又怎么会如此心安理得的还要坐在这火山口发展势力,还要跟自己等人谈条件,把自己几个都收到他手下?两个可能!要么他疯了,临死之前最后疯狂一次,要么,他就另有后手,能在秦王世子死后还能抱住小命。 以自己对青腚狐狸的了解,第二种可能是最大的!所以哪怕今晚一秒钟都可以用一两金子来衡量,宋青书依旧和白文选几个选择冒险出来! 现在看来,是赌对了! 可伸伸手就把二十多乞丐给灭了,来的秦王府杀手绝对不在少数,四个人中又有宋青书还有巧儿俩半残,正面硬刚是绝对不行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凝重,宋青书着重的用手指比划了下嘴的动作,示意大家千万别说话了! 张献忠又是虎眼一瞪,白文选则是悲催的揉了揉嘴巴子,沿着那条满是尸体的沟,四人小心翼翼爬到了最顶上。 叮叮咣咣的锹镐头声凌乱的在山头响着难怪白文选鬼哭狼嚎好几气,都没人听到,这秦王府的杀手做事儿也太不利落了,简直称的上粗暴,把住在这儿的乞丐杀了一半多,剩下的全赶在城隍庙里挖坑,把好不容易修的青石板城隍庙挖的跟月球表面似得。 倒是也正好,他们防备不佳,倒是便宜了宋青书,城隍庙可是分为三进,中间殿都起好了,外面围墙还没修完,趁着他们在前,中两个殿堂折腾,趁机宋青书溜到了后殿。 噗通,噗通,两个面丑身壮的秦王府杀手迷糊着就倒在了地上,不得不说,锦衣卫还是有点手段的,熄了迷香,白文选得意的跳出来给俩家伙一人屁股一脚。 “他娘的,秦王府够厉害的,这等家丁死士,要是捅出去,恐怕不亚于谋害秦王世子吧?”捏了捏一个杀手的胸肌,张献忠亦是吹胡子瞪眼的嘀咕着,看俩人还有闲心耍宝,宋青书赶忙悲催的一个拱手:“两位哥哥,命要紧啊!” 按照记忆,四个人又是在后殿胡乱的翻腾起来,可是这一找才发现日了狗了,建这个城隍庙,白天来的工人居然把地表铲平了一层,曾经城隍庙的基址都运出去扔了,底下的浮土仅仅有薄薄一层,再往下,就是山石头了! 杀青腚狐狸时候,他那破屋子张献忠可是初略翻了一遍,要是藏有什么东西,逃不过这个官贼的眼睛,可是他都没发现,那就只能埋在地下了,可如今,这土都没了,上哪儿找去? “他娘的,哪个王八蛋修的城隍庙,老子知道了,非得把他扔锦衣卫大牢里去!”又是扒拉了下花坛子,白文选忍不住丧气的嘀咕着,宋青书亦是无可奈何的叹气一声。 “算了,时间紧迫,咱们赶紧撤!” 三兄弟带着个丫头顺着原路就开始溜,白文选打头,第一个从矮墙跳了过去,可刚落地回过身,他一下子傻住了,两个穿着黑衣,扛着铁锹的秦王府杀手正好迎面走来。 两面人都是意外,面面相觑的足足惊愕对视了几秒钟,白文选这才妈呀一声怪叫,伸手就要拔刀,对面亦是猛地醒过神来,那铁锹却是先照着白文选脑袋劈了过来。 眼看这一脑袋草包就要开瓢了,冷不丁却是啪的一声巨响,一股烟儿冒出去,第一个轮着铁锹的杀手脑门上方爆出来了一朵血花,惨叫着倒了下去,没等白文选回过神来,啪啪啪又是三声,另一个杀手铁锹距离白文选肩膀半米处停了下来,胳膊,大腿,还有小弟弟一起飙出血来,那杀手也是一声凄厉的怪叫,好的左手捂着裤裆翻滚了下去。 天地良心,宋青书绝对是火铳的后坐力太大,后三枪往下压的,绝对不是故意的!往下一跳,又震得伤口撕裂开一道,疼的宋青书脸都抽筋了。 “怎么火铳还带连发的了,老三,你这闹得什么鬼?” “尼玛这时候还问什么问,跑啊!” 还抱着那羊羔不松手,宋青书第一个对着山阴沟就划了下去,后头巧儿,张献忠更是一步不落,就剩白文选自己一人傻站在哪儿,冷的不丁回过头,墙后头已经有杀手抄着陕西话骂了起来,还有个甚至趴在墙上端起了弩,妈呀一声,这货亦是撒丫子就跑。 某人拖着的长音中,整个山头都活了,上百火把跟鬼火似得,叫喊声,辱骂声,一股脑朝向山下奔了过来,小半个南山都被照亮了,那架势,不把宋青书几个按住是不带罢休的! ------------ 第一百二十四章.半夜砸人玻璃 “快追,别让恁几个山猴子跑了!” 还真是天下四大富蕃,传承了两百多年的秦王府,跑下山才看清,这黑衣杀手中,还混着一群当地捕快,甚至张献忠还认出一个自己手下来,这货平日里对自己虎爷虎爷的叫的跟亲爹似得,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也是给秦王府办事的。 也难怪,大半个关中平原都是秦王藩的,那么多富饶土地,两百多年间,培养几百个被洗脑了的死士不是易如反掌的? “看,这儿有血迹!” 追到山下巷子边上,不知道谁叫嚷了一声,打着火把的杀手又是如同追着野兔的猎犬那样,猛冲了出去。 足足十来分钟,眼看着人火光都跑远了,山下垃圾堆中,四个脑袋这才猥琐的冒了出来。 “老三,我说你咋出来非抱个羊呢,真他娘的高!”白文选这货兴奋的挑了个大拇指,刚刚那招用的巧啊!小羊羔屁股捅一刀,一撒手,就带着血狂跑了出去,四个人接着黑暗往垃圾堆里一躲,谁都没注意。 可脑袋上还顶着个乞丐都不惜的要的臭鞋,宋青书却是有气无力的晃了晃脑袋,没好气的哼哼着:“还高个屁啊!东西没弄到还打草惊蛇了,咱们得快走,估计秦王府那面可能提前动手了!” 把身上臭气熏天的垃圾打扫了下,四个人有气无力的向回晃悠着,打算去寻找自行车赶紧骑回去,然而没等走两步,巧儿忽然又是惊叫一声。 “别他娘的乱叫!”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白文选回头就想给巧儿一个耳光,然而没等他弯下腰,宋青书却已经抢在他面前扶住了巧儿的肩膀。 “怎么了,扎脚了?” 啪的一个耳光抽过去,甩着手张献忠也是无奈的哼哼着:“瞅你那点出息!跟个小女孩一般见识!” 捂着嘴巴子,白文选真是差点没哭了,怎么老是老子挨打啊? “没,没扎脚!”忽然被宋青书的脸冲到面前,一股热气直喷脸上,巧儿的脸一刹那变得通红,幸好夜色正浓,才没露出来,低着脑袋,巧儿两个小手指勾在一起,扭捏的问着:“掌柜的,你,你大晚上来,是不是要找个坛子一样的东西!” 青腚狐狸用什么装足以威胁秦王世子的证据宋青书还真不知道,不过有总比没有强,他赶忙重重的点了点头:“巧儿你知道在哪儿吗?” “就在这儿!” 垃圾堆里翻了一圈,一股浓郁尿骚味的破坛子被白文选捏着鼻子捞了出啦,带巧儿来还真是带对了,拍着手,小丫头兴奋的说道:“就是这个,狮子头哥半夜起来撒尿冲出来的,里面有个金印他还以为是好东西,结果拿去一卖,是个镀金的垃圾,气的他回来就把坛子给扔这儿了!” “没错,就,就是这些!”张献忠也是粗通文墨,读过几年私塾,事实上,说是农民起义,明末大起义的领导人都多少有些文化,不然的话连军令都写不下来,也没法带兵,捂着鼻子捏着那黄了小半的蚕丝纸,张献忠兴奋的叫嚷着。 好个青腚狐狸,对他原来的老大朱存彪,这货也没说实话,这些密信都是上一次宋青书也根本没见过的,估计事先被他藏好的,借着火折子的,秦王二世子朱存机的计划一清二楚,如何买毒药,怎么做巫蛊诅咒大世子朱存枢,全都清晰的映入了宋青书眼中。 就算他是天之贵胄,秦王的有力继承人,这些东西也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巧儿你太棒了!”兴奋之下,宋青书猛地搂住小姑娘,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顿时,巧儿又是傻了,那张小脸迅速红的如同苹果一般。 “老三,这些东西,咱马上送到三边总督府,看他朱老二这会死不死,妈的!”兴奋中,张献忠都是抑制不住嗓门嚷了起来,然而他的话,却仿佛一盆冷水那样泼下,让宋青书顿时猛地一激灵。 “不行!” “为啥!” 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不解询问道,却见宋青书脸色无比凝重。 “你们不了解党争!向我们这样的人涉足进去,只可能被碾压的粉身碎骨,并且杨鹤如今也是大难临头,他正需要秦王府的时候,这些东西到了他手里,可能根本不发往朝廷,很可能作为勒索秦藩的证据,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还是会被灭口!” 明末三大案,红丸,妖书庭击案,哪个背后不是血淋淋的?还有十几年前的楚宗之争,几乎和现在的秦王藩没多大区别,参与党争的大学士死了,死了五个郡王,连带告状揭发的亦是死了不下千人,自己这样的斗升小民,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僚眼里,就是随时抛弃的卒子! “这么说,这玩意没用了?”费了好大劲,却是这么个结果,白文选不免丧气,恼火的嘀咕着,说到这儿,宋青书的脸上却是忍不住了流露出了一丝狠毒的笑容。 “哪儿能没用,他娘的,你秦王藩想要玩死老子,就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这玩意只要换个人交,就绝对会被捅出来,到时候他杨鹤想不管都不行,一身剐老子也不舍的,就他娘的要把秦王世子给干下马!” 都说舍得一身剐,皇帝老儿干下马!到了宋青书这儿倒是变小气了,不过这话听的就提气,张献忠与白文选的两张丑脸上同样燃烧起了无比的亢奋。 “干了他娘的!” ………… 虽然这时候是大明官场最**,最黑暗的时侯,不过官员也是分等级的,地方官类,或者管河道,税收,总之跟钱沾边的,一般都富得流油,不怎么贪都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一些清水衙门,如科道,礼部等,那是真的穷的叮当响,官服都是打补丁的。 朱老爷子农民出身,明朝官员待遇是历朝历代最低的,自汉朝就有的官员休假,朱元璋取消了,俸禄连唐朝三分之一都不到,就够吃饱肚皮的,这年头光靠死俸禄的话,就是当官的也买不起房。 洪承畴如今算是有些权利,不过这货向上爬的野心不少,为官倒是稍微清廉点,不该收的钱不碰,如今也是住在朝廷为官员准备的集体官舍中。 这当官的毕竟和平民百姓不一样,都到了这个点了,洪承畴居然还在看书,而且一盏孤灯之下,一张硕大的九边简略图册挂在墙上,上面后金,各路农民军的箭头标注的居然比朝廷的战略箭头都要全。 又是读完一篇唐李靖的《卫公兵法》,洪承畴忍不住抻了个懒腰,放下书,却是款步走到了地图前面。 上面的陕西几乎都被农民军的攻势打烂了,神情中满是沉重,可旋即,却又变成了陶醉!洪承畴迷醉的把手抚摸在地图上。 每逢乱世,人民疾苦,流离失所,可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于谦,一个个不都是如此借势而起的吗?洪承畴是个枭雄,他也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一婉狂澜,为天下带来太平,并且为自己博取那封公封侯,名扬千古的富贵! 可就在洪承畴看的正迷醉时候,冷不丁官舍外头传来了自行车轮子的声音,没等看官舍大爷开骂呢,一个骚哄哄的包裹猛地从外面砸进来,脆弱的窗户纸一下子就砸的粉碎,一刹那,洪承畴也跟着泪奔了。 “本官的书啊!” 放在窗前的书桌被砸倒在地,上面的书,笔墨乱七八糟的摔在地上,到处都是一片污渍,洪承畴气急败坏的抓起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就想扔出去,可是扔的前一秒,他又是惊愕的把包袱抓了回来。 上面写着几个字,二分之一! 这简体字倒是好认,能写出来的如今只有宋青书一个! “草你大爷!别让老头子我抓到你!”门外门卫大爷气急败坏的骂了自己一通,又是急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诚惶诚恐的对着洪承畴鞠躬作揖道歉道:“小的大错,还得大人受精了,明天一早小的就去报官,一定讲骚扰大人的匪徒绳之于法!” “不用了!” 洪承畴那张黑脸这时候居然已经变成了铁青色,两撇胡子都是一颤一颤的,却是难得大度的摆了摆手:“扔东西的人本官认识,用不到你去抓,下去吧!” “是!” 怎么也想不到洪承畴居然自己知道,莫名其妙的看门老头一面嘀咕着贵圈真乱,一面鞠着躬退了出去,他可不知道他刚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洪大人一刹那什么官仪都没了,满口谎话把砚台都扔出去了。 “燥三代的把加宋蛮子,你大爷的坑死老子了呦!xx你祖宗十八代的!” 狠狠发泄了一通,洪承畴这才悲催的捂着鼻子把破布包裹的破坛子里那一封封信笺掏出来,看一封心悸一封,看一封触目一封,看到最后,洪承畴干脆扔了坛子悲催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口福建土语悲剧的骂道。 “这下可拉撒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星火之夜 也难怪洪承畴骂娘,宋青书真是给他出了道难题,可是秦王府啊!陕西封藩重地,出了这么一摊子篡位夺嫡的烂事,这要追究起来,整个西安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到时候捅出这事儿的洪承畴定然成为整个陕西官场的众矢之的,这对还想在陕西建功立业的洪承畴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可是不出头?宋青书这儿写的可是证据二分之一,另一半谁知道他扔谁家去了?万一那人拿着证据举报京师了,他没动,将来追究起来最差都是个知情不报,政治生命同样也是就此终结,要是严重些,说不定老命都不保。 也难怪捧着骚哄哄的罐子,洪承畴把宋青书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个遍,可是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发泄了半天怒气,洪承畴终究还是悲催的捧起了那一堆仿佛死灵**般的书信,不顾异味,摊放在了桌子上研究起来。 字里行间一字一句的闪过洪承畴的脑海,一股凌厉的煞气亦是在他不算大的双眸中流露而出,这事儿虽然风险极大,可如果成功了,回报亦是极大,凭借压制秦藩叛逆的功劳,短时间之内,洪承畴就可以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左参政拙升至布政使,甚至延绥巡抚,陕西总督! 野心带来的兴奋不断在脸上绽放出来,不知不觉中,洪承畴对宋青书又是升起了一股复杂的感激之情。 ………… 可不知道一摊子东西给洪承畴的生活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扔完东西,宋青书几个早已经蹬着自行车跑路了。 西安县衙,还是昨天那个大牢,屁股上挨了不到五板子,赵氏父子已经呜咽哀嚎着叫饶了,乖乖的在要命的供认状上签上了名字。 太监都是有变态心理的,越是折磨人,越是能让这些身体残缺,受人鄙视的怪物心头兴奋,像赵家父子这么合作,倒是让青袍太监少了几分虐待的快意。 “今晚真是扫兴,早知道还不如去酒楼子那边蹲着呢!” 望着捂着屁股蛋子,趴在牢房里哀嚎的两父子,青袍太监乏味的把那份供认谋反的状子给塞进了怀里。 另一头,坑爹呢小餐厅。 还真是现世报,刚刚宋青书几个才砸完人家玻璃,立马就被砸了回来,子时十二点左右,忽然一道烟花在巷子口炸响,早已经蹲伏在附近的秦王府杀手立马犹如受到化学刺激的蚂蚁一般,从藏身地暴跳而出。 乒乒乓乓的响声中,一个个火把直接狠狠砸到了紧闭着的店窗户上,木头框架,仅仅铺着一层窗户纸的店窗子可没法和后世铝合金防盗窗相比,力道十足的投射下,一个个窗户立刻纷纷破碎,古代的建筑可多是土木结构,火把上的火油立马在地板,桌子上引起了一道道的火魔,一楼瞬间淹没在了火海中。 惊恐而愤怒的嚎叫凄厉的在酒楼子内响起,一楼,二楼,火光中那继续的身影当即乱作一团,还夹杂着动物的惨叫声,唰唰的脚步盛声中,在渭河平原生养起来,心中只有秦王命令的秦王府死士训练有素的架起弩埋伏在了酒店各个出口处。 然而,一盏茶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还在大火已经烧到了二楼了,火光映衬中,那些慌张跑动的人影好多已经浑身燃起大火,然而令人惊愕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顺着出口逃生,好像整个坑爹呢小店的人都是坚定的国际主义战士一样,宁可烧死也不逃出来。 明显感觉到了些许不对,迟疑了片刻,负责指挥的秦王府太监女鬼一样尖号一声,一挥手,十多个蹲守在酒楼后门的杀手立马凶狠的踹开门,从后院杀了进去,手持凶器,主动沿着已经咧咧燃烧的酒楼门道冲进了楼内。 然而进了门,这些久经训练的杀手却全傻了眼。 哪儿有人啊?摇晃在窗口的人影不过一些衣服而已,用一根竹竿挑着,后面皮毛已经被熏黑了的奶羊还拽着那竹竿来回的乱跑踢踏着,有的衣服已经烧光了,就剩下光秃秃的竹竿子晃悠个不停。 好一出皮影戏。 至于惊恐的嚎叫声同样来源于几头奶羊,用羊做动力连通着打铁的鼓风机,另一头则接在了邢家班以前吹的笛子唢呐上,火灾于巨响惊动了奶羊,疯狂乱走的羊拉着风箱来回的吹气,不成调的喇叭声在慌乱中倒也勉强模仿了人声。 “贼厮鸟!” 自己放的火,烧的眉毛都焦了,管事太监暴怒的一脚踹开风箱架子,旋即凄厉的大声命令着:“快追!这些刁民定然跑不远,对,一定有地道,下地窖去找!” 太监的判断还真是没错,蜂蛹涌向地道,踹开门之后,杀手们果然看到了一个黑乎乎大洞,怒吼一声,这些已经被泯灭了人性的杀手亦是顺着那洞口鱼贯而入,高举着刀剑释放出了可怕的杀气。 背后呐喊着命令属下追杀,那阴冷的仿佛爬行动物一般不带丝毫感情的瞳孔亦是泛起了嗜血的兴奋,指挥太监似乎遇见到了即将到来的屠杀,变态的快意简直令他兴奋的浑身颤抖。 可惜,这太监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昏暗的地窖中央,一口大缸盛放的慢慢的粘性液体,隐隐约约倒映着上方的火光,一个灰扑扑的袋子被一根细绳悬挂在上面,绳索的另一段透过地板缝隙,正连着酒店一层大厅的某个东西,随着大火的蔓延,那根细绳正一点一点的焦黑,碳化。 噗通,最终灰袋子还是掉进了那大缸中,被粘稠的液体托起了一下,旋即还是沉进了缸底,平静持续了足足一两秒钟,那大缸仿佛烧开了一样,迅速沸腾了起来,大量的气泡在剧烈反应中浮上缸面,整个缸泛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也就在这个功夫,顶上拴着袋子的细绳烧着一丛火苗亦是掉落进了缸中,下一秒……… 轰隆~ 前所未有的大爆炸几乎将整个土木结构的酒楼掀翻了起来,燃烧的猎猎作响的木头就好像流星那样拖着长长的黑烟,飞起来好高,最后狠狠地砸到了别的民居上,大火迅速蔓延起来。 毕竟是自己的心血,从震颤的地道中冒出头,回望着仿佛火山那样还在喷发着的餐厅酒楼,一刹那,宋青书的眼眸中写满了复杂。 “傻子!” 肩膀上一只有力的小手忽然搭了过来,回望着邢红娘那满沾满了湿发梢的额头,忽然间,前世一句经典台词又是浮现在了脑海中,亦是把手重重压在她的肩膀上,宋青书很灰太狼的点了点头。 “我们还会回来的!” 剧烈的大爆炸不但摧毁了酒楼以及冲进酒楼的二十多个冷血杀手,还把附近的大街彻底弄乱了,惊恐的市民从自己家着火的房子里逃出,无头苍蝇那样的四处乱跑,失去了指挥的杀手胡乱杀起人来更是将混乱彻底蔓延开来,熊熊的烈火焚烧了小半条街,到处都是乱窜的人群,原本秦王府杀手们精心编织的包围网,反倒是被他们自己给撕破的干干净净。 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两辆沉甸甸的驴车迅速逃离了混乱中心,消失在了西安城其余死寂的街道中…… 骚乱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才被控制,骚乱还惊动了三边总督府,这是什么地方?西安城!大明帝国在陕西甘肃等几边的统治中心,这儿要发生动乱沦陷了,杨鹤这官估计就当到头了,暴怒的杨鹤亲自调拨了他的标兵营入城镇压,这些大兵可不管什么秦王府不秦王府,看到满大街乱杀人的,直接火铳弓箭轰过去,然后长矛手绞杀。 清晨,五十七具尸体工工整整的摆放在了总督府门口,听着汇报的损失,杨鹤的脸色青的跟猪肝一般,几乎一条大街被毁,至少五百多名西安居民遇害,一个处理不好被御史言官弹劾到京师去,他就等着锦衣卫拿人吧! 可,这些混账反贼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进西安城的?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困扰在了杨鹤面前。 就在杨鹤一筹莫展时候,从人忽然来报,陕西左参政洪承畴大人来访! 这事儿与军事有关,洪承畴在杨鹤眼里,就是个筹集军粮的,为此杨鹤先是很烦躁的摆了摆手:“不见!” 可没等门子出去,冷不丁想起了采薇这回事,毕竟洪承畴与自己儿子杨嗣昌走的很近,犹豫了片刻,杨鹤忽然改了主意,又是叫住了门子吩咐道:“还是带洪大人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个满是尿骚味的坛子摆放在了杨鹤工工整整的书桌前,在杨鹤不悦的注视中,洪承畴无比凝重的逃出了坛子里的东西。 “大人,祸事了!” 刚开始还不太在意,可是捏着鼻子看过第一封书帛之后,杨鹤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难看无比,一肚子烦躁足足转了几个圈,杨鹤最后一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不孝竖子!秦藩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大人,这投书之人可是坑爹呢小店的掌柜的宋青书,昨夜烧的还是宋青书的酒楼,这宋青书等人是关键证人,如有幸存者,必须马上把他们掌握在手中!” 听着这个名字,杨鹤明显一愣,可对于这样政治老油条来说,采薇的顾忌仅仅持续了一刻,杨鹤已经拍着桌子怒吼起来。 “传本督令,标兵营封锁四门,一旦有中街西番菜酒楼的伙计之类,立马拿送总督府!” “遵命大人!” 一个令箭扔出门,几个守备武官立马跟苍蝇一样四处撒了出去。 三边总督府这头,杨鹤好歹还算保持住了些许官员仪容,可是秦王府中,则已经是彻底撕破脸了。 “狗奴才,蠢猪,废物,一百多个人杀几个厨子伙计都没办到,反倒让人灭了一多半!你们还有脸来见孤!” 和消瘦的秦王世子朱存枢有几分神似,不过脸上更加有肉,而且三角形的眼睛透着一股阴毒,脸上的肌肉都扭曲的抽搐了,秦王二王子朱存机简直愤怒的像一座火山。 昨天在赵家父子面前还飞扬跋扈的青袍太监如今却更像一条可怜虫,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等到朱存机暴怒的咆哮完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略微抬起头询问道。 “殿下,那赵家父子!” “马上滚到城门各处,给孤封起门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该死的厨子给孤挖出来!” 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磕着头,那青袍太监亦是急促的倒退了出去…… ------------ 第一百二十六章.暗度陈仓 沉重的大木桩钉满了削尖的倒刺,将城门口堵的死死的,沉重的军靴踩地声中,大批装备精良的总督标兵扛着长矛,火铳,凶神恶煞的聚拢在了西安城各个出口处,浆糊滚筒往城门的告示牌上猛地滚两下,宋青书,邢老倌还有采薇等人的画像压着原本江洋大盗的通缉令贴的满满的,城门口立马就被堵出了长队,没个出城的男男女女都必须经历无比严格的检查。 挨着南城门出口不远处有个茶楼子,坐在二楼向下眺望着,朱存机的心腹那个青袍太监刻薄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杨鹤插手了! 看来机密终究还是泄露了出来,不过上一次与魏文钟的交易,锦衣卫查获的那些朱存机还有自己几个的通信信笺已经全部销毁了,就算杨鹤想要对秦王府发难,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也是无可奈何,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宋青书一行最大的祸害给灭口了! “各个门口都查看好了,一旦杨鹤找到了那个该死的厨子,不论用什么办法,就地格杀!”脸上阴狠到了极点,青袍太监狠厉的怒吼着。 ………… 长安城里还到处寻找宋青书的身影时候,此时宋青书一大家子人其实已经到了城外了。 崭新的锦衣卫百户袍子才穿了不到二十天,如今还沾了一后背黑黄色的污垢,白文选悻悻然的把衣袍狠狠摔在了地上,旁边,张献忠亦是脱掉了袍子,默默的丢在了林子里,亦如他兄弟俩,几乎每个人都是沉默着脱掉衣袍。 回头眺望着晨光中,宋青书感叹的无以复加,一年多的努力,曾经的梦想,如今全都彻底毁于一旦了,不说寄托的复杂感情,仅仅银子就得损失了上千两,再也不能在这里开店下去,香皂的配方也从此落于人手,这些损失又不是能用银子来衡量的,而且逃出去之后,在即将到来这场最惨烈,最血腥的农民起义大动乱中能不能存活下去,宋青书心里也没有数。 躲在官道边上的小树林子里,死死盯着西安城那青黑色的城墙,宋青书竟然有一种说什么都不想走的冲动。 可惜,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在小树林外放风好一会,满脑门油汗的施天福晃悠着浑身肥肉匆忙屁颠屁颠的跑进来,急促的话语打断了宋青书的思绪。 “宋掌柜,外面,外面好像有一队官差就要过来了,你们,你们准备好没?” 难怪施天福这样一副惊惊慌慌的样子,这事儿可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昨天逃出来之后,宋青书一行是匿藏在了他的酒楼当中,一大早晨,又他买通的收夜香的工人,一大早晨是把二十多号人藏在粪桶里运出来的。 大明朝可没有下水道,一般夜晚城市里排泄产生的脏物都需要收夜香的工人运输出城,工作受人鄙夷,官府甚至明文规定了收夜香的每天必须天不亮就得出城,违令者苦役! 谁能想到臭哄哄的粪桶里能藏人,就算杨鹤的标兵,也仅仅是捏着鼻子瞅了一眼,就晦气的挥手放行了,可算让宋青书一行险之又险的逃出去,虽然每个人被熏得都几乎要晕过去了。 可如今都帮宋青书逃出来了,施天福都不知道宋青书犯了什么事儿,也没敢问,要知道昨天宋青书一句话就给他吓瘫了。 到现在施天福还记得,最开始自己不答应,宋青书淡淡的说的那句话。 “我知道一个秘密,如果说出来,一切知晓的人都得和我陪葬!” 施天福是大家族出身,他可知道政治斗争是多么的凶残诡异,多么不讲理,如果宋青书被抓了,一口咬定他是同党,施天福就算长一百张嘴,恐怕都说不清。 宋青书的威胁下施天福不得不咬着牙冒险送他们出城,如今施天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这些烫手山芋给送出去,多一秒都不想留。 对于施天福,宋青书倒是颇为感激的,猛地回过神,歉意的笑了笑,宋青书伸手从怀里掏出了早已经写好的信笺,双手奉上到了施天福面前。 “老弟能逃出生天,全赖老哥哥高义,如老弟承诺的,香皂的配方双手奉上,祝老哥生意兴隆!” 最开始宋青书开口提出用香皂配方换取救援,施天福是拒绝的,如今看着信封,老施也是忍不住尴尬了下,珊珊然的摆了摆手拒绝道:“这个,就不必了吧?君子不夺人所爱,老哥我怎么能收老弟的秘方?” “不然,商人贵诚,说到的承诺怎么能不做到?老哥一定要收下!” 宋青书硬把秘方塞到了施天福怀里,也真是很眼红这香皂秘方,虚头巴脑的拒绝了两下,施天福终究还是收下了,拿人家的手短,手下秘方之后,施天福还悻悻然的抱了抱拳表示了下关心:“不知老弟日后有何打算,如果打算入晋,老哥我在那儿倒是有些门路!” “小弟在乡下也置办了些田产,这就不劳烦老哥操心了,如今小弟蒙难,也不和老哥多寒暄了,就此拜别!” “老弟一路走好!” 人还是比较现实的,说的客气,真分别了施天福领着俩伙计跑的比兔子都快,以与一身肥肉不相符的状态转眼间就没了影子。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他也少了不少障碍,这儿距离西安城不过十多里,还是危险之极,看自己伙计从粪桶里把包裹着的行李都捡出的差不多了,宋青书赶忙又是挥了挥手。 “大家赶紧走!” ………… 在城外原本有个渠家的仓库,里面装了几辆三轮自行车,对这玩意宋青书与渠家卖东西模式是跟后世的4s店差不多,商店里卖的都是展示品,卖一辆从仓库里提出一辆,剩下的都屯在城外,目的就是为了防官。 要是一大堆三轮车放在那儿,各路财神各个衙门都来伸手,根本给不起,可就有一辆的话,谁来抢可就得来个论资排辈了,等各路衙门排出来谁老大过来伸手的时候,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偷偷卖好几辆了。 可惜卖自行车的钱全被宋青书与渠家去扩大生产了,如今都做了渠家的嫁衣裳,还好屯的这车还能成为逃跑的工具,趁着渠家还不知道变故,糊弄着敲开仓库门,一行人就把五辆三轮车都退跑了。 不过真正上道骑起来,宋青书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算了。 大明朝的道路实在是太差劲了!就算是官道一路上也不是坑就是沟,要是在张居正的变法之前,官府还征收农民劳役,这些道路还算是有人维护,可是一条鞭法把劳役,赋税全都折银了,随着吏治的败坏,收上来的银子又全都被贪了,快十年没维护,就算是后世柏油路都得坑坑洼洼了,更不要说这个时代夯土的黄泥路了,腰都累骨折了车骑得依旧跟蜗牛似的,动不动还得下去推车。 还好轮流骑车,终究比走路快些,一个上午时间,带着自己一大家子老小,宋青书硬是跑出去了二十多里,在距离西安城三十里左右的地方,汇合了自己的第二支队伍,疤脸带来的伏牛山人马。 两三个月时间,疤脸可在伏牛山没少花费心血,投入的银子不少,建设也建设出来了点模样,疤脸要回西安城参加婚礼,离了伏牛山却不放心,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解决了吃饭问题的头顶天等头目会不会借机造反? 借口带头顶天这些人到西安城见识见识,疤脸干脆把头顶天还有原来的二当家的到十二当家的都带了出来,怕他们不服还带了个帮手刘宗敏,把李铁柱留在山上主持大事,趁机也是铲除原本伏牛山头目的影响力。 然而行至周至县的时候,在城门口的告示上,头顶天等好几个二货居然被官府通缉令上挂名,西安城自然是去不成了。头顶天等一肚子怨气的被留在这儿,因为安置他们找村子,疤脸这才耽搁了两个时辰。 话说,这群人还真是贼性不改,宋青书一家老小到时候,这帮家伙居然刚去附近的村子打劫回来,看到远来的自行车,还有两个小头目扛着家伙吆喝让下车过来联络邢红娘直接留下做压寨夫人,如果不是疤脸出来了,估计这俩货都要被打成压寨夫人了。 啪啪两个大耳光,接着一个大巴掌,头顶天那秃脑亮都被宋青书印出一个红印子来,简直气的腮帮子都在颤抖,宋青书无比恼火的举着拳头咆哮着:“这是哪儿?省城!在这儿抢劫,你们不要命了,老子还要命呢!” 真是破屋偏锋连夜雨,本来宋青书是要低调的往后逃,就是怕惹气秦王府追兵的注意,这下好,头顶天这几个货是帮自己扬名了,附近庄子全都是秦王的产业! 揉着脑袋上的“血手印”,头顶天居然还颇为不服气,瓮声瓮气的嘟囔反驳着:“大当家的!兄弟这也是手痒痒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再说,咱们兄弟常年靠刀吃饭,这点手段还没有吗?您老放心,这一回咱没露号,也没吃窝边草!惊动不了官府的!” 好家伙,跟领导说话居然还敢顶嘴?宋青书如今可就剩下商南傻子沟伏牛山那一带落脚了,这种风气可不能放任,脸色更黑,宋青书是抬起巴掌张口又要继续喝骂过去,谁知道这时候,吊在队伍后面的疤脸慢面凝重的匆匆跑了回来。 “附近林子里有鹰爪孙的动静,估计有人追上了!” 忍不住一个激灵,宋青书脑海中第一个念头立马脱口而出。 “马上准备走!” ------------ 第一百二十七章.吊了个尾巴 夜色中,十来匹马剧烈的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之上,马蹄声发出噼里啪啦的颠簸之声,奇怪的是,后面居然还紧追不舍着五辆人力三轮车,而且最前面那一辆还频频向左挥舞着手绢。 他要超车! 宋青书是彻底相信什么叫现世报了,就在几个月前,还是他,白文选,张献忠三个作为捕猎者追杀着麻二,麻三兄弟,如今彻底来了个角色互换,换成他们被当成猎物狩猎,不得不亡命逃亡了。 这年头可没有充气减震胎,况且就算充气减震胎,如此颠簸的山道上,估计没几下也得飞起来,被放在一辆三轮车上被马拖着走,宋青书后背上好不容已经结痂的伤口是被活活震裂了开,血顺着衣服不断渗出来,把后背都染红了,吓得采薇小脸苍白,赶忙挥舞着手绢。 “怎么了?” “夏叔,你看看,哥哥他要不行了吧!” 看着疤脸兜马回来,采薇声音都带了哭腔,勒着马围着宋青书转了一圈,疤脸也是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最后干脆的一摆手。 “停下,休息!” “疤老大,追兵就在附近了,这个时候停下,不等死吗?” 前头,头顶天不耐烦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可没等他说完,另一声阴沉的声音却是猛地在他身后响起。 “疤哥的话就是总瓢把子的话,你要违抗总瓢把子的话吗?” 猛地感觉到脖子一凉,回头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刘宗敏那张阴森冷厉的脸庞,头顶天微微颤抖了下,这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拉扯着其他几个小喽啰,哼唧着下了马。 宋青书的运气倒是不错,距离这儿不远居然有个向内腐蚀的宽敞探岩,向内凹陷成了个巨大山洞,可以让人马都躲避进来,不至于在外头吹西北风,十月多了,虽然到现在还没下雪,如今却已经很是寒冷了。 一行三十个人点了三堆火,把干粮放在火上烤热,来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傍晚,他们已经整整逃遁了一天多了,好不容易吃点东西都是马背上喝着风硬灌进去的。 “嘶嘶~” 后背又被张献忠撒上一层金疮药,疼的宋青书直抽冷气,不过听的另一个火堆却是不知道谁冷笑一声,惹得张献忠那双虎眼凶狠的死死瞪过去一眼。 这些土匪头子也是精明之辈,看出来宋青书似乎遭逢什么大难了,可不是那个在小县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人了,这态度就冷了下来,有意无意,挑衅之举不断在两伙人之间摩擦着。 “他娘的,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这群怂包全都砍了扔山沟里!”张献忠气的胡须直抽抽,又是阴冷的哼唧一声,不过他也知道形势非比寻常,声音也压的很低。 宋青书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他算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古礼崩乐坏,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了,连疤脸这货都是。 “小宋,如今这个局势,你有什么看法?” 这不,自己娶了采薇,称呼都从掌柜的变成小宋了,不过看着疤脸还时不时的把注意力向远处眺望着,他倒也没心思追究,而是把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如今还真是棘手,头顶天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抢了秦王府的庄子,好死不死还把个管事的给杀了,本来就高度紧张的秦王府一口气调集了王府死士一百多号精骑,仿佛一张大网般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直接舍弃官道沿着秦岭逃遁,跑了这整整一天多也没甩掉他们,宋青书明显能感觉到背后一股浓厚的阴云,压的自己喘不过来气来。 “实在不行,就跟他们拼了!” 这里头,最属刘宗敏最彪悍好斗,看所有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干脆问瓮声瓮气嚷嚷了出来,同时把一个沉重的铁箱子拎了出来,扔在地上。 “瓢把子让老刘打的那东西俺可都带来了,凭这些,未必干不过他们!” 看着铁箱子里震出来十多把和自己用的短火铳差不多的火枪,宋青书倒是心头一喜,可疤脸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指着另一堆火堆哼哼着:“凭他们?难!” 宋青书能带到西安城的,自然是山贼中老实巴交的,还有两个女眷,至于采薇,巧儿兄妹更是没什么战斗力了,十多人中,也就柳大柱子还有四个邢家班的徒弟有点用,加上这头宋青书,疤脸,能用的战斗力也就十二个那样,对拼对方一百多号,疤脸实在是没信心。 而且另一头,头顶天等十来号土匪头子,已经变得不可靠起来了,这边别自己打起来,再遭了别人的黑手。 “以我之见,还是直奔商洛吧!如今山寨里,能拿得出手的小喽啰也有四五百了,到咱们地头上,干死这群混蛋就容易的多!” “不,不能引到商洛,那儿可是安身立命的地方,要是让秦王府察觉到了,以后更没好日子过了。”疤脸还没等说完,宋青书却是张口就否决了他,目光阴沉,宋青书随手刘宗敏扔出来那个箱子逃出一把短火铳。 这火铳整体用的生铁铸造,用的是宋青书和汤若望研究出来铸造方法,用生铁整体铸造,估计工期赶得紧,外面打磨的不是太光滑,而且照比传统短火铳,还多出来个圆形的肚子,似乎有点难看,宋青书拿在手里,却仿佛抚摸到了情人一般,爱不释手的抽开中间的短杆,整个枪居然立马在他手里被掰成了两半。 “要我说,那这些累赘都扔了,凭着快马,咱们怎么都能跑出这个破山坳子,女人哪儿没有,总瓢把子再找就是了,而且兄弟们这两天也累了,正好几个女人让兄弟们爽爽,也是提升士气了!” 忽然,另一堆火堆那一圈里,一个脸黑的跟碳似得,有这个大下巴的土匪猛地回过头,嬉笑着插话进来,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依偎在宋青书身旁烤火的采薇。 “你他娘的说什么?”疤脸当即就暴怒的跳起来要抽刀了,宋青书手里的短火铳亦是咔嚓一声又合了上,不过他脸上却是流露出了一股阴森的笑容。 “这位兄弟建议的好啊!不知兄弟大名?” “总瓢把子,老子姓张,老爹起的大号叫大狗子……” 得意洋洋还以为要受赏第一个上,那大下巴昂这脑袋就报起了家名,然而没等他那大号报完,噗呲一声响,那大下巴不可置信的趴倒在了地上。 刚想给他来个脑袋开花,这货就挂了,宋青书自己都是楞了,看着那人背上颤巍巍的箭足足一秒钟,这才惊骇的怒吼出来。 “袭击,快趴下!” 说着,宋青书直接把采薇给按趴下地上了。 他在酒楼子威望挺高,看自己掌柜的趴下了了,另一堆里韩娟等伙计立马也是趴在了地上,倒是最外头火堆的土匪们自行其是惯了,根本没注意宋青书的话,下意识就拔刀子站起来。 这下好,又是噗噗的几箭射过来,外头的几个土匪成了牙签肉,全都被放倒了,要说土匪也真他娘的够狠,头顶天直接捞起一个背后挨了一箭,还哼唧的同伴挡在身前,另外几个也是躲到了尸体后面。 “他娘的,这箭法,绝对是雇的口子外的狗鞑子!”也是习惯性的站起来拼命,可是看到土匪们的惨状,一个激灵,张献忠亦是趴地上了,还恼火的叫骂着,他本人是榆林边兵世家出身,对口子外的蒙古人可是太熟悉了。 土匪自己都不在乎,宋青书当然也就不在乎了,顶起那个他想毙了的那个大下巴当挡箭牌,宋青书却是丢了短火铳,把脚边上整儿队伍里,刘宗敏唯一背着的那把长燧发枪够在了手里,借着月光眯着眼睛,尽量朝向外面看了去。 视线在一团黑暗中足足适应了一两秒钟,这才略微看清了些影子,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晃动灌木,一咬牙,宋青书猛地扣下扳机,打火石爆发出一团绚烂的火光,砰的一股白烟就猛地从枪管中喷了出来。 三十米外,明显听到扑腾一声,接着就是些蒙古语惊愕的大叫,草丛剧烈的晃动着,最后由近至远消失了踪迹。 就算外头秦王府杀手走了五六分钟了,洞里众人还是保持一副趴地上姿势半天都没敢动,最后还是满头虚汗的宋青书拄着火铳自己站了起来。 “光头,你去看看,还有人没有?” 被宋青书踢到的头顶天立马十二万分个不愿意指着自己鼻子叫道:“让老子去?” 咔嚓~宋青书一声不吭的拉出了自己腰里别着的短火铳,可是见识过这玩意的威力,又是一个哆嗦,光头一声不敢吭的冲出了洞穴。 片刻之后,一具尸体又被头顶天拖了回来,看穿着的破皮袄,真如张献忠说的那样是蒙古鞑子,不过这人也够倒霉的了,被大口径火铳近距离直接削到脑门上,后面半个脑袋已经没了,难怪凶残的秦王府杀手都因此退避了。 尸体被扔在门口,一股子沉闷却是在山洞里蔓延开来,自己可死了六个,还有三个挂彩的,这才第一波,过两天还怎么顶啊? 那些最里面的伙计直接被土匪踹起来往外抬尸体,头顶天这货还穷凶极恶的在每具尸体身上翻找一遍,连裤裆里藏的银子都被他翻出来,踹自己怀里,宋青书则是看着尸体发愣。 眼看着大下巴的尸体也被战战兢兢的小宝,巧儿拖着两条腿要拽出去了,冷不丁,一股笑容却是突然绽放在宋青书脸上…… ------------ 第一百二十八章.坑队友 战战兢兢的熬过这难熬的一晚上,每个人几乎都没敢合眼,天才蒙蒙亮,又是赶紧牵起还没歇过来的马匹,急急匆匆的踏上逃亡之路。 不过这一次,人却少了很多。 宋青书等逃了不到十分钟,又是一队人马剥开了树林子凑合到了山洞前,哪个前几日夜晚在大牢里把宋青书打个死去活来的青袍太监阴狠的骑着马走在骑士的中间,两个秦王府骑士冲进洞里搜查,他则是满面阴沉的踱步到尸体堆旁边,先是踹了踹蒙古人的尸体,然后又是踱步到了摞在一起的土匪尸体前面踢了几脚。 “公公,里头啥都没剩下!” 仅仅片刻,两个骑士又是快步奔出来,太监旋即摆了摆手:“追!别让那厨子跑了!” 一群秦王府杀手再次上马,那个进去搜的杀手却忽然抱了抱拳:“公公,这些尸体要不要处理下?” “这年头死的人多了,扔那喂狗就行,殿下交代的任务事大,完不成,你们一个个也得去喂狗!” “是,公公!” 在那青袍太监飞扬跋扈的催促下,上百人的骑兵队猛地甩起马鞭子,追着地上的车轮子印就再一次狂奔了出去。 马蹄子扬起半天的尘埃,剧烈的震动好久才彻底消失,临冬饥饿的鸟儿和啮齿类动物又成了这片森林的主角,似乎终于放下心,早已经饥肠辘辘的一只林鼠闻着那新鲜的“肉”味,贪婪的窜了下去。 然而没等找到入口去啃食最柔软最可口的内脏,林鼠猛地一个哆嗦,抽了抽鼻子后,头也不回的迅速向林子里逃去,没等它跑多远,无比惊悚的一幕就发生了,叠在一起的尸体中,一只血淋淋的手猛地从底下伸了出来! ………… 这一次似乎宋青书穿越以来所有的运气全都耗尽了,秦王府的追兵追出去不到不到十里,又一具背上插着箭的尸体倒伏在了道路上,似乎这人是猛地逃出来的,不但牵着一匹马,临死之前还丧心病狂的把附近折腾的一塌糊涂。 看着一条林鼠恶心的从尸体肚子上的破洞爬出来,似乎吃死人吃红了眼,秦王府的杀手逼过来了还没跑,反而对探查的杀手凶残的呲出那两颗锋利通红的长牙。 看的恶心,青袍太监直接厌恶的一摆手:“丢下,快走!” 有五个口子外的蒙古散骑呈现一个半包围圈死死盯着宋青书,青袍太监倒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毕竟不是专业的逃亡人员,沿着秦岭崎岖的小路又逃了半天,就剩下二十来人的逃亡队伍就又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跑了,娘的,老子再不跑了!” 猛地勒住了气喘吁吁的马,还是头顶天手底下的喽啰,一个一道刀豁从嘴到耳朵底下的土匪满腹怨气的叫嚷起来:“这他娘的什么事儿啊?说是来西安城玩婆姨,婆姨毛都没看到,大馒头他们就全死了,还不往家里跑,这他娘的的跑什么时候!” “就是,又不是老子犯事了,凭什么跟着遭殃啊!”另一个土匪亦是气恼的停住脚。 有人停下来,队伍整个也不得不停下来,宋青书面色阴冷的勒着战马看过来。吐出几口气,疤脸直接把手放在刀把上,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限。 啪的一声脆响,第二个叫嚣的土匪被一巴掌拍下了马,然而出手的居然是头顶天,瞄了一眼宋青书阴沉的表情,旋即他指着自己麾下就破口大骂起来。 “放你娘的屁!他是谁,伏牛山大当家,总瓢把子!你他娘的是谁?跟着瓢把子混的抗刀的,你他娘起个毛刺啊?” 不过没等自己麾下叫屈呢,头顶天这家伙语气一转,回头对着宋青书又是重重的拱了拱拳,似乎很诚恳的模样一鞠躬。 “大当家的,小的们脑袋什么价值小的们自己知道,抢个庄子犯不到官府如此大张旗鼓的来追捕,您老如今黑给兄弟们交个底儿吧,您老究竟犯什么事了,也让兄弟们心里有个准备!” 这下宋青书方才恍然,造反事假,逼自己交底儿事真,不过也难怪,没头没脑开始逃亡,昨夜被赶到最外面的土匪还死了一半多,是个人估计都得有点想法。 不过事儿还是不能和他们说,现在身边小萝卜,刘宗敏等几个得力手下都不在身边了,要是知道真相,六个土匪万一造反了,他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他们要把事儿传回山寨,谁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也跟着造反,迟疑了片刻,宋青书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大当家的!”脑门上青筋一跳,头顶天那双大窟窿眼明显闪烁出了一抹凶光,谁知道宋青书却也是抱了抱拳。 “是我宋某对不住大家了,请大家受我一拜!” 眼看着宋青书鞠躬下去,六个土匪都是傻了傻。 这年头,上位者都讲究个风度气派,不说这明末,哪怕到了宋青书所在的后世,让个当头的低头道歉,都是千难万难,要不咋有那句名言呢?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宋青书这放低身段道歉,还真是缓和了下队伍气氛,没等头顶天悻悻然上去搀扶,宋青书却是自己抬起了头。 “这么样吧!诸位兄弟骑马四散突围,先回伏牛山,反正那群官狗子鹰爪孙的注意力盯着的都是宋某,我拖着他们向东去,甩掉这些鹰爪孙,再回山寨与大家汇合!” “这样,不太好吧?” 头顶天真是怦然心动,跟着逃亡他还真怕了,生怕好不容易熬下来这三十多年的老命就交代在这儿,而且有马不愁跑不出去,看这样他宋青书是很难熬过追杀,自己先回去,等他一死,到时候伏牛山不就又回到自己掌控当中了? 嘴上推迟着,手上头顶天已经去牵马了,虚伪的模样看的疤脸再一次猛地撇嘴,就连柳大柱子都是不屑的撇过了脑袋,宋青书也是无奈苦笑了下,目送着几个货牵马离开。 “瓢把子,要不,让夫人跟着小的一块逃吧?也给瓢把子减去点后顾之忧?” 临走前,头顶天这货居然还满脸猥琐瞄着采薇那姣好身段提议道,听的宋青书脑门顿时也升起几根青筋来,跳啊跳个不停。 ………… 就在距离宋青书的逃难队伍不到二十里的距离,青袍太监忍不住惊愕的反问了一句:“你是说,那厨子的人又散了?” “公公说的没错,看样子是六个土匪,分成三波三个方向逃跑了,巴撒尔让小人来问问,是否派人去追杀?” “当然要去追杀!”青袍太监几乎想都没想的笑着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把半跪在地上的手下给打发走了,看着属下狂奔而出,青袍太监又是不屑的哼哼着晃了晃脑袋。 “不过是个下贱的厨子,居然敢和我家殿下作对,还真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零零碎碎最杀反倒比咬着宋青书的大队伍更加耗费人力,毕竟人多了目标大,一个两个纵马狂奔反倒是不好确定目标,估计头顶天做一百个梦都想不到,为了追杀他们六个,秦王府的杀手足足抽调了四十个,还有五个以弓箭善长的蒙古人。 这也是宋青书有意为之,他知道秦王府对自己等人那是杀之而后快,宁杀错,不放过,虽然少了六个土匪减少不少战斗力,可是分出了四成的敌人还是一个很划算的事儿,头顶天打的如意算盘,不知不觉中还是被宋青书利用了。 “老子也算的上心机婊了吧?” 督促着自己人赶紧溜之大吉,冷不丁回过头,眺望着头顶天等离去的方向,宋青书冷不丁自嘲的冷笑着。 ………… 其实算起来,昨天晚上,那些秦王府杀手已经够把宋青书一行堵死在山洞中了,可是青袍太监没敢。 酒楼那莫名其妙的爆炸,已经报销了秦王府杀手快一百多人了,培养一个死士的花费可是不绯,尤其是还在朝廷全神贯注的注视下,藩王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触动朝廷那根敏感的神经,拥有几乎半个关中平原,实际上秦王府的死士也不过才二百出头,三百不到,如果不是老秦王默许,朱存机还调动不了他们呢!可以说死一个少一个! 上次死了一百多号,朱存机已经雷霆震怒了,估计骂完青袍太监之后,他自己都得挨一顿臭骂,所以如今青袍太监是小心翼翼,只要咬着宋青书让他逃不出去,就尽量追杀他一两天,等着宋青书一行人累的走不动道了,再把他们屠宰个一干二净,轻而易举! 督促着身边五十多号骑士一人两马悠闲悠闲的跟着,还留五个眼线四面包抄的盯着宋青书别跑丢了,青袍太监简直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可惜,没等追到晚上,青袍太监的如意算盘又打散了,看着山脚下扔着的三辆轱辘都瓢了的破车子,还有剩下的七匹累的直吐白沫子的驽马,青袍太监的脸皮子依旧是气的一抽一抽的。 千算万算,没算到宋青书带着自己一大家子进山里当野人去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中计鸟 进山其实不是什么好主意,别看后世驴友那么多,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贝爷还几乎把全世界最难存活的地方都挑战遍了,看似登个山跟后世去超市一样方便,然而,实则却不然! 每年驴友迷失在山上,求救都有那几十上百回,那等信息时代,死在罗布泊,喜马拉雅山,川藏的依旧年年都有,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则还是二战时候的中国远征军。 远征军初入缅不利,杜聿明部两万人在日寇追击下向野人山撤退,希望从那里返回云南,结果原定六七天的路程,却走了整整快一个月!足足二十多天的时间内,茫茫大山吞噬了十分之九的远征军将士,能活着出来的,仅仅就剩下两千左右,最后还是没走回云南,在美军飞机的帮助下撤去了印度,那还是在工业化时代美式装备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茫茫秦岭深处虽然没有野人山那么危险,可是不论对宋青书这十来个人,还是对了六十多秦王府杀手,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亡陷阱! “公公,这儿有好多银子啊!” 虽然那一阵过的几乎掏空了,不过酒店基本维持经营购买材料还有发工钱的银子还是有一百多两的,加上添置的衣服,细软,卖香皂又有了几十两金子,还有些剩下的香皂,全都被丢弃了,虽然是秦王府自小从孤儿培养起的杀手,可不代表不爱钱,前面几个探马兴高采烈的把金子银子率先碰了起来,邀功的送到了青袍太监马前。 看着茫茫大山坳,这青袍太监正发愁呢,哪儿还有心思看银子,干脆一个耳光直接糊上去,啪的一声,打的那捧着金子的手下一个踉跄,上好的战马都踉跄的退了一步。 “混账东西,看到点金银之物就迷了眼睛,你们是给世子大人办事的,还不赶紧给杂家进山!” 两个献功的手下赶紧退到一边,不过没等大队伍上去,这些杀手的头,留着满脸张飞胡子,脸上横肉爆的都一条一条缝跟猫胡子似得武官还是忍不住拦在了马前。 “公公,这时候进山,太危险了吧!山道难行,不能骑马,晾那厨子也跑不远,不若接着派探子跟着,明日天明再进山比较稳妥!” 啪的又是个耳光,这一回却把自己手震得生疼,看着没咋地的武官,青袍太监忍不住悻悻然哼了一声,对着西面抱了抱拳:“杂家为世子办事,怎么能怕这点危难?我说,马上,进山!” 这年头太监权重,而且得罪太监啥后果?前一阵前世子面前的红人阚公公愣是把一省按察使都挤走了,这些杀手也不言语了,闷哼着跳下马拎着弓箭与长刀紧随其后向山上攀登而去,一大群人倒提着刀,穿着几乎统一的黑色武士戎装,可比黑社会火拼要气派多了。 然而这一回,可算是宋青书运气上来了,没走两步,激烈的狼嚎猛地从山里头忽然传了出来,猛地听的青袍太监一个激灵。 太监真是个充满矛盾的生物,他们既可以贪婪,残忍,毫无人性到极点,可害怕起来,同样胆怯懦弱到了极点,长期服侍人,还有身体的残缺,受人的冷眼让太监心理都扭曲了,此时青袍太监就被这狼吓得好歹,声音居然都有些发颤了。 “秦老狗,这,这山里,狼多吗?” “回公公,山里狼不少,还有豺,老虎等!”刚刚那脸都防弹的秦王府武官赶忙恭敬地一拱拳,他这话可不是忽悠人的,明清人类活动范围可远比不上后世,看清初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狼篇,就可以看出这年头遇到狼还是常有的事儿。 可常年待在王府里,青袍太监可没见过了狼,听了这话脸色又是虚了几分,揉了揉脑门上的汗珠子后,老家伙忽然又是精神一振,猛地一拍大腿:“不能这么进去,你等的名都是秦王的!万一那厨子穷凶极恶,在山里埋伏,损失总是不好的,先派巴撒尔进山打探一下,再做定夺!” 蒙古人的命这年头对秦王府来说还真就不是命了,五个蒙古人自己都不在意,下了马扛着弓箭就率先进了山坳,其余的人则是就地团座喂马休息起来。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报信的蒙古人就回来了,宋青书还真没跑远,翻过眼前这座大山,往里走不到几里路,又是一个半山腰的山洞子里,宋青书就在那儿扎营了。 这心里有了底气,青袍太监也不着急了,直接下令扎营休息,明天再上山,彻底端了宋青书,或者今晚直接诅咒他们被狼给啃光了,这太监朝令夕改变化无常,做好了拼命准备的秦王府杀手们心里是把这个没蛋蛋的家伙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好他们也不愿意半夜在大山沟子里乱跑,就在山下矮树林子旁边,五十多号人扎下营来。 这一晚上狼嚎不断,听的青袍太监心惊肉跳的,一晚上也没咋睡,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天一亮,再也没有耐心的老宦官又是连踢带打把手下杀手给踹了起来,下令进山。 可这一走,却是出了毛病来,原定计划在山里第一片树林子汇合的蒙古人,没来! 又气又怒的青袍太监命令手下连喊带跑,爬了一两百米,这才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三具已经被老鼠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还包括了那蒙古人小台吉巴撒尔。 蒙古人野外生存能力是强,可他们是草原上的英雄,到了林子里他们也抓瞎,疤脸却是在辽东老林子里头跟女真鞑子干过架的,算得上这个时代的特种兵了,更何况这五个傻缺还是分散开四面监视的,疤脸一出手,就给各个击破了,挂了三个,剩下两个带伤也钻林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喂了狼。 虽然不把蒙古人命当命,可一出手就死了五个,青袍太监也是火急了,吆喝着留下五个人看守马匹,剩下的,全都跟着他沿着痕迹继续往山里追杀。 秦王府的杀手的确是精锐,从小就开始拜枪棒师傅学习刀枪拳脚,还有弓箭暗器,论起个人格斗能力,这些家伙还真是个顶个的好手,然而,这个时代可没有特种作战的概念,沿着一地枯草的树林子刚爬上几百米的山顶,杀手们又中了套儿了。 还真是套,埋在枯草里头的绳套子,脚踩上去,猛地人就被压倒的树干弹力给拽到天上去了,眼看着嗷一嗓子,自己人就飞了,青袍太监当即气的哇哇直叫,大嚷着让麾下赶紧把人放下来。 原本要就地防御,青袍太监的乱指挥之下,几个距离近得杀手慌忙跑到树那儿想把同伴解下了,然而没等走进呢,这些人忽然又是嗷嗷的惨叫起来,抱着脚扑腾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哀嚎着,有个倒霉的脚踩得太猛,直接被扎头了,粗糙的刀型竹签笑呵呵的在脚背露出了头。 秦岭也是有竹子的,虽然这年头小冰河期到来,导致竹子大量死亡,可是还是被宋青书碰到了些,这种竹签子陷阱,一直到越南战争时期,狂妄不可一世的美军都被扎了个嗷嗷直叫,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改革军靴,在脚底加上防刺钢板。美国人都认怂了,更不用说这时代的杀手了。 气的脸色发黑的青袍太监又是嗷嗷一阵咆哮,骂自己手下是饭桶,这一回,行军的速度却更慢了,秋冬季节枯草都有齐脚踝骨深,还有快到腰的立草,丢下几个不能走路了的同伴,剩下四十六个杀手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的趟着走,就算有竹签陷阱也把它踢倒。 然而这样顺顺利利除掉了几波陷阱之后,好不容易下了第一个山坡,却又出事儿了。 “啊!”又是一声掺叫,一个杀手抱着脚再次凄厉的吼了起来,气的那武官秦大狗大声的喝骂道:“瓜皮二锤子,不让你他娘的趟着走吗?”说着,这满身肌肉的家伙狠狠一脚踹向草丛,可旋即,他也是嗷的一声惨叫出来,捂着靴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鞋尖上拔出一根血淋淋细长的竹刺。 美军用了脚底防刺的军靴之后,越南战争中又把地刺改为斜着放着,转扎脚尖,这回也被秦王府杀手们尝到了。 还好这次发现的早,才伤了两个人,而且秦大狗这人还真够硬气,还能走,只不过速度进一步慢了下来,再向前走,杀手们得用刀把拦路的草木都砍干净,棍子探着地走才敢前进。 没有过山路的人是不知道,和平原简直两个概念,平时一小时走一俩公里,山里,一两公里却可以足足走一天,如此速度,大早晨出发,直到中午,太监领着杀手们才追到昨天宋青书扎营的地方。 就在这太监忧心忡忡中,宋青书居然没跑,还在那个山洞,只不过山洞此时已经彻底变了模样,狭小的洞口周围,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竹刺,足足放了十米多,看的人后背都麻了,山洞口那突出的立石上,还能看到两把火铳的枪口指着外面,而宋青书居然装逼的就站在石头上。 “杀了他!” 可解了大恨了,青袍太监跟狼狗咆哮一般猛地指着宋青书尖叫道,早已经狠的牙根直痒痒的秦王府杀手们亦是猛地拎出了弓,吓得宋青书赶忙缩了回去,乒乒乓乓一阵箭羽就落在了他刚刚待着的地方。 冲到跟前的杀手们亦是拔出朴刀,轮圆了猛地向地上的竹刺看去,不过这个时候砰砰两声,火铳却是响了,两个秦王府杀手一个肚子中枪,一个大腿中枪,惨叫着倒在了竹刺里头,那叫一个惨啊!全身几乎全都是血洞了,看的后面的杀手亦是头皮发麻的缩了缩。 没等青袍太监骂人督战呢,里头宋青书悲催的声音已经喊了过来。 “公公,麻烦您往后瞅瞅呗?” “哼,你这等缓兵之计,本公公怎么会上当?”说着,青袍太监就回过了头,可下一秒,他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就在身后,放马的地方,一道黑烟浓郁的升了起来,直冲云霄,这倒山比刚刚翻过的山高多了,看的一清二楚。 “公公,我那几个不争气的手下去抢你马了!再不回去,他们就跑了!”宋青书那活不起的声音又是搞笑的响了起来…… ------------ 第一百三十章.牛仔 事实证明,多泡泡论坛还是不错的。 这一次就是宋青书在后世网上学的的,一方面是是孙斌的减灶计,让自己的人手不断减少让对方轻视,一面又是某一季贝爷《荒野求生》中教的如何躲避人贩子追击,早上第一波在尸体之下把仉二愣子与小萝卜藏下去了,反正这俩活在戏班子就是装死的活计,演死人简直演的“栩栩如生”! 这也是个实验,看那些杀手们够不够细心,宋青书的逃亡路线是绕着山走,小萝卜逃走后,抢先攀爬到山顶推倒了那儿的枯树,得到信号放下心之后,宋青书又继续起了他昨夜灵光一闪想到的计划。 又借着背出来的死尸造了个无比凌乱的环境,当杀手的战马奔过时候,张献忠与白文选就藏在死尸不远处一道山洪冲出来的沟底下枯草里,青袍太监为了把宋青书撵到精疲力竭崩溃而没有紧贴上来,五个蒙古人毕竟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胆子大了起来的宋青书没过一处林子茂密的地方,瞅着空隙就扔下个人藏着,一路上连着邢家班能打的学徒,带着刘宗敏等信得过的家伙,还有邢老倌邢红娘一对彪悍的妇女,一共扔下了十一个人。 也正是因为身边战斗力太少了,没想到那些土匪居然要反了,不过这样到是正中宋青书下怀,大度的放他们也四散突围,这明晃晃六匹马又拉走了快四十号骑兵一大股力量。 昨夜倒是关键一夜,幸亏青袍太监没有趁夜进攻,给了宋青书足够的时间布置,让疤脸干掉了盯梢的蒙古人,达成了如今的战略目标。 总共不到二十个人心不齐的家伙,不过十来匹马,还有十个非战斗人员,对拼一百多久经训练的杀手骑兵,怎么看都是个死,可这一番运动下来,局势就扭转了过来,现在面前脚没受伤的总共才四十号杀手出头,而且后头突围出去的疤脸放烟,意思就是留守的傻x已经全部干掉,已经把这些杀手一百多匹马给夺来了! 平原上,这个时代十个骑兵打垮一百多个步兵轻而易举! 不过眼下唯一的麻烦是,宋青书身边就剩下老弱妇孺了,要是这个死太监往死了打自己,自己还真有点悬。 “对面的公公,牢里一别,咱俩也算老相识了,我宋青书什么人品您老还不知道吗?不过我告诉你,外面那群混球他们人品就差了,抢了马,他们肯定马上就跑,然后到个地方就说,当今秦王世子毒杀了他哥,您看这样行不,我在这儿等您,您老先回去干掉那群小俾养的,回头再来杀我?” “我这可都是为了您好啊!” 宋青书掏心拿肝的话,听的那青袍太监却是差不点儿没气吐血,有这样和杀手说话的吗?跳着脚,那青袍太监暴跳如雷的张嘴对里面骂道:“贼厮鸟,贼配军,你以为你这调虎离山之计公公我看不出来!想让我上当,没门!” 可就在这功夫,山那面噼里啪啦又是传来了一阵炒豆子般的声音,听的青袍太监那松弛的脸皮子接着剧烈的抽搐着。 要是消息走漏了,杨鹤和朱存机谁能掐死谁不知道,他夹在中间是肯定死定了,想想这个后果,在看一眼已经成了披甲龙龟的宋青书巢穴,一咬牙,青袍太监还是猛地一挥衣袖:“马上回去,夺回马,灭了那些贼配军,秦大狗,你带人看着这里,等公公我回来再宰了这个该死的厨子!” “公公我这绝不是中了调虎离山,这叫战略转移!” 听着这死太监临走之前还回头嚷嚷叫嚣着,宋青书是总算松了口气,可算他娘的走了,吓死老子了! ………… 九个七个脚上中招的笨蛋被留着堵着宋青书,其余的在青袍太监一声吆喝下回去夺马,这一次倒是不用沿着宋青书走过的痕迹追击了,直接绕开陷阱返回山那头,可是速度提上来了,体力却是下降的厉害,这可是山啊!跑完一圈就算这些杀手是自小经过培养的杀人机器,也是累的直喘气了。 山那头,五个杀手的尸体如同预料的那样摞成了一堆,血趟了一地,吸引来了漫天的苍蝇,可是出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青袍太监意料之外,马全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十二个宋青书手下却一个都没跑,反而一人待了一顶明人眼里样式很古怪,后世西部电影里却常见的牛仔帽子,每人骑着一匹马,十二骑一字排开。 明显感觉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缓过神来的青袍太监简直跟要他命一般,撕心裂肺的大声叫嚷起来:“聚拢在公公我身边,前面拿刀子顶上,后头拉弓,射死这群贼配军!” 倒也不愧是惊心培养的杀手,刚从林子里出来,不少还没有看清楚情况的杀手,就已经毫不迟疑按照青袍太监的话做了,前头的人向前高举起了他们佩戴的战刀,他们的战刀可是经过戚继光抗倭之后的改进军刀,刀长半米多,柄也长半米多,刀身厚重,这种刀继发挥了长刀双手劈砍的巨大威力,又有短刀的灵活,二十多把刀一起举起,瑞得一片刀山林立。 后面的亦是高高举起弓箭,紧张的等候对面骑士的冲锋。 也如他们所愿,多年战争生涯让疤脸根本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直接举起了马刀高声叫嚷道:“冲,杀了这群狗-娘养的!” 忽的一下,几乎十二骑一起猛地抽起了马鞭子,最中间是邢老倌疤脸,两翼雁翅向后,一个箭头般的冲锋阵势凶狠的向秦王府杀手们奔去。 这群杀手还真够老道,一般人面对着狂奔而来的战马,是经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的,许多时候不是骑兵冲夸了步兵方阵,而是前排逃跑的步兵自己冲夸了自己,可这群人一只咬着牙,等到冲到快二十米时候,弓箭手才猛地拉圆了箭,一箭射过去。 这个距离可够短的,加上杀手精准度都不差,忽的一声,快三十支箭全都冲向中间的疤脸,邢老倌,张献忠,刘宗敏四个,谁让他们是冲击箭头! 可就这个节骨眼上,疤脸又是一声虎吼,四个人手下功夫都不弱,一起来了个镫里藏身,身子全躲在马一侧,同时猛拉马缰绳,受精的战马当即嘶鸣着把头转向另一面,接着就听到噗嗤噗嗤的血肉之声,二十五箭,扎的四匹马一面身子密密麻麻,血一下子就染红了马匹。 不过战马的生命力何等强悍,一时间倒是也死不了,只不过疯狂的惨叫嘶鸣着,这时候,奔涌的马队又变了个阵型,中间四人控马慢了下来,两边由小萝卜和邢红娘又成了最前锋,原本的冲锋v字形倒了过来。 看着由中央突破变成了两边前进的马队,青袍太监可算松了口气,只要不正面撞上,死伤就不会大,到底还是些伙计混混之类的匪徒,是没有胆子硬撼自己的。 可没等青袍太监再一次嚣张起来,他就发现自己算错了,不是对方没胆子硬撼,而是根本不需要,二十米转瞬即到,冲在最前面的邢红娘与小萝卜在距离聚拢一团的秦王府杀手几米外,却是同时拔出了一把模样古怪,大肚子的火铳。 砰,砰,砰! 十二骑以此冲到身边,每人放了一枪旋即拉着马就跑,一阵火星子飞溅中,还在搭弓引箭准备第二轮射击的弓手们可惨了,当即被放翻了五六个,一个才抬起弓箭要射出去,好死不死白文选一枪正好蹦到他拿弓的手上,这些火铳都属于大口径的,惨叫中连手带弓都给崩碎了。 血崩了自己一脸,青袍太监都被打蒙了,直到人家骑马都跑出去二十多米远了,这太监才猛地回过神来,又是跟打断了骨头的癞皮狗一样狂吠着。 “追,杀!别给他们装填火铳的时间!” 喘着粗气,举着刀的杀手们呐喊着就冲锋了出去。 这山间不大,能够骑兵蓄势冲锋的空间不多,并且一般火铳只能发射一次,然后就需要很长时间装填,就算熟练火铳手一分钟也只能发射三发,更不要说马上颠簸了,挤压对方的空间,倒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经典战术动作。 可,宋青书大费周章鼓秋出来的火铳,能是一般火铳吗? 一面控制马继续往前奔跑,一面十二个骑士抓着马鬃整齐的回过了半个身子,在青袍太监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注视下,无比爽快的了连续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弹丸密集的跟雨点一般,冲锋在前面的杀手在一片金属火光中身上噗嗤噗嗤的冒出血光来,旋即瘫软的趴伏在地上,后面的则是惊骇的停住了脚步,这简直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接着冲,混蛋,公公就不信他们这枪打不完!” 听着后头的叫骂,恍然大悟的杀手们又是不顾伤亡轮着刀向前冲锋而去,这次如青袍太监预料的那样,没错,又发射了五发之后的确是没子弹了,然而疤脸邢红娘的装填速度却又超过了这些杀手的认知。 拉开枪肚子下一根短杆,枪就被从中间掰开了,轻描淡写把枪中间那个原型的弹鼓取出来扔了,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塞上,咔吧一合,五秒钟! 在那些杀手目瞪口呆中,如今已经可怕的如恶魔一样的骑士再一次狞笑着回过头叩响了扳机。 不可抑制的,整个杀手群,溃了………… ------------ 第一百三十一章.逃出生天 被最杀了一天一夜,差点小命玩完,这种憋屈岂可是一句两句能发泄的了得?又打完了第二轮子弹风暴,扔了发烫的短铳,张献忠第一个狞笑着抽出了刀子。 “你娃个瓜锤子的!要杀老子?”眼看着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后头柳大柱子,仉二愣子等也是抽刀在手,骂着各种脏话奔了出去,倒是把刘宗敏气的好歹,在后头瓮声瓮气的骂着。 “扔个锤子,你娃当打把火铳容易吗!” 看着邢红娘都是怒气冲冲的杀出去了,疤脸四个倒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下马一起帮刘宗敏捡起扔了一地的枪和弹鼓来,他们的战马已经中箭太多,支持不了冲杀了。 不过不要紧,火铳几乎杀了对方一半人,剩下一半也是气喘吁吁的跑出去距离山林五十米远了,一群屁股朝着你的敌人,六个骑兵就算用马撞也足够干死他们,更别提手里还有洗练的长刀了。 还有一个没追过去的是小萝卜,以他的身高实在够不到马镫,是冲不起来的。 这头疤脸等在草地里捡着,另一头,挥舞着长刀的骑士身边尽是咔嚓咔嚓的砍人声,没等把所有弹鼓找回来呢,另一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四十八个秦王府杀手,除了八个逃进林子里,其余的不是被刀砍死,就是被火铳打死打伤,趴在地上哀嚎着。 这时候,张献忠,白文选之类的残忍冷血的一面亦是流露了出来,管你伤不伤的,全都咔嚓一刀当心捅进去,片刻之后,算是再也找不到一个生者了。 “张爷,咱们快点去和掌柜的汇合吧!” 其实每个人也就两个弹鼓,火烫的弹鼓扔地下就是一块黑,倒也没遗落哪个,刘宗敏跟守财奴似得抱着三四十斤的箱子,疤脸则是焦虑的提醒着,不过听的满脸是血的张献忠却是嘿嘿一笑,大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就太小看你家掌柜的了,他保准没事儿,况且,俺老张还有一份大礼没送给他呢!”说着,张献忠的大脚忽然狠狠地找地上尸体一踹,只听嗷的一声惨叫,捂着屁股,往自己脸上抹了一脸血的青袍太监嗷的一嗓子就蹦了起来,没得骂人呢,看着身旁一连串壮汉拎着带血的长刀满是不善的瞅着自己,一股热乎乎的水流当即从他裤裆里喷了出来。 “几位爷爷,别杀我啊!公公我有钱,银子!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银子的!” 腿一软,这货直接跪地就磕起头来,那股子骚味倒是熏得张献忠直皱眉头,不屑的骂了句:“怂货!” 留了邢老倌带着几个人看住马群还有在尸体上翻战利品,疤脸邢红娘等七个又是拽着那太监也钻了林子,半道上倒是又发生了些战斗,八个逃跑杀手也不知道时不时脑子生锈了,不分散了跑聚堆跑,跑着跑着还钻宋青书的竹签阵中,被扎了五个。 这些杀手早就跑的手软脚软了,举刀都是发颤的,被张献忠白文选两个毫不费力的把五个全捅了,至于剩下三个,估计也跑不远,不过实在担心宋青书,疤脸也没去找,而是直奔后面那座山分离的山洞而去。 不得不说,张献忠估量的还是挺准的,等他们到时候,七个看守的杀手已经全被放翻在地,血流了一地,四个没死的还被后头涌出那几个窝囊废伙计正用绳子捆绑着,而宋青书自己也是戴着个牛仔帽子,很装逼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擦着那支唯一的长火铳,腰里短火铳沉甸甸的挂着,一条腿蜷曲,一条腿伸直。 更恶俗的是,采薇还在用小拳头,一直给他锤着伸直的大腿。 要是嘴里再叼着一支雪茄,简直就是美国西部片中的大反派了! 干翻外面这些杀手其实也挺简单,谁让他们已经中了致残了,趁着外面喊杀声正浓,几个杀手回过头走神的机会,宋青书先端起长枪,充分发挥皮城女警远程adc杀伤的一枪撂倒了为首那个秦大狗,接着又是很女枪的双手两把短火铳冲出去,没等那些残废杀手拔刀,两把火铳乒乒乓乓一阵乱射,把剩下六个就全干倒了。 当然,这手里的枪可不能是游戏里赏金猎人厄运小姐手里那种单发枪,不然没等干死人,自己先被砍死了,不过宋青书也没本事弄出后世那种复杂的自动手枪,半自动手枪,他又不是理工生,连子弹都不会做,哪懂那玩意? 还好,在连发半自动手枪与单发短火铳之间,还有一个巧妙而简单的过度型,左轮手枪! 这玩意远离太简单了,每次波动扳机,带着弹鼓联动,后面翘起的击锤带着打火石点燃弹鼓后面的******,砰的一声子弹就飞出去了,下次在扣动扳机时候又转动一次,换新的发射孔。 至于没有子弹也好解决,因为世界上第一批柯尔特左轮手枪问世时候,金属弹壳子弹也还没问世呢,需要射手事先把火药,铅弹都锤实在弹鼓里,可就算这样,柯尔特手枪成名第一战,十三个德州骑警群挑一百一十三个几乎是美洲大陆最好的轻骑兵印第安科曼奇轻骑兵而取得了完胜,杀了对方七十多人。 不过宋青书的左轮手枪还是不能够和柯尔特手枪所媲美的,毕竟时代的技术局限,他的手枪勉强比辽东三眼铳威力大些,精准度也只比三眼铳强了不多,差不多射程只有五十米,有效杀伤只有三十米,至于想取得重大战果而不是子弹漫天乱飞,还是得像刚刚邢红娘他们一样冲到十米范围内。 当然,六连发而且是可控制的连发带来的优势依旧是惊人的,看今天战果就知道了。 “老子就说嘛,屁事儿没有!” 看疤脸松了口气,邢红娘居然上去捏着宋青书的脸上下左右大量一下有无伤痕,张献忠是好笑的嗯了一声,旋即又是把草绳牵着的青袍太监狠狠向前一摔。 “兄弟,老哥哥我送你一份大礼,这老小子我给你逮来了。” “宋爷饶命啊!”腿儿早旧软的不行,就势这青袍太监直接跪在了地上,又是扑通扑通的磕头,真被邢红娘检查的不耐烦,看到他,宋青书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了来。 “哎呦,这不是那天大牢里手持圣旨要我宋某人认罪的那个公公爷吗?那天承蒙您老照顾,我老宋可是感激在心啊!” “宋,宋爷你说笑了!”勉强撑出个难看的笑脸,那太监讪笑着抬起头来,却冷不防宋青书一下子变脸了,脸色铁青啪的一个大耳光抽了上上去。 “知道老子说笑呢还他娘的笑!二愣子,刘全有,你俩把洞里的竹片子给老子拖出来,往死了抽,打死算老子的!” 这会宋青书后背还火辣辣的疼呢,从小到大他没吃过这样的亏,一个耳光抽的那太监半天都回不过来神来,好不容易脑袋嗡嗡醒过神来,已经被按地下了,身后那用的就剩半个巴掌厚的竹片子狠狠抽到了他腚上,当即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穿了出来,震得林子里鸟儿都飞出来了一大片。 ………… 这一战打的还真挺合适,宋青书的金子银子全从这死太监包袱里翻出来了,额外还翻出来了金银细软价值不下一千两,这货估计没有安全感,有银子全换成值钱的珍珠宝石黄金之类的带身上了,额外那些秦王府杀手上好的武器弓箭兵刃都姓了宋,可惜,朝廷盯得太严,这些秦王府的杀手都没有穿甲。 当然,也幸亏他们都没有穿甲。 还有最大一笔收入就是一百二十三匹好马,虽然马称不上千里马,可也是标准军马了,这里不得不笑明末一大怪异情况,反贼拥有大批的骑兵,反倒是官兵骑兵缺乏,以步兵为主,有限的只有关宁铁骑还有边军几支骑兵,难怪被农民军把战场扩张到了几乎大半个中国。 还有一个收获就这死太监了。 “真不抗打,十板子就晕了!”收拾好行李,宋青书悻悻然哼了一声,看着被扔车上的青袍太监,张献忠倒是不情愿的嘟囔着:“带这货干嘛,一刀扔林子里得了,带着还得管饭。” “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虽然是太监,接触的也是陕西官场的高层,知晓不少秘密,套出来之后,咱们立足就能更安全些,多知道一些,总比少知道些好!” 听着宋青书凝重的劝告,张献忠却是一哼哼:“老子啥都不知道,不照样砍翻了这群名没蛋的?” 看着他强词夺理,宋青书也是无可奈何苦笑着摇了摇头。 收拾完东西,又把几个破车修理了下,毕竟还是逃难,一行人可算踏上归途,直奔商南县商洛山而去。 大约又过了两天左右,又是四十多个骑兵寻着痕迹追了过来,为首六个骑兵马脖子上,全都悬挂着一颗狰狞的人头,尤其以最中间那个那颗人头最为大,光秃秃的人头连一根毛都没有,居然是是一把刀扎进脑袋里才挂上去的,摇晃中,头顶天那张凝固着痛苦的丑脸似乎还随时要惊骇的喊出来一般。 然而,这支凶杀骑兵却是止步于那个无名山坳之间,看着满地已经被野兽啃食的不成样子的尸体,那个挂着头顶天脑袋的骑士不可置信的跳下马,寻摸了一圈,方才惊愕的昂起头高叫道。 “怎么可能?” ------------ 第一百三十二章.这是哪啊? 宋青书发现,他和子夜还真有缘,上一次就是最杀两个败类之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跋山涉水两天两夜,最后子夜方才赶到的傻子沟村,累的他差不点没晕过去。 这一次几乎如出一辙,被撵的逃了三天多,累的像条狗那般,也是翻山越岭两天多,子夜才到了地方,进了院子,已经累的精疲力竭的宋青书根本没有精神头去管其他,把自己直接往满是稻草香味的大床上一扔,就呼呼的迷糊了过去。 自从出了秦王世子那一件事之后,宋青书几乎是一天都没睡踏实,虽然后来这个难得的大靠山还是如同历史记录那样不可逆的挂了,事情几乎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可是如今,宋青书却是难得的彻底安下心来,再坏还能坏的过现在?似乎回到了大学星期天的生活,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多,这才被饿到自然醒。 外头是马鸣叫的声音,这回弄回来一百二十多匹好马,估计疤脸一时间也不好安置,宋青书对此倒也不在意,好不容易晋身到小地主接机,没个丫鬟给洗脸,宋青书还是一点儿也没在乎,用也不知道采薇还是巧儿打好的洗脸水好好摸了一把,旋即他就推开了门,迎着阳光大大抻了个懒腰。 傻子沟村虽然在山上,爬上爬下的比较费事儿,不过好处倒也在此,呼吸着新鲜的山风,从上到下眺望过去,附近几座山美景尽览于眼底,这倒也是人生一大惬意。 眯着眼睛,宋青书还舒服的想要拥抱下群山,谁知道姿势刚摆出来,一声嗤笑却是忽然在旁边响了起来:“大中午的不去吃饭,发什么神经啊?不会又傻了吧?” 原来是邢红娘几个在晾衣服,正一面搭着晾衣杆,邢红娘一面笑嘻嘻的呲出了小虎牙,听着她的话,宋青书倒是愕然的睁开眼睛,刚想打趣两句邢红娘不懂浪漫情怀,可旋即宋青书就傻眼了。 老子的地主大院呢?老子的山呢?老子的村子呢? 这儿哪是傻子沟?分明是个平原上的小破村子,他们住的茅草院也就稍微比外面土坯房强一点,对面更不要说什么清新的山风了,倒是一股马粪臭味扑鼻而来,牲口棚正对着宋青书的屋,里头挤了二十多匹马还有个倒霉的死太监,难怪马叫的声音那么响。 惊愕的快步两步走出院子,外头忙碌的村民也挺少的,有的是傻子沟与伏牛山的生产队,见了宋青书还知道叫一声族长或者瓢把子,剩下些则是眼生了,傻乎乎的见了宋青书连认识都不认识,还好奇的打量两眼,傻笑了两声,活脱脱的大傻子。 是商南县没错,这地方却是刚入商南县辖区不久,距离县城居然都不是太远,平原路十七八里左右,距离上次深入商洛山怀抱可是差出去几十里的山路!这儿完全不对卤子! 搬家了自己这个村支书怎么能不知道?出去溜达了一圈,宋青书气急败坏的在院子里就跳脚嚷嚷了起来:“老夏呢?让他赶紧过来见老子?” “夏叔和铁柱,铁蛋,铁堆叔去附近村子找马料了,得下午才回来!” 这回又是采薇清脆的声音。虽然这几年采薇跟着疤脸流浪,吃了不少苦,不过多数时间还是沿着黄河一带的中原城市群挨个行乞,这农村生活倒是没有体验过,此时小妮子换了一身村丫的粗布围裙衣,小鼻子上居然还占着点麦秆,正抱着猪草去喂猪,听着宋青书恼火的叫嚷,小妮子回头一个甜甜的微笑顿时就把宋青书火给灭了。 跟着丫头也生不起气来,宋青书很无奈的揉了揉鼻子说道:“他回来了叫他来见我!” “好的,哥。” 就算穿着土布衣服,这妞也是像摄影模特多过像村妇,看着采薇从前两天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扭着小屁股兴高采烈的看着猪圈里两头大肥猪咔嚓咔嚓吃食,宋青书自己都是忍不住温馨的笑了笑。 话说,上次也算是拜过堂了吧,采薇这萝莉,还有邢红娘这御姐,是不是可以推了?人道暖饱欲思yin,晃悠着回了屋子,宋青书忍不住心理痒痒起来。 都说不能起坏心眼,宋青书这yin心才刚起来点,刚关上的房门猛地就被推开了,正撞到背上的伤口上,哎呦一声,宋青书直接来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趴在地上了。 “我说,大哥,您下次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敲门?”疼的龇牙咧嘴的,宋青书悲催的扶着桌子才站起来,看他这样一副狼狈模样,张献忠倒是忍不住昂起头去哈哈大笑着。 “行了,以前有个二溜子犯事儿,让老子一顿板子,和打你的差不多,那小子可是半年多都没爬起床来,哪儿像你,这顿好打,第三天就能骑着自行车满城跑,第六天还能杀人了,你那伤老子看过了,最近倒是多得动弹动弹,才能好的快,别懒塔塔的跟个地拉姑似得!” 张献忠这一顿教训,听的宋青书倒是欣喜的挠了挠头,他说的还真没错,以前就是,也不知道是穿越的缘故,还是邢老倌给自己泡过药浴,他感觉自己精力,还有头脑的运转能力明显比从前好了不少,如今恢复力也是,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不会变金刚狼了吧? 就在宋青书沾沾自喜的时候,张献忠却是忽然变了个脸色,变得犹豫而迟疑起来,还悻悻然的搓着手,好半天,方才吞吞吐吐的咽着唾沫询问起来:“兄弟,你这些良田是咋来的啊?” “良田?”这话倒是听的宋青书一个愣神,他上哪儿知道什么良田去? 跟着张献忠绕着这个不到三百人,几十户人家的破村子溜达了一圈,宋青书这个大学生算是得到了次贫下中农再教育,出身疾苦的张献忠亲自领着他挨个田间地头瞅了瞅,还拿起土块捏了捏,告诉他怎么辨别土壤肥力。 望眼过去,这方圆一百多亩地,居然有三十多亩够的上等良田了,虽然没有渭河两岸秦王府的好,可看在贫瘠的延绥镇出身的张献忠眼里,这土里依旧肥的可以流出来油了。 估计整个商南县像这样的良田也不到一百亩,不过这上等良田此时倒是全都有些糟践,整个村一百多亩地全都铺着一层厚厚的杂草垫子,垫子中间,一个个地瓜秧土豆苗有气无力的冒出来。 也幸亏今年天气还是异常,到了现在还没下雪,不然的话土地封冻,这些美洲的高产植物也得早就冻死了。 绕着村子走了一小圈,就在宋青书也是一肚子疑惑时候,疤脸这货可算回来了。 抢来的那些马也算委屈了,跟着原来秦王府的杀手都是杀人冲阵的,到了疤脸手中,给当成毛驴儿使了,那三辆好不容易拉回来的自行车也全是变成了驴车,拉的满满的全都是秸秆等马料,宋青书的保安队长李铁柱亦是跟着拽着车子。 “喂,老夏!” 早就憋了一肚子好奇,离着老远,宋青书就招手吆喝起来,并扯着张献忠赶忙迎了过去,本来疤脸正累的一身臭汗急需喝水呢,被俩人拽着衣袖,弄得他也不得不郁闷的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子,一副好下属模样耷拉着脑袋问道。 “张爷,掌柜的,又怎么了?” “不说回庄子吗?这是哪啊?” “这么些田,都是咋来的啊?” 宋青书和张献忠几乎同时吼出了心头的疑问,不过毕竟疤脸如今是宋青书的人,没理会张献忠,他先是很无奈的对宋青书耸了耸肩:“掌柜的,您老不说一步都走不动了吗?这不先找个外延庄子安顿一下,里头还有三四十里山路呢,歇过气在走也不迟。” “至于这些地,不是咱们的!” 到底是采薇疼人,带着巧儿俩人拎了桶水出来,灌了一瓢凉水,疤脸四个可算活过来了,听他解释的,宋青书和张献忠亦是挺无语的。 连续三年的大旱灾了,而且朝廷一分钱赈济没有不说,摊派反倒还多了,占据整个陕西不到十分之一贫瘠田土的农民,却要承担差不多七八层的劳役赋税,别说一半贫农,就连小地主都破产逃难了,大片大片的田土被抛荒,偌大的北方居然弄成了个有田没人耕的局面。 疤脸这次也是被逼急了,宋青书拍拍屁股走了,让他喂饱将近六千张嘴,光靠着伏牛山和傻子沟那贫瘠的山田怕是不够的,一狠心,趁着官府收完那秋收完缩回县城,钻官府的空子,疤脸把山寨上的人派下了一小半,挑些肥沃的平原地区赶紧把地开上,拿出一千多斤傻子沟收获的土豆地瓜生伢子播种下去,就有了这一片庄子。 像这样的“卫星城”大小一共有七八个,疤脸这货还逃出算盘给宋青书算着账:“一个庄子就算能打一千担,八个加一起就是八千担,加上山上种的早的再收获个六千多担,有了一万四千多担粮食,就算明年村田撤回伏牛山,咱们也能撑过这半年!” 原本还担心没了西安城的收益,恐怕养不活这些人口了,没想到疤脸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帮自己解决了,宋青书忍不住兴奋的怼了这货肩膀一下,笑骂道:“好你个丘八,做奸商也是有一套的嘛!” “我们疤爷当初在辽东,可是熊大人手下的千总,还管过一段时间的屯田,这算什么!”听着宋青书有些轻慢,旁边的李铁柱倒是不愿意了,有些提疤脸打抱不平的嘟囔着,可惜,这番话听的疤脸却是神情一暗,有些不高兴的回头斥责道:“铁柱!” 李铁柱有时候连宋青书都不怕,偏偏畏惧疤脸跟耗子见了猫似得,吓得他赶忙耷拉下了个脑袋。 这头,宋青书疤脸几个算着账,没人注意到,另一头的张献忠,却是听的怦然心动,低着脑袋在一旁,不住地还搓了搓他粗黑的手指,似乎也在筹划着什么…… ------------ 第一百三十三章.告辞 一大堆行李凌乱的扔到床上,地上,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很穷,可是真搬家时候就能划拉出一大堆东西来,这次逃难也是,厨房精心准备的餐具,工具,衣物,好不容易准备出来的奶牛奶羊全都在大爆炸中化作了灰烬,不过大包小裹带出来,还是有不少东西。 就比如宋青书自己吧,三十块香皂够他捡一个月的了,还有自己找虐,去印书铺子买的《五经正义》,《四书》,然后被采薇这妮子逼去读书读的死去活来的这年头标准公务员教材,一些提取青霉素的玻璃瓶子,乱糟糟的衣服。 收拾这些时候宋青书却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衣服也不叠就直接扔进了箱子里,书也扔的乱糟糟的,白天,疤脸给他算的一笔粮食账的确让他怦然心动,可是过后他却总感觉有些不妥。 可按照疤脸的解释,冬天官府才懒得下乡,而且县城了还有个自己人,县丞王好才,有他在有个风吹草动提前就能知道,而且收完这一季就撤回山里,怎么看也没看出来什么遗漏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宋青书心头就是有些不安。 就在宋青书心神不宁的时候,门忽然敲了敲,宋青书随口说道:“门没锁,进来吧!” 进来的人倒是挺意外的,张献忠,他和白老二可是从来不敲门的主,看这他蒙头蒙脑的模样,宋青书忍不住一乐,笑着打趣道:“怎么,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张黄虎也要做文人雅客,知道敲门了!” “别扯淡,过来跟你商量点事!”粗人当惯了,还听不惯自己是文明人,胡子嘴一咧,张献忠有些尴尬的挥了挥手,旋即又是郑重说道,听的宋青书却又是一奇。 “老哥有啥事,还得商量?” “这可是大事儿,当然得商量了!”搓了搓手指,张献忠的声音倒是压低了些许,小声的和宋青书商量道:“老弟,你这儿的闲地这么多,你看,能不能让老哥我带一些人过来,也在伏牛山插香入伙?” 张献忠这话倒是让宋青书愣了下,仅仅片刻,他却明白了过来。 这年头仅次于家族关系的是什么?乡党! 古人的邻里关系可不像是我们后世那样防盗门一锁,谁也不认识谁,为了对抗恶劣的生存环境,有时候是联合对抗官府税收,或是其他村抢水源,整个村整个村的都是轰然一起上,哪怕二十世纪初期广东福建还经常发生大宗族争水源斗殴的世间,再往后哪怕宋青书被扔到这个时代前,新闻中爆出的制毒村,重金求子诈骗村,同样也是这种乡党关系的遗留。 历史上张献忠就是在延绥柳树涧堡号召十八寨农民起义,拉起了轰轰烈烈的明末农民战争序幕,如今这个时间段线,张献忠虽然到现在也没扯旗子正式造反,可当捕头时候张献忠也没少给乡党谋利,现在出来逃难了,他想把乡党从那个穷苦地方拉过来,倒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对自己,又会有什么影响? 貌似也没什么坏影响,别人穿越到后世称王称霸,宋青书可没那么大野心,他能带着一妻一妾乐呵呵活着就满足了。 现在虽然看起来一个山寨子力量不小了,实际上指望那些土匪可太不靠谱了,,像头顶天能打的桀骜不驯,剩下就是凑热闹的农民,要是张献忠要是带人来了,力量就能强大不少,张献忠出身什么地方?那是大明九边之一的延绥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卫所的边兵,彪悍好斗战斗力一个顶内地几个,也算是狐假虎威,有他撑腰,宋青书绝对有把握压制得住商南县。 反正凭着地瓜土豆这些高产植物多养活个千八百人也不是问题,还多了股强悍的战力可以依靠。而且就算日后真活不下去了,现在卖给张献忠一个大人情,日后跟着八大王混估计他也亏待不了自己。 想到这儿,宋青书当即一排板,豪爽的说道:“大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咱们是磕过头的兄弟,再说,买地的时候,也是给你留过宅子的,你想带多少人来,就带多少人来,老三我张开双臂欢迎!” “好兄弟!” 这可不是江湖义气的问题,而是关乎整个乡党宗族的大问题,这年头最难的事儿可就是吃饱饭了!张献忠还以为宋青书怎么也得为难几下子,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答应下来,当即颇为感激,上去又是个大大的熊抱,结果两个胳膊勒的宋青书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嘶的一口冷气就抽了出来。 “哥!大哥,有伤!疼啊!” ………… 什么叫急性子,张献忠这就叫,宋青书刚一答应,二话不说,抱拳告辞之后在院子里拉了两匹好马,拽着白文选就要出发回陕北,弄得宋青书不得不狼狈的追了出去,跟在后头喊着:“大哥!二哥!也不急在这一时!现在北边都打烂了!好歹留一晚上,计划下再走啊!” 马上一扬鞭子,张献忠这时候倒是显露出了陕北大汉无比的爽朗出来,哈哈笑着给迷迷糊糊的白文选屁股后面一鞭子,趁着他疼的龇牙咧嘴时候又是爽朗的对宋青书一抱拳:“放心吧老弟!你老哥我常年走这些地方,都走习惯了,再说,白老二干锦衣卫,也有些门路,我们出不了事儿!” “快则一月,慢则二月,老哥哥我就会带人回来!还望老弟提前做好安置!走了!” 吆喝一声,扬鞭跃马,转眼间两骑犹如流星那样转瞬即逝,消失在了乡野间的土路上,践踏起了一地征尘。 目送他们而去,宋青书一时间也是颇为感慨,说起来自己这穿越两年多来,和这后世威名赫赫的杀人王还真是有缘,先是被他欺负,尔后两人共同的敌人又把两人逼着站在了一起。 张献忠的确如同后世说的那样,横行霸道,残忍狡诈,好杀冷血,可他那江湖义气,兄弟之情也的确让宋青书挑不出任何不是来,如今他俩一走就是一两个月,倒是让宋青书颇为不适应。 “怎么走了?” 就在宋青书唏嘘的功夫,疤脸冷不丁从后头急急匆匆的奔了出来,看着张献忠两个远去的方向,惊愕的叫嚷道:“怎么走了?” “咱们这儿不是地多吗?张老哥回去要把宗族也带过来,到时候在伏牛山附近,咱们想办法再开个山田,把他乡党族人给安置下来,现在囤积的粮食,挤一挤应该够吧?最近在想办法去盐池或者巴中,再弄点盐过来!” 宋青书是理所应当的说着,听的疤脸却是立马把眼珠子瞪得溜圆,气不打一处来的指着北方,火冒三丈的嚷嚷着:“我的小祖宗!榆林那面都成什么样了?总兵杜文焕堵在清涧,副将贺虎臣兵出固原!北面延绥巡抚岳和声应该督军洛川,这个节骨眼上你让张黄虎带人过西安,到咱这儿落脚,你就等着遭祸倒霉吧!” 疤脸是气急败坏了,不过宋青书可是没太当回事,张献忠是谁?流贼!多少次都是从官军的包围网中闯出去的,在四川就有首童谣描写了张献忠的能跑。 前有邵巡府,常来团转舞;后有廖监军,不占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杨嗣昌几乎是发动了大明王朝最后的力量,在四川都没追上张献忠这货,估计如今陕西兵马也不贵过几万,带着几百人从中间溜过去,对张献忠来讲很轻松吧! “放心好了,张老哥他心里有数,用不到担心的!”满是轻松,宋青书再一次开口劝道,听的疤脸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但愿你小子是对的!” 说完,疤脸又是扭头往回快步跑去,两条腿倒腾的飞快,一眨眼居然就窜回他的屋里头去,看的宋青书真是无语了,今个怎么都成急性子了? “喂,老夏,你去哪儿啊?” “赶紧收拾东西回宋家村,省着官兵打过来!” “我都说了,没事了!” ………… 还真是如疤脸所说,二十来人收拾下,不顾宋青书伤都没好,第二天就接着往商洛山返回了,只不过疤脸这货也真就是说说,排出去的生产队一个往回招的都没有,毕竟这可是一个多月的辛苦,来年开春饿不死,可就全指望他们了! 看来疤脸之前在辽东还真屯过田,一道上,上一次经过那些荒废的村庄如今倒是都给填满了,地里全都是盖着的杂草保温垫子,上面的土豆苗虽然显得蔫巴巴的,不过好歹在十一月多的寒风之下,还是坚定的活着,再过一个多月,这些家伙就可以抛出来了,虽然光吃地瓜土豆子时间久了,人容易营养不良,可是这个饿死人的时代,能活着又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一路上田间劳作的也不止是伏牛山排出来的生产队,不少从陕北逃荒过来的难民还有原本本地逃荒出去的农民,不少居然也加入了进来,具体有多少,宋青书也是不知道了,反正沿途的小村子,尽可以看到扛着锄头挑着水桶去除草浇地的农民,因为种着伏牛山的种子,那些农民也听生产队的安排,轮流使用少的可怜的水源也没闹出什么事端来,如果不是现在寒风凛凛,百草凋枯,这个时候,居然有了种太平时节,农民春耕的感觉。 沿途巡视,一种巡视自己王国的心理不知不觉中在宋青书的心底油然而生…… ------------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事调整 权利交接,不管是大是小,都显得有那么几分惊险,就像水泊梁山,托塔天王晁盖上山之后干掉了原来的梁山之主白衣秀士王伦,成了一把手,宋江上山之后,晁盖又是不明不白的在曾头市挨了一箭,留下一句谁给我报仇谁为梁山之主的遗言,呜呼哀哉了。 最后是玉麒麟卢俊义逮住了暗箭伤人的史文恭,可结果如何,还不是宋江接过了班? 宋青书这伏牛山虽然比不了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将,不过这接班接的也不太顺利,要知道能成为一个绺子,其核心成员大部分都是乡党关系,一百多能打的小喽啰中一小半都和头顶天还有其他十一个头领沾亲带故,这宋青书回来了,其他人却死在外头了,好不容易跋涉几十里山路回了伏牛山,第一天宋青书就被闹腾了个好歹。 还好这一着生死走过,更是给宋青书上了一课,毫不犹豫把几个闹得最凶的给砍了,然后重新规划山寨子的人事任命,把头顶天远来的亲信都踹下去,换上原本疤脸招募的人做头目。 最后邢老倌邢老头子担当上伏牛山马步军教头,疤脸为总统领二当家的协助宋青书自己这个瓢把子处理山寨大大小小的事物,刘宗敏也混上个三当家的,马步军统领,然后这伙计就乐不可支的带着他从村里拐出来的同伴打铁去了。 就一百来号手下,要是个黑帮算是挺大的,可是在这末世动辄好几万官兵农民军捉对厮杀,还真不算什么,不过苍蝇腿儿小也是肉,除掉了几个闹得最厉害的,一百一十九个伏牛山喽啰被宋青书分成了四队,交给还算忠诚,跟着自己一块逃出来的邢家班徒弟赵老六,二虎子,王大石头还有邱耗子去带,一人二十五个,剩下十九则是总瓢把子亲随,让邢红娘,小萝卜还有仉二愣子管理,加上原本李铁柱带领的傻子沟护庄队,一共六支。 上午在聚义厅处理这事儿,下午就是给这些新头领立威的时间了,还是掌个大伞在大冷天的装逼,宋青书亲自在操场坐镇,下面则是仉二愣子他们耍威风。 从来都是被管得货,自己当个小官管人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仉二愣子等几个二货也不知道怎么发表上任演讲,带领大家伙抢钱抢粮抢女人,最后还是邢老倌给出了主意,干脆把手底下的绝活都亮一亮吧! 接下来这一下午,一百多号没见过世面的喽啰可算开了眼界了,先是王大石头表演了胸口碎大石,这货就那么站着抱着块石头,仉二愣子一锤子轮过去,大石头四分五裂,王大石头屁事儿没有,顿时惹得底下小喽啰一片叫好。 接着又是赵老六和二虎子,两个人一个是使大枪的,一个是使锤子的,但见这头,一杆河北大枪被挥舞的仿佛乌云遮日,另一头,两把二十斤沉的金瓜锤被二虎子扔上扔下,最后说砸哪儿就砸哪儿,还有个锤子差不点没砸最前面一个喽啰脑门上才堪堪被他拽回去,吓得几个喽啰一身白冒汗的同时,更是跟着大声叫好。 听着这叫好声,宋青书是面露微笑的微微颔首,距离不远,啥权利都没分担到的柳大柱子却是满脸不屑,明显重重的哼了一声。 最后上场的是总教头邢老倌,他老人家倒是也没打拳,也没踢腿,就是让人搬上来块狭长的鹅卵石片,就在那些喽啰们还以为又要来个胸口碎大石的时候,但见他老人家一声大呼,右手铁条般的手掌闪电一样劈出,但见那石头咔嚓一声就崩开了。 这一身硬气功,别说喽啰们看傻了,就连宋青书都是满眼羡慕,毕竟像后世宋仲基那种一身本事去撩妹,那个男人不想,想一想自己好像好些天也没有跟着邢老倌好好练武了,宋青书又是赶紧下定了决心,安稳下来可不能再把功夫忘了!这可是安身立命,泡妞撩妹的本钱。 要想管理好,就得恩威并施,上午杀了几个人立威了,晚上,宋青书则是命令杀了一口猪,又取出了山寨里酿的啤酒,在操场上点上火盆聚餐,像小萝卜,邢老倌这种空降兵实际上是很惹本土势力厌烦的,不过大家都是江湖人,有这差不多的经历,几杯酒下肚,又一起煮过肉,隔阂无疑下降了许多,剩下的就要靠以后在一起磨合了。 如今伏牛山的军事管理比头顶天时代无疑进入了正规,小喽啰们不再是每天无所事事,一大清早,就被牛角号给唤了起来,围着操场跑圈,尽管伤还没好,宋青书依旧爬起来跟着出操起来,新晋升的几个头目自然也不例外。 跑完圈之后,就是吃早饭,这年头还没有食堂的概念,宋青书来这儿也时间太少,疤脸自然是没想到,又因为粮食是集中供应的,所以大家伙都是蹲在操场上一块吃的,就这尘土显得有些狼狈。 不过这样一来也彰显出来了个好处,别的生产队村民都是啃着土豆面,地瓜面的杂粮黑馒头,喝着粥里也没有米,就那些作战喽啰们啃的是白面馒头,而且喝的粥了还有着大米,还不来有一条油辣椒下饭,那种身份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士气上是得到了,足够的振奋。 用过早饭,还留守在山寨的两千多农民,四个生产队又是男的去下田耕地,女的则是在家做着杂货,把棉花纺成线,然后织起了棉布来,最近天气冷了,山寨御寒的衣物却不太够,而且再有一个来月估计第二波种的晚地瓜晚土豆又可以刨了,最近事物是分外的忙。 就连建了个小教堂的洋和尚最近都忙得团团转,被宋青书拐骗下乡下,少了不少和大明士人打交道的机会,闲不住的汤若望最近迷上了宋青书救采薇的那种青霉素,拿着各种霉菌不断实验着药效与治疗功效。 闲不住的邢红娘还兴致冲冲的想跟着过去学学织布,然而在织断了第n根线之后,那些山里的农妇还是恭恭敬敬的把这个压寨夫人请出了集体织布的长屋。 另一头,看着一百多号自己小弟跟着邢老倌一招一式的练起了功夫来,跟着巡视的宋青书也是松下一口气,把这些握刀的控制好了,自己也算安稳下来。 练完了功夫又是练习战阵,这回换成了疤脸去指挥,只见一百多人被疤脸分成了四队,前头长矛兵掩护,后头刀盾手时不时冲到前面进攻,然后在疤脸的喊话中有序的退回来,虽然只有一百多,不过进退之间显得有模有样,看的宋青书还是津津有味的。 不过看着看着,冷不丁宋青书忽然又想起来,这一次回来自己可是弄了一百多匹好马啊!干嘛不把喽啰们都装备起来,弄成骑兵呢。这一次秦王府杀手的骑兵可让宋青书见识足了这个时代骑兵的威力,如果不是骗他们下马上山,这一遭自己就要倒霉了,如果有一百个骑兵,方圆百里之内各大山寨绺子自己还怕谁? 想着,站起来宋青书就要去招呼疤脸询问一下,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小萝卜忽然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已经急急匆匆的叫嚷起来。 “大当家的!不好了,山底下的甲鱼村还有鸡头村打起来了!” 两个村都是伏牛山派出去的殖民者,还掺杂了不少后投奔来本地的饥民,人数似乎比自己排出去的生产队人还多点,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莫非是那些当地人排挤自己的生产队了? 心头一紧,想着,宋青书对着操场就高声招呼起来:“停止训练,各头领带着队伍,跟本瓢把子走!有人闹事闹到咱们头上了!” 这可真跟炸了锅一般,原本进退有序的喽啰们呼啦的一下子连阵型都没了,在一边上抄起家伙怒吼着就冲了出去,一面是欺负到自己头上了,这还了得?一面是这训练也太无聊了,能出去干仗,那可是多好玩的大事儿?转眼之间喽啰们连自己新任头领都忘了,一窝蜂的往山下跑,弄得措手不及的疤脸忍不住很是无奈的对着宋青书直瞪眼,也没料到这一幕的宋青书不得不干笑了下,无奈的对他耸耸肩。 出事儿的两个村子距离伏牛山还挺远,下了寨子的沿着山路向东绕过两座山,然后再向北走一段,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方才赶到,到时候,两村已经干了起来。 真是男女老幼齐上阵啊,中间两百多号壮年男丁拿着大棒子锄头相互打得头破血流,不过最激烈的却不是这儿,两边好几百女的,从十八到八十,无比激烈的撕吧到一起,那小嘴巴子抽的,啪啪的跟敲鼓一样,然后就是薅头发,几个女人相互薅,长长的头发搅在一起,都打了骨朵,最厉害的就是撕衣服了,那指甲夸夸就是挠,一下就是几条血檩子,男人都不敢靠近,有几个打昏头卷入战团的立马被这些彪悍的老娘们挠了个体无完肤,脸上挠的的土豆丝似得,哀嚎着撒腿就跑。 战场激烈的,看的那些跃跃欲试的战斗喽啰一个个都腿肚子发软了,那些都是自己人,又不能拿刀把女的都砍了吧?要是自己上去,估计衣服和脸皮子也得不保了。 还以为是外来的想把自己的生产队给赶出去,独霸种下去的冬土豆,可这么看,却的确是两个生产队干起来了,跟着两个村儿的外人,只见也是相互掐的不亦乐乎,这看的宋青书就郁闷了,自己人,至于打这么狠吗? 这架势,一般的手段估计是拉不开了,没有命令手下第一时间冲进去把人强行驱散,抱着胳膊,宋青书还真是咬着嘴唇迟疑了下,可就在这功夫,一阵难闻的气味忽然传到了鼻孔里,宋青书下意识转过头,不知道谁准备好浇地用的大粪忽然映入眼帘…… ------------ 第一百三十五章.一头烂事 塞北,燕山西脉。 从东面山海关绵延而起的长城犹如一条巨龙那样盘旋在崇山峻岭之间,苍劲而有力,这条代表着华夏抗争精神的巨龙历经千年的岁月纷纷扰扰,灰黑色的城砖似乎每一寸都诉说着沧桑,千百多年与草原的争斗给这条巨龙带来了无数的疮疤,不过从来,长城没有这么虚弱过! 沉重的马蹄剧烈的践踏着北方大地,似乎连城墙都跟着瑟瑟发抖起来,苍狼白鹿的子孙再一次扛着令人恐惧的黑色苏鲁定战旗,驱侧着代表死亡的铁骑袭向中原袭来,而且这一次滚滚来袭的不仅有蒙古人,在苏鲁锭长矛的背后,八面红黄蓝白,颜色鲜艳而张牙舞爪的异样龙旗迎风飘荡。 一条条恶龙丝毫没有华夏神龙的灵气,反倒是充满了睚眦那股凶神恶煞的气息,却是更加危险。 如果要是以往,恐怕连成串的烽火台早就冒着滚滚黑烟,向边军汇报入侵的战争了,然而这一次,横行的游牧大军都逼到长城底下了,居然还没有看到一座烽火台的硝烟。 更出奇的是,盘踞滦河河谷,屏蔽中原数百里,战略位置无比重要的喜峰口长城,此时居然没有一兵一卒宿卫。 崎岖的山路就算清兵还有蒙古八旗的战士都是气喘吁吁爬了好半天才爬上去,关门洞开,盘登上雄伟的城墙,看着数不清的狼骑在自己脚下鱼贯而入,一个穿着明黄色锦袍,胸口绣着长龙的大胖子忍不住爽朗的哈哈大笑。 “如此边防怠惰!防守空虚,大明已经堕落到如今了,这江山,不是我们满人的,还能是谁的?哈哈哈哈哈!” 轻快的笑声伴随着铁骑滚滚向前,这头的骑兵还没有走完,不远处的马兰峪堡,一股浓郁的黑烟已经在惊恐的哭喊中熊熊燃起,伴随着烈烈北风,好似地狱而来的巨大鬼手,招摇不定! ………… 北方的硝烟倒是暂时和宋青书无关,不过他需要愁的事儿可不比抵御清军入侵来的少。 前两天的内讧足足重伤了二十多号,伤的还有一大堆,最后逼急眼了的宋青书命人用大粪泼人,这招还真好使,撕吧的都快打出翔的两村村民立马惊叫着被分了开,尤其是那些撕逼撕的不可开交的妇女们,一个个仿佛遇到洪水猛兽那样惊叫着逃开,有的头发缠在一起的甚至把头发都扯断了,看的宋青书都觉得疼。 好不容易分开两批人,上前一盘问,两村打的不可开交,居然是为了抢水源! 这大旱灾已经是第三年了,两个村之间流淌的井水河子早就干涸了,取水全靠两村中间那一眼泉水,如今两村都是开垦种土豆,这日子天气本来就冷土豆不好长,再连水都供应不够,就别想收粮食了,为了这水源,两村已经不止骂过一次了,围着泉水棍棒相加,更是这儿几个月的常态。 俩生产队队长原本想请伏牛山大当家的,也就是宋青书来裁决的,偏偏这段时间,宋青书拍拍屁股回城了,疤脸是个军人出身,这等屁事他连理会都没理会,直接一个命令一村一半,可一村一半谁都不够用,要知道工分能换到粮食也得是有产出才行,积怨已久的两个生产队干脆今天约下时间划下道来,谁它妈的能把谁打服,以后这泉水就归谁!就有个今天这一幕。 把两伙撕的衣服都烂了村民生产队赶回他们临时住的村子,听着一个独眼青一个脸上全是爪子印两生产队队长,年纪加起来够五个宋青书的老头子唾沫星子飞溅的叫嚷着这泉水应该是自己村的,宋青书脑袋都大了三分。 这事儿说起来应该是朝廷的事儿,马克思评价东方农业就是政府建立的大型水利工程集体劳作农业,可如今朝廷连养宗室都快养不起了,水里失修已经几十年了,让宋青书报告商南县过来引点水?下辈子吧! 按道理来说调解村与村关系还是朝廷的事儿,可别说两个村村民都是逃了保甲的黑户,就算官府愿意管宋青书也不愿意官府管,这不削弱自己威信吗? 可把这泉水判给水,对方都肯定一肚子怨气,还损失一个村子的收成,怎么判定宋青书还真是头疼万分,心里把扩张农业,现在却躲在一旁看热闹的疤脸骂了个半死。 不过作为一个派系的领袖,你可以没多少智慧,也可以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这果断却是必不可失的,像袁绍那样患得患失早晚的被打个满头包,左右为难了快十分钟,宋青书就拍板了。 谁都别他娘的用了! 这次弄来的一百二十匹战马拨来了二十匹,一个村儿十匹,都去十里外的康河子拉水去!两个村劳动力还被宋青书抽调出来一百多号,有劲儿干仗是吧?都来给老子干活吧。 真是过的比奴隶还苦,每天宋青书抽过来一队战斗喽啰看押下,二百多人连砍带挖就在泉水那儿挖起坑来,这一干就是三天。 “一二三,拉!” 两个生产队长一起喊着号子,三十多个壮丁大冷天居然都是累出了一身臭汗,咬着牙的拉扯下,一个高达三米多的木头架子可算是在坑边上立好了,不过这还没完,战斗喽啰驱使下,又是十多个村民被赶到木头架子底下,拼命踩着自行车脚蹬子一样的木板。 嘎啦嘎啦的声音中,长条架子中间连着的链条开始转动起来,带动着一个个竹筒转到了挖出的大坑底下,再转出来时候,一筒筒浑浊的水迅速注入了旁边的池子里,看到水之间注满,顿时附近围着的上千村民一起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缺水?挖个井不就行了。大旱灾导致地下水水位都下降了,最后宋青书又找工匠打了个翻车,在旁边修了个池子。 两个年纪都活狗身上的老头子生产队长看着水亦是激动的感激涕零,一起到宋青书身前作揖答谢道:“多谢总瓢把子!多谢总瓢把子!” 其实主要劳动力还是他俩村里出的,要说宋青书啥都没出倒也冤枉他了,他出的鞭子,督促这两村干活,不过这时候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被折腾的有气无力的宋青书直接脸子一拉面无表情的哼哼着:“谢就不用了,有事归老子管,下次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再敢约炮私斗,老子抽了你俩老王八的皮,然后把参与干仗的剁了手脚直接扔山沟子里喂狼,听清楚没有?” 这年头是乱世,宋青书的集团还是个山寨子类似土匪的组织,需要的不是仁义而是个强悍的领袖,宋青书这一凶还挺好使,两个老东西还有附近的村民立马瑟瑟发抖的跪下磕头,就连那些看的宋青书都是后背发凉的悍妇都是如此。 要是有电脑记录的话,宋青书估计会看到自己威望值又涨一格,解决了一件大事,宋青书还挺自豪的,满意的打发走两村村民回去接着给他干活去,带着小萝卜仉二愣子等几个,宋青书满意的骑着高头大马向回扭转而去。 可没等走一半呢,宋青书就知道了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回是采薇骑着匹小马,在两个土匪婆娘的保护下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到宋青书,那张漂亮的小脸蛋都要急哭了。 “哥,出大事了!夏叔和刘宗敏大哥打起来了!” 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这个节骨眼上,这俩货又给他闹什么幺蛾子啊? “采薇别慌!有哥呢,没事!” 一伸手把采薇从小马上揽到自己身后,猛地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硬着头皮宋青书拉着马缰绳往回又是狂奔了过去。 难怪采薇着急,疤脸和刘宗敏似乎玩真的了,疤脸是一杆河北大枪,刘宗敏这货直接一把大铁锤,两人斗得不亦乐乎,那锤子枪尖招招距离身子就一两寸距离了,旁边一个不小心一人就得废了,如今宋青书手里拿得出手就这俩货,这凶险的看的宋青书差不点没从马上掉下来。 周围一群小喽啰还跟着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直接勒住马跳下来,宋青书心急火燎的连踢带踹把围观的都打开,挤到了中间,气急了的他直接逃出左轮,对着半空就搂起火来。 啪啪啪,连着三枪,打的不可开交的俩活宝可算撤手了,锤子往一边一扔,刘宗敏这货却还是一肚子怨气,大步跑到宋青书面前,指着也是一脑门臭汗的疤脸就瓮声瓮气叫嚷起来。 “瓢把子,别怪俺老刘完不成您老交代的任务了,这个混蛋,他把铁料全给俺老刘挪去了不说,瓢把子您带回来那些上等刀剑,这个败家子居然还要融了!” 刘宗敏现在还是个铁匠,看到这么败家,也难怪如此发火。火铳和刀剑也是宋青书的命根子,他手下能打的家伙有五六百,可除了这一百职业土匪,剩下的还都拿着锄头呢!可对疤脸这个元老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宋青书不得不无比无奈的对着他一摊手:“我说老夏,这没事儿的你要那么多铁料干嘛啊?那上好的刀啊剑啊!你怎么就忍心融了?” 谁知道疤脸也是无比无奈的一摊手。 “宋老大!铁料可不多了,现在咱们屯田,紧缺农具呢,还有一千多把的缺口,有的只能两个村子共用,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刨地瓜了,没有农具,拿手挖啊?” 这事儿听的宋青书一愣,可旋即疤脸下一句话,又如同一个电炮打在了他脑门上。 “不光铁料马上就用了了,还有盐巴,您老下令把宋家村收获的地瓜梗洗干净用盐蒸上,现在盐也就剩下几担了,好有棉花也缺,还有……” 疤脸这呱啦呱啦列出来一大堆来,听的宋青书是眼冒金星。 尼玛,原来老子这么穷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神奇的矮子 盐和铁可是要命的大事儿,看白毛女就知道,铁也差不多,干活的农具,到防卫用的刀枪,还有宋青书梦寐以求的火铳,以前在西安城时候,这些拿银子买就行了,可是如今,逃难让宋青书不仅丢了城里的财源,更大损失则是丢了那些好不容易搭上的商业线。 盐还算容易点,这年头私盐贩子横行,陕西虽然管的严一点,而且山西为了防寇,实行对陕西禁运,不过这儿距离汉中不远,心痛的把从太监那儿收刮来的财物拿出去二百两左右拿出去,不论疤脸还是邢老倌都很容易联络上私盐贩子。 铁则是头疼的多了,以前是利用渠家那马车行的门路从榆林镇买的官铁私卖,现在渠家是不敢再联系了。施天福也是一条门路,临走之前宋青书一定要把香皂配方送给施天福,为的是彼此留个好念想,日后也好相见,不过在秦世子之争尘埃落定之前,他也是不敢联系的,至于其他认识的一些小商人就更加不靠谱了,所以铁还得自己想办法。 这时候刘宗敏倒是又给宋青书提了个建议,刘宗敏学徒的铁匠村可是世世代代都靠打铁为生的匠户,生活里少不了找矿,所以匠户村倒是认识几个探矿的,商洛山估计也有铁,如果宋青书愿意花钱,他倒是可以帮忙联络。 还有少半个月伏牛山上的土豆就可以收获了,农具还差快一千把的缺口,疤脸这货都要把刀剑融了打农具了,宋青书这时候就算再不舍得,该花不还是得花?又是肉疼的在存银中拿出五十两交给刘宗敏,反正这货也不愿意打锄头,牵了匹马刘宗敏就奔出了山。 大约过了三天,刘宗敏还真领回来了一个。 头戴书生巾,手里还拿着根算命的长幡,上书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口气还挺狂妄的,可这探矿先生的模样实在是不敢恭维,大饼子脸说的就是他,蒜鼻头满脸麻子跟饼上的芝麻似得,身高居然比小萝卜都矮,不过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倒是显得老奸巨猾的。 这模样可和自己印象中的找矿工程师差远了,看着这货神气的昂这脑袋看着自己下巴壳,宋青书足足绕着他走了三圈,这才扯着刘宗敏到了一旁,小声嘀咕着:“我说,这家伙靠谱吗?” 大眼睛一翻翻,刘宗敏瓮声瓮气的哼哼道:“你不说要个便宜的吗?这货就要十两银子,其他都要三十两!” 宋青书听的直翻白眼,还真是便宜没好货啊! 可就在这时候,那矮子居然傲慢的在大厅里叫嚷了起来:“莫非寨主瞧不起我宋某?哼哼,若不是我宋某科举落魄,无钱回乡,你这区区十两还请不动我宋某人呢!” “哎,世人皆是以貌取人之徒,这么样吧,我为你算上一卦,如不灵验,宋某我转身就走!” 这个矮子居然也姓宋,穿越快两年,同姓者宋青书还就见过这一个,弄得他挺惊奇的,虽然算卦和找矿是两回事,不过看这矮子如此信心满满,宋青书也没推迟,干脆摆手做了个请字,旋即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伸手搭在了桌面上,等候他来算。 矮的确是种难以言语的痛,宋青书一屁股就坐好了,这宋矮子却是跳着高才蹦上了对面的椅子,一伸手还够不到宋青书的手,这货倒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指使刘宗敏叫道:“没个眼力见,还不赶紧给先生我拿个垫子!” 刘宗敏顿时气的大嘴一咧,可人是他带来,宋青书眼睛瞄过去,刘宗敏不得不气的呼呼直喘,把小萝卜常用的那个垫子给他找了来,这回可算是够到宋青书的手了,这货还舒服的扭了扭屁股,方才开口询问道。 “想算什么?” “就算算我从哪儿来吧。”宋青书随便想了个,他是真没太把看相放在眼里,因为前世他见识过这些看相的什么嘴脸,那年他姥爷病重,就找个看相的算算,能不能熬过端午,结果本地有名的看相的收了五百块钱,装模作样的舞弄半天,最后才给出个结论,端午是个坎,要么就在这之前跟着屈大夫走了,要么撑过去,还能多活一阵,能活多少时间看福报。 咋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可回到家宋青书一家才反过来味来,这不屁话吗?还是要么活过端午,要么就活不过,他也没算出个子丑寅卯来。 也听出宋青书的轻慢之意,这矮子可有点火了,一言不吭抓着宋青书手掌就研究起命纹来,可刚开始他还风轻云淡,旋即脸色却是变得凝重,最后,脑门上汗珠子都冒了出来,足足看了快三分钟,这矮子居然直接从椅子上蹦了出来,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去。 “哎,算出个什么来了啊?你咋就走了?”人可是刘宗敏带来的,看他屁都不放一个就要风紧扯呼,老刘的面子可挂不住了,在后头瓮声瓮气的嚷嚷着,还把这矮子的道儿给堵了上,这货人高马大的,门一下子挡的死死,绕了两下看绕不过去,这矮子方才无奈的转过身来。 “先生我的确才疏学浅了,从手相上看,寨主你就不应该是此世之人,也不用该出于此地,将来的前程更是不可预测,我宋某算卦不下十年了,算过之人不下千人,这等命数却是前所未见,宋某认栽,告辞!” 这一番话听的宋青书却是差不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这货算的也太他娘的准了吧?就在刘宗敏大叫着江湖骗子想削这个宋矮子一顿时候,宋青书赶忙连滚带爬两步从后头制止住,旋即抱拳对他做了个揖。 “先生学富五车,小寨寻矿一事儿,还望先生多多帮忙,采薇,命人上酒菜!” 估计这矮子真有点落魄,一桌子饭菜摆下来,闻着饭香味嚷嚷着要走的这货也迈不动道了,直接被宋青书拽到了饭桌子上,甩开腮帮子就开始塞了起来。 这位姓宋的算命先生倒还真是个识眼色的妙人,虽然从宋青书的反应上来看,他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可他居然就是耐着好奇心一句都没问,晚上除了吃饭啥都没多说,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就催促着宋青书还有刘宗敏跟着他上山探矿了。 这商洛山层层叠叠,这年代根本没有开发出来,根本连条道都没有,只有几条小径,上了山,这宋矮子的工作手法倒是让宋青书放心多了,他是像后世地质勘探队一样到处捡石头,然后研究,时不时还挖个坑,可这一手看在刘宗敏眼里可是太不专业了,这货一道上就直嘟囔找了个骗子,连个跳大神都不会,还有找矿的风水师手里拿着的罗盘他也没有。 又是找了两天多,都十一月中旬了,可算这宋先生拿着一块红色的石头过来找宋青书了。 “这山底五十丈的地方往下挖,必有铁矿!” 可算找到了铁矿,按理来说是件高兴事儿,可宋青书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茫茫山里,要建个矿得多不容易?这儿距离伏牛山还至少有二十多里山路,就算挖出来的矿,运回山里冶炼也是个头疼事,这马上要用到铁的冬收,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心里虽然无奈,面儿上宋青书却没表露出来,在当地做下记号之后,带着几人回了山寨又是摆了顿酒宴,把说好的十两佣金加到了一百两,这才送这矮子出了山门。 牵着来时候的毛驴,腰里揣着块沉甸甸的金裸子,这算命宋先生的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临走之前还跟着宋青书抱了抱拳。 “宋寨主,虽然某算不清你的命数,可还是能算到点别的,这一道从商南县过来,沿途的村庄虽然旺盛,可是天数昏暗,贸然冒头的兴旺定然如暖冬之草,虽然一时蓬勃而长,可是终究会被严寒摧残,这商南当有刀兵之险,还望寨主早做防范!” “还有,无后之人或许能帮到寨主解燃眉之急!言尽于此,宋某告辞!” 这人长得丑且不起眼,不过还是挺神奇的,本来对疤脸扩张出去的殖民村落就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这下听这矮子一说,宋青书更有些担忧了,忧虑的目送这矮子骑着驴晃悠过山梁,马上走的要看不到时候,宋青书忽然又是一个激灵。 矮,丑,会算,这三个条件汇聚到一起,好像真有一号人物能对应得上,想着,宋青书赶忙一声招呼:“喂,先生,名号可是宋献策?” 对面的算命先生明显惊愕了下,旋即却是回头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接着,他的身影就走没影了。 这货可不是一般人,提出李自成称帝口号,十八子当主神器的就是他,并且此人虽然面丑身矮,不过却很具有才华,或者说煽动力,李自成建国也有一小半功劳归于他,如今倒是又见到个历史名人,想来自己多给了九十两还真不算亏。 回到了聚义厅,宋青书还满脑袋复杂,想的都是宋献策预言的事儿,这功夫,小萝卜这货又找来了。 这厮其实自尊心挺强的,第一次见宋献策,非要和人比比个头,结果还是矮了人半个巴掌,就伤自尊了,宋献策在这两天,他都躲着没露面,今个也是在外头探头探脑张望了好一会,看的宋青书好笑的在里头嚷嚷道:“进来吧,人家都走了!” 小萝卜是可算轻松了点,却故意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大大咧咧逛了进来,左右看了几眼宋献策真滚蛋了,这才笑嘻嘻对宋青书一抱拳:“掌柜的,那个追杀咱们的秦王府死太监说是要见您!” 现在正一脑袋愁事儿呢,宋青书张口就给否了,可打发小萝卜没等走出门呢,他忽然又是灵光一现。 刚刚宋献策不是说无后之人可以帮到自己解决燃眉之急吗?无后之人,不就是太监吗? ------------ 第一百三十七章.太监挺有用啊 什么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前两天奉命追杀,这太监那可是意气风发啊!头上乌纱帽戴着,身上紫金梁披着,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可如今,衣服也破了,帽子也丢了,被狠狠一顿打现在伤都没好,一走道嘴角还直抽冷气,对这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家伙,宋青书身边人可是恨得牙根直痒痒,回了山寨直接拿链子当狗一样锁在了马棚里,如今这货身上还一股马粪味,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那味道,熏得宋青书都是郁闷的直捂鼻子,小萝卜也是捏着鼻子,把这死太监往地上一摔,就赶紧躲到一旁,一个踉跄,这货干脆趴地上去了。 后世影视作品里,太监可都不是好东西,这一世,人们提到太监更是不是骂两句,就是往地下吐口唾沫,宋青书更是被这货一顿好打,更是没好气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哼哼着说道。 “你要见我,干嘛?” 这几天吃的不是食堂扔出来的剩饭,就是跟着马啃草了,这太监也真是被坑的奄奄一息了,尖锐的声音都低了几分,那几天颐指气使的倨傲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怜兮兮的往地下一磕头,说出的话却是令宋青书眼睛瞪得溜圆。 “听说大爷您最近缺铁,小的知道哪儿能找到铁!” ………… 轰隆一声巨响,伏牛山仅剩不多的火药又没了一半多,不过效果也是,出众的,就在伏牛山后山不远的山梁处,硬生生蹦出了一个山洞来,疤脸,刘宗敏几个全都来了,看着那直往外冒黑灰的洞啧啧称奇。 一个跟过来的老生产队长更是狠劲一拍脑袋:“哎呦,早听说商南这儿有个大铁矿,居然就在咱们寨子边上!” “就是这里了!”站着都打晃,那死太监虚弱的往里一笔画手,刘宗敏这货跟着就想进去,宋青书赶忙一把扯住他,旋即对一旁吩咐道:“赶只老鼠进去!” 乡下山间最不缺的就是耗子了,不到片刻就有人抓来,尾巴上捆了跟结实的麻绳扔进去,过了几分钟宋青书又让人把耗子拉出来,不过此时这活蹦乱跳的耗子已经口吐白沫的挂掉了。 这洞密封了十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通气孔,憋了这么久的毒气,冒冒失失进去不死才怪,看着耗子死的惨,刘宗敏都直咂舌,宋青书则是又不紧不慢的挥了挥手:“去把炼铁的鼓风机拿来,给我往里吹!” 十几个铁匠学徒抱来了五个牛皮做的大吹风,顶着洞口就是呼呼一阵灌,吹了快一个时辰,又扔了个大耗子进去,这回那耗子可算活蹦乱跳的,快被拖回来时候还把尾巴上麻绳咬断了,一溜烟跑没在了洞中,看的心头大定,宋青书这才往里一挥手。 “点上火把,走!” 这可是老矿洞了,里头还能看到炼铁的炉子还有扔地下已经腐化了的煤炭木头,挺恐怖的是墙角边还有几个骷髅,洞子往里也不知道打了多深,不过就在门口处不远,却是堆着一堆又一堆的箱子,疤脸拿着他的大枪往最外头的箱子一插,再猛地撬开,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几人用火把探照过去,练好的钢锭堆满了箱子。 这里头箱子不下几百口,一口箱子大约五十斤,算一算至少有几万斤的钢锭铁料,这别说一千把锄头铁锹,几万把都能打出来了,喜得刘宗敏这货嘴咧开老大,疤脸亦是兴奋的到处看看,宋青书自己,则是松了老大一口气。 还真是侥幸。 这个铁矿是万历时候开的铁矿,都说这位万历爷是昏君,三十多年不临朝,而且肆意向地方收刮财货,被朝野上下骂的跟桀纣再生似得。可实际上,宋青书倒是认为,这位万历爷很精明,他收敛的方式是向各地派发矿监,一面征收商税,一面挖掘矿产创造商业价值。 经历了二百多年发展,大明朝的工商业已经相当完善了,在江南更是出现了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万历皇帝有魄力,是从地主阶层的碗里拿奶酪,而不是把摊派压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底层老百姓身上,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点,激起了士大夫的强烈反弹,把万历骂成了大昏君。 相反,如今被士大夫称赞为明君的当今圣上崇祯皇帝,辽饷,剿饷可都是摊派在了已经趋向崩溃的最底层小农身上,压在人数占据大明帝国超过百分十九十五,占据财富却不到帝国财富十分之一的自耕农佃户身上。崇祯皇帝太注重朝臣评议了,丝毫不敢压制整个士大夫阶层,仅仅是借着党争挑起士大夫内讧,而把政局推向更加混乱。 他要是有他爷爷万历皇帝一半的眼光,也不至于弄个匪越剿越多,不断把百姓推到反贼一面,举国皆从贼,最后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也正是因为动了士大夫阶层的奶酪,万历皇帝死后他派下来的矿监矿税立马倒闭了一多半,这个铁矿也是在士大夫反扑下被关闭。不过继任的泰昌皇帝实在没有皇帝命,苦熬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当上皇帝即位不到一个月就死了,而天启皇帝年幼,宫廷全服心思都是放在了明末三大案中的红丸案与移宫案上,把管理这个矿场的宦官孙大安遗忘在了陕西,弄得这倒霉的老太监不得不跻身秦王府孤独终老。 被宋青书逮到的这个宦官叫焦玉林,好巧不巧,他是那个孙大安的义子,孙大安一个太监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子嗣,临死之前就把这个矿场地图还有他私藏的几万斤铁传给了这位焦公公,要知道钢铁市价一斤一份五厘,这数万斤钢锭精铁倒腾出去,也能有快到万两的巨额财富。 不过如今这焦公公命都要保不住了,是要钱有什么用,能有一丝活命的,他就赶紧把铁矿的事儿吐出来,倒是便宜了宋青书。 眼看着疤脸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还在挨个箱子看,宋青书干脆无奈的一拍大腿:“还看什么,都咱的,拉回去啊!” 真是恍然大悟,刘宗敏几个立马拖着箱子往外走,宋青书自己也是咬牙抱了一个,一行人先搬了二十箱子出了矿坑,宋青书又让人用山藤,还有树枝之类给矿坑遮蔽了起来,这消息绝不能走喽,万一传到外面,估计第一个动手过来抢的就是官府。 心满意足的领着几个心腹把铁搬到了三轮车上,宋青书刚想吆喝牲口去拉,冷不防衣袖却是被人拉了拉,惊愕的一回头,却见那焦公公无比悲催的拽着自己衣袖,有气无力的嘀咕道。 “大爷,能不能赏点饭吃?” ………… 铁锭钢锭搬运回去,立马就被拉到了傻子沟后头那个煤矿子旁边,跟刘宗敏学徒的那些铁匠们热火朝天的扔到炉子里,开始紧张的打造农具,又把铸铁给了刘宗敏几箱,他则是回去接着打火铳,不过这一次左轮火枪宋青书觉得数量暂时够了,让他打的单发的远程燧发枪,以他的技术,估计这个月又能有了两把新的。 至于那焦太监,也算是献宝有功,宋青书暂时不想杀他了,还赏给他一顿好吃食,平日里都不屑一顾的白面馒头,如今在这死太监眼里就跟山珍海味一般,一口馒头还没咽下去呢,抢着又喝了口粥,把嘴里塞的满满的都是蒸地瓜梗咸菜,难得看到这帮太监也有食人间烟火的一幕,在一旁,宋青书亦是看的凑趣。 不过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的宋青书又是猛地揪住了那太监的衣袖,惊异的问道:“你见过宋献策了?就是那个算命先生,特别矮的一个?” “见过了。”赶忙把嘴里的馒头强咽下去,噎的直翻白眼,又是一口粥塞下去这才缓过来气,那焦太监忙不迭的答道:“那天他来牵驴,看到了杂家的衣帽,丢给杂家个馒头,然后告诉杂家大爷您缺铁料。” 听焦太监这么一解释,宋青书忍不住哑然失笑,看来这个宋献策,凭借的可不止是装神弄鬼,他有些惊人的远见,早知道想办法把他留下来好了。 ………… 连续赶工了十来天,空缺的农具可算是备齐了,赶巧迟了快两个月的今冬第一场小雪亦是飘飘洋洋落下,把整个商洛山地蒙上了浅浅一层的白色,还艰难撑着的地瓜秧苗与土豆秧苗立马冻死了一大气。 再也不敢拖了,宋青书直接下令全寨子的男女老少都出动,开始刨土豆子! 一大清晨,但见三千多男女老幼冒着还没停的小雪一起上阵,山顶上到处都能听到生产队长还有妇女主任的吆喝声,前头的小孩子跑着拉开了蒙了好几个月的杂草地衣,随后拿着崭新锄头的壮年就拼命刨起有些硬的土地来,随着一镐头一镐头下去,红色的地瓜,黄呼呼的土豆立马被翻得到处都是,已经知道这是救命的粮食了,后头跟着的妇女老幼也顾不得全是泥巴,直接上手就去抓,打掉灰土之后,又放到手推车中。 还真是到处都是一片红火场面,一个个汉子干的三伏天愣是汗流浃背,打着赤膊推着独轮车迅速将打下来的地瓜土豆子运送回山寨的地窖中,加以储备。 随手从过去的车子里拎出一个,毕竟是冬天生长的,气温滋养不足,土豆小的就比乒乓球大了一圈,地瓜也是瘦的可以,看的洋和尚汤若望直摇头,又是那口熟练的南京官话,跟宋青书说道。 “我的领主小兄弟,如果您明年还想在这个寒冷的时间种植粮食,今年就把大的果实都挑出来用来育苗,上帝啊,要吃这么小的土豆,想想就头疼!” 洋和尚这话倒是提醒了宋青书,优选育苗啊!感激的对洋和尚道谢一声,宋青书叫过小萝卜,吩咐他和采薇就去办了,上一次两个生产队内斗,给宋青书提了个醒,像经营酒楼那样,宋青书还是让采薇帮自己整理事物,然后把自己的处置布置下去,倒是形成了个小官府的效应,所以这事儿得他们去办。 汤若望还不放心,跟着小萝卜也一起去挑拣起来,没了他,宋青书倒也没心思继续巡视,干脆一屁股坐在最高的山田上,向下眺望了过去。 这已经一个多月了,张献忠却依旧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会是如疤脸所说,真出了什么事吧? 疤脸提醒一会,宋献策又提醒自己一回,最近这几天,宋青书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压的他心里沉甸甸的,又是坐了好一会,心神不宁的宋青书干脆一个支棱蹦起来,快步向山寨走去,他要去找疤脸,下命令其他的殖民村子也不要管土豆成不成熟了,马上收割,然后带着粮食撤回山寨子。 可是刚到拥挤的寨门附近,却看疤脸兴奋的自己已经钻了出来,没等宋青书开口,他已经有些急促的抢先说了起来。 “你要的道士,找到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官贼 因为季节原因,伏牛山上的土豆地瓜减产减的很严重,一亩地也就打出了一千五到一千八百斤的收获,果实小的可以,沿着山边还有一溜苞米地,十几亩地也是只打了四五千斤的苞米棒子,这还没去中间的棒子。 还好,伏牛山人多,耕种面积也比傻子沟的大,就算减产减的严重,也收获了差不多一万多石的各种粮食,以这个时代一人一天一到三斤粮的标准,支撑个小半年左右时间估计是够了,额外还有疤脸屯田出去的其他村庄产出,虽然又晚了半个月,减产减的严重,不过快十个村子数千亩土地,加一块怎么也能打个一万多石粮食了吧? 这两天,一百多号战斗喽啰更是天天被拎到操场上往死了操练,以防不测,疤脸殖民的村落大约收纳了四千多饥民,虽然之前已经讲好了,也是生产队长还有会计记工分,干多少活给多少粮食,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看到收下来的粮食,这些外来户会不会见财起意?还需要防一手。 这天,留下已经算是立住威的邢老倌还有邢红娘几个看着喽啰们训练,宋青书领着疤脸还有几个手下则是骑着马又出了山,每个人都是带着沉甸甸的褡裢。 陕西颇有些道教名山,毕竟唐朝时候皇帝尊老子为先祖,扶植道教,距离宋青书近的就有个华山,这一次要拜访的道士据说就是华山下来的,也是在商南县立了个山头,在道士这个圈子里还算是有点小名气。 倒不是宋青书忽然信神了,想要求道士驱驱邪,要说驱邪自己山里还有个洋和尚汤若望,以他和上帝的关系求他好像更加靠谱一点,道士的作用则是另有神奇,要知道,火药就是这帮道士炼丹时候发现的! 疤脸已经不止跑了一次了,明显和这里的小道士混熟了,刚到山门下面,就有两个打柴的就已经熟稔的迎接了过来,帮着把马拴在门口拴马桩上,并且热切的上来行礼。 “见过疤爷,您可又来了!我家师傅可念叨您许久了!新来的山茶都给疤爷您留着,不让我们喝!” “哈哈,那你家师傅可就留对了,今个算是正主上门,这是我们庄子的西门大官人!”跳下马,随手几个铜钱扔过去,疤脸大笑着往后又是一指。 行走江湖,干的可都是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一方面怕给家人招惹祸端,一方面也怕生活所迫惹是生非而给祖宗蒙羞,所以一般都给自己起个诨号,就像张献忠号八大王,李自成最开始号闯将,后号闯王一样,虽然宋青书这俩都不是太怕,来之前他到还是给自己起了个诨号。 西门大官人! 这年头《水浒传》流传的很广,连《水浒传》的同人版《金瓶梅》也有不少人知道,这诨号可让他被邢红娘和采薇好顿打,不过现在说出来倒也是挺提气的,听着俩小道士恭恭敬敬的喊着西门大官人,宋青书顿时感觉自己逼格提高了一大截,昂这脑袋高高在上的点了点头,这才八字步神气的在手下簇拥下上了山。 道士也不是无欲无求,这个挨着县城不远的秒香山山道两旁,道士们也开垦了几十亩地山田,如今已经被积雪厚厚的盖了一层,山道倒是不长,青石堆砌的三层台阶,不到一百多米,一个不大的小道馆已经映入眼帘,外面跟农家院差不多的土坯墙上堆满了稻草,里头青砖小瓦的三清殿到还算有模有样,最后头还能看到个道士塔高高耸立着,就算这大冬天,也有香火缭绕而起。 观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身上穿着灰色阴阳鱼太极道袍,长长的白色胡须一直留到胸口,看起来就跟电视里得道成真的老神仙一样,举止也是十分优雅,彬彬有礼的请宋青书疤脸两个进了去,先是拜了拜太上老君,然后跟着又去了后院待客室喝了杯茶水。 不过当宋青书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露出了里头那亮晶晶的金子银子还有细软时候,老道长的眼睛却爆发出了与他坚定所不相符的金光,二话不说,又领着宋青书两个去了他的炼丹室。 一路上还在笑着老道长也过不了金银关,可是到了炼丹室后,宋青书的眼睛顿时也跟着直了。 上好的硫磺成口袋成口袋的堆放在仓库中,看那数量不下四十口袋,一口袋一百斤的话,那就是四百斤的上等硫磺,收集这些可是相当费精力的,看来这老道长为了这次交易也是准备了很久,急急匆匆上前,捏起一把成了粉末的硫磺,宋青书忍不住大笑着重重点了点头。 “好东西啊!” ………… 宋青书在秒香山花银子使钱的时候,商南县乡下这些乡村里,刨土豆掰苞米的收获场面,依旧是火热的进行着,尤其是宋青书回来第一晚上住的那个村子,七老八十的生产队长来回吆喝的嗓子都哑了,几个生产队会计都在仓库前面忙忙碌碌的记录着,其实说是会计,不少人还不识数呢,只能是找会写字的把名字给记录下,然后在名字底下写正字,加一笔就是一工分。 来来往往,不是背着麻袋的,就是推着手推车往回运的,可就在一片喜悦中,靠着镇外头,两个小孩忽然亡了命一般,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声音无比尖锐的高声叫道。 “大事不好了,官狗子们又来了!” 这一下,整个小村都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一般,到处尖叫声连成了片,壮年男丁直接扔了农具家伙奔着村后头树林子跑去,年轻女人跑的也不慢,似乎经历过很多次,那生产队队长老头子慌张的喊道:“把地窖盖上,藏好,赶紧藏好,大姑娘也藏好,丽丽,说的就是你,快跟你爹跑,不然让官狗子给你抢了就卖青楼了!” 乱糟糟的吼叫中,五六百人的村子一下子跑没了一小半多,可没等静下来呢,村外头的官道上就是一阵雪雾扬起,几十号穿着和张献忠差不多衣服的县里公差凶神恶煞的骑着高头大马狂奔进来,一进村立马跟土匪一样挨家挨户翻腾了起来。 好不容易养的鸡,鸭子被成群的撵出来,还有猪,羊等牲畜也是不能幸免,几十间破屋子几乎家家都能听到陶器打碎的哗啦声音,还有女人们的哭喊声,就在不远的一间屋子里,老生产队长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米缸被一个差役一棒子敲碎了,检查了下有没有夹层,然后疑惑的从里头捡出个土豆子啃了一口,接着哇的吐了出来,晦气的扔到老远。 “哎呦,官爷,这是干什么啊?”差点没哭出来,老生产队长悲催的一溜小跑到了那个穿着捕头衣服,拿着把刀叫叫嚷嚷指挥的混球面前,佝偻着腰悲催的说道:“本村儿都是良民,没窝藏什么江洋大盗,求官爷高抬贵手啊!” “江洋你大姨夫的大盗。”那个凶神恶煞的捕头上去就是一大耳光,直接把那生产队队长抽翻在地,还晦气的吐了口唾沫。 “老东西!爷爷们这是奉县令大人的命令,下来收税了!知道不,按花名册,你们东华村,要交五十担麦子,补历年欠税一百五十担,保甲补二百担!马上给老子搬出来!不然老子烧了你这**子!” 官府威胁要烧掉自己国民的村子,这在明末也算是一绝了,听着这个数量,老生产队长差不点没哭了,跪在地上磕头连连的求饶道:“官爷高抬贵手啊!咱们村是今年才逃难来的,连一季庄稼都没种呢,上哪儿来的这么多麦子,再说,官爷,哪有大冬天收税的啊?” “老子管你是不是逃难来的,这儿东华村欠税这么多,你们就得给官爷我交!冬天收?告诉你,老子就是王法,老子说啥时候收就啥时候收!我看老家伙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来人,拿鞭子,抽死这个刁民!” 立马有捕快兴奋的拎来了鞭子,三个人前后夹击,把一个可怜的老头子抽的跟陀螺似得,凄惨的哭嚎声听的人心都直发颤,看的对面的生产队长媳妇,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实在忍不住,哭喊着扑了上来,用身体挡住了她家老头,凄惨的叫嚷道。 “别打了,我带你们找粮食!” 好不容易藏好的地窖又被撬了开,两个官差得意的进了去,可旋即,又是骂骂咧咧的出了来,拿着几个精瘦的地瓜土豆子恶狠狠摔在地上。 “他娘的,里头都是这破玩意!” 县里捕头立马又是一个大耳光把生产队长媳妇也抽翻在地,气急败坏的骂着:“它妈的,敢耍老子,找死!” 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哭嚎着,老女人也彻底没了办法,歇斯底里的哭叫道:“官爷啊!俺们村儿就吃的这玩意,你要要,就搬走,麦子,真是一粒都没有啊!” 又是抓了h几个老弱,甚至把生产队队长的小孙子都抓过来抽耳光了,两个老头老太太嗓子都要哭哑了,还是一粒麦子都没逼出来,捕快们也是无奈的聚拢了过来。 “头,怎么办?” 两个眼睛都凶狠的通红,那捕头凶残的盯着满身是伤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爷孙三个好一会,最后也是无奈的一挥手。 “抓人,把老的抓走,让那些小的拿银子,粮食过来赎!” 捕快们拿出了大枷,一阵阵凄风惨雨的哭喊中,有点年纪的村中老人还有十岁以下不少孩子,包括没来得及跑的几个壮年人一共七八十,全都被锁拿,就和着那些猪羊一块赶向县城,对着人群晦气的吐了口唾沫,那捕头又是恶狠狠的攀上马。 “走,去下一个庄子!” ------------ 第一百三十九章.请命 几匹马拉着大车晃晃悠悠的溜达在大道上,疤脸几个骑马护卫在一旁,宋青书则是美滋滋的坐在硫磺袋子上。 自从火药问世以后,大明对火药的管理一向很严格,民间轻易买不到,原本宋青书的火药还是一直管白文选这个锦衣卫要的,出了祸事之后,是用一点少一点,如今已经打不了几十枪了,火铳打的再多,没有火药,还不如烧火棍好使呢。 南方产硫磺,北方产土硝,硝石还有些门路弄到,硫磺可就难了,还好疤脸搭上了秒香山老道这条路子,道士吗,一个炼丹借口,弄些硫磺还是很容易的,并且他们认识的官员贵人也不少,这第一次合作很成功后,以后也可以源源不断购买,不愁火药不够用了。 看着宋青书舒坦的瘫在硫磺袋子上都翘起了二郎腿,疤脸忍不住笑着在一旁打趣道:“小宋子你也别得意,这点玩意可是花了二百多两银子,就算加上刮那太监的,咱银子也没多少了,回去你就搂着空银库哭吧!” 这一说,的确说的宋青书挺肉疼的,不过旋即他又是得意洋洋起来,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别忘了咱现在是干什么的,山贼!这块一年多没做买卖了吧?趁着冬天没啥事,有了火药,咱正好去附近县遛遛,绑几个肉票回来,买火药干嘛,不就是打劫用的吗?” “就你还能出去打草谷,别让人家大姑娘把你给打了做压寨姑爷就不错了!” “嘿嘿,采薇同意我没意见啊!” 这俩人,一边拌嘴一边晃悠,几十里山路一转眼就过去了,马上要到伏牛山入山口时候,这功夫冷不防十多个骑兵征尘滚滚的从来头狂奔出来,小萝卜这货跑在最前头,抓着马缰绳跟粒豆子似得晃晃荡荡,两条腿时不时被抛起来,差不点就要被甩下来了。 “嘿,萝卜,啥时候变成会飞的萝卜了?”这一副滑稽的模样看的宋青书差不点没笑喷出来,离着老远,就挥手打起了招呼。 小萝卜正全神贯注跟马搏斗呢,冷不丁一嗓子,这货手一松,扑腾一下扎后;面骑兵怀里去了,连着撞翻了几个,混乱的骑队才停下里,吃了一嘴土的小萝卜气急败坏的一面吐着土,一面快步奔了过来,站在马车前跳着脚就嚷嚷起来。 “我说掌柜的,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玩呢,山上出大事了!” “哦?” ………… 这会山上还真是闹开了锅,好几百派出去开垦的村民聚拢在操场前面吵吵嚷嚷个不停,采薇站在点将台上似乎结实着什么,急得小脸都通红了,下面还在吵吵把火个没完,看的宋青书顿时火了,被这末世磨练了这么久他也皮实了,直接掏出手枪对着半空啪啪啪的搂起火来。 火药声永远是充满震撼力的,刚刚采薇怎么都没劝下来的村民们一下子就哑火了,接着那些战斗喽啰上去直接连打带踹,一下子把人群推出去老远。 “大当家的到!” 刘宗敏男低音中气十足的报家门之后,宋青书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到点将台。 “妞,你可是压寨夫人了,谁再来闹,就要狠一点!打他个屁滚尿流。” 笑嘻嘻的上去,宋青书随手还挂了采薇满是汗珠的小鼻子一下,想让她放松点心情,可惜,采薇还是急得都要哭了,无比焦虑的拽着宋青书的衣袖就乞求起来。 “哥,快想办法救救大家伙吧!” 这来的路上小萝卜也没说清楚,看到村民蜂蛹上山他就跑出来了,弄得宋青书还以为不满意收成分配,那些外村村民来闹事呢,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疤脸总共弄了十一个屯田村子,除了上次干仗那两个太偏僻了,其余九个让官差给砸了个遍,好不容易养的猪,牛,羊,鸡鸭全都被抢去了不说,还抓了七八百人,放话让拿银子来赎,不然就等着收尸云云。 这话听的宋青书忍不住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惊愕的回头和疤脸说道:“这到底咱们是土匪啊!还是官府是土匪啊?” “官字两个口,吃的就是老百姓,谁能跟他们讲理去?”疤脸也是无奈切鄙夷的叹了口气。 好几百壮丁还在门口眼巴巴的聚着,拖着几个人回了聚义厅,宋青书头疼的敲着地图说道:“现在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人救回来吧,山寨里头还有多少银子?托人去县里找张好才,让他想办法活动活动。” 迟疑了片刻,疤脸却是忽然摇了摇头:“我看,不用去救了!” “夏叔,为什么?” 采薇忍不住惊叫着喊了出来,看着她的小脸写满了不可置信,疤脸耷拉下了脑袋,声音也压的低了许多,叹息着说道:“被抓的都是些上了年纪,干不动啥货的老家伙,再就些小崽子,这些人徒耗粮食,还没多大用,这也许是摆脱他们的一个机会!” “夏叔,那可是七八百条命啊!” “山寨还有五千多条命,少了他们,就能多省出一份口粮,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咱们是山贼,不是开善堂的,江湖规矩,这些人自己不小心落了鹰爪孙手里,是他们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疤脸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刘宗敏在一旁也点头了,李铁柱自然不可能不支持,而小萝卜,仉二愣子也是无关紧要,他们知道自己和那些外围山贼老弱不同,也不怕丢到自己头上,看了一圈冷漠的脸庞,采薇最后又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拉着宋青书的衣袖。 “哥哥!” “放心吧,哥会处理好这事儿得,这次哥拉回来了点硫磺,妞你组织些女人,帮哥配成火药,好吗?” 采薇到底是听宋青书的话,被他双手捧着脸庞,深情注目着半晌,这妞可算红着脸庞点着头出去了,没了采薇,疤脸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宋青书则是急切的伸手指着疤脸胸口,冷声命令道:“马上组织人手,把咱们的人全撤回来,还有怎么把外面抗议那些人压下去,你也得想办法!” 这年头可不是讲人权的时代,这一次隆冬腊月官府突然袭击,已经让宋青书感觉到了些许不妙的味道,发自内心,他也不想把事儿闹大,反正几个生产队队长,核心都还在,能让他家女人还有这几个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兄弟活好就行,那些被抓的人,他又不认识。 疤脸自无不可,没采薇阻拦,把天下人杀光他都不在乎,当即答应一声,转身就准备出去,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却被猛地推开,一个火红的影子慌张的闯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我爹他下山去查看官狗子的事儿,也被抓走了!” 看着邢红娘气喘吁吁,漂亮的小麦色脸蛋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一刹那宋青书直接悲催的一巴掌拍到了自己脑门上,这个师傅加老丈人,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事情的重新计划了。”无奈的转过身,看着也是无语停下来的疤脸,宋青书叹着气的说着。 邢老倌是个啥脾气宋青书现在知道的可一清二楚,他这一辈子,就让江湖规矩这个字给害惨了,古道热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坚持信义,要不咋找宋青书这么个啥女婿?要是人人都像邢老倌,这大明末世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后宅,采薇领着一帮子内眷开始收拾细软,疤脸也是准备去联系联系能不能把粮食卖一部分,官府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不能一次满足它的胃口,能被它吃到死。 宋青书自己也是无奈的溜达到马棚,拍着棚里的马儿直舍不得,实在不行,这些畜生也得卖一波,他设想已久的马贼计划也许这次就毁于一旦了。 “东翁为何事发愁啊?” 就在宋青书对着马群舍不得的时候,冷不丁一声倒是吓他一跳,惊愕的回过头,却是焦太监拿着把扫把讨好的对自己点头哈腰。 这货算是献铁有功,免了他的死罪,不过活罪难逃,也是跟着打扫牲口棚赚取一份吃的,这货倒是会拍马屁,上次叫老大,如今干了几天活就改口叫东翁了,近乎套的一个来一个来,也不怕把宋青书叫老了。 看到他,宋青书眼睛却是忽然一亮,官府这一次行为很诡异,隆冬腊月下来收税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毕竟这死太监常在官府里待着,他或许能给自己提供点建议。 想着,宋青书就把事儿跟他说了。 听着冬天下来强收税,焦太监明显也是吃惊了下,可旋即,他却是阴仄仄的笑了起来。 “东翁不急,这百姓怕当官的,东翁可知道,这当官的怕什么?” ………… 次日凌晨,商南县东门。 破旧的小县城城门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叫油了,推开那声音咯吱咯吱的领人牙都酸了,两个守门的城卫兵亦是无聊的直打哈欠,这年头可不像后世,人来人往的,尤其是这大冬天,可能一天都来不了几个人,迷糊着,两人就把门打开了,刚要抱怨一声鬼天气,可旋即两人就吓呆了。 不可置信的望了望鸦雀无声的外面,旋即两个卫兵惊骇的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惊骇的大叫着。 “不好了,民变了!” 好几百人紧跟着城门轰然而入,缩在人群中,一面低头急形着,一面宋青书还叫急促的吩咐着:“进了城千万别惹事,直奔官府门口,把条幅打出去,能不能把人救出来,全看这次了!” “大当家的放心!”几个被抓了人的生产队长齐齐的在一旁一拱拳…… ------------ 第一百四十章.祸事了! 官儿怕什么? 官儿怕曝光!宋青书就记得,前世看新闻,陕西一个村被拆迁逼的无路可走,村民去县里走访了多少次都是白去,人家书记就一句话,回去等消息吧!最后逼急了的村民集体到县政府门口跪拜,你不是等着吗?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后来见了报,没过多久,就被查出来一大批,村民的事儿也得到了解决。 可大明朝的官儿怕曝光吗? 其实明朝官员也怕!对于官员贪污,朱元璋老爷子这个农民起家的皇帝可是发自内心的不信任,明朝的言官比之前历朝历代都多,十三科道,御史台,督察员,一大堆言官盯着内外官员,稍有差错,一个弹劾能恶心半年。 而且言官还有个很牛逼的权利,风闻奏事,啥意思,听街长里短没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也可以汇报给皇帝,被弹劾的官儿查对了就算他倒霉了,查错了也算他倒霉了,言官人家风闻的啊!肯定你丫人品有问题,要不谁没事传你闲话啊? 而且每六年京师还会组织言官御史出境外查,地方上税收,治安,有无农民闹事,书生抗议,都是重要考察内容,查不好滚蛋走人都是轻的,弄不好还得下狱。 经那太监提醒,好几百被抓去了亲人的村民全被宋青书组织了起来,从城门混进来,浩浩荡荡的聚拢到了县衙门口,这年头杀官造反的可不在少数,拉起明末大起义开篇的就是澄县王二领着饥民冲进县衙杀了县令郭扒皮,中这阵势吓得门口的捕快亦是呼啦一下全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嚣张,把大门关的紧紧的。 不过这些村民既没有往里冲,也没有哭闹,居然是呼啦的一声齐齐的跪了下,顶上,几幅大条幅就此拉了开。 腊月收租!古来未有! 天降大旱,官府不赈,反逼租税,活不下去了! 官逼民死! 晃动的条幅,好几百人一起举着拳头呐喊着:“还我亲人!”那声势,震得县衙瓦片上的雪都是噗噗往下掉,里面更是连个脑袋都不敢冒出来。 宋青书却没跟着在那儿跪拜喊冤,在抵达之前的街口,他已经蒙着斗篷和疤脸悄然离开了人群,满意的看了一眼静静跪在那儿喊冤的村民们,宋青书满意的拖着疤脸迅速离了开。 喊冤是一方面,让人看到却是另一方面,后世到处都有媒体,大街上随便拎出个人都可能是卧底记者,互联网那么发达,大街上有个神经病都能曝光出来,更别说这么大事了,可是如今,有一句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啊! 事情这些村民已经做出来了,剩下的就得看炒作的如何了!这年头舆论掌握在何人手里?那些书生士子的笔杆子下! 商南县远不是后世的商南县可比的,比后世一个镇都小,城墙也就两三百米长,四五百米宽,里头井字横竖两条街,中间就是县衙,县衙后头不远,则是县学还有县里富翁住的地方。 新上任的张县丞也是住在这里,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在这等县城已经算相当体面了,少年得意,还差不多管着个县的权利,上门来提亲的媒婆已经踏破了门槛,可今天,不知道为何这位张大人这几天似乎闷闷不乐,闭门谢客不说,今天还在院子里摆了桌闷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酒入愁肠愁更愁,这酒是越喝越苦,就在张好才都喝了个小半醉时候,冷不丁紧闭的房门扑腾一声被推了开,立刻惹得这位官老爷气恼的呵斥道:“什么人?姥爷我不是说了不见客吗?” “张县丞好大的官威啊!” 扑通一声,一个冰凉凉的铁火铳被猛地放在了木桌子上,看的张好才一个激灵,抬起头去,看到宋青书抱着胳膊脸上满是冰冷坐在自己对面,另一头,疤脸又锁上了门,抱着胳膊门神一样依靠在门板上,激灵了下,这回张好才是完全惊醒了酒意。 眼睛向下瞄着那冰凉凉的铁火铳,这奸滑的家伙艰难的撑出一个笑容,稍微往外推了推火铳,讪笑道:“宋掌柜,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至于这么样吗?” 这官儿是他宋青书活动的,院子是他宋青书买的,就连桌上下酒的花生米都特么是宋青书派人给送的,结果紧急关头这货不办事,宋青书能有好气才怪了,操起个花生米丢到嘴里,宋青书阴阳怪气的哼哼着:“您现在看可是县丞老爷,我一个斗升小民哪儿敢啊!” 这话问罪的意思可就更严重了,这货立马把脸抽搐成了一朵苦瓜花,悲催的说道:“哎呦,宋掌柜,这可真不怪我啊!你也知道,我是个县丞,县太爷不在我是龙,这冯县令一回来,我就他娘的成虫了!” “就前天,那冯县令带着三边总督府的命令来了,直接把我从县衙赶回家了,把县里的衙役全都打发了下去,到处闹得鸡飞狗跳的,这县里已经穷的叮当响,小民就差没当裤子了,都这样了他个冯老狗还想收刮出五万担粮食去讨好三边总督?真他娘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看啊!要不了多久那些小民就都得被逼的造反了!” 抱怨了一大通,张好才才冷不丁反应过来,盯着宋青书的火铳生涩的问道:“宋爷,不会你的人也被抓了吧?” “这还真难办了!”站起来转了两个圈,张好才艰难的的又坐回了凳子上,迟疑的说着:“宋爷,看大牢的刘头和我还算有些交情,我做东,请他喝一顿好的,说些小话,背地里咱就把人偷偷给弄出来,您看成不?” “老子的人被抓了七百多,一顿酒就能给放了?”宋青书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一句话直接把张好才吓傻了。 “这,龙户村李家都被抓了一百多人放不出,这,实在有些太难了点!” “所以才来找你!”说着,宋青书直接向前探了探身子,砰地一声,一封沉甸甸的金子被他扔到了桌子上。 “这是十两金子,今天老子带人进县里堵着县衙喊冤去了,你应该认识不少县学学生吧,请他们吃饭,然后让他们把事儿捅出去,闹到省城去,最好让巡按御史都知道他冯老狗寒冬腊月扒皮要命,逼的小民活不下去,妈的,我看他怎么收场!” 这些书生就是这时代最好的报纸,他们赶考搭伙,一整就报成一团,谁知道谁有没有在京师当言官御史的,要是穿出去谁谁谁名气不好,八层他就倒霉了,这也是焦太监给宋青书出的主意。 不过话一说,这张好才又是变得为难了起来,迟疑了好一会才重重的摇了摇头。 “宋爷!东主!您老是不知道,这次冯老狗带着三边总督府的命令下来的,出了什么事儿,三边总督杨鹤都给他搂着,这陕南八州几十县都这样,杨鹤在士林中颇有些号召力,如今圣上还指望他稳定这三边呢!现在就算事儿闹得再大,估计轻易都不敢弹劾!” “这杨鹤也跟突然发了疯一样,拼尽全力集结钱粮,陕西都打成一锅粥了,不会是想趁着现在捞一笔跑路吧?” 张好才最后一句抱怨,听的本来很为难的宋青书冷不丁一个激灵醒过神来,闹了半天这事儿还他娘的怪自己啊! 按日子,现在皇太极应该已经打进关了,估计朝廷向全国发动勤王令就在这几个月之间,如果正常历史上,杨鹤是不知道这场变故,可是如今按照他的反应来看,杨鹤已经通过某种渠道确认了清人入侵,他要在朝廷调走他手里的军队之前,筹集最后的力量,对陕北的农民起义军做最后一搏。 其实说起来杨鹤也挺可怜的,他是个好御史,也可以是个好内阁,可就不是个好将军!在军事上杨鹤是不通一窍的,前任三边总督武之望因为农民起义忧惧而死,谁都知道陕西是个大火坑,堂堂二品大员满朝文武居然没一个人敢去,杨鹤就是因为当御史太耿直,得罪人太多了,不愿意看他在京师晃悠的内阁才推荐他去跳这个火坑。 就连崇祯皇帝平台召见时候,杨鹤都直言自己无才平定陕西,可一副赶鸭子上架心理的崇祯皇帝哪儿管他那么多,一口咬定让他去,刚来陕西时候杨鹤也的确是剿抚并用,对起义军既有打击,又进行招抚,可是没等他政策推行多久,清兵入关了,陕西抽调三万边军勤王,手里实在没兵了的杨鹤最后没照,令洪承畴这个文官带着四百多兵救援韩城,可见杨鹤窘迫到了何等地步,后来他一味主张招抚,也是手里实在没兵了。 可这个时空段,自己嘴贱炫耀了一句清军要入关,洪承畴和杨嗣昌的转达让杨鹤提前有了准备,他这是要拼尽全力在兵力被抽调前与陕北农民军决战了,这一手,却害得自己落入这么窘迫的地步,宋青书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真他娘的装逼就得死,低调是王道啊! 事儿到了这地步,别说跪请了,就算那起八百农民全在衙门口吊死,估计在京师都是连个屁都引不起来,无精打采的宋青书不得不无力的挥了挥手。 “那还是按你说的,那个牢头约出来喝顿酒,把老子师傅放出来得了!” “好嘞,您就瞧好吧!”眉开眼笑把桌子上的金子塞怀里,张好才酒也不喝了,哼着小调就要出去办事,倒是宋青书接着喝上了,一面啜着张好才的苦酒,宋青书一面还头疼,怎么把邢老倌这个驴性子自己忽悠出来,让他别管手下那些老头老太太了。 然而没过了片刻,却见张好才又是脸色煞白的跑了回来,牙齿都打颤了,指着宋青书,哆哆嗦嗦的说着。 “宋,宋,宋,宋爷,您,您,您说您带人,跪,跪县衙前喊冤了?” “没错了,什么了?” “真,真祸事了!”看着宋青书豁然站起,张好才差不点没没哭出来,悲催的拍着大腿说道:“那帮泥腿子把冯县令给打死了,如今成群结队正砸县衙呢!这是反了啊!!!” ------------ 第一百四十一章.杀官造反!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装逼不可取,低调是王道! 出发之前,宋青书就跟着那些生产队队长都交代好了,去了光是跪着喊冤,千万别有过激举动,就算拿鞭子抽你们也别反抗,老实跪着,等他去发动书生,事儿一闹大,县令怂了,人就放出来了。 最开始那些村民也是这么做的,光跪着磕头,喊喊口号,啥事儿都没干,可时间一长,猫在里头的冯县令胆子又大了起来,把回复了胆儿的衙役组织起来,拎着鞭子水火棍又出了去,骂骂咧咧的要把村民们赶回去,赶紧卖儿卖女卖老婆弄银子去! 要说这个时代的村民也真都是老实巴交的二百五,一点也不像后世宋青书那个时代农民与时俱进,连女大学生都能给拐骗卖到山沟子里去,有个二愣子被鞭子抽打的受不了了,直接指着冯县令鼻子骂起来。 “老狗,我们宋村长说了,要找御史弹劾你丫的!你怕不怕?” 这事儿还真说到冯县令得意之处了,对着东面京师重重抱了抱拳,文绉绉的说了一通,大体意思就是老子是封了皇帝亲封的三边总督命令,是皇帝老子的意思这时候收粮食的,你们告吧!告破大天老子屁事儿没有。 当然,冯县令是万历二十五年的举人出身,说的自然不可能如此粗疏易懂,听的老农半天才明白过来,一听是皇帝的命令,一群老农顿时毛了,这么说宋青书的主意也靠不住了,皇帝都发话了,还有哪个官儿敢起刺? 要说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就在冯县令在那儿嚣张的大笑呢,一个担忧自己老父亲心切的孝子干脆捡起半块砖头子,嚎叫着扑了上去,怎么也没想到这群刁民还有胆反抗,冯老头子还在那儿笑呢,咔嚓一声,半个脑袋都开了瓢。 毛爷爷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平日里嚣张跋扈,对农民吆五喝六的,可如今红的白的一喷出来,喷了自己一身,再看着拿着砖头同样发傻的老农,十几个还轮鞭子骂人的捕快嗷一嗓子,哭爹喊娘的就往回逃去。 他们这一逃,也把平日里老农那股子仇恨全都给激发了出来,农民阶层爆发出来的破坏性在中国历史上可是有目共睹的,每一次爆发都会以一个王朝彻底毁灭告终,暴怒的农夫们抓起石头,鞭子,扔的水火棍就冲了过去,从衙门口开始砸去,按住的衙役直接就地打死,一摊又一瘫的血从大门淋漓到二堂,石狮子上挂着县令没了半个脑袋还笑着的诡异笑脸,那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了。 宋青书慌慌张张跑出去时候,这帮已经暴民化的村民已经抢完了县衙,还一把火点了,如今正在冲击大牢,几百个农民扛着拆下来的梁木冲撞着画着虎头的牢门,那场面无比的壮观。 “不要啊!”宋青书这时候也是悲催的差不点没哭了,这事儿可闹大了,在山边上占山为王是一回事,县令们为了不影响自己前程,顶天给你算个聚寨而守,当看不见你,可是破了县令,杀了县官,这意义可就不同了。 要知道在万历年间,陕北这种聚砦而守的地方豪族已经不知多少了,可一直到天启七年,澄水王二杀县令张曜采才被作为轰轰烈烈的起义开端。这是农民冲击政府的表现,与明王朝正式对垒的战书。 下这个战书可容易,脑袋一热就办了,可是迎接这份挑战却要付出血的代价!商洛距离西安不远,可是整个陕西防御的重中之重,要不了多久估计就是朝廷大兵来剿,到时候自己也可以跟李自成,高迎祥,不沾泥,紫金梁这些已经成名的大匪一块成为大明朝的拉灯大叔,挂上通缉令榜首了。 为今之计,是赶紧把这帮脑袋发热的农民拉走,跟张好才勾结一下,推出几个人当替死鬼,争取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就在宋青书离着老远喊着的时候,咣当一声牢门又被撞开了,宋青书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要请客吃饭的牢头被按地下活活打死,接着,里头被抓的几十个村子一两千人不管是不是需要救的,全都一溜烟跑出来了。 “完了,彻底完了!” 有气无力的躲在监牢狮子旁边,邢老倌还扯着一个老家伙一块往外逃呢,直接被宋青书猛地拽住衣袖,拉着就跑。 “哎,这怎么回事啊?老赵!咱山里的老赵!” “别他娘的刮那么多了,马上跟着老子走!” 头一次宋青书如此暴怒的吼叫着,邢老倌一下子也被他镇住了,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跟着就跑了起来 两千多人呐喊着往城外冲,守城的卫所兵不过一百多,还常年缺饷,地都让当官的给抢了,哪儿敢拦啊,一股气,前头的农民就全逃出了县城。 和疤脸拽着邢老倌跑到进来的东门口,宋青书却忽然停了,反正事已如此,他也是豁了出去,瞅了两眼十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卫所兵哆哆嗦嗦守着的军械库,猛地他从人群中扯住了个还慌慌张张往外跑的生产队队长,也不管他是不是七老八十,上去就是俩耳光。 “大当家的,您吩咐!”耳光可算把老家伙打明白过来,想着自己干的事儿,立马吓出一身冷汗,悲催的弯腰对宋青书应答道。 “马上把你生产队的人组织起来,给老子抢了这军械库!” “抢军械库?”那老实巴交的老农顿时吓傻了,磕巴的说道:“可,可,可那是造反啊!” 这话听的宋青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娘的也知道是造反啊!现在宋青书有点理解张献忠为啥啥事都愿意用嘴巴子解决了,有时候这事儿也是真气人,上去又一个大耳光,宋青书直接暴怒的骂道:“杀官你们他娘的都干了,抢个军械库算毛!” “赶紧的,要不官军进剿,连个铁叶子都没有,你们全村上下老老小小全他娘的的被杀干净了!” 可算明白过来啥出境,那生产队长嚷嚷着开始拉人,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头雾水也是跟着宋青书这头,看身后一转眼就聚拢了上百号,胆气也上了来,拉着疤脸邢老倌,三人就猛地向就挨着城门不远的军营跑去。 真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职业抢银行的,举着火铳,宋青书是顺溜无比的大声叫嚷着:“兵器是朝廷的,命是自己的,不想死赶紧让开!” 当官的还想督促自己麾下赶紧杀上来,离了近的宋青书毫不犹豫砰砰两枪把那货放倒,后头的兵直接呼啦的一下跑了,冲进军营,一脚踹开锁的死死的军械库大门,一股灰扑出来就呛得宋青书直咳嗽。 别说,不大的屋子里东西还真不少,刀有好几百口,枪也差不多,还有火铳,弓箭,火药,可这些玩意上面全都是灰,也不知道是万历年间还是天启年间就没打理过,捂着鼻子咳嗽了半天,宋青书心急火燎一挥手:“傻站着干毛啊!搬啊!” 管它有用没用,先搬回去看看!宋青书这话顿时跟拉开了水闸一样,忽的一声,后头发傻的农民冲进去就开始抗了起来。 从门口那家倒霉的大车店抢了几辆马车,指挥农民把东西搬空,拉着那些东西,宋青书连那生产队老队长都不管了,和疤脸,邢老倌一人驾一辆,吆喝着就向城门外面猛冲出去,后头的那些已经暴乱的农民发愣的看了两眼,却是忽然福临心至一般,贪欲迅速在心头生根发芽,几个老农嚎叫着就回头又冲进那家倒霉的大车铺子里,在店主人一家的嚎啕中,抢着收银柜子里的银子就往外跑了出来。 这真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原本一副心思往外逃的农民们纷纷又跑了回来,到处抢劫着,农民起义的破坏性展现的淋漓尽致,被贪欲支持的混乱村民几乎光顾了不大的县城每一家,城里主人哭嚎中,一座又一座的房子被点燃,整个商南县似乎都在哀嚎。 回头听着城里的哭嚎,眺望着城头上滚滚的黑烟,宋青书的心头也是在滴血,好不容易维持的局面今天就完了! 最后恶狠狠的眺望了一眼,宋青书猛地一鞭子抽到马背上。 “驾!” ………… 大约中午十一点左右,宋青书几个可算从县城跑回了伏牛山,邢红娘,采薇几个早就焦虑的等候在了山门口,一看邢老倌回来,邢红娘立马兴奋的迎了上去,采薇则是关心的迎了疤脸一下,旋即拉住了满头大汗的宋青书。 “哥,究竟出什么事儿了?人都救出来了吗?这是?” “采薇,马上找人把这些东西搬回山里去,剩下的咱们回去再说!”连累带气,宋青书已经没有心思解释了,直接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采薇也乖巧,没在多问,默默地打发小萝卜回去喊人去了。 一口气冲回了聚义大厅,在自己的虎皮大当家的椅子上做着喘了好几口气,宋青书又是沉闷的对紧跟着自己的疤脸挥了挥手。 “你也下去吧,把那些生产队,生产队长马上都调回来!” “知道了!” 也明白这一上午的祸事代表什么,也是一肚子的沉闷,疤脸转头就走,送走了他,宋青书再一次瘫在椅子上剧烈的喘息了起来。 造反啊!前世加今世,他也就经历过这一次!忐忑,复杂,惊恐,不过却还夹杂这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兴奋,破坏**,杀气,喘息了许久,宋青书猛地掏出了火铳,死死的指着外面………… ------------ 第一百四十二章.忧心忡忡 一年多的平稳,努力,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收场! 也都知道这祸惹得是何等之大了,没了白天抢劫时候的兴奋,外派出去十来个生产队队长还有队里的骨干头目,会计,全都耷拉着脑袋,忐忑不安的站在聚义厅下,而且这些生产队长明显分成了两波,另一波留守山寨的生产队长满是怨恨盯着原来他们的邻居们。 整个聚义厅中憋闷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般 终于还是有人憋不住了,靠在右侧这团生产队长中,被所有人推在最前面,留着长长的白胡须到胸口,脸上皱纹却比其他人轻些,穿的麻衣也比别人整洁许多的一个老头子怒气冲冲跳出来,指着左面那一团就怒吼道。 “大当家的您也别为难了,祸事是这帮杀才惹的,就把他们交给官府好了!跟咱们无关的!”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他们惹是生非,能出这么大事儿吗?杀官造反,你们可真能啊!” 跟着,留守的这些生产队队长七嘴八舌的都指责起来,一根根手指指着那些外派生产队队长谩骂着,顿时把那些人也惹毛了,也是有个领袖人物,那天宋青书亲自调解水源的右村生产队长张不点儿当即气恼的会骂起来。 “赵狐狸,你怎么说的话?什么叫我们惹是生非?我们出去给山寨多干活多打粮食,到你们这儿倒成不是了?” “那他娘的也没让你们去杀官造反啊!” “谁知道官狗子这个时候来抢粮,还抓了那么多人了,再说,这是大当家的带领大家伙进县里请命要人的!” 听到这儿连小萝卜都不愿意了,指着张不点鼻子就骂道:“好啊!俺们大当家的拿银子去救你们村儿的人,到你这儿反到成不是了,大当家的那只嘴让你杀县官了?” 被逼到头上,张不点也发慌,伸手一指向身后叫屈道:“老头子也是按大当家的命令老老实实跪着,是他刘家大队的后生刘全有打死的狗县令!” 这一推托,老刘家生产队也毛了,生产队队长刘大喜不到一米五的身高蹦的老高,指着身旁的贺老温又骂了起来:“少他娘的放屁,要不是贺老鬼这厮一个劲在后头撺掇什么你爹要死了,你爹要死了,俺们全有这么老实的孩子能上去打县令吗?”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群老农倒是把这句话演绎的淋漓尽致,把这么多人叫来是为了商讨对策的,先是屁都放不出一个,然后又是相互指责罗圈架打的顶棚都要震下来了,气的宋青书也真是急眼了! “都给老子闭嘴!” 咣当一声,铁火铳砸桌子上,震得整个大厅嗡一下,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们立马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嗖的一下缩回了两旁。指望这些货色出什么主意是不可能了,宋青书自己也是无奈的晃了晃脑袋,跟这帮货玩什么民主啊?把火铳拨弄到一旁,宋青书直接闷声闷气的说道。 “小萝卜,你和二愣子带俩人牵马在县城旁边守着,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回来告诉老子,有屎也拉在裤裆里,一刻不停的盯着,这可事关生死!” “大当家的瞧好吧!”答应一声,小萝卜干净利落的出了门,宋青书又是对还傻愣着的生产队长,会计们吼道:“别他娘的像个傻柱子似得跟这儿愣着了,逃跑还不会吗?叫上七大姑八大姨,带着地瓜土豆子,马上逃回山寨子来!” “大当家的,事儿是他们这群杀才犯的……”最开始发难的赵狐狸还想在辩驳什么,冷不防宋青书直接一个水碗砸他脚面上了,把老头子吓得一个蹦高。 “官府他娘的听你解释吗?形,老子派你去解释,这事儿跟咱们无关,滚去吧!” 也就在这儿敢发发牢骚,赵狐狸哪儿有胆子去官府自投罗网,赶忙缩着脖子躲人头后面去了,一群人呼啦一下全退了出去,又剩下宋青书一个,坐在金交椅上气的直喘。 这功夫,又是一杯热乎乎的茶水放在他的桌子上,猛地回过头,却是采薇那张忧虑的小脸。 “要和官府打仗了吗?” 看着宋青书的眼睛,采薇乖巧的小脸上满是怯生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要打仗了!” 叹息一声,宋青书猛地把采薇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双眸却是紧紧的盯着远方,喃喃的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哥都会保护你们!” “恩!” ………… 县令被杀,州府肯定会过问的所以然,不过就算没出这次杀官造反的事儿,官府就会放过百姓吗?也许宋献策早就预料到,不管如何,为了生存下去,商洛乃至于整个关中平原的农民们也得在这次**中酝酿一场腥风血雨的刀兵之灾。 放弃了耕种小半年的土地,那些派出去殖民的生产队,收拾着好不容易才造出来的陶器,收起织布机,把沾着土粒的细软包裹起来,成群成群的独轮车推着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粮食,向深山里退去。 不仅仅有伏牛山的,其余不知道多少农民也感觉到了这种大祸临头,成百上千,扶老携幼顶着寒风艰难的行走在这乡间土路上,不是所有人都有伏牛山人那样幸运,不少老弱直接走着走着就跌倒在了路旁沟渠边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野狼,野鼠,野狗,吃死人都吃的都红了眼,哪怕活人逼近了都不畏惧,反而龇着一口红牙凶残的对着人群嘶叫着,两旁被薄薄的小雪覆盖的田地里,早已经张满了杂草。 三百多年前,朱元璋结束了元王朝统治下的混乱,创造了新秩序,让农民可以回归田里安心的耕种,可是如今,宿命轮回,明朝的统治阶层正一点点将他们祖先浴血奋战而创下的秩序一点点的破坏殆尽。 县城被破坏的两三天内,不论傻子沟还是伏牛山,也变得更加繁忙起来,收完了庄稼,寨子里的壮丁全都被组织了起来,汇聚在操场上,顶着寒风操练着阵型,真是把十六到四十五的男丁全都聚集了,由于一半还在乡下往回搬东西,这儿的男丁只有五百多。 门口,还有不少的人源源汇入,宋青书算是知道原来头顶天怎么聚集了五六千的土匪,官府这么一抢粮,从商洛其他地方逃过来的难民简直如同过江之鲫。 不过,如今自己都是自顾不暇,不是壮年男丁,不会个一技之长,山寨是不收的,每每看到那些被驱赶开的老人孩子那眼巴巴的一步三回头注视,可怜的模样看的能让人心都碎了。 实在于心不忍的采薇抱了一筐熟土豆站在寨门外,每个路过的难民都给发一个,尽管知道也许这些老人孩子明天可能就会倒毙在茫茫大山中,这么做纯属浪费粮食,却没有人来制止采薇。 生存是无比残酷的,可是人心中,总有那最柔软的一处。 宋青书则是忧心忡忡的在操场上盯着。 以保卫家园为口号,加上一百多战斗喽啰,五百多男丁的士气倒是挺高,在疤脸还有各个小队长指挥下流畅的排列着战斗阵型,或是向前进攻,或是向后退缩,然后对着稻草人凶狠的练习着砍杀,刺杀,虽然有时候不少人连左右都分不清,两个队伍头碰在一起,不过一提到和官狗子拼命,这些男丁还是嗷嗷叫着爬起来,继续投入训练。 可宋青书也经历过第一次杀人,他可知道这些新丁一旦真拼杀起来,会是个什么状态,就算一百多战斗喽啰也不是都上过阵杀过人,很可能一个照面,就得把阵型全忘了,让人冲的稀里哗啦。 更严重的是,如今只有一半人手里有武器,那些久经训练的战斗喽啰拿着缴获来的秦王府杀手上等双手长柄钢刀,还有二百多个拿着的原来山寨里头的武器,还有宋青书从县里武器库抢出来的武器,剩下一大群拿着的甚至是削尖头的竹枪,斧头,镰刀,锄头。 官府的报复是必然的,杨鹤不可能放任距离西安城如此之近的大后方出现敢挑战官府权威的事儿,这次报复也一定是无比惨烈血腥的,好镇住蠢蠢欲动的穷苦难民,宁可饿死你也别反抗!明朝的军队与满清鞑子打被打成了爷爷奶奶样,可对国内镇压却还是很有一套的,洪承畴一口气屠杀了三万多陕西起义军,跟着被杀的家属不计其数,紫金梁,闯王高迎祥等几个起义军头领先后被杀,李自成张献忠不止一次被打成孤家寡人。 凭着这些拿着竹枪锄头,才区区五百多的农民,怎么跟那些如狼似虎的狗官兵打? 在操场又是巡视了小半圈,宋青书心急火燎的又是去了寨后头。 黑烟滚滚向天上飘荡着,就算如今是寒冬腊月,一股子火热依旧扑面而来,就算如此缺人了,铁匠铺里的二十多号铁匠却是一个没抽,此时还正火热的干着活计。 “老刘,就不能快点嘛!” “再快就把老子扔进火炉了!”头上的汗水滚滚流淌都顾不得擦,刘宗敏不耐烦的轮着锤子嚷嚷着。 “官府的那些家伙事儿就不能再修修吗?” “要修你自己修吧?” 从扔到墙角当垃圾的刀子里翻出一把抽出,宋青书也是挺无语的,一米长的刀绣的就剩一半,跟狗啃的似得,连回炉的价值都没有,自己辛辛苦苦拉回来了三百多把刀,能用的就三十多把,好的好好磨磨,剩下的就全都是这德行的。 祸事还不止这一件,就在宋青书忧心忡忡中,小萝卜也是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大当家的,出事儿了,有官军从商洛州开过来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招安? “这么快?” 宋青书不可置信的叫出来,原本以大明王朝的办公效率,加上调兵遣将开拔,至少能给自己小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可这才三天,官府就有了反应,怎么不让宋青书心惊? “来了多少人,从哪儿来的?可曾有骑兵?可曾有大炮火铳?”急得嘴里直冒火泡,宋青书揪着小萝卜衣领直接把他拎了起来。 被脖领子勒的直吐白沫,小萝卜翻着白眼蹬着腿,好不容易被放下来,好好正了正脖子,这才没好气的嚷嚷着。 “不多,就五十来个步兵,还有几个当官的,看样子是过来收拾商南县乱子的。” 宋青书这才松了口气,伸手一巴掌排在小萝卜脑门上:“说话大喘气!一惊一乍的!你想吓死个人啊?” “不,哥,你不说官府一点动静都是大事,一有事立马回来汇报吗?” 听着这货狡辩,宋青书没好气的一脚卷在了他腚上,嘻哈一声,小萝卜又是连跑带颠牵着马出了去,缓解了下情绪,宋青书亦是急急匆匆去准备,看从哪儿能再挤出一两把砍刀来。 可仅仅这一个小疏忽,就让宋青书立马吃了一个大亏。 ………… 十一月二十八,距离商南县乱的第五天。 东华村,距离县城最近的一座村子,连续几天的搬运,已经把村子里的家伙事儿清空了一小半,不过辛苦从土里刨出来的粮食,这些农民是一粒都舍不得浪费,独轮车不够,就装麻袋里扛着,到处都是一副搬运的火热景象。 可就这功夫,村口一个放牛娃忽然跑过来,一声大叫:“官狗子来啦!”一下子在村里就如同砸了马蜂窝一般,呼啦的一下,搬东西的壮丁小伙子直接扔了东西,撒腿儿就往外跑,剩下的老头老太太,老弱妇孺也是立马躲回家里,瑟瑟发抖的顶着门。 那场景颇有种皇军来了的感觉,自己的官府做到这份上,也够绝了! 就连那骑着马带队的文官看到这样一副情境都是无奈的直摇头,也没进村,抓着张文告就在村口大声朗读起来。 “兹查崇祯二年商南县变乱,系县令冯昌图私自加征,于隆冬腊月收刮民脂民膏,逼的小民不得而活,三边总督杨大人有命,一经参与此事者小民皆数赦免!不予追究!” 缓了一口气,这不认识的文官又是逃出了另一份文告再次大声朗读道:“于本县落耕之百姓,一律就地落籍,分配本县田土,给予地契,官府免征其开荒税六年!并开春之后,给予耕牛种子,令汝等安居乐业!” 说完这文官也不进村,沿着村边的小道又奔着下一个村落而去,看他们走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村民纷纷从屋子里出了来,又是争先恐后的议论起来。 “这怎么可能,赦免我们,还给我们地契?还有牛和农具?” “免六年税?骗人的吧?” “屁,官府怎么可能骗人,你没看是那当官的说的吗?” “是啊!看那模样还可能是新来的县令老爷,可算圣天子开眼,给咱们商南派来一个好官了,杀那冯老狗就杀对了!” 这种议论仿佛长了翅膀那样,迅速从东华村传出,传遍了整个商洛县的大大小小村庄。 ………… 伏牛山。 疤脸跟火烧屁股一样走在前头,一面走一面还嘟囔着事情可能变,宋青书却是连连摇头,那帮造反村民不至于这么傻逼吧?还留恋那点地,不肯进山?不过两人急匆匆的跑到了山库时候的确一大群山下农民乱哄哄的围在门口吵吵嚷嚷着。 “还我粮食!” “把我们的土豆玉米还回来!” 激动的村民甚至一次次都拿着农具想要冲击了,这会山里的所有壮丁都被宋青书集中起来训练,十来个看仓库的被冲撞的东倒西歪,要不是仓库门修的结实,这会儿就被闯进去了。 看的急眼,这会没等宋青书拔枪,疤脸直接掏出火铳蹦了起来,他这一火铳还是直奔人脚底下,嗷一嗓子,前面的十来个老爷们全都跳着脚往回跑。 “这粮,都是大当家的粮食,你们这群混球还得靠咱们伏牛山庇护,竟然敢抢大当家的粮食,不想活了?” 本来就对这群惹祸的山下村民一肚子火气,疤脸怒气勃发的用冒烟的长火铳指着那群闹事农民,别地方火铳只能打一发,伏牛山可不一定了,看着疤脸的火铳,那群村民全都缩回去,压制住众人,疤脸熬的一嗓子嚷嚷了出去。 谁知道这更是犹如在油锅里泼下了一瓢水,一下子让哄抢的几百个村民又沸腾了起来。 “都是老子辛辛苦苦种的,凭什么都是你们这土匪头子的?” “还我们粮食,要不然告官了!” 还有激灵的,语气软了点,拿着账本苦苦哀求着:“大当家的,我们也不全要,您承诺给我们按工分派粮食,那就把我们工分的粮食算了,好不?” 目瞪口呆听着这些人嚷嚷了半天,这儿的嘈杂也把操场训练的喽啰们全都给喊来了,几百人拿着刀枪剑戟围上来,压的那些来抢粮的山下村民压的越来越往后,看着控制住了场面,宋青书这才踱步上前。 疤脸很是蛮横的伸手抓着个张口要报官的,一伸手摔到了宋青书面前,面沉如水,宋青书阴沉的略微弯下腰。 “说说吧,为什么突然就要把粮食要回去?” 刚刚好胆挺肥的,这会看着拿着双手砍刀的喽啰凶狠的不断晃着刀锋,那三十来岁的老农胆儿也怂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大当家的,跟小的无关啊!是我们生产队队长张小点逼我来的,您,您,您不要砍小的脑袋啊?” “为什么突然要把粮食给搬回去?不怕官府来围剿了吗?”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宋青书又是阴沉的重复一遍,愣了愣神,那老农这才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回大当家的,那,那官府来了个官,挨个村子传令,说三边总督赦免了大伙,还把我们现在耕种的土地都赏给我们,免税六年!” “放屁呢,忽悠谁啊?”疤脸是第一个不屑的笑出声来,他在官府待过,他可是知道官府多么的记仇,然而没等他耻笑完,附近的村民又是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 “真的,大当家的!” “俺亲眼所见,新来的县令亲口跟俺们说的!” “是啊,俺也是亲耳朵听!” 这下,宋青书的眉头更加紧缩,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那些山下农民亦是眼巴巴的瞅了过来,时间一长,有人开始耐不下性子,有的从后面开始逃跑,有的则是在人群中又鼓噪起来。 “快还我们粮食,不然的话报告官府,绞了你们这群土匪子!” 听着这语气,就好像他们之前没来山上落草一般,已经把自己良民身份完全当回事了,白眼狼的行径,听的疤脸腮帮子直鼓,附近的那些土匪亦是拿着武器晃动着,蠢蠢欲动。 然而这个时候,一声咳嗽又是在宋青书后面传了来。 “那个东翁,让杂家看看成不?” 疤脸立马不耐烦的一皱眉头,张口骂道:“狗太监,你来干什么?” 看来人们对太监是真的没好感,呼啦一下人都散开了点,看着这焦太监过来,宋青书亦是意外了下,出乎意料,他却是伸手招呼了起来。 “你开看看吧!” 这死太监虽然阴毒变态,可毕竟在官府高层混过,混的比疤脸这个低级军官知道的多多了,让他看看,也不吃亏,宋青书想道。 那焦太监还真具有隐蔽性,那一脸褶子笑的都展开了,和蔼的就像个老太太,对那被逮过来的村民慢悠悠询问道。 “来,和杂家说,是个什么样的官儿过来传令的,那告示啥样,加盖总督府大印了吗?” 也许这货无害的笑容让那村民放松了点,艰难回忆了下,那村民方才昂着脑袋断断续续叙述道:“是个穿红色官袍,脸挺黑,个子挺矮的中年官,至于告示,没告示啊!就是那官儿自己在村口说的。” “对,他还一口外地口音,听的挺怪的,有的词儿还需要旁边官狗子重复一句!” 听着这话,宋青书已经冷笑出声了,看着他有了判断,焦太监也不言语阴笑着退了回去,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那些山下村民,宋青书忽然轻松的一挥手。 “打开粮库,之前他们搬多少上来,就可以让他们搬多少回去,不过你们听着,这以后,你们再不是伏牛山的人了,伏牛山也在没有义务管你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大当家的!”附近几个心腹匪头还有疤脸立马就急了,宋青书赶忙压低声音小声的急促说道:“事出有因,回去再跟你们解释!” 宋青书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轰隆一声库门洞开,那些对峙的山下农民顿时欢呼着冲了进去,扛着麻袋撒腿儿就跑。 “这,这真是!”看着粮仓一下子憋了下去,疤脸气的嘴都歪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假的 一股古怪的躁动笼罩着山寨子。 大明王朝立国二百七十余年,那种国威就算是这连年大灾,官府逼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那种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 算起来如此众多的起义军首领中,拒绝大部分都接受过朝廷的招安,甚至于李自成都在襄阳称制以后,他效仿明朝六部设下的六政府,都有侍郎级别高官为了明朝一个小小五品官的诱惑背叛了李自成,这就是官府天然具有的魅力。 耕种山下平原的富饶土地,还就地分地,免税六年,谁不是走投无路才被逼到山上落草的,谁不想当个良民好好生活,本来听说山下招安,这些留在山上的生产队就够眼红的了,一肚子嫉妒让他们恨不得把那些背叛的山下生产队都撕了,可如今,宋青书却下令把山下的粮食还回去,这可让人心一下子散了。 练兵的也没心思练兵,干活的也没心思干活,整个山寨子都是一种懈怠状态,一天下来也没出多少活计。 到了晚上,宋青书则是把大家伙都召集在了聚义厅里。 似乎要鼓舞士气,宋青书下令杀了十来只鸡,虽然没有座山雕的百鸡宴那么气势宏大,不过满屋子鸡肉味依旧让人直流口水,当然,物资有限,这些美味也只有头领阶层可以享用,外面的只能尝尝鸡汤炖土豆借个味。 有鸡吃,可算也稍微提起一点士气,听着坐在虎皮金交椅上宋青书招呼,那些生产队队长,壮丁头领纷纷入席,坐在了疤脸,小萝卜等人的下手,多少天没见过肉味了,三十几个人立马热闹的吃了起来,赵老狐狸还倒了杯啤酒,抢先向宋青书谢恩说着。 “多谢大当家的赐肉!” 甭管心里多不满意,场面上还是要过得去,一群老农也跟着举起了酒杯:“多谢大当家的赐肉!” 有了酒,气氛就活跃起来,这些老农本来也不懂什么礼数,几杯黄汤下肚,吆五喝六什么样的可都有了,有两个壮丁头领居然还是脱了鞋踩着凳子划起了酒拳,不过都说酒壮怂人胆,也有人开始酝酿起不满来了。 “我说!” 喝着喝着,一个长得脑袋大,脖子粗,三十出头,还留着一脸大胡子的壮丁首领举着酒杯晃悠着就站了起来。 “大当家的,老子就搞不懂了,这种子农具都是咱们山寨的,凭什么让那群混蛋都给带走了,按江湖规矩,这上山落草了,背叛山寨都特么的三刀六洞来谢罪,您不但没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反倒把粮食都给还回去了。” 打了个酒嗝,这家伙晃荡着又憋出来一句来。 “您这大当家的当的也太逊了!当初头顶天头当家可不会这么他娘的怂,别气!” “赵二蛋,你他娘的喝多了出去耍酒疯去!别在这儿胡咧咧!”脸色一变,壮丁头领赵狐狸拍着桌子就起来骂着,另一头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刘宗敏则干脆把桌子往边上一推,怒气冲冲伸手拽住了那壮丁头领的衣领。 “你他娘的再说一个试试!” “哎!老刘,回来回来!” 就在一片剑拔弩张的时候,宋青书却是笑着一个骨头扔了过来,砸在刘宗敏肩膀上,悻悻然一松手,又是手指头猛地指着赵二蛋鼻子一下,刘宗敏这才余怒未消喘着粗气退回去,那赵二蛋也是生性的一整衣领子,不忿的退了回去。 不过宋青书却没放过他,没等赵二蛋坐回去呢,宋青书又是开玩笑一般用鸡骨头点着他,笑着说道:“山下荒芜的村子还有五六个,现在下山占个村子,备不住也能混个良民身份,怎么,你心动了?” 宋青书这话一瞬间让屋子里静了下来,每个生产队队长眼中都闪烁着渴望的目光,莫非这土匪头子大发善心,让大家奔个好前程? 不过刚刚还说宋青书怂,这赵二蛋想走也不好意思答应,脸憋的通红,吭哧了好半天才憋出句场面话来。 “俺赵二蛋汉子一条,生是大当家的人,死是大当家的鬼!别说官府,皇帝老儿来了也绝不会皱皱眉头!” “算你小子激灵,捡回一条命!”大笑着,宋青书把鸡骨头扔到了一旁,听的底下的生产队长又是一身冷汗,好家伙,在诈我们呢!刚刚要是开口反水,这会说不定被剁成盘子里鸡了吧? 笑了好一会,又拎起另一个鸡腿儿,宋青书的脸色却是变得凝重起来。 “那个过来宣读赦令的官儿我认识,陕西左参政洪承畴,此公最大的特点,翻脸跟翻书一般快,你当他来招安是好事儿?空口白牙的,连个官府公告都没有,到时候来征讨的官兵主力到了,说给你炸成油条,就给炸了!” “今天来的傻逼们还以为老子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呵呵,等着吧!过不了两天,官府就能替老子收拾了他们!” 宋青书阴沉着脸这一番话,听的赵狐狸几个脸都白了,好半天,那赵狐狸才不可置信的磕巴问着:“大当家的,您的意思?官府招安是假的?” “山下还有几个空村儿,不信老赵你带人下去试试?” 宋青书笑着略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听的那老不死的却是激灵灵的一个哆嗦,赶忙讪笑着摆手道:“大当家的说笑了!” “他娘了个巴子,老子就说官府不是个好东西!”赵二蛋这货又马后炮起来,听的底下那些壮丁却是心有余悸的点头迎合着。 “不对啊!大当家的,山底下这群反骨仔马上要玩完了,干嘛还把粮食给他们,不是浪费吗?”这功夫,又是个黑漆漆跟地豆子似得生产队长老头惊愕的开口询问道,听的宋青书再次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山下才搬来多少了粮食,一千担土豆子都不到,这点粮食让底下那群叛徒天天惦记着,啧啧啧,还要报官来打咱们,都快成了疯狗了!这点粮食让疯狗咬一口,划得来吗?” 地豆子似乎还是有些心疼,不过其他的生产队队长还有壮丁头领们却已经被宋青书说服了,一个个面看着眼前的鸡心里沉甸甸的,最后,宋青书则是又大笑着往上一举酒杯。 “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个大伙好好吃一顿,明个继续振奋精神,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带你们把他打回去!” “大当家的威武!”底下的伏牛山头领们立马跟着举起酒杯来。 一顿酒喝到了快**点钟,换了个心情的头目们一个个打着酒嗝晃悠着出了去,心里满是一种幸免于难的侥幸,每个人都是干劲十足,甚至有俩家伙都在半道上开始演练一会自己怎么英明,跟随着大当家的脚步,才没上了官府的恶当,你们这群小喽啰就崇拜哥去吧云云。 不过没人注意到,打发这些人都走了之后,一直乐呵呵的宋青书却是把脸变了,猛地往酒杯里倒了一杯酒昂头灌下去,旋即恶狠狠的把酒杯狠狠摔了出去,一脸狰狞的骂道。 “妈的!” 那可是十二个生产队啊!参差不齐三千多号人口五六百壮丁,自己为了养活他们投入了多少心血,前一阵为了给他们补农具,差不点没把武器都融了,这群白眼狼,官府一张白纸一番屁话就全给骗走了,今天他娘的还有骂自己是贼的!宋青书要是能顺过这口气,他就不是人了。 更重要的是,华夏一直到抗日战争,最不缺的就是带路党,抗战中国一大耻辱,反水投敌的伪军有好几百万,都创下个世界纪录了,而此时人家官府才是大义,肯定会有反骨仔带他们找自己,这帮人久在伏牛山劳作,附近的地形知道的清楚,那样的话官府进剿自己依托伏牛山抵抗可就困难了许多。 人家是拿着刀枪合法的地痞强盗,发泄了一通,宋青书又是头疼的转回了后院自己的书房,对着派李铁柱领人绘画下的伏牛山附近三山十岭大纵深地图紧锁眉头起来。 是的想个新办法了! ………… 第二天凌晨一大早,伏牛山寨上上下下再一次恢复了忙碌,照比昨天,明显大家伙的士气都恢复了,六百零九个壮丁再一次分成六队,在各自队长首领的带领下举刀轮枪,一派忙碌的景象,铁匠铺子里也是通红一片,还有那些老弱妇女们亦是跟着全动了起来,砍树做弓,把铁匠铺产出的箭头捆在细竹子上做成箭。 尽管宋青书昨晚解释的那些有些人还是不信,不过到底在他们心里存了个疑虑与危机,官军进剿的危机逼的每个人都不敢懈怠。 而且宋青书很有信心,一旦自己的话被证实那天,自己的威望也会涨到极点! 然而,一切还是要以活下去为前提才行,宋青书书房门猛地被推开,带着一身燥热,小萝卜这货蹦着高进了来。 “大当家的,你找我?” “是!”可算把视线从地图上挪开,宋青书快步走过了桌子,揪着小萝卜的耳朵急促的细语了起来。 “你去找一百个老实不嚼舌根的,我有一向绝密任务交给你!” ------------ 第一百四十五章.背叛的代价! 还真如宋青书所料,以官府的办事效率,风平浪静了足足小半个月,就仿佛什么杀官造反什么烂事根本没发生一般。 看着山底下那帮子定居下的生产队开始越过越滋润,居然还有人猫冬闲暇的想回来串亲戚,虽然没等进山呢,就被疤脸安排的十几个游骑兵给赶了回去,不过事儿还是传开了,弄的山上人心惶惶的。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这段时间,宋青书亲自调停过水源的两个生产队居然带着本村的人还有那些收容的流民回山寨了,用他们话说,老子被官狗子骗多了,还是大当家的可靠,连个地契都没看到,六年免税?呸! 看起来一个强权领袖如普鲸大帝一样还是挺有魅力的,这事儿弄的宋青书美滋滋的想着,以后是不是可以再装逼一点? 无论如何,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崇祯二年十二月最难熬的严寒也在刀子风的漫卷之下到了来,隐隐约约,一股萧杀之气开始在大地蔓延起来,总让人感觉心里头似乎惴惴不安着什么。 十二月十二,东华村。 这天要是在后世,估计是快递哥沸腾的日子,对于这些明代的小村庄来说,却是个安静的不能再安静的平常时节,虽然雪没下多少,薄薄一层沃野上的轻雪也让任何农活都不得不中断,老爷们赋闲在家,或是在一起摇摇骰子,有精力的还会带着弓箭去野地里猎猎兔子,野猪,捞捞鱼什么的,毕竟前一阵养的家畜家禽几乎都被官府给抢光了,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怎么也得祭祀祖宗时候加个肉菜。 老头子们则是聚拢在一起,计划着明年种点什么,虽然看这模样明年还得是大旱灾,有的就主张接着种土豆苞米,有的吃腻了的则是叫嚷着要种小麦,毕竟白面馍馍总比土豆子香,只不过每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轻松。 如今是自家地,还免税六年,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收下来就都是自己的! 那慵懒的气氛仿佛这都不是末世,而是太平年景了。 清晨雪虽然没下多少,不过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顶着雾,邱老头习惯性的绕着村儿遛弯,自从那天官府宣布分地,这自家地,似乎他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可就在邱老头看得出神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猛地从薄雾中传来,朦朦胧胧中,数不清的黑影从浓雾中冒出来,吓得直哆嗦,邱老头习惯性的就跪在了道边。 “官爷!” 最先跑过来的是个穿着布面甲,头上戴着重铁盔,百户一样的人物,战马在自己身上喷溅出了一大串雪浆污泥,连动都没敢动,邱老头赶忙磕头不停的行着里。 似乎看到了猎物一般,那个明军百户饶有兴趣的拉着马围着他转了一圈,这才粗鲁的嚷嚷道:“老头,老子问你,前面是不是东华村?” “是,是,没错了!” 邱老头刚一回答,紧跟着那百户后头一个大兵立马欢呼一声,咣啷一下抽出刀来,邱老头眼睁睁看着寒光闪闪的长刀直奔自己后脖颈就来了,吓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是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连逃跑都忘了。 然而,这一刀却落空了,那大兵惊愕的回过头,看着架住他刀的百户问道:“头,您这是干嘛?” “熊样!别给老子打草惊蛇了,一会到了村里,够你们痛快的,老头,赶紧起来,给老子们带路!” 腿儿软到了极点,听着背后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邱老头是多一刻都不想待着这里,只想赶快逃回他热乎乎的小屋子里,藏到床底下再也不出来,然而,强烈的恐惧驱动下,他还是一步不敢停的走在了最前面,把自己的村子引向了深渊。 ………… 一股股浓烈的黑烟从东华村好不容易盖起来的茅草屋顶上熊熊升起,和平还真是最消磨人的意志的,要是平常,东华村的人已经跑出去一小半了,可此时,五十个骑兵堵塞了出村的所有道路,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接着冲进村里的明军步兵兼职如同开了盛宴一般,见房子就烧,见粮食就抢,到处都是女人的尖叫声,而且一个个壮丁分分被从屋子里抓出来,往村子的打谷场扔畜生一样往地上一堆。 上百明军手持鬼头大刀,无比兴奋的看肉一样看着这些跪在地上的壮丁,时不时还活动下肩膀,吓得那些壮丁更是心神恍惚。 “冤枉啊!大人!” 被几个明军凶残的拖出来,东华村的生产队长刘黑个还在嘶声力竭的高声叫着:“官府赦免了我们,还分土地给我们,我们都是良民啊?” “呵呵,良民?可有官府布告?可有总督大印?”听着刘黑个叫屈,奉命带队的守备官刘印达那满脸浓密的张飞胡子简直飞开了,得意的大笑说道,听的这老生产队长当即神情一呆。 “一个匪徒首级可是五两银子啊!哈哈,给老子杀!” 百多口早已经等不及的鬼头刀猛地砍下,咔嚓的脆响中上百颗人头飞舞,看着自己村里的后生就这么被一一斩杀,明军那兴奋的吼叫声,妇孺的哭泣声,刘黑个的心头,仿佛刀绞一般疼的几欲吐血。 残酷的杀戮持续了快到小半个时辰,眼睁睁看着自己才不过十四岁的小孙子也在哭喊中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刘黑个是彻底崩溃了,仿佛一个老疯子一样从地上猛地站起来,冲着明军守备还有几个带队军官疯狂的扑去。 “老头子跟你们拼了!” 然而没等他老胳膊老腿扑到呢,一矛杆已经把他砸的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此时正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刘印达连看他都没看一眼,得意洋洋的昂这头大笑道:“这回的脑袋个顶个都质量上成,可都是真匪,这五百两银子活动来的差事不虚啊!看他报功的穷酸县令还怎么挑毛病?” “来人,把脑袋都收好,咱们去下一个村子!这可都是银子啊!” ………… 明军的马蹄和脚步在雪地里都是一个个血印子,那些脑袋直接用麻袋装了,兜在车上,运西瓜一样被带走了,有的骑兵还耀武扬威在马脖子底下挂两颗,淋漓的向下滴着血。 平静的生活简直在一瞬间就被打破了,刘黑个明军居然没杀他,估计是要留着这么个村长筹集军粮,两百多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打谷场上炯炯往外冒着血,屋子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跪在地上,老村长的眼泪都流干了。 “冤孽啊!!!”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浓郁的黑烟从东华村开始烧起,一路向商洛山烧去,不光是伏牛山屯垦的村子,那些其余残存的小村也遭遇了灭顶之灾,从西安方向开来的一千多剿贼大军简直杀红了眼,也不问参与没参与杀县令的事儿,就是一味的绞杀,两千多颗人头转眼间飚着血腥落了地。 而且苦难还不止于此,明军刚过,县里又是来了官人,把这些残余的老弱病残全都编在了保甲中,这时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那么多拿着地契的地主老爷,转眼把许诺给农民们的土地都给分光了,老幼的哀嚎声中,跋扈的豪奴高高抡起鞭子,逼着他们寒冬腊月顶着寒风辛苦劳作着,每天都有被累死,逼死的人。 平静的商南简直在几天之内变成了人间地狱。 ………… 伏牛山。 “大当家的,求求您,大发慈悲吧!俺还有老娘和孩子呢!” “大当家的,是我老头子糊涂,孩子们是无辜的,您老就开开恩吧!” 寨子大门前,凄凉的哭喊声亦是连成了片,大约两千多人从村子里逃出来,大部分都汇聚在这儿了,一个个冻得通红的手拼命地拍着寨门,不少老爷们哭的跟个大姑娘似得,更有一大群人在地上跪着拼命地磕头。 不过这时候,寨墙上面却又是一副场面了,拿着大刀守着门,一个个伏牛山山贼简直都要拽到天上了,各种污言碎语亦是纷纷从上头降下来。 “娘的,抢粮食时候你们那神气劲儿呢?这会知道回来找俺们大当家的了!你们能耐呢?” “不还要带官兵来打我们吗?哎呦,老子好怕啊!” “想回来,可以啊!江湖规矩,三刀六眼!” 真是得意到了极点,幸亏留守山寨了,不然也得被剁脑袋!越是庆幸,越是转化成一股虐欲,丝毫不管寨墙底下的孤儿寡母半年前还是一块地里刨食的兄弟,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堵在门口忍饥挨饿,就是不开门。 然而,就在这时候,小萝卜却是叽叽歪歪满是不愿意的爬上寨墙,小声跟着守门的赵二蛋嘀咕两句。 “什么?真的假的!”满是不可置信,赵二蛋干脆惊叫出了声来,指着门外头那些哭爹喊娘的难民,惊讶的说道。 “大当家的要把这些反骨仔混球都给放进来?” “你冲我吼个屁,有种你自己去找大当家的问去!”被喷了一脸唾沫,小萝卜立刻不愿意的嚷嚷着,回头又看了一眼乱哄哄的人群,赵二蛋忍不住重重的咽了几口唾沫…… ------------ 第一百四十六章.奸细 有了宋青书的命令,这些反水过一次的土匪还有家眷还是被放了进来,两百多壮丁不忿的拿着长矛看管着,把他们都聚拢在了聚义厅前的广场上喝令全都蹲下,然后一人发一个热乎地瓜先安抚下。 已经饿了一两天了,捧着这地瓜不少人真跟见了亲娘一般,狼吞虎咽的就给吞个精光,连皮都不吐,看着这一众人狼狈的模样,左右溜达的赵二蛋又是不屑的一口唾沫喷了过去。 “把粮食抢回去都献给官狗子了,回来啃山寨粮食倒是啃的挺顺手的!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另一头,聚义厅,一面跟着宋青书往外走,一面疤脸还不断跟着反对着,他的理由倒不是珍惜这点粮食,而是担忧有官府的探子。 辽东战场上,东虏用间用的就是出神入化,开原,铁岭,乃至辽阳沈阳都是因为间谍的原因一一陷落,官军剿匪时候,派人打入土匪内部也是常有的事儿,这官军都杀到商南三天多了,冷不丁这么一大波人一下子找上山头,不容的人不怀疑。 猛地回过身,宋青书对着喋喋不休的疤脸干脆无奈的一摊手,反问道:“这里头有多少知道伏牛山地形的,你把他们推出去,不全倒到了官狗子一方了吗?两千多人啊!当炮灰推山寨也够咱们杀一阵了!” “再说,老子也是看过一百多部反谍战片子的人了,还怕他几个小小的间谍?” 看着宋青书又是很牛气的一甩披风出了去,疤脸顿时愕然的揉了揉眼角那道伤疤,谍战片是什么鬼? 这功夫,那些放进来的反水家伙也啃完了地瓜,开始鼓噪了起来,看着密密麻麻的枪尖看守,有的试图从缝隙中绕回去,逃回山上以前的住处,有的跟看守的喽啰攀起亲戚来,有的居然是破口大骂。 “老子也不想的!谁让俺们村长要投靠官狗子,现在大当家的都饶过我们了,你们他娘的在这儿装什么大半蒜,赶紧给老子把路让开,老子要回家!” 赵二蛋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他娘的,反骨仔,投靠了鹰爪孙还敢这么嚣张,被喷了一头口水,看着自己面前那个长得胡子拉碴穿着件破棉袄的穷酸汉,赵二蛋直接一巴掌呼了过去。 “敢骂你赵爷,找死!” 两人在一起撕吧起啦,后面乱哄哄的人群中当即有人喊了起来。 “山上的欺负咱们山下的了!” 呼啦一下,几十个血气方刚的小子跟着就挤了过去,赵二蛋可倒了霉,一个突抱把那个嚣张反骨仔压底下,正抽耳光抽的爽呢,冷不丁就被拽身底下了,那家伙好顿揍,打的都看不到人了。 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反骨仔还敢打人,旁边拿着大枪看着的喽啰都看傻了,好一会,看人堆底下,半个裤子都被拔了鼻青脸肿的赵二蛋好不容易爬出来,呲着一口血牙怒气冲冲的嚷嚷道:“还看个屁,打啊!” 这下,那些喽啰方才如梦初醒,大枪掉个个,拿着鸡蛋粗的枪杆子没命开始打了起来。 场面是越打越乱,前头的男人越聚越多,后头的老弱妇孺惊叫着则是向后退去,眼看看守在操场上的反水者看护圈就要被挤破了,就在这功夫,啪啪的枪响却是忽然响起,眼看着跑在前面两个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似得男人捂着胸口死倒在了地上,借机想跑的妇孺们一下子就惊骇的退了回去。 看到真动手杀人了,原本混乱的场面也是也跟忽然冻上一样,一下子就静止了,旋即呼啦的两面人全都向后退了过去。 谁也不想这么白死了! 腰跨两杆大枪,如今宋青书是颇有土匪头子风范了,抱着胳膊傲慢的大摇大摆从后头走上点将台,旁边还跟着个背了一把刀的火辣女侠邢红娘,更是给他填了几分威风。他身后,二十几个喽啰扭着留个也是满脸乱糟糟大胡子穿着棉袄的粗汉子跟着了过来,推到点将台下面后直接往地下一推,几个人哎呦的全跪在了地上。 “大当家的,我们是真心来投你!您这是干什么,这么做,不是伤了弟兄们的心吗?”刚刚那个和赵二蛋对打那汉子肿着两个腮帮子又跑到了点将台底下大吵大闹着,与此同时,六个被按住的汉子也是跟着剧烈挣扎的大叫着。 “是啊!我不服!我们不服!” 跟着几个人,人群中也有人跟着应和起哄起来,眼看着好不容易要压住的人群又是跟着乱起来。 “不服?”嘴角挂起了一抹冷笑,宋青书随手抽出火枪,砰砰两下,肿着两边脸的那个二货也是胸口喷血倒地下了,顿时,刚刚还叫嚣的那些山下村民又哑巴了。 “看清了没有?”这次宋青书却是扭头对邢红娘说的。 点了点头,邢红娘步履轻快的跳下点将台,领着几个喽啰就冲进了人群。 “这个!这个!这个!” 连着又是三个粗狂的家伙被邢红娘一拳头锤在胸口,没等他们从疼痛中缓解过来,也已经被拎畜生一样拽了出来。 看着惶恐不安跪在点将台前背对着自己的几个混蛋,宋青书脸上又是流露出了冷然,一个冰冷的字直接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 “杀!” 砰~砰~砰~沉重的大木头砸在后脑上,跟杀猪似得,趁着九个人还迷糊没法反抗时候,背后行刑的喽啰已经狞笑的把刀从这些人胸口捅了进去,一刀入体,刀尖从后背扎了出来。 没等这些人惨叫出生呢,第二刀又从另一面胸脯插了进去,也是一刀两个血洞。 最后又是第三刀,这就是江湖上盛行的三刀六眼惩罚,宋青书的三刀又有些不同,这三刀全扎肺上了,血倒灌进肺里,那种痛苦可想而知,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看着九个人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打滚吐着血沫子,后面的反水土匪脸都惨白惨白的。 包括被火枪打死那两个,前八个所有壮丁都抱成团和山上土匪抗争时候,他八个大老爷们跟着妇孺往外跑,心里没鬼才怪呢!剩下四个,在人堆里鬼鬼祟祟不断制造混乱,就差没在自己脸上写个我是奸细了。 女人的观察了都总是比男人细些,那些货怎么能逃得过邢红娘的眼镜? 不过,宋青书没打算解释,后来搬着粮食上山的两个生产队让他看明白了,这年头仁义是没多大用,人吃人的社会,人们更愿意跟随一些强悍的领袖,像左良玉,杀人魔头,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当时人传,防贼六分力,防兵得是十分劲头,防左大帅则要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这么个败类任务,左良玉先后历经朱仙镇等几次大败,偏偏南明建立时候,还有几十万人跟随他,让左良玉成为南明第一军阀。 所以,做人,就得狠起来,站在九具还在咯咯吐着血沫子的九个死鬼背后,宋青书傲慢的对着那些吓得鸦雀无声的反水喽啰们喊道。 “饶过你们?想的美!要是老子说宽恕就宽恕,岂不是人人都敢背叛老子了!你们以为事儿过去了,没门!” 两千多人里头,宋青书最开始设立的生产队其实就剩九百多了,剩下的大多数是别的村儿逃出来的,官府为了埋眼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的是真跑了没抓到,一块而堵到了宋青书的山寨子前头。 也是没关是不是反水的,这两千人,直接被宋青书给打成土匪中最低等级的捧虎子!虎子在古语中是马桶尿盆的意思,捧尿盆的,也就跟奴隶差不多了,最脏最累的活儿都让他们干,一天口粮只有一个地瓜俩土豆,一下子,让心里不平的山寨留守喽啰全都顺气儿了。 这些人里头,壮丁居然抽出了六七百人,也是,老弱妇孺在官府的追杀中几乎都跑不了,一般只有长得壮的才有能力逃出来,这部分人也被宋青书抽了出来,每个人发个红布绸子刮脑门上,跟着训练着,名头叫纳投名状,等着官兵过来征讨时候插了一两个官狗子,这才能洗清罪孽,从新被土匪们接受! 这些人居住的区域也在寨子东面单独画出了一片,一家子一个房子,额外还有好几十个单身汉,单身女人被分配了两个大通铺子,为了防备这些人,这片区域还被用栅栏门给全隔了起来。 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想起刺,没看点将台前面那十来个倒霉鬼吗?就算被如此对待,也没有谁敢抗议,有气儿只能忍着。 真是跟关牲畜一样,到了晚上,大门一关,眼看着外头拿着胳膊粗细的锁链子把门锁了,里头的家伙都眼巴巴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饶是如此,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赵二蛋依旧余怒未消,恶狠狠的对着栅栏里头吐着唾沫骂道。 “你们这帮杀千刀的反水贼听着,晚上不许出栅栏,违者,杀!尤其是那个房子更不能去,那儿可是咱们伏牛山用来镇山不倒的宝贝,大当家的眼中宝,谁他娘的去亵渎了宝贝,泄了咱伏牛山气运,老子他娘的剐了你们!” 骂完这一同,赵二蛋终于心满意足的哼哼着出了去。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他这翻话说完之后,倒是有好几双感兴趣的眼睛一起瞄向了距离大操场不远西面那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庙…… ------------ 第一百四十七章.官兵来袭! 夜半。 呼的一声中,不知道被什么按了一下的栅栏剧烈颤动了好几次,嗡嗡的声音惹得躲在木头扫塔的看守喽啰也是忍不住睡眼惺忪的探出脑袋观望了一眼,可外面黑乎乎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看了几眼之后,嘟囔一句不知道什么骂人话,喽啰又是把头缩了回去。 两个黑影从趴着的地上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看左右无人,壁虎一样又是飞快的爬了出去。 这年头又没有电灯,大晚上的,除了宋青书的大院还有几盏孤灯一跳一跳的,就只剩下风在呜呜的恐怖吹拂着了,冷不丁死一般寂静的小庙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一股阴风立马哀嚎着围绕了屋子一大圈。 一缕月光从外头投射而进,可算给阴森的小庙带来点光亮,两个黑乎乎的鬼影子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借着月光四处打量起来,只不过屋子里的东西令他们很困惑。 一个香炉冒着淼淼香烟,供的东西,居然是个玉米棒槌! “不管这什么山神了,毁了他!” 这年头迷信思想可是相当严重,明军的大炮都封将军,戚继光在军中也搞这一套,两个底层喽啰自然也不能免俗,松开裤腰带,哗啦哗啦就是两泡镇邪尿浇到苞米棒槌上,完事还抖了抖,两人这才满意的系上裤子打算出去。 然而,就在两人舒服的走到小院门口时候,忽的一下,院子外猛地亮了起来,五十多个火把密密麻麻把小庙围着的水泄不通,最前面系着大腰带,穿着个大褂子的不是宋青书还是哪个,在他身旁,疤脸是满意的直点头,另一头,满是阴仄仄笑容的,却是个不长胡子的老太监。 “大当家的,俺们,俺们就是出来尿个尿!”挤出了两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个官军探子探着头,强笑着说着。 宋青书却连搭理都没搭理他们,直接扭头看向焦太监:“交给你了!” “东翁您就放心吧!”那双昏花的老眼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变态光芒,焦太监笑容可掬的微微的一鞠躬,这死太监可是精明人,现在不论秦世子朱存机赢还是三边总督杨鹤胜,他回西安都是死路一条,宋青书没杀他,这是给他一条活路,还想活的好好的,焦公公这会儿格外的想表现的时候。 恭敬地送走了宋青书,焦太监又是很变态的翘了个兰花指:“来啊!把两个棒槌给杂家绑了,对了,那苞米棒子也不能浪费了!” 一人嘴里堵着半个他们尿过的苞米骨子,在死太监嘿嘿的阴笑中,两个官军奸细呜呜叫着被塞进小庙中,旋即,阵阵掺无人道的嘶叫声嘶声竭力的传了出来。 ………… 两个官军探子正在遭受惨无人道的非人折磨时候,商洛山下,官军却在开欢庆会。 这次商南县乱事件后,给这伙官军带来的利润可是丰厚的,斩首两千级,一个脑袋还五两银子,那就是一万两,虽然打了个七五折,还有两千五百两落入了监军太监,监军文官手里,再加上上下打点,落到刘印达手里不过三千多两。 人头银子是不能不给的,不然怎么鼓励这些一年拿两个月饷银的大兵去少啥掠夺? 一人拿了一两银子,在村子里多多少少抢到不少好东西,商洛山脚下的兵营亦是开起了联欢,兵营中,一头头惨叫的猪被捅了脖子,毛都没剃干净呢就大卸八块扔进锅里,另一旁十几个被抢来的女人哭喊中,被一百多个兵痞子荡笑着推进了营房里。 中军大帐,刘印达亦是喝了个大醉,一张黑脸红的又变成了关羽,一只手还拽着只肥鸡,吃的满手是油,一面啃,他一面还含糊的大声叫嚷着:“收复村庄十八个,斩首两千级,多亏了洪大人您的妙计啊!” “来,这杯,末将敬你!” 就算这嘈杂的兵营里,洪承畴都保持着一副装逼风范,呃,文士风范,一身书生青袍,视桌上的酒肉如垃圾,一手还拿着商洛县地图端详着很细,遇到刘印达举杯,也仅仅是不耐烦的端起酒杯举了下放回去,那刘印达屁都没干敢放一个。 级别上,其实俩人就差了一级,不过土木堡之战后,大明朝的武勋集团重量人物几乎全军覆灭,文臣倒是借机起来了,这种文重武轻已经持续了快两百年了,别看刘印达一个守备带兵一千多挺威风,实际上在洪承畴眼里,不比门口的家丁头子强多少。 自讨了个没趣,刘印达就没上去继续讨没趣,而是又跟自己手下千户百户们扯皮,反正以他的权利,也不愁没人捧臭脚。 可惜,刘守备有这份闲情逸趣,他洪大人反倒登鼻子上脸了,听着属下的马屁,啃着肥鸡,刘大人正怡然自得呢,冷不防洪承畴的巴掌啪的一下啪在了桌子上,震得桌子上酒壶都掉了,冷不丁一下,刘印达愣是把鸡骨头卡在了嗓子里,朝廷五品守备差点就此背过去。 “我说洪大人,又什么事儿一惊一乍的?”好不容易把鸡骨头吐出来,刘印达也无奈了,你文官嚣张跋扈也得有个度吧!这么折老子面子,以后还咋带兵啊? “刘大人,二十个探子,派去伏牛山,这都三天了!一个都没回来,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嗨,估计这帮兔崽子去哪儿玩去了呗!”刘印达倒是满不在乎,不回来还好呢,正好他多吃二十个兵额的空饷。 “这暴民抗税,二十个村子都在您和本将的英明指导下打了下来,就剩下个破土匪寨子,一个什么什么龙户村的破村子,说不定咱们兵威没等动,这两村子就送银子来投降了,到时候咱们在顺手把村子给洗了,用咱们文人话讲什么?兵不血刃!” 刘印达是想的挺美的,鼻涕泡差不点没冒出来,可惜洪承畴却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不行,这伏牛山在商南已经称霸十年之久了,而且这伏牛山土匪头子也太有心机了,打下二十个村子,十二个是他派人下来屯田的,他这是积累实力,效仿太祖高筑墙广积粮!必须优先铲除!” 想道宋青书的生产队模式,洪承畴就有些心惊肉跳,这是换一种方式替代了大明朝的保甲制度统治农村啊!而且以工分制度来支付报酬,他收获的不见得比朝廷少多少,而且还调集起了农民积极性,这幸亏发现的早,假以时日,这伏牛山的巴掌不断向附近蔓延,膨胀,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一个西夏? “行行行,洪大人,打了这么久的仗,好歹让末将的人修理两天,玩两天,五天,五天之后,咱就开拔,你说好不!” “不行,现在就去!” 洪承畴差不点没骂娘,打个屁仗,这些天光砍老百姓了,你丫能累到哪儿去? 听着洪承畴坚决的声音,刘印达也有些恼了,干脆一抱胳膊把脑袋撇到一旁:“那洪大人自己去叫去吧!这帮小子玩的正高兴,老子可叫不动!” 文臣瞧不起武将,可领兵还得靠他们,刘印达这一耍驴,洪承畴还真没辙了,他到也属于知兵之人,至少比后世那些军事爱好者强,听着后帐篷传来的yin声浪语,也知道这时候想要把这群兵痞子给调动起来不太现实,迟疑了片刻,洪承畴终于还是放低了态度,对着刘印达拱了拱拳头。 “这么样吧!明日正午出兵伏牛山,击破之后这次斩首军功我给你报双功!并且这次我的那份,都不要了,刘将军你看如何?” 刚刚还没好气呢,这回一听银子,眼珠子都冒光,刘印达还恶心的搓着手扭捏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就这么定了!” 厌恶的撇过头,洪承畴却把事儿决定了下来。 什么叫军令如山,这就叫军令如山,一听这次首功加倍,还有山里挺富庶一个寨子可以去抢,顿时那些还趴在女人身上,抱着酒葫芦呼呼大睡的明军们也精神了起来。 这次是从拱卫西安抽调的一个守备,按道理手底下应该是一千五百满员,二百骑兵,不过能达到一千人,五十骑兵,也算是刘印达奉公守纪了,要说这出仪式倒也挺威风的,五十个顶盔掼甲拎着骑枪的骑兵打头阵,后头铠甲虽然破旧点,不过几百支长矛指着苍天也是寒光闪闪,二百个弓箭手或是背着制式强弓,或是拿着军中强弩,居然还有五十个火枪兵。 居然还有一门炮! 虽然这炮也小的可以,戚爷爷发明的虎蹲炮,可炮毕竟是炮啊!虽然这些日子刘印达除了拿他炸野猪,也没干什么别的。 找两个老百姓当向导,前面带路,刘印达骑在高头大马上直神气逼人,仿佛他一去就能把宋青书打的屁滚尿流一般。 可这一副骄兵模样,看的洪承畴却是直皱眉头,跟着从头看到尾,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出发,洪承畴忽然回到了帐篷中,把自己贴身亲信给叫了来,小声的叮嘱着。 “上次来见我的那个人,你去给他回信……” ------------ 第一百四十八章.蚊子战术 商南县一多半已经深入了商洛山,县城以西北方向挨着关中平原,算是县里富庶之地,越往东南,地形越复杂,伏牛山,傻子沟还有龙户村实际上已经深入山中,其中龙户村在伏牛山东南方向,算是最靠外,占据一块水土算的上肥美的地方,傻子沟在伏牛山北方,那地儿土地贫瘠的很,也不是太出名,伏牛山自己在两地的中间很往里,地形更是偏僻。 不过,就跟宋青书前世打英雄联盟似得,明明三个英雄抱团前进,不论电脑还是人,偏偏特么就灭最靠后的他,这辈子明军也把他作为第一个打击对象,这上哪儿说理去? 还好,被生活虐啊虐啊的宋青书对于倒霉已经习惯了,也早做好了应战准备。 伏牛山前方挡着足有三座大山,当地人称呼为鞍马山,疤癞岭,还有将军帽,这三座山都属于秦陵一脉,跨度几乎囊括了商南县南北,如果要是山民快步从山间小路穿行,一天时间足以到伏牛山,可是大队伍走不了山路,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间古道行进,就得差不多三天时间。 山里和平道行走绝对是两个概念,顶着山谷间迎面而来的刀子风,踩踏着脚底下的石子路,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些大兵就痿了,骑兵不在骑着马威风而前,而是跳下马来裹着抢来的棉被,让战马走在前面,因为骑马实在太他娘的冷了,步兵也是差不多,一个个裹着厚厚的跟熊似得,队形也没了,三五成群挨着走,走的跟幼儿园放学似得。 督促着军队向前行进,看到这样一副状况洪承畴忍不住眉头紧锁,用鞭子抽打了几个士兵之后,他又是抽着战马向前追上了刘印达。 “刘守备,这军队如此懈怠,一旦遭遇土匪埋伏,这怎么得了?” 这刘印达倒是挺会享受,这会居然坐着个担架似得东西,盖着厚厚一层棉被,让亲兵抬着他走,听着洪承畴的话,刘印达毫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监军大人没打过仗,就不懂了,咱老刘也算剿了五六股土匪的人了,放心好了,此时估计什么伏牛山的人正缩在他们寨子里哭着发抖呢,没人敢惹朝廷大军的虎须!” 马上抱了抱拳,洪承畴很牛逼的昂这脑袋说道:“陈大人如何打是陈大人的事儿,将来本官如何上报朝廷,就是本官的事儿了。” 刘印达真是差不点没蹦下来,这位主也太难伺候了吧?像监军陈公公多好,商南县找俩地痞陪着打牌,乐呵呵,这货不好好在后头等军功分润不说,还指手画脚个没完,真让人头疼。 不过看样子不拿出点真货,就打发不了洪承畴了,刘印达只好无奈的做起了身子。 “洪大人,前头骑兵都是我的亲兵,就不用说了,后头你看,那几个披着大棉袄的,他们怀里都藏着火铳!火折子都在腰里点着,一旦有土匪来袭,五个数就能打一铳,然后我的家丁剩下的都在大车那儿护着,就怕土匪不埋伏,来了前头骑兵一兜,后面一挡,再火铳弓箭来一轮齐射,管叫他有来无回!” 明末农民战争初期,数万起义军被几千官兵打的溃不成军的战例比比皆是,要说伏牛山土匪的战斗力,洪承畴倒也真没放在心上,听刘印达安排的妥当,尤其是战斗力最强的亲兵都布置好了,洪承畴便也没在多问,看都没看刘印达一眼,又是傲慢的拉着马回到后军,继续押着粮草。 然而此时,就在底下长龙一般行进的明军不足一百米的的山坡荒原上,几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摇摇晃晃跟幼儿园放学一般的大队伍,不断计算着距离,眼看着前头那些慢悠悠的骑兵走过,中间庞大的步兵队伍晃晃悠悠的走到近前,小萝卜这货立马兴奋的像个猴一般,猛地一拍仉二愣子大腿。 “就是现在,放!” 大腿直发麻,仉二愣子龇牙咧嘴的掏出刀割断了绳索,呼啦的几声,十多块大石头呼啸着从半山腰飞掷下来。 官军装备劲量,经过军事训练,山里人在装备上自然是没法比,不过穷人也有穷人的办法,从秦岭砍伐弹性十足的几十根竹子被掰弯了埋在雪里,竹子后头拴着个网兜,这就成了个土投石机。 跟着土投石机,还有十几个山中猎户出身的土匪一起呐喊着拉起猎弓,嗖嗖嗖的声音中,就有十几只箭跟着射了出去。 设立埋伏之前,竹子的安置可是经过试验的,十多块馒头大的鹅卵石顿时全都砸在了明军步兵的脑袋上,叮叮咣咣的声音中,砸倒了一大片,接着,又是几个人中箭,眼看山下明军一片混乱,嘿嘿奸笑两声,小萝卜掉过头撒腿儿就跑。 “风紧,扯呼!” 明军大部分都戴着铁盔,这十几个石头除了两个倒霉鬼脖子扭了之外,剩下只是被砸迷糊了而已,中箭的明军穿的太厚,也仅仅伤到点皮,一个个疼的却是嗷嗷直叫,一块石头差不点砸到刘印达鼻子上,气的他也是从担架上蹦下来,指着山坡上小萝卜等逃跑的身影嗷嗷直叫。 “给老子追!” 砰~砰~砰~点燃了火绳的火铳手纷纷扣响了手里的鸟铳,一阵白烟当即蒙了军阵一层,好不容易缓过来气的明军步兵亦是气急败坏的拔出刀向半山腰追杀去,不过明显这些穿着军靴的明军跑的比那些穿着草鞋的山民土匪慢多了,转眼间小萝卜等已经跑到了疤癞岭那浓密的草树林子里。 马上要没了敌人踪迹,追上去的明军更是着急,简直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眼看着好不容易跑到小萝卜等几个的藏身地,跑在前头的明军却是惨叫着又倒了下去。 大队伍就地停下,大批步兵小心翼翼的攀到山岭上,在如同犬牙差互的疤癞岭半山树林子中到处翻找着,洪承畴则是无语的在石头缝里扒拉着,雪地中,十几个尖上带着血的尖锐竹片子懒洋洋的树立在那。 好家伙,这番袭击没伤到什么人,追杀倒是伤了十几个人脚,有人倒霉的扎了一个脚之后抱着脚蹦着跳,又把另一只脚给扎了,谁能想到这么小的玩意这么恶心人? 看着这些玩意,洪承畴心里头对这个伏牛山土匪头子又是忌惮了一层。 出了这么一遭事,明军变得有些敏感过头了,一队人马沿着山坡行进,其余的亦是边走边左右探看着,到了傍晚才走出去十公里不到,到了晚上,不得已就在山边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扎营。 看电影里到处都是行军帐篷,其实都是吹的,物资如此缺乏,哪儿有那么多帆布做帐篷,实际上只有刘印达还有他的亲兵能住上帐篷,其余的,能睡在运粮食装备的大车边上都是幸运的,更多的直接找个石头窝就将就了。 华夏这还算好的,小日本古代打仗更是简单,用布连着杆子做出个长条军阵,就算主将也是得露天住着,一下雨跑都没处跑去。 中军大帐搭好了,“辛勤行军”了半天的守备刘印达是倒头就想睡过去,然而没等他瞌睡虫爬出来,却又让洪承畴拎着胡子给揪了起来。 “我说监军大人,不好好睡觉!明天遇到匪徒来袭,末将还怎么打仗?”粗俗的大胡子一颤一颤的,一肚子不情愿,打着哈欠刘印达张口就抱怨了出来,一口难闻的口气,熏的洪承畴又是直鄙夷。 “今夜土匪会夜袭!”以最鄙夷的眼神瞄了这货一眼,洪承畴极其不情愿的哼了一句,听的刘印达眼珠子瞪得溜圆,立马一个弹跳做起来。 “真的假的啊?” 又是鄙夷的瞄了他两眼,洪承畴极不情愿的开口解释道:“伏牛山匪知道正面作战不是官军的对手,想那土匪头子当然也是城府极深之徒,定然不甘心束手待毙,白天的袭击就是为了分散官军注意力,可要想打败官军,他定然要夜袭!” “只有趁乱下手,他才有机会!” 最后又是很装逼的背着手走到帐篷边上,给刘印达留下个潇洒的背影,洪承畴阴仄仄的哼哼着:“如果刘守备脖子够硬,不怕土匪砍,那你就睡吧!” 足足愣了一小会,刘印达又是狂奔着出了帐篷,一路大喊着:“刘老狗!刘小狗!都给老子起来!” ………… 四个帐篷的亲兵都被刘印达给折腾了起来,抱着刀剑随时准备着,至于外面那些睡得到处都是的大头兵,刘印达倒是没管,恐怕自己下令了,这些常年拿不到饷银的家伙也不会遵守,该睡还是睡,中军大帐中,刘印达自己也是抱着刀,面容严峻的守在油灯边上。 油灯噼噼啪啪的燃烧着,洪承畴潇洒的拿着书在油灯旁边读着,可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油灯灯光亦是变得昏暗了些许,刘印达这货抱着刀,呼噜声开始打的老大,洪承畴也失去了原来的淡定,开始时不时向帐篷外张望。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洪承畴自己都迷糊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忽然的惊叫让他一个激灵猛地蹦了起来,入眼处就是刘印达气急败坏的跳着脚往外跑。 “他娘的,山贼把帐篷给烧了!” 脑袋顶上,火都噼噼啪啪烧亮了半边天,想去抓起自己的书,书却也照了,洪承畴不得不也跟着狼狈的跑出来。 绝对是被泼了油,四个帐篷成了四个大火把,烧的噼噼啪啪的,方圆十几米照的一清二楚,眼看着那个爱笑的跟猴子一样的家伙又是上串下跳,跑的不亦乐乎,洪承畴气的胡子都扭曲了。 可就在那猴子身影马上消失在树林阴影之前时候,冷不丁,洪承畴猛地想起了什么,惊讶的一拍大腿。 “是他!” ------------ 第一百四十九章.送妞的来了! 接下来几天,官军过得可是好不舒服。 疤癞岭之所以叫疤癞岭,就是因为山岭上怪石嶙峋,乱糟糟的草木到处都是,看的跟长了癞似得,这地方,可以藏人的噶的实在太多了。 冷不丁就从草丛里冒出几箭,过去一搜,不过是竹片做的简易弩,上面拌绳被骑兵给踩动了而已,时不时几个石头从头上砸下来,砸的行进中的明军步兵龇牙咧嘴,有一次刘印达气急了,命令亲兵无论如何要逮住这几个兔崽子,五十人的明军小队穷追不舍跟着钻了山,结果又是踩到一地竹签子竹绊子,有个倒霉鬼被弹回来的树枝上绑着的三根竹签子正好扎进了大腿中央,当即就可以跟监军陈公公结拜了。 没上过山的人不知道,大山中,看似小径千千万,实际上能走的就那么几小条,看着深山层层,好像条条都有埋伏,心惊肉跳的扛着受伤同伴,这伙明军无精打采的又原路退了回来。 刘印达也是被折腾的没了脾气,反正你石头砸不死人,老子不理你了行不?原计划一天走出去的疤癞岭三天都没走出去,第三天刘印达干脆下令明军不再理会道路两旁的小股袭击山贼,大步流星往前走。 谁知道这次,小萝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几个山马蜂窝给丢了下去,好几万愤怒的马蜂蛰的这支明军差不点没崩溃了。 这就是宋青书指定的战术,蚊子战术! 埋伏需要极高的军队组织指挥,如今对手下山贼,他可没有信心好几百老农乱哄哄上能打过久经训练的明军,可是小股部队骚扰就不同了,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小萝卜等四股一百多人就跟蚊子似得在明军附近飞来飞去,瞅个机会就去咬你一口,咬不到也没关系,那就在你身旁嗡嗡嗡嗡飞。 一个蚊子包死不了人,可是随时随地担忧蚊子盯你,白天晚上都睡不好觉,再强壮人的人也得衰弱下来,一点点削弱明军的体力,精神,战斗意志,这就是宋青书的战略目的! 小萝卜带着明军在山里遛弯而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宋青书也没闲着。 操场上,一个光着膀子,瘦骨嶙峋却拎着把沉重大砍刀的嘶声竭力的向前挥舞着,一面挥,一面还大声的喊叫着:“还记得那些被官军砍下的头颅吗?” “记得!” 他对面,上前土匪亦是光着膀子,凶狠向前挥舞武器应和着。 “还记得那些被官狗子烧了的房子吗?” “记得!” “还记得被抢光的米缸吗?” “还记得父母乡里的血海深仇吗?” 瘦子每喊一句,底下的土匪们就应和一声,那声音中的杀气亦是越来越浓郁,靠着焦太监严刑拷打,两个奸细把同伙都供出来了,这些后投靠土匪待遇旋即好了点,宋青书还格外选了些被灭了户,逃出来的人讲述官军是多么残暴,屠庄灭村的是多么多么毫不留情,被官狗子屠戮过的景象又是多么多么凄惨。 仇恨不但唤起了那些后上山土匪的残暴,还感染了原本伏牛山的土匪,原先谁都怕官府,现在也是谁都怕官府,怕他们杀戮自己,杀戮自己的兄弟父母,奸yin自己的妻儿,所以,官狗子要来,就跟他们拼了! 明军的心理优势太强大了,士气加成,再加上装备上的优势,训练上的优势,崇祯初年,一个明军打十个农民军绝不是吹的,直到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破了洛阳杀了福王,震撼天下,这才标志着农民军与明军战役的转折点,用仇恨来激起自己麾下士气,宋青书这才心里有点底儿。 不过所有男丁都被聚集在一起训练,所有的活计就落在山寨子里的老弱病残身上,山寨前面,数以千计的老头妇女迎着凛冽的寒风狠狠的向大地轮着锄头。 山寨下头那些好不容易休耕一季的农田此时被抠的已经是千疮百孔,沟壑纵横,锄头抠在硬泥地上很是费事儿,不过男女老幼包括十一二岁脸冻得通红的娃娃都没什么怨气,听了山下村落的遭遇让人不寒而栗,谁都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杀了,女儿儿媳妇被官军卖到青楼,自己却被压迫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宋青书那个时代,不拼就没钱,这个时代,不拼就没命啊! 这么多白发翁中,一个晃动的黑发显得格外明显,宋青书也跟着挥舞着锄头。 虽然有些鼓舞士气的因素,可最多的宋青书还是不放心,这儿可是对付官军最后的战场了,要是出了一丁点差错,别说在场这些人,他自己和采薇,邢红娘也得完蛋了,一面挥舞着锄头亲自刨着眼儿,一面宋青书还时不时嚷嚷指挥着。 可就这功夫,一阵雪沫子被马蹄子践踏起来,一抹火一样红的精灵骑着匹灰葱马急匆匆的狂奔了出来,回头一看,宋青书顿时心头一紧,不会出什么变故了吧? “出什么事了?”没等邢红娘走进呢,宋青书已经急不可耐的喊了过去,这的确有些显得没城府,疤脸为此说他好多次了,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宋青书就是改不过来。 诡异的是一贯直肠子的邢红娘这次却扭捏起来,脸色古怪的勒住马慢慢到了宋青书面前,在他急得直跺脚中很淑女的翻下马,这才小声的回答道。 “龙户村里李老爷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 宋青书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现在的伏牛山布置的可全都是自己的战略秘密,别看李老爷子最后和自己在关公面前磕头了,可他儿子李县丞毕竟是因为自己之手被流放,如今生死不知,老家伙就这一个儿子,不恨自己都怪了,宋青书可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他窥见了去。 不过宋青书这忧虑的表情居然被邢红娘误会了,那张满是运动气息的瓜子脸一瞬间变成了小辣椒,绣眉冷树,邢红娘的小手如同闪电般的拧在了宋青书耳朵上,接着就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好哇,果然是你心虚,在外面乱搞女人,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哎呀!!!” ………… 有压寨夫人也是山寨实力的显示,要是连自己都没女人打光棍,这寨主肯定没实力是个窝囊废,所以压寨夫人在山寨中也有一定威望,被邢红娘收拾了,倒不损宋青书的威压,反倒是让宋青书这个当家的变得更亲切了些。 虽然宋青书本人不太愿意,红着一只耳朵,拎着捂着小屁股脸儿红彤彤的邢红娘回到寨子里,看着聚义厅里的情况,宋青书明显皱起了眉头。 疤脸应该不是不知道自己和龙户村的关系,可如今,李老爷子一行明显受到了礼遇,上的上等茶,就坐在宋青书的金交椅下手,而且李发,李三炮等龙户村几个骨干也来了,还有李老太爷据说很是不成器的唯一孙子李文锦,这货正色眯眯的盯着采薇没完。 这些倒是不奇怪,最奇怪的是居然在堂中间还站这个穿着红彤彤新娘服,戴着红盖头的大姑娘,采薇的眼神全都郁闷的盯着她,连李文锦猥琐的眼神都没注意。 到最后邢红娘也没说清楚,宋青书还是一肚子雾水,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啊?怀着一肚子郁闷,宋青书大摇大摆的坐到了金交椅上,然后很有气派的对李老爷子抱了抱拳。 “老寿星精神愈发矍铄了,这龙户村堂儿亮,您老日阅万卷,怎么有空来兄弟这绺子了?”(老不死的,闲着没屁事儿吗?跑老子地盘上干毛,没事快滚!) 这李老爷子今个却跟二皮脸似得,听着宋青书语气不咋好,他老脸上那结实的肌肉却笑的跟屁股似得,跟着宋青书也是抱了抱拳。 “大当家的谬赞了,老头子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小孙女今年十六出阁了,寻觅遍了三山五岳,老夫看得上眼的就大当家的一个了,这不送来给大当家的做个暖脚丫头,还望大当家的不要拒绝!” 那女孩明显身子剧烈颤抖了下,宋青书却是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难怪邢红娘和采薇都是一副小醋坛子模样,这也太扯了吧? 太意外了,舌头一下子断了半截,宋青书讪笑着就想摆摆手,谁知道疤脸这时候却是大笑着抢先说话出来。 “哈哈哈,李老英雄抬爱了,咱们伏牛山真是蓬荜生辉啊!龙凤配,**和,这婚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代我们大当家的就应下来了!” “是不,刑老英雄?” 邢老倌的脸色也有点僵硬,偏偏他也是一副笑模样答应了下来。 “老夫对李老英雄也是敬佩已久,老夫看这婚事不错,门当户对的,老夫也应下了!”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你俩一个岳父一个老舅,老子还没答应呢,你俩先应下来了,万一是个丑八怪呢?呸,就算是个大美人,李老头子的孙女儿也就是自己弄出去倒霉鬼的闺女,把她娶进门,还不得天天闹腾啊? 脸色发绿,宋青书张口就想反驳,谁知道这会儿疤脸又是大笑着强先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我老夏这就为大当家的准备婚礼,李老英雄日理万鸡,就不耽误您老了,李发兄弟是大当家的老相识,还有这李公子,年少英雄,一并留下做个司仪,李大小姐也不寂寞,您看如何?” “正该如此!”李老头子亦是神经病一般大笑着猛地一拍桌子。 等等,究竟怎么回事儿啊?宋青书悲催的在心头呐喊道………… ------------ 第一百五十章.李家小姐 这李老太爷今天真跟脑袋被门夹了一般,孙女儿也硬推销过来了,唯一的孙子也送来了,额外还带个大侄子,嫁妆居然还拿了二十两黄金,今天疤脸几个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也是跟着一个劲的应和,弄的宋青书一时间吃不准形式都没敢说话,反正疤脸不会害自己,他愿意给自己侄女找个竞争对手,自己着什么急。 迷迷糊糊成人家女婿了,李老爷子走时候,宋青书也不得不热情的给揣几个烤地瓜土特产,不过送他出寨门时候,宋青书的眉头却是紧锁了下。 龙户村这一行人居然是从伏牛山后面绕过来的!这李老头知道一条能绕到自己背后的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不容易撑出一副笑脸回来,刚往金交椅上一坐,宋青书的脸色就拉了下来,敲着椅子扶手,阴仄仄的哼哼道:“都说说吧,怎么回事儿,规矩你们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有这么跟师傅说话的吗!”邢老倌顿时不满意的胡子一抽抽,宋青书却是悲催的大大向两旁伸出手:“有这么岳丈硬给女婿找小妾的吗?” 有点理亏,邢老倌嚅嗫着缺了两颗牙干瘪的嘴不清不楚的嘟囔着:“老头子也是看那女娃可怜,刚嫁出嫁就死了男人……” “这事儿是我的主意,大当家的,李家的姑娘,小子,还有那个二愣子李发,你可以把他们都当成人质!”在一旁,疤脸赶忙抢过话头解释起来。 “这次事儿太大了,李老头的村子也逃不过干系,他对咱们还不放心,一旦官军灭了咱们,下一个就轮到他了!李老头想和咱们联盟,共同对付官军,可他要出手帮忙,大当家的,你能信得过他吗?” 宋青书忍不住微微点头,这下他就明白了过来。 别看一起在关公面前磕过头,双方关系依旧是恨不得捅对方两刀,和官军对垒时候,估计无论如何宋青书都不可能放心让龙户村的人马在自己附近。 信不过怎么办?那就联姻呗! 女婿如半子,在这个时代算是相当重要一种联系纽带,女婿甚至有资格继承家业,如当年朱元璋,不久娶的郭子兴的义女,赫赫有名的马皇后,这才继承了郭子兴的名号与部曲,成就一番帝业。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问题,龙户村下一代没什么人才,李老头子唯一的孙子李文锦那副熊样典型的纨绔公子,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就正事不会干,如果宋青书娶了他妹妹,将来他李老头子一蹬腿,伏牛山对他孙子李文锦怎么都有个照应,这李老头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 不过对伏牛山也是个很好的局面,李家大小姐作为联姻纽带嫁过来,李家唯一继承人李文锦还有算是重要族人的李发都留下做临时人质,要是李老爷子有个反水的冲动,他可就绝后了!保证了龙户村的可靠,这样一来,伏牛山就能平添五六百助力,可是一大好事。 “那李老头子来时候与我商议好,如果联姻成功,这两天他会带庄丁从山中小路过来,屯住在咱们山旁的清水沟,一旦官军攻打甚急,他就带人从官军后头抄上来,前后夹击,一口气把官狗子粑粑都给他打出来!” 疤脸明显显得很兴奋,握紧的拳头狠狠地挥了下来,不过刚说完,宋青书已经是一副无精打采的一副样子伸手制止住他。 “行,不用再说了,为了大局小爷我豁出去就是了,不过,那李家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样的性格?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这倒是把疤脸和邢老倌难住了,猛地抽了一口烟,吧嗒着嘴,邢老倌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人家深闺大小姐,咱老汉上哪儿知道什么模样,就知道这姑娘嫁过一次,可刚嫁,那户人家就出了事儿死绝了,说起来算的上命硬吧!” “不过你小子命也挺硬,正好克她,倒是不打紧!” 疤脸亦是苦着脸再次耸了耸肩:“李县丞的女儿,官家小姐,应该差不了太多,就是听说这李家小姐长得有些不太端庄,不过为了山寨,大当家的应该能忍了吧?” 宋青书的脸皮子再次抽了抽,长啥样不知道不说,还有瑕疵!还是个二婚!莫名其妙就强安在了自己头上,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而且还是冒着得罪采薇,和邢红娘的危险,明显又看到了窗户那儿,一个环儿髻,一个冲天马尾辫露了出来,宋青书头疼的又是一拍脑门。 “行,采薇和红儿就拜托二位摆平了,宋某我接着去挖壕沟了!” “别呀!大当家的,今天李家把女儿送来,还留下了嫁妆,这纳妾之礼就算成了,为了安李家的心,您得赶紧洞房才是!” 疤脸说的一本正经,满是战痕的脸上似乎一点波动都没有,看的宋青书却是牙根直痒痒,这货先是把采薇嫁给自己,如今又莫名其妙给自己安个妾,这货到底原来是干千户的,还是拉皮条的啊? ………… 妾的地位很低,民间娶妾根本不办什么仪式,商议好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进去就行了,就算皇宫纳妃,也只是传旨太监到妃子家送上金册,把人从侧门抬进宫就行,虽然李老太爷这嫁孙女儿嫁的有些着急了些,可是从礼仪上,倒是已经算是全了。 李家对于这联姻还真是挺重视的,李家小姐被安置到了聚义厅之后的偏院,李文锦还有李发一个胖子一个瘦猴居然还猥琐的蹲守在了门口,一见宋青书来了,李发立马殷切的迎了上来。 “哎呦,姑爷,您来啦,咱家小姐可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嘿,妹夫!俺妹可水灵着呢,就老子看了都流口水,就是有点……,算了,反正也无伤大雅,反正够你小子爽的!” “哎我说,好妹夫,老子这么水灵的妹子都给你拱了,你可不能亏待了你大舅哥我啊!寨子里又什么骚娘们没,快给老子找两个!” 李文锦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跟宋青书在西安城见过的小痞子一般无二,还不是麻三那种黑老大级别,就底下跑腿儿的混混级别,至于李发,加个假发,穿个裙子,这货就成鸨母了。 怎么看这俩货怎么觉得别扭,宋青书干脆无奈的拍了拍巴掌:“来人,请两位龙户村的贵客去雅堂休息!” 焦太监仿佛个鬼影子一般从后头冒了出来,跟着还有几个大当家的亲随的健壮喽啰,不客气的拖起两人胳膊就往外拉,一面被拖着走,一面李文锦这货还拼命地向后伸着手叫嚷着:“喂,雅堂有没有女人啊?就算没有,也给小爷找两套骰子来啊!” 对这人也无语了,宋青书好笑的摇了摇头,伸手推开院门,却又是两个意外的人待在这里,巧儿和小宝子。 “见过老爷!夫人派我们给新夫人送些被褥,用具!” 估计是采薇的主意,邢红娘她要能想起来,就不是邢红娘了!只不过巧儿这妮子冷不丁抬头瞄向自己一眼,居然满是幽怨,看的宋青书心砰砰砰直跳,倒是小宝正常点,已经变得肉呼呼的脸满脸的羡慕。 “东西送完了吧?你俩也回去吧,对了,小宝,咱们从西安城带出来的赌具,你找些 送到关肉票的屋子里去。” “是,老爷!” 答应一声,俩小又是低着脑袋出了院子,目送他们出去,宋青书有些发愣,似乎有种错觉,今儿巧儿那肉乎乎的小屁股似乎扭的格外勾人。 “想什么呢,一个十三岁小丫头!”好一会才回过神,自嘲的晃了晃脑袋,宋青书终于一口气推开了门。 都说古代成亲跟摸彩票似得,接起盖头之前,你永远不知道新娘子是恐龙还是女神,原本宋青书还以为自己是碰不到这个情况了,却想不到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屋子没咋收拾,床还是头顶天时候留下的草床,幸好采薇新送来一床被子,这李家小姐一身锦绣,盖着盖头,乖巧的坐在红褥子上。 犹豫了一下,宋青书捏起了红盖头的一角,忽然猛地向一旁狠狠扯去,这一下,对盖头底下的女孩来说,明显吓的惊叫了一声,惊鸿一瞥之间,宋青书倒也看清楚了这张脸。 乌黑的秀发很古装戏的盘在头上,还带着几支簪子,圆润的鹅蛋脸,白皙的皮肤,艳红的唇,秀气的小鼻子再配上一对大大的眼睛,既符合了明代人的审美,在现代审美来说也属于美女,至于疤脸与李文锦所说不太端庄的瑕疵,宋青书也看明白了,就是这妞胸太大了!邢红娘和采薇勉强达到c罩的话,这妞绝对有d罩。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后世的姑娘为了隆胸,不惜远渡重洋,花重金往自己身体里塞各种古怪的化学物品,可是哪怕一直到清末,中国还是以小胸为美,胸太大则是被扣上饶舌,爱传小道消息,奶娘之类的低贱身份上,总之不是太好听。 这李家姑娘看着宋青书亦是惊讶了片刻,可旋即,恬淡的一张脸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站起来半蹲身躯,向宋青书道了个万福。 “妾身李裹儿,见过,见过老爷!” ------------ 第一百五十一章.心里有人?官军杀至! 李裹儿这个名字可不是什么好名字,唐朝安乐公主就是叫这个名字,这位公主的所作所为可不止是不好,浪荡轻浮,干涉朝政,卖官鬻爵都是轻的,她和韦后还共同策划了政变,毒死了一贯宠着她的父亲中宗李显,妄图做第二个武则天,结果失败被诛杀,唐玄宗还给她安了个悖逆庶人的恶名。 想那李县丞也是读书人,怎么会给自己女儿起这么个名字?不过仅仅疑惑了片刻,宋青书也不去想了,这年头女人的地位很低,不少都没有正式名字,如红娘采薇都是属于闺名,不是正式名字,起的就随意些,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看着李裹儿行过礼之后,又是把头垂的低低的,差点没缩到她鼓鼓囊囊的两团丰满上,看的宋青书顿时心头火热。 上一次婚礼被闹了不说,自己还遭遇了一通牢狱之灾,挨了一顿打,前几天,后背上的伤才好利索,原计划推了邢红娘这健美出众的运动型美女最后却是自己被推了,弄的宋青书到现在两世为人还是个处男。 有这么个略有点胖乎乎的大波妹子在眼前,可以让自己予取予求,而且相对来讲这还是个陌生的女人,飞来艳福,那种刺激估计是个男人都要把持不住吧? 甚至宋青书对李老头的印象都变得好点了,这老家伙还是挺上道的吗!养了这么多年了的大美妞就送给自己了,反正和她圆房也是个政治任务,宋青书急不可耐的抓起了桌子上的合卺酒塞到李裹儿细腻的小手中,接着昂头饮下,没等李裹儿慢吞吞喝完,宋青书已经在她惊叫中扯着同心卺,连在一起的两个葫瓢把扔了出去,然后猛地把她扑倒在床上。 上辈子从某岛国爱情动作片中学到的知识终于排上了用场,第一下宋青书就把头埋在了李裹儿的秀发间,亲吻她的耳垂,旋即火热的猛地扒开她厚厚的新娘服,刚解完外衣,又是想去解自己外套,把脖领子扯得一塌糊涂时候,宋青书又改了决定要去亲她的嘴,可就在这一刻,宋青书却是愣住了。 这女人的脸,好冰! 简直就像个瓷娃娃,死板的面孔,没有一丁点生人该有的活性,娇羞,喜悦,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一样,还有那双眼睛,呆滞的看着天空,连一个制作稍微精良的充气娃娃都比她有活性! 原来她刚刚一直低着头,不是害羞,就是为了掩藏自己这一副死了一般的面孔! 跟这女人上床有点微信约炮的刺激,这么对方这么一副样子,自然是性质全无,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宋青书愤然的推着她站了起来离开了床,看着这女人也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连扯开的衣领都不去管,木偶一样的死板的面孔坐在那里,宋青书作为丈夫的愤怒一刹那爆发了出来。 “你嫁过一次!” 猛地扯住了这女人的衣领,宋青书满是怒火的瞪着她,声音偏偏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每当宋青书用这个声音时候,他已经怒到了极限。 可这女人丝毫反应都没有。 “你忘不了他?” 还是,表情连变都没变一点。 猛地又把这女人推倒在床上,宋青书愤怒的吼了出来:“你忘不了,你特么还要嫁给老子干什么?” 这一回,终于有了回应,仰面躺在床上没有起来,那女人冰冷却偏偏很悦耳的传了出来。 “我忘得了什么,忘不了什么,有用吗?” 又是愣了愣神,这会宋青书心情已经坏到了极限,这地方他是多一秒都不想待,转身推门就出了去。 这年头没有集中供暖,不过屋子里烧的煤炉依旧比外面暖不少,猛地被外面冷风一吹,宋青书猛地回过神来,老子跟她生什么气啊? 反正这女人又不是采薇邢红娘,跟自己相依为命这么久的,如今只是利用她与龙户村联盟,等把官狗子打退了,一个不守妇德把她赶回去不就得了,她忘不了就让她自己想去,也用不到跟自己过一辈子。 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处男的把持力太低,第一次采花结果让花给扎了,自然就恼羞成怒,日后这方面还是得多加锻炼啊!等打完官狗子,就把邢红娘推了,不过唯一的问题,自己好像有点打不过她,万一这个妞被推反抗这么办? “娘的,实在不行就下药!” 恶狠狠嘀咕一句,抱着肩膀宋青书又是怒气冲冲往院外走,谁知道刚嘀咕完这一句,一声调侃就笑眯眯的传了来。 “这么没用,对付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家小姐还得下药!” 一愣神的功夫,疤脸已经难得满脸疤都变成笑眯眯的把一个小玉瓶给递了上来:“知道你不行,上次去那个老道哪儿时候顺手替你求的,关中不有诗歌《秦妇吟》吗?这药就叫烈妇吟!下到茶水里,保证那婆姨手到擒来!” 看着眼前晃荡的小玉瓶,宋青书下意识就接了过来,定了定神回过味来,立马却又是没好气的一拳锤了回去。 “滚你丫的,老子打你跟打儿子似的,还用的着这东西?” “那你咋灰头土脸出来了,别告诉就这么一会功夫!那老子也得考虑考虑是不是让采薇嫁你了!” 嘴差不点没气歪了,不过说到这儿,宋青书冷不丁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是面色郑重的按住了疤脸的肩膀,把他拖到墙角,小声说道:“想办法打听下,这李老不死的孙女上一次嫁的什么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你怀疑李老东西的联姻有诈?不可能吧?”疤脸也是面容严肃起来,想了想,有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我查过了,这李老东西作孽太多,他就那个李县丞一个儿子,再加上李发他爹是李老东西的弟弟,这么两个近枝,李县丞坏事儿做绝,比他爹强点有限,就这么一子一女,李家族谱我买通了龙户村的人查看过了,不会有误的!” “现在这俩人质都在咱们手里,他李老爷子要是反水,不是自己找绝后吗?” 虽然这次联盟,龙户村来的很突然,不过看来疤脸对这个潜在对手早已经摸查许久了,不过宋青书还是摇了摇头。 “你再去想办法从李文锦或者李发嘴里套一套,我就是这么一个念想,感觉有点不对劲!” “知道了,麻烦!” 无奈的哼了一声,疤脸抱着胳膊又是慢悠悠奔着关肉票的屋子去了,目送他的身影,再拿着那瓶药瓶,宋青书自己也是挺无语的。 那女人忘不了谁跟老子有关系吗?这个节骨眼上浪费精力去查? 药瓶往怀里一揣,收拾下心情宋青书又是奔着前寨而去,打算在那儿接着去布置陷阱去,快步走了两步,他又是感觉鼻尖一凉,双眼发直中,一朵飘飘荡荡的雪花忽然落在了他鼻尖上。 “老天开眼啊!” 刹那间狂喜,宋青书仿佛一个疯子一般狂奔出了山寨,跳上寨墙,在那些土匪怪异的目光中,举着铜皮喇叭嘶声力竭的大声喊着。 “都听老子命令,别挖了,所有人回寨子!再有擅自出寨者,工分扣光!” 两千多个土匪家眷惊愕的停下了手中的锄头。 ………… 这个冬天就下过一场雪,而且薄薄的连个屁股都盖不住,早就化没了,眼看着明年没有雪水滋润的大地又会酝酿出一个惨烈的大旱灾,老天爷似乎终于发了善心,大雪一下就是三天! 不过这后果却是,本来就走的很艰难的明军行动又困难了几分,而且高海拔严寒中,居然有十几个明军直接被冻死了,备用两顶帐篷也被小萝卜调皮的给烧了,守备刘印达差不点没冻成狗。 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六,在山中跋涉多日的刘印达部明军终于在过膝深的大雪中抵达了伏牛山脚下,明军尚红,可是如今,却仿佛一大团乌云盘踞在山边,包裹的厚的仿佛狗熊一般的明军组织着松散的阵型把伏牛山卧牛一样的山坳包围的水泄不通。 明末有农民军领袖一堵墙,不过如今,这个称号给刘守备倒是挺合适,也不知道扒了士兵多少件衣服,刘印达如今胖的,洪承畴都怀疑他右胳膊能不能拔出左面腰里的刀了。胡子都是冻了一层冰霜,看着静静躺在牛怀抱中硕大的山寨子,刘印达的怒气也是达到了最大。 “把虎蹲炮抬前面来,轰他娘的!然后刘大遛遛你带着甲子营先冲,老没蛋的你掩护,老子我压中军往上上,今个老子就要端了着土匪窝子!” “等等!” 没等刘印达气势汹汹带人就要往上冲,洪承畴却是拽住了他,旋即自己走到了队伍前面。 白雪皑皑覆盖住了山坡上的小道与田地,放眼处绝对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偌大的雪地连块脚印都没有,山寨子土黑色的墙上也是盖了一小半的雪,大门闭的死死的,如果不是还看到几道炊烟升起,甚至给人一种错觉,这儿的人都死光了。 太静了!静的诡异! ------------ 第一百五十二章.前哨战 抵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官军明智的没有立即进攻,而是选择先在山脚下扎营,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官军挖开厚厚的积雪,三五成群围拢在一个雪地里,点着堆忽明忽暗几乎没有多少热量的火堆取暖,不少人已经冻得手上脸上升满了冻疮,看那模样无比可怜。 可就是这么一群可怜人,连续屠杀了商南县乡下两千多手无寸铁的村民,用他们的头颅去换取血淋淋的银子,大明帝国的军队已经从二百七十多年前,把华夏从蒙古铁蹄下解放出来的保护者,逐渐堕落成了对自己麾下人民举起屠刀的刽子手。 凛冽的寒风吹拂在山谷中,伏牛寨彪悍的牛头大旗在寒风中亦是烈烈的飘荡着正紧,伏牛寨距离山脚下大约一里半的距离,站在三米多高的寨墙上向下眺望,山底下的官军的营火就仿佛一群跳动的鬼火那般。 “准备好了?” 穿着厚厚的兽皮袍子,脑袋上也是皮着棉帽子,眺望了几眼,感慨过自己咋不在淘宝上买个望远镜带过来后,宋青书旋即面容严峻的问道。 小萝卜等早在下大雪开始就回来了,此时他,李铁柱,还有十来个猎人出身的伏牛山匪背着长火铳,披着个雪白的披风,整齐的在站立在寨墙上,白色的披风在风中亦是被吹的鼓鼓的,就像一面面旗帜一样。 “放心吧大当家的!”打了几天仗就是变得不一样,小萝卜一贯皮实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剽悍,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脯,另一头,疤脸招纳的心腹李铁柱则是沉闷的点了点头。 “好,上酒!” 十几碗烈酒被端上了,每个人一碗,端着酒碗,宋青书首先一饮而尽,旋即那些猎户山匪亦是跟着一饮而尽,乒乒乓乓的清脆的响声中,那些酒碗被摔得粉碎。 “为了伏牛山!” “为了大当家的,杀!” 寨门的墙依旧关的死死的,一丁点也没打开过,上面的积雪也是覆盖了一层,完成了出征仪式的伏牛山勇士们片刻之后,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下到了寨子底下,沿着厚厚的积雪,艰难的向下攀爬着。 无独有偶,就在山脚下,同一幕也在发生着,只不过照比伏牛山匪的送行酒待遇,明军斥候队就显得有些寒酸了,十二个明军火枪手跪在地上,洪承畴沉思着在他们身旁绕着圈子。 “一会你们潜入土匪寨子里,一定要摸清土匪有多少人!在哪儿蹲着,带的家伙怎么样,明天好干爆这帮土匪的腚!最好逮几个舌头回来,听明白没有!完不成,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斥候队前头,守备刘印达瓮声瓮气的训斥着,粗鲁的声音中,几个冷的直哆嗦的斥候亦是跟着不断点着头。 看威风耍的差不多了,刘印达方才满意的一摆手:“都给老子滚吧!” “等等!” 离开之前,洪承畴忽然伸手叫住了刚要站起来的斥候队,又加了两句。 “弄清楚雪地下面有没有埋伏,是不是还插着那样的竹尖刺,还有,最好打探清楚,这伏牛寨的土匪头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狗崽子们,听到洪大人说的没?”刘印达又蛮横的加了一句。 叮嘱完了,这些斥候背着明军制式的火绳枪,也是晃晃悠悠的趴伏在了雪地上,向半山上的山寨艰难的攀爬过去。 为了保持隐蔽,李铁柱几个都是猫着腰,低着头,用白色帽子还有白披风尽量遮住自己,从前看过去,就仿佛十几块雪在雪地中挪动一般,行进间,只有些雪块莎莎的摩擦声。 小萝卜就有些费事了,对别人是小腿深,对他可就是齐腰深了,扑腾在雪地里,小萝卜走的是最慢一个,不一会,居然落后一百多米。 别看小萝卜矮,越是有缺陷的人,自尊心越是强,不然这次任务也不会把他加进来,眼看着同伴越走越远,小萝卜的脾气也上了来,双手扶着雪壳,把自己从雪地里拔出来,大号斗篷把自己包裹住,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从雪地翻下去。 这头李铁柱还想回头看看小萝卜跟上没有,冷不防看到个大雪球子从边上呼啸而过,骇的李铁柱张口想喊,又硬生生把喊声压了下去。 “萝卜,回来,你他娘的疯了!” 转的直迷糊,小萝卜这货却伸手给了李铁柱一个放心的手势,示意前面等你。 滚果然比走快的对,滚一段,停一段,小萝卜总是赶在扇形前进面,滚的顺利了,小萝卜这货胆子也打起来,团成个球轱辘个不停,李铁柱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揪住他,这货居然又挣我脱了。 “没事的,哎呀!” 笑着回头比划个手势,小萝卜没等装逼完呢,冷不丁就撞到个人身上,两人直接翻滚到了一旁。 目呲欲裂,下一秒李铁柱冷汗却差点没流出来,就在对面不足十米的雪地上,同样十多人穿着白色袍子,正在雪地中闷头向上攀爬,山里太黑了,加上白色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不是小萝卜撞倒一个,他们差点和官军的斥候撞在一起了。 “抄家伙,干了官狗子!”李铁柱当即焦虑的嘶吼了起来,一瞬间他也是把火铳从背后抄在手里,开始装填火药与铅弹。对面的那些官军探子明显也是这才发现对面有人,惊叫之下,亦是骂骂咧咧抄起火铳,点燃了火绳。 这大晚上偷袭,火铳的声音很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其实并不是好选择,奈何这大雪天人都冻得胳膊张不开,拿弓的话并不能准确瞄准,弩也是冻得发脆,在雪地里不容易装填,所以还是火铳可靠些。 用通条把火药锤实,再把尖形的铅弹塞进去,李铁柱心脏狂跳的举起了火铳,一刹那,十一个晃动的火点映入了他眼帘,那是火绳的火光。 砰~李铁柱猛地扣动了扳机! ………… 砰砰砰砰砰,一溜的火枪响在半山坡上,洪承畴几乎一瞬间从雪窝子里蹦出来,眺望向山上,旋即两脚踹到刘印达脸上,把他踹醒,迷糊的揉着胡子,刘印达听着铳响也是明白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这帮兔崽子,半山腰就开枪,不会用刀子解决啊!” “刘守备,你怎么就肯定是我们的人,不是贼人?” “哈哈,洪大人宽心,咱们的火铳是什么铳?南铳!南京军械间造,当年戚大帅定的制式!本来老子军队配铳二百,那二百破玩意全让老子卖了,还添些银子,才淘弄到这些玩意,就算这山贼有火铳,一些破火门枪,打不了十几步,还和老子抗衡?” 这公然私卖军械,当着监军的面还洋洋得意的炫耀,这也就是明末什么规矩都乱了的时代,不过听着刘印达的炫耀,洪承畴倒是宽心了些。 火铳在半山腰又响了几声,嘀咕着骂了一句兔崽子浪费火药云云,刘印达这货又去睡了,坐在火堆旁,洪承畴亦是安心了下来,跟着打着瞌睡,最后一声火铳响过之后,倒是真寂静了下来。 又是坐了差不多四五百个数,洪承畴却是猛地再一次蹦了起来,一脚踹到刘印达脸上大喝道:“不对劲,火铳响了,山贼定然了准备,可到现在,为什么斥候还不回来!” 迷迷糊糊起来,刘印达还没等埋怨呢,砰地一声火铳又响了,眼睁睁看着边上一个巡逻看过来的军士脖子冒血扑腾一下倒到大雪壳子中,刘印达一刹那也跟被暴了菊花一样跳了起来。 “别特么睡了!山贼大规模来袭!都给老子起来,反击!反击!” 明军一下子被刘印达一下子都得胡撸了起来,刀牌手鬼叫着把盾牌插雪地上,后面的枪手顶上,立马把雪地上构筑成了个对山上防备的矮墙,一个弓弩手扛着军用重弩想要反击,猛地又是一枪射进来,这个倒霉的弓弩手也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枪声此起彼伏,不断的响起,打在盾牌啪啪作响,刘印达这时候还真有将军样子,在军队后面叫骂指挥着用弓箭反击,只不过躲在后头半天,洪承畴忍不住跳出来扯着刘印达大骂道:“刘守备,不过十几条枪,干嘛不去杀了他们,莫非你畏敌不前吗?不怕本监军参你一本?” 刘印达差不点没哭了,拖着洪承畴躲下来,刘印达也是火激恼的吼叫着:“能把我的斥候全干掉,对方肯定出动了上百山匪!甚至可能全巢出动,黑灯瞎火的大军往山坡上一铺,轻易就得中埋伏,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严防死守,等待天亮!” “洪监军,本将现在要是进军,中了埋伏你全背吗?” “可这才十几只火铳!”洪承畴还是不服气。 “你不说匪徒的火铳绝没有你的好嘛!” “哎呦我的监军大人,斥候死了,老子的火铳就被那群杀才抢了呗!” 这头,刘印达还在跳着脚嘶吼着,距离差不多一百米之外的一处沟里,骑着李铁柱脖颈子,小萝卜再一次把火铳搭在了沟沿上,狠狠一枪崩了过去………… ------------ 第一百五十三章.激战起 一夜的硝烟到了天明终于散尽了,没了昨天那平整,雪地已经被踩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脚印与趟出来的的小道,还到处喷洒着紫黑色的血迹,十一具中弹而死的探子横七速八躺在雪原上,最后一具却是挂在个木头桩子上,脖子被利刃划开。 望着几乎死在一个阵列上的自己麾下,刘印达的脸色无比难看,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说这伙山贼把自己兵的火铳抢了,然后把自己兵打死的吧?那样不显得自己更无能? 昨夜激战了小半夜,一面在正面防守着不断打来的火铳,刘印达一面命人偷偷从侧翼包抄,乱打的火铳弓箭伤了土匪几个人,一口气把土匪打跑了,总共花了两个时辰,开始刘印达还得意洋洋,可天一亮往山上一看,总共才十三条痕迹! 也就是这帮土匪区区十三个人骚扰了自己大半个晚上,更是让刘印达面上无光。 唯一令刘印达还宽心点的,难得洪承畴没再损他,面色凝重的在战场上巡视了一圈回来,洪承畴只是淡淡的扔下一句。 “刘守备,埋锅造饭准备进攻吧!” 这会山寨上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经过训练多日的那些匪徒昨夜度过了个不安的夜晚,今日又被全都唤了起来,一大群老百姓亦是跟着聚拢在了操场上。 “儿啊!跟着大当家的一定不要怂,大当家的说砍谁就砍谁,多杀官狗子!别堕了咱徐家汉子的名头,看你山下的张叔,贪图官府那点小恩小惠,现在倒好,五个儿子全让官狗子给杀光了!自己还跟个畜生似得关棚子里,报酬都做不到!” “老头子瞎说什么!儿啊!娘就一句话,一定要活着回来,呜呜呜呜~” “孩子,吃了这个鸡蛋!这你爸干活勤奋大当家的赏的,多吃一点,更有劲打仗!” “娃子,这皮袄你穿着,当年你爹我当边兵时候,就是穿着这皮袄,鞑子射了三箭都没射穿!” 一面给这些即将迎战的子弟兵们埋锅做饭,一面这些当父母的还不厌其烦把最后一点好吃的,厚的衣服给自己孩子填上,隐隐约约,母亲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这群没出息的!” 骂了一句,疤脸却也是感慨的摇了摇头,把号令吞进了肚子里,先走开了。 就挨在操场的边上,宋青书却没有对这子弟兵感人的一幕有着丝毫触动,依旧眉头紧促的跟着小萝卜几个带着伤回来的斥候队员打谈着昨夜在官军那儿谈听到的一丝一毫,现在他可的的确确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五千人之性命,操乎自己一手,这压力,让宋青书紧张的几乎窒息。 好不容易打探清楚,宋青书又是把双手搭在了小萝卜的肩膀上:“萝卜,你还不能休息!一会我领人出战后,你开始组织撤退!地方你知道,让采薇帮你,官军太强,咱们必须未虑胜先虑败!” “大当家的,萝卜我还不累,一会让我跟着你出战吧!” “这是命令!” 打发了不甘心的小萝卜还有李铁柱,这功夫,邢红娘也找了过来,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划拉的野丫头好几个,七八个女人也是穿着皮甲拎着刀剑,大步流星走来,倒是一副颇为英姿煞爽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们还看押着一女两男。 李家的大小姐李裹儿自从那一天之后,宋青书再也没看过她一次,今天再见,却还是那么一副冷漠的死气沉沉样子,一丁点都没变,李发这胖子好像有点冷,现在还缩着,至于李文锦这个小痞子,现在居然还眼睛往女兵胸脯上乱瞄,环顾着周遭热闹的一幕,兴奋的嚷嚷着。 “妹夫,莫非这是要下山打庄子抢女人了?” 这货可也真极品到了一定地步,前天居然从关肉票的屋子里逃出来了,倒也没逃跑,最后在东面一家儿媳妇的床上找到这小子的,逼的宋青书没办法,给那家多加了半年多的工分,才把事情压下去。 不过今天就是决战之日,李老头子带着龙户村的壮丁已经到了清水沟中,他三个重要人质是必须带着的! 没有理会这个纨绔到极品的混蛋,环视了一圈操场,宋青书淡淡的对疤脸说着:“差不多了!” 重重点了点头,已经穿了一身镶铁皮甲的疤脸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操场中间,看到他的到来,那些拿着碗,勺子的战士纷纷放下了手下最后一点吃食,走到了最中间,环视一圈,疤脸猛地举起了他的大枪。 “开战了!” “保卫乡党,和官狗子拼了!” 苦训了这么久,天天听着官军的残暴,等的就是这一天了,应和着疤脸的声音,那些子弟兵纷纷把饭碗扔在了地上,满是战意的拔出了刀枪。 “和官狗子拼了!拼了!拼了!” 大喝三声拼了,枪柄猛地触地,刀亦是直寒光闪闪的指着脚下,疤脸再次举枪,大吼:“出发!” 疤脸,刘宗敏,仉二愣子,赵老六等大小头领各持兵器,上千子弟兵战士在奔跑中迅速汇聚成队列,那场面,颇有点《魔兽》中兽人部落冲锋的感觉,知道上了贼船,一肚子郁闷的汤若望还嘶声竭力的领着几个徒弟在一旁怪声怪调吼叫着上帝保佑你们,就更有气势了。 站在寨墙上,回首看着自己的部队进入各个预定目标,压抑着胸口那股子热血,宋青书又是把目光回转到寨前,那一片茫茫雪原。 官军也开始进军了! 前面的官军刀牌手用手里的木排狠狠插进雪里,然后甩到两旁,快两百刀牌手轮流作业间,已经有二百多米长,一百五十多米宽的雪地被清理开,后头,三百多拿着弓箭,火铳,还有制式强弩的弓箭兵猫着腰攀爬而上,紧随其后,再往后,五十个骑兵亲兵拎着马刀凶狠的督战着,明军指挥官似乎就在这儿,至于后面四百多,还在收拾着营寨。 饶是如此,宋青书依旧能感觉到一个倾城黑云扑面而来,也是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宋青书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哼道。 “来就来吧!” ………… 为了清理战场,被折腾了半夜的明军刀牌手连续清理了小半个时辰,一大块适合官军运动的战场被清理出来,不少宋青书下令布置在雪地里的竹片陷阱也被官军挖了出来,一直到距离山寨前八十米左右,官军才停下了清理的动作。 围绕宋青书身旁,墙寨上站了不少人,块四十只黑乎乎的火铳枪管也是探出寨墙上垛子,虎视眈眈的指着官军,其中还有昨晚从官军手里缴获的火铳,这一幕看的刘印达又是羞怒交加的冷哼出来。 官军倒是没有忙着进攻,一个长着还算斯文面孔的官军从弓箭手军阵中跑了出来,打着一张白旗踩着雪向山寨狂奔了去,不到片刻,就跑了三十多米,看的宋青书眉头紧锁,立马从身旁人手里抢过一把火铳,抬起瞄准。 砰的一声,那个官军使者脚前面炸起一片雪,惊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了看前头冒起来的青烟,这才哆嗦的扶着地站起来,对着城寨呐喊道:“三边总督府有令,只诛首恶,胁从者不杀,出首者给予田地,免征六年!杀贼者赏银十两!” 一猜就知道这官军打的什么主意,挑拨分化可是官军一贯的伎俩了,他刚喊完,城寨上那些满是愤怒的守军已经讽刺一般的叫嚷起来。 “对山下村子里的亡魂,官府也是这样说的吧!” “滚蛋吧,骗子!” “爷爷子子孙孙都不再相信你们了!” 嘈杂的吼叫中,宋青书最后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结束了对骂。 “对面的大人,大明朝二百余年的信义,让你们在商南丢光了,两代之内,不会有人再相信官府了!” 官军使者落荒而逃,洪承畴也是皱起了眉头嘟囔着:“寨墙上,大约有八十人左右。” “嘿,洪监军,您绝了!”刘印达忍不住惊奇的一个马屁拍过去,可惜,这个马屁似乎丝毫没有引起洪承畴一丁点愉悦,宋青书最后一句话萦绕在他脑海中。 光想着稳住暴民了,这一下子,却把官府的信义丢了,如果今天打下这个寨子,自然没啥可说的,失败者是没有任何权利,可万一打不下,失信的恶果定然会蔓延开,日后会是什么影响,洪承畴也把握不住。 见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讨了个没趣的刘印达悻悻然哼着到了军前,猛地向前挥动了军刀,昂着声音吼叫起来。 “这寨子里有钱有粮有女人!打破寨子,放假三天,你们干什么老刘都不管你们,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今天了,进攻!” 这究竟谁才是土匪? 不过女人粮食还有银子,这个诱惑依旧把这些在山里苦了小半个月的明军刺激的两眼发红,嚎叫着拔出刀,一大群亡命徒就跟绝口的洪水那样,漫卷了上来。 前面的刀牌手举牌防御火铳,后面的接着用盾牌除着雪,弓箭手紧跟其后,只要接近五十米,这些弓箭手就可以开启疯狂的远程火力输出,三百弓箭,强弩,火铳会打的这不高的城寨子上头人抬不起头来,然后刀牌手爬墙,接着就可以来一场屠杀盛宴了。 狂奔着的明军似乎嗅到了即将来临的血腥味。 寨墙上,宋青书的眼睛也是死死盯着底下的明军,从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五十米,城寨上的守军手里都捏出汗了,宋青书却一直压抑着他们不让开火,眼看着接近四十五米了,那些明军满脸脏兮兮的乱胡子,黄焦焦旳牙都看的一清二楚时候,宋青书终于猛地把拳头砸在了垛子上。 “就是现在!” 几乎和他的声音同时,已经逼近四十二米的明军刀牌手也是有些惊愕的停住了脚步,下一秒,空荡荡的大雪壳子里,忽然凭空冒出了上百山里汉子,在明军惊恐的吼叫声中,沉重的打铁锤子,砍木头的铁斧子,还有刨地的搞头狠狠砸在了那些树立的盾牌上,划拉划拉的声音中,明军刀牌手被打倒了一半多,后面的弓箭手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抬起一把火铳,对着手底下惊恐的明军弓箭手的脸,宋青书狞笑着扣动了扳机。 “想来杀老子,死去吧!!!” ------------ 第一百五十四章.血战胶着 这是个很巧妙的装置,曾经应用于拿破仑时期法国防御,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广泛使用过,用来广泛隐藏堡垒壕沟,其实原理也简单,壕沟前沿高,遮住后沿,远远看去,视觉的错视就可以让敌人忽略这倒沟,现在法国一些棱堡的外围还能找到这样的壕沟。 一道沟重要吗? 尤其重要!甚至关乎一个帝国的存亡,拿破仑这辈子遭遇的最大败仗滑铁卢战役,据说就是因为侦查员忽略了一道沟,骑兵冲锋时候因为这道沟折了锐气,没能拿下英军炮兵阵地,结果输掉了拿破仑的帝国。 这倒沟在伏牛山战场也至关重要,其实伏牛山寨墙防御力不高,才三米,宽一米多防御下别的土匪还有山中野兽还差不多,防御战斗力在伏牛山守军之上的官军,一米多的墙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为此宋青书把壕沟与寨墙连了起来人从寨墙下面的函道抵达壕沟,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埋伏,这官军的刀牌手一到跟前,疤脸立马下令拿着重家伙的守军出击,当场就把那些刀牌手干翻了。 寨墙上火铳与弓箭齐射,密密麻麻一大排打下去,原本作为打击力量的官军弓箭手不少人才刚刚拉起弓箭,噼噼啪啪的一大阵弓箭弹雨就落了下来,当场死了四十多号,这些弓箭手亦是呼啦一下就此崩溃了,一大群人都顾不得脚底下的打滑,掉头就跑,本来被突然袭击的刀牌手亦是支撑不住,撒丫子就逃。 “杀官狗子!” 壕沟里的伏牛山大兵们简直兴奋的无以复加,呼啦的一下从壕沟里冲了出来,痛打落水狗,眼看着一个个跑得慢的,倒地的官狗子被冲出来的自己麾下用锄头,搞头轮圆了痛打着,发出一声声哀嚎,同时还有二百多人还紧追不舍的向山下追去,疤脸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回来!不要命了?” 可就算正规军也有跟骡子一样拉不住的时候,更别说这些才训练一个来月,刚上战场的菜鸟了,一看官军败了,这些热血上脑的农民就把啥都忘了,举着锄头斧头不要命一般黏上去,不到片刻,就捻出去了一百多米。 被打夸的可不是官军全部,吃了这么个大亏,刘印达气的几乎眼睛都发红了,抽出刀连着砍翻了两个逃的逃兵,又是对着身旁的骑兵暴怒的吼道:“老子足饷足粮养着你们,今天给老子卖命时候到了,拔刀,砍了这群山里土老帽!” 马在伏牛山这么陡的上坡几乎是没多大用了,骑兵都是步行的,可全都是外裹棉甲,里面穿着链甲,防御力十足,眼看有官狗子要反攻!上面已经打的头脑发晕的那些伏牛山守军想都不想就把锄头轮过去了,然而这一次,他们遭遇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不论武器,装甲,速度,力量都不是一个层次的,锄头还没等落下来,亲兵已经狰狞的从扯面绕了过去,雪亮的马刀当胸砍下,犹如割猪肉般的闷声中,恐怖的血口子顿时在胸口绽放,一个伏牛山守军心脏都被割破了小半,满脸呆滞跪在了地上,他旁边,另一个伏牛山农民军捂着断了一半狂喷鲜血的胳膊,拼命地惨叫着。 局势一下子就被扭转了过来,一个照面三十多个农民军被劈杀在地,剩余的也是当即没了士气,掉头就跑,哪儿容得到眼前的肉逃跑,领着亲兵,刘印达又是狂笑着追了过去,雪亮的大刀片子举在背后,在后头捅死的农民军尸体仿佛屠宰场中被宰杀的牲畜一样一具又一具倒在路旁。 然而,就在刘印达杀人杀得似乎已经发了狂,只是一味的劈砍时候,冷不丁咣的一声巨响,正砸在了他脑门上的头盔中央,就仿佛一口被钟锤猛撞的巨钟那样,嗡的一声就把这个杀人狂打晕了。 眼看着那些亲兵拥着刘印达向后退却,宋青书忍不住郁闷的收回火铳,上辈子玩火线爆头习惯了,可十次也打不了一次爆头,这次可算爆上了,却是这么个结果。 其实双方对决不大,也就一千多官军一千多山匪,可越是这种小型战争,烈度却是越大!这头刘印达才刚刚退却,后面的官军再一次涌了上来,铺天盖地的弓弩箭火枪迎面打来,慌得宋青书赶忙低下头,李发这货直接抱着头趴地上了,一个******对着官军,也不知道是啥战法,李文锦这个纨绔子弟也是干脆哎呦一声,撒腿就想往下跑,却被看着他的仉二愣子给按住了。 百多人都缩头了下去,可李裹儿这个疯女人居然动都没动,还是那么死气沉沉的站在那儿,宋青书刚避过火铳,冷不丁看到这女人直勾勾迎着几支弓箭,宋青书魂儿差不点没吓出来,下意识一个弹跳把她扑倒,不过还是迟了半步,噗嗤一声,一根力道十足的长箭还是从宋青书背后扎了进去,又从这傻妞肩膀扎出来,两人穿糖葫芦一样倒在了地上。 “大当家的!” “傻子!” 守墙的王二蛋和邢红娘几乎同时扑了过来,趴地上起不来,宋青书赶忙大叫着:“老子没事,继续开火,给老子打!”分散了下精神,听着宋青书中气十足,那些火枪手弓弩手又是赶忙回过头装填武器,乒乒乓乓的还击回去。 小刀咔嚓一下割断箭头,在宋青书的惨叫中,邢红娘抓着那箭头就抽了出去,可算分离了开,饶是如此,邢红娘依旧有些恼火的把箭头扔一边:“幸亏不是脏箭头,不然毒死你个杀千刀的!” 幸亏没伤到骨头,宋青书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抡起巴掌:“你个傻娘们,差点害死老子……” 可这一巴掌终究没拍下去,难得这女人终于表现出了几分女人该有的模样,疼痛与害怕让李裹儿咬着嘴唇偏过头,那双有些魅惑人心的狐狸眼也是死死闭上,看的宋青书愣了片刻,终究哎呦一声,赶紧爬回了寨门这边。 就这么点时间,官军已经和农民军交上手了,而且官军是占据绝对优势!就算是那些成年拿不到饷银的兵,也是兵!前面的枪手上来,长矛跟林子一般捅过来,退到壕沟后面的农民军不得不拿着锄头,搞头,狼狈的架着,好几个人一个不留神,直接被捅了个对穿,倒在坑里头。 又是一把火铳装填好,那人刚要打,被宋青书猛地按住,同时奋力的嘶吼起来:“听我命令,先不要打!” 有的用的宋青书燧发枪,有的还是抢官府的鸟铳,装填速度明显不一样,宋青书是咬着牙不顾下面的惨叫,等着所有人都装填好了,这才一声大吼抬枪出垛子,对着下面猛地扣响。 噼噼啪啪,炒豆子一般的声音密集的响起,底下双手端着长枪正插的性起的长枪兵当即倒了十几个,火药武器最开始的作用不是带来杀伤,而是带来惊慌,火枪的齐射还有一下子死伤的人手,官军这一波的冲击就直接溃散了。 眼看着明军洪水一样退了回去,脸上又添了一道新伤的疤脸可算松了口气,可是他没松懈下来,而又是迅速高举长矛,高呼起来:“忘了你们的血海深仇了吗?整队!咱们出去跟官军接着打!” 守大门外壕沟的几乎全都是从山下逃上来的,大部分和官军都有血仇,刚刚那一阵猛攻把他们打懵了,有的人还被打退了,像要逃回寨子,可是疤脸这么一喊,仇恨再一次勾起了士气,大约还有四百多个,呼啦的一下又是汇聚在了一起。 刚刚的实战证明,对付善用长枪的明军,壕沟战法并不占便宜不得已,疤脸喝令下,赵六子等队长吆喝着定下神的农民军,又是到壕沟外头列阵。 此时杀伤了官军五六十,可是农民军的伤亡已经达到了上百,许多人已经缺了,排列出来的一个方阵显得残缺不全,外面露出的又都是些锄头,搞头之类的农具。退回山脚休整了片刻,眺望着山上刘印达又是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还搓了搓手骂道:“看到没,就他娘的一群农民,冲上去,宰了他们,银子,女人,就都是你们的!” 可此时,洪承畴已经退后了些,眺望着山间直皱眉头,喃喃的摇着头:“依城而守,城上火器,城下陈兵,辽东袁督师的战法,宁远大捷就是这么打的,他怎么知道?” 说话间,九百多明军再一次呼喊着仿佛一团洪水那样冲上了山坡。 “抢女人!抢银子!”兴奋的大喊大叫着,手持长矛长刀的红着眼睛又是出现在农民军手中,此时手都有些发抖,疤脸亦是举起了长枪,大声喊着战号:“保卫我们身后的父老乡亲,保护我们的土豆田,保卫伏牛山!” 早上那一幕似乎再次浮现在脑海,腹中的鸡蛋,身上的皮袄,还有加的一件件一副似乎再一次热了起来,心底再次充满了力量,那些农民军也是举着锄头,发出了无比的怒吼声。 “保卫伏牛山!!!” 一队整齐的布面甲,拿着大刀长矛,一队穿着五花八门的破棉衣棉袄,拿着的镰刀斧头,一头有九百,一头只有四百,伏牛山农民军就只有坡度这么一丁点优势了,眼看着这力量如此不对等的两个方阵,眼看着又要撞出来鲜红的血花,把一方撞得粉身碎骨,可就在这功夫,噼噼啪啪的枪声有一次在两军阵前响了起来。 这一次,连绵不绝! ------------ 第一百五十五章.菊花残 官军弓箭队的飞箭像飞蝗一样,离着老远直接像寨墙上漫射,射的寨墙如同刺猬一般,十几个弓箭手火铳手中箭,人几乎抬不起头来,更有一门虎蹲炮轰隆一声砸墙上了,药丸大小的铅弹崩起一块半人大小的土皮,打在后头的农民军身上,都打起一大片的血。 如今已经开战了快一个时辰,官军也是恼了,看样子,这次是要出全力一口气把伏牛山拿下! 可眼看着前面挺着枪冲锋的明军马上就扎进了农民军这个简陋单薄的军阵,忽然就是一阵枪响猛地从农民军中穿出,打头最悍勇的几个人被打的跟触了电似得,哆嗦着倒下,后面的明军明显迟疑了下,不过看着农民军阵裂开,一手拿大刀一手拿短火铳的匪军率先冲出来,他们胆儿又肥了起来。 “不过一些烧火棍,杀了他们!” 这样的叫嚷着,那些“烧火棍”仿佛变魔术一样,又一次倾吐出死亡的火焰,刚刚喊的最欢的几个官军又是被毙了。 简直超越了官军认知,就看那匪徒似乎一直在扣扳机,喷着白烟的短火铳也一直射个不停,十二把火铳短距离内居然打死了二十多个人,甚至后面的明军都有些看傻了。 就在明军有些发愣的时候,丢了火铳的宋青书双手把从秦王府杀手手里缴获的长柄军刀高高举起,双手合力带来的杠杆力道兼职如同劈山一般,雪亮的匹练咔嚓一声砍下,那不可置信的人头带着肩膀都飚着血飞了出去。 “大当家的威武!”在后头也是一枪把官军扎倒在地,疤脸不失时宜的高声呐喊起来,将是兵的胆!刚刚还被打的心有余悸的农民军眼看着宋青书都冲到了第一线,杀起人来跟割韭菜一样,当即也是士气高涨起来,跟着呼啦的一下也涌了上去。 还有一个人杀得也是尤其的悍勇,满是嫉妒的盯着宋青书大刀飞舞的身影,柳大柱子满是不甘心,硬咬着牙也是冲到了第一线,鹅蛋粗的长枪直接捅到个人高马大的官军脖子里。 把人硬放倒在地,柳大柱子的牙齿也是咬的咯咯作响!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士气高涨,如此激烈的白刃格斗中,李发这胖子已经脸色惨白了,强挺着牙齿打颤,李文锦这个窝囊废更没用,裤裆湿了一大片,直叫嚷着我要回家,李裹儿这女人可算有点女人样了,白皙的脸蛋儿也是吓得惨白,整齐的贝齿同样吓得瑟瑟发抖。 这仨人质留在墙上其实也行,可不知为什么,宋青书就是感觉心里不踏实,就一并给带了下来,如此人手宝贵的时候,还是留着仉二愣子看着他三个。 这头,绕是宋青书,疤脸,柳大柱子还有邢红娘几个算是高手的挑头,那些被鼓舞起士气的农民军亦是奋勇,可依旧被官军打的步步后退,宋青书又是双手轮刀,一只拿刀的胳膊楞是被他卸了下来,没等进一步取人性命时候,三把交替扎来的大枪逼的他不得不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个官军狞笑着直奔宋青书脑门剁来,心头狂跳的一躲,这一刀虽然没砍中他,却砍进了他身后来另一个农民军肋骨里。 凄厉的惨叫中,宋青书眼睁睁看着那道血口子里,血推着内脏一块儿喷了出来,那人哼都没哼就躺下了,一阵寒冷从后背上直直冒气,再左右观看下,刚刚冲锋出来那十来米距离,此时已经被压了回来,一道上,到处都是自己麾下的尸体,血几乎把地上的雪地都给化干净了。 对于农民军,明军天然有种来自帝国的高高在上,导致官军士气高昂,并且论装备,自己身旁的人真是差了太多,战斗力差明军太多,再打下去,真要撑不下去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跟疤脸使了个眼色,让他替自己招架下,宋青书小心的向后退到了人群中间,找了个安全位置,从口袋里摸出个穿天猴来。 娘的,成不成可全都靠你了啊!有些哆嗦掂量一下这玩意,宋青书旋即捏着尾巴,用燧石点燃了引线。 一颗信号弹在晴朗的半空炸开,这一个爆炸声在已经激战的战场几乎没引起太大波澜,可是旋即,两声喊杀声却是让正指挥打的开心的刘印达心里仿佛掉进了大雪堆,激灵灵的一个哆嗦。 “杀官狗子!”左面的雪堆中,刘宗敏高举着大刀,无比狂傲的高呼着,右面,邢老倌对造反还是有些顾忌,含蓄了下,高喊着:“保卫伏牛山,保卫大当家的!”也是拎着一根粗铁棒冲了出去。 跟在二人后头,手持精良长刀,长柄砍刀,朴刀,大枪的四百多喽啰分两路,亦是狂呼酣战从背面包抄了过来。 宋青书领着两千多人挖了半个月,自然不可能就寨前一道沟,还有两道壕沟雁翅一样伸展开,环抱着伏牛山山坡,距离主战场一百多米,壕沟窄且深,用于藏兵,上面还用茅草盖上,大雪覆盖了这里的痕迹,如今,宋青书是实在顶不住了,也就是他们现身的时候。 四百人是最初那一百战斗力喽啰加训练最早的山上青壮年,分配的武器亦是最精良的,两支埋伏队伍,被宋青书寄以厚望。 然而没等狂飙猛进的两支队伍冲到官军后头,抱成团的官军忽然分出来了二百多人分别迎向了左右,在距离主战场五十米,把两支生力军给拦住了! 刘印达的亲兵一直没舍得用,这时候也不得不用出来了,离着老远,宋青书就看到强悍的亲兵家丁与自己手下最强力量对砍在一起,刘宗敏这货的大刀和对面一个家丁百户的腰刀对砍的火星子四射。 毕竟一面二百打一百,农民军还是占据上风的,可要吃下自己迎面的一百明军,一时半会也是困难,这战场倒是成了后世保护伞公司的图标,官军三瓣被包裹在中间,农民军三瓣分割在外头,没一路都在激战着。 他娘了个蛋的!千算万算没算到官军还有这一手,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死死捏着刀柄弄的自己手臂青筋暴起,迟疑了会,宋青书还是跟饿狼一样挤开人,挤到了仉二愣子跟前,揪着李文锦的衣领子焦虑的大吼起来。 “龙户村的壮丁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绝对快了!我,我,我可是龙户李家的独苗,爷,你再不来你孙子我就死了!” 李文锦这货已经被吓得要疯了,被宋青书这一逼问,他那尿更是哗啦哗啦顺着裤腿流淌下,哇哇大哭的嚷嚷着。 伏牛山这头形式不妙了,死的就剩三百多人,整个阵型似乎随时要崩溃,官军却还有六百多,往死了打这一块,这头李发也看出来形式紧张,也是肥嘟嘟的身子哆嗦的跟筛糠一般,奋力的点着自己肥脑袋。 “没错,马上就来,马上就……” “李老太爷是马上会来,不过,来了也不是帮你,而是打你!” 清冷的声音猛地打断了李发的话,宋青书三个男人不可置信的扭过头去,却看到李裹儿这女人仿佛疯了一般,昂这头冷笑着。 “大,大小姐,您,您瞎说什么,这,这可关系咱们的小命啊!”李发差不点没哭出来,然而听着这个词,李裹儿居然又是嫣然一笑,那满是嘲讽的笑声回荡在呼啸的山风中。 “小命?李老太爷什么时候拿过咱们的命当命了?宋大当家,你不问我上次嫁过谁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邻县胙水县的张家大公子!在张府整个庆祝迎亲时候,就是李老太爷还有李县丞,我那个残忍的爹带人翻墙杀了进来,灭了龙户李家十年的宿敌张家,连婴儿孕妇都没放过!” “那个我称呼夫君的张斗灵张公子在我哀求中一剑扎进我胸口,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一具尸体能让李老爷子再利用一回,他也真是高明,哈哈哈哈!” 这李裹儿真是仿佛鬼一般,头发也散乱起来,神情也变得偏执起来,神经质一样不断惊悚的大笑着。 “从小爹就不喜欢娘,把娘比作韦后,我就是毒死他的长乐公主!也对,女人不就是男人用来联姻,用来欺骗,用来送来送去的工具吗?哈哈!” “宋大当家的,我的夫婿,今天你又想怎么杀我呢?”歪着脑袋,桃子一样靓丽的脸蛋上带着那种怪异的笑,李裹儿让人心悸的扭头又是看向宋青书。 目瞪口呆听着李裹儿嘶吼着,好一会,李文锦才歇斯底里的大声嚷叫着:“不可能!我是李家唯一的独苗,你一死丫头爷爷当然不在乎你死活了,我还得给李家传宗接代,爷爷不可能让我来送死!” “咱们李家书香门第,要你来传宗接代,爹为何一卷书也不逼着你读?” 看着这兄妹之间的争吵,宋青书一颗心也是一点点的往下沉,难怪,难怪这李裹儿像个死人一般!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女出嫁之夜遇到这么个变故,估计换个人也得有些疯狂偏执了,l。 不过李老爷子为啥不怕绝后宋青书已经来不及想了,也来不及理会这兄妹几个,满眼冒火,宋青书扭过头撒腿就跑,他要在龙户村没有发难之前命令他的队伍撤退回壕沟,往寨子里撤,或许还有机会一搏! 可没等宋青书酝酿在嗓子里的话爆发出来,腾地一股火焰仿佛魔鬼那样已经在伏牛寨山后东北角熊熊燃烧起来,同时庄子里老弱的哭喊嘈杂声亦是爆发了出来,那个方向,正是李老头子前些日子送亲的方向! 第一次领着部下做这生死之战,就被人后背狠狠捅了一刀,宋青书一刹那脑海也是空空荡荡,脸色惨白,摇摇晃晃了几下,恍惚间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 这下可玩完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被爆的忧伤 真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身后的哭喊声,烧杀声,还有老人孩子的哭声,一栋又一栋草屋被点燃,已经照亮了半边天,前面,死缠烂打的官军也是把寨子前面的农民军推进了壕沟里,一面担忧身后,一面还要和咄咄逼人的明军作战,寨子前面的农民军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让别人先撑着,左轮枪队员先撤回来又装填了一轮然后又顶到前头,密集的弹雨中可算把明军给打退了一波,就算疤脸这时候都已经打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焦虑的扯着发愣的宋青书大叫道:“怎么办,快拿个主意!” “先干了这三个水跳子!让他李老王八绝后!”这会儿,一贯憨憨傻傻的仉二愣子也是怒气横生的一手抓着李文锦,一手推着李发,赶着似乎有些疯疯癫癫的李裹儿过了来,刀子直接勒在了李文锦的脖子上。 这纨绔子弟真是快吓疯了,哭着喊着偏偏一动不敢动,生怕刀刃一下子就给他放血了,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你们让我去见爷爷,我,我,我一定能说服他,帮着,帮着你们打官狗子的,要钱也可以,多少银子我们龙户村都出,只要别杀我!” 那李裹儿只是冷笑,也许死如今对她是个解脱,至于李发,也是早已经认命的瘫坐在那儿,他们是人质,这时候不杀他们杀谁? 宋青书也是回过神来,看着李裹儿歪着脑袋那一副冷笑且嘲讽的模样,宋青书直接无力的摆了摆手:“发信号让师傅还有刘宗敏马上后撤!让寨墙上火力支援,咱们再撑一阵,也往后山跑,在青山沟冬狩营地,我让萝卜转移了一批物资过去,咱们去哪儿躲躲。” “至于他们,现在不着急杀!如果李老王八追击,拿他们还能当当人质!” “也只好这样了!”抹了把脸上的血,疤脸无比艰难的点了点头,扭头又想返回壕沟边上去下命令。 可就在这时候,战场的局势再一次变了! “杀啊!杀官狗子!” 突然间,嘹亮的喊声从伏牛山山下响了起来,接着,仿佛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农民军从各个小道冒了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黑压压的一片,沿着雪线地迅速向上蔓延着。 他们装备的不好,不少人还拿着锄头,镰刀,还有拿刀子的,装备的五花八门,人员也是不齐,老的,少的,头发都白了的一大堆,还有十几岁的娃娃兵,不过一种宋青书麾下没有的疯狂却是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十几个跑的快的直接拿着锄头往官军脑袋上猛呼,宋青书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家伙肚子都被刀给划破了,肠子浪荡着,依旧一把抱住了那个官军,用牙死死咬着官军的脖子,还有老头防腐剂就是为了求死一般,硬扑倒官军刀上把自己扎了个对穿,没等官军惊骇的拔出刀,后面一个大哭着的小伙子轮刀砍下了这个官军的脑袋。 突如其来而且不计其数的农民军漫山遍野而上,一下子就把官军彻底打懵了,两个抵挡的官军百人队直接被打散了,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就算那些亲兵也被亡命的打发给打的掉头就跑,还剩下的八百多官军直接被打成了个球,片刻后,这个红呼呼的球又是呼啦的一下子爆开,无数官军四面八方丢盔弃甲,朝着野地四散而逃开,剩下六十多亲兵护着刘印达和洪承畴亦是狼狈的从一个角突出去,朝着山下疯跑着。 自己人都被打散了,宋青书也是不可思议的眺望着这一幕,直到山脚边,又是一张漫卷的大黄旗出现。 八大王! “张献忠张大哥来了!” 简直狂喜的眼泪差不点没出来,旋即宋青书又是拔刀出来,对着愣着神靠拢过来的刘宗敏还有邢老倌部火冒三丈的高声叫嚷起来:“都跟老子来,回寨子,干了苟娘养的龙户村水跳子们!” 背后扎刀子,从来都是最遭人狠的,这帮龙户村的混蛋第二次背叛了自己,现在还不知死活的在自己寨子里杀人放火,战场余生的六七百号伏牛山农民军听宋青书一嚷嚷,立马炮仗一般被点了起来,所有人纷纷叫嚷着再一次拎起武器,顺着壕沟就奔回了自己的寨子。 寨子里的弄巷间,这些龙户村的壮丁正杀得欢呢,还有村里勇士不断的大声叫嚷着:“杀啊!烧啊!干了伏牛山的崽子们,官府就不来找咱们龙户村麻烦了,咱们老爷子还能受封守备!” 一个个火把扔到了茅草屋顶,瑟瑟发抖躲着的老弱哭喊着跑出来,又被这群禽兽砍翻在地,一群大姑娘抱着孩子哭哭啼啼的跑过,几个龙户村壮丁荡笑着猛地从前面拦住,然后在她们哭喊中把她们拖进屋子里,人一旦没有了任何法律道德阅读,人就是魔鬼,什么凶残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前面就是伏牛山崽子们的老巢了,银子,土匪头子的女人都在里头,杀进去就都是咱们的了!” 十来个伏龙户村的壮丁拎着带着血的刀冲出了东北面的民居,正好宋青书的地主大院映入眼帘,壮丁头领看的狂喜,举着刀大声的鼓舞士气。 院门死死的锁着,外面的声音让躲在院子里的人都是一哆嗦,几个仆役干脆扔下棒子往后院逃了过去,气的巧儿泼辣的骂了起来。 “窝囊废,没种的太监!” 揪着瑟瑟发抖的小宝,巧儿一边骂着一面抄起了地上的棒子,看着自己小总管都这样了,几个干粗活的女人也是跟着拿起了洗衣服杵,所有人心脏狂跳着看着门口,整个院子最后面,采薇居然也在这儿,刚刚小萝卜让她第一波先撤退,不过采薇要留下安稳人心,就没走。 一把精致的匕首被采薇藏在衣袖中握着把柄,她心脏也是砰砰直跳。一旦到了万不得已,她就会用它结束自己的性命!这个时代,女人对男人最大的爱情,就是贞洁! 咣!咣!咣!外面的龙户村壮丁已经开始砸门,每一声,几乎都砸到院子里的人心头,让人心惊胆战,那门栓亦是发出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忽然之间,撞门声停了,接下来是“连着几秒钟的寂静。 走了吗? 一个侥幸心理在每一个院子里的人心头升起,可是下一秒,一声沉重的撞开声让所有人心都沉到了底下,轰的一声,两扇大门打着漩趴下了,门后面,那个脸上还带到伤,抱着个木桩的龙户村壮丁头领也是愣了下神。 环视了一周,一股浪荡猥琐的笑容在他脸上流露出来,猛地扔下木桩,这壮丁头领邪笑着大步流星往里走着。 “哈哈哈,老子运气了,一屋子婆姨,还有这么多漂亮的!” “都是你姑奶奶!”也从这个震撼回过神来巧儿怒骂着抡起棒子,直接照着那个壮丁头领轮过去,可毕竟十几岁的小姑娘力气太小了,拿起刀一抗一甩,壮丁头领直接把她连人带棒子甩了出去。 “敢打我姐!!!”这小宝一下子眼睛都红了,猛冲上去,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刀噗呲一下扎进了壮丁头领屁股里,这可就是一声怪异到极限的惨叫了,疼的那蛮熊一样的壮丁头领回过头一巴掌,把小宝也扇飞了出去,然后才哆嗦着拔着刀。 这功夫,其余龙户村壮丁也跟着挤了进来,yin笑着扑向满院子仆从,撵的那些女人到处乱跑,眼看着一个长得高高壮壮熊一样,满脸都是污泥的家伙荡笑着奔着自己扑来了,心沉到了最底下,采薇猛地拔出了匕首,指着自己心脏。 “嘿嘿嘿,大美人!” 手背上倾尽都暴起来了,眼看采薇就要自刺了,这个家伙居然是身子一歪,把负责淘米洗菜,腰跟水井宽的夏大嫂给扑倒了,弄的采薇一个激灵差不点把刀都掉了。 倒地还是有识货的,拔个刀功夫,院子里女人跑的差不多了,又是满是荡笑,那壮丁头目捂着屁股一步一步挪了过来,邪恶的对采薇老远伸出了手。 “嘿嘿,婆姨,咱俩好!” “永别了,下辈子,采薇还嫁给你!”喃喃的自语着,采薇细嫩的小手再一次握紧了刀柄,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血一下子喷了出来………… 脑袋飞出去老远,咣当一下咋在地上,捂着捂着腚的无头尸体瘫软着跪倒在地。 “宋哥哥!” 满是惊喜,采薇不可置信的跳了起来。疲惫的脸上堆上了笑容,满是笑意的对采薇微微点了点头安慰她一下,抡起双手战刀,宋青书再一次狂怒的看向了冲进来的龙户村人脖子上。 妈的!背后捅老子刀子!跟老子玩狠!来啊!老跟你比睡狠! 心里骂一句,砍一刀,暴怒的宋青书简直变成了修罗,没有挡得住他当头一刀的,连续砍死了三个,剩下的龙户村人胆寒了,哭喊着就往院外逃去,杀红了眼睛的宋青书哪儿容得他们逃?从后面追上,大刀斜劈,又是一声惨叫,被劈到那人连着肩膀带脑袋一起掉落在地,宋青书还想再追,后面一双柔软的臂膀却是猛地环抱住了他。 “呜呜呜,宋哥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搂着哭成了泪人的采薇,在看着一旁倒在地上的巧儿,一瘸一拐脸肿的老大的小宝,宋青书心头那股子杀意终于退了下去,轻轻拍了拍采薇的秀发。 “我在这里,没事了,乖!” 也不用宋青书再出手了,门口逃出来的龙户村壮丁几乎被母豹子一般愤怒的邢红娘带着亲兵扯成了碎肉,再往后,愤怒归来的刘宗敏等抡起了类似斩马刀的双手长柄战刀,也是玩起了大劈活人,一个个刚刚杀得兴奋的无以复加的龙户村壮丁被砍翻在了雪地中。 “娘的,没用的官狗子!” 已经兵败如山倒了,到处都冒出伏牛山杀回来的勇士们,战斗从招架变成了屠杀,龙户村这帮临时客串下强盗的种地的根本不是已经杀红了眼的伏牛山人对手,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个远方侄子惨叫逃跑中被人追上,一刀砍了脑袋,大鲨鱼一样轮着双刀的李老爷子终究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往山下逃了去,跟在他身后,是仓皇逃窜的二百多龙户村残兵。 两路夹击,到现在已经完全被宋青书,被伏牛山打了个粉碎。 可战斗,结束了吗? ------------ 第一百五十七章.打死了狼,又来了虎! 洁白的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那殷红的血滴就仿佛早开的梅花一般,盛开在这寒风中,这一战,不论哪一方都是损失惨重,血流成河。 伏牛山被烧了四分之一,被杀的壮丁三百多,重伤的就直接算死了,轻伤的还有一百多,还有被龙户村这群混蛋烧杀的也有六七百,就连宋青书的大宅都差点没被攻破了,不可唯不惨。 不过偷袭的龙户村也没好哪儿去,李老太爷带来了六百壮丁,这些跟头把式一强奸杀人就忘了自己姓啥,被暴怒的伏牛山战士逮个正着,差不多四百多全被砍死在了巷子里,有些就算被活捉了,跪地求饶,也被绑起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屋子,还真成了自做自受。 至于官军,出了靠着亲兵保护拼死杀出去刘印达四十多人,一千官军是全交代在这儿了,苦战一上午,伏牛山才杀他不到二百,剩下八百被冲散了,漫山遍野的被杀被抓回来的有六百多,全背山底下新来的农民军杀了,至于四散而逃的一百几十个,这大雪天气迷失在山里,也基本等同于死了。 唯一遗憾的是伏牛山的人忙着回去救兵,落在战场上的官军装备,还有自己战死的人家伙事儿也落到了这支新来的农民军手里。不过人家大老远来救命,不拿点好处,也却是说不过去。 和邢老倌疤脸一起安抚了下骚乱的村民们,让邢老倌指挥去灭火,宋青书则是领着邢红娘几个又是亲自出了寨门,去迎接张献忠。 什么叫农民军,这可真是农民军,无比凶险的打完一战,自己也损失了百多人,可这些从黄土高原里抛出来,最朴实的农民愣是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凌乱的漫山遍野晒着太阳,享受着难得的懒洋洋,有的人还在掏出怀里藏的一点吃的吃着。 一边走,一面宋青书还有点喜滋滋的和疤脸嚷嚷着:“看到没,当初让张大哥回去招募部曲,多么英明!这次要不是张老哥,咱们恐怕都要变鬼了!” 看着懒洋洋横七竖八窝在雪地里的农民军,疤脸却明显还带着不少警惕,环视了一大圈,疤脸才哼哼着说道:“大旗上面写着八大王,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老张?” “我就是知道,这你就别管了!”困扰山寨多日的官军问题被就此解决,虽然损失是沉重了些,好歹又能过一段安生日子了,宋青书的心情还算是颇为愉悦的,和疤脸卖弄了一句,宋青书干脆挑了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抱拳一拱手。 “敢问你家张献忠张大头领在何处?某家与你家八大王是结拜兄弟,特求一见!” “俺也不知道八大王爷爷哪儿去壳,前个进山,八大王爷爷叫俺们先去找伏牛山,他带骑兵和老营走到后面,还没来呢!” 听说宋青书是自己瓢把子的兄弟,这四十来岁穿着破皮甲的老兵还露出了些不屑,懒洋洋的连站起来都没有,可他的话让宋青书就有点愕然了,如今至少杀来了三四千农民军,还把张献忠的大旗打出来了,这么大阵仗他人还没到,这是几个意思? 还有,不是带本族人来吗?如今这个数量显得有些多了些,按照越好的时间张献忠迟来了一个多月,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一系列的问题都留在了宋青书脑门上。 不过正主没见到,再多疑问也得憋着,宋青书又不得不带着人往回走,然而走到山坡中间,疤脸忽然猛地点了点肩膀,向一个坐在大石头上懒洋洋啃着东西的农民军一指,看了一眼,宋青书立马毛骨悚然。 那人啃的是一块又干又硬的黄黑色东西,上面露着骨头,下面却是一根根分明的分叉,分明是一只女人或者孩子的手。 易子而食,断骨而炊!这些书中才有的字眼今天以一种血淋淋的真实展现在眼前,震惊的又是看了几眼,宋青书后背发寒的扭过头,急促的向山寨门走去,命令山寨把大门关紧。 伏牛山的组织秩序颇为严密,生产队队长与会计出来统计损失,组织自救,大约一个来时辰,山寨子倒是恢复了平静,韩娟儿领着厨子们又是用大笼屉蒸起了热腾腾的地瓜土豆分给激战了半天的战士还有山寨里惊魂未定的居民们充饥。 和采薇,韩娟儿商量了下,宋青书又是和采薇带着十几箩筐出了寨子,给那些来增援的农民军也分发了口粮,不管老幼,一人一个地瓜一个土豆,再来一点酱,赶上肯德基豪华快餐了 刚开始这些人没见过这俩玩意,拿着还直发愣,直到有个伏牛山壮丁做示范把地瓜扒了皮吃,这才学的有模有样,有的用土豆蘸酱吃的有滋有味,有的啃地瓜却啃噎住住了,直拍胸口却还要继续啃,这年头,食物就是一种善意肯拿吃的给你,和这些刚开始还懒洋洋的农民军关系可算热络了一些。 这头农民军吃着,那头宋青书也出来跟着蹲在一旁唠嗑,倒是套出了不少话来,这些人都是来自陕北榆林的饥民,一道上看着八大王旗号就逐渐汇聚过来,从宜川那面过来的,这一道可真是恶战不少,就在距离商洛二百多里距离的三要原,在那儿与蓝田一带集结的官军还恶战了一场,死伤都快一小半了。 这附近聚集的官兵越来越多,许多乡镇都驻扎了大批的官军,打粮都特别难打了,许多人都很担心,这似乎是往官兵的口袋里钻啊!可是八大王却仿佛认了死理一样,一口气非要往商洛赶,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听着这些外来农民军叙述的,宋青书心里直冒凉气,自己眼界还是太小了,窝在这山上,不知不觉中身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如此多官军聚集在商洛渭南一带,杨鹤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就在宋青书苦思的时候,下午三点左右,张献忠可算是来了,一千多骑兵,就算跑在山里也是颇为雄壮,马蹄子震得山间积雪都是噗噗往下直掉,还有为数不少,也是乱哄哄的农民军步兵,或者说饥民也差不多,男女老少都有,扛着行李带着家眷,男丁则是带着兵器左右环顾警惕的四处打量着。 只不过,这支农民军还是显得很疲敝,走进了看,大冬天的马都跑的浑身是汗,四蹄瑟瑟发抖,不少人身上还流着血带着伤带着箭,一封八大王的大旗也破了几个窟窿,看那黑洞洞的边肯定是被火铳给打的。 宋青书在山寨子自然坐不住了,赶忙洞开寨门,带着疤脸等又是迎接了下来,如今这伙农民军声势可比前些天的明军大多了,伏牛山下的积雪几乎都被他们踏平了,这回不用去打听了,离着老远就看到了老二白文选那张傻乎乎的脸。 骑在高头大马,再穿着一身牛皮甲,白文选也多了那么几分英武之气,吆喝着骑兵前进,多了不少威风,可是远处一瞥见宋青书到了,这伙立马就露陷了,干脆从马上跳下来,急急匆匆就奔出了军阵,没等宋青书抱拳行礼就揪着他衣袖嚷嚷起来。 “老三,还有没有馒头什么的,快给我整点!没有馒头地瓜土豆也行,老子快三天没吃一顿饱饭了,要饿死了!” 一说吃饭,那些伤痕累累的骑兵也是一刹那停下了马蹄,一双双发绿的目光全都望了过来,这一刹那宋青书居然有了种进了狼群的感觉。 “红儿,吩咐厨房,赶紧给兄弟们弄吃的!” 被这种满是饥饿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宋青书赶紧吩咐厨房准备吃的,中午没吃完的也拿出来,白文选应该真是饿急了,凉的地瓜也不在乎,皮都没拔,直接塞进嘴里去了,噎的这家伙直翻白眼,其他附近的亲兵骑兵也是围了过来,分着食物。 原本还想打听,这两个月究竟怎么了?张献忠还有白文选究竟在哪儿拉扯到这么大一支队伍,看他这个模样,也只好闭口不言,赶紧给白文选倒热水,让他赶紧顺下去,就这么个功夫,又是一股骑队从后头赶了过来,看着下马休息的骑兵队,带头的将领破口大骂。 “驴球子,老子让你们不要停,谁他娘的让你们停下的,入你娘的,都给老子起来!” 这骂人声一听就是张献忠的,看着那鞭子都高高轮起来了,宋青书赶忙上前伸手拽住他衣袖,无奈的高声叫道:“大哥,是我!老三!宋青书!” 这张献忠也不知道打仗打蒙了还是咋的,这回形象比白文选都要凄惨几分,身上和明军差不多的战袍已经是破破烂烂,也沾着不少血,头上那陕北很有特色的大毡帽居然还让火铳给豁开了个口子,看到宋青书,张献忠足足愣了几秒,这才忽然也是大笑着跳下马,猛地就给了宋青书一个熊抱。 “哈哈哈,老三,还真是你,老子还当前一阵子官狗子屠县,把你也给害了呢!” 就不能盼我点好!宋青书嘴一歪,郁闷的想着。 不过旋即宋青书就发觉,张献忠这个乌鸦嘴还是轻的,松开自己之后,张献忠那张被风霜吹拂,又是老了几分的黄老虎脸一刹那变得无比严肃,尤其焦虑的按着宋青书肩膀急促说道:“老三,马上带上你的人,跟着老子跑吧!山外面延绥镇总兵吴自勉吴老狗集结了三边精锐一万七千多,就在这疤癞岭一带,用不了几个时辰,估计官狗子的精锐就会杀过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啊!” 宋青书差不点没晕过去,这才刚好不容易把刘印达这一千多人给打发了,转眼又是一万七的精锐官军,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再一次如丧家之犬 咚咚咚咚 水牛皮剥制的军鼓被大腿骨粗细的鼓锤擂打的发出震天般的响动,籍籍无名的伏牛山亦是从亘古开来从没有今日般的热闹,振奋的鼓声中,数不清的明军端着长枪漫山遍野攀登着小小的伏牛山山谷。 然而没等他们攀登到半山腰,一股烟火忽然门楼子上冒气来,接着,西面无损的那些屋子也是冒出火来,接着是南面,被寨墙包裹雄伟的寨子仿佛一刹那被点燃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中,梁木轰然倒塌,宋青书住了小半年的大当家的大院也在烈火中被瞬间吞噬。 “别让那些山贼把粮食烧了,上!” 带队的参将孙怀忠看着熊熊烈火眼睛差不点没瞪出来,凄厉的向前挥起了战刀,随着轰轰的几声炮响,伏牛寨挺立了一天的寨门瞬间四分五裂,飞溅的到处都是,上百明军悍不畏死的扛着盾牌冲了进去。 不过,迎接他们的只有浓浓的黑烟!这把火是提前把柴火闷在屋子里闷烧,看似平静的山寨子实际上在小半个时辰以前已经烧成了一片火山,当火蔓延上来时候,早已经无可挽回。 远处的伏牛山牛头岩上,看着这雄壮的火场,宋青书的心如同捅进了刀子一般,这是自西安城烧了酒楼子之后,第二次把自己当成家的地方烧了,这些都是自己的基业!是宋青书梦寐着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春种秋收,相依相偎,白头相守一辈子的地方,宋青书怎么心里不滴血? 腰间的手似乎又箍紧了些,回过首,采薇就那么环抱着自己的腰,还有邢红娘,跟着自己奋战了半天多,到现在她脸上还带着几分血痕,就那么楞楞的看了几眼,宋青书忽然张开臂膀,狠狠地将她们都搂在了怀里。 “相信我,将来,这一切,咱们都会重新建立起来的!重新建立一个咱们的家,再也没有人敢来烧,敢来夺,谁再敢来,我就杀了他!” 说道这最后一句时候,宋青书眼里的戾气犹如锋芒般流露出来,听着他恶狠狠的话,采薇把脑袋更用力的埋在了宋青书怀中,邢红娘则是重重点了点头。 “我帮你!” ………… 雄伟的火场再绚烂,却也敌不过被逼出来,背井离乡这个**裸的事实,晚上邻出发的时候,宋青书彻底放开了粮库,每人能抗多少就扛多少,就连张献忠麾下的农民军也参与进来了,战马拖着沉重的土豆筐,老人孩子背着沉重的袋子,上万人在刺骨的寒风中,摇摇晃晃,艰难的跋涉在崎岖难行的山路间。 都说狡兔三窟,当初头顶天就是在伏牛山后的深山中设立了个冬猎营,藏在茫茫林海中,这里山高林密,就算积年的老猎人都很难找到这里,在官军进犯之前,宋青书就怕有个意外,所以提前命小萝卜准备人手往这里搬运物资,开战当天很是让小萝卜令人转移来一部分人。 可无论如何,这个小冬猎营也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一万多人,里面几个木头搭建,类似东北那种通棚的挤满了伤员和老弱,牵来的战马与牲口没地方放,只能拴在林子内,不少没处去的老弱也只好随意在外面搭建了个窝棚。 张献忠的麾下大约六千,加上收留的山下难民,宋青书的部下也大约有五千多,饶是如此,一万一千人以及把这里拥挤的水泄不通,真叫破屋偏逢连夜雨,偏偏又赶到这个时候,山中又飘起了雪花,不少孩子缩在母亲怀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粮食既然发下去了,自然不可能收回来了,到了地方,看着不少人直接点火烧烤起了红薯,宋青书也懒得管,还好大当家的还有那么点特权,小萝卜提前把最中间原本头顶天的屋子占了下来,不至于让宋青书睡露天地,一直到前半夜才到的这里,和采薇,邢红娘把行李搬运进去,实在腥风血雨劳累了一天多的宋青书就那么直接趴褥子上谁去了。 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睡梦中,宋青书似乎好不容易回到了现代,回到了他住的小村子,可是刚兴高采烈推开以前住的屋子,里面却露出了洪承畴那张黝黑而又阴笑着的脸,旋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明军四面八方杀了出来,疤脸,邢红娘她们也跟着跑了出来。 边打边逃,正气喘吁吁间冷不丁宋青书被邢红娘给推开了,就这样,慢动作一般,眼睁睁看着沉重的弩箭直刺邢红娘的后背,而她亦是对自己焦急的伸着手。 “快走!” 呼!猛地吐出一口白气,宋青书满头冷汗弹跳了,睁眼向外眺望去,却是天亮了! 这屋子里连个窗户纸都没有,风直接从木头窗框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叫声,也就一个燃烧着从傻子沟后面小煤窑挖出煤块的小煤炉子能稍微给人带来些许暖意,真是累坏了,采薇还像个小猫一样,抱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多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自己身上,难怪做梦如此之累。 无奈的苦笑下,小心翼翼的抽出身子,拿着斗篷给她盖了下,宋青书好笑的轻轻抚摸了下她柔顺的头发,再左右张望,他却又发现一个问题,邢红娘呢! 猛地要冲出去,可宋青书旋即又跑回来抓起了自己的外套,两把刘宗敏打造的左轮手枪被他从皮套上解了下来,早期起义军领袖点灯子就是在青山沟遭遇官军突然袭击被砍杀,如今自己也算朝廷通缉令上的造反头子了,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如果不警觉每一分每一秒,小命迟早是要丢了的。 拆开两个左轮,检查了下火药子弹,宋青书旋即把短刀别在腰带上,刀把朝下,这样随时可以抽出刀来,准备妥当,宋青书这才出去找邢红娘。 还好,这邢红娘还真没走远,而且这个泼辣妞居然是在冬猎营的后面跟人吵的不可开交。 “臭婆娘,你说不许砍就不许砍了?老子偏要砍!” “你砍一下试试,看看老娘能不能摘了你的瓢!” 自称老娘的自然就是邢红娘,加快两步跑到,宋青书的眼皮子也是忍不住挑了挑,围着一颗砍了好几斧头的树,七个张献忠手下的农民军在叫骂着,邢红娘就一个,可她的刀就架在那个拿斧头的农民军汉子脖子上,七个人骂得凶,却是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这儿的树不能砍!” 看到邢红娘没事儿,宋青书也是可算松了口气,踱步过去,他也是冷冷的哼道。 “这树不能砍!” 这个人倒是有见识,看到自己二头领白文选还有大头领张献忠和宋青书的亲切模样,可农民军也不是上下分明,几个家伙胆儿缩了一半,还是不服气的顶嘴道:“不就木头吗?为啥不能砍?” “不为啥,因为老子说的,就不能砍!” 这下,几个砍树的没了词儿,这年头还是谁拳头硬谁有理,看着宋青书抱着胳膊傲慢的模样,到底没敢惹,几个家伙灰溜溜的拖着斧头跑了。 看着砍了一半的树,宋青书忍不住捏起下巴,还真的想个法子,禁止任何人来砍木头,这功夫,一阵轻笑声却是传来,扭过头去,宋青书头一次发现,邢红娘如此认真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天天看不腻啊?”这种炽热的眼神,倒是让宋青书有些受不了了躲了一下,不自然的开口问道,想不到邢红娘居然噗嗤一笑,潇洒的把刀收到了鞘中,然后小手手背一下子轻轻敲到了宋青书脑门上。 “我只是想不到而已,刚见到你时候,疯疯癫癫的,到处叫着女鬼,还缩头缩脑,一副傻子的怂样,看着就让人来气,可是如今,也有一派伟岸大丈夫的模样了,有时候我在想,你究竟还是不是你啊!” 还不是被逼的!要把你扔到二十二世纪,满大街汽车跑飞机跑轮船跑,也得吓死你个疯丫头!无奈的耸了耸肩,宋青书刚想扶着树,刷个帅什么的,冷不丁,冬猎营中,又是一阵哭喊跑来,同时一声夹杂着外文的翻译腔亦是穿了过来。 “上帝,你们不能这么做!” 洋和尚汤若望那头出事了!凝重的和邢红娘对视了一眼,两人撒腿就往营子里狂奔了起来。 还真是围了一大堆人,寨子里的人也有,外人也有,在看着热闹,里头,一个女人在凄厉的扑腾着,几个农民军却在荡笑着堵在周围,其中一个头领模样还邪笑着上去撕着衣服,撕拉一声,一大块红色的衣襟就被扯了下来,旁边雪地里,灌了一头雪的汤若望又是愤怒的上前拽着那人胳膊。 “你这个魔鬼,上帝会诅咒你的!不能这样做!” “滚,老洋鼻子!”随手一巴掌过去,汤若望再一次被那个身高体壮的农民军将领甩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宋青书也火了,不光自己半师半友的洋和尚汤若望被欺负,那个女人,居然是李裹儿!上前扯住那个农民军小头领衣领子,大吼一声,宋青书直接一个过肩摔,把他摔柴火垛上了。 这时候才像个正常女人,捂着没了的半片衣服,缩在屋子角底下,李裹儿害怕的嚎啕大哭,看了她一眼,宋青书却是赶忙在一旁扶起摔得都快腰间盘突出的洋和尚。 “入毛的,敢他娘的摔老子,干你驴球蛋蛋,老子要杀了你!”从没吃过这么大亏,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从柴火堆爬起来,那个小头领暴怒的直接抽出了刀子,叫嚷着就要上去砍宋青书,几个部下赶忙扯住他,连着劝说:“狼头!狼头息怒,他,他可认识八大王与白大将军啊!” “娘的,给爷放开,就算八大王见了老子也得给几分面子,他算个驴球,老子要杀了他!”奋力的甩开几个喽啰,那农民军小头领高高抡起刀,直奔宋青书后背砍了过去,可眼看着宋青书就要血光四溅了,刚刚把洋和尚从地上扶起来的宋青书却如同闪电一般抽出了后腰上向下别着的弯刀,闪电办的回旋过身。 咔嚓,斗大的脑袋咕噜噜的滚了出去,看着喷着血的尸体,几个农民军喽啰都吓傻了,好半天,一个那死鬼的心腹这才凄厉的叫起来:“你他娘的敢杀了我们俩狼头,剁了他!” 几个农民军又是纷纷拔刀,可是与此同时,宋青书已经扔了带血的弯刀,双手交叉着从腰带上抽出双左轮来。 啪!啪!啪!啪!啪! ------------ 第一百五十九章.权位 四个农民军小头领的喽啰全都倒在了血泊中,还有后面的三个也是捂着胸口,大腿的伤口凄厉的嚎叫着。 没有冲锋枪的时代,这个距离,还真没什么火力能猛过宋青书的双左轮,就算后世太平洋战争中,日本鬼子的大规模刺刀冲锋,也是败在美军的集群左轮手枪之下的,宋青书说杀就杀,连着灭了五个人,那股子凶悍,看的其他农民军都是傻了。 又是好一会,忽然一个少年声在后面愤怒的嚷了起来:“土贼杀我将士,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杀了他!” 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上百农民军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眼看这个架势,赵二蛋也是在后头跟着嚷嚷起来:“这些外人都骑咱伏牛山脖颈拉屎了!还不他娘的跟着大当家的干了他们!” 这么一说,附近的男女老少也是呼啦一下全围过来了,打仗不见得有用,可这斗殴他们什么时候落后过? 眼看着好几百人骂骂咧咧的拎着锄头棒子就要干起来了,冷不防这功夫,外面一声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望!住手!” 眼看着戴着毡帽,穿着棉甲战袍的张献忠领着十来个骑兵踱步而来,刚刚还虎视眈眈的农民军一下子跟放气了的气球一样,痿了下去,那个拎着刀,平淡无奇的脸上带着股英气勃勃气质,眼角却流露出一股令人不舒服气息的少年很是不甘心的到宋青书面前指着宋青书告状道:“这个土贼杀了咱们的人,他杀了白眼狼!” “大哥!” 宋青书也是上前一抱拳,眼睛却是忍不住往那个少年瞄了几眼,可望?这厮就是孙可望?张献忠四大义子第一人,大西军日后的首领,也是降清的罪魁祸首,历史的脚步还真是不可阻拦。 “你杀的?” 瞄了一眼脑袋飞出去的倒霉鬼白眼狼,在看了几眼地上还捂着冒血的伤口哀嚎嘶鸣的农民军,张献忠那张更加风霜的黄面虎脸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淡淡的问道。 “没错,是我杀的,而且这几个,我还要杀了。”解释都没解释,指着几个还在惨叫的农民军,宋青书也是无比平淡的说着,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三个受伤的农民军恐惧的爬过来,抱在了孙可望的大腿上。 “小爷,救命啊!” “爹?”孙可望亦是焦急的一抱拳。 张献忠又是看了几眼,旋即他忽然猛地搂住了宋青书的肩膀,对着周围围观的农民军高声叫嚷起来:“看清楚,他,宋大当家的,是老子三弟!咱们军中的三爷!他的话,就是老子的话!谁惹了他被他宰了,死了也是白死,听清楚没有?” “爹!”孙可望顿时急了,拦在张献忠身旁一抱拳,然而张献忠仅仅是瞄了他一眼,又拍了拍宋青书肩膀,小声叮嘱着。 “老三,一会处理完,来找大哥一趟。” “是。” 听着宋青书答应,张献忠转头就走了,没再多留一分钟,孙可望满带嫉恨,狠狠瞪了宋青书一眼之后也是走了,伏牛山的老幼们忍不住得意洋洋的骂了开,另一头围观的农民军们则是悻悻然的散开了,有人还恐惧的离着远远的偷瞄宋青书,刚刚可骂了他,谁知道这位三爷听到了没?被他杀了,死了也白死啊! 送走了张献忠,宋青书其实也松了口气,这年头,拳头就是法律,虽然张献忠是他结拜大哥,之前三兄弟的关系也不错,可如今张献忠毕竟是这支六千人,一千骑兵,三千步兵的农民军头领了,自己要不表现得强势点,肯定被吃的死死的,如今,宋青书再也不想把命运寄托到任何人手里。 “都抬走,把这三人也扔后山雪堆里。” 对白眼狼三个没死的手下,宋青书倒是没再继续下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挥了挥手,几个伏牛山的喽啰立马扛着那仨人和几具尸体,不顾着哀嚎晃晃悠悠就往后山而去,不说山里的狼,老虎,就这天气的严寒也能要了他们的命,用不到在放一丝心思。 “大当家的,您今个可真威风!”赵二蛋也是凑过来,抱着拳嬉皮笑脸的恭维着,可冷不防,宋青书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大当家的,您……” 脸都被打肿半边,赵二蛋捂着脸差不点没没哭出来,那些得意的伏牛山人也是如同一刹那被浇上了一盆冷水那般,不解的看着宋青书。 “咱们寨子里的人被欺负了,老弱,女人被别人欺凌了,你们他娘的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 “别再有下次,否则老子直接插了你们!” “知道了,大当家的。”看着宋青书那张冷峻的脸,赵二蛋等一个哆嗦,赶紧鞠躬回答道。 “以后不会发生这事儿了。”又是扭头回到汤若望身前,宋青书按住了他的肩膀,很严肃的保证道。 “愿上帝保佑吧。” 被宋青书拖上贼船,现在想下来都下不来了,被折腾的不轻的汤若望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抚好洋和尚,宋青书又是踱步到了李裹儿面前,此时这个大胸妞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死她不怕,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衣服,差点被强暴,却超过了她脆弱的神经忍耐性,看宋青书伸手过来,踢踏着积雪,这妞又是向后拼命缩了缩。 看她这幅德行,宋青书再一次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这女人,他还真生不起气来,无奈的把自己披风解下去一扔,然后不管这妞怎么挣扎,宋青书手铁钳一样捏住了她下巴。 “老子饶你一命,所以你的命是老子的!记住了!” 被这么捏着下巴,被迫看着宋青书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止不住眼泪直流的李裹儿恐惧的费劲直点头,又是捏着她的下巴向上抬了点,宋青书这才松开手。 “行啊你!刚夸完你,勾搭小娘们都有一套了!” 好不容易保持一副装逼的模样,昂这脑袋往外走,冷不丁身旁邢红娘有些气呼呼的声音传了来,扭头看着她撇着的小嘴,宋青书脑门当即冒出了点冷汗,怎么把这妞忘了。 还好,人前邢红娘也知道给宋青书面子,加上李裹儿嫁过来也算的上个既定事实了,白了他一眼,看了半天热闹的邢红娘大大方方猛地走到还缩在雪堆里的李裹儿那儿,一伸手把她拽了起来,看着俩妞扯着手进了屋子,宋青书可算松了口气。 ………… 这权利的排位在人群中总是传播的飞快的,张献忠没住窝棚,而是把帐篷扎在了冬猎营小山头的悬崖边上,宋青书去找他,就得穿越大半个营地,领着疤脸,宋青书一道这走过去,路过的一些小头领不论骑兵步兵,见宋青书过来,都是停下手中活计,恭敬地鞠躬道。 “三爷!” “见过三爷!” 这个称呼倒是挺提气的,虽然又丢了老巢,不过宋青书还是有点飘飘然,抱着胳膊仅仅装逼的点了点头,这派头顿时让那些农民军更加敬畏,谁都怕被宋青书一刀剁了脑袋。 “老三,你来了!” 听手下人来报,张献忠也是迎出了帐篷,这会宋青书可算收敛了点,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抱着拳头恭恭敬敬的一拜:“见过大哥。” “行了,哪儿那么多啰嗦事儿,都等你呢,快进来!”张献忠这会儿似乎恢复了西安时候那种豪爽,不耐烦的拽着宋青书的胳膊往帐篷里拉。 一个大火堆上吊着个锅子,锅里头一些野菜外加几个土豆子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文选这货就挨在一旁用马勺不断搁喽着,旁边也挨着坐着了几个人,都是农民打扮,挨着火堆烤着火。 拉着宋青书在自己另一边下首坐下,疤脸直接盘坐在了宋青书身后,指着那几个长得颇剽悍的村民军将领,张献忠很是热情的介绍起来。 “这老冯,冯双礼,人送绰号冯二刀,老白你是不用介绍了,****利,人称三眼马,还有这四个小子,是老子新收的义子,老大可望你见过了,老二文绣,老三能奇,老四定国,小兔崽子,还不赶紧叫叔!” 好家伙,后来大西军几大台柱子一多半都被张献忠找齐了,孙可望很是有些不愿意,不过还是领着其他几个少年一起低头:“见过三叔!” “哈哈,大哥,你这几个义子收的龙颜虎目,倒是各个一表人才,来,叔不能白叫,这是叔赏给你们的!” 其实孙可望都十六七了,宋青书都没比他大出六七岁来,接着宋青书扔过来的银裸子,他是更加有点尴尬与不忿,其他三个稍小的孩子倒是没接过这么大的银子,显得挺兴奋,尤其是最后一个李定国,捧着银子很是感激的叫道:“谢三叔!” 自己义子被很有见识的三弟夸奖,张献忠倒是也显得挺有面子的,大笑着一巴掌拍到了孙可望后脑勺上笑道:“都是些大灾里没了爹娘的小兔崽子,老子看他们可怜,跟着老子混口饭吃,哪儿有老弟你说的那么好啊!” 又是寒暄了几句,大家算是认识了,可这时候,一直板着张脸的冯双礼忽然生冷的宋青书哼哼道:“三爷,早晨咱老冯的兵去林子里砍树取暖,让您老给拦住了,不知道,能不能给老冯个解释?” “老三,这树有什么说道吗?为啥不能砍?”张献忠也是拧着眉头看了过来,看着周围人都是一副样子,宋青书心头忍不住冷笑。 敢情儿这是问罪来了! ------------ 第一百六十章.出路 几个人穿着破烂的棉袄棉袍,有些破洞的皮靴子踩进没到小腿肚子的积雪,很艰难的才拔出来,冬猎营中还稍微显的有些喧嚣,神奇的是,到了这片七叶林,声音明显过滤小了许多,而且茂密的原始森林犹如一片天然的遮盖伞,将位于山后林中的冬猎营遮蔽的严严实实。 “这林子就是保护伞啊!躲在这里,除非官军手拉着手深入商洛山挨个搜查,否则就算他们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找不到藏在这里头的我们!所以,这儿的树绝不能砍!否则的话一旦林子露出空隙,人就藏不住了!” 一面走,宋青书一面还伸手指着,听的张献忠几个农民军头目忍不住点着头,兜了一圈,又回到山崖上的帐篷时候,张献忠却是凝重的又晃了晃脑袋。 “老三,你说的有道理,树老子就下令不砍了,可是这藏,咱们也不会藏几天!必须杀出去!” “为什么?”宋青书忍不住就惊叫了起来。 站在张献忠搭帐篷的山崖向下贪探望去,云雾缭绕间,隐约还能探看到远远的雪地上,似乎一个个黑点在晃动,那可都是官军的巡逻队伍。 昨天在伏牛寨,宋青书算是真正亏见了一次明军的实力,大约数量为一万七千多,虽然有些参差不齐,可是十几个扛着长枪的明军整齐攀登那股子气势宋青书依旧感觉到无可匹敌,这支明军还装备有大炮二十架,火铳不下两千杆,还有精悍的边军骑兵,凭借这支力量,难怪洪承畴在农民战争初期,能把农民军追杀的如此凄惨,动辄被杀的尸横遍野。 张献忠现在手里的力量的确有了可观的增长,可就凭如今的兵力去攻击官军,跟送死没啥区别。 “这事儿回去再说吧!”也是眺望一眼山底下晃动的官军探子,张献忠忧愁的晃了晃脑袋。 ………… 这趟出去溜达倒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白文选这厮居然射到了两头兔子,扒了皮在火上烧烤着,滴油的裸兔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勾的张献忠几个义子直咽口水。守在兔子最跟前,宋青书却是忍不住有一种无力感。 历史,还真有一种必然性吗? 历史上,崇祯二年,距离李自成起义没过多久,失业回家的张献忠就在绥德清涧号召家乡十八寨农民起义,正式反抗官府,这个时空,多了宋青书横插一脚,张献忠在西安城多舒服了几个月,可是清涧十八寨农民还是在另一个人率领下发动了反叛。 两个月前张献忠北上想去把乡党招募到商南耕种,带着白文选这二愣子俩人就上路了,结果在白水却遇到了官军与农民军交战,被抓了丁,大战中,张献忠认出对面的都是自己同乡,就反了水,从后头砍死督军的明军参将吴国用,帮义军赢得了战争。 巧的是这场战争中,遇到正主的那个倒霉鬼被官军射死了,群龙无首的两千义军就推举张献忠为首领。 不过这时候正是陕西农民军黎明前最黑暗的寒夜,杨鹤几乎收罗了边兵,几支官军队伍将农民军主力八万多人牢牢包裹住白水澄阳到韩城之间这狭小的三角形地带,陕北无粮,大队伍根本活不下去,这时候起义军的盟主天王王嘉印计划攻破韩城,由此进入山西,偏偏在官军的严防死守下吃了个大亏,张献忠就给大家伙一个新的建议,南下商洛,在这儿,从后面攻破武关,然后杀到河南去! 张献忠这趟回来还真不是来找宋青书的,武关就在商南县不远,他和老回回马守应,八金刚,王子顺,上天猴等十来路三万多农民军作为先锋向商南挺近,结果张献忠比较倒霉,在商洛山附近让延绥镇总兵吴自勉给逮到了,八千多人一千三的骑兵被打的就剩六千出头,分散的逃进商洛山里,好死不死一部在伏牛山下遇到了围剿宋青书的刘印达部,给他来了个爆菊花。 如今张献忠也不知道老回回他们如何了,不过按照约定,各部依旧必须向武关挺进!所以张献忠是想休整几日,硬碰硬也要继续向东去。 “老三,这儿已经让官狗子给毁了,反正你在这儿也落不住脚了,干脆跟着俺们,一块杀出去得了!” 张献忠还有其他几位头领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两个月的大概事儿说了一遍,白文选忽然抽了一鼻子兔子香味,眼睛溜圆的瞪着宋青书问道,这一句话,让屋子里六七个头领都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该死! 宋青书有点想骂娘了,跟着张献忠跑出去突围,那绝对是送死!况且这种颠沛流离,早不保夕的流贼生活也绝不是他想要的,可现在要是嘣个不字,估计他直接就不用活着走出这帐篷了,这叫出卖兄弟,估计得直接让帐篷里的各路反贼头子直接捅死。 千般念头持续了差不多半秒钟,忽然灵光一现,宋青书重重的摇了摇头:“我认为,现在我们谁都不应该走!” 话题从该不该跟着走变成了所有人都不应该走,张献忠第一个把牛眼瞪得溜圆,瞪着宋青书吼叫道:“我已经答应王天王!天下义军是一家,难道你要我坏了义军义气吗?” “那就告诉他,让他如今也按兵不动,尽量躲一下,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大批大批的官狗子就得撤离陕西,到时候,天大地大可就任由咱们龙翔虎跃了!” 冯双礼倒吸了一口凉气,张献忠亦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说道:“老三你别蒙我!” “还记得西安城里,咱们认识的那个左参政洪承畴吗?从他那儿得到消息,今年年末,清军狗鞑子从喜峰口杀向京师了,全国的兵马都得进京勤王,命令就在这些天传过来,你觉得三边总督杨鹤敢冒着不忠的名头继续把军队扣下来剿灭咱们吗?” 这回宋青书学乖了,把消息来源扣在了洪承畴脑袋顶上,反正洪承畴是不可能跑来义军这面辩解了,多少对洪承畴有些了解,张献忠又是迟疑的向宋青书询问道:“老三,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你有几分把握?” “九成九!” 宋青书信心满满的点头应到,顺手还抢先撕下个兔子腿儿,张献忠都被这种即使必然性推上了八大王头领的地位,这历史上发生过的勤王,又有什么不敢把握的呢?至于剩下零点一,不排除彗星撞地球,火山爆发等不可抵御的因素了。 宋青书给张献忠的印象可是算无遗策,这也是今天宋青书杀了他的人,张献忠依旧得挺他的原因,看宋青书啃着兔子腿吃的满嘴流油的模样,张献忠还真犯了嘀咕,他也不想去和主力明军拼命,奈何这个建议是提出来的,如果八大王不带头向前冲,他以后也不用再在江湖混了,可如今,宋青书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老冯,还有可望,你俩找些精干的弟兄,骑马冲出官狗子包围圈,去告诉老回回,还有王天王,高闯王他们,事情有变,官狗子一个月内要去勤王!让大家按兵不动,无论如何也要躲一个月!” “爹,让我去?” 孙可望禁不住一个哆嗦,外面包围着的,可快有两万官军了!几十骑兵强行突围,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没等他抱怨完,张献忠的虎眼带着慑人的恐惧目光就瞪了过来,看的孙可望禁不住一个哆嗦。 “孩儿遵命,孩儿这就去!” 说着,他和冯双礼一起退出了帐篷,不过临走之前,宋青书明显感觉到孙可望停顿了一下,眼睛死死的瞪了自己一眼,看来这个孙可望是把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不过不在乎,张献忠活着一天,这个嫉贤妒能的家伙一天就爬不起来,再说,又不一定非要跟着张献忠混,爷爷怕你?宋青书不屑的又是狠狠啃了一口兔子腿。 发布完命令之后,抢着从宋青书手里抢下了另一条兔子后腿,张献忠是无奈苦笑着直摇头:“我说老三,你可千万别坑你老哥!这官军要是不退,老哥我可无颜再在江湖上混了!” 不满意的把兔子胸脯肉抢下来一块,吃的嘴里满满的,宋青书毫不在乎的点着头:“大哥你放心好了,兄弟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啊?” “那就好,兄弟,你那里还有多少粮食,如今被困在这深山野岭里,一个月可不能去打粮了!要熬过去,可不容易!” 这句话一下子却让宋青书噎住了,嘴里的兔子肉好悬没噎死他,咳嗽了好半天才把气儿喘匀了。 光想着不能走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最开始有快两万担粗粮,可官狗子一道缓兵之计,山下的村子一造反,快一万担粮食没了,昨天又是迫于无奈,下令所有人能抗多少抗多少,为了突围方便,大军也依旧只搬运了四千多担,估计一个人一斤的最低标准,撑个十几天不成问题,撑到一个月却是悬了!。 领着张献忠把这处冬猎营的粮窖打开,看着里头最后剩下的三千多担粮食,宋青书简直心在滴血。 他现在算是嘛明白,周扒皮为啥那么吝啬了!因为粮食在关键时刻,真是活命的家伙啊! ------------ 第一百六十一章.围猎,退兵! 宋青书做梦都没想到,崇祯三年的春节,他会是如此惨淡的围着火堆,啃着半生不熟的地瓜,冻得瑟瑟发抖中度过的。 张献忠答应了先停留于此观望一个月,旋即粮食又成了头等大事,一万多人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宋青书不得不打开了最后的粮仓,饶是如此,也得省着点吃,否则的话这冰天雪地中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 幸好,开仓放粮,宋青书也得到了个好处,似乎为了补偿他,张献忠请他帮忙整顿军队,说是整顿军队,实际上却是个扩充实力的机会。 张献忠这支农民军来源极其复杂,作为主力的千余名骑兵主要由清涧十八寨农民以及收拢的附近边兵组成,虽说是农民起义,其实早期农民军骨干都是由逃亡边兵组成,萨尔浒大战以及数次援辽的失败,数以万计的败兵从关外逃回来,山西兵备道为了邀功曾经在龙门诈斩败兵十八级,所以败兵不敢归队,反倒成了大明朝动乱之源。 还有就是因为欠饷,一方面朝廷指望边军镇压农民军起义,另一方面克扣军饷又成了个常态,九边欠饷多达几十年,有时候就算饷银来了,监军太监吃一半,带兵将领吃一半,到兵士手中,亦是寥寥无几,所以兵变在明末,亦是成为了个常态,李自成,神一元就是先后鼓动边军谋反,张献忠的部队里,也有着近一千三百多名官军,有哗变的,也有辽东败军。 剩下将近三千多人,则是一道上跟过来的饥民组成的队伍,有小鼓逃兵,有土匪响马子,总之,各方势力混杂的很,就像那天的白眼狼,就是个小响马子头目,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连张献忠的面子都不给。 清涧十八寨的人不能动,还有张献忠倚仗为主力的骑兵不能打主意,宋青书可以动手动脚的就只有这三千多饥民队伍了。 十二天时间,宋青书把整个农民军按照官府的编制理顺了一下,一千人为一个营,总共编了四个营,张献忠直属的骑兵营,白文选冯双礼还有自己统帅的三个步兵营,那些张献忠嫡系,宋青书也没太去动,就是按照原来的势力同属把那些小头目正式化了,谁统领谁定了下来,这样指挥起来,倒是责任分明,便捷了不少。 至于三千多饥民队伍,可是被宋青书狠狠的砍了几刀,原来那些小头领级别,恭顺听话的还能被留下,至于飞扬跋扈的,直接被宋青书和手下拆开,混到一个百人队里,打仗时候就当敢死队用,那些手下也被拆分到各个队中,让他们混不成一股势力。 不是有人没反抗过,宋青书处理的方法也简单,不给粮食,不听话你就饿着,饥饿永远是令人妥协的最好理由,没过三天,三千多原来来自偌大陕北的饥民就被宋青书拆分的七零八落,再也没有那一股小势力能反抗他三兄弟的指挥,付出的代价则是后面老林子里有多了十多具冤死鬼。 只不过令张献忠疑惑的是,宋青书其实没给自己扩张多少实力,裁汰老弱后,原本战斗力强悍的一些逃兵,响马子,还有些村霸地痞之类能打的筹够一千,宋青书都归给了自己亲信冯双礼的麾下,原本伏牛山残余的六百多壮丁,宋青书是又挑拣了四百来个有家室,老实巴交,看起来就像累赘的农民塞进了自己队伍,算起来,得了好处最大的,还是他张献忠自己。 实在看不明白,老张也只能感慨自己这个兄弟太仗义了! ………… 商洛山,孤儿岭。 就二十几天那场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之后又是快一个多月没有下过一片雪,饶是如此,一场大雪依旧把山里堆的满满的,地上的干草也都盖的严严实实,这年头,不光人活得艰难,就连动物活得也艰难。 这一群梅花鹿就是如此,在鹿王的带领下,用鼻子艰难的拱开地上厚厚的积雪,啃食着雪下面的干草与苔藓,鹿群也如同军队一样,两头老鹿走在最后头,耳朵时不时天线一样左右支棱着,听着后头一切动静,前面也有三头颇为健壮的鹿左右晃荡着脑袋。 要是平时,这些鹿过得还算惬意,按照当时法律来说,这些鹿都是属于秦王,划分在王家猎场中的,平民要是敢猎一头,那可是砍手流放的大罪,不过对于饥肠辘辘的农民军来说,今天就是它们倒霉了。 趴在雪地里,宋青书的肚子也在翻个,这年头真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连着啃了二十来天的地瓜苞米棒子,现在他看啥都像地瓜,闻着味道都想吐,实在是太想改善下生活了,前几天派出去侦查官军的猎人回报说在后山发现一群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宋青书这拉出来自己麾下五百多人,全过来围猎。 那些麾下农民军也跟宋青书差不多,坐吃山空,伏牛山的存粮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原本战斗部队每天能有两斤粮食,如今就剩下一斤,也就是俩地瓜一个土豆,不少正当年的壮小伙子这点东西还不够填牙缝的,他们也急需来点高蛋白的东西来补一补了,这八十来头鹿,可真是天赐的好东西。 穿着白斗篷,趴伏在雪地里一动都不敢动,死死握着手里的短枪,每个人盯着鹿群眼睛都发红,耐着极度紧张的心情等着鹿群进入包围圈。 然而,饥肠辘辘的捕食者可不止宋青书这群人类,眼看着鹿边走边吃,小半个鹿群已经走进了设好的陷阱群中,可就在这功夫,一声虎啸猛地从林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满是雪的灌木丛剧烈颤动,一头足足有块两米长的华南虎咆哮着从林子里猛地穿了出来,直奔距离它最近的那头警戒老鹿。 “该死!”宋青书差不点没一拳头打在石头上,为了伏击这群里,他们连夜挖的陷阱,从上午就匍匐在雪地里小心翼翼跟着,眼睁睁看着马上把鹿群撵进保卫权利了,杀出这么个搅局的程咬金,饿虎咆哮着狂奔着,受了惊的鹿群立马嘶鸣着向陷阱东南方逃了出去,飞快的奔驰在林海雪原间。 现身! 也顾不得隐蔽了,带人从雪地中站起来追着鹿群与老虎,一阵铺天盖地的飞箭就射了过去,宋青书猛地吹起了哨子,从另一侧追踪鹿群的农民军亦是从雪地中现出身来,迎着鹿群,凶狠的投出了手中的投枪。 飞蝗一样的投枪中,不断有鹿中枪倒地,一面投枪射箭,一面农民军还嗷嗷的发出怪叫,向西突围的鹿群终究彷徨的停住了脚步,看的宋青书可算松了口气,到嘴的肉不至于飞了。 然而偏偏,今个这头巨虎似乎就和他过不去一般,接着人的势力咬死了一头伤鹿没满足不说,虎吼震山一般的咆哮着,四个蹄子把雪沫子都翻起来老高,张牙舞爪直奔离得最近的那几个农民军扑了过去。 这年头,老虎吃人可是常见,水浒传写于明朝,武松打过虎,李逵一把朴刀捅死了一窝老虎,都是当时社会的真实写照,人对老虎的恐惧也是发自内心的,看到老虎扑过来,最前面几个农民军想都不想,嗷一嗓子就开始撒腿就跑。 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扎住的口袋阵就这么要破了,离得近的农民军也是恐惧的大叫着四处躲闪去,宋青书在后头看的眼急,直接高声叫嚷了起来。 “都不许退,谁敢退,全家赶出队伍!” 应和着宋青书的喊声,西面几个小队长亦是跟着大喊了起来,要是那些溃兵,响马子组成的队伍,这时候该退退,谁管你这么些啊!可偏偏,这些由农民组成的队伍,就真听话停了下来。 回头看着巨虎咆哮着奔自己扑过来的样子,离得最近的几个农民军恐惧的已经压抑不住的双腿哆嗦了起来,咬着牙,他们猛地跪下,将手里的木枪支棱向了老虎,下一秒,那饿虎也是咆哮着扑了上来,巨爪挥出,人仿佛保龄球一样飞了出去。 ………… 原计划八十来头鹿一网打尽,如今跳出来个搅局的,只逮到了八头带伤的,额外还伤了五个人,尤其是那个被老虎爪子扫出去那人,明显伤了内腑,吐了好几口血,走都走不动了,被几个人掺着走。 不过这搅局的闹事者,这头快三百多斤的吊睛白额大虫同样也付出了代价,虎皮上插了几支投枪五百多农民军从四面八方不断围过来,密密麻麻的长枪驱赶着老虎掉进了捉鹿的陷坑,最后被用大石头砸头,活活给打死了。 只不过指挥着小萝卜,刘宗敏几个做了个担架抬着鹿,宋青书却是高兴不起来,八十头鹿尚且不够分,八头鹿一头才一百多斤,去了骨头没多少肉就更不够分了,好几千农民军,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越想越生气,宋青书干脆扯过小萝卜,小声吩咐起来。 “一会你们别进林子,就在后山边上把这些肉处理了,切成肉块分给大家,老婆孩子一人带点,给老子找一头最小的鹿,老子带去老营,和张大哥一分,吃了咱们的鹿,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让手下人来闹了!” “千万别露陷!” 一听这个,小萝卜立马眉开眼笑的直点头:“大当家的,您老放心好了,小萝卜我啥时候让你失望过!夫人那面,我会送点最好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资源不足情况下宋青书自然也是多为自己人考虑,然而,没等他嘀嘀咕咕的算计完,却被逮个正着。 “老三!” 眼看着张献忠,白文选,冯双礼还有那四个太保一个不落的等候在后山林子口,离着老远,张献忠还焦急的大声喊着,宋青书忍不住一巴掌拍到了自己大腿上,今天真跟老虎犯冲,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来了来了,老哥,这就来了,今天领着兄弟们去追鹿,打了几头,正想给老哥你送去呢,没想到老哥就亲自过来了!”硬撑出一个笑脸,宋青书悲催的快走两步迎了过来,谁知道张献忠却如同急得仿佛什么似得,焦虑的摆了摆手,让亲兵赶紧给宋青书牵过一匹马来。 “没时间吃肉了!老弟,大事啊!官军好像退兵了!” “什么!这才二十三天!”一刹那,宋青书眼睛亦是瞪得溜圆。 ………… 快两万官军,为了对付这股插到了官军后方的农民军,将附近山路各个要道全都设了卡,用大木头拦截住,同时有官兵连续不断的巡视,以防止农民军进攻,可是如今,伏牛山下的几处官军哨卡全都被丢弃了,一行人小心翼翼推开门,木头搭建的驻军棚子里亦是扔的凌乱一片,不少有用的东西都没带走,似乎官军走的很焦急。 突破了几处关卡,在山中猎户带领下,宋青书领着张献忠直接攀上了疤癞岭东面最高最陡峭的东馒头岭上,趴在山崖边上缓缓探出头,明显可以看大队明军踩着积雪,艰难的向山外跋涉着。 “官军真他娘的要调兵了!”兴奋的无以复加,张献忠死死捏紧了拳头。 ------------ 第一百六十二章.复仇! 陕西提督三边,防备帝国的西北屏障,最辉煌时候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兵力超过三十一万,可是从万历三大征开始,陕西三边兵力开始急剧下降,平哱拜之乱耗兵数万,宁夏之役刚结束,李如松又拉着三边大军奔赴朝鲜,打响了万历朝鲜战争,最后又是援辽。 几次损耗到了杨鹤手里时候,延绥镇纸面上兵力只有四万五千人左右,宁夏镇两万五千人,甘肃镇四万出头,差不多极盛时期的三分之一,这些兵力杨鹤还不能全拿来用,要知道这十一万人左右还要戍守从榆林到嘉峪关数千里长城,镇压宁夏河套等地复杂的民族关系,除去边,堡,墙,铺的固定守军,杨鹤真正的机动兵力也就只有两万左右。 可就这两万人,照样压的各路起义军喘不过气来。 还好,如今这两万人进京勤王去了,按路程,小半年都不会再回来,这段时间,是陕西农民军的天下了。 尾随着封锁伏牛山的官军一路出山,最后直到武关,面对官军森严的防守,张献忠一行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虽然去河南的道路就此被堵住,张献忠依旧狂喜,远眺着远处精神紧张来回巡视着武关关城的明军守军扬鞭大笑。 “他娘的,这群官狗子,压了老子小半年了,这回你们去救皇帝老儿,看老子怎么拆了你们的家!” 也是远眺着最后一队明军进入关城,宋青书却是有些感慨,以前读过顾诚先生的《农民战争史》,他知道,眼前这支队伍是回不来了,倒不是死在和满清的血战中,而是犹豫克扣军饷,没有安家粮食,再加上一路上总兵官不顾士兵疲惫的一味督促前进,三边与山西的军队先后都哗变了。 有人说农民军是满清的帮凶,就是因为这东西两头两面作战,开会拉锯,才拖垮了大明王朝,让华夏陷入落后的满清游牧民族统治三百年,最后走上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深渊,自己如今就是充当这一帮凶的角色。 可要他宋青书如何办?不反抗,第二天就得饿死!这世道已经不让人安安心心活下去了。 兴奋的嘶吼了半天,张献忠可算回过神来,昂扬的一抬马鞭在手,抱着拳头对宋青书大笑着说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三弟神算!如今官军主力已经西去,伏牛山基业反正已经烧了,老三你就跟着老哥去陕北吧!王天王一定也会重用老三呢你的!” 张献忠这话可算让宋青书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宋青书却是忽然阴狠的笑了起来。 “大哥,走之前还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兄弟了了,顺便,咱们得整些路上吃的粮食!” ………… 若论在山上,宋青书最牵挂不下的是谁,莫过于这个龙户村了! 第一次,假惺惺的过来作战,结果却是里应外合,幸亏他宋青书聪明,这第二回,又是他们背后捅刀子,而且李老不死的够毒,孙女孙子大侄子都赔上了,宁可绝后也要坑了宋青书,弄的宋青书有时候都怀疑了,自己是不是抛他李家祖坟了? 说起来好像也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不就是因为挖了那个古怪的朔王李捷墓吗? 这龙户村李家寨地理位置也够险要的了,虽然没有伏牛山那么深入秦岭山脉,挨着平原不算太远,可是群山环绕,高墙大院,后面挨着悬崖,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儿。 早就料到宋青书会回来报仇,李老太爷也早做了防备,没等张献忠的骑兵到山脚呢,寨子里叮叮当当的铜锣已经响了,三米多高的大墙上立马上满了领着红缨枪大刀的庄丁,还有不少健壮妇女,头发斑白的老头子也被赶上了墙,拿着弓箭虎视眈眈的对着下面。 不过这时候,宋青书这边已经是鸟枪换炮了,一千威武的骑兵就在山底下那个山谷平地拉开了阵势,一个个骑手提着长矛,马刀,虎视眈眈的拉的老长,显得煞气逼人,接着,三个步兵营三千多人仿佛倾泻的水银一般从左右山坳里注了进来,片刻之后,就在山间也布下阵去。 柳树涧十八寨位于榆林镇内,不少农户都是军户子弟,多少有着些军士熏陶,加上接收了不少败兵逃兵,三个军阵布置的快赶上官军正规军了,刀枪林立,盾牌森严,不过最严整的却是中间那个军阵,宋青书的直属步兵营,疤脸一杆大枪撂到最前面,跟着他对齐的大军整齐的如同豆腐块一般,看着就让人心悸。 拎着自己特制那把仿尼泊尔军刀,宋青书张献忠是径直骑着马到了山坡,距离寨门一百多米处停下了脚,宋青书一声令下,李发,李文锦两个倒霉鬼就被绑的结实推了出来,眺望着自己家寨门,李文锦哭咧咧跟个孙子一般,挑起脚就大叫了起来。 “爷爷,孙儿在这儿呢,快出来救我!我要让这帮流寇杀了,咱李家就绝后了!” 眺望着挤满了人的高墙,宋青书也是把手团在了嘴前,做喇叭状高声喊去:“喂,李老爷子,岳丈,女婿到了跟前,您老难道不出来叙叙旧吗?” “哼!流寇贼人,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可谈的,今个你要取我李家村,就尽管来吧!爷爷这两口刀立在这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马的,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了!宋青书这会儿也是火大到了极点,不再言语,一伸手直接高声嚷叫起来。 “复仇!打破寨子,鸡犬不留!” “打破寨子,鸡犬不留!” 早已经苦大仇深的伏牛山军阵几乎人人都是把武器猛地在地上剁了一下,在人人冒火通红的眼睛注视中,最前沿的指挥官疤脸手中长矛猛地向前一倾。 咣咣两声大鼓,细密的脚步声迅速从后面响起,前头的长矛兵却是让出了几条路来,在上头龙户村壮丁的紧张注视下,一柄柄火铳迅速冲到了最前面。 这次实力没扩充多少,宋青书最大的收获,也就是这些火铳了,农民军历次和官军交战,缴获的火铳多达三百七十多把,宋青书挑了能用的二百八十多把,加上原来自己的,组建了一支二百人的火铳兵,还收留了十多个原来官军的火铳手作为小队长。 农民军倒是一向瞧不起官军火器,自己也用不好,对此倒也不小气,如今,这集群火铳队的威力却是显露了出来。 虽然还是老式的鸟铳,只有一部分被改造成燧发枪,可这一阵如倾盆暴雨打过去的火铳,墙寨上依旧翻下来了十五六个人来,没死的砸在地上痛彻心扉的哀嚎着。 这二百人分成了三队,才用的却是和小日本学的悬吊射法,前面神枪手打完一发,立马把火铳往后叫,递给后头的同组,同组一面将装填好的火铳递上,一面往枪管里装填火药,装填完给第三个人用通条锤实,装铅弹,再交还给第一个人,这样一组三人分工协作,效率比单独一人高出半倍来,一分钟内连打出去五枪,压的寨墙上面的庄丁抬不起头来,尸体噼噼啪啪往下掉,至于叫嚣来两个杀一双的李老头,这会儿早就不知道到跑哪儿去了。 五轮枪过,农民军的刀手也已经冲到了墙下头,三米高的寨子,两个人半蹲,双手搭在一起,第三个踩着他俩手一借力,就窜上去了,农民军靠打粮过活,没少和各地寨子大叫道,伏牛山兵此时心里又充满了愤恨,咋一上去,立马轮圆了刀大杀大砍起来,这些庄稼把势本来就人少,哪儿是这些职业强盗的对手,又是被砍翻了几十个,剩下的干脆呼啦一声跑了。 咣的一声,龙户村寨子们被猛地砸开,外面大股大股的农民军立马嗷嗷叫着拥挤了进去,这寨子就算破了。 简直跟那天伏牛山一模一样,冲进去的农民军开始挨家挨户砸开门,拖出米缸子面袋子,再翻出细软,接着就是一把火扔过去,有的漂亮媳妇姑娘也倒了大霉,带着复仇的愤恨,不管那姑娘如何的哀叫,直接被扔到柴火垛上就开始撕衣服,家里要有敢阻拦的,直接一刀砍过去。 农民军烧杀起来,也不比官军差到哪儿去。 满天的黑烟滚滚似乎昭示了龙户村灭亡的命运,可就算蚱蜢,死之前还要蹦一蹦!更何况人,带着几十个忠心的狗腿子从寨墙上退了下来,李老爷子又是带着人死守住了村祠堂,几波农民军冲进去,都让里头给砍了回来,祠堂院子里,横七竖八堆了十来具尸体了。 跟着大队伍走到这儿,看着围在外头鼓噪却就是打不进去的农民军,宋青书也是直皱眉头,回头就对小萝卜催促道:“去外头看看,让他刘宗敏快点带火枪队进来!” 宋青书的催促中,二百多火枪队乱哄哄的拥堵了过来,他们还带了些利器,两门虎蹲炮! 炮里装填满了铁沙子,五十来斤的铸铁炮四个人就抬到了院门处,同时院墙爬了二十多个火铳手,点燃了火绳子,两个操炮手捂着耳朵就退往了后头,只听轰隆轰隆两声,满满的铁沙子顿时蹦的祠堂里头惨叫声一片。 与此同时,墙上的火枪手也开始搂开了火。 噼噼啪啪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回荡不绝,打一枪就把手里火枪扔下去,接过同伴递过来的第二支枪,就这么打了将近八轮,祠堂里几乎都听不到惨叫声了,打了一肚子火的疤脸这才猛地一挥手,又是十几个刀手冲了进去。 这一会,几乎没有战斗了,还剩下三十几个李家人一多半倒在了血泊中,李老头子居然没死,一条大腿被铁沙子打的血肉模糊,后肩膀都被打穿了,被两个刀手拖了出来,扔到了宋青书身前。 看着这个最近自己最大的一个敌手,宋青书禁不住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 第一百六十三章.流贼生涯 龙户村是彻底完了。 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熊熊大火中,黑烟在偌大的山川仿佛一个巨大的魔鬼,张牙舞爪,其中无数冤魂凄厉吼叫着似乎像要冲出去,却又被魔鬼拉回来,吞进肚子里,下方,同样凄惨的哭叫,求饶声遍地都是。 耻辱当由刀来清洗,背叛需要血来偿还!村子里所有男丁都被逮了出来,不管是破口大骂还是哭叫着自己是无辜的,都被拽到村子的祠堂,一刀看死然后扔进去,另一头农民军们则是欢笑着忙前忙后搬运着。 别说,这龙户村还真有货,以前李老爷子就称霸一方,逼迫勒索附近所有的村子向他进贡,有什么好东西还直接抢回来,并且打着李县丞的保护伞,龙户村还是做暗盗的,就拿上次李裹儿出嫁来说,以送亲为晃着,半夜去突袭,龙户村灭了几乎历史比他们还要长的书香门第赵家村,上下可是百多条人命,这是知道的,不知道的,龙户村指不定还做了多少缺德事儿,如今真是报应来了,一遭全给吐了出来。 “银子六箱,三千两!” “黄金一盒子,五十两!” “丝绸一百匹!” “还有不少破书,没啥用!引火倒是有点用!” 啪的一个耳光,小萝卜上蹿下跳的叫骂着:“烧个毛线,不知道二夫人喜欢这些书吗?都给老子搬回去!一本也不能少!” 都说官逼民反,可这么抢劫抄家时候,看着一箱箱的财物搬出来,那滋味也的确是挺爽的,把李老不死的揪出来之后,宋青书倒也没杀他,就扔到祠堂门口,让他眼睁睁看着这边杀人,那边搬东西。 似乎也知道自己缺德事儿做多了,早就料到这一天,被虎蹲炮打瘸了半条腿的李老头子就那么闷瘫在那儿,那头杀着他的人,抢着他的宝贝,老头子仿佛就没听到一般,有个他远方侄孙子甚至抱着他大腿叫着叔爷救命,老头子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功夫,李裹儿,李发,李文锦三个也被带了过来,看着浓烟滚滚的自己村儿,在看着满地的尸体,李裹儿明显的一个踉跄,捂着额头迷晕起来,那张圆润白嫩的脸蛋刹那变得惨白,回头看了一眼,宋青书赶忙快步两步扶住她。 “没事吧?” 扶着额头,李裹儿艰难的摇了摇头。 这么逼一个女人似乎有些不太道德,不过宋青书还是狠了狠心,毕竟关系到这个女人日后是留着,还是找个地方让她自生自灭,扶着李裹儿的腰,宋青书伸手指向李老头,声音变得阴冷。 “你爷爷他背叛了伏牛山,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 “你说过,你饶过我一命,我就是你的女人,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这事不必跟我说!” 还是那么苍白,李裹儿的声音却似乎和送亲那天没什么区别,没有仇恨,也没有哀伤,看的宋青书再一次无奈叹了口气,看来这李老头子伤这个可怜的女人伤的够深的,让她都有些恍惚了。 也没再逼她,宋青书挥了挥手,让手底下人把李裹儿送了回去,至于李发和李文锦两个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女人可以不承担家仇,男人可是责无旁贷,推着鬼哭狼嚎的俩人到了已经成修罗场的祠堂前,往地下一撇,宋青书阴冷的抱起胳膊哼道。 “老爷子,您这孙儿,侄儿,在下都给你找来了,孙女算是我宋家的人了,再把夫人找来,再把老夫人找来,您老也就一家团圆了,您老可满意?” “爷爷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老赶紧跟跟大当家的认个错啊!要不咱们李家就绝后了!” 李文锦这纨绔子弟都吓尿了,抱着李老爷子没伤的那条大腿,嚎啕大哭的叫嚷道,旁边的李发也吓得跟筛糠一般,哆哆嗦嗦跟着帮着腔。 “是啊叔,就算您老英雄不怕死,你也考虑考虑咱李家啊!咱们龙户李家三百多年可不能绝后啊!” 听他俩说的,宋青书倒也真挺好奇,古人的观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家族传承从来都是重中之重,自己怎么得罪这个老不死的了,让他宁可绝后,也要坑自己一把。 听着自己亲孙子哭诉,李老头子可算有了点反应,可惜却不是啥好反应,满是不屑把自己亲孙子踹到一旁,老李头很是不屑的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不传位给你就对了,让你当家主,李家早晚得在你手里败光,当个弃子你小子都不够格!废物一个!” 转眼向抱着个胳膊的宋青书,这老不死的又是嘿嘿阴笑起来。 “宋傻子,别以为你赢了!实话告诉你,老头子可不止这一个不成器的东西,这一兄一妹两东西从小就克父克母,就算你都砍了,老头子也不会眨一下眼,老头子儿子在县城还有偏房,如今老子正经孙子正跟在洪承畴洪大人身旁飞黄腾达!” “老子的仇,洪大人早晚会帮老子报了!别以为你赢了,老子在棺材里也要盯着你,看你怎么死!” 李老不死的一番话说的声色俱厉,眼睛血红,胡子飞张,死死的盯着宋青书,那神色,就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看的人心惊胆战。 宋青书也是被盯的只发毛,心里感叹,这老头子够狠,为了下一代,连亲孙子亲孙女儿都不要了,如今这村子,好几百号人也陪进去,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才叫乱世枭雄,够狠! 不过这人就跟毒蛇一样,留着绝对是祸害,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了!想着,心头杀机升腾而起,宋青书阴狠的摆了摆手:“好,老子就成全你,来人,送李老爷子一家上路!” “等等!” 负责杀人的仉二愣子领着几个刽子手狞笑着提着滴血的刀走过来,没等举刀砍呢,冷不防已经吓傻了的纨绔子弟李文锦忽然猛地举起手大叫着,倒是让触不及防的宋青书几个一楞,这个功夫,这纨绔子弟跟打了鸡血似得,猛地从离得最近的一个农民军腰里抽出了短刀。 哗啦一声,宋青书身旁几十个战士矛全都放了下来,死死对着李文锦,那架势随时把他捅成刺猬。 梳理的油光发亮的脑瓜子已经满是汗珠子,捏着刀李文锦也不敢去和宋青书拼命,而是大声喊着:“大当家的,您也看明白了,不是我李文锦背叛你,完全是这老王八蛋刷的阴谋,把,咱们都坑了!” 被自己孙子骂成老王八蛋,就算要死了,李老头子一刹那也是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得溜圆,哆嗦着手指着李文锦,惊愕的叫嚷道:“小兔崽子,你喊老子什么?” “他娘的,老王八蛋,死到临头了还想跟小爷耍威风?就叫你老王八蛋了,你来咬老子啊?” 脑门子汗珠子直滚,李文锦也是神经质了,跳着脚像要咬人而又胆怯的狗一样一进一退的,气的李老不死的差不点没晕过去,随手就捡起手边一块石头扔过去,叫骂道:“你个欺师灭祖的畜生,老子打死你,畜生!” 这一幕闹剧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宋青书已经失去耐心了,也不再听一对爷孙耍宝,直接挥了挥手,转身就要走,慌得李文锦连石头都顾不得躲了,在后头扯着嗓子就大嚷起来:“大当家的留步!” “作甚?”宋青书是真有些不耐的扭过头,就看这纨绔子弟刀猛地指到了李老头子脑门上。 “今天他老不死的不仁,小爷我也不义,小的愿意纳投名状,求大当家的给我个机会!” “你要杀我!”李老爷子做一百个梦都想不到自己孙子要跟自己动刀子,看着李文锦晃动的刀子,更是不可思议的惊叫出声来。 可这一回,回答他的直接是刀子了,没等宋青书回答,李文锦已经凶残的把李老头子推翻在地,当胸一刀捅了进去,而且一面捅,一面还破口大骂着。 “他娘的,要小爷我死!老子先要了你的命!”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天天对老子吆五喝六的,你算个鸡扒啊!” “娘的,我说怎么要钱不给,要女人也不给,天天还骂老子没出息,感情在外头养了个野种,要老子为那野种去死,没门!” 李文锦好像真疯了一样,一面骂一面捅,李老头胸口此时早就被捅烂了,眼睛瞪得几乎要突了出来,脸上惊骇的表情看的人心里发毛,他怎么也想不到,死在了自己亲孙子手里,他这也算是恶贯满盈,天道伦常了吧! 看着李文锦这满脸是血神经质的模样,仉二愣子也是看的发愣,好一会,他刚才对着宋青书比划了下手下的刀,示意是不是砍了这个疯子,可这时候,终于回过神的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 “留着他吧,这种六亲不认的人,日后说不定会有用的。” 听命的点了点头,仉二愣子抓着李文锦的衣领,拖着就往外走,这顿神经似乎也耗尽了力气,软踏踏的连刀都拿不住了,这纨绔子弟瘫软着就被拖开了。 把那些没了依靠的妇孺赶开,最后又是一把火放下去,看着身后夕阳中最后没入火海的龙户村,站在村口,宋青书却是久久不愿意离开。 “走吧老三,从这村子里抄出麦子一千担,粗粮两千三百担,只够冲出商南的,接下来打的仗还多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扛着运着东西的农民军那儿走过来,贴着宋青书后脑勺,张献忠深沉的说着。 这一走估计就要和安逸的日子彻底一刀两断了,终于是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宋青书亦是狠狠跨上马,跟着张献忠几乎同时扬起了马鞭子。 茫茫青史在这里又拐了一点,一个茫茫无措的人就这么被逼进了明末大民变的队伍中,如今,这支还不起眼的队伍将来在这中原大地上,却是掀起了令人谈之色变,轰轰烈烈的惊涛骇浪………… ------------ 第一百六十四章.纵横陕西 官道上,凌乱的马蹄子踩踏的大地都是跟着瑟瑟发抖,成千上万的人在奔跑着呐喊着,从没有哪一种动物种群,能如人迁徙这般的惊心动魄。 可惜,人这种伟大的群体力量,绝大部分时候却是用在自相残杀上的,这次也不例外,前面,几百个衣着破烂的农民军惊恐吼叫中急促的向东面溃逃着,后面,两千官军或是骑着马,或是轮着刀,兴奋的嚎叫着紧追不舍,稍微跑的慢的农民军就被马蹄子踹翻在地,旋即被砍倒割了脑袋。 最是低贱是这些农民军,最是顽强也是这些农民军,如同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无数被逼迫的实在活不下去的农民先后拿起简陋的武器,以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去反抗官府,然后先后倒在官军的屠刀下。 周而复始。 似乎今天这一小捏农民军也要步了那些起义前辈的后尘,眼看着狂奔而来的明军就要完成包围了,兴奋中的明军将领却没有发现,附近干枯的都要冒烟了的林子中,早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多时了。 比五个月前,脸上也增添了不少沧桑与成熟,眼看着作为诱饵的这群农民军在官兵的残杀下,先后死伤过半了,可宋青书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依旧死死的盯着不断前进的官军队伍。 也许这五个月,见识过太多的生死了吧! 官军走武关出陕西,临行前留下的兵力将武关封锁的风雨不透,以张献忠与宋青书的力量自然是打不破,不得已,拉上队伍又从商南北上陕北方向。 结果刚出商南县地界,那一晚上就早遇到了官军突袭,老弱都在宋青书后营中,没有预备的宋青书真是被打了个大败,几千人散落在夜色中,幸亏前面扎营的张献忠及时救援,纵横冲杀的农民军骑兵冲破了官军步队,打退了商州明军,饶是如此,第二天轻点人数时候,满地尸骸,血流漂杵,宋青书从伏牛山带出来的六千多人死了两千多。 这算是给宋青书上了一课,日后不论在哪儿扎营,宋青书都提前选好个防守一面的安全地方,布置好队伍,随时官军来袭,随时反击。 虽然机动军队被拉去勤王了,可在关中平原上,官军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攻了两天商州没有攻下,反倒损失了几百人,在附近官军的陆续集结的追杀下,不得已这支队伍放弃了由此北上,与当时的农民起义军盟主,天王王嘉印大队伍汇合的战略意图,在山阳汇合了另一支农民军,老回回马守应的三千人马,在宋青书的提一下,上万的队伍干脆折过头去,向汉中一头扎过去。 其实汉中被秦岭分割,中间还是汉中平原,形成一个颇为封闭的区域,这儿以前都是归属巴蜀的,可就为了打破巴蜀的封闭,明太祖朱元璋硬把汉中规划给了陕西。 这时候的汉中算得上陕西难得的好地方,这儿土地肥沃,富商大贾聚集,达官贵人亦是不在少数,富庶的土地让农民还能支撑的下去,汉中的井盐,蜀锦等还是陕西当时重要的经济支撑,眼看着这么大一支农民军气势汹汹奔陕西去了,三边总督杨鹤匆忙调集军队在秦岭布防,以拦截张献忠。 谁知道去汉中不过宋青书一个幌子,在秦岭玩了几天捉迷藏,大军又忽然向北,破了两座防御空虚的县城,劫了粮食,接着就是闷头一路向北逃去。 路过了诸葛亮死的五丈原,在岐山迷路了好几天,也有饿的学贝爷吃虫子的时候,终究,这支大队伍还是逃到了庆阳府,从这里的陕北就是农民军力量最强大的地方了,到处都是小股农民军在活动,怕被偷袭的反倒是官军了。 不过陕北之所以是农民军起义力量最强的地方,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个穷字,到了庆阳,延安府,吃饭又成了问题。 连续四年多的陕北农民起义军,大批农民撂下锄头拿起刀剑,靠吃大户为生,陕北本来就环境恶劣,黄土高坡没什么产出,再这么经理战争,更是几乎生产停滞在了那里,能打的几乎都给打了。 如今,有粮食的地方只有九边的延绥镇,榆林镇,靖边营等一些长城沿线军阵,再就如延安府,庆阳府,鄜州这些大的州城里头还有些富人,还有些存粮。 饿的连土豆都出不上了的宋青书终究发了狠,打延安府! 不过这地儿可不太好打,延安自宋以来就是历代朝廷掌控陕西的重地,北宋著名的老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都是在这地儿扎营的,又经历了明初全国大规模修建城池,这延安府墙高池厚,守军还有两千多,更有当地富户召集民壮守城,凭借宋青书,张献忠,老回回这几千人几门小虎蹲炮,还真打不下来。 宋青书自己也是根本就没有心思强攻,把城四个门围了起来之后,仅仅打了几炮,就不攻了,天天这么围着。 延安府可是大城,而且是大明朝掌控陕北中段的重要据点,偏偏此时延绥巡抚张梦鲸带着大军北上勤王了,失去了统一指挥的四面官军小股小股犹如飞蛾扑火般的向延安府赶了过来。 眼前这支就是甘泉县,野猪峡还有洛川官军聚合到一起的援兵,由一个姓刘的守备带领,兵力加在一起足足有两千多,农民军设在延安府以南的拦截军队几乎一战就被打散了,如今这些明军正忘乎所以的追杀着农民军败兵。 不过,这也正是宋青书想要的! 眼看着眼前官军在追杀中已经拉成了长长的一字长蛇阵,并且前面刘字的守备大旗已经拐过进了黄土高坡那特有的冲击沟壑中,宋青书心头忍不住满是快意,猛地把他的火铳掏了出来,对着半空就是啪啪的两枪,一刹那,已经埋伏在官道旁边快半天的农民军终于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冲了出去。 “杀啊!杀官狗子!” 从十里外与拦截农民军交战,然后追击,在这干燥炎热的黄土高原,这支官军已经狂奔了快小半个时辰,早就跑的口干舌燥,怎么料到突然中了埋伏,头顶上,那光秃秃的黄土山头上,无数农民军搬着干硬的大块黄土直接砸下山坡,当即砸的山下的那些官军人仰马翻,头破血流,靠着官道这头树林子稍微宽阔点,偏偏似乎农民军主力杀了出来,猝不及防的官军一下子就被打乱了阵脚。 官军乱了,宋青书可没乱,二百多火铳手冲到最前面,这时候也不管什么三段射两点射了,上去就是一轮齐射,噼噼啪啪炒豆子般的枪声中,凌乱着还想摆枪组成阵列的明军当即倒下了一大片,后面的直接崩溃向了队伍前与队伍后。 “堵住山口,截断官军!!!”眼看着明军乱了,宋青书在后头又是嘶声竭力的大声吼叫着。 这路农民军不止宋青书的一个营,冯双礼带军也是跟随作战,听着宋青书的大叫,挥舞着大旗,这个陕北汉子领着他的同乡百多人端着大枪就堵在了狭窄的黄土坡山口处,也知道收尾不能呼应是多么可怕,几十个官军骑兵立马转过身来,猛抽着战马屁股,呼啸着就要冲破冯双礼的拦截。 好个冯双礼,一声呼和,面对奔驰而来的骑兵,这些农民军枪兵不少腿肚子都打颤了,愣是一个后退的都没有,短短一百多米的冲刺转瞬就到,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把前排十几个农民军撞了出去,这可不是如游戏里甩出去多远爬起来还能接着打,几乎等同于小卡车冲击力的骑兵撞飞的步兵几乎都是胸骨塌陷,口中狂喷鲜血,直接死倒在地。 可也就这么一撞,骑兵赖以生存的速度也没了,被红缨枪戳的浑身是血,就算亲兵骑兵也是停滞在了那里,接着,冯双礼一声虎吼,一大枪捅过去,把带队的那个骑兵直接捅下了马!接着,后面那些彪悍的农民军一忽儿上,在狭窄的山口格斗中,官军骑兵犹如下饺子一般的掉落下来。 另一头,宋青书指挥,去打官军的尾巴也不是一帆风顺,毕竟是经过军事训练的官军,前队被砍断之后,缩回来的后队自动围着十几辆补给大车摆出了防御阵,趴在粮食车上,上面的官军打火铳,躲在车缝隙中的官军用红缨枪乱捅,这么上下交织的攻击,就算疤脸带着人上去破阵,也被打了回来,倒霉的疤脸还吃了一枪子,幸亏是打在了缴获来的棉甲内镶的铁片上的。 眼看着连续几次都没打下来,守护车阵的明军似乎度过了最初的慌张变得镇定起来,宋青书亦是越来越着急,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嘹亮的马鸣忽然在官军车阵背后响起,张望了一眼,宋青书立刻气的骂娘。 “臭娘们,谁让她来的!” 却见远处一匹彪悍的枣红马一马当先,驮着个身上衣服火红,仿佛整个人都是一团火焰跳动的女人急促的扎进了官军军阵,后头,上百骑的骑兵紧随其后,雪亮的马刀接着马力招呼到了官军身上,当即就冲的官军一阵东倒西歪。 生怕这邢红娘有个闪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宋青书亦是一声虎吼。 “杀!” ------------ 第一百六十五章.城落 从有了火器开始,有的官军开始极其依赖火器,利用大车等组成阵势狙击敌人成了常有的事儿,然而,明军装备的火器还不足以抵消骑兵速度上的优势,事实上,同时代欧洲也仅仅是列装一部分火枪来取代弓箭,战场上主要还是依靠长矛与欧洲长剑作为真正决胜负的兵器。 农民军有骑兵,甚至农民军的骑兵比例还要高于官军,原因全在大明王朝的马政上,为了节约养马成本,朝廷将养马的责任转嫁给农民,有专门的马户负责养马,原本朝廷有相应减税与补贴,可是随着政治的进一步**,沉重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养马养死了还要赔偿官府大比的银子,越来越多破产的马户带着马直接上山为匪或者投身农民军。 如安塞马贼,闯王高迎祥,就是由造反马户组成的贩马队伍。 宋青书也有骑兵,最开始从秦王府杀手手里夺得好马一百多匹,连续折腾已经死了五六十,可是从庆阳府打过来,沿途招收的饥民又让骑兵一直保持在一百多左右,而且这支骑兵,也让红娘子的名头在陕西大地上越来越响亮。 就见前头义军在切断官军首尾联系后被后面守护辎重的火铳打的进退不得时候,百多骑兵猛地从后面扎进了明军队列,手舞一把红缨枪,邢红娘也真如同地狱来的死亡红莲那样,红色的人,红色的枪缨高速飙过,所过之处猝不及防回过头的官军不是被长枪锋刃在胸口划破个大口子,就是被划破咽喉,悲惨的倒地。 官军队伍一下子就被冲的七零八落,前头还以粮食车作为抵挡的官军惊恐大叫着扔下鸟铳,拔出刀来回头迎战这些骑兵,趁着这个空挡,宋青书又是身先士卒领着步队冲进了车阵。 真是有点牛仔味道了,右手拿刀,左手一把左轮,大步冲进车阵,一进去对着人群,宋青书就是先一阵搂火,虽然射程短却密集的左轮子弹当即撂倒了三四个官军,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东西的官军一下子慌了神,居然还有人叫着妖怪掉头就跑了。 那宋青书就不客气了,枪一别,双手轮刀,从后面一个照面就砍翻了两个,这功夫疤脸也是组织人冲了进来,本来就已经混乱的官军队伍更是被冲散的到处都是,有人已经开始溃散。 后头,官军的千总还在拼命笔画着刀指挥官军反击,冷不丁,这个大胡子武官就被邢红娘瞄个正着,斜刺里一枪劈倒身旁一个来偷袭的明兵,邢红娘一声娇喝,抽着枣红马屁股就向前狂奔起来。 “兀那狗官,纳命来!” 谁料到这一幕看的宋青书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了。 就在邢红娘背对着的地方,宋青书眼看着两个官军鸟铳手正用通条拼命捣着火药,瞄准的方向正是邢红娘后背。 手中刀脱手而出,直接被宋青书扔向五米外第一个火铳手,他的刀是刘宗敏专门给他仿照尼泊尔弯刀打的,狗腿形状的刀回旋镖一样旋转着飞了出去,情急之下人也有那么几分蛮力,这一刀正好剁在了外面鸟铳手的后背上,让那人一声惨叫趴地上了。 另一个火铳手明显心理素质糟糕,听着同伴的惨叫,居然吓得他通条都掉了。可不敢放任这些火铳手接着瞄准,连刀都顾不得拔,宋青书飞身上去,赤手空拳对着那人扑了去。 还真是纠结了,扔了火铳拔刀搏斗,还是接着狙杀那个红衣女匪?就在那火铳手犹豫的时候,背后中刀的那个家伙居然爬了起来,从后面猛地勒住了宋青书胳膊,同时大声叫嚷着:“这人老子对付,赶快射了那红娘子,保护大人!” 一个激灵,那鸟铳手又是手慌脚乱的捡起通条,接着锤火药。 身后那家伙力气还真不小,宋青书一张脸被勒的通红,舌头差不点没给他勒出来,最着急的是那人接着还要射击,情急之下,宋青书猛地把靴子跟向后一剁。 这就有点女生打架的模样了,不过绝对好使,嗷一嗓子,这人踉跄着就向后退了去,回过身去,按照疤脸教的徒兵格斗,宋青书两个拳头两面砸过去,全砸在那人软肋上,再次打的他惨叫之后,拽着那人脖领子就狠狠按在了地上。 眼看着同伴打翻在地,第二个火枪手终于毛了,扔了鸟铳,拔刀直奔宋青书后背砍过来,听着火铳摔在地上的咣当声,宋青书也终于松了口气。 那头,把当初玩绳技的功夫拿了,出来,那千户还想指挥亲兵顽抗,被邢红娘隔着人群一个绳套给套住了,旋即战马拖着就走,也是担忧她安全,柳大柱子拍马紧随其后,这货马术居然不错,一个弯腰揪着绳套把千总拎了起来,旋即扔到自己人群中,十几个农民军战士一拥而上,粗绳子一捆,旋即大叫起来。 “抓住官狗子头了!” 更多的则是兴奋的大声嚷叫着邢红娘的名字。 “红娘子!红娘子!” 本来今年就没发过饷银,大部分官军士气不高,如今军官还被抓了,呼啦一下,还守着辎重车的官军呼啦的一下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亲兵全指望主将活着呢,看自己头被擒住,三十来个亲兵也不敢跑,没办法之下放下武器投降了。这头,拎着绳套子拽着那垂头丧气的千户,邢红娘像个女英雄那样,高高的在人群中摆着手。 “红娘子!红娘子!” 那英姿,引得那些农民军将士忍不住更加狂热的欢呼着,另一头,宋青书则是累的一屁股坐在两个鸟铳手的旁边,看着邢红娘在那儿炫,苦恼的摇了摇头,旋即回头拍了拍被他揍的鼻青脸肿,活着的那个鸟铳手的头盔,无奈的问道。 “总感觉你缺点什么啊?” 刚刚那个被宋青书打趴下第一个火铳兵后背直接被宋青书的刀压了进去,死的够憋屈的,宋青书翻滚躲避,第二个火铳兵砍过来的刀又砍在他胸甲上拔不出来,丢了刀被宋青书按倒在地,一顿大电炮,此时也是被打的精疲力竭,歪在地上,这家伙尚且一肚子不服气,歪着嘴嚷嚷着。 “要是老子铳上有把刀,老子直接捅了你!” 这话说完,听的宋青书的眼睛猛地一亮。 ………… 这头,守护辎重的后军全军溃败,头上不断有大石头砸落,正面的农民军战斗的还无比的疯狂,前头,甘泉县守备亲自率领的官军主力终于也吃不住劲儿,不知道谁一声发喊,千多把官军呼啦一下也是丢了家伙,偃旗息鼓的向延安府溃退去。 这头农民军也不去追杀,打跑了明军,冯双礼手下那些人直接精疲力竭的瘫坐了一地,别看刚才打的凶猛,官军死了不到六十人,他手下死伤则是有快二百多,毕竟不论装备还是训练,农民军都远不是这些官军的对手,打仗全凭着一腔热血。 躲在黄土高坡上扔石头的腐乳老弱开始有组织的下来老头子们忙着到处找干牛粪,干木头生起火来,妇女们则是把纺织的棉布在热水里烫过,开始给自己的子弟兵杀菌消炎。 “哥!哥!” 拿着一条白毛巾,采薇慌慌张张的在人群中搜寻着,五个月了,仗打了不下十多场,有大有小,可只要宋青书一上阵,她的心总是揪揪着,一旦结束战事总要第一个冲到战场上,找到宋青书,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何止采薇一个,伏牛山不知道有多少父母妻儿都是这种心情,可惜,每次都有一大批人伤心欲绝,却也无可奈何,谁叫这就是个吃人的时代。 “我在这儿呢!”真是累的连站都不想站起来了,宋青书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采薇这才松一口气,却是立马小鹿一般蹿到了他身边。 “哥,伤到没有?你怎么弄的浑身是血啊?快让我看看!” “放心好了,有我照看他,绝对没事!”没等宋青书回答,牵着那个千总,邢红娘得意洋洋的溜达了过来,看着这妞还真是浑身上下血都没粘上多少,宋青书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任由着采薇那这么毛巾擦上擦下,眼神却是眺望向了远方。 接下来,就是看张老哥的了! 延安府,高耸壮观的土黄的城墙在风沙呼啸中,宛若巨人那样屹立在那儿,如同一根钉子一般扎在农民军活动的心脏地区,上面,满满的兵丁亦是在来回的巡逻着,忽然间,城下面黄沙大做,数以百计的明军官兵仓皇的溃逃向城池。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多天了,附近州县几股援军先后被击溃,守城官军似乎已经麻木了,通报了几声,府城南门那厚木头钉成的大门轰然张开,收拢着败兵就往里进。 好几天都是这样了,也没见什么异常,就连看守城门的官军都是直打哈欠,可就在这一刻,距离城门不足百米,平地里一支骑兵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突然尘土飞扬的冒了出来,八大王的大纛迎风飞舞,数百名骑兵乘着烈烈狂风,咆哮着冲向南门。 足足看了几秒,甚至都看呆了,好一会,城门上的百户这才发出无比凄厉的吼叫声。 “关城门!” 门边上,十多个城门卫几乎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可外面逃进来的败兵太多了,骑兵造成了天然的恐惧,所有人都怕被关在外面被骑兵屠戮,同样数以百计的明军败兵哭喊着着向里推着,一时间,城门居然卡住了。 一百米对于骑兵来说,转瞬即到! ------------ 第一百六十六章.刚奔小康,就来抢肉的 这年头可没有巷战理论,数百骑兵撞开了拥堵在城门口的败兵,然后老回回的回儿骑,张献忠的虎骑往城里一冲,城就破了。 等宋青书带着人马从远处赶来时候,基本上交战已经结束了,城门洞开,城墙上插上了八大王的大旗,十几个骑兵远远见着宋青书的队伍,迅速迎了过来,为首的那个骑兵小头目带着十二万分的尊敬恭恭敬敬下马一个鞠躬。 “拜见三爷!八大王命小的在这里等候,三爷一旦来了,立马领三爷进城!” 也难怪这小头领激动,攻克延安府的计划是宋青书出的!如果平常,凭着他们不到两千骑兵,五千多农民军步卒,是无论如何打不下有援军源源不断袭来,而且墙高池厚的府城。用了宋青书的计策,不到半个月,损失不上五百,城就下来了,怎么不由得小头目不兴奋。 不过这招也不算宋青书首创,其实他是跟后世毛爷爷学的,包围住敌人兼顾据点,集中优势兵力,不断吃掉弱小之地,相机时机成熟,方才夺取地方城市,这围点打援战术,可是后世朗朗上口的经典战术之一,电视里解放战争电影还有电视剧都是耳熟能详,看来毛爷爷的智慧放在四百年前明末的斗争环境下,也是有效果的。 不过这时候可是分肉吃的时候,在城外头蹲了半个多月,就连宋青书自己也是就着沙子啃杂粮面窝窝头,这时候可不能谦虚了,一谦虚分的东西就少了,故而宋青书马都没下,亦是傲慢的点了点头,挥手就让骑兵小头目带路。 跟着带着队伍走进城门,那骑兵小头目又是讨好的在一旁陪笑着抱着拳。 “三爷,要不,把您的大纛也挂城楼子上去?” 城门上,张献忠的八大王镶边黄旗正烈烈炫耀着威风,马守应老回回的大纛亦是差不到哪去,下面还有一批粗犷的奔马随风飘荡着,可是提到这个,宋青书却是变得有些悻悻然起来,脸色发僵的回头瞪了邢红娘一眼,旋即难看的摆了摆手 “这就不用了,有大哥镇着就行!” 看着宋青书郁闷,邢红娘则是笑嘻嘻的耸了耸肩:“瞪我干嘛!这大纛挺好的啊!” 明末农民战争初期,官府的力量还是很大的,为了怕牵连自己亲属,各个起义军首领多是起一个诨名,如马守应就叫老回回,张献忠就叫八大王,李自成也叫闯将,后来继承了高迎祥的势力方才称呼闯王,宋青书如今也算扯旗子造了,自然也不能免俗,就叫邢红娘几个也做个大纛。 结果倒好,什么叫遇人不淑!邢红娘几个一商量,倒是给宋青书立起个颇有威名的诨号。 大傻子! 每次看大傻子三个红字在洁白的三角旗面上飘荡,宋青书的腮帮子就直鼓,不过来不及更换已经和官军接战,连着打了几仗,大傻子这个诨号也传播了开,不少饥民一来都是言投奔大傻子头领而来,宋青书也不得不郁闷的把这个诨号吞了下来。 不过这个诨号倒也有好处,贴近生活,有时候张献忠的大纛过去都没人投奔,不少江湖人物,响马子,还有些破落地主阶层反倒直奔宋青书而来,一问原因,听着这个名就觉得厚道。 于是乎,晃晃悠悠的大傻子旗跟着宋青书也是进了城。 都说张献忠嗜血好杀,实际上农民军进城之后,倒也没有大搞破坏,反倒是净了街,除了巡逻的连农民军自己也不许乱走,更不要说四处杀人放火了。 张献忠是成大事的人,他知道痛快一时日后立足就难了,况且有官府的府库,还有城里富户可供劫掠,倒也犯不上抢穷人,有时候农民军走时候还把搬不动的粮食分发给饥民,倒是官军收复城池,不敢抢那些有身份的权贵,只能抢抢普通老百姓了。 刚一到府衙门口,张献忠却是掩盖不住脸上的喜悦之色迎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宋青书的手,无比兴奋的叫嚷道:“老三,这次多亏了你,咱们发了!” 府衙里头已经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守卫的农民军,跟着张献忠一路急促的进了官府仓库,几个喽啰推开,一刹那宋青书也差点泪奔了,一仓库,居然全是大米! 边地不产米粮,而且随着明军边防的整体退缩,不少田地还落入了少数民族之手,为了供应庞大的边军,明中期曾经实行开中法,鼓励商人贩粮到边地,然后给予盐引,可以到陕西盐池,陕西解池这些产盐地兑换食盐贩卖。 著名的晋商就是靠的开中法赚取的第一桶金,不过贩运粮食到边地,耗费的金钱也是不菲,故而有山西商人组织农丁于边地各处开垦屯田,种植粮食,开中法盛行时候,几乎从陕西一直到辽东,到处都是商人开垦的商屯,这些米粮极大丰富了军队粮食储备,最盛时候,正统年间,九边军队足足有二百多万。 可随着土木堡之役,武臣势力急剧下降,文臣掌控了政府,歌舞升平中朝廷开始变得日益**,官僚,宦官等见盐引有利可图,纷纷用各种手段占用盐引,倒卖给商人,导致政府收入急剧下降,孝宗时候,无奈之下改革盐法,商人直接以银子购买盐引。 这一下,开中法被破坏殆尽,九边商屯纷纷废黜,明军屯粮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导致九边边兵数量也是锐减,就没有再攀升上百万过,而且随着军饷不断被贪污,欠饷也成了常态,每年朝廷还得耗费巨款资金,从江南转运粮食。 如今,这转运的粮食一部分倒是落入了张献忠宋青书兄弟手中,一仓库一仓库的打开,大米白面不下四万担,难能可贵的是还有盔甲两千领,刀枪五千多具,大将军炮十门,火铳一千杆,银子三万多两,火药几十桶。 也难怪张献忠感叹发了。 这回是连城中富户都懒得抢了,在仓库巡视了一圈,前面老回回马守应说是在前厅摆下了宴席,张献忠叫上了白文选,兄弟仨带着部将干脆高高兴兴赴宴去了。 这年头的回人还颇具有西域特点,和后世几乎和汉族完全融为一体可是截然不同,老回回是一副黄胡子,额头天仓很是饱满,颧骨高高,总之一副切糕大叔的模样,平时看上去和和善善的,真到上阵时候就跟一刀切了两斤,对方却不肯买一样,总之,实力惊人。 这宴席也真是极具回人特色,羊肉手抓饭,连着啃了一个多月的宋青书看着直接双眼冒绿光,客套两句也不等老回回邀请,自己已经是上手去抓,吃了个满嘴流油,看的这老回回亦是忍不住翘着胡子笑着摇头。 “这大傻子兄弟还真是性情中人!” 东西是真不错,尤其是像宋青书这样饿久了的,一面吃,一面他还盘算着怎么也得带些回去,家里还有几个女人跟着自己吃苦呢!可不能吃独食,正盘算着,一旁喝酒的张献忠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发怒的猛地一拍桌子。 “不行!” 一下子,屋子里的气氛就紧张了,几个马守应亲信部将豁然站起,张献忠这头也不示弱,白文选干脆把割肉的刀子戳在了桌子上,冯双礼默默的把手放到了腰刀上,孙可望带着几个部将同样猛地站起。 这叫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吃顿饱饭,宋青书被这一巴掌差不点没喷出去,咳嗽着赶紧站起来,弄的张献忠还嗔怪的瞪自己一眼,宋青书差不点没郁闷死。 不过疤脸在一旁偷偷嘀咕几句,立马让宋青书的眼睛也瞪得溜圆,王八绿球球的,这马守应还真敢开口,居然要求把官仓里的东西平分! 十来天,主要狙击官军的战斗一多半都是自己等人打的,就拿今天这狙击甘泉县最重要的两千明军来说,连老弱妇孺宋青书都动用上了,老营连着自己,冯双礼一共出动了五千多人,死了不下三百,这马守应够滑头,一遇到硬仗找个借口就往后缩,分赃时候,倒是来了狮子大开口。 做一个老大就是得该硬时候绝对的硬!左轮手枪也是一解,瞄了一眼羊肉手抓饭,宋青书恼火的先开了口。 “老回回,你这可就不仗义了吧!今天下午神安川,咱们八大王的人打的,前天保安州过来的官狗子,八大王亲率骑兵打垮了他们,您老就跟着敲敲边鼓,晃晃旗帜,就要分去一半去,你这让兄弟们如何跟属下交代!” 农民军就是这样,说翻脸时候就翻脸,这会儿马守应也跟切了两三斤切糕一般,那额头上皱纹都密的跟老虎似得,咪咪着眼睛瞄着宋青书,一口怪腔怪调的陕西味不屑的哼道。 “你算什么东西?老马跟你家八大王抗旗子造反时候,你还在酒楼子颠勺呢!八大王,别的咱不多说,当初咱两营肩并肩去商南时候,可是关公像前磕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八大王发达了,要不认账了?” “放你娘的狗屁!” 没等宋青书气的开骂,这张献忠倒是先骂出来了,指着老回回鼻子,那张黄面虎脸儿跟要咬人似得,龇牙咧嘴的叫嚷道:“你老小子也知道有难同当,武功县那一战,要不是老王八你先跑了,老子队伍能让官狗子杀了两千多?你不仁在先,现在你还好意思跟老子平分?最多给你两成,爱要不要。” “八大王,你确定?”这老回回的眼睛更是眯了起来,黄色的胡须危险的抖动着,手暗暗的放在了腰间,这功夫,疤脸又是微微拽了下宋青书的衣袖,往窗外瞄了一眼。 这下看的宋青书真是恨不得骂出声来了,娘的,打仗时候没人,动小心眼可一个来一个来的,这原本知府老爷的花园待客厅窗户外,明显看到了一个个武士晃动的影子,这老家伙是来者不善啊! 心里暗骂着,宋青书亦是小动作又把手放在了火铳上面,张献忠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同样双手放在桌面上,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一言不发,就那么瞪着马守应,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了,冷不防这功夫门忽然猛地被踹开了。 “八大王!回爷,三爷!大事不好了,东面一支队伍直奔咱们延安府城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样子上万呢!” “娘的!” 几乎同时几个大佬一起骂出声来,对视了一眼,张献忠和马守应默契的收回了敌意,吆喝一声带着人急急匆匆就奔出了县衙,弄的后头酝酿怎么火拼的宋青书倒是直发愣,你们这也太闹着玩了点吧? 跟在后头也是跑去东城墙,宋青书的眼睛也有点直了,真是上万人,不过不是官军,也是农民军,前面穿着破棉袄破羊皮袄的骑兵践踏起一下子尘土,也不怕人告他环境污染,后头跟着吃灰的步卒也不知道有多少,一张曹字大旗在军中烈烈招展。 “曹操!”老回回是气的黄胡子又直抽了起来。 说话间,那膘兵马也是到了城下,一个带着毡帽,三角脑袋大胡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的家伙骑着马,油腔滑调大笑着向城头上打起了招呼。 “八大王,回爷!好久不见,俺老罗甚是想念啊!” 姓罗,还打个曹字,宋青书心里一下子就跟明镜似得,原来是这货! ------------ 第一百六十七章.分东西 罗汝才,诨号曹操,边军出身,也是最早的起义军首领之一,响应天王王嘉胤的号召,共同纵横于陕北,不过这人人品真跟他外号似得,奸诈的可以,张献忠宋青书打延安府时候,他曹营就在不到三十里外活动,接到张献忠邀请一同攻打延安府的邀请后,这货是满口答应。 结果打仗时候十多天,他就前进了不到十里,天天发消息谁官军太多,天天血战不得寸进,今个中午下城,好家伙,不到傍晚,张献忠老回回的分赃宴还没吃完,这货杀过来了。 人家老回回的回儿军好歹冲夸了几百支援官军,攻城时候也的确和城门明军拼了小半个时辰顺风仗,这货倒好,一箭没发就过来捡便宜了,看着罗汝才的大胡子在城墙底下东晃西晃,张献忠与马守应的脸色都是难看的可以。 看来农民军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可不像梁山好汉那样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还是摆脱不了弱肉强食,有便宜就占的丛林法则,就像这次,前面勾引官军,被杀了一多半的农民军就是本地几个庄子的,看宋青书几十骑过来侦查,居然还想抢一家伙,后来张献忠上千骑兵一来,立马痿了,乖乖当了炮灰,如今看着底下晃悠的近万农民军,宋青书的脸色亦是难看的可以。 迟疑了片刻,终究宋青书无奈的下了个决定,扯着老回回和张献忠衣袖把他们拽到了城墙后头,小声嘀咕着。 “回爷,大哥,这过来分肉的肯定不止曹操一个,曹操仅仅是个开始,咱们内部现在不能乱了,必须赶紧把官仓里的东西分完,这么样吧!我和大哥毕竟是出了大力,官仓里的东西平分三份,我八大王营占其中之二,回营占其中之一。” 这倒是个很大的让步了,要不是底下曹****的紧,张献忠说啥也不会答应,就算现在他也是有些脸色难看,饶是如此,老回回居然还有些不满足。 看他张口还要讨要,宋青书的脸色亦是变得难看起来,阴沉着脸,他又是抱了抱拳:“回爷!如果你非要坚持平分,我和大哥也无话可说。这次作战什么模样你也心里有数,这一回过后咱们就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再不联系!” 这老回回再次瞠目结舌,张献忠算是讲义气的,跟他联营好歹还算放心,要凭他自己,还真是有些独木难撑,再说,张献忠要是出去拿自己人品说事,坏了名声,也没法在农民军中立足了,迟疑了好一会,老回回终究脸色难堪的点了点头。 “如此,就给八大王一个面子。”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张献忠可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甩着手就走,弄的老回回一脸尴尬,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还好宋青书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回爷,请吧!” 也是冷哼一声,甩着手,老回回亦是转身急促的下了楼梯。 底下,曹操还在那儿喊着,冷眼瞄了一眼,宋青书恼火的对疤脸摆了摆手:“看好了,今个就是不开门!他要敢打,就狠狠的打!” “放心好了!”趴在城头向下瞄着,疤脸那满是疤痕的冷峻脸庞流露出了个彪悍的笑容。 ………… 官府的几十座仓库再一次被打开,这一会可就忙碌多了,好几百农民军挨个仓库冲进去,见东西就搬,农民军小气的一面倒是让张献忠和老回回俩人展现的淋漓尽致,俩人都是紧跟着搬运的农民军,一丝一毫也不肯想让,有时候一把刀两人能争半天,弄的宋青书不得不又是在背后催促。 “大哥!回爷!时间紧迫!” 向着东面那狼一样的农民军同伴,俩人这才放弃了争吵,好好的一把刀,大斧头给剁成了两半。 虽然东西不少,可也架不住人多,晚饭都没吃,连着分到了半夜,可算把东西分清楚了,老回回的直接搭在马上运走,张献忠的在仓库一角堆了一大堆。 对老回回锱铢必较,对手底下人张献忠倒是够大方,归拢完东西,又是把自己手底下几个大将叫来分。 宋青书的傻营虽然和张献忠合流,不过算起来终究还是独立一点,并不像白文选,冯双礼,王尚礼他们完全听张献忠指挥,这次打下延安府,宋青书的计策起了很大作用,分东西时候,张献忠倒是额外照顾了下宋青书。 “老三,这五千担白面,四千担大米一会你都拉回去,你营人多,有家伙的却不多,这库存兵器你也是尽量挑,不用跟大哥我客气!” 对着一大堆东西一划拉手,张献忠很是豪爽的说道。 算起来,宋青书营里人还真不少,除了能打的一千多外,从伏牛山上带下来的老弱就快有四千,而且路上收人,别人都愿意收光棍汉,偏偏宋青书愿意收有家室的,平添了许多累赘,虽然刚出山被官军偷袭一波,老弱死了快两千,可如今把其他几营的家眷都加上,宋青书手里老营还是有四千多人。 一般农民军上阵,管你老的小的,发把家伙,甚至抱块石头就和官军拼命了,像宋青书这样把这些没用的家眷单独整理在一起,还真是不多,好几次张献忠发牢骚都被宋青书笑着给搪塞了过去,这一会,张献忠也是希望宋青书能把老营再挑出些人来,就算战场上当炮灰,也比空养着强。 听着张献忠的话,跟着忙了半个晚上的宋青书当即眼睛一亮,对着堆在墙角的一大堆明军鸟铳双眼放光的一划拉手。 “大哥,那这些火铳都给小弟吧!” 张献忠差点没噎着,一共一千把鸟铳,就算锱铢必较如老回回,才不过象征性拿了一百杆,对于流动性极强的农民军,这需要后勤还有保养的火器的确是不太实用,并且这年头的火器使用局限性极强,下雨不能用,火铳脏了锈了打不了,近了身火铳就是烧火棍,可以说一大堆兵器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些火铳了。 “老三!今天打官军的火铳队你也不是没看见,马队往身边一冲,火铳就是烧火棍了!这年头打仗还是的勇猛向前,这么样吧!我给你枪八百支,这些,你就别要了。” 明军装备的最广的冷兵器,也就是长枪了,虽然枪用好了不容易,可是照比刀来说,这玩意一来省料,二来,不会用就只管往前捅就行,就算个老头拼命往前捅,运气好了终究能捅死几个,总共枪也不过两千多把,张献忠算是照顾宋青书了。 然而谁知道宋青书这回居然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无奈苦笑着抱了抱拳,宋青书很是坚定的说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兄弟我心里有数,就把这些火铳给我就行!” “你!,算了,你随意吧,老子不管了,那天被官军冲破了别找我哭鼻子就行!”真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张献忠是实在无奈的摆了摆手,宋青书立马如蒙大赦,大笑着对小萝卜一挥手。 “搬!” 这次分东西,盔甲傻营和老营分到了一百多领,正好全装备给了骑兵,上万农民军全都进了城,宋青书的军队就扎在东面城墙墙根底下,把官军原来的营地给占了,顺道也守卫着城墙,如今还是大明朝的天下,谁知道半夜会不会来个几万军队给自己围困了。 领回的米粮面粉,直接给队伍发了下去,每人一大口袋,剩下的老营背着,已经好些天没吃顿饱饭了,真是热闹的跟过年一般,老营的妇女们直接支起了大黑锅,面糊糊米粒还有野菜盐巴什么直接扔进去,煮出来的面糊糊菜粥顿时弥漫了整个城墙,连外头扎下营的曹营农民军都是直抽鼻子,聚拢在墙底下骂八大王营不地道。 就算有吃的,一百来个骑兵却是兴奋的摆弄着刚到手的铁甲还有长枪,兴奋连吃都顾不得,这些可是专门给边军骑兵预备的鳞甲,一层铁叶子照在外头,可比棉甲布面甲威风多了,而且枪也是骑兵枪,精钢打造的超长枪锋,就算在夜色中,都是散发着烨烨寒光。 邢红娘直接套上了两层,里面一层皮夹,外头再一层鳞甲,这个防护好歹是让宋青书能松一口气,不过邢红娘娇小苗条的身形是彻底被盖的结结实实了,只有胸前两个护心镜的地方被顶了起来,喜得她也是骑上马在城内直兜圈子。 只不过相比于骑兵的兴奋,疤脸,刘宗敏,小萝卜,仉二愣子几个步队统领就没那么开心了,疤脸是郁闷的把领回来的火铳直接摔倒了地上,指着宋青书脑门没好气就嚷嚷起来。 “打的旗号大傻子,你就真傻了?要这些废铁有什么用!真正接起阵来,人家官军顶过你几轮射击,冲到跟前来,你就等着挨砍吧!” “行了行了,小爷我啥时候打过没准备的仗啊!”挨了一圈埋怨,宋青书却是得意洋洋的一个白眼翻过去,可旋即,他忽然又变成了一脸谄媚的笑容,奸诈的跟管老营后勤的焦公公差不多,声音跟黄鼠狼叫一般,猥琐的拉了个长音。 “宗敏~我的好兄弟!” 寒毛都竖起来了,刘宗敏赶忙摆着手躲一边去:“别找我,老子忙着呢,没空!” 难得自己大当家的出了个洋相,看着宋青书悻悻然模样,一圈大小头目都是跟着哈哈大笑。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城墙上待着的傻营守兵忽然一声呼哨打了过来,楞了下神,宋青书和疤脸赶忙转身就往城墙上跑。 城外,罗汝才的曹营还在那扎着,可是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几面大纛,在曹营的火光映衬中,就跟一个个鬼魂那样,在浓郁的夜色中张牙舞爪的。 “天王!闯王!革里眼!紫金梁!” 看了一圈,宋青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下可麻烦了! ------------ 第一百六十八章.义军大集会 宋青书劝张献忠老回回赶紧分东西,怕的就是其他农民军跟闻到腐肉的苍蝇一样糊上来,到时候啥玩意都没了。 不过宋青书做了一百个梦都想不到,这农民军来的如此之快,而且级别还如此之高。 没错,真的是级别高! 知道明末农民起义的,一般耳熟能详的就是李自成,张献忠,这俩人物实在是太出名了,一个把崇祯皇帝逼死在煤山,灭亡了大明王朝,一个在巴蜀简历大西国,称帝,第一个满嘴脏话的皇帝,实在是太令人耳熟能详了。 可他俩也是如同三国时候的曹操,刘备,孙策一样,最开始也是给别人打工的,就如同现在,张献忠名义上还是别人的下属,后来才自己发展起来。 明末农民战争第一刀,是在陕西澄城县砍出来的,澄城多山,土地比商南还要贫瘠,还遭逢大旱,农民自己都没吃的了,偏偏官府一分赈济没有,还死命的催逼租税,天启七年,白水王二率领农民用墨涂脸,杀进县城,杀澄城县令张斗耀,拉开了农民起义军的序幕。 不过王二福薄,没过多久就在官府镇压下身亡,不过他掀起的起义却没有就此泯灭,紧挨着澄城不远的府谷王嘉印接过了他的旗帜,王嘉印是边兵出身,后逃归乡里,借着王二掀起的起义浪潮,他也是揭竿而起,呼啸延安,庆阳,手底下人聚拢到了五六千,旋即后来赫赫有名的闯王,安塞马贼高迎祥率部来投,声势更进一步壮大。 官军年年剿,老天爷年年旱,官府还年年催逼,如今已经是自号天王的王嘉胤造反第三个年头,如张献忠,李自成等后起之秀多视王嘉胤为首领,联合在一起合称三十六营。 当然,此时也有和王嘉印平起平坐的,如清涧人王子顺,号王左挂,召集骑贼万人反于宜川,麾下有苗美,飞天虎,大红狼等,西面靠着甘肃,边军神一元兄弟率三千余边兵揭竿而起,这些就是西路农民军了。 此时,东路农民军的老大天王王嘉胤亲临城下了,还几乎把东路农民军主力都带来了,宋青书张献忠几个怎么还敢装聋作哑?大纛在东城门晃悠了两盏茶的时间,大半夜的城门就轰然洞开,打着火把,张献忠,三兄弟,老回回还有他几个子侄狼狈的迎了出来。 “哎呦,天王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张献忠也变得文绉绉起来,一道天王大旗下,黄虎脸立马就变成了个大猫脸,满是陪笑的抱拳一作揖,跟着拜下,宋青书则是在一旁暗暗大量着。 不论什么年代,都是看脸的,大明朝更是如此,能当上官当上领导的,都得仪表堂堂,武将则多是清一水满脸大胡子,显得穷凶极恶吓得住手下兵丁的,这王嘉胤倒是真明显符合这规律,红光满面,仪表堂堂,天仓饱满,鼻若悬胆,虽然说不上美男子,但起码看上去满身正气,一眼就让人觉得可靠。 不过没等宋青书再往旁边打量呢,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是在旁边响了起来。 “哎呦,还是天王有面子,俺老罗就不行,在人家城墙根底下闻着饭香,喊了半天,人家八大王就是不给面子,没让咱进城,啧啧,打下这么大州府,八大王好大面子啊!” 张献忠和马守应还真是有点尴尬,毕竟王嘉胤是东路农民军首领,而且人家的实力最是雄厚,加上闯王,紫金梁,不沾泥等头领,兵力不下三万,跟着的附庸饥民一块快七万多了,这延安府人口也不过三四万! 这种情况下,当着王嘉胤面揭短打小报告,罗汝才这曹操还真够损的。 看自己老大哥尴尬,无奈之下宋青书只好抱了抱拳:“也怨不得在下大哥,实在是曹帅行军速度非凡,八大王求救信使急如星火,曹帅愣是十五天行军十里地,照这个速度,预计曹帅得八月份才能赶到延安府,故而大哥几个就忙着处理城内的官军,小喽啰不懂事儿,怠慢了曹帅。” 说完这些,宋青书还把脑袋略微探了过去,满是笑意的揶揄道:“曹帅下次飞起来,麻烦先让人通知一声,也防我们措手不及,来不及迎接啊!” 宋青书这一番话说的有趣,把罗汝才好顿损,暗里骂他打仗时候不见人影,抢东西跑的比谁都快,听的王嘉胤等大头领亦是哈哈大笑,一个脸略长,留着三文胡子,看起来很有点长辈风范的首领还拍了拍罗汝才的肩膀笑道。 “老罗,这么多年你能以这个速度在官兵眼皮底下活下来,还真难为你了!” 不愧是曹操!脸皮厚的非同凡响,这种情况下还能笑笑,自我解围的说道:“老罗这不是等天王吗!寻思天王神威,才能震得过这群官狗子,谁知道八大王如此兵锋锐利,一下子就能把城啃下来,这下捞得,啧啧,满城都是大米香味。” 财不露白,罗汝才又是在众多首领面前挑拨,听的张献忠倒是又郁闷了下,旋即干脆猛地抱了抱拳:“天王远来,别光在城门口待着了,请跟俺老张来,进城一叙!” “八大王盛情,本王就不推脱了,来啊,大家进城!” 农民军也有规矩,谁打下来的就是谁的,就算是首领也不能以势压人,去吃现成的,不然,这么多家农民军,谁放心跟着你啊?虽然凭着天王首领身份,还有这么多家头领,张献忠不敢拒之门外,不过各家还是挺知趣,只带了些亲兵亲信,不过两千来人进城,剩下五万多农民军,十万多附庸饥民还是留在城外过夜。 饶是如此,让开城门,守在城墙边上,看着人家的兵马滚滚往里进,还是令人挺郁闷的,跟着在一旁作陪,瞄着那些亲卫身上穿着的鳞甲,骑着的高头大马,不弱于明军正规军的装备,宋青书忍不住就是腹诽,瞎了这么好的东西了。 不过没等迎着王天王走几步,又是一个变故发生了,城门口,忽然一个娇嫩尖锐却悦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开。 “骗子偷牛贼别跑!” 冷不丁钻出十来个人,从骑兵队列里拽着一个人就猛地拖下了马,事发太突然,眼看着自己首领被人拽走了,后面的骑兵咣啷一声纷纷拔出刀来,看这架势,城墙边上宋青书的麾下亦是把刚刚到手的火铳全都立了起来。 “这,怎么回事?”王嘉胤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宋青书也是吓了一跳,远远眺望一眼,居然是从来都不惹祸的采薇气呼呼揪住那人,不明所以,宋青书赶忙告了声罪:“天王恕罪,是贱内不知道为何,起了点冲突,容在下去看看!” 看着宋青书急急匆匆拉着马过去,罗汝才那张贱嘴又是哼哼了起来:“哎呦,八大王麾下还这么惧内呢!这也能让八大王重用,这八大王营,啧啧,估计也爷们不到哪去。” “这是我兄弟,人送绰号大傻子,性情就是憨厚了点。”张献忠是赶紧给宋青书辩驳,旁边的马守应却火了,直接一甩马鞭冷哼到。 “老子和八大王是爷们不到哪儿去,五千人马就打下这么个小城,不像曹帅,气魄大的很,十六天愣是没敢和官军朝面。” 这下顶得罗汝才还真有点下不来台,怨毒的瞪了一眼傲慢昂这脑袋的马守应,旋即回头又是阴狠的瞪了一眼宋青书。 还不知道被某个小人嫉恨上了,到了跟前,宋青书还真有点哭笑不得,老熟人啊! 被采薇气愤的拽住,疤脸给拖下马的,赫然是当初骗宋青书牛的李自成!后面拎着刀虎视眈眈的黑脸楞娃,也是见过一面的大侄子李过。 看到宋青书来,采薇还兴致勃勃的指着李自成高兴的说道:“哥,上次骗咱银子,害得咱们差点坐牢的骗子,我给你逮到了!” 看着这未来带着大家伙推翻大明王朝,差点建立一个新朝的闯王爷满脸尴尬的样子,宋青书是强忍着笑赶紧对疤脸摆摆手:“还不放开!” 接着,又是满是笑意的对李自成一抱拳:“李老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还记得兄弟否?” 上次做的事儿还真不地道,让个小姑娘逮到了不说,还被债主撞了个正着,李自成那张宽阔大脸上忍不住写满了尴尬,亦是悻悻然的一抱拳。 “当日多亏宋老弟仗义,倒是老李俺做的不是东西了!” “自成,这位是?你们认识?” 说话功夫,刚才拍着罗汝才肩膀揶揄他,挺有长辈风范的三文胡子居然过了来,古怪的打量了几眼,然后张口询问道。 “舅,当初和宋兄弟有点小误会,宋兄弟,这是我舅,闯王,高迎祥!” 李自成是赶紧介绍,听着这个名字,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抖,惊愕的扭过了头,高迎祥居然是这位!话说,今个还真是八仙齐聚,什么神仙王八都到了! ------------ 第一百六十九章.乱 宋青书真怀疑这延安府是不是块腐肉了,几乎东路农民军三十六营绝大部分都到齐了,虽然这时候还没有三十六营的称呼。 后半夜往城外眺望过去,简直满眼都是人,农民军也不讲究什么军容整肃,不论农民军战士还是跟着来的饥民,都是乱哄哄喧闹成一团,站在城墙上往下跳望,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跟夏天农村粪缸里的蛆一样,密密麻麻乱扭着,看不到边际,喧闹的声音吵的人根本睡不着觉。 而且这些农民军一来,城里的居民就倒霉了,罗汝才他们是往县衙那面走的,走了没过多大一会,哭声还有些火光就在县衙附近燃烧了起来,估计是农民军首领们把当地大户给抢了,直接把人撵出家去占了人家的宅子。 “这人数恐怕不下十五万!”站在墙上往下眺望,疤脸忍不住眉头紧锁,以他当初那种军人的敏锐,凝重的说道。 “恐怕不仅仅是过来分赃那么简单,如此大规模出动,恐怕义军是有大动作了!咱们也得提早准备才是!” “行了,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就咱们这点人马,还不够塞牙缝的,遇到事儿就跟着大队伍走就行,唯一小心的,就是不要被人当了炮灰使!” 宋青书却是有点兴趣乏乏,走到这个地步,对未来把握,他也有点迷茫了,实在不成就一条道走到黑,一直跟着李自成打到北京去,反正现在刘宗敏是自己手下,看好陈圆圆别被人抢了,加上关宁铁骑助阵,还有自己能摆弄来的一些先进东西,就不信打不过他满清鞑子! 想到这儿,宋青书倒是笑嘻嘻的对着疤脸抱了抱拳:“托您老的福,现在整个义军上下都知道闯将李自成欠我二牛之恩!倒是可喜可贺!” 疤脸可不知道这位没品的偷牛贼将来能坐到奉公倡义天下兵马大元帅,还做了四十三天皇帝,这会儿,疤脸是很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一个人家手底下的喽啰,兵马还没有咱们多,他欠不欠人情有多大用。” “将来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的晃了晃脑袋,这功夫,底下的喧闹也静的差不多了,估计该抢的都抢了,宋青书又是大大的抻了懒腰,迷糊的嘟囔着:“这些义军来了也好,好歹不怕官军来突袭了,赶紧趁着现在安静睡一会,不然估计明天又是得乱一天了。” 这倒是没错,东路农民军主力汇聚,除去跟随的饥民,能打的军丁不会少于五万人,如今陕西官军是正式被切成三块,甘肃两万多人,守着西安城,关中平原一线两万多人,守着漫长的长城三边三万多,那一路暂时都不是农民军的对手,看着宋青书摇摇晃晃下了城墙,疤脸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还真是累啊!” ………… 宋青书说的还真没错,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延安府就乱了起来。 农民军为什么举起反抗的大旗,就是因为没吃的!所以每到一处,打粮成了农民军第一要务,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与官军作战。 一般情况下,农民军也不会对打下来的县城太过劫掠收刮,仅仅是吃大户还有抢掠官府的官仓,一方面穷老百姓也没啥可抢的,另一方面农民军也是穷苦出身,对于穷人还是有一份香火情的,有时候搬不走的官府粮食,农民军还会用来赈济百姓。 可今天这种情况就不同了,聚拢的农民军实在是太多,一大早上,就有大批的农民军开始进城打粮,弄的东城附近到处都是叫骂声与砸东西的声音,原本待在军营里想睡个懒觉的宋青书不得不赶紧爬了起来。 城里可有不少也是他急需的,可不能先让这群破坏狂给砸了。 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面糊糊野菜粥的香味,东面宋青书占据的军营前面,闻着香气,不少饥肠辘辘的农民军附庸饥民跟丧尸似得不断在军营门口晃悠,看着这些人眼里的渴望与贪婪,宋青书都是感觉后背发凉。 “老子走之后,让人死盯着大门,谁要敢来营里抢东西,不用惯着,直接打!还敢闹事的就宰了。” “放心吧大当家的!”拎着两把大砍刀,刘宗敏这货满是肌肉的脸上露出了一股狞笑,这才让宋青书微微放下心来。 城里乱的就连宋青书这个贼头都害怕被打劫,直接把邢红娘的骑兵带了出去,一大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官军精悍盔甲的骑队呼啸而过,这才把闻着饭香味不肯走的其他农民军附庸给冲散了。 街面上,十几个农民军拿着沉重的大木头嘿呦喊着撞过去,呼啦的一下,木板搭成的店门一下子就散了,门后头一个五十岁上下老板模样的老头,两个青衣小帽的店伙计全都摔倒在了地上。 “快进去,搬!搬!” 兴奋的叫嚷着,一大群农民军呼啦一下全都冲了进去,翻箱倒柜开始翻腾了起来,一袋袋高粱,大米,谷子麦子,抗在肩头就走,还有个小头目两斧头把柜子砸开了,那里头十几块碎银子,一百多个铜钱全哗啦兜里头去了。 “造孽啊!这可让我老头子一家怎么活啊!” 根本不敢反抗,那老头子佝偻个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两个伙计亦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那儿抹,不过来来往往的农民军根本连看一眼的都没有。 这还是个开头,旁边的布店,杂货铺子一一都被砸了开,满街都是哭嚎声,其中还夹杂着农民军兴奋的吼声,更过分的是抢了人家东西,连人都不放过,对面酒楼子里,几个农民军战士拎着火腿,酒坛子出来,还有个居然扛着店主人哭叫的大闺女出来。 “太过分了!”就连邢红娘都有些看不下去,拽着战马就想去教训几个家伙一顿,冷不防宋青书却是从后头猛地拽住了她。 “别多事!” 回头狠狠的瞪了宋青书一眼,邢红娘发起了脾气,把脑袋扭到了一边。 整个城乱成了一团,还好官衙门那头还算整洁,这头都是张献忠的兵把守着,一见到宋青书的骑队,一个才十四五岁,却披着整副略显的大明军盔甲的少年兴奋的跑了出来。 “三叔,您来了!” 这少年是张献忠现在最小的一个义子李定国,当然,现在叫张定国了,和孙可望不同,这个少年对宋青书可是崇拜的老大,每次宋青书来都是他无比热情的迎接过来。 “呵呵,不错嘛,小伙子又长高了!”宋青书也是满是笑容跳下马,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李定国可不是一般人物,张献忠死后,大顺军发生了分裂,孙可望降清,就是这如今还毛手毛脚的农家小子扛起了抗清的大旗,一个人撑起南明永历朝十来年,瑞得了不起的一个人物。 “三叔说笑了,定国早已经成年了!” 被宋青书拍拍脑袋,这小伙子如今还挺腼腆,低着脑袋红着脸反驳着,一点儿也看不出十几年后铁血将军的模样。 “我大哥呢!” “义父陪着天王到附近州县打粮去了,把队伍交给冯双礼冯叔来搭理,三叔找他吗?” “恩,那就找老冯吧!” 其实白文选也在,不过这货打起仗来不要命,看家就不称职了,张献忠也知道这个老二啥德行,把留在城里五千多人的都交给冯老五去管,跟李定国寒暄了两句,宋青书就被迎进了衙门。 听着宋青书的来意,冯双礼倒是二话不说,爽快的命人带路。 这延安府也算是陕北一大重镇,官军在这里也有军械间,就挨着衙门不远,不过这时候兵荒马乱的,官兵两千多号子人都投降了,军械间也是挺了火,颇为大的铁匠铺子里,一个个炉子都熄了火,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一个个匠户无精打采的窝在里头。 各个营都有自己的铁匠,这时候都忙着抢粮食,倒是没人注意这些铁匠,推门进去,看着扔在一旁堆了一大堆的铁矿石还有扔了一地的锤子榔头,宋青书倒是眼前发亮。 “都跟老子走吧!” 听着宋青书在门口傲然的话语,屋里头二十多个铁匠却是眼皮都没眨一下,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 “嘿,这帮黑锤子,敢不理咱们三爷,不给你们点苦头是不行啊!”旁边带路的八大王营军官小头目立马恼火的抽出了鞭子,却不想宋青书伸手拽住了他的手,瞄了一眼还是死气沉沉在那儿的铁匠们,又是昂这脑袋哼了出来。 “给老子打铁打到大队伍撤离,老子放你们走,一人给发十两银子,干活顿顿白面窝窝!”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刚刚还跟死人似得铁匠们立马活了争先恐后拎着吹自己就往外挤,看着自己还挺有号召力,宋青书亦是得意的对手下一挥手。 “给我搬!” 回来时候,队伍明显拥挤了不少,多了二十多个黑乎乎的铁匠,那些官仓的炉子,铸铁,煤块也放到大车上拉着,一股脑拉向城东宋青书驻地,想着自己计划的装备改革,一道上,宋青书都是乐呵呵的,嘴都有点合不拢。 可就在这功夫,几声尖锐的声音却是猛地在街头响了起来。 “军中就没有读书人吗?不要烧古籍啊!” ------------ 第一百七十章.前路何方 明显还是个农民军抢劫大户,这倒也很平常,明末农民起义是地方农民与地主统治阶级矛盾尖锐到了极点的产物,农民起义军不恨皇帝,可是每攻下一处定要将这些骑在他们脖颈上敲骨吸髓的地主官僚抢个干净。 听着喧闹声,宋青书也是习以为常了,如今趁着其他起义军还没注意把延安府的铁匠都划拉走了,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带着人马打算从发声的大院绕过去。 邢红娘又是憋屈的撅起了嘴。 眼看着马就要从旁边过去了,冷不防那个被抢的大宅子里,一摞子古籍忽然猛地被抛了出来,接着一个书生模样人猛地扑出去,用自己身体盖住了书,随后又是跑出来几个农民军,蛮横的照着书生后背踹了起开。 “他娘的,几卷擦屁股纸跟老子怎么抠气,今个哥几个还就要用你这破纸出恭了,给老子起来!” “这可不是破纸,这是宋版的后汉书啊!这几卷古籍,都是家祖所传,天下仅此一卷,军爷,求求您,我家里的东西你们随便拿,别扯我的书啊!”搂着书,那秀才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不过农民军的破坏性此时也展现的淋漓尽致,这些底层农民没文化,畏惧有文化的读书人同时又极度憎恨他们,几个农民军嬉皮笑脸,硬扯着那书生起来,一面还骂骂咧咧的喊着。 “给老子起来,老子管你宋版娶版,今个还非要用你这几卷破纸擦屁股,起来!” 书生那是几个揭竿而起农民军对手,眼看着那书生就要被扯起来,抢出书撕了,冷不防一条长马鞭兜头就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力道十足的鞭子抽的几个农民军跟滚地葫芦一样滚了一地。 “他娘的,你娃那噶的冒出来的,敢管我们曹营的事儿,不想活了?” 这几个估计都是亲信兵,哪儿吃过这亏,站起来龇牙咧嘴暴怒的张口就骂了起来,还伸手要掏家伙,作势要杀人。 别看邢红娘刚刚和宋青书闹别扭,这时候却直接一踹马肚子,长矛横了过去,邢红娘出手,后面的柳大柱子等骑亦是理所当然的把长矛架了出去,没等几个农民军骂完,十几把长矛夹在了脖子上,吓得这些人连个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曹营,罗大当家的手下,嘿嘿。” 嘴角一撇冷笑两声,宋青书旋即把马鞭子往下一指,点着那书生后背就喝问道。 “你叫什么?” “禀,禀告大王,小,小可,不是,小人叫田伯光!是,是延安府生员!” 两句话之后,这书生话倒是溜到起来,知道宋青书是个救星,赶忙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将军,这几本古籍,可都是老祖宗留下的经典!天下也只有家父收藏的这一套了,如果今日毁了,天下再无传承自盛唐的原版后汉书了,求您大发慈悲吧!” 这个名字倒是让宋青书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田伯光,还蹦出个淫贼来,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个令狐冲。 宋青书之所以上来帮忙,一方面他对这种破坏古籍可是深恶痛绝,他家的族谱,还有宋家先祖收藏的几本古籍,全被红卫兵给烧了,弄的后世有一段时间宋青书想弄明白自己家族从哪儿来的都做不到。 另一个方面,宋版的古籍后汉书啊!就在宋青书穿越前北上陕西之前,他曾看过中央十一个纪录片,有一集讲的就是如今同时代的东林党魁钱谦益藏书的故事,就是这宋版《后汉书》,钱谦益足足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收购下。 虽然现在怎么看自己和钱谦益都是八竿子打不到,可是现在把后汉书弄到手,万一日后就能搭上关系呢?自己跟着张献忠混,崇祯十七年大明朝灭亡之后,大西军可是主要和南明联手共同抗清,钱谦益是南明礼部尚书,南京陷落后暗地里也是积极支持抗清活动,自己和他交好,总是有用的吧? 也不管他淫贼不淫贼了,宋青书鞭子又是指着田伯光傲慢的说道:“你归老子,你的书也归老子,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这……” 这年头读书人可重名节,初期几乎没有多少读书人依附农民军,直到崇祯十三年开始,李自成攻陷洛阳,开封,天下形势极度逆转时候,这些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如牛金星,顾君恩等才先后投靠农民军,宋青书要自己跟着他混,着实令田伯光有些为难。 看他犹豫,宋青书是等都不等,直接来嘞着战马转头就走,眼看着唯一的救星就要走,田伯光赶忙又是把脑袋叩在地上。 “大,大王慢走!容小可收拾下家眷,这就走,这就走!” 看着那秀才抱着几卷书就跑回屋子里去收拾,几个被马枪逼住的农民军不愿意了,那个看上起头目的家伙满脸横肉舒展,指着宋青书怒气横生的叫骂道:“兀那汉子,有胆的留个自号,我家曹帅日后定为我等讨回个公道!” 不提还好,一提这罗汝才宋青书就来气,听着这话回过马身,一鞭子抽到地上,惊得几个罗汝才麾下又是一个哆嗦,不屑的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宋青书这才傲慢的说道。 “听着,城是老子打下来的,你们不过是跟着捡便宜,连官军照面都不敢面,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大喊大叫的?马上给老子,滚!” 一声滚字出口,百多个骑兵包括邢红娘在内,同时喝的一声把枪杆砸在了地上,整齐的忽的一声,几个农民军喽啰彻底吓破了胆,扔下东西连滚带爬就往县衙方向跑去,边跑还边回头,仿佛生怕宋青书追上来一般。 “废物!” 出了点恶气,宋青书可算心情舒畅点,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后对着抱着书出来的田伯光,还有个蓝衣服小娘子,几个老仆人轻飘飘挥了挥手。 “跟老子走。” 很是不舍的回头看了看自己家园,几个田家人不得不苦闷的抱着书,狼狈的跟上了骑兵队伍。 回来这一道上,原本延安府富饶的商业街此时已经完全化为废墟,那倒霉的酒楼子老板抱着自己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闺女嚎啕大哭,粮店,绸缎铺子还有杂货铺子的几个商人苦闷的耷拉着脑袋坐在烈烈燃烧,被抢个空的店铺旁边。 他们还算是幸运的了,街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多具尸体,这就是舍命不舍财的代价。 毕竟自己也是开酒楼子的,看着酒楼父女哭的可怜,那女孩似乎还被糟蹋过了,邢红娘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在旁边扯了扯宋青书的衣袖。 “喂,傻子,反正多了个穷书生,把这对父女也带上吧?” 反正这会也抢完了,跟罗汝才的梁子也结下了,宋青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立马欢呼一声,拽着马缰绳冲出去,邢红娘晃着马鞭子就对开酒楼的两父女嚷嚷道:“收拾东西,跟本姑娘走吧!” 愣了愣神,看着盔明甲亮的傻营骑兵,哪敢说个不字,反正东西都被抢光了,拿了铺盖卷俩父女连哭都不敢哭,默默就跟上了骑队。 看着酒楼子父女走了,开粮店的,开绸缎庄子的,还有开杂货铺的迟疑了下,犹豫着也是卷了几件行李,踉跄的跟着队伍往城东走去。 可算有惊无险的回了营,交代采薇一句把田伯光家的古籍和上次在龙户村抢的古书收拾一下,宋青书旋即领着那些铁匠有些兴奋的跑向了后营。 在哪儿,刘宗敏带来的家伙事儿已经铺开了摊子,加上从县衙拉回来的煤烧红了,打铁铺开始冒出滚滚黑烟,一个个被叫来的铁匠与傻营铁匠亦是撸开了衣袖,不管官军义军,用他们这些铁匠,无非都是打造兵器甲胄,这次匠人倒也习惯了。 可这次没等他们撸开衣袖,拿出看家本事时候,宋青书拿出的一张图纸却是让所有人都看傻了。 “大王,老朽等打了一辈子的刀,这种刀样还重来没打过,不止大王要这么打刀,是要做什么?” 图纸上的刀不过**寸,连官军战刀三分之一长度都不到,而且刀居然是三棱的,刀身厚重,刀尖锋利,更奇怪的是刀柄上面的刀格带了个环,刀尾又是个奇怪的燕尾巴,这样的刀别说见过,那些经验老道的老乞铁匠几辈子都没听过。 要做什么?听着这个问题,宋青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刀干啥用?杀人呗!总不能用来杀猪吧!你们到底会不会打铁,不会的话老子可另找他人了啊!” 十两银子啊!给官军打一年铁也未必有三两银子,听着宋青书不耐烦的声音,铁匠们无可奈何迟疑的拿起了锤子,迷迷糊糊的照样打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农民军仿佛倾巢而出的蚂蚁一般,附近的州县守军几乎都在宋青书围点打援战略下被消灭了大半,十几支农民军所过之处城破寨开,杀八县令,破十一城,大批的官仓还有地主仓库被抢掠一空,同时走投无路的饥民纷纷投靠,十五万的农民军一时间居然扩张了四分之一,达到了恐怖的二十多万。 为了夺回延安府这个战略重地,延绥总兵杜文焕纠结了长城边军七千多,南下志丹,可是前锋在延安府三十里外招逢农民军大营,浩浩荡荡的联营足足摆了三十里,杜文焕立马吓得两股战战,驻扎志丹一步都不敢动了。 这些天农民军打的热闹,宋青书的傻营也是一片热闹之声,天天黑烟滚滚,时不时听到里头某人暴跳如雷的叫骂声。 “傻叉,尺寸大了!” “尼玛,你他娘会不会打铁,这也叫刀?” “尺寸小了,回去重打!” 骂骂咧咧的声音足足持续了五天多,喉咙冒烟的宋青书可算拿着一把黑乎乎的三棱怪刀,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把刀扔回给铁匠头目。 “以后就照这个打!” 一大群战战兢兢的铁匠包括刘宗敏也是终于由衷的松了口气,这么多天被宋青书骂的,有人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打铁了。 可算完成了一件大事,宋青书自己也是轻松了不少,捂着已经骂人骂到嘶哑的嗓子,打算去前营看看情况,顺道找点水喝,可就在这功夫,疤脸急急匆匆领着李定国这小子就从前门辕进了来,见到宋青书一脸污黑出来,李定国这小子憨直的一个箭步冲到前面去,对着宋青书就抱了抱拳。 “三叔!我义父还有王天王,高闯王他们回来了!义父让孩儿赶紧找三叔去州府,有要紧事儿!” 冷不丁一个激灵,拿起毛巾抹了把脸,宋青书亦是着急的一摆手:“带路!” 百多个骑兵又一次在延安府的大道上扬起了征尘,一面跑,一面宋青书还问着:“老四!你跟叔说说,这么着急聚拢大家伙,究竟出了个什么事儿?” 头一次经历如此大事,小李定国脑门上也是见汗了,他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叔,我也不知道,义父没说,不过听说,这次王天王好像要决定咱们义军下一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这个沉甸甸的词语,听的宋青书也是心头一紧,情不自禁的又催了战马两鞭,鞭响处,这匹秦王府杀手手中夺来的乌龙驹亦是更加急促的扬起了前蹄…… ------------ 第一百七十一章.曹操的报复 看样子真要出大事了。宋青书策马赶到延安府官衙时候,街道上已经到处都是忙忙乱乱的农民军亲兵,密密麻麻的骑兵扛着各种大旗列队站着,就连马粪都是掉了一地,里头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瑞得戒备森严。 还好冯双礼早在外头等着了,见宋青书来,扯着他就进了去,也没有人盘查。 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水泊梁山,原本官老爷的案子改成了金交椅,端端正正摆在最上面,天王王嘉胤就双手扶膝端坐在上面,双目有神的注视着下方。下面按照大小势力,也摆着四十多张椅子,此时多半已经坐满。 宋青书和邢红娘疤脸走进来时候,门口两个小喽啰立马大声唱名起来。 “大傻子,刑红狼二位头领到!” 冷不丁多个名,宋青书忍不住愕然的回过头,却见自己的红娘子得意笑着对自己挤挤眼睛,看来前些日子延安府外的黄土坡一战,亲手擒获官军千户,倒是给这个妞扬名了,只不过记得以前看资料,陕西农民起义军中的确有刑红狼这一支,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个妞? 正想着,一声冷哼忽然传来,侧过脸一看,宋青书不由得冷笑,坐在王嘉胤下手第三个位置,罗汝才那三角脑袋正满是怨恨的盯着自己。 前几天为了后汉书,宋青书扫了他的面子,打了他的亲兵,看样子是被这个曹操嫉恨上了。不过,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嫉恨就嫉恨呗,谁怕谁啊。 瞅都没瞅他,宋青书跟着冯双礼径直来到张献忠身后坐下,气的罗汝才又是低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紧跟着又进来几个人,看样子人数基本上来齐了,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头领足有四十多个,王嘉胤身旁那个头戴紫金冠,颇有些古人风采的长须儒袍汉子下令关上大门,看宋青书不认识,张献忠在前面压低声音说道。 “这位是紫金梁王自用,天王的族弟,读过些书,被天王认命为丞相,这人还算仗义公道,不像天王,有时候……。” 紫金梁,在历史上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大头领,听着张献忠有些埋怨有些恼火的摇头,宋青书倒是深深把此人记在了脑海里。 农民军没那么多规矩,也没有什么先请领导讲两句的虚头巴脑,看人来齐了,紫金梁也没请示王嘉胤,就直接敲了敲桌面开讲了。 “诸位,这些天感谢咱们八大王,啃下了延安府这个钉子,在附近基本上没有碰到硬的官狗子,咱们打粮打的挺顺利,如今各营差不多都有了能吃到入秋的粮食了,咱们义军难得如此富庶,倒是可喜可贺啊!” 说到粮食,周围的农民军首领顿时面带笑容,嗡嗡说成了一片,干嘛要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官狗子拼命,不就因为吃不起饭了吗?有了延安府这个据点,这五六天他们收获的比去年半年还多,谁都是打心眼里高兴,不少人还对张献忠抱了抱拳,老张也是面带笑容的跟着点头。 不过紫金梁话锋一转,脸色又迅速变得凝重起来,伸手让从人把一张官府缴获的陕西地图挂了出来,木棍敲在地图上,为难的深深叹息了一声。 “不过,这一遭恐怕也是咱们能抢的最后一遭了,今年陕西又是大旱,官狗子不加以赈济不说,官差税吏急如星火,贪官污吏暴如豺狼,这黄土高坡上的乡亲们不是饿死了就是跟着咱们闯了出来,基本上没人种地了。” “西面是神一元,神一魁兄弟的地盘,陕南有秦王,临潼王封藩,朝廷守备森严,咱们就算打下来,估计人也死的差不多了,而且听闻去北京打关外鞑子的官兵大队也要回来了,如果再在这陕北待着,恐怕今年冬天大家伙就要冻死,饿死,被官狗子剿灭了!” 这话说的整个聚义堂更是嗡嗡议论声一大片,这些起义军首领都是陕北人,自己家乡成了什么德行他们岂会不知,尤其是官军大队人马即将回归,更是令这些人忧心忡忡,明军陕兵善战不是吹的,明末农民起义中,陕人起到了中坚骨干的力量,而镇压农民起义军最狠的也是这些陕军,一直到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率领百万大军,一举把孙传庭的秦军打垮了,这才算结束了农民军的一个梦魇。 “大头领,那您说怎么办吧?俺们都跟着你!”脸上肌肉有些向外鼓胀,身高快一米九的盎然巨汉,革里眼贺一龙率先站了起来,对着王嘉胤重重的一抱拳,接着,闯王高迎祥,左金王贺锦等大头领纷纷站起,也是如同潮水般的抱拳请命道。 “天王,您说个道吧!刀山火海,咱们兄弟也跟你闯上一闯!” “好!” 一直没出声的王嘉胤终于大笑着豁然站起,猛地向右一摆衣袖:“老子的道路,就是去山西!” “去山西!” 这一下,乱哄哄的队伍静了许多,这年代农民土地情结可不是说着玩的,埋不进故土的,都叫孤魂野鬼,一听要离开故乡陕西,绝大部分人倒是一时间不吱声了。 也知道想带队伍出去有些困难,王嘉胤没再出声,紫金梁则是慨然而谈,愤慨的敲起了桌子。 “天王收到线报,山西总兵张鸿功的晋兵在京师哗变,逃回山西,并且晋北大同等边镇如今面对女真鞑子的蒙古八旗,也是抽调不出兵力来镇压,整个山西正是空虚的时候!有先行入晋的头领派人来联系天王,愿意迎接天王入晋!在韩城的龙门渡口,愿意与我军两面夹击官军,夺取渡船!” “弟兄们,山西今年虽然遭灾,不过还算能缓过气来,山西一地的地主土豪更是仓廪殷实,小民却无明日之粮,如果咱们杀进晋地,有吃有喝,还能招兵买马,不比困死在这黄土高坡强吗?” “他娘的,人活着,总不能让尿憋死,天王,俺老罗跟你去!”一听到有人可抢,罗汝才倒是第一个眼睛发亮,猛地站起来吼道。 活着总比死了强,形势逼人,犹豫了好一会后,左金王贺锦,闯王高迎祥等几个大头领亦是为难的点了点头,射塌天刘国能还恶狠狠的一拍桌子。 “娘的,陕西婆姨都玩腻了,正好这次去尝尝山西老陈醋的滋味,也是快哉!” 粗俗的笑话顿时在农民军领袖中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刚刚那种背井离乡的感觉一下子冲淡了许多。 葛大爷瘫的坐在椅子上,对于去河南宋青书倒是无所谓,反正前世他也不是陕西人,邢红娘一家子是河南来的,采薇还是湖广人,到哪儿都是客居,可眼看着就要达成协议时候,冷不防一直沉默的王嘉胤又是声音阴沉的加了一句。 “官军狡猾,如今杜文焕这狗官正带着些边兵在志丹那头猫着,之前咱们不是没打过韩城,两次都是被官军前后夹击不得不退回来,这次难得延安府这坚城在手,咱们需要留下一支队伍,给大队伍撑上十天!” “谁留下?” 这话一出,刚刚还热热闹闹的聚义堂当即又是变得鸦雀无声。 留下拖官军十天?脑袋糊涂了吧!身后可就是延绥镇甘肃镇,好几十万农民军抱团官军没办法,剩你自己,官军不收拾你都怪了,弄不好就被包在城里出不来了,谁愿意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按理来说,提出去山西的是王嘉胤,他也是头领,实力最强的一部,他应该带队殿后,不过谁都知道,这天王实际上小气的紧,任人唯亲,提出让王嘉胤留下,也不过平白得罪了他,故而二十来股势力,四十多个头领,整个聚义厅鸦雀无声。 宋青书自然也不傻,这事儿自然能往后缩就往后缩,反正他的座位靠后,一个葛大爷瘫,干脆他把脑袋都缩没了。 可偏偏,事儿就找上门来了。 “这延安府是八大王的兄弟大傻子头领锦囊妙计打下来的,我看,殿后还是交给傻营最为妥当,一方面傻兄弟对附近地形,官军形式了如指掌,另一方面傻兄弟麾下亦是能征善战,黄土口一战,两千人硬是打垮了同样人数的官军,老子看,就傻兄弟吧!” 反正不是自己就行,罗汝才这一张口,其他几个大头领也不管对错,纷纷跟着点头连连。 “没错,我看行!” “就傻营吧!” “大傻子之名我们可是如雷贯耳!” 纷纷的应和声中,张献忠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过还没等八大王拍桌子,宋青书自己已经冷着脸站了起来。 “曹帅,前日得罪了贵亲兵,汝今天就要置我宋某于死地吗?” 都知道这是留个替死鬼,垫背的,可这话真挑明了说出来,一大堆成天义气挂在口头的农民军首领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尤其是罗汝才,拍着桌子,直接张口就骂出了声。 “大家都是活不下去反朝廷的,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让你留守是看得起你,你他娘的含血喷人个鸡毛,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哎呦呦,不愧是上十三家,一言不合就要劈了老子,今个是我宋某,明天谁惹了曹帅,又不知道轮到谁了,曹帅可真是威风!” 宋青书阴阳怪气一句,整个聚义厅的气氛又变得更加尴尬。 十几个头领汇成了王嘉胤的三万多大军,此外还有二十多股势力名义上听从王嘉胤,实际上也是独立一营的小势力,宋青书嘲讽的话把农民军内部矛盾给挑了起来,是啊,今个轮到宋青书做替死鬼,明天说不定就轮到自己了。 跟着王天王就为了求个活路,这么三天两头拿自己当炮灰,还不如单干了,二十几个如宋青书这样小势力头领,一个个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王嘉胤看向宋青书的脸色,亦是变得难看起来! ------------ 第一百七十二章.留守 其实前几天宋青书与曹操罗汝才之间的龌蹉,在场的首领多有耳闻,罗汝才这报复王嘉胤也是心知肚明,却没去管,手下才一千来人的小头头他王嘉胤见多了,晾就算知道他宋青书也得打落门牙肚里咽,硬忍着。 谁知道这宋青书还真跟他外号差不多,大傻子!居然毫不留情面的就把实话说开了,他也真是厉害,两三句话反倒挑拨的自己人心不稳,听着手底下议论纷纷,王嘉胤瞪向宋青书的眼神都有了几分杀气。 张献忠也有几分坐不住了,得罪王嘉胤可不是个好主意,难得一贯横行霸道的八大王脸上也泛起了陪笑,想说几句场面话替宋青书遮掩一下,谁知道这功夫,底下也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宋当家的说的对啊,天王!对您来说,像我们这些人真的就是随时可抛弃的炮灰吗?” 说话的是个文绉绉书生,别看是书生,说话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而且蕴含的情感也是急剧煽动力,跟着他,底下十多个小头领也是站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跟着嚷嚷。 “是啊!天王,你这是要用我们当炮灰吗?” “当初您许诺的兄弟相待呢?” “大家放心,天王怎么会那兄弟们当炮灰呢!” 眼看王嘉胤暴怒的马上拔刀子了,旁边紫金梁倒是明事理些,抢在王嘉胤掏刀子砍人之前,赶忙陪着笑脸摆着手,安抚着那些躁动的小营首领,连连否决之后,紫金梁的矛头又指向了宋青书,皮笑肉不笑的哼哼道。 “宋首领,你口口声声说曹帅是要你去送死,恐怕是你自己怕死,不敢为大军断后吧!” 怕死,没义气!在江湖义气极重的农民军队伍中也是极其重的罪名,紫金梁这倒也算是攻宋青书的软肋了,听的底下鼓噪的小首领也是忍不住疑虑的张望了过来。 看着紫金梁咄咄逼人的模样,宋青书倒是乐了,心里暗想,真当哥当年那么多军事论坛白泡了啊? 很是写意的一摊手,宋青书一本正经的对着紫金梁分析道。 “大丞相,你需要留后的军队是做什么?拖延官军进攻时间!看似守城比较轻松,可这座城是座死城,大部队东入晋地,度过黄河之后,注定不会回来救援,我部都是什么兵种,三千老弱,连四十岁以下的壮丁都没有!一千多步队,移动速度也是相当慢,骑兵只有一百多,一旦被官军围住根本跑不了,除了等死,还有什么办法?” “相反,罗大头领麾下骑兵多达三千,军队中的大牲口也是有两千多,机动力是我军不知多少倍,如果罗头领守城,他完全可以从容的把步队安置在城中,然后把骑兵布置在城外,有这么大一只骑兵力量在手,就算官军也不敢把后背露在罗头领兵锋之前,如果罗头领留下殿后,他完全可以依靠城池从容的拖十多天,然后用机动力极强的骑兵掩护大队伍慢慢撤退!” 说到这儿,宋青书又是愤恨的一拍桌子。“一面仅仅有轻微损失,一面却是让我部四千多条人命陷于死地,大丞相,你说,这是不是故意整死我们?” 别说,宋青书的战术分析丝丝入扣,别说底下那些小势力首领了,就连紫金梁,王嘉胤,高迎祥这些大人物也是忍不住直点头,就连罗汝才都被绕进去了,糊里糊涂暗自点下头,这才想明白过来,这个小王八蛋把自己又给坑了。 “宋头领说的有理,不知罗头领可愿意为我大军……” 局势已经被宋青书反了过来,老农哪儿会讲那么多理?听着宋青书这有理有据,又看着绝大部分人被他说服暗暗点头,迟疑了下,紫金梁还是张口向罗汝才询问道,谁知道话还没等说完,罗汝才这厮已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俺老罗没那么大能耐,我的兵也不是官军对手,什么机动力不机动力的,反正让俺老罗来首,我就是拖不住,你们爱咋地咋地!” 这绝对是耍赖了,刚刚还站在罗汝才一边,这会王嘉胤也是被气的好歹,不过没等他开骂,紫金梁已经无奈的直点头了:“好,既然罗头领不愿意为大军断后,那就算了。” “老九!”这也太折面子了,王嘉胤暴怒的就吼了出来,不过紫金梁却是不急不忙的拉住他衣袖,小声嘀咕了两句,愣了愣,瞪了罗汝才一眼,王嘉胤也是不说话了。 其实道理大家都清楚,罗汝才这厮的性子整个东路起义军都知道,反复无常变化多端,两面三刀贪得无厌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要让罗汝才断后,谁都怀疑没等大军走完,他是不是已经逃之夭夭了,把大军屁股光溜溜的让给官军。 有时候,不要脸还真是种资本。 这问题就僵硬在了那里,谁都想逃出这个饿死人的地儿,可是谁都不愿意断后,大家伙又是死寂了好一阵,紫金梁才再一次无奈的向宋青书询问道。 “那么说起来,贵部是缺马了?” “不光马,我军弓箭才有三十副,只有从官军手里夺来的九百多火铳,别说附庸的老弱,就算战士也有八百多没有刀,火铳这玩意大家也知道,一近身就成烧火棍,凭这些我可挡不住七千多官军。” “并且就算火铳也得有火药才行,我营里火药不到十桶,城墙上也就打半天而已!” 宋青书是压根不想留下来垫背,这时候是尽量狮子大开口了,要是给不起东西,那不好意思了,另请高明吧。 “另外我部人员也不足,如果诸位不信,一会可以到我营中看看,尽是白发苍苍还有付妇女孩子啊!要想守住至少要有和官军差不多三千壮丁兵力,而且这是面对七千官军,如果大军入晋,陕西当局定不能容忍,如果九边再次征兵,能不能守住十天,我可说不准!” “你这是借机耍埋汰想要赖东西!” 对面,罗汝才又是暴跳着起了来,跟癞皮狗一样,死牙赖口的咆哮着,冷眼看着他,宋青书又是笑嘻嘻的一耸肩:“其实我什么都不要,罗帅你守啊?” 一句话就把罗汝才堵得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灰溜溜的赶紧坐了回去。 战马可是农民军赖以生存的基础!凭借着机动力,农民军才一次又一次从大明朝的包围网中杀出一条血路,而且宋青书要的还不止是战马,战刀,弓弩,火药,还有人员,什么都要,对于各路农民军来说,这些可都是命根子! 听着宋青书狮子大开口,紫金梁和王嘉胤的脸色都是无比的难看,看着他俩纠结,宋青书则是风轻云淡的坐在后头,纠结去吧!看你舍得舍不得!反正东西少了我也守不下,要是拿点破烂来糊弄小爷,罗汝才能跑,老子就不能跑?你们就等着被爆菊花吧!至于你们拿出好东西小爷跑不跑,看情况再说! 宋青书逍遥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继续葛大爷瘫,紫金梁和王嘉胤可不止自己商量着,还把闯王高迎祥,曹操罗汝才,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等大小头目都纠结在了一块,足足嘀咕了半个时辰,紫金梁这才心满意足的又转了回来。 “宋当家!你所提这些,大家伙都给你补上,不过拿了东西,你可得为大军撑住后路,至少要撑十天,大军抵达韩城龙门渡口才可以撤!在渡口,天王还有闯王会留一部分兵马接应你,等你二十天,你可敢立军令状?” “只要东西和人到位,宋某绝对撑得上十天!” 这儿宋青书又留了个心眼,提出个前提条件,你可别拿几匹老掉牙的瘸马,来点老头子糊弄老子,那老子可不答应!并且也看情况,要是官军势大,也说不得也是东西和人不到位了。 不过看样子紫金梁等为了入晋,真是下了血本了,此时也是大大方方的一拱拳:“好,如此就拜托宋统领还有傻营了!” ………… 农民军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快,这头刚散会,回头一大群头领就开始筹备起宋青书要的军需来,不像后世还得这儿批条子那儿盖章,到了晚上,一千五百匹马,两千口各式各样官府制式佩刀,还有八百硬弓,一百多领甲,以及一些猪羊,谷子补给品什么的。 要知道张献忠能在起义军中历下名号,就因为他有一千多骑兵,如今这些家当,再收些人打几仗有些老兵,宋青书的傻营就可以和八大王营相提并论了。 不过这里头还得提一嘴,最奸滑的还是不过曹操,他报复宋青书把宋青书推出来顶缸,差不点乱了军心,恼火的王嘉胤命他拿出五百匹马,结果这货就拿出三百匹牲口不说,清一水老马,还夹杂着毛驴,骡子之类滥竽充数,气的宋青书把饶过一命的李家村那个纨绔大少李文锦给拎了出来。 “就去他曹营闹,有多难听给老子骂多难听,不把他罗汝才十八辈祖宗给骂出来,你就不用回来了!” 眼看着自己大当家的暴跳如雷,李文锦这小子真是屁颠屁颠领着李发还有其余几个纨绔子弟出了营。 这头,张献忠也来了,还给宋青书带来了二十多号身强体壮的边兵,都是他清涧十八寨出身的可靠人,看宋青书这孩子气一幕,张献忠又是忍不住愁苦的摇了摇头。 “你说,你没事跟他罗汝才闹什么别扭!他曹操,三十六路义军中出名的癞皮狗!这现在你让他坑这一把,多划不来?” “这些都算得上我老张家的汉子了,要真不行,你也别再管那些没用的老骨头了,带着骑兵突出来,老哥我尽量守在韩城,给你守一条后路!” 张献忠是真的和自己一条心,宋青书也忍不住感激的抱了抱拳:“大哥教诲的,小弟记住了,不过这曹操的事儿,小弟还是不敢苟同,这种人,越迁就他,他就越嚣张,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老实了下来。” “算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明天就要开拔,见说服不了宋青书,张献忠也是叹息着转身要离开,不过他临走前,宋青书却忽然猛地拽住了他,贴着他耳朵急促的嘟囔起来。 “到了山西,千万小心一个叫曹文诏的!还有,离王天王的大本营远点,明年,他必死!” “你,你怎么知道的?” 一刹那,张献忠那双老虎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得如同山里的大猫一般………… ------------ 第一百七十三章.迷阵 这延安府的城墙是在宋城遗址上兴修而成,古城好几百年的历史,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城墙上的砖面都被陕北的黄土给打的土黄一片,上面纵横交错弓弩大炮留下的痕迹似乎在述说着古城沧桑的故事。 今个,这古城的身份却变了变,从镇压陕北的官军碉堡,转变成了掩护农民军背部,保护这黄土高坡上艰难求生的人们的一条生命线。 农民军可不像明庭,什么事儿党争还得十天半个月,农民军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精力奢侈在内耗上,第二天一大早,囤聚在城周围五六天,浩浩荡荡如同黑云一般的农民军大营拔寨而起。 真跟平时赶集一个模样,成群成群的农民以村为单位,收拾好仅有的一丁点东西放在大车上,不少人还推着独轮车,上面拖着老娘,如果不是浩浩荡荡的队伍旁时不时还有挎着刀,头上绑着红布条的彪悍农民队伍经过,简直就跟后世春运一个模样。 “一切就拜托宋头领了,一定要给大军拖上十天时间!” 紫金梁还挺客气,临走之前还下马到宋青书面前抱了抱拳,后头的天王王嘉胤可就没这等气度了,离得远远的,连看也不看一眼,至于曹操罗汝才更是脸色难看的紧,就跟死了娘舅一样,骑在他的杂毛花马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着什么。 昨个晚上李文锦带着几个地痞村氓到城外,拽着老掉牙的毛驴子是挨个营寨敲锣打鼓骂罗汝才吝啬,从罗汝才的小干儿子一直骂到骂到他祖上十八代,就算罗汝才是义军中出了名的不要脸,这么骂他也受不了啊,怒气冲冲领着百多个亲信出了营就要把李文锦给砍了。 人一抓不要紧,宋青书又是闹到天王王嘉胤那里了,说啥这留后就不干了,那这种破牲口糊弄自己不说,还把自己人给抓了,罗头领既然那么威风,就让他来守城好了! 看着老掉牙了的骡子,王嘉胤和紫金梁王自用脸色也是不好看,这时候宋青书就是爷爷,无论如何也得哄得他留下来当垫背的,大半夜的紫金梁又是派人去曹营,放话要么他就放人出牲口,要不然就把曹营直接派到志丹去和官狗子火拼去,你不能跑吗?看和官军贴上了你还咋跑! 纠结了一个多时辰,罗汝才还是灰溜溜的赔礼道歉把李文锦几个流氓地痞送了出来,又是抠抠秋秋给宋青书补了三百来匹还算是马的牲口,这才把事儿给了了。 如今曹操是面子丢到姥姥家了,这会儿他指不定在那儿骂着宋青书的几代先人呢,估计恨不得现在官军就来把宋青书包了饺子。 当然,罗大帅的气愤,宋青书还是连理都没理,这会宋青书正有气无力的对紫金梁回着礼。 “大丞相放心,宋某肝脑涂地,也会守好大军后路的!” “拜托了!”拍拍宋青书肩膀,王自用跳上战马也跟着跑了,倒是闯王高迎祥还算有良心,横马在宋青书身前,也是抱了抱拳说道。 “这次宋小兄弟的大义,高某铭记于心,如在山西再遇,某定当把小兄弟当兄弟相待!” “多谢高闯王了,某也祝闯王一路顺利!” 面上陪着笑容,心里宋青书却在嘀咕着空头支票,真要和你兄弟相称,自己不成了李自成他叔了。 除了张献忠有些忧心忡忡外,其他的头领也是假惺惺的告别着,开了一堆空头支票,从城里撤了快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来前,快二十万农民军尘土飞扬的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就连城内人口都卷走了大半,剩下宋青书这一部显得格外孤零零。 而起还有个革眼的人在面前闹心。 “宋当家的,就剩咱们了,还是赶紧准备防御官狗子吧!” 真是板着一张粗肉脸,仿佛世界上谁都欠他钱一般,抱着胳膊,傲慢的在宋青书身后昂着脑袋说着,鼻孔都快朝天了。 此人叫王国维,是天王王嘉胤的族亲胞弟,生怕宋青书忽悠完各部的马匹与装备物资,掉头就跑了,把义军后路就这么敞开给官军,宋青书嚷嚷人手不足,各营从跟随的饥民中硬抽出了两千多壮丁给他,王嘉胤趁机从自己营调拨了三百亲信,就由这王国维率领,说是助战,实际上就是看着宋青书的监军。 眼看这货一副眼着于天的模样,宋青书一阵的恶心,于是干脆义正言辞的一抱拳:“王当家的说的极是!现在本头领就集合队伍,咱们杀到志丹去,跟官军拼了!” “老夏,召集队伍!” 宋青书急吼吼的声音中,上千傻营农民军牵着新领到的战马,背着昨天刚要到手的硬弓长箭,真呼啦的一下纷纷从城门口冲了出来,看宋青书这是要玩真的模样,倒是把王国维吓个好歹,扯着宋青书的衣袖焦虑的大声嚷嚷着。 “宋傻子,你他娘的疯了吗?官军可有七千多!凭你这一千来老弱病残,去送死吗?” “不止我们,还有王当家的你手里的三百骑兵,咱们一块儿去和官狗子拼了!” 宋青书说的是理所当然,可这王国维那张粗的跟大饼子一样的脸却立马吓得惨白,血色都没了,连连摆手摇头道:“宋当家的你自己去就行了,我部都是些农民,哪儿会打仗啊?您自去,我守城,守城呵呵!” 话没等说完,这货居然跑了,跟着刚才还一副天老大老子老二的王嘉胤亲信兵也是跟被狗撵了似得,灰溜溜的向后退却而去,看的疤脸立马不屑的撇了撇嘴。 “行了,少了他们闹眼,倒是舒服多了,反正也指望他们。”牵过一匹黑马,翻身骑上,把当年去科尔沁草原旅游时候骑马的功夫拿了出来,宋青书顺手晃了晃手中的大纛:“红儿,萝卜跟老子走!老夏,你按计划往西北去,赵二蛋,你带队伍往西南去,一路多打旗帜,多踏尘埃,千万别露面!” “大当家的放心,小的知道!” “啰嗦!” 赵二蛋满是洋溢一声答应,疤脸却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答应一声。 也难怪疤脸没精神,随着宋青书的命令,两大股农民军从门口喷薄而出,闹哄哄的犹如出巢的马蜂一般,可是近了看去,不是满头白发的老头子,就是一脸懵逼像,跟着傻乎乎往外赶的妇女,抗的旗帜倒是五花八门,可是战斗力,几乎为零。 就跟后世的服装城似得,雇佣一群老头老太太,两路大军敲锣打鼓的就沿着城两边出了去。 “城里就劳烦岳丈了,那两千新兵蛋子,一定要加紧操练,还有老刘,老子要的刀快点打,说不定马上就用上了!” 邢老倌是老成的点了点头,刘宗敏则是满腹牢骚,悲催的低着头向外摆了摆手:“知道了,老子跟了你,真跟骡子进了磨似得,你就累死老子吧。” 安排好了城里,宋青书可算放心的对邢红娘一挥手:“红儿,咱们出发!” “应该叫刑红狼头领!” 邢红娘又是不满意的一撅小嘴,不过还是乖巧的接过大纛,跟宋青书并肩而行,看着两人的背影,后面的柳大柱子眼睛里再一次流露出了浓郁的嫉妒,蒙头低下了脑袋。 这支突然列装的骑兵不少汉子还是第一次骑马,就算有马镫还有马鞍,骑的也是跟头把式的,一道上歪歪扭扭,正好黄土高原灰多,歪歪斜斜的马蹄子倒是践踏起了漫天的黄沙,远远看去,就跟一条黄龙一般。 可刚出城不到两里,宋青书的骑队居然被拦住了。 “阁下是?” 眼看着三百多号骑兵,还有两千多乱七八糟的农民军把自己前面堵得严严实实的,宋青书眉头还真是皱了起来,莫非罗汝才这厮故意派人回来攻击自己?那他可就够蠢了,借着这个由头,自己撒腿开溜,农民军大部队被官军爆了菊花可就不关自己鸟事儿了! 对着那个走出来拦路的书生模样头领,宋青书是满是防备疑惑的抱着拳询问着,袖子里,已经暗暗把随身携带的小左轮透了出来。 被一群骑兵簇拥着出来,那个书生模样家伙却是一副笑吟吟模样跳下马,对着宋青书重重的拱了拱手:“宋掌柜,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西安城一别,连我赵某都忘了,亏得我赵书生还跟着掌柜的连累,被那骰子街的小流氓好一顿打杀。” 别说,这样一介绍,看那书生,宋青书还真有点眼熟,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后面邢红娘已经惊喜的叫了起来。 “赵四!你是赵四!常来店里就点一个班戟的赵四!” 满脸无奈,那书生苦笑着一抱拳更正道:“嫂子,是赵胜!” 宋青书这才恍然,以前这书生没事就愿意去自己店里坐坐,结果麻二带着流氓过来砸自己店时候,很倒霉的被一块打晕了,只是没想到,当初那个文弱的书生如今也是和自己一样,被逼的揭竿而起了。 “赵头领,你不跟着王天王入晋,在这儿堵着干什么?”虽然熟悉了点,不过宋青书还是没放下戒心,小心的询问着。 猛地双手举到头上,重重拜下,赵胜满是凝重的慨然说道。 “我点灯子在王天王那儿备受排挤,满是不公,今我赵胜特来投奔宋当家的,愿附其尾翼,鞍前马后,刀山火海,绝不退缩一步!” ------------ 第一百七十四章.就让你一头雾水! 莫名其妙的,宋青书就多了个小弟,队伍也暴涨了两千多人,其中八百个能打的男丁,三百还是骑兵,赵胜的队伍,算得上真正对眼前的战局有了些帮助。 其实这赵胜也够冤的,在宋青书店里被一顿好打,感觉自己人生都出现了偏差的赵胜干脆扛着行李卷离开了热闹的西安城,去庆阳府大清沟石油寺那清苦地方磨练自己,打算考取崇祯二年的秋帷。 谁知道底下的村民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到处都传赵胜半夜挑灯夜读的是兵书,学当年的大唐黄巢,学成之后就要造反。 这谣言越传越邪乎,传的县衙都注意到了,听说官差都要来拿自己了,被逼的走投无路的赵胜没办法,干脆真在大青沟拉起一支队伍真造起反来。 不过赵胜毕竟是个书生,哪会打仗,连着吃了几个败仗最后才和王嘉胤的队伍靠在一起,还被处处拿来当炮灰用,昨天农民军聚会上,为宋青书说话的就是他,宋青书的人品他是知道的,干脆舍了王嘉胤,扯着队伍过来投奔他而来。 头一次,宋青书感觉自己人品还是不错的! 不过,赵胜也仅仅算是个小小的安慰奖,八百多壮丁和官军七千多边军相比还是杯水车薪,想要在敌人的优势兵力中撑十天,还得靠脑子。 算上赵胜的三百骑兵,一千多老弱,总共四路大军从延安府出发,四处打着旗帜招摇过市,到处都是黄土一片,弄的附近州县风声鹤唳的。 一直停在志丹的延绥镇总兵杜文焕就迷糊了。 这年头可没有侦察机,如何判断军情全凭斥候骑兵一双眼睛,这头农民军几十万大军才刚刚从延安府撤围,接着又是气势汹汹四路大军奔着自己来了,人数绝对不少,听着斥候骑兵来报,看那铺天盖地的烟尘,至少有五万农民军奔着自己来了,而且还有大股的骑兵! 怎么办? 打?杜文焕有点心虚,要知道延安府之战,农民军就是不断吃掉附近州县过来的增援军队,前后吃下了快四千多人,虽然大部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卫所兵,可毕竟也是官军,然后在自己增援之前,铺天盖地的农民军大队伍突然出现在了延安府。 就算五万农民军,其实也不被杜文焕放在眼里,刨除老弱妇孺,再去掉跟着吃大户不会打仗的饥民,能战的数量顶多两万,两万农民军并不是自己麾下这七千边军精锐的对手,可如今农民军主力动向不明,如果进攻,杜文焕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又被突然冒出来的十几万农民军吃掉。 可回去?更不可能!前一阵延绥巡抚张梦鲸因为三边勤王军在河北哗变,忧惧而死,如今上任的洪承畴可不是好糊弄的主,自己要是一仗没打就退回去,估计洪承畴也得要自己好看,卡在志丹,杜文焕一时间有些进退不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官军统治的志丹也不比农民军统治的延安府强多少,甚至更差,街道口还有几具死尸吸引着满天苍蝇,一间间大门闭的死死的,整个县城就跟死城一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站在城墙上,拿不定主意的杜文焕眺望着远方层层叠叠似乎连绵不断的黄土高原,终究还是迟疑的摇了摇头。 “传令下去,固守志丹!不得擅自出击!” 这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难怪关中能承担起华夏执牛耳者千年,就算残破如斯,高山险谷,沟壑纵横,日升日落间,光从地平线缓缓漫过旷古洪荒的浩瀚大地,那种雄伟气魄依旧动人心魄,这是一望无际大平原的中原华北,浩瀚朦胧的烟雨江南所媲美的,这一方独特的水土,也养育了这一方格外彪悍大气的人。 太阳渐渐高升起来,就算是小半年才拿了一个月军饷,这些边兵依旧带着关中人特有的那种楞,平淡的啃着黄面干锅盔,慢悠悠的擦拭着手中刀剑。 不过总兵衙门可就没这么淡定了,一大早晨刚吃了半碗粥,杜文焕就已经暴怒的把碗砸了出去,拌着高粱的粥撒了一地,饶是如此,杜文焕依旧余怒未消的拍着桌子叫骂着:“你们告诉本将,就这么一夜,流贼快五万人的大队伍在你们眼皮底下不见了?” 跪在地上的十几个斥候已经瑟瑟发抖到了极点,他们哪能想到,就睡了一两个时辰,看似浩大的流寇大军,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跑没影了! “查明流寇大军去哪了吗?” “回大帅,标下正在追踪!” 好一会,毕竟得面对现实,杜文焕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开口询问,就算这样,斥候的回答依旧让他气的好歹,又是一大串白痴饭桶骂了出去,杜文焕终究还是冷静下来,眼睛发红的一刀扎在了地图上。 “传令,吹号,出兵!” 沉重的牛皮战鼓隆隆作响,毕竟是守护大明西疆二百多年的三边精锐,嘹亮的嚎叫声中,骑兵如同急促的铁血洪流,从县城门口喷涌而出,为大军率先布置出了一片死亡阴影,旋即大队大队的官军步兵扛着火铳,拎着长矛,那种红黑交加的大队列,亦是彪悍的跟着冲了出去。 骑着马奔驰在大军中间,督促着军队前行,杜文焕的脸色亦是阴沉着,这次出兵他心底还是没底儿,可却是非出不可,他必须要弄清楚,延安府周围是个什么情况,否则的话,无法向延绥巡抚洪承畴交代,三边总督杨鹤亦是会找他的麻烦。 不过就算要进攻,杜文焕也是把军队调整的小心翼翼,前面一千骑兵来回在大军二十里之内巡视着,后面的步兵大队也是抱成了团,随时准备应付大股农民军的包围与突袭。 就这么样小心翼翼的挪动,整整一天时间,官军仅仅前进了五十多里,距离延安府还有将近一多半的距离,一路上别说农民军,除了废弃的村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天刚一擦黑,杜文焕又是警惕的就地扎营,根本不往前赶。 杜文焕这小心翼翼,一整天却把宋青书给折磨的不要不要的,他的骑兵照比边军骑兵可差远了,而且他现在连个望远镜都没有,根本不敢靠近官军的巡逻范围之内,只能远远瞄着,那种煎熬可是太折磨人心了。 到了晚上,宋青书还是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官军的军营扎的太严密了,步兵在营地附近按照《武经总要》足足挖了两层战壕,而且还把长矛一层层搭在架子上指着营外,几门大炮同样指着对面,而且后背依靠着一个极其陡峭的黄土坡,比上一次在伏牛山里遇到的明军可真是强了不知道几百倍。 连火都不敢点,领着麾下的几百骑兵,晚饭也就啃了些水泡生米,趴在明军营地二百多米处,领着邢红娘等人,宋青书是趴下黄土坡上一动都不敢动。 夜色越来越浓郁,对面的明军军营中,营火也开始减少,虽然走的不远,可毕竟行军了一天,边军一个个都窝在了帐篷里或者土沟里,开始呼呼酣睡,外头,仅有几队巡逻队来回不停的四处巡视着。 目光悠悠的盯着对面,宋青书心里倒是满是羡慕,前世就曾幻想过自己是个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如今梦想成功了一半,自己成了个大贼军,如此精悍的军队还不是自己的,看着就觉得憋气。 等跑到了山西,找个角落老子也要好好操练兵马,一定把这群兔崽子训练出个样子来!羡慕嫉妒恨的望着,宋青书心头暗暗发狠。 这功夫,后头一个家伙也是鬼鬼祟祟的摸上了黄土坡,疤脸在后头重重拍了宋青书肩膀一下,小声的向他汇报着:“人都来齐了!” 宋青书待着的地方也是个黄土山,才几十米高,前面不到二百米,就是官军的军营,身后,乱哄哄的声音传了过来,回过头去,宋青书顿时又苦恼的一拍脑门,只见如同赶大集一般,自己麾下的饥民吵吵嚷嚷的恨不得把天都给捅漏了,不少人还是夜盲症,俗称雀盲眼,已经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清楚东西,只能被其他人忙人一样手牵着手,回头看着,宋青书再一次悲剧的一拍脑门。 差距啊! 这么喧闹,对面的明军是早就察觉了,数百巡逻军迅速汇聚在壕沟边上,火铳手背着鸟铳爬到沟里,后头的长枪手密密麻麻一排把枪摆在杠子上,杜文焕亦是拎着把大刀小心翼翼的赶了出去。 向东南眺望,这位延绥总兵的眉头立马紧锁起来,忽的一下,远处的黄土坡上坡下,数不清的火把仿佛远天的繁星一般,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大声的叫骂,鼓噪声铺天盖地传来。 整个火把堆居然呈现了个半包围将自己牢牢的包裹在了中间,看着,杜文焕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莫非这两天流寇的异类行动,就是要引诱自己上钩? 正想着,噼噼啪啪的一阵枪声突然炒豆子一般在营前响了起来,壕沟边上还在小心翼翼戒备的明军枪手当即惨叫着倒下了了十多个,旋即哄哄几声炮响更是在营中炸起,一个倒霉的家伙直接被炮崩掉了半个胳膊。 “总制,要不要末将马上派兵出去迎战?”骑兵参将陈文礼愤怒的甩着盔甲快步跑到了杜文焕身前,跪地请战道。 迟疑的眺望向外头,好一会,杜文焕却是重重摇了摇头。 “贼这是想引我们出去,利用黑夜拉低与我军之间差距,不上这个当!命令大军固守,咱们的火铳与炮也给老子打!” 噼噼啪啪的火铳也是在官军营地响起,几门大将军炮在夜色中亦是喷吐出怒火,轰隆的一炮正轰在宋青书身前的土堆上面,吓得十多个饥民咕噜噜径直从山上摔了下去,宋青书却是由衷的松了口气。 赌对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虚张声势 晚上枪来枪往的激战一直持续到了黎明时分,估计整个大明朝,这种大规模火器对射都没几次,宋青书的农民军也是在天亮之前撤退了回去。 双方用的都是鸟铳,谁都不占便宜,火炮方面宋青书也有几门不知道啥炮,同样打的半斤八两,总之谁也没奈何谁。 凌晨,最后一点火光也是湮灭在了地平线,旋即东方第一缕曙光招摇大地,连自己损失多大都顾不上,杜文焕带着十几个骑兵亲兵急急匆匆就奔到了对面宋青书的阵地。 地上一缕缕血有的还没干,看样子昨夜流寇损失也不小,不过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再往外走,挡着的几座黄土山山上山下,密密麻麻的脚印层层叠叠,简直数不胜数,地上,一堆堆的马粪扔的到处都是,翻过这座山,杜文焕更是僵了僵。 山下倒也是空无一人,可是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比前山更多,还有扔到地上烧坏的火把,东一堆西一堆,灰烬把黄土都染黑了,看那数量,恐怕不下十万,脚印蔓延的不下二十里。 站在黄土坡上,杜文焕足足是愣了十来分钟都没动弹,直到参将陈文礼急急匆匆从山下攀上来。 “总制,发现流寇主力了!” “哦?在哪儿?” “前方十里,罗家铺子那一片平原!” ………… 罗家铺子,说是平原,其实也就是山间一片不大的平地,周围还是光秃秃的黄土山,原本有些薄田,如今也早已经荒废,不过这时候,整个小平原几乎都被占满了,柳条编出来的栅栏用木桩子撑上,层层叠叠的在地上也不知道多少层,就连山上都有,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旗帜亦是四处摇曳着,那种军威铺天盖地。 从几座山的缝隙中,几路官军端着长矛蜂蛹而出,旋即农民军这面数以百计的战鼓同时鸣响,上千面大旗同时摇动,各营破口大骂声亦是跟蝗灾震翅一般,嗡嗡作响,震得人头皮都发麻了。 面对这么大个阵势,官军也是有些发蒙,一千多步兵汇聚在一起结成阵势,后面的兵士就挺住了前进,接着,总兵杜文焕,参将陈文礼等人骑着马到了阵前瞭望了起来。 看着几人张望,宋青书脑门上的汗水都淌了下来,赶忙回头大声的命令道:“摇旗,继续喊!” 上千面大旗更是摇动的四处乱窜,一个个农民军嗓子都要喊哑了,依旧继续骂骂咧咧,,这么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杜文焕几个转身回到了自己营垒,接着,官军后队变前队,开始急促的向后退却。 直到看着官军真退没了影子,宋青书这才大出了一口气,腿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刚t他这就是完全在赌!赌对面的官军对农民军主力十分忌惮,昨晚上夜袭就是给对面一个人数众多的假象,今天更是如此,为了营造出这么个壮观的军势,宋青书拆了二十多个村子的栅栏,然后又是命延安府剩下的两万多居民给他干活,不眠不休打草扎了四万个稻草人。 所有能指挥的农民军全都被宋青书放在前面了,每八个人就是一面旗帜,看上去人多势众,实际上比诸葛亮的空城计还空,诸葛亮的计谋要是司马懿识破了,打不了把城门一关,就算十五万魏军一时间也打不进来,他这可完全是豆腐,万一官军掩杀过来,他这点人马真是一搓就破。 还好,对面不知道那路官军将领还是上当了,如今官军这一退却,没有个十天八天是不可能组织好第二波兵力进攻,到时候,宋青早书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带着他的人追向韩城了。 从罗汝才这混蛋报复,赶鸭子上架逼自己殿后时候,宋青书就开始想怎么才能既把好处捞到手,又不用出力与官军死磕,还好,如今危险是危险,好歹他赌赢了。 饶是如此,宋青书也不敢大意,腿儿发软的在地上坐了一小会,宋青书又是立马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张口就叫嚷道:“老夏,李铁柱,你俩立马带着军中老兵,跟着官军,看他们退出志丹县,再回来汇报,剩下人,继续擂鼓,摇旗,叫骂,没有老子的命令,谁都不许停!” “知道你就得折腾我。” 疤脸还是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不过声音中还是有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震惊,宋青书的计划一开展时候,他的评语就俩字,找死!谁知道,如今真成了,疤脸都不知道该说宋青书是用兵如神,还是该笑他傻人有傻福了。 ………… 这次官军是真退兵了,昨天走了一天的五十里路,今天半天就退回去了,而且疤脸眼见着官军退出了志丹县,估计是向北回延绥镇,去聚集兵力了,又摇旗呐喊了好半天,喉咙都喊哑了的农民军终于松了一口气,宋青书本人更是如蒙大赦,扯着沙哑的嗓子就呐喊起来。 “把栅栏,稻草人都抱回去,今天杀二十口猪,犒赏大家!” “大当家的万岁!” 几个月都没见过荤腥的农民军大队顿时大声的欢呼起来。 这些栅栏与稻草人倒是也没浪费,在延安府的东北,西北方向,宋青书又是布置出了两个“农民军大营”来,密密麻麻的栅栏中,穿着破布的稻草人站的笔直,背着棒子,还真有那么几分人多势众的模样,剩余的军队与老弱,宋青书却是全部屯扎在城东南,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开溜。 下午回来布置疑阵,到了晚上快六点多了这才算忙活完,宋青书倒也说话算数,把紫金梁王自用给他留下的牲畜全都宰了,不分老幼,只要是参战了,就能分到一口汤喝,如今宋青书手底下快到八千多人了,就算多杀了二十来头猪,五十口猪的肉也就够一人吃上一两块。 不过吃着猪肉汤煮的野菜面糊糊粥,有些老农,尤其是点灯子赵胜的部下,许多人好些年都没见过肉和白面了,一顿饭吃的他们热泪盈眶的,对宋青书这头领也变得死心塌地起来。 尤其是作为首领,宋青书还高风亮节,一口肉都没吃。 真是一口肉都没给自己家人留,,全都拿出去煮了,宋青书自己也就弄了点上不了台面的下水,什么辣炒猪大肠,夫妻肺片,猪肝蘸酱油,红油猪肚弄了一桌,再加上些其他小菜,弄了一大桌来庆祝。 这年头吃下水可不体面,凡事有些身份的,一般都远离的,邢红娘邢老倌她们是底层出身,倒是不见怪,采薇虽然跟着疤脸流浪了几年,可吃的要么是窝头,要么是些米饭素食,还真没吃过下水,更不要说龙户村的大小姐李裹儿了。 看着大家伙捧着米饭吃的不亦乐乎,采薇却是举着筷子犹豫半天。 “妞,放心好了,这玩意味道好着呢,再说,可是你韩娟儿姐的手艺!”看着采薇犹豫,宋青书是直接给她夹了一块子辣炒肥肠,然后对李裹儿一瞪眼。 “要当老子女人,老子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 真跟上刑场一般,两个妞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把猪大肠和一片猪心咽了下去,旋即,两人眼前却是亮了亮。 别说现在这缺乏动物蛋白的年代,就算后世,青椒肥肠还有猪心在饭店里也得十几二十多一盘,用辣椒炒出的香味压住了内脏的异味,再加上油水的缺乏,俩妞立马也加入了抢食的行列,筷子甩的飞快,看到李裹儿脸蛋上居然因为吃的太急,粘上了好几点饭粒,宋青书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伸手帮她摘了下来。 这个亲昵的动作明显让李裹儿僵了僵,可旋即,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宋青书把饭粒填到了自己嘴里,这个大小姐出身,却是个苦命人的丫头一刹那脸色红成了樱桃,脑瓜都差不点没埋在她鼓鼓囊囊的胸脯里了。 可就在这难得全城庆祝的时候,宋青书待的那个城墙边上小院子们,却被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给敲响了,以前在邢家班,都得宋青书去开门,如今他也可以很牛逼的捧着饭碗一甩筷子。 “柱子,开门去!” 满脸憋屈,柳大柱子放下饭碗,不耐烦的快步走向了门口,咣啷把门栓一抽,一张书生脸却是出现在了门口。 倒不是点灯子赵胜,他也跟着吃呢,况且造反了快一年,这货也早没了书生的派头,抢起食来跟那些老农没啥区别。 “你谁啊?啥事?” 看着柳大柱子那瘦骆驼脸满是不耐烦,门口的田伯光哆嗦的向后头退了一步,不过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铺面而来,勾的这个书生重重的吞了口口水,然后才鼓起勇气的叫喊道。 “大当家的,我要告状,那个管后勤的焦老头不公平,别人都领到肉汤糊糊了,为什么我们家就不给,还让我们啃窝窝头!” 读书人都是吃香喝辣的,如今吃的连饥民都不如,田伯光一家还有几个被宋青书一块收留的买卖人心里顿时不平了,忽悠着田伯光一个人就过来告状。 可惜,这书生感觉自己老大的理,宋青书却很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一面继续往嘴里扒拉饭,一面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不关老焦的事儿,老子下令,打仗的有肉吃,没打仗的啃窝窝,知道了吧?现在你走吧。” 开玩笑,几个书生到了自己营里啥都不干,还想吃香喝辣?要不是看在他的二十几本古籍采薇鉴定过都很有价值的的份上,宋青书都想把几个吃白饭的撵出去了。 这落差太大了,眼睁睁看着饭菜香味,大门给关上了,站在门口半天都回不过来神来,田伯光悲催的差不点没没晕过去,不过到底也是读书人,脑袋转的就是快,猛地,他又是拍着门脸,大声的叫嚷起来。 “大头领,军中不是缺甲吗?我有办法啊!” 嘎吱一声,门又一次开了,这次,是宋青书亲自开的门………… ------------ 第一百七十六章.大生产 一股股浓烟从延安府的城墙外面冒出来,如果不是人声鼎沸,让人还以为城被屠了。农民军中不少人光愿意要光棍汉子,没有家事的拖累,行动便捷,打仗还不要命,可宋青书偏偏愿意要有家室的,曾让许多人笑话心慈手软,如今,这个优势却是显露了出来。 真是仿佛后世的大**跃**进一般,上百个土高炉在城外呼呼的冒着黑烟,数以千计的男女老幼在其中忙活个没完,把城里什么铁搞头,铁锄头,衙门里装逼用的铁面兽,甚至城门上的大铁钉,家家户户的铁门环都拿来了,一股脑扔进高炉里用于炼钢。 另一头,两百多个农民军壮年汉子转行当起了铁匠学徒,一个个学着刘宗敏还有从官衙忽悠来的铁匠模样,高高的轮着锤子,把吃奶的劲儿都砸到了铁毡上,反复锻打中,一把把宋青书要的军刀被打了出来。 不过这些军刀与当初设计时候已经变了些模样,原本宋青书要三棱的,奈何三棱实在是太考验技术,就算老师傅,三天能打出来一把就不错了,最后只好改成双刃两棱的,不过在刀脊上磨出来几道血槽,外面再用后世菜刀的锻造技巧,在铸铁刀外侧夹上两面钢,打磨出来,依旧显得杀气逼人,不少老师傅都惊叹,这刀除了太小,真是比官军的刀都要精良,锋利,结实! 不仅仅是刀,一旁的鸟铳也在改进。 其实官军的鸟铳与燧发枪结构已经很像了,只要把叼住火绳往里打的鸟嘴上换成燧石,然后在原本装填******的火门上安装好挡风的铁罩还有燧石触发装置,就可以改装成燧发枪,不过这玩意绝对是手艺活,整个延安府中唯一的几个老锁匠都被扣下了,满头大汗苦逼的一把又一把的摆弄着。 对于流动不止的农民军来说,停歇这几天的时间简直宝贵的如同金子一般,没有派到活计的农民军也是抓紧时间磨磨刀,把破破烂烂的衣服被子拿出去晾晒一下,把分给自己的口粮磨碎了,万一日后逃跑时候没时间煮饭,也可以泡一泡吃。 不过宋青书展示是没有心思管这些了,刀已经成型,他再关心产量每天也就那么些,火铳的改造也是急不得的,此时他的心思全放在另一样同样对农民军至关重要的东西上。 甲! 在黄土坡打官军,明明是自己大占上风,可官军才死了五六十,自己麾下死伤多达二百多,有的重伤员根本救不过来,只能抛弃,为啥,官军装备的棉甲,布面甲,里头用泡钉固定的铁片,农民军一刀砍过去直砍破点皮,这个间隙人家家伙事往上一撩,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就交代了。 并且身上披甲与不披甲出战,绝对是两种精神状态,以往都得小心翼翼,自从从这延安府弄到铁甲之后,宋青书绝的自己冲阵胆子都大了许多,所以昨天田伯光说他有办法弄甲,宋青书是绝对重视。 不过今天一见,宋青书却是有些傻眼。 在田家老宅子里,田伯光这货足足向下挖了快半尺,这才从他家床头底下拎出来个传家宝盒子,那木头都被虫子嗑出花来了,一打开,一股难闻的气味亦是扑面而来,田伯光却当宝一样小心翼翼的从里头拎出一副甲。 不过和传说中的明光甲软猬甲这甲那甲不同,这玩意也是时间久远黄不拉几,宋青书好奇的上去抠一抠,结果居然抠下来一片,在手机捻了捻,宋青书气的差不点没背过气去,说的玄乎,什么防刀防枪防弹,这玩意不就是后世常见的纸壳吗? 看到宋青书不屑的模样,田伯光立马跟受了多大委屈一般,跳着脚叫嚷了起来。 “大当家的可别小看这纸!这东西可是南北朝时候就有了,宋咸宁年间连年与西夏作战,最大一次曾发纸甲三万套,嘉靖,万历年间,南军与倭寇相战,戚继光戚爷爷为了对抗倭寇的火铳,大弓,也是大量装备纸甲,当年我祖父田靖远大人曾官至江南军械间监司,所以这才知道戚家军纸甲的制造方法,这一套就是当年祖父穿的!” 抱着那套纸壳子,田伯光一副我骄傲的模样昂着脑袋,高傲的说道:“大当家的可别把宝贝当破烂,错失良器!” 愕然的看了这货好一会,宋青书干脆伸出了手指头:“跟老子走。” 眼看着宋青书转身就走,田伯光立刻愕然的呆在了那里,好一会,这才跳着脚抱着他的宝贝甲追了过去,一面追一面喊:“大当家的,去哪儿啊?等等某啊!” 虽然现在物质紧缺,一大部分人都是加紧一切功夫投入生产中,可是两千多各营给自己的饥民壮丁,还有经过激战残余的自己,点灯子麾下一千五百多人,宋青书还是抓紧时间让他们训练 地点就在满是稻草人的迷营中,,由邢老倌和疤脸亲自操练,疤脸曾经在了辽东屯过田,邢老倌教导自己的功夫宋青书也是看得见,就算邢老倌肯定不会倾囊相教,学点皮毛,也够这些农民军受用了。 这功夫,数千壮丁正训练的热火朝天,不过两股军队的训练内容却不一样,宋青书加点灯子麾下如今在场的一千三百多人都是拿着长木棍,嘿嘿哈哈的向前刺杀着,瞄着一大群稻草人,一面刺,一面疤脸还暴怒的吼叫着。 “刺!用力刺!眼前这些就是想杀了你,杀了你全家,把你家最后一点吃的抢走,让你娘你弟你妹活活饿死的官狗子!要快,照着咽喉刺!照着胸口刺!狠狠的杀!你快不过官狗子,被杀的就是你!” 这话刺激的上千汉子全都红了眼,一米五六的长棒真如同长枪那样,狠狠扎在稻草人要害部位,有的因为用力过猛,稻草人都爆掉了,只能再换新的。 另一头,那些新兵蛋子,则是邢老倌,仉二愣子还有小萝卜几个邢家班的教导如何用刀,农民军给的加上原来有的,两千人家几乎人手一刀,虽然是长短朴掩,各种刀样都有,不过这些庄稼把式每个人也是努力的把刀举的高高的,按照邢老倌的要求狠狠劈砍下去。 还有一些调到这些新军中当军官的小头目,如赵二蛋等,更是耍起刀来眼睛都发红,因为训练之前,宋青书亲自就跟他们讲清楚了,如今不同于种地的时候,你要是有一份怠惰,被官军杀了,你们的家人,父母兄弟,同样也会倒在官军刀下。 不管为了自己活下去,还是为了家人,那就杀吧! 这头正指导个小军官怎么握枪发力,冷不丁看到宋青书领着十多人过来,疤脸便放任那些农民军练习,自己快跑两步迎了过去,人前,疤脸从来都是等级森严,彬彬有礼,给足宋青书头领威严,这次也是,很标准一抚胸,疤脸干净利落的行礼道:“标下见过大当家的!” “你听说过纸甲吗?”宋青书也不啰嗦,直截了当的问起来,问的疤脸愕然了下,旋即居然是点了点头。 “听说过,据说南军有不少人再用,不过咱们北方天气苦寒,用的不是太多,再说天下精锐出自北方,纸甲估计也只有江浙那面娘们唧唧文弱的书生才用。” 居然还真有用纸做甲大规模列装的,原来自己还真是孤陋寡闻了,只不过疤脸这番话让宋青书对纸甲更是没有多少信心了,看着抱着那一套甲还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的田伯光,气不打一处来的宋青书干脆对他摆了摆手。 “你,穿上你的甲,站到木桩那面!” 迷迷糊糊,田伯光就照着做了,别说,这纸甲做的倒也和真甲有着几分相似,这货穿上了,还真有几分官军的架势。 这头,宋青书是随手对小萝卜一挥,早已经默契的小萝卜立马跑到军械间,拎出了一把上好火药,改装好的燧发枪,十米距离,端起枪宋青书顺手就瞄了过去。 还以为干嘛的田伯光一刹那差不点吓尿了,腿一软就想跪下,可惜,没等他求饶,宋青书已经叩响了扳机,扑通一声,这货倒栽葱一样直接倒在了地上。 昨晚田伯光可是到自己哪儿好一顿骗吃骗喝,喝了几杯书生气上来了,居然还指着宋青书鼻子一顿不忠不义流贼的大骂,如今已经是穿越第二年了,被这末世熏陶的宋青书哪儿肯吃这亏,既然不是能吹吗?咱们就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还好一个书生对于农民起义军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宋青书瞄的也不是要害,而是肩膀,看这货晕了过去,本来对纸甲就不太上心的宋青书更是失望的摇了摇头,随手挥手道:“把这厮拖到洋和尚那里,让他手术取出子弹。” 两个军中壮汉立马上去拖拽,宋青书也是随手把枪扔回给小萝卜,打算继续回去督生产,看看能不能顺道打点铁甲什么的,可就这功夫,去抬人的壮汉忽然在背后犹豫着对宋青书喊道。 “大,大头领,这厮,没受伤啊?” 打偏了? 有些恼火的走了过去,宋青书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这一枪的确打正了,正中田伯光肩膀,可是看似薄弱的纸甲居然真挡住了火铳射击,火药的热力把肩甲都晒黑了一块,不过圆溜溜的铅子却是稳稳的卡在了纸甲中间,没有钻进肉里! 这玩意居然真有用! 看着吐白沫子的田伯光,双眼刹那间放光的宋青书又是对旁边小萝卜猛地一伸手。 “拿刀来!” ------------ 第一百七十七章.抚局 真是没想到,看似柔软的纸张,居然真可以当做盔甲,拿到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挡住一刀一枪的致命袭击,挽救性命。 吓晕了的田伯光又很倒霉的挨了宋青书一刀,刀刃砍进三分之二,也是被挡住了,可算就在宋青书又亢奋的拿起长矛时候,被邢老倌给拦住了。 倒霉的纸甲可算被脱了下来,套在了稻草人身上,接下来,两个嗷嗷叫着的壮汉拿着长枪上去,凶狠的一顿捅,然后又是疤脸拎着弓箭,强弩好一顿射。 令宋青书很惊奇,长矛居然被纸甲挡住了,弓箭也是卡在了和火铳差不多的距离,虽然最后纸甲也是坏的差不多了,可是宋青书,邢老倌,疤脸三个依旧是面面相觑,并且忍不住无比的兴奋着。 这可是纸啊!打哪个县城,都能弄到一大堆,可是铸铁可就不同了!而且虽然不知道纸甲的制作方式复杂不复杂,可是铁甲一套打出来如何困难宋青书几个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刘宗敏,上好的铁匠,再配上两个得力助手,一个月,他也就能打出来一套,这还是普通铠甲,要是传说中的痦子甲,一年也打不出来一领。 商量了几下,宋青书马上命人一桶水泼下去,好一会,田伯光这厮才悠悠转醒,揉着肚子一大块淤青,苦着一张脸悲催的叫道。 “大当家的饶命啊!小的再也不胡吹了!” “胡吹你大爷的!老子现在就认命,你是我傻营军械监监司了!”兴奋的后槽牙都露了出来,宋青书猛地一排田伯光肩膀。 ………… 接下来几天,除了像大~跃~进时候那样全城收集铁器,那些老弱又多了些任务,就是把各类纸张全都翻出来,还有破棉被,破棉袄,只要是棉的,一律不放过。 这儿可是府城,光在县衙里,历年的账本,税收,清查,还有官府之间的文书就足足好几仓库,还有官府器物监用的胶,鱼鳔胶找到了一大堆,至于棉制品,更是找到了不少,不说义军自己的破棉衣破棉袄,仅仅那些其他营义军抄大户时候换下来的破烂就堆得如同小山。 接下来就是纸甲的制作了,按照《武经总要》的记录,三寸厚的纸裁剪成普通扎甲甲片大小,一层一层的用水泼湿,然后用胶水叠加在一起,接着用重物不断的砸实,最后等干了后在四个角穿眼钉上,最后用铁线缝在布片上,做成甲,不过田伯光的祖父似乎真当过戚继光的军械监制,在这个基础上,他又在每二十七层纸甲中间,加入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棉,这样做成的甲片最终不到半寸,可防御力瑞得惊人,居然和铁甲不相上下。 而且这纸甲的重量极轻,一件也不过三四斤沉,反观铁甲,最轻的都要有十多斤二十来斤重,唯一的缺点就是耐久度实在是太差,不过就这么仅仅一天的时间,两千多老弱就给宋青书打出了五百多副纸甲,看着堆成一大堆,还被墨水自动染黑的甲堆,这点毛病还是被宋青书自动的甩到了脑后。 掂量着手里刚打好的一把短刀,再坐在成堆的纸甲中,宋青书还真是有了种暴发户的感觉。 “这样再和官军拼命,可算不惧他们了!” ………… 即便在延安府停着,其实宋青书也没放松对官军大部队的监视,李铁柱带着二十多人分成四组就扎在志丹县的附近,而且还买通了当地人,一旦官军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回来汇报。 就这么监视了两三天天,边地传来的消息依旧是延绥总兵杜文焕在不断的收拢兵马,预备下一次进攻,这让宋青书放心的在延安府继续大搞着生产,训练兵马,充实自己军队的实力。 可宋青书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绕过志丹县向西一百多里的狼口谷,一支官军正虎视眈眈的扎在这里,而且带领官军的赫然就是被宋青书忽悠走的延绥总兵杜文焕! 杜文焕可是经年的老将了,升任总兵全凭着他打套寇的功勋,什么是套寇?盘踞河套平原的蒙古部落!杜文焕当兵时候宋青书还在后世幼儿园玩泥巴呢,额,虽然不是一个时空,可也差不多。 虽然一时被宋青书唬住,可班师回志丹的路上,杜文焕就感觉不对了,回去这几天,一面表面上他去聚拢边军,实际上却是与东部的各州县联系了起来,官府的消息虽然四面漏风,可不得不承认,屹立快三百多年不倒的大明朝还是有自己的底蕴的,不到两天,几十万农民军主力犯宜川的消息已经传了来。 宜川是通往韩城的必经之路,早几次,农民军就曾想通过韩城打到山西去,也的确度过了十来支人马,只不过那时候农民军的态度还没那么坚决,这一次,结合陕北的大旱,再看这行动规模,农民军的战略意图一目了然! 既然农民军主力在韩城方向,那么延安府剩下的人数自然不会多! 被耍了一通,气的咬牙切齿的杜文焕直接带着一千五骑兵,一千五轻兵,绕过近路志丹,绕了个远道直走狼口谷,一天一夜奔袭三百多里路,按照这个行军速度,第五天的傍晚,杜文焕的边军就能直抵延安府城下,给宋青书玩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夜袭他一波。 可偏偏,停在狼口谷的明军接到了西安府三边总督杨鹤的八百里加急。 “这帮书呆子究竟是打的什么鬼主意?眼看着流贼不让打!还要老子这总兵干什么!” 杜文焕气的脖子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暴怒中一张沉重的案子被他一下子掀翻了出去,上面的令牌,笔墨文书掉了一地,就包括刚刚接到了总督府檄文。 其他跟来的将领同样气的直哆嗦,这一天一夜赶路,眼看着就要把宋青书一伙土贼杀个血流成河,冷不丁来这么一纸军令,让他们返回驻地,当年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去的岳飞啥心情,估计他们就啥心情。 不过生气归生气,下一步怎么做还得研究,参将陈文礼郁闷的赶忙从墨水底下把总督府的文书抢了出来,然后无奈的对着杜文焕拱手抱拳询问道:“总兵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真按照三边总督的命令退回延绥?” “大人,要我说,干脆不理这劳什子鸟总督,干脆咱们一鼓作气杀过去,杀个那伙流寇屁滚尿流,然后汇集边兵主力,差从后面****流贼主力的腚,到时候几千颗人头的首功在手,还怕他杨鹤个毛线!” 另一个满脸大胡子都到胸口,就差没在脸上写个我是粗人的副将满是火爆的骂了出来,旋即其他的将领亦是七嘴八舌的支持着,可是一片沸反盈天中,杜文焕却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不成!” “你们是不知道这些握着笔杆子文官的威风,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咱们要是擅动了,别说砍几千个脑袋,把流贼全杀光都没用,上头还是得治你的罪!” “那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流贼跑了?”大胡子又是愤懑的说起来,听的杜文焕也是不甘心的兜了两个圈子,最后无奈的点点头。 “先在这狼口谷待着!各营注意,不要被流寇发现,老陈,你派人火速加急回延绥,只要延绥巡抚洪承畴洪大人支持咱们,咱们就可以继续进剿,杀那群流寇个底儿朝天!” “他娘的,也只好如此了!” 这一头,杜文焕在算计着宋青书,另一头,驻扎西安城的三边总督府,此时却是灯火通明,黄泥铺出去老远,红地毯一直从门口蔓延到总督衙门,带着一大堆的幕僚亲卫,杨鹤本人也是跪伏在地上,而一个太监双手持拿着一卷圣旨,抑扬顿挫的高声宣读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陕西屡报灾荒,小民失业,甚至破而从贼!自罹锋刃。谁非赤子,颠连若斯,宜切痌鰥,可胜怋侧,今特发十万金,命御史前去,酌被灾之处,次第赈之!仍晓喻愚民,既已被胁迫,误入贼党,若肯归正,既为良民,嘉与维新,一体抚恤,钦此!” “杨大人,圣上对您的奏折,可是赞不绝口啊!今日连内帑金都肯为大人拿出来,也只有辽东的袁蛮子曾经有此殊荣啊!杂家在此恭喜大人了!” 声音威严的念完圣旨后,这太贱了立马变成了一副笑脸,一面收起圣旨递给杨鹤,一面还讨好的恭喜着,那表情,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了。 双手接过圣旨,杨鹤心头却是落了一块大石头,从两年前坐上这个三边总督的位置,杨鹤就感觉自己坐着个火山口,用兵不断,贼却越杀越多!而且偏偏赶上了东虏入关,陕西精锐尽数东去,手里还没兵了,更没法剿匪! 还好,自己的主张如今被圣上采纳了,陕西似乎可以喘过一口气了,也是流露出了笑容,杨鹤双手把圣旨接了过来。 这一接,明末农民大起义的第一个变数,也随之在八百里关中大地上展开了蓝图………… ------------ 第一百七十八章.开溜 六月滚烫的太阳开始严酷的炙烤着关中大地,野地里好不容易长出些杂草也被晒的叶子都开始打卷,远处空气如同蒸笼一样向上蒸腾着,视线看过去都模糊,整个天地间,防腐就剩下了一轮火球悬挂天空,接下来是满眼的黄土高坡。 往年进入六月中旬,贫瘠的黄土高坡上,一亩亩的高粱麦子这时候也应该长得跟可以打酱油的孩子一般高了,可是如今,田垄沟里长着的都是各种杂草,偶尔有一两颗遗漏下来的麦种子发出的芽儿,歪歪斜斜的生长着,往年山坡上赶着羊群的放牧老头,如今也更是不见了踪迹。 羊呢?被官军劫走了,或是被地主牢牢的藏在羊圈里,丝毫不敢放出来,人呢?人在行伍中,为了活过明天,多喘几口气,拿起了武器与官府做最后的搏斗。 这一已经是宋青书断后延安府的第十天了! 七天前,杜文焕的大军再一次出现在了志丹县,这回可不止原本七千多官军,向北亲王的官军大队如今已经有一多半返回各自的驻地,重新充盈了官军机动部队,杜文焕手如今里有一万九千多人,而且如贺人龙,猛如虎,李卑等当时名动一时的猛将。 李铁柱把这个消息传回来时候,宋青书差不点没一个跟头掉炼钢炉里,当天就宣布戒严,把牲口都拉了出来,随时准备逃跑,同时派人严密盯着志丹县的动静。 然而快两万多官军主力居然没有进攻,而是停滞在志丹县,还把马都在县城外放牧起来,不下三千四千匹,士兵也不加以约束,到处可以看到游荡的散兵游勇。 古时候这么面上故意放松,暗地里突袭的战例可不少,虽然官军看似懒散,可是这两天宋青书依旧紧张到了极点,完全停滞了军队训练,三千四百多军队全都屯扎在城东南,随时应对官军的突袭,那些老弱的生产队长也是被全部召集起来,随时准备召集大家伙后撤。 不过这做后几天亦是有惊无险,官军似乎对宋青书部熟视无睹,完全放任了宋青书在延安府晃悠。 第九天,王国维这个天王王嘉胤派来监视宋青书的监军居然按耐不住胆怯,一大早晨过来找宋青书,想要立刻退兵,不过收集来的废纸棉花还有一些,打造与改装的火铳还差个收尾没有完成,咬了咬牙,顶着巨大的军事压力,宋青书还是没有退,一直到第十十一天中午,把能做完的都做完了,尽量带上所有东西,宋青书部这才彻底放弃延安府,也是超像韩城急促的行军而去。 这时候宋青书军还真有种鸟枪换炮的感觉,前军还是邢红娘那一百多骑兵开路,一个个披着精良的官军锁子甲,手持快三米的长枪,腰里还挎着马刀,一个个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后面是新招募的各部支援过来壮丁两千多,那些乱糟糟的各种模样破烂衣服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土黄色纸甲,头上虽然没有头盔,可是头发也都被宋青书强行下令剃掉了大部分,一个个仅仅留着后世的那种小平头,看上去倒是颇为精神。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明朝就有理发这一说了,不少文人世子每过一段时间也会找理发匠修剪一下,然而剃这么短,还是激起了很大的反对之声,不过宋青书给出的原因只有一个,卫生! 这年头天天忙着逃跑打仗,一年半载没空洗澡,乱糟糟的长头发最是容易生虱子,跳蚤等吸血鬼,一只跳蚤咬了病人,再跑到其他人身上吸血,各种疾病就这么传播开,而且夏天如此炎热,长发也真是一种煎熬,看着宋青书自己都是率先理发,那些麾下的将士也不得不一一把头发剃掉,别说,这样一来真凉快了不少。 而且还有一个不可言明的好处,土黄色纸甲,还有这小平头,成了宋青书军独一无二的标志,谁要是想逃跑,一眼就能被官军认出来,统一的服装增添了队伍的认同感与凝聚力,这些可都是软实力。 如今两千多人人人挎着刀,军容整齐的排成四列大队,倒是真有军队的模样了,虽然还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 这些人由宋青书,邢老倌,仉二愣子点灯子还有刘宗敏分开统领,底下的小头目也是伏牛山嫡系,忠诚度亦是颇为可靠,只不过宋青书并不在中军中。 后面,则是庞大的老弱附庸家属,原本有三千多快到四千,加上点灯子麾下的,又加到了五千多快六千,离开延安府时候最后征收了一批人,把这个数量扩充到了七千。 七千多老弱集体迁徙,孙子扶着爷爷,儿媳妇搀扶着婆婆,行走在严酷的烈日中,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每一口呼吸似乎都是耗尽了全身的力量,这样一副场景,也是颇为凄惨一件事儿。 还有将近一百多辆大车行进在老营中,四十多辆上拉着的是粮食补给品,剩余六十多辆,拉的全是人。 艰苦求活,谁都不容易,就连那些老者也顾不了,这些车上拉着的都是些匠人,有熟练的妇女帮忙做着纸甲,还有铁匠在颠簸的车上打造修补兵器装备,这里,几乎成了个流动的工厂。 就连采薇,韩娟还有李家大小姐,巧儿她们也在这些车上,帮忙糊着纸甲。 最后面一千五百多人也是全部披着纸甲,而且每个人都有马,武器却是每个人只有一把火铳,这些人就是宋青书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从伏牛山带出来的亲信还有点灯子赵胜麾下九死一生的老兵,用最可靠的军队殿后,一旦有官军追杀过来,可以用骑兵的机动力纠缠,给前面大军返回作战或者逃命争取时间。 宋青书就在这支队伍中间,与疤脸共同统领。 农民军什么时候都是干净利落,收拾了做后一点家当,做了些饭团烙饼路上吃,不到半个时辰,上万人的农民军就已经撤离了延安府,把这个已经快成空城的州府抛到了脑后,回头眺望着也是土黄色一片的城墙,宋青书心头居然升起了浓郁的不不舍。 虽然仅仅才半个月,可这十六七天在这里实在是难得的安逸,对于流离失所的流民武装来说,哪怕像这样安逸的休息一天都是奢侈的,不知道下一次这么安逸的停留在一个地方,还需要过多久? 最后不舍的望了一眼这黄土高原上昏黄色的城,宋青书终究还是牵着马汇入了军队当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几乎是农民军刚走,志丹的官军就迅速南下了,两天时间急行军到延安府,原本城中已经窝囊的躲藏了多日的士子地主,还有被宋青书释放了的延安府知府马茂才立马跟迎接解放者一样欢天喜地的迎接了出去。 然而这对延安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长期欠饷,这次北上勤王,更是连着爆发了几次兵变,穷怕了的边军几乎一进城,立刻开始了抢掠,而且农民军把大家富户都抢完了,仅剩下的一点官军也不能抢,抢的反倒是那些平民小民了。 又是滚滚浓烟在城头上冒起,只不过这次不是锤子叮叮咣咣的敲打,而是延安府人的哭喊与惨叫,脑门上冷汗连连,知府马茂才亲自跑到了城外的军营,去求见延绥总兵杜文焕。 “总兵大人!贺将军部还有虎将军部在城内已经乱了套了,四处劫掠民居,抢掠良民百姓子女,到处都是奸淫掳掠,求大人赶紧整肃军纪,否则延安府就毁了啊!” 一进了帐篷,马茂才已经无比凄惨的抖着官袍,抱拳鞠躬向里头喊道。 要知道,在大明,文官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将,别看知府才是个五品官,远远小于总兵的从二品,可是知府与总兵讲话也是腰杆挺得笔直,马茂才这已经大大折损了自己颜面。 可就算如此,看着军事地图的杜文焕依旧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应付着说道:“本兵知道了,多谢马大人来报,稍后本兵就去约束部众,马大人请回吧!” “军情如火,请大人现在就去!” “本兵说知道了!马大人请回电”这一次,杜文焕终于抬起了头,却依旧是不耐烦,满脸不善的对马茂才应付道。 身后惨叫声在这东南大营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不仅仅是延安府的父母官,马茂才还是延安府人,这儿就是他家,心一横,这马知府又是抱拳重重的一拜,却是语出威胁说道。 “杜总兵纵兵抢掠,就不怕本官参你一本吗?” “马大人请自便!” 这完全是撕破了脸皮,杜文焕也终于露出了满脸狰狞,冷笑着说道:“倒是马大人,陷贼半旬有余,小心御史的稽查啊!” 话谈到这里是彻底谈崩了,马茂才愤怒的甩着衣袖转身出了军帐篷,没等走两步,又听到了杜文焕不屑的自言自语。 “这当兵的,不让他抢足了,还怎么拼命打仗啊?” 这大明朝怎么了?还不如流贼了呢?这话听的马茂才满是愕然,惊愕的眺望着黑烟滚滚,自己治理下的正一步步走向地狱的城市。 可浑然不知道居然有个当官的会思念自己,此时宋青书的大军已经奔出了两百多里,也是正在为生存做着输死斗争。 宜川县城,城墙上已经布满了守军的身影,密密麻麻的明军呐喊着向下投掷滚石,抛射着羽箭,迎着着满天攻击,宋青书亦是站在前线挥舞着军刀,拼命地嘶吼着。 “攻城!” ------------ 第一百七十九章.招安? 火炮在城下发出了震人心魄的怒吼,沉重的铅球炮弹仿佛屁股着火的超人那样,狠狠地撞在简陋的土墙上,哄得一声,大块大块的墙皮就从炮弹坑剥落下来,有一两发还正好打在了城垛上面,打的土屑飞溅。 在走风口夜袭杜文焕的边军,宋青书可是被官军火炮打惨了,这回走,好说歹说把官府军械库中五门将军炮全给拉了出来,如今这五门五六百斤的大家伙果然比五十多斤的虎蹲炮给力多了,一出手就把城垛清了一大片,上面的官军落荒而逃。 不过看着这个,旁边的洋和尚汤若望却是撇了撇嘴,很是有些轻视的说道:“宋小友,这炮火可不算什么,当初神父我在北京城给朝廷铸造的红衣大炮可比你这些强多了,能打七八里多,最多能打到十里,宁远城下,你们的袁大帅就是用神父我铸造的大将军炮,打退了北方游牧民族的进攻!” 这话倒是听的宋青书眼睛猛地一亮,对啊!汤若望会造炮!不过旋即,宋青书却又是郁闷了下来,别说没有那么多钢铁铸造两顿多的红衣大炮,造一门炮就得两三个月,他哪儿有两三个月停下来造炮啊? 恭维了汤若望两句,看着几门刚喷了一响就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清洗,装药的将军炮,宋青书暗下决心,等着冲到了山西,一定在穷山沟子里找一处根据地修整一下,然后弄两门炮玩玩。 宜川县应该是被天王王嘉胤的大军攻陷过,本身城防就破烂的很,被将军炮砸了一轮,接着宋青书的火枪兵一股脑的冲到城下,用没少练习三段击队形的火枪兵上去就是三轮猛烈的压制,又是几十个明军从城墙上掉下去,没等后面刀盾兵扛着梯子过来,城门楼子上已经挂出了白旗。 守城的五六百县兵知趣的放下武器从城门走出来,被看押在农民军营内,看来被劫掠出经验了,城内的乡绅也是自觉的把成斗成斗的粮食搬出来,还有锦缎棉布一百多匹,银两两千多。 收了人家东西,自然不好意思再在城里劫掠,宋青书也是默契的命令麾下就进城五百多,驻扎在官军驻扎的军营里,看护整个城墙,其余的都留在了城外,倒是王国维那货叫嚷着一定要进城好好玩耍一番,最后没办法下,宋青书把城内的几家妓院全给封了,让这货带着亲兵来了个包场。 “最好玩出病来赶紧呜呼哀哉得了!” 出了妓馆的粉红色楼门,宋青书是恶心的狠狠一口唾了出去,这货实在是太烦了了,一道上不听指挥,一会前一会后,弄的大军行进顺序都有些乱,攻城时候缩到后头,分战利品时候又以天王麾下身份恨不得独吞了。 要不是还要依靠王嘉胤攻破韩城,从那里的龙门渡入山西,宋青书真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好歹最近附近没有追兵,安置了这货,宋青书也可以找张床好好休息一下,又是带亲兵队伍在城内巡视了一圈,安置了防守任务,宋青书拖着沉重的身体赶到了南城门,打算就在这儿好好睡一晚上。 过了宜川,向南又是一大片荒芜,没什么像样县城,倒是堵截的官军可能有不少,接下来可能就是恶战连连,不好好休息下,可没精力应对。 可没等宋青书在守军千总的宅子里铺个窝,外头小萝卜忽然急急匆匆来汇报,城里的县令要见自己。 “见我?”宋青书还真是惊愕的指着自己鼻子,造反半年多,攻下的大小县城也有五个了,县令不是第一时间逃了,就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要为大明王朝尽忠,可真要杀了他们,一个个又都软了下来,哭爹喊娘的求饶,但所有县令都有一个特点,能避开农民军绝不会自己主动靠上来,他们要避嫌。 所以这次,宋青书干脆也没去惹这个气,反正明天补充些物质就要走,直接把县令软禁在了县衙内就拉倒了,谁知道这货居然主动要见自己!让宋青书还真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那就把他领过来吧!”犹豫了下,反正自己也是能打能杀的汉子了,不怕他一个书生,宋青书随意的对小萝卜挥了挥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萝卜带着几个亲信,就把宜川县令给压来了。 这县令四十多岁,长得倒是面目坚挺,还算得上帅气的一个中年大叔,倒是与电视剧里脑满肠肥的明朝官儿形象截然不同,不过这也符合当时的习惯,长得丑的不论多有才,都当不上官,就如同当初的神算宋献策。 不过长得挺硬气,这县官人可不咋硬气,一进来,立马跟见了顶头上司一样,眉开眼笑抱拳施礼道:“下官林泽成,拜见大王!” 两世为人,倒是头一次有县长级别领导向自己敬礼,宋青书倒是有点新奇,却也没给这货好脸色,直接不麻烦的一挥衣袖:“什么大王不大王的,要不是你们官府逼人没有活路,老子还在西安城开酒楼子呢!说,见我啥事?” 没事笑眯眯,非奸即盗,宋青书可知道历史上大明官府多么反复无常,他可不想被眼前这孙子算计了。 谁知道一听这个,这县官更高兴了,又是一副贼眉鼠眼一拍大腿:“着啊!下官一看大王就是生性良善,绝不是前些天那些冥顽不灵之徒!这儿有三边总督府一份檄文,我给大王念一下!” 跟后世推销健身卡的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这林泽成就要晃起脑袋,谁知道宋青书伸手就给抢了过去,自己看了起来。 这年头虽然都是繁体字,不过大部分字都和简体差别不大,而且为了考科举,宋青书自己也研读了些四书五经,看这一个檄文自然不在话下,在那县官惊讶的注视中,宋青书一目十行,飞快的把檄文看完,然后略带惊愕的抬起头。 “三边总督杨鹤大人,要招安?” “没错!这回圣上都下了圣旨,还拍御史前来,携十万内帑金,赈济灾民,如果大王您接受诏安,朝廷还给安排官职,像大王这等威风凛然,又带兵有方的良才,最少也是个五品守备的官职!到时候,下官还得尊称您一声大人呢!” 那县令说的信誓旦旦,宋青书心头却是冷笑,这大明文重武轻,在县令眼里,守备也就是驱使的走狗罢了,看这家伙现在卑躬屈膝的,真要答应了他,指不定到时候怎么耀武扬威呢。 不过面上,宋青书却是一丁点没表露出来,做买卖这么久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可是学了不少,真一副思索的模样,宋青书足足犹豫了好半天,这才凝重的开口询问道:“如果我接受招安了,我手下这些兄弟们怎么办?” “发免死牌,可是加盖了总督府大印的!然后遣散回籍!圣天子在上,陛下可是拿出了十万两内帑金赈济灾民,只要迷途知返,一律被当做良民赤子,永不追究!而且朝廷出钱帮大家伙度过饥荒!” 拍着胸脯,那县令林泽成似乎恨不得掏心窝子了。 宋青书似乎也真被说动了,站起身,转了足足好几个圈,忽然是走到墙边,在林泽成好奇的目光中打开一个箱子,等他捧着东西走回来,林泽成立马重重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黄金!黄橙橙的黄金!不下百两,捧着那黄金,宋青书是郑重的双手奉送到林泽成面前。 “鄙人宋某,也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既然圣天子开恩!怎么可能不抓住!只不过某一介乡野愚民,招安事宜一窍不通,还请大人代为办理!这些财物算是某送给大人的见面礼,拜托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推辞着,这林泽成却是比豹子都快的速度接在怀里,旋即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宋壮士一片报国赤诚,本官全然看在眼内,宋壮士放心,本官回县衙,立刻就把壮士迷途知返一事上报总督衙门,用不了三五天,总督衙门嘉奖的上官一定就会前来!” 一副一切包在自己身上的模样,这宜川县令又是大大炫耀一番,宋青书则是感恩戴德,说了一大堆奉承话,足足又是谈了小半个时辰,这才送这林泽成回去,宋青书还额外叫了几个骑兵,互送林大人回衙门,面子可算给足了。 门口,目送着这县官远去,小萝卜实在是忍不住了,颇有些惊愕的问道:“大当家的,咱,真要招安啊?” “招安个屁。”宋青书刚刚都快笑酸了的脸立马又是浮现出了冷笑。 “对吗,我就说,这官府说话跟放屁没啥区别,看咱们商南县,被那狗官骗得死了多少人?” 小萝卜立刻喜笑颜开的直点头,一副老子早就知道的模样,谁知道这次宋青书却是重重摇了摇头。 “这次招安是动真格的了,三年时间,民变军从最开始几千零散盗贼,到现在已经有快三十多万的规模,他杨鹤也没本事把咱们平息下去,所以只好凭借招安手段拉拢。” “那咱们……” “不过杨鹤一没粮食二没钱,招安只是一句空话,至于十万内帑金?出了库太监就要漂没三成,各路官员火耗也不在少数,真正用在救灾上,能剩五万两已经算有良心了,咱走时候西安大米都一两五一但了,五万两能赈济几个人?招安了还得饿死!” 冷笑着注视已经没了人的街口,宋青书面容阴沉的说道:“萝卜,这事儿不要外传!这几天收了老子的钱,这宜川县肯定会给老子张目,附近的官军也定然麻痹,你带些可靠弟兄抓紧时间,多弄些粮食,箭矢,马匹等东西,让大家修整下,三天之后,咱们直奔韩城!” “放心吧大当家的!”小萝卜立马神情凛然,猛地回答道。 ------------ 第一百八十章.宿命中的敌人 崇祯三年后半年开始,陕西的农民起义军算是进入了一个相对平和的时期。 杨鹤来陕快三年,一年灾情胜似一年,一方面实力有限,不论军事才能还是军事实力,杨鹤都不足以平定全陕的叛乱,另一方面,杨鹤的主张本来就是国家需要固本培元,万历三大征,辽东惨败,天启年间与阉党斗争后的政治清洗,不伦士大夫,国库还是小民,这时候已经处于一个虚弱状态,都需要温养,而不是逞一时之快的大刀阔斧砍伐。 为此,杨鹤上书崇祯帝,提出以抚为主,追剿为辅的方针,其中杨鹤奏疏中两句话格外打动了崇祯皇帝。 杨鹤认为,不论招抚还是剿灭,都需要花费大笔金钱,可效果却截然不同,花费于剿灭,金银一去不还,况且斩首太多,有伤天和!花费在招抚上,钱花了能保住民众,活一个人就多得一人性命,把劳动力再投入生产中,就会重新有了赋税回报,而且盗息民安,利莫大焉! 怎么看都是可持续发展比较合适,接到奏折后,崇祯皇帝也连声称是,然而,不论崇祯皇帝还是杨鹤,仅仅有这么一个大方向,却没有制定下长期招抚赈济的计划,也没有这个长期调集物资以赈济北方的魄力,所以从一开始,杨鹤的招抚计划注定就会破产。 不过此时,宋青书算是享受到了这个政策上的便利,向林泽成透露出招抚的愿望之后,这县令还真比谁都积极,招抚可有大功,能抵消他丢城之罪,而且还有钱拿,不积极也不行,连着三封公文,一封给三边总督府,一封给后头追杀的总兵杜文焕,一封给延绥巡抚洪承畴,十二个捕快骑着快马就奔了出去,效果立马也显露了出来。 后头,一直紧追不舍的杜文焕边军停在了当县,与宋青书军保持了两天的距离就不再追了,把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清涧的另一大股农民军王左挂身上。 花了五十两金子,就能买好几天的修整时间,这买卖做的可是太划得来了! 为了不刺激官府,宋青书也是把队伍管的严严的,所有人在县东南扎下大营,除了有宋青书命令调动的,一律不许出营,所有汉子都集中在一起继续训练,老弱附庸们也派下生产任务,古罗马的军事信条就是绝不能让士兵闲下来,闲就容易出事,宋青书对此是深以为意。 前一阵在延安府收留了二十来个被抢光走投无路的商人,这些人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这年头虽然没有互联网,可商人们之间自成一套圈子,相互间多多少少都有联络,这联系就解决了大问题。 就如同现在。 “搬,都往里搬!” 三十几辆大车停在营门口,延安府粮店的老刘头神气非凡的挥着手,穿着纸甲的农民军嘿呦嘿呦的就往里抗,如今陕西这粮食都有价无市了,不过凭着老刘头的老关系,还是弄到三百多担各式各样的糙麦,高粱米,虽然花了三百多两银子,不过抢了四五个县城的宋青书还真不在乎这点小钱。 “做的很好等将来本头领现在授予你傻营总商职位,将来天下太平了,本头领出银子,给你重开一家大粮店,让你当大掌柜的!” 这可纯属空头支票了,不过宋青书很有金三胖风范的一摆手,依旧感激的老刘头还有他的傻儿子小刘头感激涕零,连连磕头道:“多谢大当家的栽培!” 人都是有嫉妒心的,看着老刘头飞黄腾达,酒楼的赵掌柜,卖布的许老板,还有开杂货铺子的朱老六一个个羡慕的眼红,也是领着十多个农民军进城,找以前的关西去了。 城门口,洋和尚汤若望不失时机的站在官府布告牌前,举着大大的十字架手杖大声的宣扬上帝的福音,宋青书也算够意思,专门弄了一百多个老头老太太跟着虔诚的跪拜当托,这个说拜上帝包治百病,那个说信上帝有孙子了,引得一群宜川县民也是糊里糊涂跟着跪拜。 这头刘宗敏领着几个铁匠也是混关系,弄到了百来斤铸铁,居然还弄了几张牛皮,搓着手,刘宗敏这货憨笑着直点头。 “这下可以打几套皮甲了!” 其实皮甲许多时候比铁甲都好用,轻便,保暖,而且还结实,比纸甲气派多了,可惜就在刘宗敏磨锤子嚯嚯的时候,宋青书却是在后头很无情的摇了摇头。 “不行!” “为啥子啊!” “甲不缺了!现在给老子打几辆三轮车子!” 看着宋青书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刘宗敏忍不住大大笔画了个中指。 ………… 一转眼三天多过去了,农民军军营中,五辆三轮自行车在营地操场上奔驰的飞快,最前头就刘宗敏这货,后头跟了好几十号兵还有十几个小孩,兴奋的喊着,一帮人玩的也嗷嗷的跟个孩子似得。 眼看着一大堆的棉布都被扔地上了,车子上坐的全是人,宋青书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叫上几个亲兵,又是出了门。 这三天成果可不小,花了快三千两银子,粮食囤了小五百担,这年头,什么都没有粮食重要!然后各种药材囤积了些,在延安府收留的陈记生药铺掌柜的陈庆之正好会看病,军中军医可算也不缺了,再就各类棉花布匹若干,还有些盐巴酱油,醋茶叶之类,林林总总,总之,基本生存可算能对付过来。 不过有一样东西,市面上是买不到,那就是火药!攻城放了二十多炮,打的是爽了,火药用了快三分之一,这东西去山西还不知道需要用多少呢,还好,这宜川县附近的青羊山上,也有个香火挺盛的大道馆,有道士的地方,这些玩意是不缺的。 此去韩城还需要三天路程,距离王嘉胤临走之前保证守住韩城的期限也没剩几天,而且听那林泽成说,三边总督府派来接收核查队伍的官差也快到了,时间不多,今天出去把炮药办了,再修整两日,宋青书就打算和宜川县令翻脸,带着人马继续向前赶路。 骑着马跑了二里多路,事情办的倒是挺顺利,刚开始那庙祝看宋青书一行是流寇,还拿捏个不停,可是五百两银子往眼前一摆,这快八十的老道士眼睛顿时直了,不但把观内十几麻袋炼丹用的硫磺还有苦硝全给了宋青书,额外还给了快一麻袋的小丹丸。 反正这玩意含铅超标,也挺沉的,拉回去当铅子发射,宋青书就也没挑件。 连花了三天钱,这县里头都知道有宋青书这一号人物了,领着麾下驮着硝石与硫磺,得意洋洋的骑马在街上晃悠着,不时间还有人叫一声宋爷,这滋味倒是也挺美的,不过晃悠过县主街,冷不丁路过个铺子时候,宋青书的眼睛却是猛地直了下。 “二愣子,银子给我拿二百两!你们先把东西送回营,我随后就就回去。” 从亲兵那儿接过个褡裢,马都不骑了,宋青书晃晃悠悠就往那家店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怀揣着一个盒子,宋青书真有种热恋时候小伙子一般的冲动,兴致勃勃冲出了城,回了扎在城门外面的,两个守卫大门的卫兵立马单膝跪下,恭敬的行礼道:“大当家的!” “红娘子当家的在哪儿?你们可曾知道?” “回大当家的!红当家的正在马厩,不过……”说到这儿,右面那个门卫忍不住犹豫了一下,听的宋青书一愣。 “只不过什么?” 左面的门卒这时候却是急切的抢先问了出来。 “大当家的,听说咱们要被官府招安了,是真的吗?” 当即宋青书的脸色就剧烈阴沉了下来,心头咯噔一下,宋青书恼火的喝问道:“胡说八道!你也是咱伏牛山老人儿了,官府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招什么安?招个鬼安,你谁告诉你的?” 一面喝骂着,一面在心里,宋青书把小萝卜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货嘴边怎么就没个把门的,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能乱说? 宋青书阴沉的面色亦是吓了两个守门士兵一跳,赶紧跪地磕头,畏惧的求饶道:“大当家的息怒,我们,我们也是听那书生说的,早知道这些书生一肚子坏水,果然如此!” “什么书生?” “回大当家的!今日有一书生硬闯咱们军营,被兄弟们扣住了,现在正在和红当家的在马厩。” 心里顿时泛起了一丝不好,连管都顾不上管这俩门卫,抱着盒子宋青书急促的就向营内跑了去。 一千多匹马全都栓在了大营西北方,要是官军袭击,骑兵第一时间去抵挡,因为是临时的营地,所谓的马厩就是扎了栅栏,把马圈在里头,这功夫,一大群附庸饥民正在附近打草喂马,老远还能看到邢红娘正站在一匹马旁不知道笑些什么。 心头松了下,宋青书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了上去,一面走一面还挥手喊着:“红儿!” 谁知道就在这个功夫,又是个书生在马身旁站了起来,手上似乎还沾着血水,而邢红娘没有第一时间搭理自己,居然是先用手绢给那书生擦了擦汗。 一刹那,宋青书顿时感觉一股怒火由心头升腾而起………… ------------ 第一百八十一章.杞县李公子 “你是什么人?为何出入我营?是何居心?” 强压着怒火,宋青书脚步沉重,重重的踱步了过去,没等走近已经大声喝问了过去,这含怒的声音明显吓了这俩人一大跳,邢红娘手绢都掉地下了,而那个书生也是猛地扭过了头。 这人还真是有后世演男一号的资本,书生长发整整齐齐披在肩膀,偏偏几缕放荡不羁的发丝在脸庞边上飘荡,而且那一张脸,棱角分明,彬彬有礼中夹杂着一种狂妄的放肆,这种气质,要是放在后世,不用化妆估计都是各大影视公司抢破头的当红影星。 “你干什么啊!一惊一乍的?”气的脸蛋都鼓鼓起来,邢红娘埋怨的跺着脚,小手还往旁边重重一指。 “红闾才刚生产,万一你吓到它们这么办?” 红闾是邢红娘那匹坐骑,宋青书麾下的战马大部分是没来的及阉割的,也不知道那匹帅马自由恋爱,如今一匹小马驹正瑟瑟发抖的蜷缩在红闾腿边上,原来刚刚是这书生给战马接生,依照邢红娘对坐骑的喜爱,那么着急的给这书生擦汗,倒是情有可原了。 不过这并不能压抑宋青书的愤怒,冷兵器时代打的就是个士气,如果招安的事儿在队伍中传开,那么接下来整个军心定然动摇,满是杀机,宋青书的视线依旧死死的盯着那书生,暗地里,手已经扣在了腰间的短火铳上。 似乎浑然没有发现宋青书的杀意,甩了甩手上的血水,这书生很是彬彬有礼的抱起了双拳,对着宋青书一鞠躬,满是笑意的说道。 “在下杞县李信,这位就是宋青书大头领吧?小可拜见大头领。” 很暖男的一鞠躬之后,李信又是很温馨的笑道:“听闻宋大当家的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奉县令大人之命,小可特来帮忙的,适逢红头领的坐骑难产,小可以前曾经学过畜牧科,所以过来帮帮忙。” 看着李信那张小白脸满带的笑容,宋青书却恨不得在他脸上狠狠砸两拳,他娘的,真是终日打雁,如今却被小麻雀啄了眼,这三天县令林泽成表现的太平静了,居然没防到他来乱自己的军心! 现在暂时还不能和官府翻脸,否则宋青书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捅了他,饶是如此,宋青书依旧冷着脸哼道:“如此就多谢李公子了!在下营里都是些粗人,恐怕怠慢了公子,如此,就不多挽留了,二愣子,送客!” 这个时候,仉二愣子居然迟疑了,真楞在原地没动弹,旋即邢红娘却是气呼呼的猛地拽住了宋青书的胳膊把他拖到了一旁,满是责备的质问道:“你干什么啊?人家李公子刚来咱们营,人家一片好心来帮忙,有你这么赶人的吗?” “帮忙?他分明是来乱咱们军心,打击我士气的,什么招安……” 没等宋青书暴怒的辩驳完,邢红娘居然气呼呼的捏住了宋青书的耳朵。 “你还说!接受诏安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没和大家商量一下,爹爹和夏大叔,刘大哥他们现在都在中军大帐,等着你解释呢!” 尼玛,全知道了?宋青书肚皮好悬没有气破了,猛地打掉邢红娘的手,宋青书旋即焦虑的转了几个圈子,最后又是猛地伸手指着还是那么一副温馨笑容,又帮着其他农民军诊断马匹的李信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这事儿我一会回去解释!不过此人,马上给我赶出军营,他绝对是个祸害!” “李公子怎么会是祸害?”这回,又换做邢红娘娇俏的脸蛋上满是惊愕,旋即她居然好笑的摇了摇头。 “傻子,这李公子是咱们邢家班的旧识了,杞县李公子,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仗义疏财,好打不平,当年我爹爹带着邢家班在信乡惹上了恶霸,曾经托庇在他家里一年多,李公子就像个大哥哥,一点士子老爷架子都没有,他父亲还是朝廷大官,听说卷入什么阉党案,才被流放的,估计也是李家人为人太正直,被冤枉的。” “你就放心好了,李公子不会害咱们的,这赶路五六天了,许多马都病了,要是没有他,估计得死一大片。” 推着宋青书的后背,邢红娘又是娇笑着哄着他说道:“行了,你赶紧去和爹爹他们解释一下,这头我照看就行了!” 什么叫皮筏子塞口,有气放不出!现在宋青书就是,脸憋的通红,眼看那小白脸笑眯眯的一匹马一起马走过,周围一大群农民军围了过去,恭恭敬敬的听他妖言惑众,宋青书还真是肚皮差不点没气破了。 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被邢红娘推出马厩,犹豫了下,宋青书还是直奔中军帐篷而去,必须争取到高层的协助,否则的话,凭他一个人应对这么大的军团,也是孤掌难鸣。 一道上,到处都能听到农民军将士议论纷纷着诏安的事儿,宋青书甚至看到有些人居然放弃了训练,去后头老营找家人开始收拾东西了,这军心已经严重动荡了,看的他更是心急如焚,想了想,宋青书又是拐了个弯。 营中间靠北,单独划出来一块,是给王嘉胤派来的监军王国维驻军的,这时候把这尊大神请出来当恶人到是不错,相信王国维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军团被招安,小心翼翼的避过别人眼线绕进了帐篷里,揪住王国维的亲信头目,宋青书焦虑的问道。 “你家王大头领呢?” 被宋青书这满眼通红吓了一大跳,那亲信头目说话都不利索了。 “回,回大当家的,王,王大头领拿了二百两银子进县城了,已经两天没出来了,您,你要找他,去,醉红楼,翠微阁去看看?” 这回宋青书是真的差不点没气吐血了,再没跟他多废一句话,甩开他衣领,宋青书掉头就走。 “毛病!” 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目送宋青书离去的方向,这亲信头领不干不净的嘟囔起来。 自己不在这半天,消息还真是传了全营,中军大帐篷内,邢老倌,疤脸这两号左膀右臂,小萝卜,点灯子赵胜,焦太监,柳大柱子,刘宗敏,还有采薇,巧儿这些亲近人,乃至于邢家班出去的几个头领,一屋子十多号人,居然全都聚拢在了这里,大家伙围着平时用来摆地图的案子议论纷纷着什么。 一见宋青书进来,小萝卜立马悲催的双手拜佛似的合十,对宋青书一鞠躬:“大当家的,这事儿真不是我传的!” “我知道了!”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这些核心心腹全都张望向自己,宋青书面色阴沉的说道:“这次招安是诈降,我麻痹官军用的计谋,目的是收拢物资,为咱们突入山西做准备,大家用不着放在心上!” “青书,这些萝卜都解释过了,我们也知道!” 说话的是邢老倌,满面上带着犹豫,他干枯的手指点在一张盖着红印的官府布告上,却是迟疑的询问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官府告示说的招安,不追究前罪,是不是真的?” 随着邢老倌的话,柳大柱子,刘宗敏,点灯子赵胜他们全都带着一种渴望看了过来,看的宋青书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居然他们都动心了! “事情是真的没错,可救灾是假的,老焦在官府当过差,你们问他,陕西府库已经空虚到什么地步!整个朝廷为了应付辽东的局势,已经弄的紧巴巴的了,天子大张旗鼓的赈灾,才拿出白银十万两,这还要扣除太监,贪官漂没的,陕西赤地千里,官场里饿死老鼠,边军都欠饷好些个月了,就算招安过去,我们拿什么养活自己?” 焦太监此时绝对是绑在一个能上的蚂蚱,听着这话立马把脑袋点的跟敲鼓似得。 “诸位,大当家的说的没错,陕西最精华的土地都在秦王手里,历年陕西还要依靠江南的粮食过活,指望官府赈灾绝对是指望不上的!” “指望不上,只要回到商南,咱们可以自己种土豆,种苞米撑过去啊!之前不就是那样吗?”汤若望也是忍不住开口说了起来,听的其他人又是暗自点头。 宋青书如今是真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了,他可知道,杨鹤的招抚用不了一年就会破产,到时候连杨鹤本人都是被流放,病死,而后继任的洪承畴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在官府的逼迫还有天灾的逼迫下,之前受抚的各路农民军多达几十万人还是不得不相继揭竿而起,然后纷纷倒在洪承畴的屠刀下,可问题是,这些超前的事儿怎么和他们解释? 哑巴吃黄莲的宋青书无可奈何的狠心吼道:“够了!” “别忘了咱们可还得罪着秦王二世子,若是咱们接受诏安了!他岂能容的下咱们?招安就是死路一条,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拔营,直奔韩城,与王天王他们汇合!再敢言诏安者,杀!” 这狠话放出去,终于十几个将领都是鸦雀无声了,大家伙默默的退了出去,可是这种勉强感却是瞎子都能感觉得到,疤脸走在最后一个,临走前还拍了拍宋青书的肩膀表示无论如何,自己都追随他,其余的就连邢老倌都是犹豫迟疑着,送走了所有人,忽然感觉自己怀里还揣着个箱子,宋青书直接暴怒的把箱子咋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喝道。 “杞县,李公子!” 可就在念叨这个名字的同时,以往的些许记忆忽然划过脑海,一刹那,宋青书脸上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喃喃的自语道。 “杞县,李公子!李信!李岩!还有红娘子!是,是他们!是他们!” ------------ 第一百八十二章.罪孽 一盏孤灯在风里摇曳的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一样,随时会湮灭,照耀的桌子前宋青书的脸也是阴阳变幻,时而狰狞,时而阴沉。 李信,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是有点籍籍无名,可是他的另一个名字则大名鼎鼎,杞县李岩!李自成的重要谋士,将军!李自成打进北京几乎一多半是他谋划的,不过李岩的主张要拉拢明朝官绅,而农民军主要将领都主张拷饷,政见不同而被牛金星所陷害,被处死。 历史上,李岩的夫人也是非常传奇,红娘子! 历史上传闻这位红娘子早年就是绳技艺人,出身河南,跟随杂耍戏班流落江湖,好打抱不平,最后被官府逼迫无法生计,不得不聚众起义,曾经得到过杞县李岩的支持,后来李岩开仓赈济灾民,被知县以谋逆谋逆拿下,又是这位红娘子打破了杞县,杀了贪官知县,救出李岩,以二人结为伉俪结尾。 河南出身,绳技艺人,有邢家班不少会武艺的师兄弟支持,好打抱不平,而且与李岩相识,看着模样两人的关系还很亲密,估计要是没有自己横空出世,在西安受辱的邢红娘可能就此返回河南,走上历史上的必然道路,可如今,就算有了自己,李岩居然千里迢迢的杀到陕西来了,而且还是坏自己的大事的! 这不仅仅是男人的愤怒了,宋青书更感觉到一股历史大潮流不可逆转的恐惧感,就像大明终究会亡于李自成之手,然后满清不到几十万人口的蛮族会占据这大好江山,将华夏璀璨文明,好不容易酝酿出的资本主义萌芽摧残殆尽一样,就像自己终究会失败在这大灭绝的潮流中一样。 那种无名的恐惧毒蛇一样撕咬着宋青书的心,听着门口几个守兵也在议论招安的事儿,那种烦躁铺天盖地而来,搅扰的宋青书耳朵里嗡嗡作响。 “都给老子滚,马上滚!” 猛地冲出帐篷,宋青书疯子一般暴跳如雷的叫嚷着,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球,听着那嘶哑的声音,门口的几个守军惊慌失措,恐慌的四处逃离开来,整个中军帐篷周围一百多米,刹那间没了一个人,狼一样凶狠的左右环顾半圈,宋青书又是闷哼着回了帐篷。 这下好,更孤家寡人了。 桌子上,一个盒子扎眼的映入宋青书眼中,盒子外壳已经有些变形了,喘着粗气走到跟前,猛地掀开,一个晶莹剔透的珍珠凤冠又是闪耀着珠光宝气映入了宋青书眼帘。 还记得那个新春,邢红娘曾经羡慕而不屑的对自己说:就你,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件事始终盘旋在宋青书心头,上一次,当亲手把凤冠戴到邢红娘头上,那种幸福与成就感,恐怕是宋青书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可那一次,天降横祸,就连这贵重的凤冠,也在祸患中毁了。 这个是在一家当铺看到的,也不知道那家贵人家道中落,满心欢喜又被宋青书买了回来,可现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忽然失去了兴致,这东西在眼中反倒成了个大大的嘲笑,一股怒气传来,宋青书忽然暴躁的狠狠一拳头砸了过去,只听哗的一声,名贵的东珠米粒那样四散飞溅的到处都是。 “哎呀!” 一声轻柔的惊呼突然在自己身后传来,让宋青书凶狠的猛回过头去,一个娇笑的影子却是突然映入眼帘,急急忙忙把朱红的餐盒放在一边,提起裙子,采薇急急匆匆就捡拾起那些散落的珍珠来。 一刹那,一股魔火也是在宋青书心头燃起,突兀的,他猛地抓住了采薇的肩膀,重重的把她推到了支撑大帐篷中间那根立柱上。 “哥!你要干什么?”明显受到惊吓,采薇那明媚的大眼睛立马瞪得溜圆,惊恐的推着宋青书的肩膀。 不过此时已经像个输光了的赌徒,宋青书却是格外癫狂,双手猛撕着她的襦裙比甲,已经算得上个厮杀汉的宋青书,力气岂是采薇一个弱女子推得开的,只听嘶的一声,一大抹耀眼的白色一下子映入了宋青书的眼帘。 两世宅男,这一幕就算癫狂中的宋青书也忍不住呆了片刻。 “你是我的!我现在就要你!现在就要你!”嘶吼着,宋青书又是对那一对稚嫩而饱满的白皙猛地俯下头,仿佛要把采薇整个人都吃到肚子里一般。 这一回,采薇再没有反抗,反而是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迟疑了片刻,她的双手还是环抱在了宋青书头上。 烛火摇曳,嘶嘶的布帛撕裂声不断穿出,帐篷上,两个模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少半许,那个强壮的影子以那种霸道,不容反抗的力道将另一个影子扑倒在了床榻上,接着,又是一声少女的惨叫。 蜡烛摇摇,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但是吚吚呜呜的声音,夜色中妖媚的梦呓那样缥缈回荡着很远很远。 ………… 第二天早上,宋青书是被军营中嘶鸣的号角给吵醒的,就算没喝酒,宋青书依旧感觉自己脑袋疼的好像裂开似得,伸手抹去,还真有些血迹,扶着床要站起来,一只雪白的手臂却是猛地从胸口掉下去,听着那略带痛苦的哼唧声,一刹那,昨晚所有的记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回首看着抱着被子沉睡,似乎还沉浸在痛苦中,眼角带着泪花,采薇那张白皙恬淡的脸庞,宋青书是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心里总是很自强,以为自己是个真正的汉子,可最后却软弱的发泄在女人身上,自己还算什么男人? 这一下子太响,居然连沉睡中的采薇都惊扰了起来,扶着床想爬起,却疼的这妮子一个打滑,勉强才撑起半个身子,不顾被子下面的春光外泄,揉着眼睛望向自己娇柔的问道:“哥,要开拔了吗?” “采薇,你听我说,昨晚我疯了,我是个混蛋,我该死,我……” 现在也像疯子一样,宋青书猛地扑到了床前,抓起了采薇的手,语无伦次的急促说着,脸上满是懊悔,可没等他说完,一只轻柔的小手忽然放在了他嘴唇上,入眼处,是采薇那双发红的大眼睛,还有一声轻柔的呼唤。 “哥!” 就这一个字,却把困扰宋青书一个晚上的阴云给吹散了! 嘹亮的军号吹起,整个农民军大营都跟开了锅一般,沉睡中的饥民,还有义军战士纷纷被自己小头领从草垫子上,坑里给踹起来,直接催促着只打哈欠的义军汇合向操场。 全副盔甲的疤脸明显脸色不怎么样,脸皮子还一抽一抽的,如果不是宋青书一直牵着采薇的手,恐怕早就冲过来了。 亲自领着采薇去向后营,扶着她坐上了马车,看着她艰难微笑着对自己摆摆手,放下车帘子,宋青书这才扭过身,旋即疤脸已经暴怒的拎住了他的衣领。 “你这个混蛋,这种生死不定的情况下,你决然还对她……” “我会照顾好采薇的,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总有些东西值得自己去奋斗,就算是滚滚狂潮的历史车轮又算得了什么?听着疤脸的怒吼,宋青书这时候却格外的冷静,也不去挣脱,就这么看着疤脸那双冒火的眼睛,无比坚决的说道。 咆哮了一半,话就被宋青书堵了回去,又是恶狠狠瞪了他几眼,疤脸终究无奈的摇了摇头,满是火气的猛地甩过了身,边走还边直嘟囔着。 “当初把丫头嫁给你这个混球,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啊。” 目送他大吼着整理队伍,宋青书随手也是拽过了一匹马,没等他上去,邢红娘却是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走这么急干什么?不是招安了吗?红闾才刚下小马驹,这个时候怎么能走?” 看着邢红娘那熟悉的红色战袄,红润却又透着一股英气勃勃的脸颊,宋青书心头却是泛起一股复杂来,一时间一言未发。 “你倒是说话啊?” 听着邢红娘跺着脚,急促的呼喊声,宋青书这才猛地回过神,声音却是不带一丝感情,有些沙哑的问道:“李公子还在营中?” “昨天想设宴答谢他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爹莫名其妙的没答应,李公子自己也推迟,晚上就走了。” 听着邢红娘语气中满是莫名其妙,宋青书心头却是猛地一突,恐怕这李岩是看出自己假招安的意图,这地方是绝对不能再留了,猛地夸上马,宋青书直接狂奔向了前队,大声怒吼起来。 “大军开拔!” “喂!我不和你说了吗?我的红闾还走不了!”满是气氛,邢红娘跟在后头气呼呼的就大叫起来,却冷不防宋青书冰冷的回过了头。 “走不了就扔了!” 这一眼,冰冷入骨,震的邢红娘足足楞了好半天,直到大军的滚滚马蹄在自己身边奔驰开来,邢红娘这才气的直跺脚。 “不带就不带,这么凶干什么?” 嘹亮的号角突兀的在县城下响起,把三天以来,已经习惯了这支农民军的宜川县民惊骇的纷纷爬了起来,此时,官军都被缴械,羁押在大牢里,农民军也撤退了,根本没人守卫城墙,不少宜川县的县民大胆的爬上城墙,入眼处,却是一支滚滚向东的长龙尾巴。 大量收集到的账本纸张,好有不少破烂衣物被品直接被丢弃了,万多农民军,再一次踏上了突入山西的征途! ------------ 第一百八十三章.居然是个死局! 宜川往韩城去的道路差不多三百五十多里地,如果后世开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可是这年头可没有高速公路,宜川县境内又是出了名的山,川,沟,壑,这儿属于渭北高原,渭河分支当时称呼宜川水与丹阳川的两条大河穿越其中,著名的壶口瀑布就在两条河下游,分割的千沟万壑的道路可是分外难走,就算全力赶路,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韩城。 道路还不是最困难的,困扰宋青书傻营的居然是士气问题,听李岩的话,全军老小几乎都知道了朝廷开始大规模招安,只要投诚官府,就可以领取免罪牌,回乡去,这年头,大明朝天下的观念还是深入人心,冷不丁宋青书驱使他们继续赶路,还要去不知道如何的山西,整个军队怨声载道。 第一天晚上在丹阳川附近临河古渡扎营,居然有好一百多号前军偷偷溜到老营,叫上了老营的亲族,好几百号人向北溃逃,快到早晨才被发现,气的宋青书直接不走了,带着骑兵追了三十多里,把这伙逃兵全给堵住,宋青书也没杀人,而是命令把他们带走的粮食,衣物,兵器什么的全给下了。 依靠官府的救济?就算有了招安的大令,农民军自己也不看好,没了衣服行礼还没什么,没了粮食,三天就得饿死,当着全军的面就差没把这伙逃兵给扒光了,看着一个个逃兵灰溜溜被赶出去的模样,剩余的农民军全都是心头畏惧,不过有些人怨念也更加深了。 别的农民军,除了核心队伍,合得来就一起走,合不来就散的可太多了,像宋青书这么管的太严的,不少人明显心头不满。 暂时是处理了军心问题,不过也耽误了半天路程,没等军队开拔呢,背后宋青书在宜川收买的线人已经快马加鞭把坏消息传来了,就在今个一大早,官军边军骑兵已经抵达了宜川县! 这一下,局势可就变得有些艰难了,不敢怠慢,宋青书催促着队伍,更加加快脚步,把一切拖累行动的东西都扔了,就连纸甲都停止了打造,几万卷从延安府,宜川县抄出来的旧账本扔的漫山遍野。 坏消息不断传来,贺人龙,虎大威,李卑等几路明军主力张网一样在自己背后铺开,好死不死的,黄河以北,在五月多被官军在宜川打败而投诚的农民军王左挂部三万多人也被官军驱使着堵住了自己后面的路。 不过这一切宋青书都顾不得了,他一心一意就是带领队伍,向东走,去韩城龙门渡,过黄河,去山西! 崇祯三年六月二十七,沿着宜川县内丛山峻岭艰难跋涉的农民军终于是艰难的杀到了河津,龙门古渡口,王嘉胤率领农民军大军度过黄河的地方。 距离老远,就听得见黄河水急促拍打着河岸的声音,这里山河林立,原本数百上千米的黄河在这里突然被两岸秦晋大峡谷峭壁束缚到了只有八十多米,如此湍急的水流,经过龙门时候,正好遇到个大拐弯,巨量的流水狠狠砸在峭壁之上,黄河的咆哮声,惊天骇地。 这儿也是千里黄河沟通秦晋的少数几个渡口,尽管心中有些不愿意,不过能逃到这里,摆脱官军的追击,去山西打出一方天地,倒也算是件喜事,前军的壮丁刀步兵与邢红娘手下的骑兵,已经压抑不住兴奋,脱离了行军队伍,朝向古渡口边欢呼着跑了过去。 跟在队伍后头,听着这欢呼宋青书也是松了口气,可算逃出生天了,陕西这一块地方,杨鹤一倒,就立刻变成了一块死地,只有在山西,河南一带发展,并且流窜向全国,才是一条活路,李自成,张献忠,无不是在流动作战中壮大起来,如今被逼上了这条路,宋青书也只有硬着头皮走到黑了。 然而没等宋青书轻松片刻,前面兴奋的叫嚷声忽然变成了惊呼,甚至绝望,心头一紧,宋青书赶紧策马向前,心急火燎的奔驰到了黄河边上。 眼前这一幕,他也惊呆了! 看得出,农民军与巡河道明军在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到现在还有尸体被扔在路边上,破烂的刀剑弓矢扔的到处都是,明军在这里的黄河分检司被摧毁殆尽。 然而,眼前只有着黄河水奔腾咆哮,河上的渡船早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远眺过去,只有少数十几条没烧完的残骸黑漆漆的被丢弃在渡口对岸的黄沙滩上,看这模样,是大军刚刚度过河,立马就焚烧了渡船,根本没有想着还在断后的宋青书部。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宋青书放心留守就是因为王嘉胤给的一句承诺,守住渡口二十天,这是王嘉胤以农民军领袖,天王的身份在所有农民军首领面前给出的承诺,一旦食言,对他的威信打击可是巨大的,谁也再不会相信天王的承诺了! 而且,就算不相信他,张献忠对自己承诺的尽可能守住韩城,也绝不会不算数的,然而,眼前**裸的事实却是,宋青书被彻底抛弃了,两部都放了他的鸽子。 短短的八十米黄河,忽然成了自己的绝境! “大当家的,怎么办啊?”在一旁,刘宗敏也是心急火燎,扯着嗓子,顶着滚滚黄河浪涛,焦虑的大声对着宋青书耳朵叫嚷着,可此时,宋青书感觉自己眼前只冒金星,看着奔流不止的黄河似乎天旋地转了,眼前一黑,居然生生从马上掉了下来。 …………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总听着似乎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朦胧着,宋青书就想睁开眼,可两个眼皮仿佛压了千斤重担,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许久,直到一些清凉的液体滴到自己脸上,宋青书这才感觉眼睛松了松,好不容易才挣了开。 模模糊糊中,入眼处先是采薇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颊,旁边李裹儿也是担忧担忧的双眼通红,哗啦哗啦的水声中,又是邢红娘拿着一块毛巾过了来,看到宋青书睁眼,惊喜的大叫了一声。 “他醒了!” 接着,呼啦一声,邢老倌,疤脸,小萝卜,刘宗敏,点灯子赵胜这些人全都围拢过来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的叫着大当家的。 连着几天几夜没睡好了,这阵儿宋青书更是感觉头疼欲裂,赶紧猛地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点,还是邢老倌老道,赶紧让人去拿水,一碗凉水灌下去,宋青书这才感觉好了点,回复了些精神,宋青书赶忙问道。 “大军如何了?” 提到这个,邢老倌很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黄河水依旧在奔流,宋青书的傻营倒是还停留在了龙门渡口,可是人数居然缩减了一小半,足足四千多人带着东西溃散了,两千多步兵就剩下点灯子的嫡系三百多,还有四百多老实巴交不敢跑的,那些饥民也是散去了大部分,真应了那句古话,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毕竟最早跟着宋青书,那些伏牛山还有商洛的人马还在,他们上过官府的当,轻易不敢招安,对新加入的,宋青书也没报多大指望,最糟糕的是如今宋青书算是被彻底卡死在了这龙门渡口,此时已经入夜,向西眺望,一从营火熊熊燃烧着,向北,吵闹声已经沸反盈天了。 “西南是官军的贺人龙部,贺家军在边军当中,都算得上精锐之师,北面是王左挂,苗美,大红狼的队伍,一共三万多,能打的估计不下一万,向南面暂时是没敌人,不过下午派人打探过了,卡着渡口的韩城驻扎着两千多官军,如果我们往那儿跑,恐怕这些官军会出城拦截!” 东面是滚滚黄河,就算十二月份最冷的季节,这儿的湍急河水也不会冻结,听着疤脸沉重的话语,宋青书还真有种当年楚霸王过吴江时候那种绝望。 看了一圈,也是安排麾下挖沟防御,宋青书沉重的回了中军,那儿,邢老倌一行还是还是全都拥挤在那里,谁都不说话,但每个人都是眼巴巴的盯着宋青书,等候着他的一声令下。 不过宋青书又不是职业雇佣兵,这时候他也是乱了方寸,坐在主帅位置上盯着地图,同样是双眼发直,一时间没有办法。 记得以前看贝爷荒野求生,曾经用抓钩抓到对面悬崖,然后从半空中攀了过去,自己军中还有两门将军炮没舍得扔,如果用炮发射大弩,钉在对岸,连接一道铁索桥,倒是个办法,可是所有的装备就得扔了,而且官军要是趁机从后头进攻,能过去多少人,还真不一定。 可就在宋青书犹豫不决时候,帐篷外头,一声朗朗而磁性的男中音却是传了过来。 “宋大当家的,现在你可要如同那西楚霸王了,真要带着大家伙死在这黄河河畔吗?这次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人是真下了决心,你还是接受招安吧!” 看着那头发整齐,身上书生长衫也是平平整整的杞县李公子,宋青书顿时不可思议的惊愕站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我把红闾还有小马驹就寄养在李公子那儿,他不放心咱们,我就带他跟上来了!”上次被宋青书凶过一次,邢红娘如今收敛了不少,束着手低着脑袋期期艾艾的小声嘟囔着,听的宋青书却差不点没一脑袋砸地上。 我的小姑奶奶,难怪这些天官军咬着咱们这么紧,敢情儿营里你带了个大祸害啊! 真是吃了李岩的心都有了,迷糊了片刻,眼睛通红的死死瞪了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的李公子一眼,宋青书又是重重的敲了敲桌子。 “别忘了伏牛山下,被官军砍下来那些血淋淋的脑袋!官军的招抚也不过是晚点饿死而已,我决定,明天清晨,扔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粮食也每人携带三天口粮,剩余的都扔了!龙门渡过不去,咱们就向南打,走风陵渡,无论如何,都要去山西!” 听着宋青书恶狠狠的话语,邢老倌疤脸等脸上都是无比的沉重,可以想象,明天,定然是前所未有惨烈的一天,能不能活过明天,谁也没有底! ------------ 第一百八十四章.意外来人 李岩直接被请了出去,接下来就是军事布置,谁来打前锋,宋青书自己决定亲自断后,这让大家伙都没了言语,计划七嘴八舌讨论到快半夜十点,一大群大小头领这才散去。 不过整个流民大军都处于一种骚动中,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对于天明充满了畏惧,这一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 反正谁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第一缕天光从东方升起,天还蒙蒙黑时候,后头的火头军就开始造饭了,把最好的麦子拿出来蒸成馒头,就这黄河捞上来的几条小鱼,一个个伏牛山出来的壮丁相互讲着当初山下的惨状,那股子士气逐渐又提升了起来。 底下农民军可分不清真招安假招安,想起了商南县破败的情形,这些人再一次摩拳擦掌,与其屈辱的被官狗子砍了脑袋还钱,还不如拼他娘的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还能给自己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争取一条活路,没说的,那就拼了吧! 最后一点酒还都拿了出来,邢老倌领着打头阵的一百多精选骑兵一饮而下,然后猛地摔了碗,邢红娘也是硬挤在了骑兵队伍,宋青书想阻拦,可是犹豫了下,这话还是咽了回去。 卯时最后一点鼓点度过,辰时的大亮的天光开始覆盖这片黄河大地,前头的骑兵甚至已经磨刀霍霍了,就等着一声令下,然而,这个蓄势待发的攻势却被打断了。 西面,官军大营,一个穿着大红官服的人领着两个小厮,打着白旗大摇大摆的过了来,声称要谈判! 这个节骨眼上,宋青书还真是迟疑了好一会,才下令把官军使者带到中军,先停止了进攻,这头,宋青书还在焦躁的想着,官军谈判目的究竟是啥,能不能借着谈判的这个机会缓兵几天,偷偷建立黄河浮桥,这功夫,一声爽朗而又熟悉的调侃却是从门口悠悠传了进来。 “宋掌柜的,西安城一别,你还真把某家坑的好苦,今个你的做足了西点来赔礼,否则的话某家可真饶不了你!” 宋青书差不点没一屁股坐地下,旁边疤脸亦是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倒是穿着一身纸甲军服的采薇惊讶的长大了小嘴叫了出来。 “洪大人!” 脸黝黑,说话一股浓郁的福建味,穿着绯红的官服走路一晃一晃的,一说话三文胡直颤的,不是洪承畴还是哪个? 这货竟敢孤身创自己的军营,宋青书也不知道该骂他蠢还是佩服他的胆量了。 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走进了帐篷内,环顾了一大圈长大的嘴巴瞪大的眼睛,洪承畴又是大笑一声:“怎么,老客人上门,这还不招待了?” ………… 洪承畴还真是个豪爽人,面粉,牛奶,糖,当初宋青书玩转的东西他都带来了,原来是客,如今把宋青书团团围住的官军几乎都归他延绥巡抚指挥,他在自己这儿,暂时就不用担心官军的进攻,能够喘息一下,对于农民军还是好的。 暂时准备拼命的战士都收了回来,缩回了挖好的战壕里,宋青书也终于捡起了老本行,黄河边上的河泥堆砌成个炉子,采薇和面,巧儿和小宝搅奶油,小萝卜负责点火,还就地取材烤了一条黄河鲤鱼,折腾到中午,当初如同西安小馆的像模像样美食就折腾了出来。 这军中消息保密够差的,听说朝廷的大官都来拜访自己大当家的,一大圈农民军都是拥挤在了中军外头,想要瞧个清楚,可惜却被刘宗敏带着张献忠留下的二十个亲兵死士死死挡在了外头,倒是烤鱼的滋味馋的他们直流口水。 就连采薇也仅仅是在一旁给倒着果汁,真正享用这顿饭的,只有宋青书和洪承畴,而真正有心情享用这顿饭的,只有洪承畴自己了。 军中没有叉子,用随身的小刀把班戟切成两半,然后将嘴里塞的慢慢的,又是捞了一块子烤鱼,最后灌下一大口果汁,洪承畴这才舒服的吐出一口气来。 “宋老弟,自从你走后,这西安城老哥我可是转了个遍,就再没尝到有老弟这番手艺的,可真是想念的紧,都说君子远庖厨,能把食物做的如此有文雅气息的,却只有你这一家了。” “洪大人谬赞了,城里的赵家酒楼,施家酒楼,都不亚于小弟的手艺。” 宋青书是明显心不在焉,张口就搪塞着,盯着洪承畴的衣角,宋青书还在想,这个明末著名的枭雄,只身犯险过来见自己干嘛?官军可没少干这头打着招安旗号,另一头突然偷袭的事儿,可不能让洪承畴把自己的军心再乱了! “呵呵,老弟,你说的那两家已经是昨日黄花了,那赵家在你刚走时候就败了,为了把自己赎买出去,别说酒楼,连宅子都卖了,还真是无独有偶,和他一直唱对台戏的施家,也是把产业几乎都给卖了,说是回山西老家去了,还有南门外的渠家,听说他们掌柜的在广州做生意折了本,同样把车马行什么停了,也是回老家去了。” 洪承畴这一番话还真听的宋青书无语的直摇头,感情儿自己是个扫把星,跟自己打交道的全都破了产,不过这里还透露出一个深刻的社会危机,农民,工商业主分分破产,向大明缴纳税负的阶层组建崩溃,而失去土地,又没了工作的农民,伙计纷纷成为流民,又加深了社会危机,更加促进了王朝的崩溃。 看着宋青书无语,洪承畴忽然压低了声音,笑着贴着宋青书耳旁小声的说道:“知道西安城里还有谁倒霉了吗?” “秦景世子朱存机,不明不白的就薨了,紧接着老秦王受不住打击,也一病不起,撒手去了,现在即位的是老实巴交,原本没有一点机会的老三朱存极。” 这话听的宋青书真是精神为之一震,要说他对谁怨念最大,莫不是这个秦王二世子,养的狗朱存彪差不点没逼得自己活不下去,他又差点要了自己全家的命,一股爽快之意顿时在宋青书脸上压抑不住的流露了出来。 看着这一幕,洪承畴又是昂起头去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以说,老弟你欠我一个大人请,别以为老洪我不知道,那天扔尿罐子砸我家窗户的就是你!因为勤王赈灾的事儿,三边总督杨鹤大人还不想跟秦王世子闹掰,想把东西雪藏起来,可是老洪我冒着跟他翻脸的危险,把东西递上圣上,谋害宗亲可是大事,不过家丑不容外扬,陛下派来个太监,三尺白绫解决了。” “也托得这事儿的功劳,这次进京勤王路上,前延绥巡抚张梦鲸张大人忧惧而死,圣上念及这事儿,破格提拔洪某为延绥巡抚,真是皇恩浩荡啊!” 这果汁似乎含有酒精似得,才喝了一杯,这洪承畴已经越来越张狂,和自己说出的内幕也越来越多,听的宋青书却是心头更加疑惑,实在是忍不住了,抱拳打断了洪承畴的话,宋青书可算把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 “洪大人,小弟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可如今,小弟是流贼,您老可是堂堂二品大员!您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小弟营中,就不怕小弟拿你当挡箭牌,往外冲吗?” “哈哈哈,老弟果然还是一如当初的直爽,不过拿老洪当挡箭牌也没用,就因为秦王世子这事儿,现在杨大人可很不待见老洪,并且老洪说是延绥巡抚,如今上任才两三个月,那些总兵,参将,听的还是三边总督的命令,老弟你要拿老哥当挡箭牌,八成杨大人回下令,往死了射!” 听着洪承畴的大笑,宋青书心里顿时郁闷了,他知道,洪承畴说的不假,可不光是秦王世子的事儿,他和杨鹤更深一层矛盾在于政见不合,杨鹤主抚,而他主杀!洪承畴可是看的清楚,朝廷根本无力赈济陕西,而从抠门的秦王以及陕西地主氏族手里抠粮食,等于铁公鸡屁股上拔毛。 历史也证实了这一点,洪承畴松锦大败之后,他的副手孙传庭主政陕西,拿着大明王朝最后一副牌秦军,孙传庭不得不在完全没有胜算的前提下出兵河南,一方面是因为崇祯皇帝的猜忌与催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陕西练军,民间已经无可收刮,不得已把秦藩与陕西地主收刮狠了,士族阶层不支持他,如若不然,腹心之地河南都丢了,孙传庭要是稳坐关中,就是崇祯皇帝写血书都未必调得动他。 杨鹤抚局的失败,一小部分原因就是洪承畴暗地里杀戮投降的农民军高层,这也是宋青书绝不愿意招抚的原因。 “老弟我知道,你恨我在商南玩的那一手,不过假如你是三边总督!你又会如何处理这个烂摊子,那些桀骜不驯,根本没有诚意投靠朝廷的流寇头子,你是杀是放?朝廷实在养不起这么多的饥民,如果留着他们,整个陕西局势都会败坏,你会怎么做?” 洪承畴忽然冷静下来,一句话逼问过去,却是问的宋青书目瞪口呆…… ------------ 第一百八十五章.忽悠洪承畴 “这么说,洪大人是像老弟我下战书的了?” 洪承畴固然说的有道理,可自己却是和他站在相反阶层的,洪承畴为了维护大明王朝的统治,必然是要消灭自己这等活不下去的流民阶层,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毙,就算死宋青书也要跟他拼个血流成河。 无奈的叹了口气,宋青书一刹那仿佛一把锋芒出鞘的宝剑那样,双眼锐利的盯着洪承畴,然而洪承畴同样死死盯着他眼睛,依旧继续着刚才的问题。 “如果你是三边总督,你会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话问的宋青书又是一愣,看这意思,洪承畴并不是向自己示意要赶尽杀绝,他是真想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甚至算是一种请教。 那暂时还是不要跟他翻脸的好,能拖一会多一会好处,歪着脑袋还真思考了片刻,宋青书重重的摇了摇头。 “起码我不会乱杀!” “然后呢,你又怎么养活陕西这数以百万计的饥民?” 明末人口差不多达到了两亿,陕西作为动乱之源,人口恐怕不下七八百万,哪怕经历了如此动荡,后来清朝统治时候,依旧从陕西抽调人口,填补张献忠和清廷拉锯而几乎被屠杀空了的四川,可见陕西人口之盛,可陕西百分之九十多的土地,集中在了不到百分之五的人口手里,这巨大的社会矛盾,可想而知。 不过提到这个,宋青书却是满是胸有成竹,朗朗说道。 “我会继续开店。” “开店?”洪承畴还真有点迷糊。 “没错,开店!”重重点了点头,宋青书语速流利的说道:“如今陕西的抚局,最大的难点就是官府没钱没粮,招抚不过一句空话,不过陕西不是没钱,解决的办法就是就是想办法把钱粮从秦王府,从临潼王府,从褚家,李家,张家这样的大家族把银子抠出来。” “前一阵我弄出来的香皂洪大人也知道吧,二两银子一块,够小民活一个月了,偏偏被哄抢一空,可见西安城里,有钱的并不在少数!” “我就说,那东西是你老弟弄出来的,本官咬牙切齿省了半个月俸禄还没买到,真应该找你!”洪承畴立马苦笑着一拍大腿,听的宋青书也是好笑的停了下,这才继续说道。 “赚钱的可不止这一个,生产香皂的辅料还可以生产香水,女人为香料可从来不吝惜银子,还有成衣!我华夏对外洋的东西一向感到新奇,就像大唐胡服一样,弄些西洋的西服,长裙,燕尾服,也可以引起潮流,还可以玩娱乐,捧红几个歌手,总之,来钱的道太多了!” “秦王可不是善茬,还有几个大族也都是如狼似虎,你弄出这些东西,他们来夺怎么办?”宋青书的说法让洪承畴明显眼前一亮,可旋即又担忧的摇了摇头,听的宋青书却是气鼓鼓的,猛地拍了拍胸脯。 “老子是谁?三边总督!没找他们挂钱就不错了,还敢来抢?用官府的权利收拾他们呗!洪大人你先别摇头,你久在官场,现在圣上最缺的是什么?银子?为了招抚,为了和辽东作战,养家糊口的内帑金都拿出来了,你说我要是把着陕西撑得不像朝廷要一分钱,每年在缴纳个百八十万两银子,圣上能不护着你?” “就算有小人攻讦,老子下台一段时间,或者还得蹲蹲诏监,可没人能替代得了老子,换个人来,还得管圣上要钱,还压不住起义军,到头来,圣上不还得想着你,到时候跟辽东督师袁大人,吹吹牛皮,夸夸海口,回陕西,又是土霸王了!” 宋青书说的的是真痛快,听的洪承畴更是眼睛发亮,连忙催促:“然后呢?” “咱大明朝也不是没有粮食,汉中,巴蜀,湖广,可都是产粮区,素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称号,有了银子,就买粮食呗!从巴蜀进口粮食,赈济陕北的灾民,反正这儿大块土地都被抛荒了,招募流民来拓荒,再修复水利河道,耕种从美洲来的高产作物,只要一年,最起码就能做到自给自足,要知道麦子一亩地丰年也就五担左右收成,玉米可是十担多,地瓜和土豆能达到三十担上下。” “只要有粮食,就不怕百姓造反!” 这功夫,洪承畴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在帐篷内踱着步,眉头紧锁的绕着圈子,许久,他又是回了桌子前,居然是猛地拉住了宋青书的手。 “宋老弟,招安吧!” “啊?” 冷不丁一下,还真是把宋青书下了一跳,刚刚说的这些,是他没事儿时候想的如何救世的办法,能不能行的通,他也不知道,不会把洪承畴忽悠的直接性取向都转变了,要找自己玩捡肥皂吧? 一个哆嗦,宋青书赶紧抽回了手,不过洪承畴却毫不在意的继续急促说道:“老弟不肯招安,担心无非两点,秦王府!还有我这个刽子手杀降!秦王府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这面你同样也不用担心了,因为你刚刚一段高论,只有你才能实施,那些地瓜土豆现在也只有你才会种!我在延绥,实在太缺乏粮食了,军饷欠了三十六个月!只有你帮我,我才能在延绥巡抚这儿坐的住!老洪我也不打官腔,只要我在一天,咱们就是一党!” 连结党都说出来了,洪承畴这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可惜宋青书还是迟疑了下,推迟的说道。 “洪大人,容我考虑几日吧。” “可以,一会老弟若是放我回去,我就下令,让虎大威,贺人龙他们退兵三十里,至于王左挂老弟大可放心,这厮包藏祸心,能不出力他是绝不会出力的!老哥我给你十天时间,只要老弟肯招安,老哥我扫榻来迎!” 洪承畴还真表现出来了急迫,商南的土豆地瓜他是见识到了,居然养活了一县一两万人,偏偏这玩意没有种子,官军还不回吃,缴获的土豆地瓜吃的不少官军上吐下泻,拉稀都拉死了好几十,洪承畴需要宋青书,倒是真的。 似乎也真感动到了,宋青书猛地站起,对着洪承畴亦是猛地一鞠躬拜下。 “洪大人只身来劝,宋某敢不从命?洪大人暂且回府,宋某劝服部署麾下,三日之后,率军来降!” “好,一言为定!” ………… 这洪承畴来的悠然,走的也是风光,给他装了不少西点吃的,宋青书领着大队人马,是亲自把他送出了军营,送了一百多米,这礼数还真是十足了,心满意足的洪承畴也是说话算数,把事情往杨鹤身上一推,配合招安,带着麾下的上万官军,分三路迅速向后退了二十多里。 不过洪承畴也不怕宋青书反悔,他还是从外面包围着宋青书,身后街就是滚滚流淌的黄河,晾他宋青书也跑不了。 送走了洪承畴,一大群亲信又全都汇聚在了宋青书的中军大帐,刚刚宋青书招待洪承畴时候,邢红娘几个就一直在听着,这会儿邢红娘忍不住率先的问了起来。 “傻子,咱们真要招安了吗?” 如老萝卜,柳大柱子,邢老倌,就连点灯子赵胜等,都是流露出了渴望的眼神,毕竟能不死战谁想死啊? 谁知道宋青书却是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招个鸟安。” 毕竟人心隔肚皮,现在洪承畴用的到宋青书,这么热络,将来用不到时候,谁知道会如何,再说,陕西可是个火坑,他可不像一辈子待在这儿,第三,崇祯十二年,洪承畴就调到北方跟满清打去了,崇祯十三年,著名的松锦大战,洪承畴赔了关外全部精锐不说,自己还投降了鞑子,宋青书可不想跟着他一块梳野猪尾巴辫子,天天见个满人就主子奴才的,所以他还是要去山西,找机会顺着河南往江南跑。 “老刘,这回可全靠你了,我只能给你两天时间,要多少人给多少人,要老子去打铁也行,把武器化了都行,两天时间,我要你给我打出四根百米的长铁链来!这可关系到全军性命,不得有误!” 看着刘宗敏悲催的挠了挠头,宋青书不耐烦的加了一句:“大不了老子给你打下手,快去吧!” “萝卜,你偷偷带几个人,一会趁黑了去王左挂的军营,告诉他,咱营里一千五百匹牲口都可以给他,只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如果他愿意,老子一两银子买他一两铁!” 小萝卜也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吩咐完任务,宋青书又是亢奋的一挥手:“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安抚住各自战士,多讲讲在在商南,官府是多么言而无信,提起精神,防备官军偷袭,就这样!” “真,不招安?” 邢红娘还是迟疑的问了一句,兴奋中的宋青书干脆一瞪眼:“你是老子媳妇还是官府媳妇啊?还不赶紧下去准备!” 邢老倌眼中出现了一抹阴霾,邢家班的几个人亦是暗暗低下了头,一大群人眼神忽闪,慢慢退出了帐篷。 今个洪承畴来的简直是天降福星,能逃出生天的宋青书又是去后营找采薇出来,叫上疤脸带着二十个张献忠给的清涧死侍卫,去向亲自黄河边探查。 不过一路走来,兴奋中的宋青书却没发现,一股暗流在自己大营中缓缓涌动着,似乎每一个路过的农民军,眼中都闪着诡异的光芒………… ------------ 第一百八十六章.兵谏 对于采薇,宋青书还是心存愧疚,这小妮子默默的跟着自己,帮着自己而不求回报,上次自己却把一股怨气全撒在她身上,而且逃跑的那么几天,采薇一瘸一拐的被折腾了个好歹,受的罪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两人也有了夫妻之实,宋青书干脆牵着采薇的小手,在这丫头害羞的低着小脑瓜中,两个人漫步在黄河沿上,疤脸还有那些亲兵则是知趣的在后头远远的吊着。 虽然有陪采薇散心的意思,不过宋青书还有着重要的任务,毕竟现在局势虽然缓和了,可自己毕竟被牢牢围在黄河边沿,还是需要想办法突出重围。 和洪承畴忽悠了快一个下午,这时候天色才刚刚放暗,昏暗的余晖中,黄河躁动的似乎一条咆哮的黄龙,这年头,就算大旱灾,黄河水位以后不知道比后世高出去多少,从黄土高原奔涌而下,十多里宽阔的河道突然在这里收缩至八十多米,那种巨量的水能,根本不是这个时代人可以想象的。 被困在如此狭窄之处,暴怒的黄河龙咆哮着撞在了大龙门拐弯处,那种惊天动地的惊涛骇浪之声,听的每个人都是敬畏不已。 绕着河边的峭壁溜达了好一会,在惊叹中,宋青书可算找到了最狭窄处,对面的山崖嶙峋差互,下面十来米就是急促的河水,疤脸找了根棍子扔下去,仅仅一眨眼功夫已经被冲出去了百多米,不见了踪影。 不过看着对岸那坚固的岩石,到处都是的石缝,宋青书却是满意的直点头。 “从这里用大炮发射弩箭,带着绳子钉在对岸!人腰上绑着绳子过去,用绳子把铁链拽过去,钉在两岸的地上,再铺上木板,天堑也能给我变成通途!” 没了官军在旁边进攻骚扰,对着滚滚流淌的黄河水,宋青书豪迈的大声说着。 然而疤脸却是眉头紧蹙,看着湍急的河水不住的摇头。 “这要是掉下去,可就十死无生了!其实洪承畴洪大人招抚的态度已经够有诚意的了,不为什么就不考虑一下,过些安稳的日子?” 听着疤脸又谈起了这事儿,此时已经有些陷入偏执的宋青书再一次狠狠摇了摇头,拧着拳头很是坚决的吼道。 “我是首领!我看得到,陕西这时候绝对是个死地!必须走!” 又是向下望了一眼黄河,疤脸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巡视黄河花了快一个多小时,天已经快擦黑了,在渡口上游最狭窄的地方做下记号,摸着黑宋青书一行又是赶紧返回大营。 这早晨开始,就因为要拼死一战而全军动员,上午又因为洪承畴突然到来,把全军忙的一塌糊涂,一松一紧的,似乎真的把这些农民军折腾惨了,远远看着,靠着河岸的大营就是一片死寂,拉着采薇的小手走进来,宋青书忍不住有些恼火的嚷嚷着。 “都说了加强防备,小心官军突袭,这连个守门的都没有,成何体统?” 也是皱着眉头左右观望着,疤脸忽然上前猛地拽住鹅了宋青书的衣服,把两人往身后一拉,同时大声的叫嚷道:“不对劲,小心!” 疤脸的话音未落,漆黑的营盘猛地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一刹那无数火把就像成千上万的萤火虫那样闪耀在漆黑中,凌乱的脚步声四面八方一下子围了过来,夜色中,数不清有多少穿着纸铠甲的兵士呼啦的一下围在了营门口。 刷的一声,张献忠给的二十个清涧死士几乎同时拔出了双手战刀,围成一个圈子把宋青书包裹在中间,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带着几次死里逃生杀出来的麾下兵马,居然把刀剑指向自己,宋青书一时间脑袋也嗡的一下子蒙了。 足足一两秒钟,宋青书这才暴怒的推开前面疤脸,挥起衣袖指着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农民军,怒不可恕的大声吼道。 “你们竟敢对老子拔刀子!想造反吗?老子带你们血雨腥风,这天灾**中杀出一条血路,死里求活,你们就是这么报答老子的?啊?别装哑巴,给我说话!” 从伏牛山开始,就是宋青书带着大家求活路,他在军中积累的威严毕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失的,被宋青书指着鼻子喝问,周围拿着火把暴动的农民军兵丁心虚的呼啦一下推出去一大片。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带着磁性,朗朗上口,好听的,却如同宋青书催命符一般的男中音又是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宋大头领,大家都想平静的过日子,大家都打累了,不想再走了,求你,带着大家招安吧!” 头发梳理的整齐,身上的书生长袍亦是显得风度翩翩,尤其的儒雅,此时应该被赶出营的杞县李公子李信在众人的簇拥中,悠悠然的走了出来,而且令宋青书不可思议的是,邢老倌,邢红娘,小萝卜,仉二愣子,除了刘宗敏还有点灯子赵胜之外,十几号他的心腹将领居然全都跟在李信身后。 气的浑身都哆嗦了,宋青书颤抖着伸出手向前指去,口中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看着他愤怒中夹杂着失望,悲凉的眼神,小萝卜心虚的缩到了后头,邢红娘甚至都不敢与宋青书对视,还是邢老倌深深的叹了口气。 “青书,李公子说的没错,大家都打累了,不想再走了,都想过安生日子了!咱们都是老实老百姓,跟王嘉胤那些绿林大盗不一样,能安生活着比什么都好,听大伙一句劝,接受洪大人的招安吧!” “绝不!” 可算喘过一口起来,宋青书悲愤的指着邢老倌,这时候也再也没带有一丝尊敬,言语中冷的几乎掉了冰渣子,嘴唇颤抖的喝问着。 “刑老,你是我岳丈,你还是我师傅,口口声声对我视如己出,为了这么个外人,你竟然能带起叛乱来反对我?” “还有红儿!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他是何人?你居然跟着他来反对你的夫婿?” “还有你们!口口声声奉我为首领!在关公面前磕过头烧过香的,如今,你们的誓言都当放屁了?” 被宋青书质问的,除了柳大柱子这个二五仔,其他的各部首领全都愧疚的也是低下了头,向后退缩着,眼看这一幕,李信又是急了,也不顾书生文雅了,回过头去大声的叫嚷着:“大家伙不是背叛,而是实在不愿意过这种枕戈待旦,血雨腥风的日子了!大家伙只求大当家的带领大家招安,能过上安生日子而已!就这么小小的愿望!” “是啊!大当家的!俺娘都七十多岁了,俺实在不想再让她颠沛流离了!” “大当家的,感激您收留了俺全家,给俺家里一口饭吃,让俺才两岁的娃不至于像其他村的似得,交换着不得已给吃了,可是俺实在不忍心让俺婆娘,俺娃那一天被官军杀了啊!求您了,就招安吧!” 围拢的兵丁七嘴八舌的告求着,甚至还有人跪了下来,还有人激动的挥舞着手里的刀枪,火铳,眼看着这么混乱的一幕,就算宋青书,也忍不住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悲愤交加的摇了摇头,宋青书忽然猛地扯住了疤脸的衣袖,没有转过头,小声而急促的吩咐道。 “我拖住这里,你派人马上去王国维的大营,让他准备好骑兵,带上绳子与炮,咱们今夜就往黄河东岸退过去!” 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要依靠王嘉胤这外人留下的兵马,来对付自己的麾下的亲信,疤脸也是挺无奈的,微微点了点头,借着清涧死士的身体掩护,疤脸开始缓缓向后摸去,可没等他退出人圈,背后忽然又是急促的马蹄子声传了来,又是上百火把,这支骑兵来的却是无比的杀机腾腾,就见满脸酒糟粉的王国维轮着一把大砍刀冲到了最前面,一面拉着马缰绳,一面还急不可耐的大声叫嚷着。 “抓住宋青书那小子,别让他跑了,献给官军,老子换个总兵,给你们也换个千总把总当当!” 就算这种危局情况,回头惊愕的眺望去,宋青书还是颇为无语,这王嘉胤带出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不过到底也没让宋青书彻底寒心,没等王国维军杀到跟前,黑乎乎的大营中又是几百人冲了出来,其中刘宗敏拎个铁锤,身上还挂着打铁围裙,急急吼吼的也是奔在最前头,一面跑一面还叫嚷着:“那个狗\/娘养的敢动俺大当家的!” 后头疤脸的麾下李铁柱亦是拎着一把大砍刀,如同一条恶虎那样快速奔驰着,令宋青书有点没想到的是点灯子赵胜居然也是拖着把大刀,一面跑一面喊着。 “大当家的莫慌,书生赵胜在此!” 这三股人马撞在一起,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了,王国维要抢人,刘宗敏几个要救人,李信,邢老倌等是要兵谏,也不想王国维把宋青书逮去,各方几乎都拔出了家伙事儿,尤其是人数最多的伏牛山军,气势汹汹端着火枪就要来个半包围,眼看着宋青书军内部就要来一场血拼了,就在这个时候,人群最中间,一声无可奈何的吼声可算是响了起来。 “住手!” 一刹那,汹涌而动的三方人马全都停住了,一双双眼睛愕然的汇聚在了宋青书身上,冷冷的环视了一圈,宋青书百无聊赖的哼哼道:“不就想招安吗?随你们,明天就去洪承畴大营,招安,给人家当奴才,当顺民去!” 说完,宋青书牵着采薇的手,再也不顾这混乱的局面,伸手拨楞开前面挡路的军士,自顾自的向中军大帐走去,后头,疤脸带着清涧死士亦是亦步亦趋。 半路,邢红娘犹豫的对宋青书伸出了手,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看都没看,直接冷冷的略了过去。 “你们这群叛徒,反骨崽子!忘恩负义的瓜锤子,给爷爷让开!”破口大骂,刘宗敏在前头也是大大咧咧推搡着,后头李铁柱还有赵胜则是警惕的左右张望着,也是带着麾下军士跟了上去。 目的达到了,也没有了火拼的意义,可是上千农民军,谁都没有胜利的快乐,反倒是一个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火把下,每个人都是面面相觑的一言不发。 倒是王国维那货,悻悻然的闷哼一声。 “妈了个巴子,白瞎了老子的头功!” ------------ 第一百八十七章.军屯 这一晚上的气氛依旧无比的诡异,就像昨夜那样,谁都睡不着觉,满腹心事,不自觉的都是眺望向大营中间那被围的鼓鼓囊囊的中军大帐,对于招安的前途,大部分人心底都是有憧憬,也有失落。 生生在营盘之间的木桩上坐了一个晚上,邢红娘亦是心事重重的望着那个大营,从认识宋青书开始,这个时而冒呆气,时而却露出超越所有自己见过的男人,无比坚毅,刚强的傻男人开始,他还重来没有如此冰冷的对待过自己。 那种隔阂,让人心头无比发寒。 如今,邢红娘倒是有些羡慕被宋青书扯进去的采薇了。 正看的出神,忽然一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惊愕的回过头,却是李信满是温暖笑容的对自己点了点头。 “红妹子,你做的是对的,放心好了,宋大头领会理解你的!” 曾经在杞县李家寄住了一年多,李信在邢红娘眼里,就如同哥哥一样,可是这会儿看着他的笑容,邢红娘忽然感觉到了尤为的别扭,赶忙扯下了身上的衣服递了回去,有些不自然的低着头拒绝道。 “谢谢李大哥,我不冷。” 这隔阂弄的李信也是尴尬了下,无奈的偏过脸咳嗽了一声。 这功夫,围成一圈堆萎在中军大帐门口的几百亲信部队忽然一股脑的站了起来,纷纷列队,帐篷也是一下子撩开,看到宋青书全副披挂的从帐篷里走出来,邢红娘急急匆匆就跑过去,然而外延,清涧死士却把她挡在了外头,宋青书亦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后头跟着的采薇望着她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气的邢红娘重重一甩拳头:“这个死人头,这么小心眼呢?” 整个大营都随着宋青书的动作而醒了过来一般,越来越多的农民军爬了起来,跟着宋青书的队伍后头,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不带武器,开始向距离二十里外的官军军营开拔而去。 洪承畴似乎胜券在握,早料到宋青书一定会来找他一般,早早的就在大营门口拜下了阵势,五百多骑兵如同雁翅一样排开,后头上万官军亦是列阵整齐,而军中居然还有些农民军,一个长得跟大力水手似得家伙穿着破羊皮,憨乎乎的站在洪承畴身旁,身边还有几个结实的壮汉,整个总兵杜文焕脸色难看的站在另一头,贺人龙,虎大威等脸色也是不太好。 真有点心灰意冷,宋青书是有气无力的在最前头,对着辕门远远的就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口中高声喊道:“罪民宋青书,携麾下乱民六千余众拜见延绥巡抚大人,罪民等胆大包天,居然妄图反抗官军,罪大恶极,请巡抚大人治罪!” 跟着后头,六千多农民军扶老携幼,也是呼啦的一下跪了下,七嘴八舌声音不齐的跪拜道:“罪民罪大恶极,请巡抚大人治罪!” 要是真治罪,这会早拼个你死我活了,并且洪承畴摆这么大的排场,多半其实是给身旁那个彪呼呼的农民军看的,等宋青书把礼数做齐,他立马求贤若渴一般赶忙快步跑下点将台,大笑着搀扶宋青书起来。 “浪子回头金不换,陛下都下令,只要迷途知返,赦免一切罪孽,宋老弟何罪之有?来来来,跟老哥我起来!” 三文胡须都笑的要翘起来了,洪承畴是热情的拉着宋青书跟着他一起往军营走去,后头的农民军,亦是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他们可没有进去的资格,只能眼巴巴的在外头望着。 疤脸,刘宗敏他们是紧跟着宋青书,邢老倌,邢红娘等犹豫了下,也是跟在了后头,王国维这厮也像跟进去,却被门口的官兵毫不客气推了出去。 跟昨天宋青书招待他一样,今日洪承畴也是大摆宴席,不过他的中军大帐可比宋青书的气派多了,官军,农民军将领分列两边,几十人都显得宽敞,中间两头烤全羊在火上冒着香气,还有大碗的酒早就倒好放在了桌子上。 宋青书的案子紧挨着洪承畴,在洪承畴右手边上,倒是仅次于左手了,对于宋青书,洪承畴显得倒是真挺照顾,刚一落座,指着他就大笑着介绍了起来。 “宋老弟,这位就是延绥总兵杜文焕杜将军,在延安府你可是诓了他十多天,一会可要敬酒赔罪!” 杜文焕是一张标准的明军武将脸,大胡子遮住了小半边,显得颇为凶狠,对宋青书的抱拳行礼,这人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看起来还在耿耿于怀。 “这位是王左挂,跟老弟你一样,也是迷途知返,将来你们可就要成邻居了,还要互相熟识下才是!”洪承畴似乎没看到杜文焕的不屑一般,又是笑着对宋青书下手不远的那个大力水手一挥手介绍,没想到这人比杜文焕还拽,直接把脸偏到了一旁。 看着上面洪承畴还满是笑意挨个介绍,宋青书算是看明白了,他这哪是接风宴,分明是拉仇恨来了,让王左挂部,边军对自己都有些敌视,不过想想也正常,将来洪承畴是指望宋青书给自己出粮食出饷银,这年头谁有粮食谁是大爷,万一自己和他们相处的太好,把洪承畴架空了,怎么办? 尤其是王左挂,自己和他可都有前科的,要是相处好了,又怎么了得? 反正心灰意懒了,宋青书也就当自己是二皮脸,洪承畴介绍一个,他也就抱抱拳。 一顿没滋味的酒喝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散了,洪承畴又是亲自领着王左挂和宋青书单独去了后帐篷,在那儿,崇祯皇帝招抚的圣旨早就供了起来,领着宋青书两个对着圣旨三跪九拜,洪承畴可算把准备好的官印拿了出来。 两人一样大,都是都司,不过宋青书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这个都司有就跟没有似得,他还想等两年,往南方想办法使劲,带着妻妾采薇李裹儿还有疤脸,刘宗敏这些家伙远远的逃开这个大火坑,这个官职真没多大意思。 倒是王左挂这人再一次弄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手下三万多人,能打的壮丁一万二,宋青书连他零头都不到,跟他一样官职,王左挂感觉尤其的没面子。 领了官服,官印,又是和洪承畴再一次套近乎一阵,宋青书可算是有气无力的出了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可没走两步,宋青书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回过了头。 洪承畴的帐篷门口,左面两个,右面一个,三个亲兵跟柱子一样挺在那儿,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在那儿,愕然的揉了揉眼睛,可能昨天的事儿打击太大了,宋青书干脆又是有气无力的继续向外走。 他没注意,等他走远了,几声剧烈的咳嗽才从帐篷边穿出来,旋即探出了半张满是麻点的脸,无比仇恨的盯着他远去的方向………… 快二十万农民军强渡过黄河,去了山西,再除掉宋青书,王左挂两支大股农民军,延安一府居然太平了下来,不过这太平中依旧压抑着一股躁动,活跃在乡间几十上百的流民强盗数不胜数,不过官军暂时倒是不去管了,反正这些人打不下县城,抢就抢呗。 被一万多边军押送着,宋青书与王左挂麾下的农民军又是被驱赶回了延安府,好不容易跑出去,绕了个大圈子,居然又回了来,倒是让人直感叹造化弄人。 不过走到一半,又闹出了些事端,宋青书军中没粮了,已经算是朝廷都司,宋青书就干脆去找洪承畴要粮,可惜,洪承畴是直接对他无奈的耸了耸肩,告诉他没有,私底下则告诉他,自己去抢去。 这让宋青书有些哭笑不得,就官军这个德行,陕西能安稳才怪。 既然粮食都没着落,更不要说落脚之后屯田所需要的农具,盖房子的工具了,不得已,宋青书又去找洪承畴批了张条子,让刘宗敏带着几百人马转道商洛,去商南取藏在山中的铁矿。 六月末,大队伍在延安府以东的一片山区停住了脚步,宋青书与王左挂的都司卫所,算是正式划分在了那里,为了防备他们,洪承畴还在延安府囤驻了三千兵马,而且临走之前还坑了宋青书一把,把王左挂手下划分了一万人到他的都司卫所麾下,壮丁有三千多,又把之前宋青书麾下自己向官军投降的四千多人给了王左挂,这下,两个相隔不过一条河的卫所,这梁子算是皆死了。 一片荒山野岭,连个茅草屋子都没有,五百多担长了芽子的烂土豆,烂地瓜,还有发霉的苞米,再就一万六千多嗷嗷待哺的屯军,差不多五千人壮丁都在官府的兵册上,不过指望官府发军饷,有年头吧!这就是宋青书手头的甘泉卫的模样。 “青,大当家的,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可算告别了官军,在这一片荒野丘陵扎下营地,不少人还睡着露天地,邢老倌又是为难的过来找宋青书,一个青字出口,旋即又被他咽了回去,换成了个尊称。 两人已经十多天没说过一句话了,那种隔阂,是真真切切的在军中分裂了开。 宋青书也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们要招安的,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着,他又是心灰意懒的转进了洪承畴送他,还算上档次的中军帐篷中。 看着他的背影,邢老倌又是愁苦的叹了口气………… ------------ 第一百八十八章.官军生涯 华夏最伟大的不是帝王将相,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是他们用双手与汗水缔造了华夏文明。 都司算得上大明兵制中最基层的一层,都司又称都指挥使司,洪承畴认命宋青书这个都司,就是一个卫所的都指挥使,麾下正常有五千左右的卫所兵,至于家属则数量不限,这是朱元璋仿照唐朝府兵制而建立的军制,这种军制曾经支撑了明初的征服与永乐皇帝五次征讨蒙古的壮观战争。 不过成为军户可不是啥好事,卫所兵可是世世代代当兵,父死子继,大部分还不能考去科举,张居正就是卫所军户子弟出身,大明二百多年也就出了他一个。尤其是为了支撑军所,耕种军屯所缴纳的赋税比普通农民还要高几倍,经常无理由被调拨去服役,卫所屯田还动不动被世家豪族所侵占,被将领所吞并。 到了明中期,卫所兵几乎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抗倭战争时候曾经出现过两千明军被几个倭寇撵着杀的局面,拿饷银的募兵渐渐替代了卫所兵,这么多不好,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其实伏牛山这些农民军是真不愿意当这个卫所兵。 不过也没有选择,到了这已经整个逃亡,已经消失几十年的甘泉卫,为了活下去,撂下刀扛起锄头的农民军还是不得不弯下腰来,靠着双手,辛勤的拼出来一个活路来。 并且宋青书这个都司也不是完全不管事儿,毕竟还有几百个死忠于他士兵需要管。 一个卫指挥使麾下有两个守备,五个千总,五十个把总,宋青书的清泉卫几乎被分裂成了三块,疤脸担任了左守备,带领着兵变时候还忠于宋青书的几百人,刘宗敏担任千总,点灯子转文职担任卫主薄,李铁柱则成了亲兵把总。 另一头邢老倌成了右守备,柳大柱子是混出头了,成了个千总,小萝卜也想混个千总,可惜他这海拔实在是太低,最后无奈让柳大柱子上的。 第三股势力就是从王左挂那儿割来的一万多农民军,三千多壮丁正好三个千总,为首的是王左挂麾下大头目苗登云,又叫苗美。 不过这伙人也是卫所里最虚的一批,几乎是让宋青书渗透大半了。 说起来还和王左挂有关,这人真是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把麾下得力大将苗美派过来,想要在宋青书手底下还忠于自己,偏偏王左挂又舍不得一万多人的东西,挑的都是那种老实巴交怕事的老农不说,派过来之前别说刀枪武器了,差点没把裤子都给这些人拔了。 一穷二白又不太会打仗抢掠,来了全指望宋青书给条活路,吃的用的都掌控在宋青书手里,人还是老实人,不听话都怪了,如今两个千人队从千总王彪,赵和尚,到底下那些把总,几乎都被宋青书拿捏到手中,也就剩下苗美一支队伍在死撑着,就算如此,每次见到宋青书,苗美也得行下属礼,跪拜上官。 两个多月时间,这清泉卫如今倒是来了个大变样了。 原本到处都是荒山野岭,山上连棵树都没有,原本清泉卫的遗迹也就都倒塌殆尽了,现在,这一片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民居。 陕北到处都是黄土高坡,从唐中期开始,这里的换静静剧烈恶化,宋朝宁可把都城安在无险可守的开封,也不愿意放在关中,就因为关中环境已经恶劣到承担不起一朝首都的程度了,清泉卫这儿也是一颗可以砍伐造房子的树都没有。 不过劳动人民的智慧还真是无限的,没有良木造房子,就向下挖,陕北一向独特的民居奇观窑洞,在清泉卫大放光彩起来。 被安置在清泉卫第五天,刘宗敏就带着数千斤铁锭回来了,接着军中上百个铁匠没日没夜开始打造铁锹,就在附近的黄土山上削平山崖,在山脚下挖出窑洞来,最开始几百忠于宋青书的兵丁带着一千多家属挖,后来邢老倌也跟着有学有样,后来实在不愿意住露天地,吃黄土的赵和尚,王彪先后倒向宋青书,上万人一起动手,一个月时间,挖出窑洞两千多穴来,在清泉卫形成了个硕大的镇子。 周围是一个不规则七边形黄土坡修出来庄窑五百多,起到了个城墙的作用,几个缺口地方也用黄土堆砌成城门模样,中间则是一个井字形状,两条路路两条街把清泉卫分割成九块,都司衙门在最中间,还有西面靠着延安府那一块都是宋青书的地盘邢老倌带着伏牛山人马被排挤到了东北面两趟,剩下的都是王左挂那儿割来的,不过如今也可以算得上宋青书的人马。 这头窑洞挖好了,住的地方解决了,吃的又成了问题。 之前这一个月,吃的全是打着洪承畴名义,带兵到附近的庄子,找各个庄子的地主去“借”!每天打草谷就得派出去一千多号,为了笼络王左挂的人马,宋青书还得分出一半粮食,弄的自己饥一顿饱一顿的,另一头邢红娘的骑兵多打到粮食,想送一部分给宋青书,却被他直接推了。 一个月时间,洪承畴送来的那些长芽土豆,地瓜,在洋和尚汤若望那里已经发出苗了,这头老弱去继续修缮窑洞,另一头,包括苗美在内的三千六百多壮丁全被宋青书拉了出去,开始垦荒。 说起来,洪承畴对宋青书还真算不错,清泉卫这儿,在后世四百多年后,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南泥湾! 这儿附近就是汾河的发源地,遍地灾难性大旱灾的陕西,这儿的水源还勉强能保持灌溉,后世国民党军队扫荡封锁陕甘宁边区的时候,著名的三五九旅在王震旅长的带领下进驻这里,足足开垦了荒地二十六万亩,相当于两千六百顷。 一个月时间当然开垦不了那么多,还好宋青书军有马,把战马转为耕马,两匹马拉一个犁,顺便用马粪肥田,一千三百多匹战马一天就能耕出四五顷土地来,不过唯一让宋青书别扭的是,李信这厮居然还赖在清泉卫不走。 刨除个人恩怨,李信作用其实挺大的,他父亲李精白县令出身,家学渊源,李信对开荒,还有牛马照料的学识还真是颇为渊博,如果不是李岩,估计清泉卫的马要死上七百多匹,而不是仅仅损失二三百,饶是如此,宋青书看这人依旧别扭的紧,邢老倌那头伏牛山众的开垦区他从来不去,最开始连邢老倌那头的马都不愿意用,最后还是邢老倌和点灯子赵胜沟通,把所有马划到卫所里公用,这才让开垦速度快了点。 尽管和三五九旅的辉煌战绩比不了,一个月时间,在清泉卫附近的山谷平原,宋青书麾下还是开垦出了一百多顷土地,这一回不仅仅种植地瓜土豆苞米这些高产作物了,还种了十多顷麦子,十多顷棉花,一大片菜地,尤其是韩娟儿走哪儿都不离的辣椒种了五十多亩,一个月时间,红彤彤的辣椒已经挂出果来,有的兵丁忍不住去偷吃,立马被辣的上串下跳。 虽然到现在都没能自给自足,还是的天天出去打粮,把附近的地主士族得罪的一塌糊涂,不过只要坚持到十二月收获,以一百斤一担计算,亩产八百斤左右的玉米能收获一万六千多担,亩产三千斤左右的土豆子十二万担,亩产也是三千斤左右的地瓜也是十二万担,麦子六千担,粟米四千担,还有棉花四十万斤,花生一千担。 只要能熬到年根,别说养活这清泉卫的一万六千人,就算十六万,这些粮食也够了,别说,站在这聚居的黄土坡向下眺望,入眼处一片绿油油的颜色,看的宋青书还真是满满的成就感,甚至都不太想走了。 也难怪,做流寇时候,天天颠沛流离,住的露天地,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还要随时担心官军,其他流寇,地主武装,各式各样的敌人杀过来,睡不好一天觉,有了这么个稳定住处,甚至宋青书都胖了几斤,有个稳定的根据地太重要了! “哥!下来吃饭了!” 就在宋青书看的出神时候,忽然一声清脆悦耳从山梁下面响了起来,宋青书赶忙回过头去,原来是采薇在底下叫喊。 现在采薇也是越来越有乡土气息了,一套大红土布短袄,裤子,头发盘的底底的,有点像《红高粱》里头的主人公九儿,不过陕北干燥的环境却也没改变湘妹子皮肤的白皙水灵,虽然年龄还有点小,不过初为人妇那股子少妇风情依旧无比勾人。 “娟姐把饭送过来了,快下来吃饭!” 韩娟儿如今算得上邢家班唯一一个和宋青书还挂的上联系的人了,每天早中晚三顿饭,都是她送到都司衙门,并且蹭完饭才走,宋青书对她倒也没有怪罪,毕竟那晚上兵变,跟她一个女人也没啥关系,不过提起她,还是让宋青书无奈的摇了摇头。 “知道了,这就下来!” 没让采薇多喊,又是眺望了一眼还在田地里耕种的兵丁们,宋青书顺着黄土坡的一溜,迅速的滑了下来…… ------------ 第一百八十九章.商业大计 如今还真有点安逸下来的意思。 虽然宋青书住的也是窑洞,可他的都司衙门可比其他家气派多了,都是用胶黄土伴着树枝,麦秆草之类打胚,平常盖房子一样从地顶上用石头,黄土垒起来的大院,井字形结构中间整个一个区域都是他的,北面那个区域也有一半被他当做校场,不过这年头当官可都有特权,底下人也觉得平常的很。 整个都司衙门也差不多井字形九个四合院,前院三个连在一起,一趟窑洞二十多个穴,另一头则是马圈,这里住着李铁柱的一百多亲兵,张献忠给的二十个清涧出身死士还有疤脸招募的属下,赵胜手下一些精干人马组成,上一次邢老倌他们的兵变,让宋青书真是变得多疑而猜忌起来,用这些人,他才放心。 最中间是办公的地方,赵胜,王彪,赵和尚还有疤脸,李铁柱他们都住在这儿,衙门左面是铁匠铺,右面则是武器库,后头,就是宋青书住的地方,采薇巧儿还有李裹儿几个也是住在这儿,额外还有几个仆人,佣人,都是当初跟宋青书从西安城里逃出来的老实人,后院也是中间四合院住人,左面的当做机房,不少妇女都被招募到这里织布,右面却被宋青书格外空了出来,特殊用处。 不过右面的四合院也的确不太适合居住,成天到晚阵阵的猪叫声,就挨着都司衙门后面,赵和尚那一片的窑洞旁边居然是个养猪场,从别的村儿地主手里“借来的”一百多头猪就养在那里。 跟着采薇回来时候,前院的亲兵就剩下四十来个,剩余的全都跟李铁柱出去了,毕竟这时候还没坐到自给自足,还需要去附近的庄子去“借”,招招手让亲兵免礼,扯着蹦蹦跳跳的采薇小手,宋青书径直穿行向了中间院子。 那儿即是衙门,又是食堂,毕竟疤脸,刘宗敏还有赵胜,以及其他千总,把总绝大部分都是光棍汉,卫所又不放饷银,他们吃饭也就都跟着都司大人蹭了,跟下属一起吃饭,这样一来,倒是能拉近关系。 宋青书到的时候,一个长条桌子,三十几条汉子吃的都跟对面猪圈猪吃食似得,南米北面,一碗碗面条被他们吃的稀里哗啦直响,卫所还从附近的地主庄子里“借”了几百头羊,三天两头杀一头,桌子上炖的烂烂糊糊的羊肉,杂碎下面倒是也保证吃。 上头,疤脸,刘宗敏俩货已经是很没义气先吃起来,千总将官总有些特权,他们的菜更丰富一点,就是韩娟送来的,鸡蛋炒韭菜,油辣椒,红烧猪肉,还有个汤,两人吃的香,看着一旁早就饿了的李裹儿直咽口水,不过这个李家大小姐还是乖巧的束着手站在一旁等候着。 这年头按规矩女人是不许上桌吃饭的,虽然宋青书不讲那么些规矩,一家人一起吃,不过宋青书这个家主没来前,李裹儿还是不敢动筷子。 “官人。” 可算见到宋青书过来,李裹儿又是弯腰一个行礼,宋青书则是大大咧咧的一摆手:“吃个饭哪儿那么多讲究,坐,再不吃,红烧肉都要被刘宗敏这厮吃没了!” “得了吧!”摸了一把满是面汤的大胡子,刘宗敏粗野着嗓子颇有些恼火的嚷嚷了起来:“这红烧肉就没意思,全都是精肉,一点肥膘子都没有,我说,油咱们不是够吗?至于这点肥膘也去熬油!” 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宋青书也是翻身坐上首位,拎起筷子捞了一筷头子红烧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疤脸真是当兵当惯了,三碗面条,刘宗敏都要吃个五七六分,他两分钟就干下去了,打着饱咯摸了摸胡子上的汤水,疤脸又是嚷嚷了起来。 “指挥使大人,昨个咱们从钱庄捞到的那点面粉,又让王左挂的人给截去了,我说,您老就不能长点心,天天让王左挂骑咱脖颈上拉屎啊?” “邢,刑老头那头都看不惯,带人和王左挂那厮干了好几仗了,你是都司!怎么也不能不表示一下,要不然风头都让刑老头抢去了,到时候谁听你的?” 疤脸可是老兵柚子,对于军中这些将官争锋的猫腻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带兵打仗,靠的就是个威望高,如今王左挂处处压着自己,没少抢清泉卫的东西,不少人已经怨声载道了。 提到王左挂,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声冷笑。 和自己不同,来时候啥样,两个多月后王左挂大军还啥样,连个土窑都没修,更别说开荒种地了,王左挂麾下的人是由马贼,绿林大盗还有边军逃兵组成主力的,耕种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外行,王左挂本人也不是经营的料,到了汾河对岸的响泉卫之后,当初的流贼秉性他是一点儿也没变,自己虽然是上门去借,好歹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他部倒好,烧杀掠夺无所不做,唯一收敛点的,就是没去打县城。 忽然站起来,指着底下那些正吃东西的军官,宋青书冷笑着问道:“你们不听老子的了吗?” 一大群人差不点没没把面条都喷出去,看着宋青书阴冷的面孔,赶忙各个抱拳低头:“属下誓死为都司大人效忠!” 募兵制的实行,明末的军队已经越来越私人化,兵为将有,所有军官以其主将为效忠目标,倒也是符合这个时代主旋律,满意的点了点头,宋青书又是阴冷的说道。 “看着吧,就在这两个月,王左挂肯定会倒霉,大家耐心点,接着吃饭!” 说着,宋青书又是坐了回来,还给采薇夹了一块头子肉,他的话却让上到疤脸,下到那些把总们面面相觑,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着自己都司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当兵的吃饭都飞快,而且内地卫所兵向来是九分耕种,一分守城,大家都有生产任务,一顿饭二十多分钟就吃的精光,那些将官也是纷纷离了开。 宋青书自己则是悠闲了许多,最后一个吃完不说,还斯文的抹了抹嘴,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候,李裹儿忽然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禀告道:“官人,刚才,刚才韩娟姐还说了个事儿,再过几天,李信李公子就要告辞回河南了。” 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宋青书淡然的挑了挑眉:“他走不走,关我鸟事。” ………… 下午又是巡视了一圈土豆田,显示了下自己的权利,大约两点多钟,宋青书回了衙门,跟着赵胜还有忙成狗的书生田伯光核对了下卫所收支,忙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方才去了后院,不过并没有回住的窑洞,而是去了右面那个空着的四合院。 这院子里头味道可不好闻,一股烧碱味儿弥漫,还夹杂着些许猪臭味,刘宗敏抱怨,没了的猪肥膘,全都交代在这里了,墙角边上大大小小的陶罐装的满满的,还有制成品,黄橙橙的香皂摆了整整一面子。 忽悠洪承畴时候,宋青书就在计划,有一块坚实的根据地之后,大力发展商业,迫不得已招安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宋青书又把主意打到香皂上来了。 虽然延安府在自己攻克之后,被农民军祸害的不成样子,可那儿毕竟是府城,延绥巡抚的驻地之一,而且向北沟通草原,向南去向西安的商业重地,往来的商贾还是不少的,作为一个商品产区,把香皂在这里批发出去,还是很有前途的。 猪油脂经过硝制之后,结成整齐的手工香皂,十几个妇女用小刀把香皂切成小块,边角碎料都没浪费,集在了一个大盒子里,加点水,又能揉成一大块,这些也能卖钱,至于制皂废液,则是盛放一个大缸里,洋和尚汤若望居然是愁眉苦脸的在缸附近不断忙活着什么。 “呐!你要的什么甘油!” 一个盒子里装满了淡黄色结晶体,在阳光下隐隐透着晶莹的光芒,看到宋青书来,汤若望是满腹憋屈的把盒子塞了过去。 “宋老弟,我是上帝派来东方,传达他老人家福音的仆人,不是你的炼金师!下次这事儿能不能少点找我?” 红胡子直抽搐,如今头发都乱糟糟的汤若望吹胡子瞪眼的嚷嚷的,接过盒子,宋青书赶快陪笑着说道:“能者多劳吗!再说,现在咱们全卫所的人,不都皈依了您老?这么样,明天!明天我再去延安府,给您再办一场法会!让那些愚昧的世人都接受上帝的福音,您看如何?” 能千里迢迢来中国的,无不是无比狂热的耶稣会士,虽然晚年汤若望在清庭当了大官,不过这时候,传教还是他最关心的,得到了宋青书的保证,又是嘟囔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萨克森语,汤若望这才被忽悠的继续帮自己干活。 回过头去,看着满满的几箱子香皂,宋青书也是满足的捋了捋他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小胡子。 是时候拿出去卖一波了! ------------ 第一百九十章.延安府 几条大沟从汾河打到农田,一大早上,巨大的木制水车踏板上,一百多个青壮小伙子喊着号子奋力踩踏起来,十多米高的水车转轮巨人一样探进了发源汾河的湖水中,带着泥土浑浊的湖水立刻被从转轮中抽取出来,滚滚流淌到大沟中,眼见着,这股救命水滋润了干涸的土豆田,昨日烈日暴晒了一天,都有些发蔫的土豆叶子很快又变得绿油油起来。 劳动有时候还真是令人快乐,两个千人队的青壮还有以生产队为编制六千多老弱妇女劳动力蜂拥而出,唱着陕北劳动的号子进入田中,松土,施肥,除去杂草,最重要的是除鼠,这些流窜不停的小耗子如果不严打,造成的损失可是相当惊人的! 大片大片的农田旁边,是一条颇为笔直的黄土路,一百多个骑士极速的奔驰着,中间夹着五辆马车,后面跟着二十辆清泉卫独特的风景,三轮人力车!每辆车上都装的满满的箱子,三轮车上除了骑手还额外坐着两个人,一方面充当替换,另一方面也是做为保镖,车上拉的都是卫所的产出,如重头戏的香皂,还有不少书本,官衙织布局纺织出来的土布棉布,还有不少成衣。 没有骑马,宋青书陪着采薇还有李裹儿一块坐着马车,这种马车也是特制的,仿照欧洲那种四轮马车,在华夏,四轮马车一般都是贵族出殡的灵车,宋青书这么使用是违制的,不过陕西已经乱成这副模样了,也没人管他。 照比两轮马车,四轮马车无疑稳定了好些,车底下还安装着宋青书设计,后世的减震弹簧,车轮外延还包裹着一圈牛皮制成的轮胎,虽然是死胎,终究比纯木头轮减震许多,慢速度奔驰的马车跑的无比平稳,让人感觉很惬意。 不过宋青书心情一点儿也不好,瞅着那水车怎么看怎么都别扭,因为那玩意是李信设计制造的。 “不就一个破轮子吗?等小爷研究出抽水机,比死你丫的!”趴在车窗,宋青书一肚子酸溜溜的嘟囔着。 “知道哥你最能了,不过能不能请你关上窗子!墨都要吹撒了!” 清泉卫距离延安府快九十多里,这段时间携带两个妾室坐着舒适的四轮马车,无疑是件很暧昧很浪漫的事儿,这期间玩个车震,双飞什么的,简直太方便了,奈何之自己车上爬上来个糟老头,还把自己家俩妞给征用了。 汤若望红色的头发乱糟糟的,活像是个科学家怪人,忙忙叨叨的不断把一大捧乱糟糟的手稿挑挑捡捡,采薇和李裹儿则是把他挑选出来的手稿抄写在书卷上。 宋青书答应给汤若望办一场讲经会,又激起了汤若望无比的宗教狂热,不过这年头《圣经》还没有汉译本,就算有一些也不过是当时文人杂乱记录的些只言片语,有的自己都自相矛盾,根本不成体系。 佛教有《大乘经》,《华严经》,《大藏经》等一大堆,道教《道德经》,《抱朴子》等等也有自己完善的体系,要在大明传教,没有自己的经书怎么行,把在西安城和宋青书一起划拉出的玩意收拾收拾,汤若望是下定决心,要自己弄出第一本汉译本《圣经》来。 这可苦了宋青书了,看着采薇埋头苦抄还不忘了把墨水瓶往自己面前摆正了点,宋青书又是郁闷的拉上了窗帘,很葛大爷瘫把自己往里堆了下。 早知道就不带这货来了,宋青书悲催的在心里嘟囔着,冷不防呼啦的一叠手稿又是扔到了他面前,已经有些着魔了的汤若望含糊的嚷嚷着:“别闲着,抄!” “什么?我也得抄?”指着自己鼻子,宋青书火急火燎就弹了起来。 ………… 从清泉卫到延安府是四十五公里,这个时代也就大约九十里地,要是开车的话一个小时就到了,奈何这个时代马车与骑兵实在是慢了点,别说还有二十辆满载货物的人力三轮车,早上六七点钟出发,一直到中午快十二点了,这才赶到延安府。 还是那沧桑,满是伤痕的土黄色城墙,经历了上一次浩劫,到现在这个黄土高原大城还没有恢复元气,人口就剩下两万出头,人影稀稀落落,显得颇为破败。 不过也正因为农民军把活不下去的那些贫民都卷走了,这时候城内的生存条件还算好了点,一些举家逃亡或者被罗汝才张献忠等杀了的地主家土地被洪承畴分给贫民耕种,稍微缓和了下严酷的社会矛盾。 官军对招安的农民军还是很排斥的,就算报上名号清泉都指挥使,守门的官军还是冷着脸一副冰块模样不让进,最后递了十两银子,李铁柱带着麾下八十多骑等在城外的客栈里,这才让剩余二十个亲兵跟着车队进了城。 城里倒是恢复的差不多了,被砸,被烧毁的店铺,庄园被修缮了一大半,大街上行人也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贾再一次担着沉甸甸的货物来来往往。 别看陕北穷的吃不起饭,不过商机却是很大的,从这里往北的土豪世家把货物贩运出口子外,贩卖给占据河套平原的蒙古部落,一口铁锅往往能卖出去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还有盐巴,其他铁器,布匹,衣物,每样东西都能谋取暴利。 不过这生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这些能走的开的世家土豪往往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点就是和边军挂靠上关系,或者干脆就是官军系统中的人,不然的话不用出关,已经让如狼似虎的边兵把货物抢掠一空,人也扣个通虏罪名砍了,第二点就是必须有一定武装力量,蒙古部落也不是啥善茬,十几二十人的商队出关就是羊入虎口,就算出的去也得让那个时代的蒙古人杀个一个不剩。 如安塞马贼高迎祥就是做着出塞的生意,他手下骑兵众多,马就是和蒙古部落贸易得来的,并且长期与蒙古马贼厮杀中,淬炼的尤为凶悍。 好有不少活不下去的饥民也是寻找机会干脆逃出陕西,去草原投靠蒙古部落,在草原上垦荒,这种人口迁徙的社会现象从明中期就开始了,一直到清末才结束,有一个著名的称呼称此现象,就是走西口! 宋青书看这生意其实也是眼红的紧,可惜他没路子,也只能担当一个供货商角色,看着滚滚红利直眼馋。 不过就算供货商中,宋青书如今也算个暴发户规模了,原本街上的居不缺杂货铺子,老李头粮店,塞北楼,赵铁尺布庄如今都是他的了,跟洪承畴特意打了一声招呼,半条街的铺子都被他要了过来。 这年头,最肥的果然还是官商。 当初占据延安府时候也收留了不少本地人,尽管人被拦在了城外一多半,不过进了城宋青书还是如鱼得水,先去居不缺把带来的香皂先给卸下来,然后是赵铁尺布庄,溜达了一大圈,就连二十辆三轮车也被放在店里卖了,一行人最后在宋青书的老本行,塞北楼扎下了脚。 延安府毕竟太偏了,也不像西安城那样中产阶级众多,这塞北楼就没再做快餐生意,还是如同传统的酒楼子一样,只接席面,不过每天出出入入这塞北楼,倒是多了些面担子。 南米北面,面食在整个陕西可是有着几千年历史了,大唐时候就有汤饼,胡饼,煮饼,大唐官宴上还有一种用槐叶磨碎了和面,用水冰过的凉面,而这个时代,最出名的莫过岐山臊子面了。 不过宋青书手下这些面担子可和别的同时代面食铺子不同,他的面可是后世不管那个城市,大街小巷几乎都能看到的一种美食,兰州拉面! 相传兰州拉面是清末马保子所创,以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而著名,这面也简单,早晨在塞北楼煮几大铁锅的羊杂汤,合上一大堆面粉,每个师傅挑着个大担子,一面是炉子里热着羊杂碎汤,一面是和好的面粉与面板,碗筷,谁要是想吃,拉面师傅几分钟之内现拉一碗面,然后搁炉子里一过,撒上点牛肉丝,和后世差不多香喷喷的拉面就出了炉。 走街串巷的十几个拉面师傅,在这延安府倒是,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据说还有附近的县请他们过去,还有豪客愿意为他们开面馆子,俨然已经成了陕北名人了。 不过,宋青书费心弄出这么个东西,可不是为了赚钱的,他这个龙头一到,街上还挑着担子到处叫卖的拉面大师傅忽然“材料用尽”,开始三三两两的向塞北楼撤了回去。 到了塞北楼,留下采薇接着抄书,宋青书赶紧扔下稿子落荒而逃,在一间后院隐秘的房间,宋青书仿佛个佛爷一样冷着脸端坐着,而一个拉面大师傅则是恭敬的弯腰在他面前侍立着,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这些天他所得到的情报。 谁能想到,一个个面容和蔼的大师傅,居然是间谍! ------------ 第一百九十一章.暗流涌动 “回都司大人,这些日子延安府来了不少大角色,像米脂的刘大老爷,府谷的金老爷,绥德的快刀刘爷,南面则是来了几个老西,看样子北面又要走一趟口子了,这是赶紧来进货的。” “不过住在街口姓刘的那个老西贩的都是棉布,咱们赵掌柜的想去把他的布收了,却没谈妥,那人还口放狂言,让咱们的布庄开不下去。” “还有就住在咱们安塞楼的王掌柜,他是从洛阳走西安过来的,据说他的身价可够厚,都司要是贩香皂,找他倒是行!” 一般跟着这些豪商掌柜的手下伙计腰里多少有些银钱,吃不起大席面,弄点小吃打打牙祭还是行的,这面摊子多数也是经营给他们,一面煮面,一面这大师傅就唠起嗑来,吃面的闲谈中,很多有用的信息就被透露出来。 这第三个面师傅进来,宋青书已经大体了解这延安府进来了多少竞争对手,又有那些可以合作的,沉吟了片刻,宋青书从怀里摸出了块碎银子扔了过去。 “继续盯着,什么有用的就记下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都司大人赏!”那大师傅立刻欣喜的弯腰捡着银子,还没口子拜谢着,不过拿了银子没走两步,这大师傅忽然又折了回来。 “大当家的,还有个事儿,就前几天,几个当兵的吃面不给钱,听他们说,是打西面来的,靖边营柳树涧堡的边兵,吃饭就没给过钱过,最近像这样的兵爷,延安府里多了不少!” 一听这话,宋青书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虽然杨鹤以抚局为大方针,不过不代表对流寇就不打了,现在这陕西整个几乎都成了个大战场,北面,边兵神一元,神一魁兄弟叛陷新安,攻宁赛,杀参将陈三槐,阶州边兵周大旺盘踞小半个阶州,中部李老柴,独行狼横行庆阳府,也是与官军激战正酣。 宋青书现在也算体制内的人了,延绥巡抚府抄下来的塘报,战报宋青书也是能接触到的,尤其是这神一元兄弟,除了自己是叛变边兵,战斗力不弱外,还勾结了口子外四千多蒙古骑兵,围攻靖边营,柳树涧堡。 看似明末农民起义,来的督抚就能招来一大群边兵,实际上明军的边兵也是有数的,戍卫在这陕甘宁边界线上的边兵总共也不过十万多左右,对外防御都是紧巴巴的,不然也不会把杨鹤逼得如此大力投入招安当中。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落败,洪承畴这么个深受国恩的封疆大吏都能投靠满清鞑子,一方面不排除洪承畴自己没骨气,另一方面,未尝也不是对大明的绝望,因为他知道,九变边兵十三万能打的,几乎全都在自己手里败给了满清,大明几乎没什么能打的军队了。 另一个方面,也是崇祯十五年,决定中原命运的朱仙镇大战,号称大明官军主力的左良玉,丁启睿,虎大威等四十万明军对垒李自成号称百万的农民军,宋青书自己就是农民军,他可知道这百万水分有多大,可就这样,李自成主动发起进攻,官军最强的左良玉部第一个就崩溃,接着丁启睿,杨文岳,虎大威,杨德政等人的明军如雪崩一般,当即溃散。 农民军挖壕沟数道拦截,坑死在沟里的明军都把壕沟给填平了,后面人踩着前面人尸体才逃出去的饿了,左良玉更是一口气从河南跑到了湖广去。被当初屡战屡胜的农民军打成这样,督抚都这么绝望,可见明军中,真正精干的边军实在是不多,到了后来都消耗殆尽了。 就这么个节骨眼上,不多的边兵还被从战场上抽调到延安府这个大后方,这动向可就可疑了! 又是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扔过去,宋青书很是凝重的吩咐道:“盯紧了这些边兵,下次他们吃面,全力套话,最好套出他们来干什么!” 捡起银锭子,嘴差不点没乐歪了,那大师傅当即拍着胸脯没口子保证着:“都司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套出话来!” 打发了这个,剩下几个面师傅交代的情报大多大同小异,宋青书也没有心思再细听,一人打赏点,吩咐他们留意官军,就打发他们出去了,剩下自己一个,从怀里摸出地图,宋青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模模糊糊记得,穿越前看过的书籍中,有着王左挂这一号人物,不过他下场可不怎么好,投降官军之后,麾下五六百骨干被洪承畴来个一窝端,全杀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并且结合现在形式来看,王左挂也是真不是真心招安,两个月时间,宋青书部粗略大下个家底了,他什么都没做不说,还拥兵之重,把附近的州县抢掠的一塌糊涂,说他们是农民起义军,农民革命者,可宋青书看来,王左挂算是不折不扣的暴民,强盗,只会破坏而不会生产,要是自己也得想办法除掉他。 这官军汇聚,多半是冲着王左挂去的。 而且洪承畴能在干掉自己的情况下,不惜以身犯险,孤身一人来招降,估计应该不会连自己也一锅端,可问题是历史上洪承畴可是以二皮脸著名,靠杀俘杀降,残酷镇压农民军取得皇帝欢心上位的,上次宋青书就吃亏在了消息不通,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小心着点。 “哥,出来吃饭了!” 就在宋青书眉头紧锁时候,外面采薇忽然娇柔的喊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见了十个人一下午已经过去了,不想把烦心事儿带给采薇,脸上重新换上一副轻松表情,答应一声,宋青书就出了门。 ………… 晚上时间,采薇又是帮着宋青书查了下几个店铺的账,接着就没什么大事了,这一夜度过的还算平安。 第二天一大早,宋青书承诺的给汤若望办一场**会,也是说话算话,打发李铁柱拿银子把城里的一片会场给包下了,组织了几个店的伙计都去跟着捧场,吸引的一大堆商户闲民也是去听,不过宋青书本人却没去。 暗地里去见了几个府谷方向能走西口的大豪,听着宋青书这个清泉卫守备,几个豪客最开始还挺看不起他,不过攀了攀和高迎祥的关系,几个大豪客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经过一番谈判,把清泉卫所产的土布,成衣,还有些铁锅,生活用品都销售了出去,塞上人都豪爽,也算给高迎祥面子,爽快的付银子,一万多人的产能也不算少,这些东西卖了一千多两银子。 香皂却是遇到点麻烦,住在安塞楼的王掌柜是挺感兴趣,不过他才肯开出一块五钱的价码,这可比在西安城查的太远了,喝着茶谈了一下午也没谈拢,这姓王的来自徽州,南方人的精明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似乎吃定了宋青书除了他是没别的销路,就是咬定价格不松口。 一直谈到快下午四点多,似乎也磨烦了,王掌柜一块二两买了十来块香皂,算是给宋青书一个面子,牛哄哄的放话自己还能在延安府呆三天,如果宋大人改变主意,还可以去找他,大摇大摆就走了。 “他娘的!奸商!” 勉强乐了一下午,嘴都笑酸了的宋青书等这老头一走,立马火冒三丈的把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老子还不信了,就找不到门路了?用不到你姓王的,过一阵老子自己跑一趟西安,到还不卖你了呢!” “大人,要不要小的找几个人,给那老头子点颜色看看?” 帮汤若望布置好会场,李铁柱就回来了,跟着宋青书谈了半个下午,如果不是宋青书几次扯住他,他那急脾气还真恨不得把王掌柜的按在桌子底下,一阵踹脸,这会见宋青书发怒,更是跟着催胡子吹胡子瞪眼把脸上肉都横了起来,恶狠狠的举着拳头建议着。 不过宋青书却是泄气的摇了摇头。 “算了,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现在他姓王的是占据优势,拿捏点也是正常,在商行商,他要是没动手段,咱们也不动,省的坏了名声,再就没人来了。” “就那么放过他了?”李铁柱还是颇为不服气。 “当然不了!”说到这儿,宋青书倒是阴仄仄的笑了下,笑着说道:“他来这儿不光是卖,还得采买东西回去,这延安府最大的特产黄龙核桃,延川红枣还有志丹百里香,最近正是这些东西下来时候,明天你带银子把市面上运过来的这些都吃下,有着他过来求咱们的时候。” “大人您英明!”横丝肉都变竖了,李铁柱也跟着阴笑着一个马屁拍了过来。 可就在这功夫,外头塞北楼的小厮忽然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扑通一下就跪地磕头,倒是把宋青书吓了一跳。 “都司大人,马知府向您下了帖子,请您今晚过府赴宴!” “请我?” 宋青书还真是惊疑的站了起来,他和这延安府知府马茂才没什么交情不说,还有些龌蹉,毕竟当初延安府是他和八大王一块攻下的,自己还不是官面上来延安府的,这个节骨眼上马茂才要请自己,恐怕宴无好宴吧? “大人,要不推了?”李铁柱也觉得有些不对,不过宋青书却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推不得,还是得去。” “不过去之前,还是得有准备啊!”说着,宋青书从腰间逃出了短火铳,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 第一百九十二章.宴有好宴 入夜戌时,宋青书的四轮马车插着几支灯笼,在四匹拉车的骏马急促的拖拽中,像一个夜魔那样轻快穿越了大街小巷,到了位于城中的知府衙门。 对于这知府衙门,宋青书算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毕竟张献忠在里头住了七八天,他经常来串门,老回回还在这里宴请过他们,那次就是场鸿门宴,怎么都想不到,居然又来一次。 衙门门口,就两个衙役还懒洋洋的站着岗,不过凭借敏锐的战场气机感觉,跳下马车,宋青书一眼就感觉到了内衙的不对,靠墙的灌木里,明显令他不舒服,这头李铁柱拿着请帖上去吆喝,宋青书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四处大量着,瞳孔却是死死的盯着灌木,不到一分钟,忽然月光下反射的寒光让他瞳孔一缩。 还真是来者不善! 这功夫,李铁柱已经回了来,他身后的知府衙门一个衙役已经急促的跑进去报告去了,背着另一个,李铁柱亦是脸色凝重的对宋青书摇了摇头,看的宋青书微微颔首,手不经意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囊,一个交错间,宋青书很有都司老爷气势的走在了第一位,后头,李铁柱领着其余五个亲兵,略微低着头的紧跟着宋青书背后,看那模样是小心侍从着,不过每个人的眼睛,余光也是死死盯着周围,耳朵都树了起来。 延安府算是挺穷了,这知府衙门前廊也不大,虽然是进入了丛丛包围,好歹一道都没事儿,在二堂遇到了个师爷,热情的张罗在前面引路,又是顺利的进入三堂。 一间亮着灯的大厅里,饭菜的香味已经飘荡了出来,看样子马茂才请客的心挺诚的,四色点心,果子,还有几个典雅的凉菜已经摆了上来,不过越是到这儿,宋青书越警惕,要知道洪承畴杀人时候,可没少是摆下宴席,等喝的差不多了,伏兵冲进来杀人。 似乎这个时代人都愿意用这一招,就连后来李自成得势,要杀罗汝才时候也是摆下宴席宴请罗汝才,可惜罗汝才这个曹操没上当,仅仅杀了革里眼贺一龙。虽然后院没发现伏兵的迹象,可谁知道是不是在别的屋子里躲着? “老爷,宋都司到了!”那老师爷在前面又是一声招呼,旋即从屋子里快步走出个人来,穿着五品绯红官服,戴着乌纱,也是这年头流行的三文清癯胡子,不过这人嘴比较小,眼睛却有点大,看上去还真有点外星人的那种轮廓。 应该就是知府马茂才了,这年头,都司见知府,要行下属礼,可宋青书哪儿肯跌份呢,抱了抱拳,应付的笑呵呵先打招呼道:“宋某拜见马知府!” 这马茂才的反应却是大了些,双手抱拳举到头顶,忽然就是一个大礼鞠躬摆了下去。 “哎呀,宋都司大驾光临,马某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宋大人,来,快快请进!” 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马茂才这一出可是吓了宋青书一跳,下意识就把手摸到腰里了,还好,这个节骨眼没冒出十多个伏兵来,这马茂才又是恭敬地弯腰向里探出手臂,坐了个请的动作,和李铁柱使了个颜色,他们六个一半看内,一半看外,看似松散的就这么停顿在了门口,宋青书则是径直的跟了进去。 果然,这宴会不简单,最里头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个人早就坐在了那里,笑眯眯的向外打量着。 这人四十上下,倒是没穿官服,身上是藏青色明人士大夫流行的道袍,外面还套了个绘制着松鹤云图的长比甲,绿绸刺绣的颇为逼真,显出一股富贵来,不过这张脸却有点不敢恭维,上大下小,茂密些的胡须向下尖尖,脸颊无肉,看上去,倒是有点像个长着秧子的大萝卜。 但这人长相虽然算不得官场流行的美男子,那股子气度却让人不敢小觑,那是长时间掌握大权才能养成的气度,知道这是正主了,掂量着外头护卫正好冲进来保护的位置停住脚,宋青书对着马茂才又是抱了抱拳。 “马大人,这位是?” 说是自己请客,临场换个主儿,马茂才也是稍微有点尴尬,还好没等他支吾,那个萝卜人已经笑着自我介绍起来。 “宋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张子寿,恬为洪大人推官,前些日子洪大人宴请宋大人,张某人就侍候在旁边,还和宋大人打过招呼的!” “哦,宋某被人称呼傻子,一向糊里糊涂,怠慢了张大人,还请恕罪!”赶忙陪笑着,宋青书却是在心里一突,事儿还真和洪承畴有关。 “哪里哪里,洪大人都称宋大人大智若愚,倒是在下借马知府的名头设宴,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岂敢岂敢!” 一番推迟,宋青书可算是入了席,坐在了靠门那一面,这马茂才虽然是此间主人,不过他就是个陪衬,三角形坐在了床边,撑着一副笑容,除了拍拍手命令上菜之外,再就一句话没说,客套了半天,一盘鸡,一盘鱼上了来,这张推官也是干脆进入了正题。 “敢问宋大人,不知最近屯田事宜,可一向顺利?洪大人可是格外关心此事不知今年,能打下多少粮食?” 不关心才怪了,拿老子当苦力提款机!心里嘀咕着,面上宋青书却也是一副笑容,赶紧放下筷子谦虚的说道。 “还要多谢洪大人为宋某选的地方,土地肥美,水源充足,是个耕田的好地方,开垦屯田除了缺乏铁器之外,倒是还一向可好,现如今,已经屯垦了一百五十来倾土地,如果今年天公作美,没什么大灾祸,大约可收粗粮十万担。” 到底留了个心眼,把数减了一半还多,饶是如此,听的这张推官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半天,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宋大人,不瞒您说,当初洪大人意欲招安你的时候,在下还是颇为反对的,不过现在看来,洪大人果然是慧眼识英才,这才小半年,能有如此成绩,张某自愧不如啊!” “哪里哪里,都是些好生养的粗粮,上不得台面。” 枪打出头鸟,能谦虚就谦虚,外面气氛明显不对,看样子洪承畴是要对王左挂动手,这个时候最好是装孙子,别把自己显露出来,大起大落也算两回了,宋青书现在可知道低调的重要性,推官算得上巡抚的副手兼法律顾问,算的上洪承畴的心腹,得把他忽悠好了。 接着,一面饮酒吃菜,一面张子寿饶有兴趣的询问地瓜土豆的事儿,耐着性子,能回答的宋青书也是一一作答,哄得这位倒是颇为高兴,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一顿酒宴吃的也是差不多了。 外面李铁柱晃悠了两圈,宋青书自己也想走,思虑了下,他倒是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典故来,随手从旁边的茶桌拿过来了个茶碗。 “这茶是张大人带过来的吗?倒是好香!” 说着,宋青书随意的抿了一口。 这动作倒是把张子寿弄的一楞,之前以为宋青书是个只会种地的老粗,今晚一番交谈可把他轻视打掉了一半,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连这种官场隐晦宋青书都懂,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这隐晦就叫端茶送客!结束谈话了,为了避免尴尬,主人会端起茶碗敬客人,知趣的客人也就微微抿上一口,然后主动提出告辞,宋青书这是反过来,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不过今晚事儿还没办呢,还不能让他走!猛地一拍萝卜脑门,这张子寿面上立马露出了些抱歉的笑容,笑着摇头道:“宋大人,你看看我这老骨头,一闲聊就忘了事儿!” “来人,收拾了桌子,把东西上上!” 这是肉戏要来了!看着架势估计今晚自己竖着进来,也能竖着进去,宋青书倒是疑惑的抬起了头,几个仆人从外面进来,撤下了残羹冷炙,接着后面一个幕僚抱着些地图书录走了进来。 奇的是,这幕僚宋青书看着居然感觉有几分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道这功夫,张子寿忽然把大萝卜头猛地贴近了宋青书几分,张口问道:“宋大人,你觉得奉河指挥使王左挂王都司如何?” 这让宋青书忍不住一机灵,这可是试探的时候了!看看自己忠不忠心,如何站队!真是一秒钟都不敢犹豫,一副厌恶的脸色,宋青书愤愤然的哼道。 “王都司?王贼还差不多!根本不事生产,每日纵兵掠夺,还屡次抢到我清泉卫的头上,这种人,早晚是个祸害!” “着啊!不愧是洪大人看中的人,宋大人和洪大人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满意的大笑着,翻开一张地图平摊在桌子上,这张推官又是伸手做了个请字。 还真是赌对了!宋青书顿时心里一松,再抬头,那个看上去熟悉的幕僚此时却已经退到了幕后看不到了,心中正带着些许疑惑,冷不丁把眼睛秒到地图上,下一秒,宋青书的眼睛顿时直了。 这个洪承畴,还真他娘的狡诈! ------------ 第一百九十三章.好事 抱着两张图从知府衙门里头晃悠出来,宋青书的心情还真是与进来时候截然不同,变得轻松而且愉悦。 如历史上一样,洪承畴对王左挂这种阳奉阴违,假借招安名头蓄养自己势力,这种态度是零容忍的,洪承畴打算对王左挂下手,并且在宋青书无知无觉中,居然已经调拨了九千对精锐边军人马。 四千在延安府,多数是靖边营,柳树涧堡一带抽调出来的长城精锐戍卒,参将贺虎臣率领,剩下五千则是在宋青书根本没注意到,没有水源,荒无人烟的东北黄土高原腹心中,一千精悍边军骑兵,四千边军劲卒。 那地方宋青书路过过,大地干的真是要裂开,八月秋老虎火辣辣的晒,方圆百里连个水坑都没有,待一天宋青书都觉得待不住,总兵杜文焕这厮却是聚集边军在那儿快十来天了,偏偏还隐蔽的宋青书四处打粮的探马没发现。 这要是突然杀到卫所底下,还真是杀得自己得措手不及。 还好,事儿跟自己没关系,刚刚张子寿全盘托出了洪承畴的计划,八月十五,以议饷为名,杜文焕亲自带着几百亲军入王左挂军中,宴请王左挂与他麾下头领,趁机斩杀,旋即官军突袭王左挂大军,除掉王左挂麾下一切的头面人物,彻底掌控王左挂大军。 今天赶巧自己进城,借着马茂才的名头,张子寿宴请自己,试探是一方面,安抚自己也是一方面,让他宋青书乖乖的给洪承畴种田去,别有什么想法。 事儿到也不是完全和宋青书无关,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张子寿给宋青书透露出,洪承畴打算把王左挂麾下的军民连带着汾河对岸的卫所一块编入自己麾下,今年的公粮也不用交了,养活这些麾下军民就行,还打算给自己升官,从都司升到游击将军! 这可是从四品,算得上高阶武官了,可以独当一面,率领游兵来回驱驰了,不像是都司,固定死在一处,谁来调兵都得跟孙子似得乖乖跟上,而且要是把王左挂的兵马吞下,宋青书手里就快有五万人口,小两万人马了!那实力真是叫几何形扩张。 别的卫都是一份守城,九分耕种,五千六百人的大卫所,实际上只能抽调五六百人出去作战,有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宋青书可不同,两万壮丁他至少能组织起上万军队来,加上他来自后世的一些先进军事发烧友知识,自己麾下也会有一支可观的力量。 在陕西立足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自己小心点,把准形式,说不定在李自成占据河南湖广时候,能在陕西也做出事业来,稳住李自成,留下京师至少不给清军入关的借口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张子寿把行军布阵图都给自己了,暴露出来的杜文焕部倒也让宋青书安心下来,抱着图,他是悠悠闲闲的上了马车,就连知道个大概的李铁柱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多谢马大人款待了,宋某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当初宋大人安护我延安府一城之民的大恩大德马某才真是感激不尽,并且马某的命都是宋大人救下来的,应该是马某道谢才是!” 做戏做全套,宋青书在延安府都有奸细,谁知道王左挂有没有知府衙门门口,宋青书是红光满面,大声的和马茂才告别,这马知府的道别声中却是多了几分真诚,只不过对于宋青书,他这是巴结洪承畴,还是真的经历过杜文焕洗城而感激,对于宋青书一点也不重要,相互抱了抱拳,宋青书抱着地图,李铁柱打开车门后优雅的跳上了车。 前面两个亲兵赶车,后头三个亲兵坐在放行李的架子上,轻快的四轮马车转眼中又是消失在了夜色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宋青书满意的笑声,目送他离去,马茂才也是心满意足回了衙门。 可宋青书走了没多久,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忽然又从知府衙门门口传来,捂着嘴连续咳嗽了好几声,一张阴鹫的脸带着满满的麻点才从月光下显露出小半,惨白的就跟死尸一样,满是怨毒盯着宋青书离去的方向好久,这人才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扭头回了衙门。 门口两个衙役,整齐的恭敬一低头。 “麻队长,您回来了!” ………… 道别了宋青书,张子寿亦是忙碌了起来,这次除掉王左挂可是关乎重大,除掉了他,延安府背后就在没有什么大的反叛势力,洪承畴可以专心攻略庆阳府一带,与那儿造反的神一元,李老柴大军好好进行几次决战。 而且这次行动,还是逆着洪承畴上官杨鹤的大招抚计划,这可是官场大忌,如果做成了,就算杨鹤不满意也没什么借口拿自己恩主怎么样,可如果出了纰漏,不但延安府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势毁之一旦,如果杨鹤揪着洪承畴不放,以当今圣上如今对杨鹤的回护与信任,自己恩主说不定还真得回乡重操旧业卖他的臭干子去,自己自然也得跟着倒霉。 所以,半点纰漏都出不得! 这张子寿也算是能人,拿着洪承畴计划下的作战地图又是研究了小半夜,直到凌晨,东方已了,这才敲了敲桌子,嘎吱一声,门旋即被推开,刚刚那个抱地图进来,跟着张子寿的幕僚文官也是双眼通红,有些疲惫的走了进来。 “座师有何吩咐?” 把好不容易写好的书信递了过去,张子寿疲惫的说道:“这封信你立刻带到黑风口总兵杜文焕大营,这几天你也待在杜文焕军中,督军行事,记住,这宋都司对巡抚,对咱们延绥镇都是十分重要,只剿灭汾河以北王左挂的贼军,切勿一兵一卒骚扰汾河以南!” 还有点不放心,张子寿还格外的向前探了探身子叮嘱道。 “子冲,这次单独监军也算对你的考验,只要这次事成,洪大人日后的重任肯定会接踵而来,而你光耀你们李家门楣的愿望也可以达成,切记,千万别去动宋都司!” “座师放心,子冲省的!”那个满脸书卷气的幕僚又是恭敬的一鞠躬。 可算满意的点了点头,疲倦劲儿上来,张子寿可算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旋即摆了摆手:“行,你去办差去吧!” “子冲告退!” 揣着信告退出去,这幕僚倒也忠诚于事,立马去了后院,这次张子寿来也算带了百多洪承畴信任的亲兵,点了四人跟着自己,五匹战马顺着知府衙门后院就狂奔了出去。 这时候城门早已经关闭多时,奔驰了一刻钟多,李姓幕僚在城门前举着一封令牌高声叫嚷道:“巡抚大人军令,五百里加急!速速开门!” 打着哈欠的守军不情不愿被踹起来,推开了城门,五骑一刻也没停留,迅速又是奔出城去。 然而没等守门的卫士睡个回笼觉,忽然又是一声大吼传来,还夹杂着些许剧烈的咳嗽声。 “巡抚大人军令,五百里加急!速速开门!” 看着这黑夜中十来个穿着督抚亲军军服的骑士,再看着模模糊糊的那块军令同行牌,守门把总忍不住抱怨的一个哈欠:“今晚事儿还真多!” 可这个把总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中,就送出去了四条人命! 半个时辰后,一个仓促的战场上,四具尸体炯炯冒着鲜血,先后倒伏在了管道旁,几支弩箭,还有几条深深的伤口哪怕在晨光中都透着些许狰狞,李姓幕僚被围困在中间,看着模糊的几人骑着马附近凶狠的游走,再看着眼前那个不断咳嗽的首领模样人,忍不住色厉内荏的喝道。 “麻队长,杀巡抚亲兵,劫持文书监军,你这是要造反吗?洪大人对你可不薄啊!在下也和你无冤无仇,你可要想清楚!” 又是剧烈的咳嗽两声,那个亲兵军官突然阴沉沉的邪笑起来。 “放心好了,李大人,老子对你可是没有任何恶意,老子这趟来,只是想告诉你,谁灭了你们李家满门,谁把你父亲发配到了定边堡,突发恶疾而死!免得将来你留下遗憾!” 一刹那脸色都变得狰狞起来,仿佛一头恶毒的野兽那样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愣了好一会,这李姓幕僚方才不可置信的昂声叫道。 “谁!” 看着他仇恨的目光,又是咳嗽了两声,这军官还沾着血的麻脸禁不住流露出了一股得意,仇恨,怨毒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 “阿嚏!” 冷不丁一个大喷嚏,宋青书猛地从床上豁然做起,揉了揉鼻子,又是赶紧回头,在枕头底下翻看了下文书与地图,这才又把心放到了胃里。 “哥,莫不是昨夜受了风寒了?快让我看看!” 冷不丁一只凉汪汪的小手抚在了自己头上,采薇满是关切,可是被子掉落,肚兜底下的春光又是让宋青书眼睛直了直,旋即猥琐笑着一把把采薇的娇躯搂在了怀里。 “哎呀,哥!别闹!” “什么叫闹!传宗接代,不就是妾室的责任吗!昨夜读《孝经》,你哥我可是感觉到了责任的重大!”心情变得轻松,宋青书禁不住yin笑着说道,手脚也变得不老实起来。 那只作怪的手都顺着自己肚兜划了进去,握住了自己的鼓鼓囊囊,脸瞬间通红的如同渗了血,捂着肚兜,采薇无力的做着最后的反抗,声音糯糯的叫嚷道。 “哥,快天亮了!不能,不能白日宣淫啊!” “管他呢,反正今天也没事儿了!这两天哥陪你在城里好好逛一逛!” 一声惊呼中,绣着鸳鸯的肚兜飘飘荡荡的从床榻被扔了下去,接着,噼噼啪啪又是一阵激烈的雨打梨花声传来,连床榻都被摇晃的嘎吱嘎吱作响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谁才是老大? 这住在塞北楼的王掌柜还真是够能靠的,三天时间愣是没再找过宋青书,就算他把附近的土特产核桃,苹果,还有志丹出产那种独特香料都抢着买光了,让他没东西买,可那老奸商还是死憋着,就不去找宋青书,等着他来向自己投降。 可还好,就在宋青书也憋的要没脾气时候,前些日子打着高迎祥旗号搭上线的府谷田家却是主动找了过来,一口价,二两银子一块,把宋青书的上千块香皂全都给吃下了,要走西口贩运到草原去。 这一遭还真是什么都解决了,积压的货物处理了出去,下一次还找到了销路,只不过宋青书还挺好奇的,听说这个时代蒙古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结婚,死去分别洗一次,这频率,把洗澡用的香皂卖到草原上,不是和尚门前卖猪肉,白走一趟吗? 听着宋青书好奇的询问,这田家的掌家人,穿着道袍比甲,儒雅的不想个商匪的田见秀倒是爽朗的大笑出声来。 就算后世,内蒙古都是水资源缺乏的冒烟,更别说现在了,茫茫大草原海子不多,就算有也得生活饮用,普通的牧民还真是一辈子也洗不了几次澡,可蒙古部落的贵人们,台吉们,喇嘛们可不同了,毕竟进过中原,汉人沐浴享乐的习惯他们也学了个大半,还是要经常洗澡的。 而且草原上常年食用牛羊,一顿饭下来经常是手上油乎乎的洗不干净,贵人们怎么能和底下脏兮兮的奴隶娃子一个德行?以往中原的澡豆在草原上就很畅销,像宋青书这香皂去油能力如此之强,要是到了草原上,估计非得被那些大小台吉抢破头不可,一块香皂换七八头羊是不成问题,弄的好了还能换到不少好马! 这可真是暴利!上等的好马在大明没个几十上百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就连宋青书也没多少,七八头羊也至少十多两银子,五倍多的利润,羡慕的宋青书眼睛都红了。 可惜,走西口这门路可是真不好跑,不仅仅要与守口官兵有利益合作,常年在草原上行走,还要和大大小小的蒙古部落有着复杂的人脉关系,两个必要条件宋青书都没有就算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宋青书也只好抹抹口水,去备货了。 好歹货物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多买的那些香料,苹果,核桃,那王掌柜死撑面子也不来买,反正不过四百多两银子,宋青书送了一部分给马茂才与张子寿后,剩下的干脆装箱,陪着采薇在城里又玩了两天,每个寺庙都进过香去后,于八月十三这天大早上,宋青书又是踏上了回卫所的道路。 毕竟明军定在八月十五这天拿下王左挂,他这个清泉卫指挥就算不参加战斗,也不能离得太远,一但有什么变故他也好及时处理。 八十多个亲兵骑手在城门外待了四天多,这几日又不让进城,又不让去附近打粮,连训练都不让,宋青书约束他们必须保持低调,这个紧张时刻千万不能惹麻烦,早把这些精力旺盛的农民军子弟憋的烦了,一听回卫所,大家伙居然跟过节似得,争先恐后的。 心气浮躁下,催的马跑的都快了点,还没了那些三轮车的拖延,半个时辰赶了足足二十多里路,倒是把马给累着了。 虽然不是什么好马,可这年头,每一匹大牲口都是极有价值的,看着自己坐骑吐白沫子了,队伍不得不顶着大太阳停到了官道上。 附近都是荒废的农田,再不就黄土高坡,找个水源还真费事,一大群大兵骂骂咧咧的把马拴在了一起,然后四散开去寻找水源,车里,汤若望还是埋头整理着他的《圣经》汉译本,至于采薇和李裹儿这俩天玩的都有点累,正靠在一起睡成两朵并蒂莲花。 太阳晒得宋青书也是颇为憋闷,手扇乎了几下也没凉快多少,干脆开了马车门跳了下去,不过左右一张望,这方圆十几里别说树,连个长点的草都没有,偶尔来点阴凉居然是呼啦飞过的一大片蝗虫,倒是比车子里更热了。 晃悠了两圈,宋青书干脆是打算转身回车里继续闷着,可就在他刚扭过头,赶马的亲兵有个忽然哎呦一声,旋即大骂出声来。 “几个死鬼,真他娘的晦气!” 一股难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眉头拧了起来,宋青书忍不住推开看热闹的亲兵挤了过去,第一眼,宋青书却也是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官道旁边冷不丁被亲兵踩塌出来个大坑,拔出脚那个亲兵还沾了一裤子黏糊糊的血水,好奇之下用矛剥开了地表,不到三十厘米厚的土层下面,四具腐烂得厉害的腐尸脑袋显露了出来。 几个亲兵骂骂咧咧中就想把尸体再埋回去,可宋青书却是猛地一摆手让他们停下,自己强忍着恶臭用矛继续扒拉泥土,片刻后,埋在下面的衣领子也是露了出来,都是铁甲,这四个都是官军! “奇怪,这也是官军的箭,怎么反扎到他们自己身上了,还有这伤口,绝对是官刀留下的!” 李铁柱这厮不知道啥时候也挤了进来,他可比宋青书生性多了,上去居然薅出了一具腐尸来,随手还从尸体上拔下跟箭头来,看着这东西赧赧的嘟囔着。 这个敏感时期,多小的事儿都能让人精神紧绷,听着李铁柱的话,宋青书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死死打量了几具尸体几眼,宋青书还是狠狠下了决心,抬手薅过个亲兵命令道。 “马上回府城,去官府报案,找个仵作过来,鉴定这几个人的身份!” “小的遵命!” ………… 死了几个官军,而且还是刚死没多久,对于府衙内的张子寿明显也是震动了下,打发马茂才派了几个精悍仵作过来验尸,奈何这天太热,尸体的脸都被驱虫啃咬的面目全非,根本判定不出来身份,这事儿让宋青书心头拧了个疙瘩。 不过这是官军自己的事儿,张子寿派人又去杜文焕军,询问幕僚李子冲是否安全抵达,宋青书则是闷闷的继续打道回府。 先后离开了五天时间,似乎卫所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一个城寨里头,疤脸和邢老倌分治大军,该种田种田,该灌溉灌溉,只有田地里的苞米杆子比走时候长高了些。 其实今年也是误了农时,六月末才下了苗子,还好这儿后世南泥湾的环境在黄土高坡上算得上上等了,充足的水资源灌溉,肥沃的黄壤土还有些水稻土提供养料,这些庄稼长得明显比在伏牛山时候要好的多,看着绿油油的一大片,可算让宋青书憋闷的心情好了些许。 也是打过招呼今天回来,疤脸,刘宗敏这些主要将领带着几百个护兵早早的在卫所驻地那片小山谷门口列队等候了,疤脸,刘宗敏还有点灯子赵胜几个是**的穿上了一身铁甲,后面的农民军还是穿纸甲,不过这些纸也涂抹成了黑色,久经训练列队也颇为整齐,看上去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倒也颇具有些官军气势了。 “见过都指挥使!恭迎大人回营!” 宋青书的车刚停到一旁,六百多个亲勋农民军已经在疤脸的怒吼声中呼啦的一声扶着武器跪了下来,整齐的怒吼倒是把宋青书吓了一大跳,推开车门刚想把疤脸几个赶紧拎起来,冷不丁疤脸却是抬头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锤了锤胸。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早已经默契的宋青书还是配合的装腔作势刷着威风,大皮靴在人群前面转了几圈,这才满意的吼了出来。 “众将士请起!” “谢大人!”又是整齐的怒吼中,这些忠于宋青书的军队还是整齐的站了起来,看着这方正的队列,宋青书还是颇有些自豪感的,每日苦训,加上三天两头去附近打草谷借粮食,经常和地主武装冲突,如今这六百多人算得上战斗力强悍,堪比官军主将的亲兵。 有六百多亲兵,在这秦川大地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列队,回营!”疤脸又是一声大喝,六个百人队迅速拉成了一条长龙,迈着整齐的步伐扑通扑通向卫所内他们驻扎的窑洞小跑去。 算得上一次小型阅兵了,满意的目送自己这点本钱退场,宋青书心情算是颇为愉悦了,挥了挥手让李铁柱带着亲兵把东西拉回山寨子里,自己则是挂着张笑脸,笑着迎着疤脸走过去。 “今个是唱的哪一出啊?” “待会你心情可能就没这么好了。”看着宋青书愉悦的模样,疤脸却是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 他这预言还真准,跟着十来个亲卫,三个亲信军官进了卫所,宋青书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就在卫所西面的一大片街道里,到处居然都是一片幻宴景象,拿出从附近地主家“借”来的粮食,酒,伏牛山的那些农民军真是跟过年一样,载歌载舞。 宋青书是卫指挥!像节日庆典这等大事,必须要他批条子,虽然是貌合神离,可邢老倌这明目张胆的涮他面子,尤其是还挑着自己不在时候,也的确是让宋青书心头不快。 “这还有一天是八月十五,这提前庆祝个什么劲儿?”一肚子不满,宋青书愤声的嘟囔着,听着疑问,疤脸却是猛地对刘宗敏使了个眼色。 看看往后缩的疤脸,再看看躲得更早的点灯子,刘宗敏这货也是有点缩脖子,闷声闷气的说道:“那什么杞县李公子今个非要走,红娘子大头领特意给他摆宴送行。” 这话明显让宋青书僵了下,可出乎意料,他居然没发火,而是快走了两步,哼哼着嘟囔着。 “摆就摆去吧。” 惊疑的对视了一眼,跟着宋青书,刘宗敏三个货又是赶快撵了上来………… ------------ 第一百九十五章.谋划 明显心情不好,回了衙门,宋青书就闷头往他的都司官椅上一坐,呆楞着瘫在那儿,显得有气无力的,好半天也不说个话,搞得疤脸几个面面相觑。 说实在的,李信在清泉卫这段时间,还真是作用挺大,他帮着规划了灌溉沟渠,现在外头用来给水的水车他设计建造的,这人还懂得医术,不论牲口还是人,他都看好了不少,就连宋青书上次在府城收留的生药铺掌柜的,也是大夫的赵老头,都是对这李信的医术直挑大拇指。 问题是,这人也是挑动农民军叛乱的罪魁祸首,宋青书的死对头,他在清泉卫威望越高,对宋青书就越是不利。 如今李信要走,说起来是件好事,奈何邢红娘又做了这么件处置不妥的事儿,听说宋青书要回来,疤脸三个赶紧把手下这些人全组织起来,变相也是种表忠心的表现,希望能让宋青书高兴点,不过看起来,作用似乎不大。 三个人就点灯子赵胜算是文人幕僚,不过相比较下他关系又是最远一个,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开口劝说,三个人相互捅咕一番,最后又是把刘宗敏踹了出来。 让刘宗敏打铁他会,让他劝谏?真跟张飞穿针那样了大眼瞪小了,恶狠狠瞪了疤脸点灯子两眼,这货也变成了个锯嘴葫芦,站在宋青书面前支支吾吾脸憋通红,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还是宋青书自己无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行了,老子还死不了!” “就是,大不了休了那娘们!”刘宗敏还真是如蒙大赦,猛地吐出一口气,拍着胸脯大大咧咧的嚷嚷道,气的疤脸又是狠狠一眼瞪了过来。 要是跟刘宗敏这浑人一般见识,宋青书能气死,所以这一回干脆无视了这货,回过一口气,又是半个身子探在了桌子上,敲着桌面说道:“这回老子带回不少苹果,核桃,老夏你去安排一下,给兄弟们发下去,给他们放一个晚上假,都回去看看父母老婆去,也算提前过节了!” “是。” 答应一声,开开门招呼李铁柱过来吩咐两句,打发这货去发福利,疤脸又是转了回来,很是郑重的坐在了宋青书面前。 “这事儿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要处理,必须给邢老爷子,还有红儿她们一个处理了,否则的话,将来还如何带这个队伍?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你已经犹豫不决了三个月,还没想好事情怎么解决吗?” 看宋青书没反应,疤脸又是叹了口气,继续劝说着。 “只要你一声令下,今晚老子就豁出去,带人突袭西头,直接把邢老倌他们拿下,你要不忍心,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搬到府城去住,但是那一天造反的军士必须处理,把几十个挑头的挑出来宰了,让底下人知道,背叛必须用血来偿还!” “用不着!” “青书!” “那一千来号人马,我还不放在眼里!”从怀里随手掏出了张子寿给的地图与计划公文扔在了桌子上,宋青书还是那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懒洋洋的说道:“明天午时,官军突袭汾河东岸,灭王左挂,杀尽他手下头目,他麾下一万五的军队壮丁,还有几万饥民老弱都将并入我的麾下,洪巡抚也打算保举我为游击将军。” “什么?” 疤脸差不点没从凳子上掉下去,点灯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刘宗敏下巴差不点没掉下来,足足愣了几秒钟,疤脸才跟烫了屁股一般,猛地蹦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大叫道:“这么大事儿,怎么不早说?” “嘘!!!” 看着宋青书比划的口型,疤脸又跟吃了屎一样,捂着嘴憋了回来,三人真是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好一阵,点灯子这才有些急不可耐的问了起来。 “大人,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点灯子毕竟还是书生出身,宋青书升官了,他也跟着水涨船高,三个人中,倒是属他最为惊喜,不过这问题听的宋青书忍不住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怎么办?关起寨子过节呗,等杜文焕收拾完王左挂,咱们再去捡便宜,到时候游击将军府移到汾河东岸去,这儿就扔给邢老倌他们,也算正式分家了,日后他们再有啥事,跟老子再没有瓜葛。” “不妥!” 揪着胡子绕了几圈,点灯子却是重重摇了摇头,扒拉开地图看了两眼,指着东岸的王左挂大营说道:“如果官军发起攻击,到时候,王左挂部向大人您求援呢?” “他还有脸向我求援?”宋青书立马不屑的一撇脑袋,谁知道点灯子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他肯定会像大人求援的,因为咱们都是流贼投降过来的,在朝廷眼里,咱们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论多少龌蹉,朝廷面前,王左挂麾下也是把咱们当做自己人。” “那大不了关紧寨子,不搭理就是!” “也不成,大人日后是要统御王左挂麾下的,到时候大人见死不救,如何服众?王左挂麾下也定然会怨恨大人,搞不好还能再弄出个龙门渡叛乱,到时候不论大人还是洪巡抚,都是难以收场!” 读书人真是鬼点子多,点灯子这一分析,还真让宋青书皱了眉头,站起身转了半圈,又是无奈的坐了回去。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把杜文焕的大军告诉王左挂那混蛋吧?” “当然不需要,那样的话还如何捞好处了?其实明日大人只需要不在这山寨就可以,在下,疤老哥,还有刘大哥也跟着一起走,到时候寨子里没个管事的,事发突然,咱们也不知情,自然引不起怨恨,到时候等官军撤了,大人为王左挂设个灵堂,还能收揽人心。” 别说,点灯子这厮还真是一肚子弯弯肠子,这个主意说服了宋青书不说,疤脸也跟着直点头,刘宗敏这厮更是兴奋的大声叫嚷起来。 “嘿,正好汾河下面那片榆林里有两条老虎,他娘的前几天咬死了咱们几个人,老刘想去打,结果疤叔还不让,明个就把队伍都拉出去,去榆林子那头痛痛快快打场猎,也算是弄点肉打打牙祭。” 点灯子又是接上话来:“明天正好也把苗美处理了,明天中秋,大人可以下令苗美,王彪,赵和尚三个千总带亲随随行游猎,苗美定然不会跟从,他得回王左挂那儿祝贺,去了,就不用回来了。” 听着阴仄仄的笑声,就连宋青书自己也是感慨摇头,这书生,心够黑的! 不过疤脸又是眉头皱了起来,犹豫了下,试探性的询问道:“这事儿,要不要和邢老爷子,还有红娘子他们知会一声?” “用不着!”想也没想,宋青书就给否了。 ………… 这头,宋青书四个紧锣密鼓筹划着明天的大事,另一头,寨子里的送别宴,也进行到了**。 俏丽而又饱满的小脸喝的都快和身上衣服一个颜色了,举着酒杯,豪爽的邢红娘依旧摇晃着扯住李信的衣袖,埋怨的嘀咕道:“李大哥,明天就是中秋,你非得明天走做什么,在这儿多待一阵子多好,大家都把你当亲人呢!” “是啊!要不是您老,俺还拉肚子呢!”邢家班的赵老六也是口齿不清晰,迷糊着说着。 只有柳大柱子这货酸溜溜的躲在一旁喝着闷酒,他原本是邢家班的大师兄,啥事都是他做主,宋青书来了,他沦为了路人甲,好不容易把宋青书挤走了,又冒出个李信,他还是路人甲,邢红娘还是对他视而不见,他也够倒霉的了。 李信这些天帮的忙简直太大了,散布出去的人情也太多,难怪疤脸担忧,真是许多人都拿他当了首领,围坐在窑洞中,一群人纷纷敬酒挽留着自己,也是多饮了几杯的李信忍不住流露出了无比无奈的神情。 “李某也不想走,奈何父母命,重如山!这次母亲写信催我回去,是多一天也耽搁不得啊!” “那李大哥办完事,一定要回来啊!” 邢红娘还是不依不饶的挽留着,听的李信又是好笑的打趣着:“那可不好,恐怕到时候宋都司还不得宰了我!” “他敢!” 酒杯一甩,邢红娘很是傲娇的一拍胸脯:“他敢动你一根毫毛,本姑娘打的她满地找牙!” “哈哈,咱们师妹才叫女中豪杰,他宋傻子算个啥!”其他几个邢家班的人亦是跟着大笑着起哄起来,听的小萝卜顿时有些不愿意,却被仉二愣子按着脑袋给按了回去,还有几个明事理的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今天邢老爷子为啥没来?不就差在这事儿上了吗? 似乎挺高兴的,还要说的什么,冷不放一只手忽然拽住了邢红娘的胳膊:“师妹喝醉了!我带她去休息下!” 看着韩娟儿拉着邢红娘的胳膊退出去,邢红娘还不情愿的一个劲儿嘟囔着,那些伏牛山队伍中的军官粗人顿时又是跟着大声的爆笑起来。 李信却是隐隐约约,遗憾的叹了口气…… ------------ 第一百九十六章.错过 支持这么大的宴会,厨房里还真是忙的烟熏火燎的,一个个大号蒸笼不断冒着白气,本来就是八月中旬秋老虎还肆虐的日子,这么热的环境,两个姑娘家更是闷得汗珠子顺着秀发滴滴答答的流淌下。 头发丝都贴着额头了,胸口衣领子扯得大大的两瓣小麦色湿漉漉的浑圆诱人的露了出来,中间那一道迷人的沟壑还有汗珠子不断往下流淌去,忽闪着衣领,邢红娘忍不住抱怨的叫嚷道。 “娟儿!明天李大哥就走了!你干嘛非得拽着我来帮忙啊?” “给宋都司做饭啊!” “你做就行了,我做的又不好吃,到了他那还不是得扔,我回去了啊!”扭过身,邢红娘又想往外走,惹得韩娟儿无奈的把笼屉往灶上一扔,又是扯住了邢红娘的胳膊。 “红儿,咱们是从小到大的姐妹,有些话我必须问你,你真想青书他休了你吗?” “老娘又没偷汉子!他凭什么?再说,是他先不理不睬的,又不是我给他脸色看了!”一听这话,邢红娘还真跟烫了屁股一样,气呼呼的蹦了起来。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韩娟儿再一次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伸手按住了邢红娘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叹息着说道:“你老抱怨傻子他宠着采薇,可你知道傻子为什么就宠着采薇吗?” “还不是那个小狐狸精读过书,有文化,能跟那个家伙酸来酸去!”一提到这个,邢红娘又是酸溜溜起来,不过可算不想走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柴火上。 “可有一点你没有发现,不论傻子他做什么,采薇从来都是默默无声的站在他背后,默默的支持他,从那时候开店开始就是,后来傻子想考科举,再后来上山,男人都是这样,他们很自私,喜欢女人就一心一意想把她全都占有,采薇就表现出了完全都是傻子的,傻子当然宠她!” “可那天明明就是傻子他不对,四面八方都是官军了,李大哥都那么担保了,他还一意孤行,非要带大家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多好!吃得饱住的暖,就是他错了,她还给我摆脸色!” 韩娟儿说的很有道理,邢红娘倒是真被说服了几分,不过她还是酸溜溜的嘟囔个不停,听的韩娟儿再一次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红儿,你是傻子的夫人,师傅他可以反对傻子,邢家班的师兄弟也可以反对傻子,对于傻子来说,他们都是外人,可你却是他枕边人,你也反对他,让他怎么想?” “你性格太刚强,你算算,你有多少次让他下不来台了,也就是傻子他还能包容你,因为他爱你,换上上次那个吴公子,早把你休了!男人都是好强的,表现的很大度,骨子里却是自私的,从龙门渡回来,他就一直在给你机会!可现在你又不清不白的天天跟李公子腻在一起,尤其是今天!恐怕再这样下去,傻子的耐心真的就耗尽了!” “什么不清不白的,李公子小时候就是咱们的大哥,娟儿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吗!” 气呼呼的晃了晃拳头,邢红娘旋即又是不服气的嘀咕着。 “真要让我跟那个小气鬼傻子道歉啊?我,我才不呢!” “你呀!” 韩娟儿干脆气的笑了出来,她算看出来了,其实有些事邢红娘自己也想的清楚,可就是拉不下面子去主动低头,心里想的和做的背道而驰,叛逆心里作怪,甚至故意坐一些气宋青书的事儿,如果要是现代,恐怕两人迟早要离婚,不过还好这个时代,一般会有长辈或者姐妹去说和。 现在韩娟儿倒是可以扮演这个角色。 “行,一会我去都司府送饭,我替你说一说,也不用你道歉什么的,明个约你家傻子单独出去打打猎,散散心,只要收起你那臭脾气,相处一段时间,这个隔阂就过去了!” “真的?” 惊喜的蹦起来,不过看着韩娟儿揶揄的笑意,一刹那邢红娘的脸颊又是变得通红,气的跺着脚叫唤着:“谁稀罕啊!” “可不白帮,你得帮我做饭!”机会难得,不宰杀白不宰,抱着胳膊,韩娟又拿捏了起来。 “什么?让,我做饭?” “还有那匹枣红色的小马,我也想要!” “行,行,行!不就做饭吗?大不了吃的那傻子上吐下泻!” 邢红娘悲催的拿起了大勺,看的韩娟儿又是捂着嘴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 韩娟儿算是都司府的常客了,守门的亲兵早就认识,看她提着个大篮子过来,两个亲兵小哥还贫嘴的打招呼道:“好香啊!娟姐,你这到底是给咱们都司大人送饭,还是给刘千总送饭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愿意把韩娟儿配给傻大憨粗的刘宗敏,听着亲兵饶舌,韩娟儿被蒸汽蒸的白皙的脸蛋也是禁不住泛出一抹红霞,不过正和她喜欢的辣椒一样,韩娟儿可是个十足的辣妹子,白了俩亲兵一眼,气呼呼的晃起了拳头。 “再瞎说,大姐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哎呦喂!大姐要让刘千总割了咱们得舌头啊!小伍子你怕不?” “小的怕死了啊!” “那就死去。” 这俩小子一唱一和,气的韩娟儿的小脸更加红润,干脆一个白眼,挎着篮子进了去,后头两个小子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穿过前面亲兵待着的院子,韩娟儿熟稔的去了衙门食堂,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有点奇怪,往日里别的三个千户所千户百户军官早就挤满了一窑洞,胡吃海喝着公家的粮食,就算疤脸如果没到,刘宗敏这厮绝对到了,流着口水等着自己加菜,也难怪底下小兵老愿意拿自己和刘宗敏开涮,可今天,人少了一半不说,刘宗敏几个一个都没到,只有采薇和李裹儿孤零零坐在上头长条桌子边上闲聊。 “姐你来了,辛苦你了!”赶紧站起来接过食盒,采薇笑着接过了食盒放在桌子上,并且赶紧为韩娟儿拿了两个大苹果,一大把核桃,旁边的李裹儿却是饿了,也许胸大消耗也多,赶紧帮着打开了食盒将里头菜肴挑了出来,闻着香味还可爱的吐着小舌头搓了搓手。 “都司大人呢?” 今天可是来当和事佬婆的,正主都不在和个屁事儿啊!左右环视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韩娟儿小声的询问着。 “娟姐问我家大人是假的,问刘千户才是真的吧?”抓了个馒头刚啃了一口,听着这话李裹儿立刻放下吃的两眼放光的贴了过来,女人,果然不论胸多大,八卦还是天性。 “去你的!”脸迅速变红,韩娟儿无奈的抬手挥了下小手。 “裹儿别闹!”采薇倒是挺有正事,听的韩娟儿大松一口气,可采薇下一句,却不小心暴露了她也是个八卦妞的本质。 “刘大哥跟着我家官人在都司签押厅不知道计划什么,从下午回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刚刚去叫他们吃饭,我家官人却让我们先吃,不要等他了。” “我真的不找刘宗敏啊!”韩娟儿哀嚎了。 “啊?” 尴尬了下,采薇也是可爱的吐了吐舌头。 宋青书在办正事,找他谈邢红娘的事儿自然是办不成了,放下菜肴,又和两个妞聊了聊这两天去城里的见闻,揣着苹果和核桃,韩娟儿真是硬着头皮告辞,来时候信誓旦旦,还把邢红娘使唤的团团转,这回去告诉她事儿没办成,韩娟儿真怀疑这个暴力妞能不能把自己胸都给掐爆了。 事情也赶巧,就在这功夫,宋青书,点灯子,疤脸,刘宗敏四个急匆匆的就从外面奔到了食堂窑洞,刘宗敏抓了俩馒头,夹了些菜,对着韩娟儿憨笑一声点点头,屁颠屁颠就往外跑了去,疤脸和赵胜也差不多那副德行。 “今晚你们先睡吧,不用等我。” 好歹宋青书虽然着急走,还没忘了回头跟采薇李裹儿交代一声,这功夫,韩娟儿赶紧抓紧机会快走两步回了来,抓住了要走的宋青书衣领,疑惑的问道。 “出了什么事儿了?很着急吗?” “是有点急。” 底下还有不少从王左挂那儿被硬派过来的百户军官,事儿当然不能在这儿明说,宋青书简单说一句就要准备走,明天出去避风头,等着官军走了去王左挂军营中当救世主,需要准备来收拢人心的东西可不少!估计今晚他是别太想睡了。 不过挣脱韩娟儿的手没走两步,宋青书忽然又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折回来,拽着她到了一旁,小声而急促的吩咐道。 “回去告诉邢千户,不论明天发生什么事儿,守好卫所,任何人都不许出寨子!千万不要出去!绝对不要出去!切记!” 明个汾川河对岸也许就成人间地狱了,杀红了眼的官军傻德行宋青书可知道,那是见人就杀,万一搅进去死了也是白死!说不管伏牛山的人马了,可事到临头,宋青书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嘱咐完,便又是揣着馒头急急匆匆奔了出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这下韩娟儿有些泪奔了,原本回去还打算哄邢红娘,直接来找他约,这下好,出去都不让出去,什么计划都泡汤了,回去也不知道邢红娘能不能掐死自己! ------------ 第一百九十七章.泛着红色的清晨 这一晚上,整个清泉卫似乎都沉浸在一股躁动中,物资暗暗的调运着,带着卫所发的过节福利好不容易回趟家的宋青书直属千户军士们也是凌晨一大早被从热炕头揪起来,不情愿回到军营中,全副武装的披挂上。 这一天的朝霞格外的灿烂,红彤彤的密布了东方的半边天,映的清泉卫似乎都红了,起得早的老农人人都当成过节的好兆头,街道上路过的行人每个都是觉得喜气洋洋,只有心里有数的几个人,感觉到了这天地间的一片萧杀。 卫所大门,一大群人堵的结结实实的,最外面,却是个翩翩公子牵着两匹坐骑,一匹驮着行礼,一匹上还挂了把剑,一个小厮在那牵着马,公子则是不断的对来送行的人抱拳道别。 “李公子一路慢行,多加小心!” “都司大人有令,我等不得出卫所,故而不能远送,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就连守备邢老倌,千总柳大柱子都来亲自送行,李信在这清泉卫这些日子的威望倒是可想而知,听着依依不舍的惜别,李信亦是儒雅有理的行礼答应着,只不过他脸颊上,总带了点遗憾。 “邢老伯言重了,您公务缠身,百忙之中还能为李某这个白身送行,李某已经是感激万分!” 客套了一大堆,李信还是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对着相处比较好,来送行的邢家班军官赵石头小心询问道:“红儿妹子呢?” “谁知道了!也许喝多了吧,老子就说,女人家家喝什么酒!” 赵石头的回答依旧大大咧咧且爽朗,不过这嗓门倒是大了几分,看着周围目光刷的一下汇聚过来,看的李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时候不早了,今日还是中秋佳节,李某就不耽误诸位时间,就此告辞!告辞!” “李公子慢走!”有些暧昧的笑声中,大家跟着胡子有些抽搐的邢老倌,也是一起拜下。 这头李信扬长而去,殊不知他挂念的红妹子正苦恼的牵着马往外追呢! “我说红儿!宋大人都明确下令了!你这不是摆明了跟着他对着干吗?你还想不想和他和好了啊?”拽着邢红娘的马鞍,韩娟儿真是一路被拖出来的,绣花鞋底儿都快摩的冒烟儿了,可惜咬着嘴唇的邢红娘依旧气呼呼的满是倔强,就差没跳着脚发飙了。 “什么公务,他个臭傻子,分明就是看我给李大哥摆宴送别不顺眼,接着官威严来针对我!休了就休了!本姑娘什么世面没见过?今个我还非要送李大哥,出延安府,看他宋傻子能拿我怎么样!” “红儿!” “喂,李大哥,等等我啊!” 俩人拖拽着就这么僵着,好不容易才赶到了卫所大门,看着已经开始散去的人群,邢红娘不甘心的大叫着。 谁知道这功夫,一阵大喝忽然传了来。 “都司大人军列至!讨伐东山猛虎,保一方百姓平安,闲人让路!” 急促的马蹄声猛地从背后黄土道上传来,百多宋青书亲兵五人一列,手持丈八长矛,身披着制式铁甲,威风凛凛的向外急促的狂奔着,惊得前面送行的人群赶忙向两边窑洞的屋檐下躲去。 一杆宋字黑红大旗被晨风吹的猎猎作响,也是被挤到一旁,看着队伍,再听着清路亲兵的叫嚷,邢红娘气的简直咬牙切齿,小拳头拧的紧紧的,指着队伍回头就对韩娟儿叫嚷道。 “你看,分明就是针对我!不让我出去,他却自己跑出去打猎游玩,本姑娘一定要找他讲讲理去!” 说着,抓着马缰绳,邢红娘暴躁的就要冲向队伍,郁闷的韩娟儿在背后死命的拽着,一面还悲剧的求着。 “红儿,别去啊!” “宋青书,你给我站住!本姑娘要和你好好理论理论!”一点儿也没管韩娟儿,拦在道边,邢红娘跳着脚就叫嚷了起来。 这功夫,宋青书正好领着点灯子,疤脸,刘宗敏,还有青袍焦太监等人纵马而过,听着叫骂声,几个人全都扭过了头,疤脸几个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然而宋青书的脸却连变都没变,很冷漠的看了一眼,仿佛仅仅是个陌生人在路边发疯那样,多一眼都没看,宋青书又是自然的回过了头,催促着队伍继续向前行进。 前面是一百亲兵,后面是扛着火铳,穿着漆黑纸甲的六百步兵,再后头又跟了一百来号骑兵断后,那是其他两个千户王彪,赵和尚的亲兵,不到千人的队伍,几分钟的时间就走了个干净,望着空空如也的街道,邢红娘却是愣在了那里。 最刺痛人心的不是辱骂,而是漠视!宋青书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冷漠的看着自己,就仿佛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从这个傻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大街上调戏了自己开始,生生死死这么长时间了,邢红娘也早已经习惯了宋青书,认可了他这个夫婿,这年头可不是后世闪婚闪离的时代,如今形同陌路一般的冷淡,让她分外的受不了。 这功夫,捂着鼻子扑打着灰,邢老倌也折了回来,看着邢红娘牵着匹马在哪儿,刚刚已经有些难堪的老头子立马吹胡子瞪眼起来,怒火交加的叫嚷着。 “你个死丫头,老子让你不许出去,马上给我回窑洞子里去!” “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气呼呼的叫嚷了一句,邢红娘居然真的转头就往回奔去,连马都不要了,倒是让韩娟儿与邢老倌愣了好一会,这可不是这丫头性格啊! 不是受啥刺激了吧?无奈的摇摇头,他俩也是一肚子雾水追了过去。 今个清泉卫算是放假,田地已经浇灌好了,草也除的差不多了,亲戚大多都在寨子里,今天还过节,不出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早上的插曲过去,清泉卫一卫所的人又是该做美食做美食,该串亲戚祭祖的串亲戚祭祖,整个卫所热热闹闹的。 谁也没注意的东边墙边,几个猥琐的身影却是小心翼翼的攀上了当做寨墙的天然黄土坡,真如点灯子所尿那样,称病没跟宋青书去打猎的千户苗美领着亲兵,拎着鱼,腊肉之类的贺礼,跑回去找王左挂这个他的主公过节去了。 汾川河东岸,王左挂麾下的农民军也是欢庆起了中秋,只不过他们过节的方式有点不同,数百骑大规模的被派出去打草谷,王左挂部根本不事生产,没啥产出,这过节费还得从别人腰包里头掏。 几十个喽啰挎着刀,跟劫道的似的,来回左右的巡视着大营的外围,营内,大群大群的老弱饥民可是一点儿过节气息都没有,宋青书一面打草谷,一面还通过延安府的商业渠道购买粮饷,王左挂可没这份心思,再加上他部人多,粮食主要给壮丁了,那些饥民也就一天能吃一顿,风餐露宿的,哪儿有条件过节? 倒是王左挂麾下的头领军官们,搂着抢来的美女,喝着酒吃着肉,在王左挂的大帐篷里过得挺欢。 大约上午九点,朝霞都散了去,秋老虎又是火辣辣的散发着最后的淫威,远处空气都开始模糊不清了,守着寨子附近,几个农民军无聊的打着哈欠,忽然,其中一个猛地跳了起来,指着远处大声的叫嚷着。 “那是什么?” 模模糊糊的空气中,一团黑森森的东西正急促的向自己方向移动,看上去就像个远古巨兽那样恐怖骇人,眯着眼睛又是眺望了许久,忽然一个喽啰惊骇的大声叫嚷了起来。 “官兵!是官兵!” 整个寨子都喧闹起来,毕竟前一阵王左挂麾下的农民军还被官兵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到官兵到来,每个人都是神经紧张,梆梆梆的铜锣声中,数不清的农民军拿起武器,顺着寨门冲了出去,迅速在寨子外面密密麻麻堆了一层。 官军人数不多,才四五百人,而且还是推着一个个沉重的大车子,这模样绝不是打仗的,看的赶忙骑马出来的王左挂心头倒是松一口气,不过这人狡猾的就像匹孤狼一样,饶是如此,还是小心的带了一队骑兵迎了上去,离着远远的大声喊叫道。 “不知道哪路官军大人,还请现身一见!” “哈哈哈,好久不见,王大人倒是威风了不少!” 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笑吟吟迎了出来,看的王左挂更是放松了一层戒心,这人就是当初招安他的,延绥兵备道李应元。 这下可就热络了不少,王左挂亲自骑马迎了过去,大笑着说道:“李大人大老远过来,咋不通知俺老王一声,好早点摆下宴席,有个准备不是?” “这不中秋了吗?王大人几次申请的军粮与遣散赈济,本官都给你带来了,打算给王大人一个惊喜!” 看着官军费力推着的一个个粮食车,王左挂顿时大喜,有了粮食就能扩充实力,这年头吃不起饭的穷娃子多的是,一大把粮食就能换的有人为你拼命,王左挂那凶残的三角眼睛顿时流露出了浓郁的贪婪。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来人,赶紧把粮食卸下,大红狼你个驴蛋蛋日的!还不准备宴席去,给李大人接风!” 真是贪婪使人盲目,大喜的张罗着,忙乱中的王左挂浑然没有注意到说着惊喜时候,李应元那一语双关诡异的表情。 刚刚热闹的节日宴会,立马被从寨子里面迁了出来…… ------------ 第一百九十八章.图穷匕见 简陋的木头桩子搭成了破烂的寨墙,墙里墙外,就成了两个世界。 农民军也不是天堂,内部也是等级森严,最高级就是如王左挂独行狼苗美这样大头领,接着他们的亲兵,那些能打的逃兵,江洋大盗,土贼,村霸这些组成了战士阶层,这些人大约两三千人左右,在农民军中,他们装备是最好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下面快一两万能打的男丁好不容易构成了第二个阶层,劫掠时候没他们份儿,打仗时候这些亲信骨干冲在前面,他们跟在后头帮忙打就行,一天两顿饭,勉强也能吃饱肚子。 最凄惨的就是那些跟随的老弱难民了,一天只有一顿饭,勉强能挣扎着活下去,每次抢掠或者与官军接战,他们却是被推到最前线当做炮灰,此时,王左挂军营中欢庆的中秋节日,就与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也根本没想把朝廷给的遣散粮食发下去,李应元带来的粮食车直接扔在了寨子外头,也不想李应元带人到寨子里头动摇了那些穷酸的军心,王左挂干脆就把宴席摆在了寨子外头,各部首领的亲信骨干也跟了出来。 一车二十担粮食,这二百车就是四千担!新的到一大批给养,农民军从上到下心里都高兴,在趴着栅栏看着的一个个穿着破衣烂衫,老弱饥民饥饿渴望注视中,外头那些披甲穿棉的亲信骨干杀牛宰羊,十几个兵满院子追着一头背上插着刀的疯猪跑,杀好的牲口毛都没退干净直接切成大块扔到锅中,泛着血沫子的肉汤立刻翻滚起来,散发着一股腥香味道。 官军带啦的居然还有十几车烈酒,那大坛子启开,浓郁的酒香味立刻吸引着那些堕落逃兵,嗜酒如命的绿林大盗抽着鼻子酬和了过来,明末时候已经能制作出烈度相当大的烧刀子了,清沥沥的白酒倒在大碗里被一口灌下,立马喝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军也是脸红的如猴屁股一般,大口吃肉,大块喝酒,还有人鬼哭狼嚎的跳起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难堪舞蹈,远处眺望去,简直就叫群魔乱舞。 守着首领帐篷的那些亲兵也是喝高了,摇摇晃晃的乱作一团,眼睛发花闹到发晕中,却没注意官军的数量居然变多了! 一个个沉重的运粮车麻袋底下,车轱辘下面,一个个浑身是灰的官军鬼魅一般钻了出来,不注意中,就把王左挂的帐篷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帐篷内,从李应元来了也将近有小半个时辰了,他带来的酒更是上等佳酿,帐篷里农民逃兵组成的农民军首领哪儿喝过这等美酒,刚开始在王左挂的眼色下还知道节制些,可是没几碗,一个个都放开了肚皮,就连王左挂现在也是醉的跟三条腿的山猫一般。 “李大人,老子敬你一杯,要没有你招安老子,就没有老子现在!呃~” 喷着一股酒肉臭气,王左挂摇摇晃晃的举起了酒碗,一股扑鼻的口臭味道哪怕隔着快三米多,李应元也闻得清清楚楚,惹得他又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紧跟着王左挂的话,旁边王左挂手下数一数二的得力干将独行狼亦是把通红的三角点的如打了摆子。 “可不,还是从了官军的好,一以前还得听什么总瓢把子的,守什么江湖规矩,现在是看他娘的谁不顺眼就看谁,看那家娘们漂亮就可以抢谁的,李,李大人,老子就抢了十多个漂亮婆姨,一会喝完酒,领你好好乐呵乐呵去哈!” 独行狼的秽声浪语,引得帐篷里几十号农民军头领跟着哄堂大笑,弄的闹哄哄的,斯文惯了的兵备道李应元更加感觉受不了,可就这时候,帐篷外面一个拿着刀的人影忽然间重重的正对着李应元跪下,一刹那,这个四十多岁官儿的嘴角禁不住勾了起来。 “好!王都司果然英勇忠义,心有朝廷,这次来,李某除了给大军送来遣散的赈济粮食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洪巡抚有意要栽培王都司或者对面清河卫宋都司其中一个为总兵,不知大人怎么看?” 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屋子里都静了静。 总兵啊!正二品大员,崇祯初年还没沦落到总兵号乱加的程度,天下间总兵官数量是数的着的,王左挂可是逃兵出身,曾经总兵对他来说就是天,如今李应元说要提拔自己当总兵!就连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匪一时间都是傻了片刻。 一声粗鲁的骂声却是打断了帐篷里的寂静,猛地把割肉的刀子甩到了桌子上,独行狼这厮油乎乎的大嘴一张一合,浓郁的臭气中破口大骂。 “他娘个锤子,宋傻子他算个什么东西,手下才多点人马,连个能打能杀的血性都没有,手下一群种田的泥腿子,他有个锤子胆儿跟我家瓢把子争这个总兵?” “没错,一会就过河干了这群泥腿子去,妈的!” “只有我们家瓢把子才有资格当总兵,谁敢抢,老子他娘的干爆他贼厮鸟的!” 难听的骂人声顿时在帐篷内响了一片,大群的农民军首领骂骂咧咧,一张张狗脸仿佛立马要去咬人一样,不过这时候,王左挂倒是清醒了过来,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物,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心存三分疑虑的摆手制止住麾下咆哮,惊疑的对李应元询问道。 “李大人,敢问朝廷给老子个什么总兵,延绥总兵还是临洮总兵?对面清河宋傻子归老子管不?驻地在何处?” 别忽悠老子去打神一元,老子才不傻!盯着李应元,王左挂阴狠的想着。 谁知道这李应元这时候居然嘿嘿嘿的大笑出声来了,笑了一会,这才摇了摇头,感慨道:“王大人想多了,宋都司就不归大人调遣了,至于大人的驻地,就在阴曹地府,统领的,就是在座诸位鬼兵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 一刹那感觉到了不好,王左挂伸手就想抓刀,可没等他手够到呢,一股严重的危机感就已经从背后传来,酒都吓醒了,这王左挂一个懒驴打滚,骨碌碌的向左翻了几个身,此时他背后已经被捅成了筛网,十几把长矛捅将进来。 “他娘的,官军水条子了,都拔刀,并肩扯活子上啊!”也是明白过来,独行狼一声鬼叫,猛地把刀抽出来,没等砍向李应元,噗嗤的一声,一把扎枪头在他肩膀上又是冒出了个血窟窿,疼的这悍匪嗷一嗓子惨叫趴在了地上。 几十个农民军将领大骂着拔刀拽枪,数不清的长矛从外头捅进来,噗嗤噗嗤的声音中,鲜血喷了一帐篷,接着嘶嘶的布匹割破声中,雪亮的刀子切开了帐篷,数不清的明军冲杀了进来,好不容易躲过一劫的农民军首领们顿时又是手慌脚乱拔刀应战成一团。 此时,帐篷外王左挂的亲兵已经死伤狼藉倒了一片了,有的人醉醺醺的连谁杀了自己都不知道,注定是的做个糊涂鬼了,被几个明军悍兵保护着从帐篷破口往外退,看着王左挂格挡住三把刀,拼了死命的怒骂着自己,旋即背后又是两把长矛捅来,正好在他身上开了两个透明窟窿,李应元鄙夷的笑了下。 “区区贱民,还想当总兵,想瞎了心思。” 头也不回的出了帐篷,看着寨子前到处都是官兵砍杀,李应元又是阴冷的对身旁亲信命令道:“给总兵大人发信号!” 轰轰轰三声炮响,沉重的马蹄子顿时在黄土高坡掀起了满天黄烟,南面,杜文焕率领着四千多边军悍卒,以千多边军铁骑打先锋,凶残的扑了过来,后头,来自延安府的官军援军亦是喷薄而出,被岁月切割的千疮百孔的黄土高坡上,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无比残忍的展露了出来,群龙无首的农民军根本不是官军对手,铁骑踏破了简陋的寨墙,马刀在边军狞笑中劈砍进到处乱跑的饥民后背上,脖颈上。 噗呲噗呲的血色刀影中,男男女女的尸体争相倒伏在地上,干涸的黄土吸足了鲜血,猩红而粘稠,以至于脚踩进去都拔不出来,凄惨的哭嚎声遍布了整个汾川河东岸。 “终于开始了!” 清泉卫二十八里外的榆树林子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这次好不容易从古董铺子里淘弄到的两块透明水晶,好不容易磨出的木头单筒望远镜眺望了老半天,看着滚滚黑烟,宋青书终于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来。 不过这一刻宋青书居然没感觉到喜悦,倒是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就坐了回去,手中的望远镜旋即被红着眼睛等半天的刘宗敏抢了去。 “过一阵就是游击将军了,我的大人,还不开心啊?”点灯子已经乐开了怀,就算他也是农民军领袖出身了,书生的身份让他对王左挂之流还是没有好感,看着宋青书似乎很疲惫的坐在地上,忍不住面露喜色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就怕将来咱们独木难支,说不定哪天,洪承畴也会对我砍刀子。”宋青书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听的赵胜倒是一乐,回过头去,指着远处还可见的土豆田,笑着说道。 “就凭这个,就算他洪承畴倒了,大人您都不会倒!” 这功夫,负责外延骑兵狩猎的李铁柱,忽然之间却是急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普通一下跪在了宋青书几个一米多远的地上,急切的禀报道。 “大人!朝廷排了一百多个官兵,推着四十多辆打车直奔咱们来了,说是要****,宴请大人!” “宴请我?” 听着这话,一刹那,宋青书忽然感觉到后背上寒毛都树了起来………… ------------ 第一百九十九章.仇人相见 汾川河东岸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以及来自地狱一般的哭喊声,早就惊动了东岸的清泉卫。 卫所构建之初,就是寻觅了一处黄土坡山谷,围绕着山谷四周削壁为墙,里面抠出窑洞来,外面就是抵挡的卫墙,墙虽然不高,防御力还是不错的。 搭着梯子站在墙头,凝望着浅浅一湾汾川河对岸那滚滚黑烟,邢老倌那几乎和黄土高坡一样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几乎忧愁的凝聚在了一起,他身旁的邢红娘亦是瞭望着屠戮场,小手死死的拧住一根长枪。 “救命啊!” 忽然之间,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惊恐的逃到了汾川河边,一面惊叫着一面试图淌过浅浅的河水,逃到对岸清泉卫来,然而没等这可怜的女人跳下水扑腾几下,一卷绳套忽然从天而降,捆着她的身子就往后拽去。 和蒙古打了两百多年,双方打的都融合了,边军中,蒙古人不在少数,官军中有名的猛将参将虎大威就是归化蒙古人,这个估计也是。兴奋的连蒙古语都叫嚷了起来,这边兵连拖带拽把扑腾的女人拉了回来,旁边几个汉人边兵也没见得对自己同族多好,跟着连拉带捆,三下两下把这娇弱的小娘子捆个结实。 “我的孩子!” 可怜这女人刚刚一失手,怀中的襁褓就掉进了水里,眼看着水流浸透了棉制襁褓,婴孩沉进了水底,就算被捆着拖拽着,这女人一路上依旧疯了般提打着。 可惜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几个男人,而且是边兵的对手,就算拼命扑腾,转眼间这女人还是被拖进了河边高耸的芦苇荡中,等待她的,也许是更加生不如死的命运。 “禽兽!” 气的牙根都咬得咯咯作响,骂了一句,拎着枪,邢红娘转身就要跑下去,然而没等她登上梯子,邢老倌已经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后脖领子,昏黄的老眼狠狠一瞪。 “你去哪儿?” “杀官狗子啊!这帮没人性的畜生,本姑娘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你要敢去,老头子就打断你的腿!” 眼看邢老倌须发皆张眼如铜铃,是真生气了,邢红娘也是发怵,无奈的剁了下脚:“爹!” “回去!” 听着邢老倌的怒喝,邢红娘不得不委委屈屈的下了土墙,可算打发走了这个麻烦了闺女,邢老倌又是艰难的眺望向了河对岸,望着那滚滚浓烟,忍不住喃喃的直摇头。 “傻子啊!就是这个原因,你才下令不许所有人出去的吗?” “哼!” 拖着长矛尾巴,一面走,一面邢红娘还不满意的摔摔打打,正好让抱着一簸箕辣椒的韩娟儿撞了个正着。 “哎呦,丫头,又是谁气到你了?”很是无奈,放下簸箕,韩娟儿挽住了邢红娘的胳膊,拽着她坐到了一旁。 “还不是爹!”提到这个,邢红娘依旧一股火气,对着韩娟儿一股脑的喷了出来:“河对岸官军在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可爹就是不让我出去杀官狗子,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小气的傻子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去,归根到底,都怪他!” “真是的,什么都能赖到都司身上,你呀!”苦恼的摇了摇头,韩娟又是要开口劝说,谁知道这功夫,仉二愣子急急匆匆跑了来,看到邢红娘顿时跟看到了救星一般,忽闪着一封书信焦急的大声叫嚷。 “师妹,大事不好了,李公子在良乡那头让土匪给逮住了!” “什么?马上叫人,咱们去救李大哥去!”一蹦老高,又是拽着枪,推着仉二愣子,邢红娘也是火烧屁股一样疯跑向卫所外。 “哎!红儿,千万别出去啊!” “顾不上了!娟儿,你在家里等我,你别乱跑了!” 追着邢红娘,韩娟儿再后头就是焦虑的大喊着,可是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同样叫嚷着,邢红娘转眼间就跑了出去。 李信对于清泉卫的遗恩还真是大,不到十分钟时间,七百多伏牛山精锐人马扛着长矛大刀骑着马焦急的从卫所唯一的寨门奔了出去,一面跑一面邢红娘还大声的叫嚷着:“救援李公子,杀!” “回来!” 等邢老倌知道,赶到大门时候,他绝大部徒弟,还有手底下兵丁已经跑了出去,眺望着远处扬起的满天灰尘,老家伙气的直跺脚,一旁的小萝卜也是无奈的直抓耳挠腮。 “师傅,要不咱们赶紧带人把师妹追回来?” “还追个屁,老头子就当没这个闺女了,关寨门!”气的都咳嗽了,伛偻的跺着脚,邢老倌恶狠狠的对看门的十几个羸弱老兵叫嚷着。 ………… 另一头,榆林边,一场古怪的宴会已经进行了小半个时辰。 说是打老虎,老虎还真打到了,昔日的丛林之王如今剥了皮,正在火上旺旺的冒着油,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味道。 然而照比王左挂那张狂放荡的宴会,宋青书这宴席简直算得上枯燥寒酸了,除了这一头老虎啥都没有,酒还是官军带来的,不过在场的这十多个清泉卫将领也跟圣人似得,仅仅浅尝辄止,就算赵和尚王彪两个千总嘴馋的直流口水,也是不得不闷坐在那儿。 气氛更加尴尬了,除了外面偶尔剧烈的咳嗽声,就剩下火焰的噼噼啪啪声,从人割下烤好的肉,大家就各吃各的,官军派来的信使,洪承畴幕僚官佐李子冲亦是尴尬的坐在了那,对着个老虎鞭脸皮子狂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面,五十辆官军大车也是随意的堆放在那里,百多个官兵似乎懒散的盘坐在那儿吃着干粮,有几个拎着酒坛子热情的想要拥过去,找外面那些也是围着火堆吃着干粮的宋青书麾下喝酒,谁知道那些人居然冷漠的把酒坛子扔到一旁,一副敌视的目光盯着这几个官军,这种目光下,地赖子一般的官军也不得不悻悻然退了回去。 眼看着一顿饭都要吃完了,越来越焦急的咳嗽声急促的几乎连成了串儿,猛然间,这李子冲似乎也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抬起桌子上一碗酒灌了进去,旋即狠狠站了起来,把酒碗往中间火堆狠狠一摔。 哗的一下,十几个军官的注意力全都汇聚在了他身上,神情古怪的叹了口气,宋青书猛地站了起来。 “李大人,可是宋某招待不周?” “哼哼,少在那儿假惺惺了,姓宋的,你是不是看本老爷很眼熟呢?”从刚刚温文尔雅的朝廷联络官仿佛突然变了个人那样,李子冲那原本满是书卷气帅气的脸颊一下子变得狰狞而凶狠,指着宋青书鼻子凶残的大笑道。 “我龙户村李家全家的血债,今天本老爷就要和你一起算了!来人!” 嘶嘶的布匹破裂声中,整个帐篷被刀锋撕开,外面的官军凶狠的冲了进来,呼啦一声,粮车被推翻,从底下又是钻出了五十多号官军,随着后背有异,帐篷内的宋青书军官大骇,几乎同时踹翻了桌案逃到了帐篷中间,外面的宋青书麾下猛地站起,就要来救援,可是却被外延的官军隔绝在了帐篷外老远,那声剧烈的咳嗽声,也终于从外面转了进来。 眼看着被困在官军中间的宋青书,咳嗽的亲卫军官一面还剧烈的喘着,一面又是无比快意的昂首大笑。 “姓宋的,你也有今天!” 如今算是所有底牌都揭开了,李子冲的身份已经被他自己报了出来,而这咳嗽的干瘦亲卫军官,看了第一眼,宋青书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居然没死!” “宋掌柜,我怎么能死?我弟弟的仇还没报,我兄弟呕心沥血好不容易建立的点家业毁于一旦的仇还没报,尤其是您这一火铳之赐!让老子月月咳,年年咳!这个仇我还没报,你说我怎么能死?” 居然连咳嗽都压住了,这人无比凶残的死死盯着宋青书,还真是冤家路窄,一个龙户村李家的余孽,一个当初在西安城的仇家,那个捕头麻二,都是凑到一起来了,一百五十多个官军把宋青书的帐篷包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感慨的摇了摇头后,宋青书忽然阴狠的笑了起来。 “好,当年一火铳没打死你,今天爷就补上一枪,上!” 看着宋青书这十多个军官单薄的人力,麻二和李子冲再后头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也是一挥手,然而下一秒,他二人的眼中就流露出了无比不可思议的眼神。 疤脸,刘宗敏,点灯子,还有十来个千总把总,每个人手中,都是猛抽出了两把短火铳。 砰砰砰砰,无比密集的枪声几乎在一刹那连成了串儿,没等向前冲,前面的官军就已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伏了下去,仿佛一个信号那样,外头还在对峙的宋青书麾下亦是突然趴下头,后头拿着长杆燧发枪多时的宋青书麾下亲锐亦是狞笑着扣下了扳机。 砰~惊愕中外延亦是大片大片的官军倒下。 “他们就这两把火铳,打完就没有了,杀!” 眼看着死了五六十人,原本杀气腾腾的边军亦是慌张的混乱起来,连续咳嗽几声,麻二抽出刀凄厉的大喊着,然而现实却又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打完两把六发左轮,的确是没时间换弹,可是扔了枪,那些军官又从腰里抽出两把,接着,又是无比密密麻麻的弹幕,而且外头,拿着冷兵器距离宋青书麾下二十多米的官军简直是排队给宋青书亲锐枪毙。 三人一组三段射,密集的铅丸简直是地狱无处不在的怒焰那样,短短一分钟之内,先前密集的帐篷外官军已经死倒了一地,接着,王彪,赵和尚两个千总的亲兵又是拔出刀,无比狂热的冲了上来,同时榆林中,战马嘶鸣,早已隐藏多时的亲兵骑兵高高扬起了马刀………… ------------ 第二百章.血洗 宴无好宴在这年头可是体现的淋漓尽致,洪承畴经常设宴宴请投靠的农民军领袖,然后在宴席上把他们宰了,就河对岸的王左挂,宋青书看过的史书上就是这么死的,后来孙传庭设宴杀贺人龙,李自成设宴相杀曹操罗汝才,罗汝才没敢来,就顺手杀了革里眼贺一龙,复社首领张溥据说也是在首辅大学士周延儒的宴会上中毒,本来这个在民间却能干涉朝廷风雨雷电的人物不明不白死在了家中。 就这么个节骨眼上,那头杀同样归顺的农民军首领王左挂呢,忽然来一队官军宴请自己,宋青书要神经不敏感点,他就早死了。 招安这两个月唯一好处就是有了稳定基地,军械的数量倍增,左轮火铳已经增加到了一百多把,一人六个挂在腰间,宋青书提前就预言了官军会动手,早有防备的麾下军官们依靠着案板,短期之内在帐篷中爆发出了令人恐惧的火力密度。 冷兵器时代封建军队,一般的阵亡十分之一就会崩溃,常年和蒙古人部落作战,边军算得上精锐了,饶是如此,被一人三十六发,差不多四百多发铅弹近距离射击,当场死了三四十人,剩下的十来个边军精锐还是大叫着有鬼,屁滚尿流的溃逃了出去。 不过外面也不是太平底儿,知道热武器这个大潮流终究会超过冷兵器,宋青书把他亲信麾下全换上了比官军要先进的多的燧发枪,并且用的倭国铸铁铸造技术,而不是大明费时费力的熟铁卷枪管,再在中间开钻的技术,虽然没有明军火铳轻,好处就是铸造快捷。 六百火铳分三段射击,远比六轮短枪威力庞大的长枪子弹亦是吸血的蚂蟥那样狠狠地扎入人肉中,这头帐篷内的明军失魂落魄的溃逃出来,外面的明军也就此崩溃了。 早藏在树林中的亲兵骑兵与赵和尚,王彪两个千总的亲兵成了给这伙袭击明军的最后一击,早已经听着热血沸腾的亲兵追杀着失魂落魄的边军,一个都没放过! 一百五十多个偷袭明军,短短十来分钟,活下来的居然只有四十来个,被赵和尚的亲兵得意洋洋的拎了回来,扔了一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凄惨的叫着大爷饶命,一点儿也没有来时候耀武扬威那种嚣张。 李子冲这时候也失去了那种怨毒与快意组成的凶恶,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麻二这厮,还真叫命大,帐篷里的激战中,宋青书三枪全都瞄向他,这会胸口又是三个大窟窿,居然还是没死,已经破了的肺喘的像风箱一般,也是瘫倒在地,口中冒着一股股的脓血,却依旧像濒死的狼一样狠狠盯着宋青书。 此时对着两人倒升起几分怜悯,毕竟是举家都栽到自己手里的,叹了口气,宋青书从已经千疮百孔的帐篷门口走了过来,无奈的看着他二人说道:“如果不是龙户李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捅刀子,老子还在伏牛山呢!如果不是你麻家兄弟不给活路,老子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来世做个好人吧!” 说着,对垂死挣扎的麻二伸出了手,要给他慈悲一枪。 哇的猛吐出一口鲜血,这麻二死到临头,竟然还嚣张的强笑了出来,沙哑的几乎如同破锣一般的嗓音却还是带着那种怨毒,阴狠的指着宋青书狂笑着。 “宋傻子,别你以为你他娘的赢了,咳咳咳,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我们两个去假传军令,他杜文焕也早有心灭了你,哈哈,这会儿你的山头估计已经让杜文焕烧成白地了,就等你回去找死!” 艰难的一句话说完,又是一口血吐出来,那麻二仿佛更加痛快一般,昂头狂笑着。 “杀了老子吧!老子就在下面等着你!” 砰砰~ 猛地两枪又是崩着麻二的胸口上了,然而却依旧没有致命,被崩开的肺彻底没了功效,血,黏液一同从呼吸道涌上来,一刹那麻二的脸憋的血红,喉咙一面向外涌着这些东西,一面痛苦的向宋青书伸出手,然而这一次,宋青书却没再管他。 真是千算万算,洪承畴需要依赖他,却忘了实际执行者杜文焕却不是。握着枪,宋青书连续向后踉跄了好几步,脸迅速白了起来,感觉耳朵嗡嗡作响,宋青书一时间连头都抬不起来。 “大人莫急,咱们卫所里还有邢守备,还有三千多守军,大人苦心经营,杜文焕还要主攻王左挂,他打不下咱们卫所的!” 这时候,居然是后投诚的千户王彪凑合过来开口劝说道,猛地一个激灵,宋青书立马昂头大声的叫嚷起来:“马上集合!回卫所!” 这时候算得上你死我活了,再没留手,在明军俘虏哭爹喊娘的哭叫中,骑兵们狰狞的冲进俘虏群中大杀大砍,被火枪击伤没死的也是补了一刀,这头,重新装填了火枪,六百多步军迅速列阵,眼见此,宋青书再一次满腹火气的拎着装填好的左轮,直奔李子冲走去。 是没有李文锦纨绔,不过似乎李家怕死的基因在这一代展现的淋漓尽致,看着宋青书杀气腾腾的奔自己过来,这厮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吓得嚎啕大哭跪地求饶起来,可惜,已经被这怒火充盈了胸口的宋青书哪儿有一点慈悲之心,煞气冲天枪口指着他脑门就要搂火。 “大人且慢!”点灯子这时候居然拦截了过来,赶忙抓住了宋青书的手,劝说道:“这个人或许还有用,请先留着他的狗命。” 疑虑的看了赵胜一眼,看他言辞恳切,迟疑了一下,宋青书终究还是收回了枪,猛地跳上马一甩手。 “走!” 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下午两三点钟了,太阳虽然还毒辣的挂在西天,可那种颓势也格外明显,对岸王左挂部遭遇的悲惨,此事又是在清泉卫上演了一遍。 宋青书回来时候,整个卫所也是笼罩在一股浓密的黑烟中,两扇木头大门被炮轰开,看门的刘百户以及其麾下几十人的尸体凌乱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血淌在地上都已经凝固变黑了。 心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再也没管队伍,宋青书抛下了麾下,猛地抽着战马就要向寨子里冲去,慌得疤脸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对着他耳朵拼命地嘶吼着:“官军还在寨子里杀掠,丢了队伍,就什么都没了!” 到底是老兵,回过头去,疤脸对着同样已经军心浮躁的亲卫嘶声竭力的大叫起来:“大家都担心家人,老子也担心!老子就一个侄女,没了她老子活着都没意思了,可现在大家散了的话,只能给官狗子各个击破,连报仇都做不到,更别说保护家人!大家稳住!” 已经浮躁到了极点的队伍在疤脸的怒吼中,可算平复了一些,可是那些穿着纸甲,戴着范阳笠的汉子不少眼睛中都带上了泪花,并且熊熊燃烧着一种黑火。 保护家人!复仇! 一个把总百多步兵端着燧发枪呈散兵线冲在前面,骑兵也下了马,在阵中小心翼翼的前进,强行压制焦急与怒火,一手握刀,一手拿着左轮,宋青书面色阴郁的行走在阵中,随着前行,他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凄惨的场面宋青书不是没有见过,成村成村饿死病死的景象遍地都是,也不是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过,刚出伏牛山就遭遇到了官军伏击,夜袭中两千多伏牛山老弱死于非命,那也是尸体叠加,血流成河。 可是就算经历过这么些,宋青书此时也有些脑袋嗡嗡作响,太凄惨了! 回字形的中心主街上,几乎已经被尸体堆满了,血腥浓郁的都几乎令人呼吸不畅,每一个窑洞都被踹开了,原本在庆贺节日的卫所军户几乎一刹那灾难降临在头上,而且这些残杀者惨无人道展现的淋漓尽致。 被剥光衣服的女尸,被砍下脑袋的老人,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早上还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已各种血淋淋的凄惨模样展现在面前,看的军阵中的农民军步兵脚步摇晃,几乎要晕过去。 街不长,可每一步对于这一千来农民军都是无比煎熬,艰难的行进了几百米,忽然又是一声惊恐的呼救声传了出来,死一般的卫所已经让宋青书还有这些麾下绝望了,听着这女人的惊叫,却如同一股清泉般的希望猛地浇灌进了每个人的心脏。 没等宋青书下令,前面的步兵已经疯了一般的跑了过去,拐角处,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正惊恐的向街口跑来,后头狞笑着跟着几个浑身是血的明军,奸邪的荡笑着追着。 看到自己人的黑色纸甲,那女人似乎松了口气,最后一点力气却也用完,腿一软,扑倒在了地上。 见到有人,几个明军也是傻了下,没等他们凶残的杀过来,十几个满眼流泪的宋青书军已经恶狠狠的扣下了扳机,那些禽兽明军当即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 见到宋青书颤抖的走过来,那女子哇的一声哭了出了,猛地抱住了他的腿…… ------------ 第二百零一章.血仇 明军差不多一千多人,在卫所里肆虐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此时绝大部分已经带着劫掠到的东西走了,剩下还有差不多百多人的兵痞子,就像刚刚几个那样,这姑娘就是藏在地窖里,看似乎安全了,这才小心翼翼出来,试图逃走,却正好遇到几个兵痞子。 这才让疤脸安心了下,听着自己麾下女子叙述的官军暴行,宋青书却是气的直哆嗦,咬牙切齿的喝令道:“骑兵上马!遇到官狗子全都给老子剐了!” “是!” 双眼血红,百多个骑兵亲兵翻身上马,抽着马屁股就冲了出去,不到片刻,凄厉的惨叫又是传了出来。 安稳了那少妇片刻,宋青书又是满心紧张的往都司府赶去。 更加密集的尸体横在了路上,看起来在这里,清泉卫与入侵的官军进行了相当激烈的血战,可是平时王左挂麾下外三千户兵丁都是不配兵器盔甲的,凭借血肉之躯的农民军死了一层又一层,都司府前,挂着清泉卫的金子招牌已经被烧黑了大半,土墙也塌了一大堆,艰难的从尸体堆走过来,宋青书却是腿儿发软,眼前发黑,差不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十几具明军尸体七零八落的躺在旁边,中间却趴着个握着长矛的老人尸骸,此时尸体后背已经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甚至内脏都露了出来,可那张怒目圆睁,染着血尚不肯瞑目的脸,不是邢老倌还是哪个? “邢老,赵石头,李六子,他们,他们都……” 哪怕刘宗敏这个憨直的汉子,这会儿声音都哽咽了,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冷不丁一机灵,疤脸凄厉的吼叫道:“防卫!” 刷拉一下,训练有素的步兵再一次暴怒的组成了个火枪阵,不过这一次,从街角冲出来的却也是黑色纸甲,范阳笠的骑兵,是自己人。 脸上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邢红娘精神恍惚的从马上翻下来,踉跄着走过来,旋即也是跌坐在宋青书身旁,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忽然间从邢红娘胸口迸发了出来。 “爹!!!” 哭叫着,从层层叠叠的尸体上爬了过去,邢红娘大哭着死死抓住了邢老倌的手。 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大叫一声,宋青书踉跄着又是猛地跑进了官衙。 “采薇!采薇!巧儿!” “裹儿!老子回来了,你们哥回来了,都出来见我啊!” 前堂亲兵住的地方也是一片狼藉,府内的仆役,留守的亲兵,清泉卫守军的尸骸到处都是,大叫着,宋青书冲过前衙,在官属院子里拼命地叫喊着。 猛地踹开半开的房门,宋青书再次头嗡的一下,桌子底下,汤若望死死抱着他的经书,头上一片血迹,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韩娟儿,一把刀从她胸口插了个对穿,一大片血迹在她身下也是凝固了,此时正奄奄一息的靠在床边。 她身前,躺着个光着屁股的明军尸体,那祸根子被扔的老远,一把刀从他后心差了进去。 “娟儿!挺住!没事了!我回来了,傻子回来了!”颤抖着手扑到跟前,刚忙从后腰扯出棉布捂住韩娟儿的伤口,似乎回光返照,嘴角又是涌出了一口淤血,韩娟儿居然醒了过来。 “傻,傻子,你,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用纱布在韩娟儿胸口包了一圈,语无伦次的环抱起韩娟儿,宋青书焦急的向外跑去。 “别,别为我费事了,采,采薇在后头,快,快去……” 这话让宋青书剧烈的哆嗦了下,僵在了那里。 手又是虚弱无力的摸向了腰囊,一个绣着花的布包被她颤抖的塞进了宋青书抱着她的手里,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喃喃的无力说着。 “种下去!” 眼神已经涣散,飘向了窗外的远方已经散出金色光辉的天空,韩娟儿的脸上忽然满是向往。 “不打仗时候,种的漫山遍野的都是红彤彤的,多好看啊!” 手从宋青书的手上无力的滑落,一刹那,宋青书的双眼中亦是涌出了两行清泪,抱着韩娟儿,无力的走到了院子中。 “娟儿!” 再一次,也是恍惚着进了院子的邢红娘惊叫起来,疯子一般冲上前,从宋青书怀里抢过了韩娟儿的身子,跪倒在地上,肩膀剧烈的颤抖着,悠悠的哭泣声比刚刚的嚎啕大哭更加的悲凉。 没有跟她抢,宋青书哆嗦着着走向了后院。 薄薄的两扇木头们此时对宋青书来说犹如千斤,手在门口颤抖了半天,他都没敢推开,生怕后面的情景让他再也承受不住。 脸色苍白,似乎把这辈子的勇气全拿了出来,咬着嘴,宋青书忠于狠狠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后院虽然也是满地凌乱,好歹却没有狰狞的尸体,艰难的迈着每一步,宋青书踉跄的进了卧房,哆嗦的呼唤着。 “采薇!裹儿!” “巧儿!!!给老爷我出来,你把夫人藏到那里去了?” “都出来啊!” 凄厉的喊了老半天,几个窑洞里却始终一片死寂,终究,宋青书再一次无力的颓然坐在了地上。 “哥!” 好一会,仿佛听到了幻觉,宋青书不可置信的愣在了那里,却没敢回头,直到下一声清晰的传入耳中。 “哥,真的是你吗?” 再也不敢停半刻,宋青书猛地跳了起来,回过头去,采薇,李裹儿,巧儿,还有小弟小宝四个真的一个不少的站在他面前,尽管每个人都冻得脸色发青,嘴唇还在颤抖,可是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 “没事了!没事了!” 猛地把两个女人搂在怀里,宋青书喃喃的不断的说着。 夕阳愈发的西沉,一轮圆溜溜的月亮慢悠悠的爬上来,十五的月亮分外的圆,这十五中秋,本来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可是对于清泉卫来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血腥灾难。 一千多兽性官兵杀进寨子里,杀了六千多清泉卫的军民,血流成河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壮丁死了八百多,邢家班的死了也是一多半,几十人的班子,就剩下邢红娘,柳大柱子,仉二愣子等五个了,就连师傅邢老倌都是阵亡了。 如果不是官军似乎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撤退了的话,损失还要大! 借着最后一点阳光,强忍着悲痛,死里逃生的清泉卫军民为死难者收敛了尸体,太阳落下山去,都司府附近却是亮如白昼,幸存者上万人不困男女老幼,几乎都如同幽魂一般的聚拢了过来。 邢红娘搂着韩娟儿与邢老倌已经冷了的尸体,傻了一般的呆坐在地上,刘宗敏也是无神的站在韩娟儿身旁,脑海中,每次都是她带着食盒来,用筷子敲着自己的手的情景,每次,给自己留的饭盒里,却总多点肉或者馒头,想着,想着,忽然刘宗敏像个蛮牛一样吼叫了一声,拎着他沉重的朴刀,就要往外走。 “老刘,你干什么去?”在一旁,赵胜焦虑的叫嚷了起来,刘宗敏却连头都没回一下。 “出去打官狗子,官狗子背信弃义,死,老子也要像个爷们!” “喂,你这是送死,别走,别走!”拽着刘宗敏,赵胜焦急的叫嚷着,可刘宗敏蛮牛一般的力道,他根本拖不动半步,可就在这时候,抱着腿坐看着堆积在校场上尸体的宋青书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 “让他去吧!反正明天老子也要和官狗子拼了,他的仇就一块报了!” 愣了一下,刘宗敏最后却是停住了脚步,晃了晃后,又是默默的回到了韩娟儿身旁。 好一会,疤脸也是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从层层叠叠的人群挤到了宋青书面前,喘着粗气报告着。 “一共还有三千多个带把的吧,有战斗力的也就咱们手下,邢老麾下被红娘子首领带出去,中了官军的埋伏,折了三百多,大家伙几乎都和官狗子有血仇,我已经把他们集合到了校场上!” 可算恢复了点精神,宋青书终于扶着刀站了起来,他旁边,小萝卜和仉二愣子满是羞愧,同样泪流满面的走了过来。 “大当家的,俺们……” 这时候,责备谁也没有意义了,宋青书仅仅是无奈的摆了摆手:“过去了就不要提了,带上家伙,咱们也过去!” “走!” “走!” 将领们三两成群的拎着武器站起,跟着宋青书摇摇晃晃的就要走向校场,可这个功夫,外头,负责警戒的骑兵忽然又是纵马狂奔了过来,看着他大汗淋漓的模样,所有人的心跳都是一快。 “都司大人,东面,大批人马出现在东面!” “什么,官狗子又他娘的来找死了,正好,老子拧暴了他们脑袋去!”立马像个蛮牛那样拎起刀,刘宗敏火冒三丈的嘶吼着,神色一冷,宋青书的手也是抹在了枪把上,不过没等他下令,那个骑兵斥候又是急忙嚷了起来。 “都司,那些人不是官军,他,他们是从汾川河东岸过来的!” ------------ 第二百零二章.来投 卫所的大门是朝南开的,不过也不知道今天官军发了什么神经,在寨子东面好不容易用黄土垒砌的土墙砸了个豁口,今个发生的血腥事件已经让整个寨子上下都是人心浮动,怕官军再来偷袭,卫所在豁口处布置了上百个卫士来回巡视。 跟着来汇报的卫兵,宋青书疤脸等人急促的奔了过来,今晚的月色还算是明亮,手脚并用攀爬上了黄土堆,向下眺望去,宋青书忍不住震惊了下。 月光下,全是人! 从汾川河对岸一直蔓延到了自己脚下的黄土城寨前一百多米,拖家带口的农民军家属简直数不胜数,这等规模甚至让宋青书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动物世界中,夜间上岸产卵的海龟还有称夜泅渡色角马群,曾经有人说过,非洲草原上的动物迁徙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动物迁徙,不过说这话的人却忘了,人自身,也是动物的一种。 就算月光下看不清,可是对面人群颓废,伤病,疲惫却依旧可以感受的出,走一走倒伏在地上的人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了,目光死死盯着前面那些拎着兵器,摇摇晃晃的人影,疤脸有些焦急的在宋青书耳畔小声说道。 “太多了,凭这儿的百十个肯定应付不过来,我马上回操场调兵!” “先看看,不急。” 出奇的,宋青书开口否决了他。 前队那些东摇西晃犹如丧尸一般的农民军走到寨子缺口前五十米,倒是知趣儿的停了下来,片刻后从里头跑出一个人来,冲到寨子底下就大喊了起来。 “宋都司大人在不?” “老子就是,你是何人,带着这河东兵马到我这儿卫所底下做什么?” 疤脸拉了自己一下,可宋青书却没理会,还是站出了半个身子,高声喝问道。同样被官军血腥屠杀了半天,感同身受,宋青书自己是不想再对同为农民军的王左挂部动刀子,换位思考,经历了更加惨烈战斗的他们应该不会。 看这状态,人虽众,他们也没有这个力气了。 寨子底下的那人还真是大喜,甚至都有些喜极而泣了,居然是猛地跪在了地上,磕着头,带着哭腔对上面大喊着。 “都司大人,小的苗美啊!带着河东残兵特来投奔,还望大人打开寨门,给俺们一条活路吧!” ………… 说是寨门,其实就是个大豁口,疤脸还有点反对,可宋青书这一次毫不犹豫的敞开大门,那些从汾川河淌水过来,**冷的浑身发抖,而且伤痕累累的王左挂部农民军蹒跚的从那个缺口挤进来,踉跄着进了清泉卫所的寨子,最后被领到操场安置。 惨烈是真真正正在他们身上凸显了出来,宋青书亲眼所见一个不下六七十的老者没了一条腿,伤口尚且向下淋漓着也不知道水还是血的液体,拄着一杆枪,与邢老倌差不多那如同黄土高坡般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麻木,蹒跚着走过。 就在他后头没多远,一个头发散乱的都像疯子一般的女人神经恍惚的摇晃着进来,血已经把她原本颇为整洁的土布襦裙染红一小半了,竟然还有两支短箭在她后背颤巍巍的抖动着。 几乎没走十几步,就有一人倒下,死神面前,曾经的贵贱老少男女美丑无比的平等! “去,让韩娟儿组织妇女烧些……” 随口的一句话还没等吩咐完,宋青书忍不住又是心头一痛,停顿了片刻这才改了口。 “去让采薇找些大锅,先烧些热水给东岸的这些兄弟们!”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快小半个时辰才走完,外面的河滩上,里面的道路间,又是遗留了几百具尸体,刚刚看到的老者还有那女人终究没有撑到这最后一步,看着操场不足几十米处,扔下的那把秃枪,还有随着风颤巍巍的两支箭矢,宋青书心头,一股挥之不去的憋闷萦绕其中。 今天算是给他彻底上了一课,这些官府中人眼中,不论自己如何的特殊,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鱼肉欺凌杀戮的贱民而已! 操场上,那些今日罹难的尸骸还没有处理,虽然血腥扑鼻可是看在来投的王左挂部农民军眼里,却多了种疼痛的共鸣,本来最是吵闹的农民军还有家属,如今都安静的一堆堆坐在操场上。 令宋青书有些意外惊喜的是,汤若望这个老洋人居然没死!这会儿头上包了个厚厚的绷带卷,带着赵大夫还有十来个医疗学徒,带着绷带,酒精,还有点青霉素之类的急救物品急急匆匆的冲进了,远远看到宋青书,老牧师居然很是惭愧的对宋青书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一低头。 也许目睹着韩娟儿在眼前身死零落,就算是外洋人,也是深受感触吧! 宋青书让采薇去组织烧水,采薇其实早已经组织妇女煮起了粥,等河东兵马亲眷也都挤进了操场,正好热乎乎的粥锅也端了上来,不论是不是自己卫所的,采薇带着帮工的妇女们一视同仁的一人一竹筒。 一碗暖暖的粥,一张关切的脸庞,在经历了一整天血腥残酷厮杀之后,最是能温暖人心,吃饭的竹筒才几百个,不可能一下子所有人轮上,不过这时候没有人去争抢,也没有人插队,已经疲惫到极限的两伙农民军全都是安静的坐在地上,慢慢的等待着。 “青书,咱们得粮食也不多了,这么发下去,用不了多久,咱们自己就得挨饿了!”看着采薇“败家”的行为,疤脸又是心急火燎的找到宋青书边上,然而此时心里面装满了各种复杂的愁绪,一向小气的宋青书也仅仅是摇了摇头。 “吃吧!” 突如其来的河东兵马打乱了宋青书的布置,这么漫长的一大股恐怕不下两万人,毕竟他们是王左挂的兵马,安置好后,宋青书还是带着疤脸巡视了一大圈,刚回来,带人过来的苗美又是领着几个粗壮汉子找了过来。 “都司大人!” 满是悲痛,领着这些人,苗美就狠狠跪在了地上,看着这七八个人也是浑身是血,就连苗美这个平时横行霸道的蛮横家伙这会儿也多了股凄惨狼狈,昨晚还计划除掉他,今天看他这个模样,宋青书也忍不住无比的唏嘘,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你们王大首领怎么样了?” “王大首领勿信了官狗子的奸计,和独行狼,大红狼,上山虎他们全被官狗子在宴席杀了,然后杜文焕这狗官就领着他手下的狗官兵要洗了俺们的寨子!” 悲痛的说完,苗美这汉子的脸上旋即又带了股畅快,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他杜狗官想要把俺们赶尽杀绝,呸,瞎了他的心思!今天老子领人跟他整整干了一天!杀到晚上,到底领着他的狗崽子们撅着尾巴逃了,哼!” 听着苗美的一一描素,宋青书还真是忍不住愕然了下,怎么也没想到,今早上放苗美回去,居然成了自己两伙农民军的救命稻草。 上午苗美回去时候,王左挂已经宴请李应元出去了,苗美虽然是王左挂心腹,毕竟已经划给了宋青书麾下,出现在官府眼里毕竟不好,听苗美回来了,王左挂干脆安排他在寨子里藏着喝酒,没想到就逃过了一劫。 中午时分,官军忽然动手,王左挂等大小几十个农民军头目全被一网打尽,旋即杜文焕的骑兵就突袭了过来,外营两千多王左挂心腹精锐,由溃逃边军,大盗组成的精锐部队很快因为群龙无首被屠戮个干净,死了一千多,剩余的四处溃逃。 可这就给了苗美时间,他也是王左挂军中左膀右臂的人物,下面这些小头领都认他,而且王左挂农民军和宋青书部还不同,他们从崇祯初年就已经举起了反抗的大旗了,整整三年,几乎每天都是在和官军交战中度过,打官狗子,的确已经形成了他们的习惯。 以为剿灭了所有领头的,轻而易举就能杀进寨子里屠戮,杜文焕托大了,就带了两千多步兵,五百多骑兵,剩下五百骑兵五百步兵还拉出去伏击邢红娘了,一千五百军突袭宋青书的清泉卫,在外围寨子对那些饥民耍了会威风后,刚一攻打寨子,就吃了个大亏,在苗美气急败坏的喝令中,一大波火枪弓箭直突突的落在了官军头上。 无奈之下杜文焕把清泉卫的兵都调了回去,还有伏击邢红娘的部队,让她们逃出了生天,下午又配合了延安府来的官军,三路大军夹击,终究还是攻破了寨子,王左挂麾下五万多人,除了四散而逃五六千,如今就剩下这两万出头了。 两万多人倒在了恼羞成怒的官军屠刀下!今天一天,这延安府附近就死了三万多人,难怪每逢乱世,华夏人口都会迅速凋零,十不存一! “都司!小的知道自己不是带头的那块料,领不了兄弟们找那杜文焕报大头领还有乡亲兄弟们的血仇!小的也知道,大头领也得罪过您,不过,看在同为义军的份上,请您收下咱们仅存的这些弟兄吧!小的愿意为您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就算前面是官军的刀山火海,你一句冲,小的也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跟着苗美,后面几个幸存的中小头领也是异口同声的磕头跪拜在了地上,看着这铿锵的几条汉子,宋青书重重的点了点头…… ------------ 第二百零三章.迟来的决战 还真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遭逢大难,不过有了河东兵马死心塌地来投,宋青书的实力几乎是扩张了三倍,尤其是经历了一整天的血战,老弱妇孺大多死去,两万人中竟然有一万多是精壮汉子。 然而,这失去的马依旧让宋青书痛彻心扉,恍惚间他都在想,是不是一开始自己就错了,如果怀着一颗善心早早帮着王左挂也安顿下来,或许就不会有这祸事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既然发生了,不论天崩地裂,洪水漫天,都要迎着头皮闯下去! 刚刚,又是因为伤病,河东兵马又是死了一百多人,连带河岸上蔓延的尸体,都让宋青书命人收敛了回来,一碗热粥下肚,并且还能安心坐下缓和情绪了许久,渐渐的,河东兵马开始缓过了一口气儿来。 整个卫所里的柴草几乎都被宋青书下令收集了起来,在操场的一角,摆成了个巨大的柴堆,熊熊烈火冲天而起,罹难者的尸骸亦是一具一具的扔到火堆中火化起来。 决不允许自己人的尸骸暴尸荒野! 火堆熊熊燃烧着,虽然只有一小部分是自己人,不过河东的兵马看着依旧暖了心。站在火堆旁的窑洞顶上,宋青书的心却是不断在抽搐的。 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啊! 赵狐狸是再也没有机会狡猾的贪小便宜了,还有老爱说人家小话的庆杨嫂这一回永远安静了下来,一点一点,随着火焰的飞舞而升腾起来,每一次,宋青书的心就揪一下。 这种难受一直持续到小半个时辰后达到了最高点,在邢红娘悲戚的大哭中,邢老倌的尸骸也是被抬着送进了火堆,这个从小跑江湖的汉子,经历了万历年间的太平,天启年间的动荡,最后以这样一种方式谢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含笑九泉。 下一个却是韩娟儿的躯体,死死拽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衣袖,邢红娘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最后居然生生的把韩娟儿衣袖扯下来了一块,看着两个汉子用力的把韩娟儿也是抛向了火堆,再也忍不住悲痛的邢红娘忽然狠狠搂住了宋青书的后背,脑袋挤到了他怀里失声痛哭。 邢红娘自责与后悔宋青书是感受的到的,他未尝不是?僵了一下,宋青书亦是狠狠的抱住了她的肩膀,一个锦囊同时被他握在手中,那是韩娟儿最后给他的辣椒种子。 愿泉下有知,她能在极乐净土种上满山的辣椒吧! 超度差不多进行了两个对时辰,东方隐隐约约露出了鱼肚白,可是一夜没睡的三万多人却始终没有丝毫困意,从窑洞顶扶着邢红娘下来,宋青书忽然看到小萝卜,仉二愣子,还有赵六子几个邢家班,伏牛山的将领跪在下面,头死死的触着地。 “都起来吧,过去的就过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 重重磕了个头,几个人扶着刀站了起来。 烈火还在燃烧,把一个硕大的操场亮如白昼,疤脸,刘宗敏还有新加入进来的苗美,赵和尚等将领早就站在火堆旁等候了,随着宋青书到来,后面盘坐在广场上的不论男女老幼,也是纷纷站起来,蹒跚的围了过来。 两口大铜钟也被搬了过来,每一个都翘掉了头,成了两个巨大的喇叭,接着火光,看着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宋青书的心从抽搐转变成了悸动。 是有人天生就是领袖,如项羽,可他们所代表的阶层是完全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的,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反抗他们!不是有人天生就适合生活在万众瞩目之下,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身边的兄弟,女人活下去,为了跟随自己的人活下去,必须得拼了! 深吸一口气,宋青书怒声叫道:“带官狗子!” 哗啦哗啦的铁链子本来是官府给下面泥腿子带的,如今李子冲这个八品幕僚官却是戴上了,被两个农民军推搡着出来,这李大人已经一丁点官威都没了,牙齿打颤的左右看着,最后被身后农民军一脚揣在了膝盖上,跪在了两个大铜钟前面。 看着李子冲的官服,下面那些农民军眼中,流露出了刻骨铭心的恨意,甚至有人已经低声骂了起来。 “告诉大家,咱们已经投诚了!为什么官军还要来杀咱们?” 宋青书的声音通过铜钟,嗡的一下穿出去老远,震得大操场上一刹那鸦雀无声,这个问题还真是所有人都关心的,目光一下子全汇聚在了李子冲身上。 真是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也是带着哭腔,这个八品幕僚官惊恐的扯着嗓子叫喊道:“巡抚大人说了,宋,王两部包藏祸心,劫掠地方,必须,处理掉!!!”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又是翁的一片,劫掠地方?官府一粒粮食没发下来,不去地主家抢点粮食,莫非要自己等人饿死不成?尤其是清泉卫宋青书的麾下,自己诚心诚意耕种了如此多的田地,愿为官府守边纳粮,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句包藏祸心!那心中的愤怒,已经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出来。 听着这满天叫骂声,宋青书高高举了举双手,向下压了压,片刻之后,偌大的操场又变的鸦雀无声,找到了点感觉,宋青书又是指着李子冲喝问道:“那官府要如何处理我们?” “不,不,不,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绝!” 被刚刚的沸反盈天几乎吓死,李子冲更是哆嗦的如同小鸡仔一般,这话又是如同滴进热油锅的水一样,让整个操场几乎炸了。 “官狗子已经不给活路了!” “跟他们拼了!” “杀光官狗子!” 吓得不轻,李子冲可怜兮兮的回过头来想要看向宋青书,可惜,没等他头回到一半,早就已经等候多时的刘宗敏一口大刀照头砍下,咔嚓一声,胆怯的脑袋真仿佛试图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样翻滚出去老远。 这次宋青书还学会的一个教训,那就是斩草除根!其实那番话是点灯子赵胜教的,为的,就是绝了所有人后路,如今说完了,他自然没用了。 看着刘宗敏把血淋淋的人头献到宋青书脚下,农民军更加是沸腾了,每个人狂热的看着宋青书在火堆中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喊杀也变成了一个词。 “大头领!” 足足等了人群喊了五六分钟,宋青书这才又举手让大家安静,然后慷慨激昂的高喊了起来。 “官府已经不能容忍咱们活下去了!想要活下去,只有和他们拼了!拿起我们手中的武器,向天乞活!” “来人,发武器,把所有粮食都拿出来!现在饱餐一顿,天一亮,就和外面的官狗子杜文焕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再一次,人声鼎沸了。 真是把最后一点粮食都拿了出来,做成馒头,炒面炒米,每个人都发了一褡裢,三万人一平分,去搬东西的人亲眼见到仓库空空如也,武器这两个月打了不少,那头王左挂的更多,苗美又带人回到几乎成了修罗场的东岸军营去翻,又拉回了马两千多匹,火药二百多桶,虎蹲炮十多门,大将军炮五门,就连老头子还有妇女,也是没人分到一把,真算是全民皆兵了。 而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寨子里上百口大铁锅亦是呼啦的一下全都被砸破,卫所里的窑洞先是被填满操场上火化的骨灰,然后推倒,填埋,孙子曰: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死地而后存!项羽也曾破釜沉舟,如今宋青书做的这一切,就是告诉大家伙,没有退路了,今天拼不死官狗子,大家都得死! 清晨,当太阳沉重的爬上东天时候,气势如虹的农民军犹如滚滚黑浪般从卫所南门的口子中冲了出去。 带着穿着纸甲,合成两军最精锐的三千多锐士,宋青书骑着马走在了最前面,在他身后,全身包裹在铁甲中,邢红娘仅仅透过面甲露出了两双满是杀气的眼睛。 “这些日子,对不起了!” “算了,我也有错。” “不,这一次我答应你,再见到李信,我就一刀杀了他!”握着长矛的手咯咯作响,邢红娘坚定无比的说着。 还真和上一次黄河边上一样,外面是丛丛包围,昨晚退兵后,杜文焕就把大营扎在了距离卫所不到两里远的地方,只不过上一次拦截宋青书的滚滚黄河,这一次却是粮食!人心! 除了被官狗子烧的,抢的,所有粮食都被宋青书拿出来了,如果大军退却,根本支撑不了几天,并且一但逃走,军心将直接崩溃,所以这一战必打不可,而且还必赢不可! 倒是也感谢王左挂了,否则凭借自己麾下三千多,这场仗还真不好打! 三万多人的大队伍在清泉卫前展开,三千多纸甲火枪兵推着大炮排列在了最前面,眺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官军大营,宋青书双眸中禁不住流露出了满满的冷意,既然决战不可避免,就让咱们会猎天下吧! “举旗!” 随着宋青书手一昂,百多面白底红字的大纛在军中竖起,不再是什么清泉卫,也不再是什么傻营,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乞活! ------------ 第二百零四章.坐等来攻? 人都道人以上万,没边没沿,三万多农民军,就连老人与孩子都满是仇恨,怒气,气势汹汹的出来拼命,汾川河沿岸平原上,偌大的军阵杀气腾腾,前面的战士拼命挥动着火铳呐喊着,后面的壮丁亦是敲着盾牌,大刀叫嚷着,恨不得现在就和官军厮杀一场。 屯田自然要选在平坦之地,清泉卫附近的河畔边上,差不多快几百顷都是平原,倒是个良好的战场,然而,从昨天起就咄咄逼人的官军面对如此挑衅,居然连门都没出,安稳的守在军营里。 中军帐篷内,张子寿已经急得团团转了,那萝卜形的脑袋成了清蒸萝卜,背着走哎呦哎呦个没完。 “你说说你,巡抚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别动宋青书,你怎么就把清泉卫给洗了呢?” “不就是个乱贼吗?洗了就洗了!” 堆委在主帅大营上,武将头盔扔在一旁,杜文焕居然还有心思嘬一口小酒,这要是明初,当着文官监军面儿饮酒,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可惜,这是明末,军制败坏已经到了个极限,就连张子寿都习以为常了! “那可是十万担米粮啊!两个月开荒两百多顷,要是假以时日,说不定半数边军都能通过宋青书来养活了,你,你竟然把他的寨子给洗了,等回去,你,你自己和巡抚大人交代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破了寨子,抓些乱民,这外洋的粗粮咱们自己也会屯种!啧啧,别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别忘了,是你张大人写给本将的军令,要我把两个寨子一块端了!” 又嘬了一口酒,杜文焕居然有些无赖的晃荡出了一张军令。看着上面盖着自己大印的白纸黑字,如果不是李子冲被宋青书砍了,脑袋挂在了城门上,张子寿真有再杀他一次的冲动了。 无可奈何的耷拉着脑袋,张子寿旋即又是摊开手催促道。 “算了,洗了就洗了,杜总兵,我的杜爷爷,现在你怎么又按兵不动了?这事儿必须快点了解,否则的话洪大人那面,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急什么?” 反正人都杀了,杜文焕还真是悠哉悠哉,一口小酒接着一口小酒,慢悠悠的说着。 “兵法有云:敌若行阵整且锐,未可与战,宜坚壁清野。侯其阵久而气衰,起而击之,无有不胜!这姓宋的小子有些能耐,听昨晚的咆哮,再看今天这阵列,姓宋的怕是把两个寨子的士气都鼓舞上来了,打算血战找咱们报仇,这样就算胜了咱们也是死伤太多,回去也不好看!” “张大人,您就信我一回,晾他们到下午,这姓宋的要不就得强攻咱们坚固营盘,要不就得任凭着自己士气低落,日落前半个时辰,老子就能把他姓宋的人头砍下来放在盘子里!” 说到这儿,杜文焕杀机腾腾的拔出刀扎在了桌子上,桌子上那个鸡头咔嚓一声就掉落了下来。 ………… 还真如杜文焕所料那样,大约早上七点出寨子应战,足足半个小时对面官军都没动静,反倒是看到官军大炮一门门的推向营门口,成排的鸟铳手亦是蹲在营寨木头墙后面,偌大的农民军军阵不可抑制的躁动了起来。 “他娘的,官狗子怂了,不敢来打,大当家的,咱们打过去吧!俺老刘愿意打头阵!”第一个急不可耐的就是刘宗敏,拖着一口大砍刀跑过来,瓮声瓮气的在宋青书耳边嚷嚷道,听着他抢先锋,赵六子,李铁柱等一些将领也是急了,都来七嘴八舌的劝说着。 “大当家的,老刘还得打铁呢,换我吧!” “我全家都被官狗子杀了,让我上吧!” 听着吵闹,宋青书却是重重一摇头,一鞭捎砸在了刘宗敏脑门上骂道。 “对面不下十五门大炮,一千多杆火铳,你浑身是肉能挨几个枪子?你想带兄弟们找死?” “可,可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啊?”报仇心切,一大群农民军将领都急得发狂了。 其实宋青书自己心里也急,可他和下面那些乱糟糟的将领还不同,他们可以潇洒浪漫的战死沙场,自己却不行,三万多农民军老幼家属命运全都寄托在了自己肩膀上,越到这时候也需要冷静! “这杜文焕也算是个名将,武状元出身,三十多年老军伍,几次和蒙古套寇的战斗中都是大胜,本人兵法韬略亦是精通,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这时候,他就是掐算到咱们急于进攻,这才严阵以待等着咱们去送死,现在不能动!” 不过看着刘宗敏通红的眼睛,宋青书又是话锋一转:“不过我有办法逼他进攻!前提是现在你们必须听我的号令!” “能砍了那姓杜的狗官脑袋给娟儿报仇,别说大头领您命令,让俺老刘****俺都愿意啊!”刘宗敏急得瓮声瓮气大叫着。 几百个传令兵口口相传就像后喊了过去:“大家别急,大头领有妙计逼对面官狗子出兵!大家别急!” 安顿好军心之后,两千多个老弱妇女被宋青书调到了最前头,拿出开荒的本事,抡起锄头就在大军阵前也挖起壕沟来。 两军距离两里多,没有红衣大炮,大将军炮都打不到,一直在营垒内张望着的官军见此立刻跑了回去。 “总兵!总兵!那姓宋的流寇命老弱在阵前也挖工事了,趁着他没干完之前,咱们赶快进攻吧?”脾气最是火爆的参将贺人龙急急匆匆闯进了中军大帐,这个结果听的杜文焕和张子寿具是一呆,可旋即,杜文焕居然昂起头去哈哈笑了出来。 “这姓宋的也懂点兵法,上一次就给某唱了一出空城计!不过这次再想骗某,没门!” “这姓宋的都不打算出战了!咱们再不进攻,像昨天那样等他们凭借工事防守,就不好打了!杜总兵,你怎么还不急呢?”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张子寿都急得火上眉毛了,听着他的催促,杜文焕则更是炫耀的笑道:“这姓宋的是在学李牧打匈奴呢!前头的老弱就是示敌以弱的诱饵,贼骑兵不少!一但我贸然进攻,贼骑兵从两肋杀出,定然能给我带来不少伤害!” “放心,本兵不中计,流寇的士气衰弱的更快,他们已经没多少粮食了,咱们还有骑兵看着不能打草谷,就算今天拿不下来,不出三天,贼众也得溃败,传令下去,全军一概不得出战!” 杜文焕的严令下,官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农民军挖壕沟,一动未动。还真是开地能手,孩子运土,四十五岁以上的老汉和壮年妇女挖坑,一个时辰时间,开出了足足三道壕沟,最后一道,还用土累了个火铳手射击的胸墙。 不过杜文焕猜的也没错,农民军早上那股拼命地士气随着时间流逝似乎真的泄了,沟挖好的差不多,宋青书居然下令队伍就地休息,还有不少人跑回了已经破损不堪的清泉卫,捣鼓着什么东西。 然而,如果杜文焕能靠近了,他就绝不会这么想,因为每个农民军脸上还流露着那股拼命的狠意,就算干活的老弱都一锄头喝一声,仿佛这锄头就是砸在官军脸上。 因为大头领下令了,中午饭毕,逼官军出战!跟他们拼了! 锅砸的有点早,还好有罐子烧水,砍竹节为碗,把腰里的炒面炒面泡一泡,也是一顿午饭,除了挖掘战壕的老弱,列阵也没消耗农民军太多体力。 只不过吃完饭,这些冲天血仇的农民军视线,又是汇聚在了宋青书身上,等他兑现承诺。 宋青书能逼出官兵吗? 还真能! “传老子的命令,各生产队长调动你们队的成员下田去,决开水坝,淹了棉花玉米田,烧了麦子,拔出每一颗土豆,什么都不要给官狗子留下!” 开垦的农田都在远离王左挂部,靠近南面几个小湖的南泥湾内,正好被大军挡在了背后,一句什么都不给官狗子留也足够发泄狠意,上万老幼抡起锄头镰刀又是杀进了田地,咬牙切齿中把他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一块块的毁灭。 官军大营。 “报,西南燃起黑烟,不知道流寇在做什么!” 杜文焕听的又是一愣,皱起了眉头,张子寿也是转了两个圈子,可没等这一次杜文焕再和兵法套上,他已经焦急的猛拍着萝卜脑袋。 “不好了!这宋青书是在烧农田!杜总兵,马上出兵,击破他!” “张大人,不是和你解释了吗?这是流寇的奸计!引我军出兵的!” 杜文焕无奈的解释着,他还真没想明白宋青书傻了吧唧烧自己田地干嘛,可张子寿却是炸了! “宋青书的农田对于延绥镇至关重要,十多万但粮食,足够养活半个边军大半年的粮饷,巡抚大人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去劝降宋青书,如果这收成没了,你就自己想如何和洪大人交代吧!” 话说完了,张子寿居然是收拾东西,自顾自的打算要走了,这些杜文焕有些慌了,他看得出,张子寿是玩真的!文人的嘴皮子可一点儿也不亚于他手里的刀子!这要让他负气回去,就算打赢了,自己也落不到好处。 无奈之下,杜文焕也是满肚子郁闷狠狠抓起了一大把令牌甩了出去。 “传本将令,击破流贼!” ------------ 第二百零五章.扛线 形势彻底倒了过来。 在急得冒火的农民军不可置信的注视中,官军还真听话的像蚂蚁搬家一样从军营中冒了出来,大明尚火,牛皮军鼓震天撼地的敲响中,穿着火红战袄的官军在各路千总带领下,迅速在军营前列出了严整的队形。 “喝!喝!喝!喝!” 随着鼓点,前军的长矛手大步向前,挺着长矛发出凶残的吼叫声,然而这一幕看的农民军却是不惊反喜,每个人都看呆了。 死对他们来说不可怕,不少人昨天全家都死在了官军的屠刀之下,死对他们反倒是一种解脱,可他们就怕死的毫无意义,麻袋一样填在沟壑里,倒在官军马蹄子下,能有个公平拼命的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弥足珍贵。 珍贵的,以至于都有点不敢打了。 “开炮!” “大当家的,要不,咱晚点开,别把官狗子打跑了!” 听着刘宗敏这憨货傻愣愣的话,宋青书鼻子差不点没没气歪了,你真当自己是宋襄公呢?半渡不击?气的宋青书直接一鞭子甩到他身上:“老子让你开炮!” 王左挂的遗产倒是挺富裕的,从死人堆里拉出的十多门炮被先后推到沟边上,农民军没有专业的炮手,大家也就凭借着感觉填药,第一轮炮击轰隆隆的射了出去,十几个大铅球只有一半射进了已经前进一里多的官军阵列中,实心的炮弹才杀了十来个人,剩下的才打了两三百米。 看这模样,宋青书无奈的摆了摆手:“去,把神父请来!” 汤若望可是为大明铸造过守宁远的红衣大炮,他对炮的了解肯定多不少。 虽然炮击才杀了十多个人,对于八千多官军九牛一毛,快十分钟才能射一轮,就算官军列阵,让农民军打上一天多,也杀不到多少,然而,这毕竟是炮打在血肉之躯上啊!听着隆隆响声,看着自己一块走的队友半个身子没了,那种恐惧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边军前队当即乱了下,后头督军的一面气急败坏的催促着大营赶紧把炮抬出来,一面咬牙切齿的喝令骑兵出击! 杜文焕之所以如此恨宋青书,就是上一次空城计让他大丢了面子,还没找回来!这一次宋青书逼他攻击自己已经准备好的阵地,更是仿佛一个天大的嘲讽砸他脑袋上了,在杜文焕恶狠狠的吼叫中,两百多官军骑兵率先冲了出去。 打仗可不是一声令下全军压上,那是黄帝时代的战法,哪怕到了春秋战国都知道一队一队投入,分个前茅,中军,后劲,依次上,保证大军在出现意外的时候有足够的反抗余地,名列前茅,后劲不足这些成语也就是这么来的。 两百多官军骑兵绝对算的上精锐了,突兀的冲上来,一阵箭雨,居然射翻了十来个操炮的农民军,慌得刘宗敏赶紧举起个大锅盖把汤若望这个宝贝疙瘩给挡在后头,看着不过百多骑兵在自己壕沟前耀武扬威,气的银牙紧咬的邢红娘拎着长枪拽着马就要出去,谁知道宋青书狠狠又把她拽了回来。 “别冲动!” 邢红娘还不服气的想要说些什么,宋青书又是焦急的一眼瞪了过去。 “你忘了昨日的教训吗?” 如遭雷击,邢红娘剧烈的晃动了两下,终究一番不发的放下长枪。 两百多官军骑兵沿着河岸边的战壕来回奔腾,箭如飞蝗,没过之处都在农民军中引起一阵恐慌,这也是杜文焕出兵的用意,搅乱农民军阵型,骚动军心,让大军在损失较小的情况下压上,只要对方阵势一乱,就可以分割包围了! 杜文焕打了半辈子套寇,这个战术也是跟蒙古人学的,镇压农民军无往不利,可惜,今天他是遇到了宋青书。 “火枪!放!” 吼叫着,宋青书亲自端起一杆火枪,瞄着奔驰中的官军骑兵扣响,历次改造的火枪已经多达两千三四百,再加上王左挂麾下能用的也有一千多,长达三里多的战线上,三排三千多火铳在集合的精锐队伍手中轮流扣响,瞄的都是一个点,一刹那,一股浓郁的白烟从农民军阵地上升腾而起,两军的视线几乎都被遮住了。 射击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反正是农民军这头再没遭受箭雨袭击。 大约一分多钟,白烟被吹散,看着死伤了一地的人马尸体,杜文焕顿时气的直跳脚,轮刀就砍了逃回来的边军骑兵百户,怒气冲冲的下令下一队骑兵又是冲了上去。 历史上三百多年之后,也有着这么一场差不多的战斗,只不过却是满清控制下华夏的耻辱之战,八国联军八里桥战役。 那时候八国联军兵力才八千多,僧格林沁麾下光蒙古骑兵就有一万多,其余各路清军三道五万,然而却仿佛陷入了历史的诅咒一般,当年在京师附近把明军打的落花流水的清军,也是被这区区几千洋鬼子打了个落花流水,光蒙古骑兵就阵亡了三千多,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主攻的蒙古骑兵还维持着当初成吉思汗的战术,一股一股的骑兵分别冲锋骚扰,然后在火枪火炮之下死伤狼藉。 如今宋青书的燧发枪虽然绝没有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的毛瑟单发火枪精良,不过杜文焕的骑兵也比不上僧格林沁麾下的蒙古骑兵规模,连续三次,躺下了二百多官军骑兵之后,杜文焕终于悻悻然的停止了这种添油战术。 旋即,隆隆鼓声中,又是一大队五百多人官军先锋组成了五个箭头,狠狠向宋青书的阵地扎了过来。 “对面就是些火铳手,近身了啥德行大家也知道!杀啊!” 一个个把总鬼哭狼嚎的喝令中,五百多人扛着盾牌围成了五个大龟壳,缓缓的逼向了农民军阵地,这战术还真好使!噼噼啪啪的铅弹打在盾阵外围,打的盾牌包着的铁皮都是陷了下去,可惜,如今的火铳还打不破这种包铁重盾牌,五百多官军步兵又是前进了五十多米,顶着枪林,马上就要挨着壕沟了。 刘宗敏拎刀都想冲了,可宋青书还是强行压抑着,死死按住众人。 轰隆的几声猛地响了起来,最西边那个官军盾阵应声而破,阵边上的官军成排的倒下,枪打不破,不代表炮不能,戚继光创立,只有五十多斤的铸铁小炮虎蹲炮发射的药丸子大笑铅弹非但打破了包铁盾牌,还连着穿透了两三人,后面的官军恐惧的扔下盾就跑,早已经憋了一肚子气的农民军火铳手争先恐后的把枪射了过去。 炒豆子般的声音中,一个百户的官军,跑回去的不到二十人。 开战到现在官军死伤了快三百,农民军才十几个,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留下观战的张子寿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杜文焕的拳头亦是捏的咯咯作响,可却依旧死死的盯着后四个百户。 毕竟不熟练,虎蹲炮装填也需要几分钟,农民军将士手慌脚乱的洗炮装药的时候,迫于压力向前跑的官军已经跑到了壕沟前五六米。 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流贼,一个个官军嘴角流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似乎又找回来昨天屠杀的快意,只要近了身,火枪就是烧火棍!给自己的就是一场屠杀盛宴!狞笑着,满是兽性的官军甚至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个圆溜溜的黑色铁球忽然拖着个冒着烟的屁股,骨碌碌像他们滑了过去。 “炮弹!” 一个明军伙长惊恐的叫嚷出来,可惜,这句话就成了他的遗言,几十个炮弹滚到脚下一起开花,龟甲一样的盾阵刹那间四分五裂,浑身血淋淋的官军依次哭喊着向后溃逃。 这局面在以往和官狗子对阵可是前所未见!兴奋的后头几万农民军举着兵器欢呼雀跃,然而,乐极生悲就今天用到谁身上都是恰当的,轰隆隆几声,七个大铁球子在密集的农民军军中开了几条血路。 官军的大炮也运到了,一下子被打死几十人,两万多人的队伍一下子慌乱了不少,急得疤脸在阵中撕扯嗓子嘶声竭力的叫嚷着。 “忘了血仇吗?想要被官狗子斩尽杀绝吗?” 早有准备,几百个下级军官跟着一块大喊,骚乱的队伍可算是被压了下来,与此同时,前军的宋青书亦是大声喝令道:“下壕沟!” 前面的纸甲火枪农民军下饺子一样噼噼啪啪跳进了壕沟里,离着快一百多米,给宋青书打了个放心的手势,疤脸拉着队伍,一股脑的冲回了背后只有十几米的清泉卫卫所中,也是放心的点了点头,宋青书一矮身子,缩到了胸墙后面。 转眼间,三万多浩大的农民军队伍,居然只有十几面乞活军大旗还在飘着,看的张子寿终于开怀都急得捋了捋胡须笑道:“流寇就是流寇,一轮炮就散了,早知道就早用炮轰击,白白浪费了几百士卒的性命!” 杜文焕看到这个局面,也是开怀的点了点头,旋即猛地挥舞令旗,刹那间,两千多官军分离开队伍,顶着铁盾又是如同狼群出山那样凶猛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啪!啪!啪! 迎接他们的,却又是一阵整齐如炒豆子般的枪声,看着蒸腾在壕沟上萦绕不散的火药烟雾,杜文焕的脸皮子又一次狠狠抽了下………… ------------ 第二百零六章.坚韧 地面上除了矮墙就是沟,再就是凌乱的尸体,几乎看不到农民军的影子了,这仗打的太邪乎,前一个多时辰激烈的枪林弹雨几乎让官军们都感觉是在与另一只精锐边军交手了,还好,几炮下来,农民军终于恢复了农民军该有的样子,溃散了大半! 如今,只要把刀轮的高高的,去收割人头就好了,几乎忘了刚刚的巨大伤亡,二十多个百户两千多明军举着盾牌,扬着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粗鲁的喊声,亢奋的向前狂奔着。 然而,那催命的炒豆子声音却又是传了来,地上的壕沟中,就见一杆杆黑黝黝的枪口危险的露出来,接着就是一串串要人命的火焰,噼噼啪啪,一大片铅弹在空气中摩擦的尖锐声音才刚刚入耳,前面,就又是倒下了一片,有的盾薄一点的甚至盾都被打穿了。 这一次甚至宋青书甚至都没下令三段射,而是来了一轮齐射,三千多铅弹让官军足足又倒下去一百多人,不少伍甚至就剩下一两个,有的中了几弹,哭嚎的向后就想逃去,又是把冲锋队伍弄的一片混乱。 不过这次杜文焕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哼了一声,他的亲兵队长立刻领着百多个亲兵冲到阵后,敢后退的拎着按地下就剁下了脑袋,杀了五六个,一帮子兵痞子也知道自己总兵玩儿真的了,趁着这个火枪间隙功夫,又是冲了上来。 大约二十秒能装填一次,三百米冲锋,官军又挨了齐射两轮,再后头眺望着一千七百多官军这回彻底压到了壕沟边上,跳蚤一样向对面蹦去,杜文焕的心是真放到了胃里。 火枪手一担被人家近了身,所面临的心理压力哪怕是官军老兵都会紧张,失误,火枪虽然比弓箭简易多了,可要求的技术与心理素质同样不小,为了克服这点,戚继光戚大帅甚至在火枪手身旁配备了了个大刀手,谁若是敢先开枪或者提早后退,就一刀砍了脑袋! 官军都是如此,更别说仅仅玩过几天枪的农民泥腿子了,的确,这伙泥腿子给自己带来太多意外,让官军多损失了上千人,可如今被自己精锐的刀手杀到跟前,也就剩下被屠杀一条路了。 一米多长的大刀扎在地上,双手拄刀眺望着前方,杜文焕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起抓到宋青书之后如何处置他了,是千刀万剐,还是下油锅,或者拿马拖死,或许应该当着他面先杀了他全家,再杀他,那样比较解恨! 被成群的官军杀到跟前,也的确在农民军队伍中引起了阵阵的恐慌,虽然还有两道壕沟,一个十多米长的平台要翻阅,可身边人已经是手慌脚乱了,宋青书甚至看到了身旁一个家伙先把铅弹塞了进去,然后才塞火药,用通条锤实了才想起来,又是悲催的往外倒。 时间上允许再来两轮齐射,可是士气却不允许了,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猛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宋青书扯起嗓子,高声叫嚷起来。 “上刺刀!和官狗子拼了!” 上刺刀!这句话一出,犹如在焦躁的大军中注入了一股清泉。 上次在延安府,宋青书费心巴力督促着被射击出来的短刀纷纷被从腰里掏出,刀格上面的环往枪管上一套,刀把手底座往两块倒v形的铁卡榫中一查,火铳瞬间变成了一把短矛。 平日里射击训练真是没做过多少,因为练不起,可刺刀训练有的农民军甚至半夜做梦都是对着稻草人扎刺刀,刺刀拼命更加深入了他们骨子中,咔嚓的插槽声响成了一片,无形之中甚至令士气都提高一截,端着刺枪,狂暴的农民军竟然主动的从壕沟中跳了出来。 好不容易从第二道壕沟爬出来,刚刚爬上坎的官军甚至还没来的及拔刀,上面锋利的次到就捅下来了,走运的有的用胳膊挡了下,龇牙咧嘴喷着血调回壕沟坑底,倒霉的脑袋都被扎穿了。 昨天的血海深仇下,被鲜血刺激的双眼通红,甚至有农民军将士不要命的直接刀尖朝下狠狠跳下了坑,但听着刀子扎进肉的声音不断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官军居然被打懵了。 刀轮起来,砍下去,需要两个动作,可枪杀人只需要往前一捅就行了,有的官军悍勇,发狂了一般的轮刀乱砍,可没等砍退几个农民军,来个高手把他的刀向旁边一挑,接着几把刺刀囊在胸口,刀离血喷,人就软软的跪倒在了地上。 虽然有点不光彩,宋青书的训练的刺刀战术的确是和鬼子学了些,两人为一组,对战时候一个挑开对手兵刃另一个刺杀,甲午平壤战役中,靠着拼刺刀,两三千日军杀进城后迅速打垮了上万的清军守军,这种高效率的杀戮,果然就连官军都承受不住,拼杀了两个壕沟,丢了几百具尸体,官军再一次仿佛浪潮般的退了下去。 甚至有收不住的农民军跟着跑了出去,还沿路追捅着,慌得宋青书再后头大声叫嚷着回来,也收不住,就连刘宗敏这货都是拎着他那大刀冲了出去。 “这可快到酉时了,杜总兵,什么时候能拿得下眼前这伙流寇?” 张子寿的言语已经带了不善,杜文焕自己也是仿佛挨了个大耳光那样,按着刀的手都在发抖,一张胡子脸气的惨白,牙齿咯咯作响,杜文焕咬牙切齿的伸出两根手指,对着亲兵队长猛地往前一挥。 一声号令,几百个官军弓箭手冲出了军阵,也不管回不回误伤自己人,一阵箭雨就抛射了过去,纸甲对于刀枪防护力不错,对于弓箭却差了些,冲到前面的几十个农民军跟着官军一起被射成了滚地葫芦,后面杀红了眼的农民军这才清醒过来,拽着枪赶紧往回跑。 饶是如此,也被连续的箭雨射倒了快一百多人,急得宋青书赶紧拔了刺刀,再次装填上铅弹,一排枪响杀了十多个官军弓箭手,这才把官军逼了回去。 “传下命令,下次官狗子再溃逃,没有我的批准一律不许追!就地重新装填火药,用火铳射杀!” 真是有些肉疼的看着倒了阵前一地的纸甲队伍,宋青书一面怒吼着叫嚷道,一面趴在了胸墙后头向前眺望着。 仗打到了这个程度已经算是进入了白热化,战场上已经遗留了一两千具尸体,刚刚的血腥肉搏至少留下了官狗子五百多,加上被弓箭射死的,自己也损失了两百多人,带伤都都不去数了,可到现在,自己最大的优势却失去了,刚刚一阵剧烈的拼杀,不少人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成了疲兵,可官军,现在可还有大半的生力军。 眺望着对面的官军阵型又迅速的变动起来,知道了这是最后的决战,握着火铳把的手都是抱起了几率青筋,宋青书忽然快速的向后跑了回去,在麾下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抢过插在地上大纛,分离挥舞了起来。 “弟兄们!官狗子就要总攻了,别的老子也不想多说,家眷都在后头,仇人就在眼前,拼得过咱们就能大路朝天,再走出一条活路!拼不过,就只能看着这群混蛋继续逍遥下去,继续屠戮咱们得亲眷家属!” “老子也有媳妇,为了她们,老子是宁可死在这儿也绝不后退半步!你们呢!” “为了娟儿报仇,死在这儿又何妨,就算死,老子也要亲手砍了对面官狗子的脑袋!” 就算一千多米的战场,宋青书的话依旧清晰的传了出去,就算最边缘的都是听的一清二楚,两千七百多个农民军主力,不管昔日王左挂麾下,还是伏牛山的,赵胜麾下,沿途收留的,全都把注意力汇聚在了宋青书身上,片刻,刘宗敏这憨人第一个举起了刀,他的声音又仿佛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堆,一下去,各种吼声都冒了出来。 “老子婆姨,孩子昨天全都被官狗子杀了!老子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多杀几个官狗子!退个鸟毛退!” “我,我娘还在卫所里呢!为了她,我,我也死战在这儿!”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从当边兵开始就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只要能给王大头领报仇,杀个七进七出又何妨?” 越来越多人都把心头的愤懑吼叫了出来,最后千言万语汇聚在了一起,就剩下一句话。 拼了! 铺天盖地的喊声就连对面的官军都惊动了,看似没有多少人了,偏偏这股斗志冲天而起,不少官军都是有些惊愕的长大了嘴巴,看的杜文焕心头再一次涌现出了强烈的不忿,甚至还有些许嫉妒,几鞭子甩下去把躁动的兵士打会队列中,这头,杜文焕也是狂躁的吼了出来。 “为了朝廷,大军进攻!” 几个司号手吐尽肺里最后一口气吹起了长号,军鼓手亦是仿佛和股有着深仇血恨那样几乎要把自己胳膊甩断奋力的擂着鼓,每个边堡卫所的旗帜都挂了出来,顶在最前头,这一次杜文焕再也没有留手,全军压上。 隆隆的炮火狠狠地咋在壕沟上面,砸的人甚至都站不稳脚,炮火过后官军的火铳手亦是两排冲到了最前面,噼噼啪啪的铅弹打的黄土胸墙都是泥块乱飞,一枪就打在宋青书不足半米的距离,飞溅的石头甚至划伤了他的脸。 “打!” 顶着对方的火铳弓箭,农民军也是悍不畏死的猛地探出甚至,数以千计的铅子同样密密麻麻的打在了扛着旗呐喊冲锋的官军胸口,惨叫中,一面面堡旗,将旗歪歪斜斜的扑倒在地上,剧烈的远程交锋就带给双方数以百计的伤亡。 已经没有耐性了,杜文焕亲自带着亲兵督军进攻,两百多米的距离,官军几乎是一路呐喊着跑过来的,短短半分钟,草原大火一样的明军大队已经冲到了作为防御,已经填满一半的壕沟前,几乎看清楚了对面官军焦黄的大牙,扔了火药,宋青书再一次拔出了刺刀。 “上刺刀!拼了!” 清脆的咔吧声连成了一片,早已经憋闷多时,带着胸中一股恶气,彪悍的农民军亦是从掩体后面猛地冲出去,刹那间,刺刀与官军的长矛,大刀对撞在了一起,迸发出了无数的血花飞溅。 一个是为了活下去,向老天祈求一条活路,一个是为了维护大明王朝的统治维护一切旧秩序,双方谁都输不起! ------------ 第二百零七章.复仇! 此时血战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天,太阳都沉重的向西倒去,仿佛也是受了伤那样,将东南方照的一片血红,可厮杀还没有结束,围绕着这一段壕沟,上万人在输死搏斗着。 这次果然是官军压箱底儿的力量都拿上来了,前面用盾牌密密麻麻的挡了一面,后面则是官军长矛手,利用结阵的优势把冲出战壕的农民军杀了个尸横狼藉,可等他们过壕沟时候,阵型一乱立刻成了农民军的天下,一米多长的刺枪比长矛灵活的多,甚至还有解下刺刀,挥舞着短刀挤进长矛兵阵中乱刺人的凶悍的像地狱里出来的修罗那样,一刀刀下去把官军枪阵杀了个人仰马翻。 可仗着人数优势,尽管农民军抵抗的无比惨烈,一股股的官军刀手,枪兵还是挤进了阵地。 整个战场都变成了混战,双方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时候扎死了前面的官军,却被后面的官军砍杀,有时候十几个官军仗着盾牌横冲直撞,却不防备后面几把锋利的刺刀扎来,全都了了账。 就连宋青书这儿都陷入了战场中,三个长的颇为凶恶的官军拎着刀冲到他面前,三面把他前方包围了起来,身边的亲卫也都陷入了战场中,端着刺刀,宋青书独自对峙着。 看的出几个人全都是很紧张,官军已经在这小小的清泉卫折损了一两千人,最前面那个应该是伍长的大胡子甩着刀,忌惮的盯着宋青书,旁边一个拿大枪的痦子脸在左面不断的晃动着,右面,还有个拿盾牌的小心翼翼护卫着。 战场上可不是谁比谁多条命,端着刺刀,宋青书自己的鼻尖也是见汗了,来到这年头,人也算是没少杀,可这么个局面还是第一次,记得以前在网上讲的拼刺刀的要素,宋青书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刺刀尖与对方三个的武器,一刻也不敢放松。 这穿越一来,像别人一下子天生蛮力,或者智商一下子长到好几斤,总之超人类的事儿宋青书是真没感觉到过,唯一感觉变了的只有思维反应似乎敏锐了些,不过这也被宋青书归功于跟着邢老倌泡过药浴之后每日苦练习武的原因,如今他的反应能力,倒是比从前大大的提高了不少。 就在身旁几米远,似乎发觉了不好,宋青书的亲信护卫焦虑的往回赶着,一个官军拦截到他面前举刀要砍,却不防刚把刀举过头顶,那冰凉的刺刀已经狠狠扎进了他心窝,噗呲一声血光四溅,却成了一个契机! “杀!”右面那个长矛官军大吼着把矛捅了过来,几乎与此同时,左面的刀盾手亦是举着盾狠狠地撞了过来,最后后面那个大胡子伍长狠狠的抡起了沉重的大砍刀,眼看着三个人一合围,宋青书就要变渣了,可就在这一刹那,宋青书自己也是一声大吼。 后世的电影台儿庄中,有一个经典的镜头,街头巷战时候,一个鬼子一闪电般的速度刺出去三刀,连着捅死了三个****,刺刀战的唯一真谛就是要快!把全身精气神聚集在刀尖一点! 就趁着那伍长习惯了派两个兄弟先上着一个间隙,宋青书大吼着刺刀捅将上来,伍长刀锋底下捅进了他又宽又厚的胸脯子,只听熬的一声惨叫,一股血顺着一面的血槽倒喷了出来,随着宋青书刺刀一绞,那伍长惨叫着扔下了刀倒卧向了地上。 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照面这个瘦小的流寇把自己老头儿给瞄了,没等宋青书回身,一刀已经狠狠砍在他后背上,砍得他一个踉跄扑了出去。 就像挨了一锤子那样,后背砍得火辣辣的疼,不过看来这纸甲还真不是摆设,至少没感觉到凉汪汪与流血的感觉,咽下一股腥气,猛地回过身,宋青书又是再一次凶狠的突刺了过去。 长矛带来了距离优势,可单兵搏斗时候,还真是有些累赘,非大家不可,方能用的虎虎生风,这痦子脸矛兵明显不是个大家,这会儿一刀一枪已经过去,他居然才转回来。 这点时间已经过要了他的命了,才端枪正过身子,痦子脸已经感觉到胸口一凉,映入眼帘的则是宋青书狞笑的神情,随着一绞一退,这长矛手亦是闷哼着倒在了地上。 可惜,宋青书的好运到此为止,一个照面没了俩兄弟,那蒜鼻头的刀盾手明显已经怒到了极点,不管不顾一个盾击撞过来,直接把宋青书撞飞了,被这厮沉重的体重加上盾牌压在身上,没等宋青书向上挣扎呢,一把寒闪闪的钢刀已经当胸扎了过来。 咣! 刀尖正好扎到纸甲的护手上,关键时刻,也管不了疼不疼了,直接用右手挡住了致命这一刀,一股热气都喷到了自己脸上,咬牙顶着刀,宋青书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官军刀盾手两撇八字胡咧开了个惊悚的笑容,头顶上青筋暴起,用力向下捅着刀。 纸甲都被切开了点,一股血已经淌了出来,这头,宋青书惨叫着,另一头,被压住的左手却是竭力的向腰间摸去。 真是生死角力,一手压着盾牌,官军的单手刀显得有些过长,往下压明显缺乏些力道,偏偏宋青书的左手被压住,平日里一勾就开的枪套这次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血红的眼睛对着血红的眼睛,两个人都是嘶声竭力的吼叫着。 可就在这一节骨眼,噗嗤一声,一股血喷在了宋青书脸上,那刀盾手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胸口戳出来的长枪枪头,旋即被那枪一拨弄,栽倒在了一旁。 喘了口粗气,宋青书刚要扶着地赶紧爬起来,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算不得白皙,但却纤细的小手。 拽着邢红娘的手被猛地拉起来,似乎曾经的默契又从新回来了,两人肩并着肩又组成了一组,邢红娘的红缨枪带起前面官军的武器,宋青书则是如同猛虎下山般捅过去,两个人相互依靠着,在这血腥的杀戮场死撑了下去。 然而局势却越来越危险,毕竟人少,守着壕沟的农民军被官军割裂了几段,分割包围,眼看着那个死了全家的王左挂麾下军官暴怒的一刺刀捅进官军心窝,接着四面八方无数把长枪狠狠捅过来,就算纸甲也防护不了这么多,被几把枪穿刺在了那里,那军官最后一口气的仰天长啸着。 另一头,那个要保护他母亲的年轻人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只满是伤痕血淋淋的手颤抖着还想抓住地上不远处满是污泥的刺枪,他背后,五六个官军狞笑着轮着刀往下砍着。 尤其是杜文焕的两百多亲兵,简直如同绞肉机一样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拿最好的刀,最坚的甲,十足的饷银,他们体格也比一般农民军强上许多,所过之处交手的农民军,无不是捂着脖子凄厉的倒在地上,再不就头颅被刀砍出个大口子,抽搐的跪下。 “宋贼,拿命来!” 带着麾下亲兵,也是凿穿到了农民军腹心,杜文焕可见过宋青书,离着老远,就已经一声大吼,听的宋青书真是神经一紧,慌忙的回过头,上百官军精锐簇拥着一员官军红甲大将,杀气腾腾的直奔自己而来。 说不害怕那还扯犊子!一刹那宋青书感觉自己好似被什么猛兽盯上了那般,浑身寒毛都树了起来,就在他兢惧的时候,却不防一只小手忽然猛地扯住了自己的手,偏过头,邢红娘很是坚定的对自己点了点头。 “采薇她能帮你搭理生活,哄你开心,我笨,只能陪着你浴血沙场了!” 初见时候那两眼相对的彷徨与娇羞似乎再一次涌上心头,狠狠握了一下邢红娘的手,两人又是有力的端起了武器。 来就来吧!谁怕谁? 眼见着一团绞肉机般的官军亲兵就要杀到眼前,两人已经发出了几乎如同遗言般的怒吼,这时候,剧烈的震动与大声的惨叫忽然却是猛地传了来。 杜文焕不可思议的回过头,他背后,层层叠叠的黄土高坡中,一股黝黑的骑兵神兵天降那般窜了出来,狠狠扎在了自己队伍的后头。 没了亲兵督战,被骑兵长矛马刀砍杀了上百的边军后队一下子就溃散开来。 怎么可能,哪儿来的骑兵? 不论杜文焕再不可置信,密密麻麻的农民军骑兵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为了打壕沟,官军骑兵都下马了,这时候混战足足进行了快一个时辰,整个官军军阵亦是松散开来,面对农民军骑兵,简直是热刀切进的黄油一般,根本阻挡不住狂飙猛进的骑兵片刻。 “还有反击的希望,贺人龙!”顾不上杀宋青书了,回过头杜文焕就嘶声竭力的大叫起啦,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了五百骑,由贺人龙统帅,然而回过头去,杜文焕气的差不点没吐血,他寄以厚望的五百骑兵,正跟着他寄以厚望的参将贺人龙,护着张子寿向东溃逃了去,转眼间连旗帜都看不到了。 兵败如山倒,经历了昨日血仇的农民军骑兵在苗美的率领下,几乎是高奏凯歌的在官军军阵中大杀大砍,精疲力竭的官军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功夫,呼啦一下,清泉卫那开窑洞的土坡山头忽然一刹那挂出了无数的灯笼,滔天的喊杀声又是传了出来,拎着刀,已经听着战场强忍了半天的七千多农民军壮丁拿着双手朴刀,砍刀,大枪呐喊着冲了出来,后头,拿着杀鸡刀的女人,扛着锄头的老汉,乃至于拿着木剑的娃娃都是叫嚷着跟了出来。 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向自己直愣愣的扩了过来。 气的几乎吐血,最后看了一眼紧张戒备的宋青书,杜文焕举起钢刀,仓皇的大嚷道。 “撤退!撤!” ------------ 第二百零八章.灭军杀将 天色愈发昏暗,带着沉重的伤痕,太阳一头砸向了西边西边温汤,然而战争到现在却还没有结束。 战容易,撤可不容易,冷兵器时代,超过八层的杀伤都是在追击时候,更何况,还有如此的血海深仇,农民军又岂肯放这些双手沾满自己人鲜血的刽子手跑了?三千多义军骑兵打起了火把,像一条火龙那样紧追不舍,所过之处的官兵一律在后面一刀砍死在地。 虽然他们今天没参战,不过这些人受的苦不见得比宋青书扛线的三千多精锐步兵差。 别看手里有三万人,真打起来未必是官军九千多精锐的对手,西方军事谚语,越是庞大的军队,越容易混乱!更别说这些军队都算不上的老百姓了,三千多骑兵也未必是边军一千多骑兵的对手,要是全军堆上,哪怕打赢了都得损失惨重。 所以趁着凌晨,宋青书把会骑马的王左挂部还有自己部挑出来,在王左挂军中仅存的两千多战马还有自己一千多战马凌乱的放养在营内,人则是身上抹上血藏在尸体堆里,马跑的太散,加上宋青书早上发起进攻的时间有早,官军斥候骑兵来溜达一圈,确认左营无人之后,就急急匆匆回去了。 这还不算完,这些装尸体的一只装到了正午宋青书开始把麦子烧田地,官军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这才收拢战马,沿着汾川河向下狂奔,在五十里外的渡河口转回来,顺着蜿蜒难行的黄土高原狂奔回来,一颗也不敢停留,就是为了晚上绽放这一刹那。 宋青书是没读过兵书,不过他游戏玩的不少,今天的战术就是如此,以小股,可控制的精锐军队扛线,正面抵挡,纷乱的大股农民军作为杀伤力量,先储备起来,骑兵则是能放多远放多远,只要隐蔽过敌人侦查就行,反正骑兵跑得快,防底攻高的剑兵则是放下后头。 前头防高的部队缠住敌军主力,两边剑兵开始包抄,后面回来的骑兵突袭,没有打不赢的,游戏里如此,用到实际战场上倒也是可行,只不过真是担了好几分的风险,宋青书和邢红娘就差不点被杜文焕给秒了,前军火枪兵也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就在崩溃的边缘。 不过还好,赢了,就是一切! 前面骑兵点着火把,拼命地向前追杀着,后面的步兵也不甘示弱,一条打着火把的巨龙穿行在黄土高原崎岖的沃野中,就连那些已经拼杀了一天的火枪兵们似乎都忘记了疲惫,紧跟着父老乡亲的脚步,追杀不止。 虽然有骑兵,可是这黄土高原千通万通的道路太多了,跑散的官军也是追之不及,还好,还有个穿着总兵红甲,始终扛着大旗不肯撒手的杜文焕麾下作为目标,四面八方的农民军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追,终于,在快半个时辰的追杀之后,把杜文焕这个刽子手困在了一个五十来米高的无名土坡之上。 身边就剩下了不到七百多人的官军,可到了这一步,杜文焕居然还负隅顽抗着,等疲惫的宋青书赶到时候,惨烈的土坡攻防战已经进行了一会了。 已经无法指挥,甚至没有了阵型,无甲拎着刀的轻壮混杂着上了年纪的老弱一团团的往山上冲,杜文焕官军也学着宋青书挖了道壕沟,依仗着山头负隅顽抗,四周三万多人的火把几乎将这里照亮的犹如白昼,山坡上,只能看到密密麻麻向上冲的人群,还有一圈黑红色的官军。 上面的官军拼命向下射箭着,可就算一丁点遮盖的东西都没有,这些农民军老幼依旧咬牙切齿的向上冲,尸体顺着山坡向下滚落,居然有一小层了。 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宋青书想喊住队伍暂停进攻,然而张了张嘴,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复仇就在眼前,估计没有人愿意等候片刻,哪怕付出生命代价,也要拖死一个垫背的! 回过头去,始终跟在自己身旁的邢红娘那双明媚饱满的大眼睛在火把的倒映下格外的闪亮,知道宋青书要说什么,邢红娘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交汇而过,两人亦是朝向山头,闷头狂奔了过去。 此时,围绕着壕沟,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不愧是到现在都没跑散,还夹杂着大量总兵亲兵的队伍,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一个盾牌组成的圆阵依旧牢不可破,任由外头长刀锄头砍得乒乓作响,而一支支长矛阴毒的在圆盾缝隙中来回穿梭,稍有不注意,就被捅了个透心儿凉,滑腻的血把黄土都泡软了,尸体就顺着人群缝隙一点点的滑下去,而上头,官军则是疯狂的射着弓箭。 可眼看这僵持的一幕却被个红色的绳套给打破了,黑暗中,这绳套子蛇一样晃了几个圈,不偏不正套到了两个盾牌边缘,绳技艺人出身,这玩绳子对邢红娘来说可是家常便饭,一套住宋青书与邢红娘抓着绳索猛地向下一拽,两个官军直接被拽出了盾阵。 没得给他们站起来,数不清的锄头,镐头已经噼里啪啦打在两个兵后背上,一刹那已经血肉模糊,哇的吐出两口鲜血,人就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堆在了农民军层层叠叠的尸骸中。 农民军人太多了!一担阵型出现裂口,根本再来不及补充,潮水一般的农民军已经拥了进去,边沿的官军还惊骇的抽矛把附近一个老头捅了个对穿,血在后头矛头上嘶嘶往外冒,可这老头犹如不知道疼一样,依旧猛地抱住了那兵,两个人翻滚着掉进了无数只脚践踏的山坡上。 这仿佛给做了个示范,距离近的农民军老弱就地扔了锄头棒子,直接扑倒那些负隅顽抗的官军身上,人挤人,再好的武艺也发挥不出来,人压人,一个压不住就两个,战争似乎恢复到了原始社会的野蛮,爪子,牙齿都成了武器,宋青书眼睁睁看着前面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死死咬在个官军喉咙上,那血,泉水一般的往外冒。 不远处,另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手都抓进一个官军脸里头了,哪怕自己手掌也是白骨露了出来,依旧大哭着骂道:“老汉一家十三口都被你们这些畜生给杀了,老汉跟你们拼了!” 越过这些厮杀翻滚的农民军,后头更加经历过战阵的农民军步兵轮着朴刀长矛又是冲将进来,和里头总兵亲兵激烈的对砍起来,也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有人宁可挨上一枪,也要把刀子砍进官军的脖子里,脑袋上,如此激烈残酷的战斗,官军数量以几何般的速度减少着。 转眼,就剩下了几人,把着那官军大纛,杜文焕这厮最后还死死挺立在山头上,不过这厮居然也会怕了!眼看着宋青书与邢红娘两人左轮与绳套子并用,转眼砍翻了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亲兵百户,真是哆嗦了下,杜文焕旋即对着宋青书嘶声竭力的喊道。 “宋都司,你要想清楚,我可是总兵,杀了我,整个朝廷都不会放过你们!” 这一句话似乎真管用一样,宋青书与邢红娘还真停住了脚步,心一松,杜文焕刚想语气软一些,想办法保住自己这条狗命,旋即他却是再一次恐惧的瞪圆了眼睛,因为火光下宋青书与邢红娘的脸庞上根本就是嘲讽的笑容,双眸中放射出来的目光犹如自己看待宰的死囚犯一样。 惊骇的回过头,大刀带起的风声直扑入耳,杜文焕眼中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了那个长满大胡子,脸粗的跟沙子一般,铜铃般的双眸放射出一股仇恨目光的壮汉身上。 咔嚓! 斗大的脑袋打着旋飞了起来,那杆大旗亦是随着无头的尸骸掉落下去,听着刘宗敏弯腰捡起人头,嘹亮的嘶吼声,一刹那,山坡上最后一点官军的斗志也如同雪消冰融,转眼间淹没在了农民军的大潮中。 “大头领万岁!” 没等宋青书轻松的吐出一口气,却不防刘宗敏这家伙举着人头居然奔到了自己身边,一个肩扛就把自己抬了起来,高高抛向了半空。 “大头领万岁!”苗美这个身高八尺的汉子这时候也是热泪盈眶,跟着接住了宋青书第二下。 “大头领万岁!”好不容易追上来的疤脸,赵胜更是竭尽全力的嘶吼着,接下第三下,小萝卜也想伸手,奈何实在是没够到。 就连柳大柱子,这时候也是由衷叹息着点了点头,他身旁,越来越多只手拥挤了过来,把宋青书高高的抛起,接住。 破近万官军,杀总兵一人,整整四五年的农民军运动中,宋青书这是头一人!这一战不光是报了血仇,更是让这些农民军多出一股希望,一股信心,官军如何,照样能被俺们杀个精光! “大头领万岁!” 落在后头的邢红娘亦是激动的喊了出来,两股泪水却是从她双眼,喊了两句,她忽然哽咽的蹲了下去。 “爹,娟儿,你们看看吧!傻子把你们的仇都报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仇恨泪水与胜利的喜悦交织在一起,那面官军的大旗在熊熊烈火中焚烧殆尽,似乎飘向天空的灰烬似乎也在张扬着,一个足以改变整个大明朝的人物,迈出了他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步! ------------ 第二百零九章.龙游浅滩 酣畅淋漓的大胜,大仇得报的喜悦固然令人兴奋,然而现实永远是残酷而且血淋淋的挡在眼前。 最后的总攻,虽然彻底消灭了杜文焕军,消灭了一大群官军核心力量,让这支军队再也没有可能组织起来,不过宋青书麾下的乞活军也付出了一千七百多人的代价,一方面作为主力的骑兵下马延迟了时间,作为步兵主力的火枪兵已经精疲力竭落在了后头,挤上去的倒是以后杀出寨子的老弱居多,另一方面,杜文焕亲兵也的确是太强了。 被抬下了山,整理这些尸骸时候,再一次勾起了悲伤,忍着伤痛,人们扛起这些战亡者尸骸,沉重的向回返了去,一路上被农民军簇拥在中间,宋青书的心情却是迅速从兴奋转变成了沉重。 虽然刚刚杜文焕必杀不可,可他的话同样也是实实在在的,灭军杀将固然痛快,还能为宋青书赢得偌大的声望,可同样,朝廷也会把他视作眼中钉,接下来,恐怕就会是四面八方的官军围追堵截过来了吧? 而且这还是后话,眼前要怎么过也成了个大难题,队伍是壮大了,王左挂残部算是正式被自己吞并,手下壮丁壮大到了一万三千多,人口也有三万,可粮食却连三十个人的都不够了,今晚回去,大家就都得挨饿! 附近的地主可被自己和王左挂收刮的差不多了,以前可以去附近州府打粮,可现在附近州府定然也会是严阵以待。 清泉卫,南泥湾,这么好的地方是不能待了,最好的方向还是向东入晋,在那里跟着农民军大部队活动,宋青书的历史知识知道,未来几年,农民军将在山西发展壮大,然后就会流动全国,彻底动摇大明王朝的根基,而陕西农民军则在洪承畴的血腥屠杀之下万马齐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流寇流寇!只有流动起啦,才是最可怕的,可怎么才能筹集到支撑着去山西的粮饷呢? 满腹沉重,宋青书眉头紧锁的跟着大军返了回去,一道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可临到清泉卫了,前军却有些惊愕的停了下来,慌得宋青书赶忙去张望,官军的大营居然再一次燃起了灯火。 却是虚惊一场,大部分男人还有些壮年妇女都出去打仗了,终究还是剩下一些老弱,采薇就把他们组织了起来,清泉卫城几乎都用来埋葬亡者骨灰了,干脆就住进了官军的帐篷,尤其令宋青书欣慰的是,官军,还有官军抢王左挂部的粮食居然被被保存了下来。 虽然也不够吃几天的,可好歹也比饿肚子强! 累了一天的将士们进了军营,立刻就有热乎乎的饭菜,禁不住喜得人人欢呼雀跃,顾不上洗脱下身上的血腥,就赶紧找饭碗竹筒甚至大叶子盛饭去了。 “哥,我和裹儿,巧儿准备好饭了!” 中军大帐前,穿着围裙,担忧了一整天的采薇也是由衷的松了口气,笑吟吟的双手握在身前迎了上来,看的宋青书也是心头一暖,上去猛地抱着采薇纤细的腰就旋转了起来。 “妞,你可真是哥的解忧果啊!” “哥!”害臊的顿时小脸通红,采薇有些不依的敲打着宋青书肩膀抗议道:“大家都看着呢!” “行,那咱就晚上再来,先吃饭!”疯了好一会,宋青书这才笑呵呵的把采薇放下,拉着她的手往帐篷里走,可是没走两步,他忽然又是若有所思的回过身,果然,就在帐篷不远,邢红娘有些落寞的止步不前。 “楞什么神,快来吃饭!明天要打的仗还多着呢!” 看着宋青书伸出的手,还有采薇真挚的微笑,邢红娘的双眸再次湿润了些许,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猛地牵起了宋青书伸过来的手,三个人手牵着手,一股脑的钻进了杜文焕的大帐篷。 一顿饭算是吃的有滋有味,担惊受怕两天多了,吃完饭,邢红娘采薇几个已经是吃撑不住,相继趴下帐篷里的垫子上呼呼睡去,可宋青书却是睡不着了。 享受点特权占领了杜文焕这厮的帐篷,有些不安的出去巡视一圈,除了疤脸早就布置好的岗哨外,见大家伙挤一挤也是差不多都睡下了,宋青书这才略微放心的回了帐篷。 杜文焕太自信了,同时也败得太快了,全军溃散下居然连文书档案都来不及焚烧,回去还是睡不着,宋青书干脆翻起了这伙的东西来。 翻找一下,还真是有惊喜,首先就是一张官府使用的陕西地图,地图上杜文焕还标注了目前官军的动向,虽然没有具体数量,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官军主力多在宁夏卫附近与神一元的边军哗变军进行着包抄血战,另一部分西安,临潼一带,镇压渭河平原,兼顾汉中一带的王大梁义军。 自己所处的延安府附近正是个兵力空虚之地!这里唯一的重兵,杜文焕的五千边军还有抽调前线的四千多精锐被自己灭了。 然而这个优势并不明显,杜文焕死了,陕西方面定然重视,集结西安府以及边军骑兵,十天之内还是追的上自己,另一方面,自己粮食不足,往东走一片荒芜,必须得有时间就地征粮,而且度过黄河的渡口韩城龙门渡也不知如今航船情况如何了,尤其是韩城也是官军云集之地,澄城,白水,麻陵等县城可都是明末起义的源头,距离韩城都不远,为了预防再次叛乱,官军在这里驻军了不下七千多部队。 再去韩城,等于还是往官军的口袋里钻! 一条弯弯曲曲的黄河,还真是困住了人啊…… 研究了地图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宋青书又是头疼的把这东西卷起来收好,在下面,就是些军队账本,看了看,杜文焕还算挺穷的,库存的战刀就几百把,枪还有两千多支,大将军炮十五门是带不走了虎蹲炮二十来门还算有些作用,五十来斤一门两人抬着也能带上,最重要的却是火药一百多桶。 至于官军身上的棉甲布面甲,除了死人身上的,库存还有五百多套,这些东西倒是精品,是死鬼杜文焕给自己亲兵预备的,不过也只能算得上锦上添花。 又是收拾了这些,桌子上就没剩什么了,只有一把铜钥匙,宋青书还是找了半天,才在邢红娘咕噜咕噜说着梦话的脑袋底下,找到了她当枕头用的杜文焕私人箱子。 这里头的东西可让宋青书激动了几分,倒不是杜文焕贪污军饷那一层金子,而是金子底下,杜文焕的总兵大印,大印压着一沓路引,行文,还有命令文告,虽然什么也没写,可是上面督府还有经办人红彤彤的大印都盖好了! 在明朝开国之初,就曾发生过一起著名的大案空印案,为此朱元璋诛杀了数以百计官员,牵连人数数万,原因却是因为个官场的潜规则,空印! 这年头可不像后世,发个传真就搞定,偌大的国家,难免官员运作出现疏漏,一份公文从中央辗转几千里到地方,地方官员押运粮饷到中央,谁也不知道损耗了多少,故而准备好两份官文,一份盖好大印空着,到了户部,以实际核算再来填写。 朱元璋知道后却勃然大怒,认为这是上下官员勾结贪污,屠刀就举起来了!可惜数百官员的脑袋,数万人的悲惨经历也没压住这潜规则,空印在大明朝还是相当盛行的,就说这杜文焕,从武库领取多少米粮器械,损耗多少,派兵去哪里征讨,死伤情况如何,他也提前做好空印,一方面方便交差,一方面方便自己吃空饷。 如今,这些东西却成了宋青书的大宝贝。 这年头可没有联网,各地官军文化程度还不高,要是用好了,估计能骗开不少官军,少死不知道多少人!而且除了杜文焕自己的箱子,邢红娘脑袋底下还枕着的另一个箱子,撬开后,居然还有着参将贺人龙的印信,这可更是喜上加喜了。 毕竟杜文焕已经死了,贺人龙还活着! 可算看到点希望,端着这些东西,宋青书又是盘算起该怎么逃出升天,不过冷不防,杜文焕箱子里最下面几本书却是被他拿掉了,看了一眼,宋青书倒也不太在意,是几本明朝同行的兵书。 这东西算是最不值钱得了,杜文焕饱读兵书,脑袋不还是挂在了营门上面? 不过好赖也是些稀罕东西,弯下腰,宋青书还是把书一一捡了起来,不过捡到最后一本时候,冷不丁看着上面的文字,宋青书眼神禁不住直了直。 这本兵书还是本朝的杰作,大明开国功臣刘基刘伯温所写的《百战奇略》,估计也怕武将文化水平不高,原文后面都有注解,最后面还有战例,看着那自然掉落翻到的第二十三条形战,在看着后头曹操官渡之战的战例,宋青书的脑袋越转越好使。 猛地一拍屁股,一声脆响中,宋青书兴奋的叫道。 “嘿!有了!” ------------ 第二百一十章.流寇也上书 难得这作为农民起义爆发中心的延安府安定了三个多月,洪承畴大军的大力清剿之下,大股的农民军不是向西进入了山西,就是如同王左挂,宋青书那样受了诏安,至于小股流寇虽然还有,但已经不是那么猖獗了。 虽然经常有招安农民军过来“借”粮食,“借”牲口,不过那种地主与流民之间的血腥厮杀好歹是没了,一个个结寨自保的地主也可以小心翼翼出来补种些麦子谷子,似乎在杨鹤的诏安政策下,天下真的像太平转变了。 一大早晨,延安府的城门就打开了来,这阵子,正是苹果,核桃等一些土特产下来的日子,这阵子正是难得的商旅季节,经历了大饥~荒,农民军进城卷走了一大堆饥民,官军进城又对城内中产阶级和良民进行了洗劫与屠杀,延安府这个从北宋建立开始历经几个朝代的古城俨然已经到了相当虚弱的时候,尤其需要快点补充与发展。 不过穷的叮当响的守卫城门几个老兵满心欢喜的把布袋子拎出去准备收城门税时候,商旅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群官兵,喊着号子扛着矛跑步了过来。 “他娘的,怎么没让流寇给你们宰了!” 对于这群自己同行,守门老卒子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前些阵子,那些边阵来的官兵在城里可没少偷鸡摸狗,自己收的城门税好几次都让这群痞子给抢了,远远看着,老兵们干脆骂出了声来。 不过,这队边兵未免跑的太整齐了吧? 疑惑间,人已经跑进了,穿着笔挺的布面甲,带头估计是个千总却跑的气喘吁吁了,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军令就贴那个看门老兵头头的脑袋上,劈头盖脸的嚷嚷道:“快去禀告知府大人,汾川王左挂反了!如今正在猛攻清泉卫!张大人与杜总兵在率兵抵挡,会有大股流寇来偷城,马上准备好守城!” 没等大字不识的老兵看清楚军令,那千总又是心急火燎的往里挥着手:“快!快!把拦城木搬上来,你们准备去锁城门!你们还愣着他娘的干屁啊!上城墙,准备防御!” 迷迷糊糊中,五百多个官兵已经冲进了城去,从城楼子里搬出来了拦截用的尖刺大木头,嘿呦嘿呦的搬出城去,十几个精壮的官军把那些老军挤到了一旁,还有密密麻麻的弓箭队亦是急急匆匆跑上城去,接管了防卫。 几分钟功夫,城门已经易手了,看着忙忙碌碌似乎真准备打仗的官军援军们,傻了半天,激灵灵的一个哆嗦那老兵油子拎着军令撒腿儿就跑,一面跑,一面还嘶声竭力的叫嚷道:“不得了啦!又要打仗了!” 老家伙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他这一嚷嚷,弄的人心惶惶,大街上瞬间就没人了,不少没来得及走的商贾,如住在西塞楼的王老板一个个叫苦不迭,赶忙就开始收拾起行李来,府衙里,接到报告,知府马茂才也差不点没哭出来,赶忙带着三班衙役也跑到了东城门那儿。 这会功夫,半个城已经被接管了,街道上也能看到穿着黑色盔甲的兵丁来回巡逻,只不过这兵和官兵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不过马茂才也没多想,急急匆匆奔往城门口,一刻也不敢停。 一面骑着马跑,一面马茂才还在心里嘀咕着,这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捅王左挂这个马蜂窝干嘛?这下好,捅出篓子了,还得自己跟着擦屁股,还有那宋青书宋都司!没事儿跟着瞎淌浑水,这下好,让人揍了……,耶?那不就宋都司吗? 情报还停留在前些天密谋,看着宋青书领人进来,马茂才还颇为惊愕的瞪圆了眼睛,旋即急促的迎了上去。 “宋都司,你咋进城来了?杜总兵张大人他们呢?战事如何了?昨天听说在汾川水两岸激战正酣,王贼败了?” “张大人是不知道,不过杜总兵我给你带来了。”正指挥军队进城呢,好容易宋青书才抽出时间,随手从亲兵那儿取出个盒子,塞到了马茂才怀里。 疑惑的打开盒子,马茂才差不点没吓尿了,直接把盒子掉到地上,旋即脸色惨白,哆嗦的踉跄后退了两步,指着宋青书手指头都在颤抖,半天却也说不出个话来。 “马大人,你呀!让我怎么说你,摔到杜总兵咋办?”这头看着人进的差不多了,把指挥权交给疤脸,挥手让亲兵收拾起盒子,宋青书一副无奈模样扯住了马茂才衣袖。 “马大人放心,有本都司的大军在,保证不会让一个流寇骚扰到延安府,正好本都司找你有事,咱们去你衙门慢慢说。” 宋青书常做的那辆四轮马车也被拉了进来,哆嗦的不成样子,马茂才被塞进了车里,亲兵带着那个令他恐惧的盒子坐到了车后,旋即马车就急促的像府衙跑去。 一道倒是让马茂才缓过来点,做到了他的西花厅里,这个倒霉中年书生又是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起圈来,手指头还是哆嗦着指着宋青书。 “宋都司,宋祖宗,你,你,你居然把杜总兵给杀了!你,你这是在造反啊!你知不知,这回祸惹大了!” 脸上好不容易长起点肉似乎都缩了回去,也转累了,马知府又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哭丧着双手抚着额头。 “本官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你什么,这回又落你手了,这次你也别放过我了,干脆给本官一刀痛快的得了,省的大军来袭,看着这延安府被杀成尸山血海还闹心!” 马茂才是悲催的不像个样子,宋青书却是悠闲的拿着茶碗品着茶水,等他嚷嚷着说完了,这才不紧不慢的晃了晃脑袋。 “马大人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吗!好歹第一时间本都司怕您有个闪失,带兵来保护府城了吗!” “哼。” 见马茂才没搭理自己,宋青书又是无奈的一摊手:“马大人,我问你,攻击朝廷卫所,袭杀朝廷认命的都指挥使,是不是造反?” “当然!额……” 马茂才理所应当的回答着,可旋即又是一打亘,算起来王左挂也是朝廷认命的都指挥使,宋青书不会拿这说事吧?那自己参与进来,也算是造反了? “着啊!”听着马茂才的回答,宋青书是爽朗的一拍大腿:“这杜文焕丧心病狂,挥军屠了王都司的卫所不说,还血洗了我清泉卫,他这是摆明了反了!” 对着西南面抱了抱拳头,宋青书又是昂扬的说道:“如今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全力招抚难民,我卫开垦的荒地大人你也是知道,是全心全意招安,朝廷治下根正苗红的良民了,这杜文焕一向对招安不满,肯定是为此蓄意谋反,阴谋破坏朝廷的稳定大计!为此,我把他杀了!还望马大人赶紧为我向三边总督杨大人上书,诉说杜文焕这厮谋反的罪状!” 马茂才差不点就被宋青书绕进去了,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可迷糊了片刻,他又哭丧起脸来了。 杜文焕是谁?延绥总兵!正统武进士上来的,在边军也是打了海了仗,才有如今的地步,宋青书谁?反贼!把杜文焕杀了不说,还说他谋反,谁信啊? 眼看着马茂才脸色阴晴不定,宋青书又是笑呵呵的掏出了点东西,倒不是银子,估计现在有多少银子马茂才都不敢倒向自己,而是厚厚一叠账本,书信,账本就是杜文焕吃空饷,冒领军械,甚至贩卖军械的证据,还有几封信,则是点灯子一大早晨对着杜文焕笔记冒写出来,给口子外蒙古部落的投诚信,反正是把皇帝骂了一通,说自己要杀官率部去草原云云! “马大人,证据我也给你带来了!我再说两句,您要绝对对,就帮我上书,觉得不对,我也不为难你,我在这延安府待两天就要往西去,去庆阳府一带与神一元大首领汇合,到时候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又是漫不经心翻看了两眼那东西,马茂才无精打采的说道:“讲吧。” “你是知府,你应该知道文官之间的党争是什么德行吧?” “如今杨鹤杨大人的政见就是招抚,杜文焕这袭杀王左挂,因为私人恩怨洗了我的卫所,这都是在和杨鹤对着干!巡抚洪承畴之所以支持,因为这事儿如果成了,地方安稳,杨鹤挑不出理来,只能任由他,可杜文焕这厮不但没成,还死了,事情一闹大,杨鹤肯定会为了维护自己的政见弹劾他,洪巡抚这事儿也绝不敢承认和他有关!到头来,祸事只能杜文焕一个人去背!” “如今,证据摆在您面前,这就是功劳,你替我张目,把证据送给杨总督,到时候杨总督肯定会记住您的好,日后升官,换个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的!” 宋青书这一席话还真说动了马茂才,如今陕西秦王老大,杨鹤就是老二,招安可是杨鹤亲自定下的大计,如今被杜文焕破坏了,杀人的名头一传出去,谁还敢招安?杨鹤定然恨死了杜文焕,如仅仅就是这个站队的机会了! 已经被说服了七八分,马茂才最后还是担忧的询问了一声:“可,杜文焕手下的大军?他们要是闹腾起开……” 从天启年间开始,军队军阀化,兵为将有已经明显起来,九千大军可不是少数,污蔑他们反叛,一担军队哗变,也是个大事,就算宋青书把杜文焕杀了,马茂才也不认为他有能力把这支大军灭了。 偏偏,这话问到了宋青书得意之处,很是轻松的一摆手,宋青书笑着反问道:“什么大军,我怎么没看到?” 愕然了下,马茂才再一次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 第二百一十一章.叫你党争 从崇祯三年杨鹤开始提出招安计划而逐渐平息下来的陕西,在八月二十一日再一次变得彻底沸腾了! 招安流寇哗变,杀总兵杜文焕,击破了官军九千余,斩首不下五千,剩余彻底溃散,整个陕北军事力量几乎空虚了一大半,西安府的陕西当局当即乱了。 不过文官窝里斗的优良传统这时候又是体现的淋漓尽致,那些当官的不思怎么御敌,弹劾杨鹤的奏折却是海了去的向京师投递,仿佛快递不要钱一般,让杨鹤立马陷入了被动。 就在杨鹤也在写请罪折子的时候,又是一封延安府知府的上书再一次点燃了火药桶,他姓马的居然弹劾杜文焕造反,不过真真假假的贪污册子还有书信却是让杨鹤如获至宝,他立马也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东西,先检讨自己的错误,然后弹劾杜文焕这厮蓄意破坏朝廷招抚大计。 这事洪承畴真是没敢吱声,否则近万大军覆灭的责任都得他背,他别说继续干巡抚了,不被下一任巡抚干就不错了。 刚刚京师一大堆反对招抚的主战派兴致勃勃的给杨鹤罗列了一大堆足够死全家的罪名,旋即马茂才的反告书,还有一大堆证据又是送到了皇帝跟前,支持杨鹤的盟友与大臣又是硬气了起来,指着清泉卫开垦的田册理直气壮的大嚷着,没有命令你一个总兵凭什么攻击朝廷设下的卫所?官逼民反之声又是响彻了京师故宫的太极殿。 宋青书可没想到,为了自己的事儿,崇祯皇帝都愁的好几天没睡着觉,原本计划杀袁崇焕的事儿都往后推了。 不过京师官场的事儿暂时也与宋青书无关,现在他是抓紧了每一分时间为大军活下去而积累物资。 首先,延安府好不容易又积累到的一点粮饷军械被宋青书领光了,还用杜文焕的大印造册上报兵部,弄出个他领的假象,估计杜文焕泉下有知的话,也得气个跳脚骂娘。 然后整个八月下半月,延安府所属的州县下属,都出现了大队大队的官兵,以前去庄子里借粮,还得和人家地主好一阵扯皮墨迹谈判,这回好,一个衙役往前一站,后面挥挥手就进院搬粮食了,官府征收!哪个敢抗征?牢里衙门的干活!这回好,粮食打回来的不但比以往还要多了,而且人家也不骂自己了,转头对着官府吐吐沫。 还有铁匠,上一次哄那些铁匠打造军械,宋青书还好求着花了几百两银子,这次也是马茂才张张嘴,延安府军械间监属下的匠户们立马累的跟孙子一般,没日没夜的给宋青书卖命打造火铳与刺刀。 利用马茂才上书给官府造成混乱,时间一直拖了二十多天,拖到了九月十一,二十来天正好第一批火枪一千多枝打造完毕,从上一次作战勇猛的农民军中,宋青书又挑出一千多人补充作为主力的火铳队,将火铳队又恢复到了三千,至于缴获的十五门大将军炮全被融了,改成了二十多门虎蹲炮,加上以往有的,宋青书手头的虎蹲炮倒是有四十门了。 二十来天的休整对刚经历过血战的乞活军来说也是格外重要的,不仅仅是补充物资,养伤那么简单,还给人心里一个安慰的时间,平淡的生活让麾下这三万多人慢慢走出了悲伤。 残酷的大屠杀可给包括宋青书自己在内以强烈的心理重创,明末的军队,农民军也好,官军尤其是左军也罢,无不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残酷混战,目睹身边亲人朋友眷属纷纷惨死,最后让人心里扭曲了,如果不缓一缓,宋青书真怀疑自己某天也会疯了。 不过再平淡的日子,也有个尽头,九月十五,利用这难能宝贵时间休整了小半个月的农民军,再一次踏上了征途。 官府的名头还真好使,这次还真叫满载而归,光骡子拉的大车就照出去五百多辆,后头不少人还是推着三轮车运送着粮食,还有甲胄,对于弓箭,纸甲的防御力还是有待提升,为此宋青书把收罗来的官军布面甲,铁甲也给自己的火枪兵装备上了一千套,日后阵战就由他们打头阵,至于纸甲,一万一千多的壮年男丁几乎都做到了人身一套,代价是延安府就连店铺里做生意的老账都是被收刮了了,浆糊也用光了上千桶。 戴着范阳笠,穿着整齐的玄黑甲,偌大的队伍押运着粮草,缓缓行进在向西南的官道上,如果不是一面面乞活军的大旗打着,整齐的倒不像是流寇,反倒像是官军了。 小半个月,马茂才也没少捞到好处,去乡下县里地主家征到银子,宋青书决没忘了带给他的一份,二十多天,马茂才腰包愣是鼓了一万多两,以他月俸十六担,换算成银子三十二两来算,够他三十年工资的了。 人都说官商勾结,如今这叫官匪勾结了 大队伍旁,送别宋青书,马茂才倒是显得有些恋恋不舍,一面跟着走,一面还劝说道:“宋都司,你的案子还没定下来,上头三边总督衙门也派人来了,再多等些时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你还能回你的清泉卫当官!” “呵呵,这就得过一阵再说了,麾下可是来报,洪巡抚已经在志丹集结兵力了,如果再不走,说不定就要挨打了,再说,听说三边总督杨大人已经在计划诏安神一元大头领,我西去庆阳宁夏与他汇合,招安时候或许还能水涨船高些,也离洪巡抚远点,到时候,还得请大人照拂啊!” 宋青书倒是挺客气,还穿着官府配给的指挥使官服,很是帅气笑着对马茂才重重的做了个揖,旋即又是一拍脑袋:“对了,还有件大事忘了!” 从身边亲兵手里接过个大木头盒子,宋青书又是塞到了马茂才怀里,不过对这东西已经吓得有点过敏,上一次是杜文焕人头,现在还在延安府城门上挂着呢,马茂才是哆嗦了一下,才接过盒子打开,一眼望去,却是立马大喜。 倒不是钱财黄金什么的,而是绿油油两个铜疙瘩,杜文焕的总兵大印还有贺人龙的参将官印。 印信在封建时代可是格外的重要,甚至都被神圣化了,这延绥总兵大印,更是用了上百年,迷信说只要印还在,军队的魂就在,就算打光了也可以迅速重组织起来,找回印信,可是大功一件,看的马茂才大喜的对宋青书一作揖。 “多谢宋都司成全了!” “将来大人发达了,记得我宋某就行!” 可算是抱拳作别,走了几步,对这抱着盒子还没走的马茂才,宋青书又是最后重重挥了挥手,这才一头扎进了他的四轮马车中。 然而川剧中的变脸对宋青书来说真成小意思了,刚刚还满面依依惜别的不舍神情,跳上车之后,却迅速变成了一副笑脸,笑着骂了句:“傻鸟!” 四轮马车里,洋和尚还哼哼唧唧的脑袋裹得跟印度阿三一样养着伤,采薇和李裹儿也是无奈的继续帮他校正经书,桌子的另一头,却放着个大盒子,宋青书喜笑颜开的打开之后,几乎和刚刚两枚印章一模一样的铜印章赫然出现在了他手里。 以这两个章为模子,宋青书早就复制出来两个,两颗大印在自己手里价值不大,可还回去,官府重新使用起来,这作用可就不小了! 隐隐约约,大队伍中还能传出来宋青书得意的笑声。 原计划是一路向东去,入晋,可这一次,宋青书却是带着大军向西走,打着旗号去西面与神一元起义军汇合,直奔庆阳,带着一切人员撤离,早晨从延安府出发,傍晚,就到了洛水边,再往前走半天的功夫,就能抵达庆阳府华池县,然而大军,却是在这里停下了。 没了早晨那种轻浮放浪,宋青书这时候变得无比严肃,仅存的两千六百多骑兵几乎全都撒出去了,整个大队伍也是迅速坐着置换,快速分裂成了两波,骡车上的粮草物资被搬运了下来,转移到了单人推着的独轮车上。 大批的老弱被分离出去,宋青书的火枪兵都分出去了两千多,整整一万人剥离了队伍,绝大部分粮草物资亦是分了出去,仅仅留下够十几天的粮食,走了一天,队伍早就累的精疲力竭,可是在汾川水一战中,宋青书立下的威望,却让一句怨言都没有,推着沉重的车子,又是踏上了道路。 分完物资夜色已经深了,每百人打一盏灯笼,上百个灯笼行进在夜色中,宛若鬼火那样凄幽可怖。 “地图交给你,从这里出发,绕过延安府,在延长县附近等我!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打探清楚黄河渡口的位置,所过之处,如果暴露了行踪……” 迟疑了一下,宋青书恶狠狠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疤脸这货却是懒洋洋的抢过地图,不耐烦的嘀咕着:“放心好了,这事儿我比你熟!” 目送着这家伙有些玩世不恭的骑上马,督着军向东北方向而去,迅速汇入了浓郁的夜色中,宋青书是由衷的松了口气。 这第一步,是迈出去了! 第二天,把队列拉的松散了些,骡车上又装填上沙土,抢了渡船,宋青书又督着大军一头扎进了庆阳府境内,连续走了两天,方才抵达庆阳府华池县境内。 这大军一来,庆阳府华池县附近的村子可就倒了霉,也不管地主农户,一律被宋青书派出去的骑兵抓了回来,编入了自己队伍中,刚刚瘦了不少的大军,再一次肥大起来。 然而过了华池,大军再一次被切了一刀,又是两千多老幼,八千多轻壮被分割了出去,这一次轻装了不少,人只需背着几天的粮食就行,负责带队的点灯子与刘宗敏很是轻松的抱拳与宋青书作别。 这面宋青书分割着大军,另一面,还忙于党争中的陕西当局,却是慌了神…… ------------ 第二百二十二章.兵围庆阳府 庆阳府算得上除了渭河平原外陕西难得的一块好地方,这儿背靠羊圈山,东依子午岭,西接大唐著名的关陇军事贵族发源地六盘山,地势丘陵间夹杂着大片的土塬,速来有陇东粮仓之称。 不过这儿的富饶也成了这儿的灾难,陕北饥寒交迫的饥民组成的流民大军仿佛被磁铁吸引一样源源不断的汇聚在这里,官军为了保证这儿的地主阶级利益,从天启七年开始,与这些吃大户的农民军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殊死血战。 就算如今,这战乱依旧没有平息,在庆阳府以北的泾河北岸,官军组织起了一道防线,与沿途西进的乞活军正好撞在了一起。 于是乎这隋唐之间无数壮烈英杰迸发之地,再一次用鲜血与钢铁爆发出一曲绚烂的华彩! “保护地方!誓死为朝廷效忠!” 官军大约五千人马,组成饿了三道战线,一面挥舞着战刀,一面指挥的安化都司嘶声竭力的叫嚷着,大队的明军挺着长枪,密密麻麻的向前顶着。 说来也是无奈,作为统治地位的大明王朝官军,绝大部分都是步兵,相反不论与大明王朝对立的东虏,套寇,还是主力农民军,反倒拥有大量骑兵。 因为养马可需要大量的草料粮食费用,卫所乃至于边军,饷银都发不起了,人都养不活,甚至出现倒卖军械的现象,银子都让将官贪了,卫所的土地大部分也被将官兼并,哪有闲钱,闲地养马? 反倒是农民军,得以于大明王朝的马政,参加起义军其中为数不少是破产的马户,为了生存,把自小养大的战马也带到了军中。 现在,宋青书麾下就有六千多骑兵,漫山遍野的骑兵在东面展开,上百面乞活军的大旗在烈风中强劲的飘荡着,穿着黑色纸甲,红色官军铁甲,手持三米多长矛的骑兵沉重的马蹄践踏的大地都在瑟瑟发抖。 刚进庆阳府还劫掠了不少当地居民随军,可旋即宋青书把他们该放的都放了,因为每天投靠过来的饥民简直络绎不绝,其中还不乏大股的山贼马匪,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宋青书在汾川河畔灭军杀将的威风简直让他一夜之间就有了堪比高迎祥,张献忠这样绿林巨魁的影响力。 庆阳府地主与贫农的阶级矛盾同样巨大,只要乞活军大旗所过之处,小股农民军简直是望风景从,大量流民将他当做了头领。 虽然也有着不好的一面,以往的乞活军是宋青书一人创立的,分权的邢老倌等邢家班集团已经在上一次劫难中覆灭了,全军只听他一个人的号令,可是如今,上百股农民军汇合进来,大小势力错综复杂,指挥起来可多了不少难度。 还好,宋青书也不需要这些人真组成多大战斗力,只需要这个气势! 无边无沿的骑军展开,身后跟着的步兵大队更是数之不尽,铺天盖地,站在这样一只军队前方,那种感觉,简直是威风到了极点。 一面黑底儿红字的宋字大旗之下,宋青书现在也是无比的心潮澎湃,对着一条火线烧过来一般的官军,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感,反倒觉得胸间一股子豪迈杀气抑制不住的迸发出来。 这才是战争! 再也抑制不住那股子豪迈,宋青书也是猛地勒起了马缰绳,对着麾下的大军吐进肺里最后一口气那般嘶吼出来。 “打进庆阳,吃猪吃羊!冲夸这些官狗子!” 没有什么比吃饱饭能更鼓励这些饥民了,乞活军的大纛狠狠往下一挥,千军万马亦是一刹那爆发了出来。 “杀!” 沉重的骑兵仿佛漫上堤岸的洪水那般,天崩地裂的喊杀着冲了过来,官军前军的火铳手立刻犯了老毛病,没等进入射程,已经噼噼啪啪的打成了一片,仅仅留下了大股的火药硝烟,就在骑兵威风之下哭爹喊娘的逃了回去。 硝烟反倒遮挡了行进间的步兵视线,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乞活军的身影,只能听到满耳的喊杀声以及震撼的马蹄颤动,更加加大了官军的心理压力,刚刚还整齐的队列迅速变得参差不齐,有的还在勇敢往前走,有的却是胆寒的停滞住。 就在安化都司领着亲兵暴怒的踢打催促着军兵时候,这份好不容易维持的秩序突兀的被打破了,浓密的火药硝烟一刹那被骑兵带起的气流冲的一干二净,突兀的,上千骑兵就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间,那种视觉上的震撼,无法言喻。 “妈呀!” 右队靠后的两个百户方阵直接就崩溃了,兵士扔了枪,掉头就跑,哭爹喊娘的声音中,恐惧迅速传染开,原本气势汹汹的官军大队就像海边沙子砌成的沙墙那样,一个海浪就崩溃了大半。 去他娘的朝廷!老子连地都没有一块,别说饷银,一年来唯一一顿饱饭还是今早打仗之前才吃到的,你们当官的拿着朝廷俸禄,占着卫所田地,要拼命,你们去拼吧! 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溃散的队伍,安化都司心头估计是五味繁杂,要是平时多给这些泥腿子兵点恩德,上了战场也不至于变成孤家寡人了吧?可惜这个大时代潮流,从卫所到朝廷已经腐化到了极限,他也不过一个小小的牺牲品而已。 要是后退回去,难逃一死,凭着困兽犹斗的一股狠劲,高举着刀,这都司领着亲兵亲自呐喊着向乞活军的马蹄子撞去,一小股足饷银足粮的家丁亲兵还真给乞活军骑兵造成了点麻烦,二百多个亲兵顽石一样端着丈许长矛扎进骑兵大队,被撞死一大片的同时,还真杀伤了几十个骑兵。 冲锋在一旁的宋青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呼啸一声,李铁柱,邢红娘等亲随立马默契的跟着他调转马头,同时从怀里掏出左轮火铳。 他们算得上东方最早一支火枪龙骑兵了,贴近了十多米,二百多只左轮火枪几乎同时开火,密集的火力当即让后面的官军亲兵死倒了一大片,从没面对过如此可怕的火器射击,那股劲儿一松,残余的亲兵家丁也是胆寒的丢下武器哭嚎着逃窜出去,转眼间就被马蹄子踩踏的死伤狼藉。 卫所兵就是这么不堪,庆阳知府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五千多官军随着第一条战线的崩溃,转眼间也崩溃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的大股农民军骑兵同样杀进了官军军阵的左右肋,再后头,几万饥民组成的部队亦是喊杀震天的跑了过来,交战不到一个时辰,庆阳守军便彻底崩溃了。 九月二十日,泾北塬大战,庆阳主力当天就被击溃了,九月二十一日,乞活军兵临庆阳城下,把整个城池围的水泄不通。 这已经是宋青书历经这个动乱年代所见识到的第三座大都会城市了,照比延安府城,这座庆阳城更加的险峻雄厚,偌大的城市由三座城叠加在一起组成了个不规则图形,迎面的庆阳府东城墙上,还能看到官军的旗帜以及慌里慌张的上城民夫,守将。 就在宋青书看的出神的功夫,后头的部将苗美一肚子火气跑了来,猛地跳下马单膝跪倒在地,对着宋青书磕了个头,旋即恼火的告状了起来。 “渠帅!您看看杨六赵三柴火这些人吧!渠帅下令就地扎营,修建工事,围困庆阳府,他们倒好,一到地方,立马就抢开了!” 其实不用苗美说,宋青书就能听到,大凡高城大邑,就算城墙外也有不少的街市,有的还相当繁华!大批的饥民跟从宋青书,就是为了吃大户,见了如此繁荣之地,直接开抢了起来,把庆阳府外围弄的一塌糊涂。 抢掠对苗美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他来告状倒不是看不惯抢掠,而是自己不能抢觉得不公平,想找宋青书来开禁,让他也率兵抢去! 看着这个没多少心眼的粗汉子努力憋出一股委屈的模样,好笑之余宋青书赶紧把他拎起来,贴着他耳朵就急促的耳语了几句,听的苗美顿时一愣,不一会,却又是面带一种高高在上的得意对宋青书行了一礼,旋即骑马回了营盘,把那些想要跟着抢掠小头目一顿拳打脚踢。 颇有些遗憾的回过头又望了庆阳府一眼,宋青书自己也是转身回了军营。 ………… 乞活军兵围庆阳府的消息在西安城宛如又投下一个重磅炸弹,九月二十四,消息传到三边总督衙门,杨鹤当即打碎了一只名贵的砚台,不到半个时辰,又是十多支信使背插红旗,狂抽着马鞭子奔向了北方榆林。 九月二十六,榆林卫城。 尽管边军兵力空虚,不过挤一挤,还是能挪动出来五千多,此时的榆林卫宛如一座大兵营,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兵丁加紧操练,还有成群的战马亦是装配着鞍子,烦躁的踢踏着马蹄,整个卫城杀气腾腾。 然而延绥巡抚府中,却是丝毫动兵的意思都没有,亲兵仆从还是该忙啥忙啥,行李也没收拾,坐在靠池塘的假山凉亭边,洪承畴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迟疑,死死盯着三边总督派过来的公文,足足已经迟疑了一个上午了! 延绥巡抚府中 ------------ 第二百二十三章.暗度陈仓 也难怪洪承畴眉头紧锁。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超过了洪承畴的掌控,前些阵子的泾源兵变,神一元带领的边兵暴动已经给榆林镇很大的打击,为了平定神一元,又占用了相当大一部分兵力,杜文焕的九千兵马差不多是榆林镇唯一的机动兵力。 汾川河一战,榆林镇五分之一的军队打没了,听着逃回来的张子寿添油加醋的汇报,洪承畴是恨不得把这个任性妄为,抗命行事的杜文焕再砍一遍。 而且之前洪承畴已经很看重宋青书了,没想到宋青书的才能再一次让自己震惊了一次。 文能治理地方,武能带兵上马,这等人物被杜文焕推到了反贼的一方,也难怪洪承畴一封为他叫屈的上书都没上。 此时杨鹤的紧张洪承畴也不是不明白,如今陕西官军的实力犹如一个哑铃,北面集中在三边,与边军叛军神一元,套寇还有彪悍的边贼做着死斗,南面兵力多集中在西安府,韩城,汉中一带,维护着关中平原这个西北粮仓,镇压着游荡在粮仓外无数蠢蠢欲动的流民队伍。 中间庆阳府成了哑铃最细的一部分,这儿要是被宋青书攻下,农民军的实力将一下子暴涨,就像游戏里爆兵一样,宋青书能迅速把兵力扩充到十万甚至二十万,单单从宋青书三万人入庆阳,十来天兵力就扩充到六万人一般。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庆阳如果丢了,京师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怒火,就算杨鹤也不敢说自己承受的起。 所以他下了死命令,命洪承畴立马带兵支援庆阳。 问题是,洪承畴不相信宋青书会去打庆阳! 此时的关中可与支撑秦汉隋唐时候的关中截然不同了,遍地大旱灾,人丁凋落士民不再,而且陕西三边边兵实力也算是相当强悍的,甚至不少人相信,陕兵要强于辽东兵马,内缺乏粮饷,外在官军进攻下占不了固定的根据地,洪承畴相信,如果自己主政,两年之内,必定平定陕西的流寇之乱。 这点宋青书似乎看的异常清楚,宋青书被自己劝降之后,洪承畴曾经和祁县李公子会晤过,如果不是邢家班兵变,恐怕宋青书会不惜一切代价奔向山西,既然宋青书认定了关中已经是死路一条,如今他掉头往这个口袋里钻,可能吗? 但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宋青书快六万农民军把庆阳府包围的水泄不通又是一回事,汾川河的事儿杨鹤已经对自己很不满了,如果这次自己再抗命守黄河边,洪承畴很怀疑,杨鹤在自己倒霉之前,会不会先砍了他的脑袋? 早上接到的命令,一直发愣到了下午,洪承畴方才狠下心来,把杨鹤的命令团吧团吧塞进怀里,高声叫嚷道:“洪福,给老爷我收拾行装,老爷我要亲自督军西进!” 巡抚府顿时忙活了个底儿朝天,洪承畴的确是个能臣,他当三边总督时候,不但平息了陕西的农民军起义,还杀到山西,配合杨嗣昌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逮住了高迎祥,打服了张献忠,还把李自成打的十万大军就剩十八骑仓皇逃进商洛山,不过他有个毛病,就是自己生活极其奢华,愿意讲排场。 也许是少时家境清贫养成的毛病,一旦发达,洪承畴分外愿意享受物质生活,在西安就是,没事儿就愿意去逛宋青书这在他眼里算得上高端大气文雅的西点小店,吃些精美食物,当了巡抚更是美女随身不离,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厨子,裁缝,酒食美女要带一大堆。 后来的历史上,松锦大战失败被俘之后,清廷满朝文武劝说他投降都劝不动,皇太极都想杀他了,可大学生范文程从一块燕子粑粑掉到洪承畴衣服上他都擦半天看的出,洪承畴这人绝对怕死,衣服脏了都如此珍惜,更何况人?于是乎皇太极又耐下性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恩威并施,还传出了孝庄太皇后大玉儿与洪承畴的绯闻,终究把洪承畴收为麾下,成为平定大明的第一功臣。 这上午迟疑,下午装车,收拾好东西已经傍晚了,要不是杨鹤信使催逼的急,洪承畴明天走的心思都有了。 榆林镇此时带兵的为副将李卑,此人倒是算个人物,从世袭千总靠战功一直晋升到参将的位置,这总兵杜文焕身死,他又被提拔到副将,也就是副总兵位置,节制边军各路参将游击。 李卑是个急性子,崇祯二年从巡抚刘广生征讨回寇,也就是老回回的同族起义军,李卑曾经率两百精骑,连续急行军两个昼夜,行四百多里至保宁塞,连破几阵,斩首上千,这个急脾气召集麾下等了洪承畴一下午,急得就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洪承畴五车东西装完,汇入了行伍,李卑连出兵誓师都不愿意举办了,反正发下的安家银子是实在的,直接都起兵马就往外赶。 可算,大军准备妥当去救庆阳了,然而,没等洪承畴车驾出榆林城门,一个从东面赶来,骑着马的家仆模样人又是大喊着拦住了大军。 “督府!孙伯雅先生的回信送到了!” 一封信被亲兵送到了洪承畴颇为华丽的马车中,一听来信的主人,洪承畴顿时来了精神,连续读了几遍之后,忽然又是猛地一拍桌子。 “不能走了!” ………… 北面,洪承畴在反复纠结时候,南面,就在洪承畴眼皮子底下的延川县以北,黄土高坡中段的延川县东北,层层叠叠,数不清的抬塬山坳里一处无名山谷中,却是展现出了无比欢呼热闹的景象。 “回来啦!” 山坳中,无数的农民军冲出帐篷,迎向了山谷外,而马蹄子践踏起满天的烟尘,打着乞活军的大旗,五千多骑兵亦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腾了回来。 几乎是跑在队伍最前面,采薇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红了一圈,急切的在人群中寻找着,最后终于带着哭腔冲向了领头的一骑黑乎乎骑兵。 “哥!” 听着这荡气回肠的哭音,宋青书赶紧无奈的跳下马,也不顾军队前了,直接张开怀抱里搂住了采薇飞来的娇躯,手拍在她的后背上劝说道:“好了好了,这不是囫囵个回来了吗?” “让你骗我!让你骗我!下次再骗我,我就跳车去死!”还是不解气,满是哭音,采薇的小拳头又是在宋青书背上狠狠的锤了几下,这才趴在他怀里哭着说着。 这次怕不安全,宋青书难得猥琐的用了些助眠中药让采薇睡熟,然后把女眷让疤脸第一批带走了,从来都是紧跟着宋青书一步都没离开,也难怪采薇又气又怕成这样了。 这头,难得看着自己铁血统帅被老婆折腾的手慌脚乱,露出人性化一面,附近围着的骑兵都是笑的露出了一口大黄牙,疲惫的摘下头盔,远远看着的邢红娘心头却是升起一丝窃喜,就算你能温柔持家,陪着他战场上同生共死的还不是本姑娘! 还是疤脸实在看不下去,赶紧跟着出来叫嚷道:“看什么看,赶紧滚寨子里洗一洗!去晚了热乎大馒头可就没了!” 一听有吃的,几千劳累的将士当即两眼放光,牵着马就往山谷里挤去,门口,不少父老还与儿子相认,喜极而泣,热闹的欢声倒是传出去老远。 老祖宗的智慧还真是不容忽视,这一次军事行动的意图,完全出自那天晚上,宋青书无意间翻开的杜文焕兵书,刘伯温的《百战奇略》,第四十一略奇战! 交战之际,惊前掩后,冲东击西,使敌莫之所备,如此则胜! 通熟一点说,就是用假动作扰乱敌人视线,让敌人不知道自己的战略意图!如三国时期官渡之战,袁绍镇黎阳,派郭图颜良攻击白马,曹操兵少,用荀攸计,没有在白马正面抗衡袁绍,而是北上延津,摆出一副老子老家不要了,就要打你后方的架势,袁绍果然中计,挥军延津,结果虚晃一枪的曹操迅速回军,一举击破白马孤立无援的颜良军,还砍了颜良的脑袋。 这一次宋青书也是,大张旗鼓打庆阳,半道上反孙膑的减灶计为增灶计,不断把兵马向东运,同时裹挟本地饥民充数,再不大不小打几仗,把官军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庆阳之后,包围庆阳府当天,宋青书故意要解那些归附的小股农民军兵权,遭到群体抗议之后立马带骑兵撤走,没了他这个领头人,却还贪婪庆阳府的财富,几万饥民组成的大队伍还是打着乞活军旗号继续围攻庆阳城,白白给宋青书当了回靶子! 至于他们的命运,宋青书不想管也管不过来了,现在他是一心一义要向东入晋,在山西崎岖复杂的大山之间,寻找一个安稳休养生息的地方。 回去用黄河水洗了个澡,又吃了顿烤黄河大鲤鱼,宋青书领着疤脸,点灯子等将领,又是紧张的点着灯会聚在了一起,看着地图,宋青书凝重的询问道。 “让你找的黄河渡口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疤脸慢条斯理的把手指往地图上一点。 “这里,永宁关!” ------------ 第二百二十四章.永宁关之战 永宁关在后来又叫延水关,著名的延川八景之二就是这儿,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在这里难得边浅了许多,唐宋元三朝,这儿曾经是重要的军渡,北宋时期,宋军曾经由此大规模出击洗西夏,蒙古与后金更是在这儿大规模争夺过,不过入了明之后,这儿的军事职能下降了不少,倒是成了晋商的一处热闹商港。 旧宋城还在岸边,不过已经凋敝了不少,仅仅剩下一小部分被官府河道巡检司修成个临时检查衙门,二三十几个老兵在这儿守着,向过路的客商收取过河税。 实际上这巡检司也就是个摆设,明初朱老爷子设定了六百多种税收如今已经凋敝了一大半,随着朝廷的**,就连上层监督税收的机关都没力度执行下去了,巡检司几个刀都轮不动的老兵更是只能欺负欺负单个的客商,稍微大一点的商团都不敢得罪。 朝廷税所都混成这个德行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也不足为怪了。 一大早晨,这永宁关渡口就热闹了起来,对面山西来的客商在对岸已经聚集了一小堆,这头从延川出发的客商也不少,兜着袖子在一块唠着嗑,抱怨着世道不太平,无聊的等着开渡。 一直日上两杆了,老兵们这才懒洋洋的钻出巡检司,能管着渡河的船夫,是他们最后一点权利了,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兵油子跟着他们百户,对也扎堆等候的渡夫们吆吆喝喝的装着犊子个没完,其余几个拿着布口袋走向那些等待渡河的客商,对那些挑着扁担的挑担货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挑挑捡捡的,就算收了税钱,也得在货物中饶点小便宜,惹得小货郎们敢怒不敢言。 对那些大的商队,这些河兵则跟要饭的一般点头哈腰把口袋一撑,阎王好对付小鬼难缠,一般达官贵人组织的商队管事也会意思一下给点。 收足了一圈,那头装模作样训斥船工的河道兵方才闭上嘴,挥挥手让船工开船。 看样子很平常的一天就要就此开始,偏偏这功夫,十几个穿着崭新衣袍的官军骑兵领着五百多列队向前跑的大队步兵奔了过来。 “平堡参将大军奉命进京勤王,征用渡口一天,闲人免扰!”嚣张跋扈的嚷嚷着,领头那个官军千总一面跳下马,一面把个袋子公文狠狠砸进屁颠屁颠迎过来的河道兵百户的怀里。 一年也见不到个上级,那五十来岁的老头子似乎都蒙了,公文拿倒了看了半天,这才恭恭敬敬的对官军千总一哈腰,陪着笑脸说道:“那个,小的不识字。” 啪的一个大耳光就糊了过去,打的那欺软怕硬的河道兵把总一个趔趄,千户没好气的骂道:“哪儿那么多屁话,把船集中起来,俺们大军要用!这些闲人都赶走!耽误了俺们都司的大事,直接行大令砍了你娃的脑袋!” 一听要砍头,那河道把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捂着抽红了的腮帮子直抽冷气,龇牙咧嘴的对着麾下那些河道兵油子就摆了摆手:“没听到军爷吩咐吗?收船,赶人!” 命令下的容易,听的那些河道兵脸色却是悲催的拉达了下来,这银子都收了,还不让过河,好几百商旅还不得闹腾起开,就算那些小货郎好对付,那些大商团那个背后没有高人撑腰?整他们一下就是狠的,一个个哭丧着脸,哭爷爷告奶奶的求着人家先等等。 银子都拿了!不少人背后不是这个巡抚就是那个京官,早就跋扈管了,哪儿肯给大兵让道啊?加上河道兵没骨肉的模样,几个大管事脸色难看也是直接大嘴巴子呼过来了,打的那些河道兵吱哇乱叫。 “兵?兵就他娘的了不起了?告诉你,这货可是运给山西布政使张大人的!耽误了你们担当的起?” 几百个商人一起闹腾起来,也是声势不小,吓得那河道把总那老兵油子黝黑的脸一刹那煞白,悲催的苦着脸对那突然冒出来的千总一拱拳求情道:“军爷!他们人少,能不能通融一下……” 话还没说完,千总又是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抽的这欺软怕硬的家伙跟陀螺似得,这回干脆也不和他废话了,直接对身后的兵一挥手:“****娘的!” 这年头跟谁讲理也别跟拿刀的讲理,几百大兵吆喝一声,直接把枪杆子刀把子砸了过去,好几百大兵,就算那些跟着商队的镖师护卫都屁都不敢放一个,捂着脑袋直接就跑,一百多个伙计直接被抽翻了,货物车子撒了你一地。 “你们这些臭当兵的,敢砸老子的货,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刚刚那个要给山西布政使送东西的管事儿气的肚皮差不点没破了,跳着脚站起来嚷嚷着,看他上蹿下跳跟个大猴子似得,那千总居然乐了。 咣当一刀把子,那五十来岁的油光水滑的胖管事打的一个三百六十五度标准的托马斯凌空旋旋,吐出了几口带着血的大黄牙,那管事儿的就趴地上起不来了。 “知道你丫是谁了?告诉你,俺们参将米脂贺人龙,有脾气你就去告去!” 跟谁讲理也别跟拿刀的讲理,一顿砸过去,就连最小气的那些挑货郎都是扔下货物跑了,空留了一地货物,捂着嘴说不出话的胖管事也是被两个伙计拖着就跑,连个屁都不敢放出来,河道兵更是恭恭敬敬的把船都准备好了,一百多条船整整齐齐码放在岸边。 “他娘的,还是官狗子名头好使啊!”打发走了哭爹喊娘的河道把总,“官军千总”李铁柱看着船,咧开嘴嘿嘿傻笑了两声,旋即对着麾下摆了摆手:“发信号,告诉渠帅搞定!” 拿着十几面铜锣在边沿梆梆一阵敲,片刻之后,满天的烟尘从西北方就传了过来,沉重的马蹄子践踏出摄人心魄的震撼,上百面乞活军大旗在烟土黄龙中就像竖起来逆鳞一样咧咧飘荡,转眼间数以千计的骑兵团成一大团,狂奔到了岸边。 “渠帅,标下圆满完成任务!” 等到两翼骑兵抄出,中间成群的大旗停下来,李铁柱兴奋的就跑过去一行礼。 宋青书倒是很警惕的左右幻视了一圈,整个河滩上除了那残破的宋代古城,河道巡检司,远处黄河边芦苇丛都是离得老远,就算有伏兵也足够有反应的时间,宋青书这才放心点了点头,马鞭子轻轻点了点李铁柱宽厚的肩膀。 “此功记下,到了山西在论功行赏!” 打发李铁柱又去准备,宋青书旋即回过身,绕着全军狂奔大喊:“大军预备,渡河!” 这一次去庆阳府,多少宋青书还是抢了不少东西,八千多匹战马牲畜组成了五千多骑兵,龙骑兵,抢来的大车也不少,各部头领在河边排起了队伍,后面的男女老幼随军饥民也是推着车子过了来。 无边无际的大军不少于三万,甚至更多,河对岸那些商旅也是知趣的赶紧扛着货跑了,刘宗敏作为先锋大将先带着三千骑兵先后,渡过河之后迅速将侦骑散布出了十几里,占据一块滩涂根据地,旋即扛着双手大刀的步卒护着饥民家眷,托着粮食,先后踏上了渡船。 小船不大,一条船也就能装一辆大车两三个人活着或者没有车十来个人,靠着艄公摆渡,差不多十来分钟才来一趟,一个小时也就能运过去五千出头,加上艄公也要休息,全军要度过去,没有四五个小时做不到,十分缓慢。 待在岸边狼一样左右巡视着,宋青书自己则是心提到嗓子眼。 渡河向来就是大军最脆弱的时候,半渡而击的典故就算宋青书后世来的也是知道,这时候要是杀出一支官军,哪怕有几百人,都会给自己造成极大的损失,不由得宋青书不小心,侦查骑兵撒出去十几里。 然而真是怕啥来啥,就在宋青书端着他那花了几十两银子,用水晶硬生生磨出来的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芦苇荡时候,冷不丁后头邢红娘扯着他的披风一下子把他从马上拽下来了,两人翻滚着从河底咕噜出去十多米,又是宋青书刚穿越来时候的经典动作,把邢红娘结结实实压在底下。 可惜,这一下可不浪漫,一地石头,没等宋青书从龇牙咧嘴的疼痛中缓过神来,一股热浪已经从后面狠狠推了过来。 一发开花弹正好砸在了刚刚宋青书大旗的地方,两匹马是变马肉酱了,周围十来个护卫也是被气浪震了出去,挨得近的两个身上纸甲居然都被引燃了,满地打滚痛苦的嚎叫着。 紧接着,又是十几发炮弹又是落在人群中,隆隆的炮响砸的乞活军大队伍人仰马翻。 噼噼啪啪炒豆子一样的火枪声这回是落在了自己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弓弩,赶紧从邢红娘身上爬起来,宋青书差不点没气吐血,千算万算,没想到身边的河道巡检司里头埋伏了几百个官军! ------------ 第二百二十五章.偈 河道巡检司建在宋旧城的南塔楼上,城墙虽然坍塌的参差不齐,可这一块城楼子全是用砖包裹上的,结实异常,十多米的高度向下射击,整个渡口正好覆盖在他的火力之下,一时间什么东西都往下招呼,打的渡河的大军头破血流死伤狼藉,渡河的进度一下子被打断了。 此时已经渡河渡了四个多小时,两万大军差不多都过去了,黄河西岸就剩下一千多骑兵,不到两千步兵,剩下七千多都是老弱,帮着扛东西的饥民,战斗力可以算得上最是虚弱的时候。 “你他娘的怎么侦查的?” 疤脸也是肚皮差不点没气破了,揪住李铁柱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红着眼睛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你他娘的怎么侦查的?” 李铁柱也懵了,挨了一个耳光才回过神来,也是气急败坏把一直在附近看热闹的河道兵把总一脚踹翻在了地上,刀搁在他脖子上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敢陷害老子!” “军爷,小的是无辜的啊!”河道把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锤着地叫屈着:“他们也拿着延绥巡抚的军令,严令小的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娘的他们全是反贼!” 李铁柱还演上瘾了,这时候还扣帽子,急得疤脸干脆拎着他衣领子一屁股又踹到他屁股上,叫骂道:“马上给老子把巡检司夺下来!” 李铁柱又是慌忙拔刀集结着自己麾下,这功夫,已经造反三年多,早已经对官狗子各种偷袭习以为常的苗美却是早一步拔出刀来,吆喝着他麾下的骑兵先冲了过去,扛着骑兵盾顶着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的枪弹率先杀了过去。 也难怪王左挂造反三年多都没有被官军剿灭,这些刀山血海中杀来的陕北汉子的确彪悍,前排骑兵此起彼伏的被打下马,后排的依旧红着眼睛不要命的往前冲杀,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杀到巡检司在的大城楼子底下,扛着雨点般扔下来的石头冲进了塔楼里。 看到这一幕,负责指挥的疤脸可算松了口气,然而没过多久,苗美居然又从破城墙缺口冲了出来,背后挂着一直箭气喘吁吁的一头扎进了已经躲得老远的乞活军大阵,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已经破口大骂出来。 “龟儿子的!上楼的道被这群官狗子用石头砌死了,根本上不去!” “还有几门炮,都拉来,老子不信轰不死这群官狗子!妈?巴子的!” 随着疤脸的嘶吼,十来门还没来得及送上船的虎蹲炮全被拉了过来,不过今天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了,没等炮兵装完药,远处,一直负责放哨侦查的小萝卜领着十多个斥候骑兵跑的哭爹喊娘又是回了来。 “报!渠帅!” 真跟葫芦一样滚下马来,拖着长音小萝卜这货嗓音都变了腔。 “西北方向,大股官狗子打着延绥巡抚洪的旗号,像咱们这儿杀过来了,最迟半个时辰就杀到黄河边上,咱们快……,这什么玩意?” 看着河道巡检司城楼子上放烟花一般的的官军,小萝卜眼睛顿时直了,这功夫,疤脸倒是冷静了下来,看了看顶着巡检司发愣的宋青书,再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李铁柱,焦躁不堪的苗美,深吸了一口气,疤脸拽着宋青书就往河边推去。 “渠帅你带着采薇她们先过个,老子留在这里断后!” 听着疤脸的话,其他几个将领全都是身体剧烈的一颤,都重重的看了一眼疤脸,可是谁都没有说话,一个个底下了脑袋。 别看黄河西岸还有快万人,能打的就三千,渡河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战斗力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更别提还有个往外喷火的塔楼了,留下来断后,九死一生! 这时候也真正考验忠诚的时候了,宋青书现在麾下大将,苗美是信投靠过来,这时候让他断后,估计不是太可靠,刘宗敏倒是肯为宋青书拼死,他和点灯子,赵六子他们却已经度过黄河了,指望不上,李铁柱没这魄力,小萝卜没这能力,这个时候,也只有疤脸抗起来了! “照顾好采薇!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一面推着,一面疤脸还急促的说着遗言,被连推了几步,回过神的宋青书无奈的猛地率开手说道。 “别整的跟交代后事似的,炸了它不就完了?” “炸了它?” 如果不是时间紧急,疤脸真想给宋青书好好补补常识了,连话都没接,推着宋青书继续往河边走,还招呼护兵去黄河滩招呼萎靡在河中间不敢过来的艄公赶紧绕道,其他的将领也是借势跟着就走,只有李铁柱还青着一张脸死死跟在疤脸身后。 这一副模样弄的宋青书再一次无奈的甩开手:“我说,炸了它就行了!” “要炸这玩意,没有上万斤火药哪儿炸的动?别说一多半火药桶都运过去了,就算全在这儿,咱们也没有一万斤!”疤脸也终于急得火冒三丈嚷嚷了出来。 什么叫火烧眉毛不着急,这种情况下,宋青书依旧摇头晃脑的感叹着:“不愧是一代枭雄洪承畴啊!老子大费周章的奇兵之略,居然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看破了,他这估计是算准了老子必定在西岸督军,一定要除掉我!” 知道就快走吧!别在这儿装逼了!这几乎成了疤脸等将校一致的心声,就在他们集体都快崩溃了的时候,宋青书又是打了个响指。 “去,把汤若望汤神父请来!” ………… 距离永宁关十几里外,连最割舍不下那些厨子行李都被抛到了后面,催促着麾下的大军,洪承畴无比激动的向前赶着。 他其实也在赌!他在山西的友人孙传庭给他来信,把这里去山西,最近的一个渡口指给了洪承畴,然后洪承畴兵分两路,两千边军精锐先由李卑率领,去救庆阳府,五百精锐骑兵一人三马,抢在两天之前抵达永宁关渡口,埋伏在了河道巡检司,自己则是带着兵绕远到,先到渡口边探查一下,确定没有宋青书,再折回庆阳。 可就在今天早晨,半道上遇到逃回来的商人告诉他,一只庞大的官军正在渡河,带队参将贺人龙如何如何的跋扈云云,顿时洪承畴大喜。 贺人龙就他娘的在自己身边呢,他说宋青书怎么乖乖把印信还回来了,居然是运用到了这儿! 把一切粮食,辎重全都扔了,洪承畴催促着麾下急行军速度拼命向黄河岸边赶去,隐隐东边有闷雷一般的声音传来,更是让洪承畴心头大喜,他似乎隐隐看到宋青书哭丧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前的情景了。 可就在还差十五六里就要赶到的时候,一声晴天霹雳一般的响动忽然传了过来,就算距离如此之远,洪承畴依旧感觉地都微微颤动了一下,一刹那,这个农民起义军的血手屠夫心头感觉到了一丝不好!。 “快!全军都给我跑起来!落后者,军法从事!” 听着洪承畴的命令,就连带队将官,边军出了名的悍将贺人龙都坐不住了,无奈抓住了洪承畴马缰绳,焦虑的叫嚷道:“督帅,不能再快了,再跑下去,大军到了河岸边上气喘吁吁不能再战,反倒容易为贼所趁!” “本府说快!一切后果,本府承担!” 看着洪承畴有些扭曲的脸,就算凶悍如贺人龙也忍不住胆寒,算了,你他娘的找死,老子也不管了,答应一声,贺人龙一面催促队伍,一面又是把他骑马的两百多亲兵聚拢了起来,一担事情有变,他是先脚底抹油,反正有亲兵在手,朝廷也不敢太过追究,大不了革职还乡,一担再有战事,还得让他出来当官! 就这么一路狂奔,一路奔到了永宁关渡口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高耸的河道巡检司城楼子居然完全塌了,上面的官军骑兵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飞上天空的引领者,可惜着陆没控制好,现在各种零件七零八落的散落在方圆十几里内,其余的,农民军连只鞋都没给他留下。 “怎么可能,要炸塌如此大的城楼,至少需要上万斤火药,他宋青书哪儿来如此多的火药?”看着塔楼的废墟,洪承畴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督帅,快看!” 对岸三万多农民军阵列整齐,上百面乞活军大旗漂洋在队伍上空,而黄河中心,此时还有一面格外大的宋字大纛随着十几条船,向黄河东岸摆渡着,指着那边,贺人龙就嚷嚷了起来。 其实不光洪承畴震惊,到现在船上的疤脸也是被震撼的一塌糊涂,就那么两小箱子不到二十斤的黄土块一样东西,爆炸力居然有如此之大,威力赶上上万斤火药了! 他们哪儿知道,这是后世炸药大师诺贝尔的杰作,黄色炸药! 制造肥皂的废液中,含有一定比例的甘油,洋和尚的西方炼金术能提炼出来,经过硝制之后就成了著名的爆炸物硝化甘油,不过这东西稍微晃一晃都容易爆炸,还好诺贝尔老先生早就有了解决办法,用硅藻土吸纳流动的甘油行程一种黄色土块,就会变得无比稳定。 不过诺贝尔是用雷酸汞爆炸引燃火药的,这玩意诞生还得有两百年,不是理工出身的宋青书知道诺贝尔已经不错了,哪儿知道那玩意怎么弄?无奈之下只好用浓硫酸装在罐子里,悬在黄色火药上方,用蜡烛烧绳子的办法延缓爆炸时间,等冲进去放药的人跑出来,蜡烛烧断绳子,硫酸掉到药上,剧烈的化学反应放热顷刻引燃炸药。 上一次在西安城,宋青书的坑爹呢餐厅的爆炸,也是这一个远离,只不过那一场宋青书用的不纯的液体的硝?化甘油。 这功夫,就算拉炮也来不及了,不死心的洪承畴还是跑到了黄河边上,扯着嗓子大声叫喊了起来。 “宋先生!这一切都是误会!只要你肯回来,本府保证,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洪承畴以性命发誓,定保举你为副总兵!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回头是岸啊!”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宋青书怎么可能再相信洪承畴一次?这次不光他了,就连身边疤脸,邢红娘,小萝卜等人又是咬牙切齿的冷笑着,不过迟疑了一下,推开疤脸要端起来的火铳,宋青书也是撤起了嗓子。 “洪大人,你可相信我宋某的偈语?十二年之后,松山城之上,希望你能想着再给大明一次机会!” “督帅,这流贼说的什么玩意?”贺人龙听的顿时一脑门雾水,可是洪承畴却是呆了片刻,忍不住楠楠咀嚼起宋青书留给他的偈语来。 “松山?机会?” ------------ 第二百二十六章.山西义军 从崇祯初年开始,就已经有扛不住压力的陕西起义军进入山西,崇祯三年开始,随着山陕精兵被抽调勤王,然后先后出现哗变现象,趁着山陕防备空虚,大股起义军先后强行突破黄河天险,其中天王王嘉胤所带领的陕北起义军是其中最大一支。 山西与陕西还不一样,这年代的陕西还包括了后世甘肃的很大一部分,除了陇东六盘山还有陕北崎岖的黄土高原,关中之地还算平原面积广大,官军的力量也是十分强悍,富庶的关中平原渭河两岸拥有着大批官军守护,起义军所爆发的地区算是其中最贫瘠的,靠着吃大户根本养活不了起义军,虽然这里是起义军兴起之地,可惜,却不是立足之地。 山西则不同,八山一水一分田说这儿也真是没错,纵横交错的太行山,吕梁山,恒山,五台山等等名山大川都汇聚在这儿一个省了,山脉中间仅仅有着少数的几个小平原谷底适合耕种,这儿的人地矛盾甚至超过了陕西,经过了大明两百多年土地兼并,群山包围中的肥沃土地多为世家大族所吞并,穷困无立锥之地的贫户数不胜数,依靠着那些饥民,还有险峻的地形,各路农民军比陕西更加自如的与官军进行周旋。 而且压在山西肩头上的还有年年治理黄河庞大的开销,北上的宣府,大同,太原三大边镇的军需,而且边镇的土地兼并更是厉害,不少军屯完全被边将所侵吞,卫所增长的人口无地可耕,兵匪也成了困扰山西一大顽疾,尖锐的社会矛盾让这里危险程度甚至不亚于陕西。 人都知道陕西是明末农民大起义的开端,却不知道李自成,张献忠的起义军中坚力量,都是成长在山西的。 从崇祯三年打过黄河开始,王嘉胤麾下的起义军就有了长足的发展。 从五月份打过韩城龙门渡口进入山西,庞大的起义军先攻克蒲县为第一个立足点,旋即分为东西两支,东路沿着赵城,洪洞,汾州霍州一线,依靠山区攻略临汾盆地,西线则是北上石楼,永和,吉州,入侵了整个山西的精华太原盆地。 起义军所过之处,各地灾民真是揭竿而起,阖家相随,跟随王嘉胤过河的三十六营起义军迅速膨胀了起来,由原来的十五万几乎膨胀了一倍多,而且呈现一个蔓延趋势,活动范围遍布大半个山西。 崇祯四年五月,河曲。 这儿属于太行,系舟山等几大山脉的交汇处,地形破碎的很,五月间,正是山中草木繁盛的季节,然而一大片山谷几乎都为偌大的军营所占据,从这头的豺狼山到对面的渡船山之间偌大的山谷间,简易的棚子,帐篷密密麻麻,人声鼎沸中数不清的农民军穿行其间。 这儿是天王王嘉胤的主力部队,人数多达二十万,能打的军队也不下七八万,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几股力量全都是合并于此,显得异常繁盛,然而,这么一支壮大的起义军,这个时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 占地数十里的大营东北角,十多个首领聚集在一起围坐着,各个显得面色难看,有的人吧嗒吧嗒抽着烟卷,有的则是抱着胳膊缩在一角,中间一堆营火摇曳跳动着,把距离最近张献忠一张黄虎脸照耀的格外狰狞。 这个时空,因为宋青书的存在,张献忠比历史上足足晚揭竿而起快一年时间,照比高迎祥,罗汝才,老回回这些起义军首领,张献忠资历算是新了不少,然而过黄河之后,天王王嘉胤却似乎格外的“注重”他,历次大战都是以他的人马作为先锋。 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打光了,不过张献忠毕竟是张献忠,非但没有越大越弱,反而越战越强,凭着名头,来归附的也是越来越多,如今他麾下能战之士多达一万五千众,附庸也有快两万人,除了高迎祥,也就他的实力最强。 不过张献忠如今可一丁点快活都没有,两块心病一只困扰着他,一块就是宋青书,刚刚渡过黄河,王嘉胤立马以他的人马作为先锋,迎战蒲县杀过来的山西官军,旋即大军就向东开拔,一路攻城略地,让张献忠一天韩城都没有坚守。 到现在,宋青书都是消息渺茫,让张献忠心头格外蒙上一块阴霾。 第二块心病就是如今形式。 同样也跟宋青书有关,不知道他这个脑袋是怎么长的,居然寓言的如此之准,就在三天前,起义军遭遇到了一起颇为惨痛的败仗,甚至把好不容易占据的黄河重镇河曲都给丢了,困扰起义军的赫然是宋青书当初指名道姓要他小心的人物,延绥东路副总兵,都督佥事曹文诏! 曹文诏其实兵力并不多,也就七八千左右,然而却是辽东来的,格外凶悍关宁军一部,而且此人的侄子曹变蛟亦是一员猛将,河曲一战,先后挑杀农民军大将李晋王,薛仁贵等二十余人,两千辽东铁骑硬是冲垮了几万农民军,逼得大军不得不向沁水退却,而曹文诏还有其他几路官军,还尾随其后。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天王王嘉胤的皇帝病却越来越重了! 十几个首领面色忧愁的围着火堆等候许久,忽然间帐篷门被挑了开,进来的却是个穿着雕纹盔甲,颇为年轻傲慢的军官模样家伙。 “天王有恙!今晚的会议就不开了,大家该回哪儿回哪去吧!” 说完,竟然不管大家伙的反应,又是撩开帐篷自顾自的走了。 “他娘的放屁!王老芯儿分明又是和那个姓张的狐狸精鬼混去了!让老子在这儿等了多半天,他娘的他就放老子鸽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贯奸猾的罗汝才居然第一个张口骂出了声,这股愤怨就可见一斑,应和着罗汝才的骂声,就连一旁的王嘉胤亲信,右丞相白玉柱王甲庆亦是摇头吐了口唾沫。 “要不是仗着他那个狐狸精姐姐,老子早就宰了这厮!” 他说的却是刚刚进来那个傲慢军官,他是王嘉胤宠妃的弟弟,叫张立位,入晋之后两个月,吉州的乡绅向王嘉胤进献了好几个美人,张氏就是其中之一,那以后王嘉胤似乎被当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天天歌舞升平的,至于这个张立位则是一个月前投奔来的,刚一来,就被王嘉胤升任帐前指挥,带领王嘉胤亲兵,这人嚣张跋扈不说,还贪婪无厌,就连罗汝才这个铁公鸡居然都被他敲诈过银两,作为王嘉胤的亲信族人,白玉柱对着人是格外的愤怒。 张献忠这时候连骂的心情都没有了,要不是王嘉胤盯着他太严,他也早就像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那样拉着队伍走了,不过眼前似乎正是一个好机会,距离宋青书寓言,王嘉胤的死期也近了,阴沉着脸,张献忠已经开始盘算起怎么样开溜了。 正思虑着,张献忠忽然感觉神经一跳,神经反射下立刻警惕的抬起了头,却见对面高迎祥,李自成舅侄两人对着自己微微点了下头,张献忠顿时心头一松,也是点头应和着,双方都是心照不宣。 众人骂了半天,最后还是在首领中颇具名望的左丞相紫金梁王自用站出来打圆场,陪着笑脸说道:“行了,大家,或许天王真的病了也说不定,大家放宽心,咱们有二十万,他曹文诏才不到一万人,用人堆也堆死他了,大家先回去,过几日再商议也不迟!” 王自用算是起义军中老好人一般的人物了,他不似王嘉胤那么自私,谁营里缺粮食,缺刀剑兵器了,他是能帮忙就帮忙,也经常带兵为大家解围,就连张献忠都欠他不少人情,算是给紫金梁面子,一大群骂骂咧咧的起义军首领终究是脸色难看的退了出去。 出了帐篷,白文选,冯双礼还有四个义子,孙可望,艾能奇李定国他们早就带着亲兵在附近等候了,最后翘望一眼在二十万大军最中间,那个点了一大圈官绅家抄出来青铜烛台,隐隐有乐舞声传出来的大帐篷,张献忠重重的和不远处高迎祥抱了抱拳,旋即转身离去。 此刻,浑然不知道底下的暗流涌动,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脑袋上戴着个冕旒冠,王嘉胤还真像个皇帝一般,在帐篷里搂着个面若桃花,娇滴滴的美女饮酒作乐着。 “来嘛,大王,在喝一杯吗!” 白玉般的小手灵巧的在金酒杯中又倒满了一杯山西很著名的汾酒,那桃花眼一挑,立马就勾的王嘉胤满脸荡笑,麻溜的从张氏手里接过了酒杯,滋溜一下喝个精光,接着又是满嘴酒气凑到了张氏粉嫩的脸庞前,嘿嘿淫+笑着。 “美人儿,酒孤王可是喝了,你可得让孤香一口!” “哎呀大王,讨厌啦!” 腻的令人作呕的歌舞声中,刚刚去传令的帐前指挥张立位阴着一张脸快步回了来,探头往里瞄了两眼,看着王嘉胤已经迷糊的翻到在酒桌上,而自己姐姐厌恶的抽出手缩在一旁,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张立位又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退了出来。 帐篷边上,早就有几十个农民军亲军盘坐在了附近,再远点就空无一人,一个也是王嘉胤亲信的将领王国忠一张粗鲁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心神不定,坐在众人面前已经好久了。 “王将军,去吧!该你了!” 听着从角落里出来,张立位那阴森森的声音,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忍不住哆嗦了下,这才扶着刀站了起来,领着人直奔王嘉胤帐篷走去,每个人都是带着刀! 临到帐篷口前,王国忠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涩声问道:“张军爷,朝廷那头,真能……” “我家将军是跟着袁督师打东虏出身,一言九鼎,你去即可!莫要啰嗦!” 似乎终究下定了决心,猛地拔出刀,领着十几个亲信王国忠猛地冲进帐篷,片刻之后,只听噗呲一声,阵阵舞女的惊叫中,灯火通明的帐篷边沿刹那间变得通红一片…… ------------ 第二百二十七章.全军大溃 一盏孔明灯在偌大的农民军军用中间悠悠的飘荡了起来,幽暗的光辉在冷厉的山风中仿佛鬼火一般忽明忽暗,这小小的一个东西,却惹得西面几里外的船头山上,一个长着张豹子脸,肌肉颇为结实的年轻人大喜。 身上的文山甲甲叶子哗哗作响,沉重的盔甲披在身上却仿佛无物一般,那年轻的官军将领兴奋的跑下山头,对着不远处一个红甲飞凤盔官军大将抱拳摆下。 “叔!张立位那小子得手了!王贼已经伏诛!可以进攻了!” 这话听的面色黝黑,胡须整齐的如关云长那般的官军大将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训斥道:“军中无叔侄,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是,将军,那,那属下可以进攻了吗?”悲催的低下脑袋,那年轻将军依旧急促的问道,听的官军大将再一次凝重的摇了摇头。 “诸葛用兵唯谨慎!流贼一向狡猾,需要防备是不是流贼的奸计,你部骑兵先不进攻,命都司马科步兵先上,沿着贼营边缘放火,高呼王贼已死!如果贼军乱起,你部骑兵再行直捣中军!” 一听自己不能主攻,那年轻将领的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不过也知道自己叔说一不二的性格,答应一声,那年轻官军将领还是快步的跑向了山下,黑乎乎的夜色中,满是蚊虫飞舞的山沟子里黑黝黝的趟了一地人,如此艰苦的行军环境中,竟然一个出声的都没有。 随着小声的吩咐,官军开始如同鬼魅一样骑上马,人衔枚马去铃,静悄悄的向两里外的农民军大营抹了过去。 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晚上九十点钟,虽然跟着农民军不至于饿死,可也仅仅是不至于饿死,数以万计的附庸饥民一日才得一顿饭,这时候早已经是在精疲力竭且饥肠辘辘中昏睡去,起义军多是些农民以及下级边兵,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军事素养,就连巡逻的卫兵也是稀稀落落,有的同样找了块地方呼呼大睡起开 来。 然而,就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西北方向,十几团大火球突兀的向昏睡中的农民军滚了过来,农民军的帐篷,窝棚一沾就着,转眼间,数百个火人凄厉惨叫着跑出来,四处乱跑着,最后在浓郁的焦糊味道中颓然倒地。 更致命的是跟着火球,不知道多少官军鬼魅一般杀了进来,一面高喊着王嘉胤死了!一面冲将进来,见人就杀。 那些跟着饥民几个月前还是农民,哪儿经得住这般攻击,数以万计的饥民仿佛没头苍蝇一样惊恐的从住处逃了出来,四处乱跑的,也是大叫着天王死了,一下子把混乱与恐惧的情绪散布到了整个大军中。 中军。 “天王,大事不好了!曹文诏大军偷袭我军,西面已经乱起来了!” 惊慌的鞋都没穿,右丞相白玉柱急急吼吼叫嚷着直接闯进了王嘉胤的大营,然而没等他咋呼两句,整个人却是已经惊呆在了那里。 王嘉胤的桌子后面,帐前指挥张立位大大咧咧坐在那儿,小口饮着从自己姐姐张氏那里倒来的酒,中军将军王国忠拄着把带血的大刀片子像个忠仆一样站在一旁,而桌子上,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正是王嘉胤还满是酒醉迷糊的脑袋。 从崇祯初年就起兵纵横西北,一度接过白水王二的位置,成为绝大部分陕西农民军大首领,北绿林道的大帅一哥,麾下二十多万闯荡天地间的人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砍了脑袋? “白玉柱,你是聪明人,曹大帅的骑兵用不了多久就会杀到这儿,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听和张立位阴仄仄的威胁,这右丞相白玉柱的双腿又是一软。 要说,王嘉胤败死的也不冤,看看他都用的什么人?监视宋青书的王国维在被围困第一时候就想到了投降,甚至不惜拿宋青书的脑袋开道,他的族人亲戚王国忠为了个小官倒向了官军,砍了他的脑袋,此刻,他信任为左右手的族弟白玉柱又是直接磕头在地,满是卑躬屈膝的哀求着。 “求军爷饶命,军爷让我干什么都行!” ………… 混乱发生时候,大营的东面,还有着一幕正在进行,趁着夜色,足足几万农民军将士牵着马,带着粮草辎重,小心翼翼的向外溜去,打着闯王,八大王旗号的队伍居然还是走在后面,跑在最前的赫然是曹操罗汝才。 惊骇的回过头张望着营垒西面的大火,不论高迎祥张献忠还是罗汝才具是亡魂大冒,想也没想直接翻身上马,也顾不得隐蔽了,抽起马鞭子一个个大声呵斥着麾下士卒快走!不少老幼直接被丢弃到了路边,却也是顾不过来了。 小将军曹变蛟的愿望终究还是答成了,站在山头,眺望着混乱进了不到几分钟,曹文诏已经果断下令,辽东骑兵出击,这支不光是汉人,还夹杂着东北其他少数民族,两千多彪悍嗜血的铁骑就如同铁龙一样呼啸着狠狠扎进了农民军的大营。 真是跟刀割猪肉一样,庞大的农民军足足有十几万,却丝毫都拦截不住这支铁骑片刻,所过之处刀光血影,尸横遍地,就算有几个小头领英勇的反击,眨眼也是做了刀下之鬼,如此大事发生,堂堂绿林大帅一哥竟然连面都没没露,无疑更加令人心涣散,各路头领根本就没有战心,带着自己麾下也是直接朝向没有敌人攻击的东南角,惨叫着逃向东南山坳。 曹文诏高明就高明在这儿,他也根本不在东南堵截,所有军队全都投入西北进行绞杀,有了逃生的道路,加上根本没没人出来指挥,偌大的农民军被区区七八千官军撵的跟兔子一样,只顾着一味的逃跑,跑在后头的农民军就像刀割韭菜一样被官军砍倒,转眼割了脑袋。 熊熊大火三十里之内亮如白昼,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声,狼藉的尸体堵塞在道路间,自己践踏而死的居然比官军杀的都要多。 也不是没有率领抵抗的,左丞相紫金梁王自用就是如此,他的麾下距离中军不远,一出事,立马带着几千人要结阵,可没等军队集结好,令他不可思议的一幕又是发生了,白玉柱与天王亲兵居然从后头攻击了他的队伍。 农民军打顺风仗时候勇猛无比,有时候就算与官军也能拼个不相上下,然而其骨子里却缺乏那股子韧性,被自己人爆了菊花,王自用麾下的大军亦是直接崩溃了。 “杀官狗子!不要跑!跟他们拼了!” 可怜王自用一个人拎着刀在大营内还狂呼酣战,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曹变蛟那无敌一般的骑兵迎面就杀了过来,眼看着这义军二号人物也要被马蹄子践踏成肉酱,还好射塌天刘国能念及紫金梁的恩德,过来救他一回,硬把他拽上马背,撒腿就跑。 二十万农民军大军,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曹文诏击溃了,而且把农民军烧了个对穿,带着那些彪悍的辽东骑兵,杀的双眼血红的曹变蛟还紧随不舍的一路紧跟过去,这年头的地域差异可不小,杀的又不是辽东乡党,这些辽东骑兵也不客气,放开手去大杀特杀。 山西的丛山峻岭这回可真是被血染了一回,一路杀去,足足杀了五十多里,倒下官军屠刀之下的农民军不知道凡几,眼看着张献忠,高迎祥的队伍都被撵上了,跑了半夜,这几支队伍也是跑的七零八落,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根本阻止不了抵抗,好不容易带着人在山坡上设了个小阵,不到片刻就被曹变蛟击穿了。 眼看着这支最大的农民军主力今天就要覆灭于此,冷不丁山边上忽然冒出了十多声炮响,把正在急促向前奔驰的官军骑兵打的一窒,紧接着,叮叮当当的铜锣声中,山坡上上百面大旗冒了出来。 惊愕的回过头,借着已经泛白的晨光,张献忠勉强辨认出来几个字。 乞活军! ------------ 第二百二十八章.乱战 流星雨一般的枪弹噼噼啪啪的从半山腰打下来,就算是辽东最精锐的骑兵,可同样是血肉之躯,而且乞活军的火铳不论重量还是口径,都比官军熟铁卷出来的鸟铳大一号,就算是上好的布面甲也挡不住这么直突突的穿射,更别说不少骑兵还穿不上上好的布面甲,甲胄不知道多少年历史了,里面的镶铁片都已经锈蚀差不多,更是一打就透。 当场,正在疾驰中的辽东骑兵就被削下来一百多,其向前追杀的步伐亦是为之一滞,可算让已经被如神兵天降一般官军打得魂不守舍的农民军松了口气,已经把剑搁在脖子上准备抹脖子的紫金梁也是惊愕的放了下来。 然而谁都不知道,救星一样突兀在山上出现的乞活军,也是一副懵逼像,尤其是宋青书,那心情真不知道日了多少哈士奇一样的气愤。 他也不是故意出现在这儿的! 这年头又没有电话,连gps都没有,从永宁关渡过黄河之后,乞活军连着下了宁县,永和,前头的农民军已经把山西搅的大乱,暂时山西官军没有精力理他,陕西官军又在庆阳,柳树涧堡一带和神一元的边军叛军,口子外的套寇决战,让宋青书可以松一口气,喝着永和豆浆,修养生息几个月了。 不过吕梁山区也是出了名的贫困苦,物资贫乏,后世过完双十一,双十二,穷的要吃土了,这儿是真的穷的在吃土,著名的吕梁土馍可不就土合着面吃的。 尽管几路农民军经过,已经裹挟走了不少人,乞活军驻扎时候,依旧不得不收纳了五六千饥民,而且轻壮大部分被其他起义军挑走了,就一千多歪瓜裂枣,剩下全是老弱妇孺。 在吕梁山西部几个县待了大约三个月,熬过了冬天最冷的冬天后,陕西的探子来报,洪承畴大军在庆阳府彻底击破,官军斩首足足三千多,杀平民那就不知道多少了,实在喝豆浆要喝吐了的宋青书一听这消息,领着他的大军急急慌慌就钻进了吕梁山中,然后一迷路就是三个月。 真是好不容易沿着太原盆地边缘,官军布防的空隙摸到了系舟山系,没等找到义军大队伍,半夜睡觉又被喊杀声惊醒了。 这头宋青书刚安排队伍上山,身后官军和农民军就杀过来了,出现了刚刚的一幕。 快小半年没打官狗子,刘宗敏倒是挺兴奋,轮着一把大砍刀,哇哇叫着打他娘的,借着火光,疤脸眺望着山下官军旗帜服饰,还有叫嚷的口音,一双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 这山上的农民军来的突然,四面八方枪声响个不停,偏偏这年头的常识,火绳的那点亮光根本找不到,四面八方漆黑一片,只有耳边呼啸着的枪弹声,不时间有战友惨叫着跌下马,就算辽东铁骑也是扛不住,徘徊了一圈,骑军千总操着浓郁的关外口音就叫嚷起啦。 “小将军,这流贼太邪乎了,连个影儿都没有,要不咱先撤吧!” 曹氏叔侄都是大同来的,就算在辽东服役了好几年,口音都没改过来,这曹变蛟一股老陈醋味就吼了过来。 “撤毛!不起烂山的东西,流贼就一点火枪手,跟老子去干了他们!” 这曹变蛟还真是生性,吆喝一声,五六百骑兵跳下马来,拎着刀居然就往山上攀爬去,倒也占了黑夜的便宜,黑乎乎一片,乞活军的火枪手只记得往道上大,他们这一猫着腰,一时间居然没有发现的。 不过这功夫,奔逃的农民军已经缓过气儿来了,依稀间眺望着自己背后官军其实不多,也就那么几个,紫金梁王自用悲愤的老泪纵横,第一个举着剑高声叫嚷着杀官狗子,转身就返了回去,刚刚形式太突然,就算忠义悍勇之士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如今见来了援军,虽然不知道多少,可也是提气,上万历经百战的农民军看着紫金梁冲在前头,也是呐喊的抡起刀剑向回冲锋,有的还高叫着为天王复仇。 紫金梁率军反攻了,张献忠也没落后面,这么黑灯瞎火的被官军撵着打,队伍迟早要直接被打垮,还不如趁着这个间隙回头拼死一战呢,最起码拖到天亮,要跑也好跑些,知道东西南北。 怀着同样的念头,闯王高迎祥,曹操罗汝才亦是拉回了马头,这一下子,形式完全倒转了过来,倒是几万农民军抱成了团,把没了头领,只有区区一千多的辽东铁骑打的找不到北,一路往后败退了。 这一晚上太乱了,辽东铁骑没后退多久,曹文诏率领的关宁军又是逼了上来,再一次与农民军交上火,山坳就这么大,农民军的人数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可是头顶上,自己人的枪炮一个劲儿像个不停,各自的带头大哥也是拎着刀往前冲,领着小弟们砍人,一旦鼓舞起士气,就算死伤浪迹,农民军依旧能和官军正规军拼个不相上下。 混战一直持续到了东方发白,眼看着天快亮了,自己兵少再打下去容易吃亏,要是让农民军优势兵力包上就不好了,曹文诏果断下令撤退,官军也是放了一阵箭,铁骑压住后阵,全军迅速消失在了山里,农民军倒是没敢追。 天放大亮了,王自用,曹操,闯王,八大王几路农民军这才壮着胆子,一路重新收拢着败兵往回走,紫金梁还想派人去探访感谢下突然冒出来不知道哪一路的乞活军,不过穿着黑盔,戴着范阳笠更像官军的那伙人却是摆手拒绝,说是自己头领有事。 还牵挂着天王王嘉胤,紫金梁倒也是没太追究,匆匆又是走了。 昨夜真可以说是损失惨重,有的道儿都被农民军的尸体堵住了,然而农民军就是这个特点,大军一路回返,回大营时候,各部加一起又有了十五六万,只不过这一次真的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能打的骨干壮丁死了七八千,跑散的也不少,根据躲在大营附近的兵丁汇报,王国忠,张立位,还有右丞相白玉柱都反水倒向了官军,也跟着撤退了,那可是至少一万精兵,好不容易积累那点粮食,器械不是被烧毁了,就是被官军抢走了,真变得一穷二白。 尤其是农民军盟主,大家公认的头领王嘉胤,死了! 搂着已经被烧黑了大半块,就剩下几条没脑袋龙袍子才辨认出的无头尸体,紫金梁是放声大哭,毕竟曾经是自己跟随过的带头大哥,闯王高迎祥几个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娘的!官狗子杀咱们绿林盟主,咱们合兵打下太原!杀了他官狗子晋王,为盟主复仇吧!” 一冲动,高迎祥怒声叫嚷道,听的搂着尸体大哭的王自用立刻也是弹跳而起,激昂抱拳拜道:“闯王爷不愧是天王的拜把子兄弟,打太原,算我紫金梁一个!八大王,曹帅,你们意下如何?” 开玩笑,太原是那么好打的吗?那可是山西首府,而且是大明九边,山西镇的核心,在隋唐时候,就以晋阳坚城著称,别说现在大军新败,就算全盛时期,也没敢去打太原,罗汝才立马面露难色,推诿的狠狠摇了摇头。 “我曹营损失太大,无力攻打太原,还是从长计议吧!” “我八大王营缺乏火炮,也打不动太原!”张献忠也不傻。 别说他俩,看着一旁已经急得跟猩猩一样向自己打眼色的侄子李自成,高迎祥自己都后悔了,毕竟现在是一方首领,不是当初带领安塞马贼驰骋江湖的那个绿林大盗,现在可冲动不起来。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高迎祥自己也是尴尬在那儿,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还好这时候,后面一声明朗的声音忽然传了来。 “太原坚城,城高池厚,大炮不下二三百,咱们得实力的确攻不下,不过要给天王报仇,倒也不是没办法,只需要骑兵一只冲到太原城下,摆出一副攻城的样子,调动各地明军过来支援,吃掉它几支,仇也就报了!” “此计甚好,我看,就……耶?见鬼了!” 正愁没台阶下,也怕失了名头的曹操立马拍着大腿大声叫好,可话说了一半,他又是惊骇的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惊叫起来。 愕然的回过了头,张献忠亦是不可置信的惊呼而出:“老三,你,你还活着?” 也是穿着一身黑色纸甲,戴着范阳笠,不过多了件和火影里头学的,背后写着乞活渠帅的年轻人,不是宋青书还是哪个? 只不过对几家首领的招呼,宋青书明显显得冷淡了不少,神情平淡的抱了抱拳头应和着。 “是,托了大家伙的福,宋某还没死在黄河边上!” 张献忠一下就变得尴尬了不少,紫金梁也是有些汗颜,当初王嘉胤直接撇下宋青书掉头就跑,他是反对的,不过也没太过和王嘉胤争执,怎么也没想到今个宋青书倒是成了大家伙的救命恩人。 还是曹操这厮脸皮够厚,尴尬了片刻,立马大大咧咧笑着猛拍宋青书的肩膀。 “俺老罗就说,宋小兄弟是天上的孙猴子转世,死不了,果然!” ------------ 第二百二十九章.分道扬镳 谁都没有攻打太原的决心,农民军之间也没有那么多朝廷的扯皮与虚伪,象征性派了三百多骑兵向太原进攻,带着残余的大军,其他各营则是迅速转移开,出系舟山,先后攻打原平,醇县,毕竟快二十万人口都是奔着活命来的,没有粮食吃不饱饭,不用官军过来进攻,自己就散了。 同时王嘉胤的死讯也被证实确立下来,因为王嘉胤的人头是是实实在在的挂在了太原府的城楼上,人皆口口相传,做不了假。 他一死,弊端顿时显露了出来,王嘉胤活着时候,不论他多么自私,多么不讲义气,皇帝排场,毕竟是起义军共认的领袖,起义军各部之间的矛盾都可以交给他去调解,他这一死,将近三十多万人山西农民军,人心顿时散了。 直接表现就是打完醇县之后,高迎祥李自成的闯军直接拔营北上,要翻阅恒山,去从来没打过的大同盆地一带看看,罗汝才这厮虽然为人自私自利,脑袋倒也不蠢,脸皮也很厚,他率部是跟着张献忠的八大王营向东转,打算再回陕西晃悠一下。 虽然在山西活动的各部都派来信使,表示支持紫金梁王自用继续为农民军魁首,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三十六营也就此形成,可这人心,照比王嘉胤在时候,是涣散了许多。 至于宋青书自己,也是告别了紫金梁,却是一路沿着太行山一带活动,劫掠附近州县。 之所以来找王嘉胤的大队伍,就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这大树倒了,当然是树倒猢狲散,各自谋求生路去了。 巍巍太行山无比茂密的丛林古道旁,两支大军拉成了长长的队伍,却是分道扬镳,大路朝天的走向了两个方向,尽管都是陕北黄头高原上起来争命的汉子,如今却是后背相对,各自去迎战不可预料的明天。 一面是乞活大旗,一面是八大王大纛,三骑将领亦是并肩而骑,张献忠显得沉默寡言,白文选这货还没心没肺的打着哈欠,宋青书则是淡然的摇晃在马背上。 过了许久,眼看着两支大军都分开了一半多,轮到了中军了,实在忍不住的张献忠这才开口,无奈的挽留道:“老三,你真不跟哥哥们一块走了?” “是啊!想当年咱们哥仨驰骋西安府,那是何等的威风?少了你,这一年多差不点没让王嘉胤那死鬼王八蛋给欺负死!你就跟着我们一块走呗!遇到官狗子,你在后头出主意,老子跟着大哥在前面砍人,咱三兄弟一块儿纵横天下,岂不快哉?”白文选立马在旁边应和着。 虽然最初真是对张献忠很是不满,毕竟自己满腹艰辛杀到黄河边,看到的却是一副大河绝路,插翅难飞,换了谁,都得有些想法,不过这连续半个多月运动,宋青书倒也想开了,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谁都是身不由己啊! 并且在黄河边,那么多人兵变的时候,始终是张献忠给自己的二十来个清涧死士死死跟着自己,这份恩情,也是不能忘的。 不过,这不代表宋青书会跟着张献忠继续走,他要走的道路太坎坷,手里的血腥气太重,与自己的路背道而驰。 很是歉意的摇了摇头,宋青书倒是也很真诚的抱拳说道:“大哥是成就一番事业的人物,小弟则是懒散了许多,这一次来山西,也是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带着大家伙躲进深山里,能存活一命就满足了,不然小弟也不能打旗号乞活!” “小弟,只是想过些安生日子啊!” 听着宋青书一声长叹,张献忠与白文选亦是无奈,谁不想过安生日子,还不是被这鬼世道逼得,不起来拼命,就得饿死! “是啊!人各有志,也是大哥对不起你,这儿就不勉强了!不过大哥还有一事相求,兄弟你谋生本领比大哥强不少,军中还有些妇孺,随军实在不方便,跟着俺老张,不知道那天,也许就死在了官军刀下,大哥希望你能收下他们!” “这大哥放心,有兄弟一口吃的,就饿不到他们!”对此宋青书倒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郑重的饱了抱拳,一口允诺下来。 “好,如此,咱们兄弟就此别过,日后一担有用的到大哥的时候,支应一声,哪怕千里万里,大哥也会奋力赶来,与兄弟并肩作战!” “好,那天大哥打累了,也尽管来兄弟这儿安歇,兄弟也定当三十里相迎,扫塔以待!” “保重!” 互相到了一句珍重,三人亦是就此分道扬镳,目送着张献忠白文选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宋青书真是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人生的际会还真是犹如浮萍一般漂浮不定,谁能想到最开始横行跋扈的黄虎捕头,最后会和自己拜了把子,成了兄弟,谁又能想到,当初一起逃出西安城,生死与共的兄弟,最后又如此大道朝天,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聚会的机会。 就在宋青书想得出神时候,一声颇为兴奋的声音却是猛地在背后响起:“小侄拜见三叔!” 宋青书还真是惊愕的瞪圆了眼睛回过头去,惊讶的问道:“老四?你,你怎么没跟着你义父走?” 难怪宋青书惊愕,身后那个猛窜过来,穿着一身黑布衣,在肩膀上挂了俩不知道哪个官军将军肩兽,还显得有些腼腆的十四五岁少年,居然是张献忠四太保最后一个,历史上曾经支撑起南明朝廷最后一线生计的李定国! “义父让小侄带着些老弱跟着三叔一起,日后,还请三叔收留!” 看着这少年腼腆的模样,宋青书还真是大喜,别看这小子不起眼,绝对是天赋惊人,未来的一员大将,张献忠这可真是送给自己一份大礼!大笑着,宋青书赶紧一弯腰跳下战马,搂着李定国的肩膀一副怪蜀黍诱骗小萝莉模样猥琐的说道。 “好,日后叔就照着你了,有叔一口吃的,绝对饿不到你小子,对了,有对象没?意中人有吗?没有?叔给你介绍一个啊!左军统领赵和尚他侄女儿就不错,模样俏胸大!绝对适合你!” 李定国:“…………” ~~~ 从陕西一路逃出来,宋青书一直思虑着将来何去何从,首先像历史上的农民军一样流亡天下,是绝对不可取的,历史证明,想要成长起来,必须有一块根据地,否则的话,如高迎祥极盛时期拥兵几十万,从南到北纵横了大半个中国,可一遭兵败,一切化作井中月,水中花,烟消云散。 必须有一块根据地!圣人云有恒产者有恒心!一路抢下去终究不是正道,只有安定下来,有一块稳定的领土不断从事生产,出兵出粮,这才是持续战斗之道,并且有了产业,就能极大增强自己麾下的凝聚力,不至于官府抛来一个棒棒糖,麾下就散了,这一次就是血的教训,就算王嘉胤如此风光,他的妻弟,族人亲信,还有左右手,终究背叛了他,还要了他的命! 可先后两次,自己建立根据地,却都已一个悲剧收场,来的路上,宋青书一直在反思,究竟败在了哪里?倒是拜杜文焕死后留下的兵书,让宋青书找到些原因。 就如同当年明末群雄争霸一样,最强的小明王韩林儿距离元军主战场太近了,偌大的红巾军主力几乎都耗费在了与元军的消耗战中,反倒是让躲在后头乘凉的朱元璋成了气候。 另一方面,南方比朱元璋势力强悍的反王亦是有好多,可从来没有像朱元璋一样的放低身段,由原来的农民军起义者,慢慢融于占据社会主流的读书人地主精英阶层,有了刘伯温,李善长等一系列文人名士的支持,他方才先后打败方明珍,陈友谅,张士诚等一方豪士,最后统一了整个江南,并积蓄力量一举推垮了摇摇欲坠的大元。 距离官军主力保持一段距离,还要打造一个支持自己的阶层!宋青书的目光,就落在了山西,自己脚底下的太行山上! ------------ 第二百三十章.碰钉子 后世几大革命老区,著名的晋察冀边区,大部分可就在脚底下的太行山上! 虽然同样大名鼎鼎的陕甘宁边区在陕西,可是这个时代,陕西算的上朝廷一个统治重要据点,因为大明王朝的江山就是从蒙古部落手中夺回来的,陕西历来是防御蒙古,西域的桥头堡,朝廷驻扎有大军守护,而且还有洪承畴这等名帅的统领,统治力量与后世截然不同。 而且陕西地形相对平坦,没有足够的匿藏余晖空间,可这太行山,就算日后宋青书所在的时代,如此发达的交通都有些地方触碰不到,别看这里卡在山西河北,这个大明帝国的腹心地带,可钻的空子却比陕西多的多,算是个性价比比较高的根据地。 而且山西照比陕西还多着一种对宋青书来说尤其珍贵的资源,也就是先前所说,可以提供支持的阶层。 晋商!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山西就已经开始了繁盛的商业活动,不少学者认为,贾字出于盬,说的就是河东解州的池盐,春秋时,盘踞山西的晋国向外出口最大的贸易物资就是盐,得益于盐,晋国摆脱了齐国管仲的盐铁专卖钳制,还为周边国家出口而拉拢北方小国,称霸中原百多年。 不仅仅是盐,晋人还北上与草原游牧民族做着皮货贸易,入了两汉,丝绸之路打通后,晋地的商人又加入了这条流淌着黄金的道路,宋青书后世旅游参观时候,就见过山西灵石博物馆中展出的古罗马钱币,山西山多地少的人地矛盾,把人逼得不得不这么灵活的流动起来。 然而晋商真正形成一大商帮势力,还是在明朝,也是得益于盐,随着大明九边相继设计,供养上百万边军成了帝国庞大的负担,应对如此庞大的粮食需要,从洪武年间,开始实行了鼓励商人贩运粮食到边关,换取盐引的,再在北方销售的开中法。 从江南运输粮食成本太过昂贵,故而晋商开始在边地包地,雇佣当地人口屯垦,同时把到手的池盐贩卖到整个北方同样需要巨大的销售网络,仅仅凭借自己是做不到的,晋商又是与各地当地的土商合作,这形成了最早期合作公司的雏形。 开垦塞上屯田以及与各地土商合作,免不了各种磕磕碰碰,大的外部压力逼得这些晋商抱成团,共同抵御风险,日后在各地经常能见到的山西会所,秦晋会所,都是这样一种提现,拉帮结伙的晋商,开始组建形成了商帮势力。 开中制度在明中叶随着政治**,权贵侵占盐引,军队腐化,私设的管卡越来越多,还有大明边防的整体后退而基本废弛,沉重的军费开支成了令大明王朝财政崩溃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在百多年的经营中,晋商非但没有因为开中制的崩溃而走向灭亡,反倒依靠着雄厚的资本积累还有商业道路而愈发兴盛,他们把江南的茶饼,丝绸,陕西的铁器等贩运到草原,然后又把草原的马匹牛羊,皮毛绒货等贩运向江南,几乎全国各地都少不了这些山西老西儿的身影。 就如同宋青书在西安城认识的渠伯涛,就是祁县渠家的大商,施天福虽然是西安本地人,可祖上也是晋商,西安城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他也是返回山西老家,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据说他老家就在山西代县。 宋青书麾下是农民军,他倒是天然得到贫农的支持,然而可惜,占据社会基层,数量最大的农民阶层从来都是个弱势群体,依靠他们是成不了大事。而且现在大明王朝的统治根基还算稳定,不像元末那时候蒙古人残暴,几乎家家汉人都思推翻元朝,民族~矛盾压过了阶级矛盾,朱元璋能和地主阶级贴合在一起,宋青书就算把脸贴过去,换来的估计还是个冷屁股,可这新兴的商人阶层不一样! 晋商发展的黄金时期就是在清初,满清入关后,山西不知道出了多少红顶商人,渊源就是因为入关之前,明末那段动乱时期,山西商人不知道把多少物资贩运到草原上,流入辽东,给后金政权那落后的生产力予以强烈的支持,不仅仅是货物,不经意间晋商还带出去大量关内的军事信息,又给满清入主中原提供了情报。 既然这帮家伙为了钱连大明都不要了,那如果自己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利润,那晋商倒向自己,至少把自己视为一份子,应该挺轻松吧? 怀着这种打算,宋青书与张献忠分别之后,带着大军又是强渡滹沱河,沿着忻定盆地旁的五台山,直接向北奔向代县,打算去找施天福接着合作。 山西可真是山多地少,经常还会受到官军袭击,需要躲进山里,而且还需要去平原打粮耽误时间,从系舟山走到五台山中部这么点道路,快四万浩浩荡荡的农民军大队伍足足走了小半个月有余,直到五月中旬,这才抵达代州附近。 一大清晨,挨着滹沱河不远的代县东城门旁,出现了十好几个奇怪的商人,穿得都是土布破衣的贫民打扮,一个个还挑着冒着热气的担子,闻着一股肉汤的香气,引得路上的代县商民都是频频张望过来。 晃晃悠悠的扁担在肩膀上颤个不停,压的从来没太挑过的宋青书真是龇牙咧嘴,还好几十里道都在平原,过了滹沱河不远就是代县城,走到城墙下昂头眺望着高耸的代县靖边楼,宋青书忍不住由衷松了口气。 可算他娘的到了! 来代县是为了落脚的,可不敢惹出太多事儿来,来之前宋青书把大营在五台山里找了个隐秘地段都给藏了起来,忻定盆地产高粱米,北方明军边军太多,这儿还没太被农民军涉足,而且高门大户不少,之前在忻州,大军可是抢了不少高粱米,做成窝窝头,也够吃一两个月的,暂时倒也可以老实一段时间。 宋青书还把疤脸,刘宗敏,苗美这些一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全留山里了,就带着曾经在延安府用过的几个拉面大师傅,点灯子赵胜,还有十二个精干的亲卫,小规模进县里。 “站住,干什么的?” 没等宋青书轻松多久,一声粗鲁的吼声已经嚷了过来,到底自己这些人太奇怪,引起了守门官军的注意,这儿临近雁门关边地,属于太原镇范围内,守门的官军倒是比内地州县来的还要精悍些,一个个留着大胡子,面露凶光,倒也显得挺吓人。 身后跟着宋青书的是李定国,虽然后来是个名将,现在却是个半大小子,在陕西都没进城几次,被这一嗓子吓得还以为暴露了,伸手就要摸火铳,还好跟在他一旁的拉面大师傅陈老四老道些,赶紧把他偷偷按住。 一点儿也没有纵横山西三十六营乞活渠帅的威风,宋青书是一副笑脸赶紧放下担子弯下了腰,抱拳作揖道:“哎呦,这位官爷,小的可都是良民啊!我们都是卖面的手艺人,从陕西来,来投奔我们以前的东家施天福施大员外!” “陕西来的?” 一听这个称呼,几个官军的神情全都紧张了下,最近陕西来的流贼太多了,弄的人人都紧张了,吆喝一声,十几个兵立马把一行人给围住了。 一般电视剧里打交道扮小丑,都是手下人去的,正主一般都在后头装逼就行,就像宋青书穿越前播的《老九门》,从来都是佛爷在后头背手潇洒一站,齐铁嘴齐八爷上去点头哈腰打理,可这事关前途和小命,宋青书哪儿放的下心,又是无比悲催的抱着拳头一阵作揖。 “哎呦军爷,咱们可都是小老百姓手艺人,没见过拿刀拿枪的,您可别吓唬我们?” “哼,手艺人!”带头那个八字胡尤其凶悍,估计是伙长的家伙很是阴沉的撇撇嘴,旋即一挥满是茧子的手掌嚷嚷道:“手艺人是吧?那你们就给老子现场做碗面,做不出,可别怪老子刀子不讲情面!” 流寇冒充进城商民的事儿不是没发生过,不过一个个泥腿子除了种地啥都不会,这个办法倒是百试百灵,可惜,这次遇到的的是宋青书这个商匪,兵头的这话还真是瘙到他痒处,招呼几个同伴放下担子,这头把盛汤的锅打开,这头抻开面板,宋青书居然还亲自上阵,一个面团在手里又拉又扯,不一会就全变成不到筷子粗的细面条,汤里滚三滚,再加上点葱花羊肉片,宋青书无奈撑出一副讨好笑容把面递过去。 “官爷,您吃!” 山西是面食的天堂,几乎家家户户主食都是面食,当然,不少人吃不起白面,只能吃宋青书现在啃的杂粮面窝窝头,不过这做面的手艺倒是家家都会,然而,这么挑着担子,就地拉面的,这个时代还真就没见过,看的周围城门口等着进城的代县商民都有点呆了。 早晨上城之前,也就啃了个冷窝窝头,这么一碗清汤泛着红油,色香味俱全的兰州拉面摆在面前,那兵头也是口舌生津,直流口水,接过筷子和竹碗,西里呼噜三口两口竟然把个大海碗吃个精光,汤都喝光了,最后还打嗝饱嗝。 这手艺,还真不是一般农民军能装出来的,吃饱喝足,兵头态度也软了下来,抹抹嘴可算挥手让兵丁散开,舒服的拍了拍肚皮哼道:“还算不错,你们可以进城了。” “谢谢官爷!” 可算松了口气,收拾下东西,宋青书挥挥手就要领着大家伙接着进去,可没走两步,身后那兵头的话又是让宋青书身子一僵。 “手艺倒不错,可惜你们来错地儿了,俺们代县,根本就没一个施天福员外,大点的商户,连姓施的都没有!” ------------ 第二百三十一章.明天 “三叔,您这么大的当家的,居然会拉面?” 也许刚才形象太猥琐了点,好不容易混进城,闷头走了十几步路,李定国立马扛着扁担几个健步窜宋青书身旁,很是惊奇的开口问道。 “那有什么,老子道德经都说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老子带着你们三四万龟孙子呢,不会做几道菜怎么行?”心里头还被刚刚那个门头一句话搅扰的心烦意乱,宋青书随口哼哼道。 李定国可是孤儿出身,别说书了,现在斗大的字儿还不认识一箩筐呢,一听宋青书引经据典都出来了,立马崇拜的两眼放星星,回去暗下决心,也要学几首做饭技巧,倒是听的后头科班出身的赵胜差不点没笑出来。 “怎么,老子说的不对?” 也知道吹牛被戳破了,宋青书干脆拿出老大特权,眼珠子狠狠瞪了过去,唬的拿这个算命条幅的赵胜赶忙满脑门悲催的摆着手否决道:“没有没有,渠帅说的极是,是小的看到官府不自量力,竟然敢画图通缉渠帅,故而发笑!” 赵胜倒是没扒瞎,就在城门边上的官府告示牌顶上,密密麻麻贴了一溜通缉令,听说自己脑袋也出现在上面,宋青书倒是真菊花一紧,赶紧把头凑合过去瞅瞅,看了两眼,他却差不点没没把肚皮气破了。 如今王嘉胤挂了,陕西来的农民军人心开始涣散,粗略的分布成了三十六营,松散的遵从紫金梁王自用为首领,却是各自为战遍布整个山陕边境,山西北面几路农民军老回回,革里眼,满天星,乱世王包括自己都是榜上有名。 话说,老回回那股子洋人味道,革里眼一对凶光四射的大眼睛还真都挺传神的,可是到了自己这儿乞活贼却是变了个模样,脸上一道大刀疤从左脸划到右眼,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不说,满脸都是横肉,大胡子跟矮人有一拼了,还结成一个个小辫子,偏偏脑袋还是个大光头,下面半个身子露出一下子胸毛。 尤其是底下描述,什么身高八丈,面如重枣,口若锅底,鼻喷烟雾,声如响雷,估计那个画师是把自己见过的一切妖怪都给形容上了,ps也没有这么变形的把,看的宋青书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 “这个混账王八蛋!” “这人可不是混账!相反还是个治世能人,如果太平年月,选拔入官府,他日或许能成桑,管一样的人物,可惜,却从了贼!” 桑是桑弘羊,管是管仲,俩人都是历史上经济治世的能臣,听着这叹息,后面人对自己评价还是挺高的,倒是让宋青书挺惊奇的回过头,却是个三十上下的壮年书生。 说是书生,这人倒是颇有些气度,身材也高大,把一副书生道袍长衫抻的居然有点紧,而且这人双目极其有神,面部挺拔,眉宇间透着股子锐气,头发整整齐齐的梳理在儒冠中,左右下三撇胡须亦是工工整整,一丝乱发都没有,衣服更是整洁,从这个小细节就能显露出这人做事严谨干练的性格。 不过看样子这书生混的也不咋地,身上蓝色的道袍一看就是旧的,道袍掩盖的衣襟底下居然有补丁,虽然经过遮掩,还是能露出个角,要是后世,估计也就个穷学生像宋青书似得处处被人鄙视,可这个时代,瞄了一眼宋青书等人一副手艺人打扮,此人居然很是不屑的一昂头,理会都没理会,过去了! “嘿,还有这么吊的人?”宋青书脑门上又是蹦起了几缕青筋,这叫什么人?就像后世论坛上看谁不顺眼就拍砖,拍完屁事儿都不管了的喷子,这种人最讨厌了! 倒是赵胜这货同类相吸,居然有些迷醉的晃了晃脑袋:“这风骨,此人真是……” 没等话说完,宋青书恶狠狠一眼瞪过来,点灯子又不得不悲催的晃晃脑袋,跟着恶骂着:“真是目光无人,衣冠禽兽,渠帅,我赵书生最瞧不起这种人了!” “行了!”无奈的瞄了这货一眼,宋青书终究还是回归到正事儿上来,扯着一行人先猫进个巷子里,看再没有官府盯梢,旋即对着聚拢在一起的伙计属下吩咐道:“两人一组,四散开,沿着街叫卖,重点打探施天福的消息,其他的情报顺道打探就行,切记,千万别惹事!” “老赵,你就去官衙门口算卦,估计那附近是达官贵人聚居区。” “一天时间,不管打探到没打探到,都必须回来,在这里汇合,天黑之前出城,听清楚没有!” “渠帅放心!”二十几人立马重重的对着宋青书饱了抱拳头,旋即四散而走! 领着李定国,宋青书也是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出了巷子。 ………… 这代县城倒是颇为繁华,这里位于忻定谷底北部,紧挨着滹沱河,虽然山西也是大旱,可有河水灌溉两岸的农田还算郁郁葱葱,五月多新种下的秧苗已经发出了可喜的绿色,这儿北上不远是雁门关,无数走边关草原线路的商旅拥塞在街上,再往东去又是佛教名山五台山,就算乱世,千里迢迢来进香的也不少,相比于陕西的那种荒凉,这儿明显繁华富庶了许多。 雁门关在往北,穿过恒山,就是大同谷地了,这儿作为沟通草原的重要商路,又是山西咽喉之一,这也是宋青书想选这儿落脚的原因。 街上也有不少商铺,小酒馆,卖面的更是许多,不过今早山在城门出了彩,陕西羊肉拉面倒是在这代县打响了名头,县里富裕商户不少,就算卖到了三十文一碗,比后世李先生牛肉面还要贵的坑爹价,依旧有不少伙计,商贩过来买。 早晨杀了一头羊,合了几口袋面粉,一个上午,五六头羊的价钱卖出来了,面,汤也就剩下个底儿,要是在西安卖地瓜时候能有这收获,宋青书嘴都得乐歪了,可今个,却是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还真如门口那个看门的乌鸦嘴所说,别说施天福了,就算姓施的大族,都没人听说过。 到了中午,颇为气馁的宋青书干脆收摊了,把最后一点面拉了两大碗,自己和李定国一人一碗,蹲在街角自顾自的吃着。 虽然繁华,可这代县的繁华背后同样透着一股子焦躁,土地惊人的兼并,就在这片街头,手揣着破衣服袖子里,蹲在墙角的叫花子流民就不下二十个,这还仅仅是一条街,临街粮店,米价斗米已经要四钱多银子,粮价已经被明中期翻了**倍了,山西巨大的贫富差距,让这里求生,也不是那么轻松。 一群叫花子口水直流的盯着,也是饿怕了的李定国吃的飞快,一大碗面,转眼葱花都不剩一粒了,宋青书则是一肚子心思,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汤都漏了些,看的李定国放下筷子直心疼。 “你吃吧,叔吃不下了!”看着,宋青书干脆把装面的竹筒塞了过去,李定国这小子倒是吞了吞口水,不过把碗又推了回去,旋即开口劝说道。 “叔,你是一军之渠帅,你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带着大家伙跟官狗子拼了!你吃!” 明明还是一脸稚气,李定国这一副硬装大人模样倒是看的宋青书忍不住乐了出来,也算缓解了点心情,点点头便不再推让,也是飞速吃起来,这半个多月,也就今天开荤了,放松了点心情,他倒是吃出点香甜感觉来。 吃完饭,收拾了下扁担,两人倒也没急着走,还是坐在台阶上,宋青书还拿了碗汤,去找几个叫花子问问,可惜,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不知道,看着宋青书犯愁的模样,李定国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叔,不久一商人吗?您要愿意,让我带几十号弟兄在道口蹲着,一天至少能给你捞回来六七十号!” “那可不一样,这人是咱们在这儿立住脚的关键,找不到他,咱们在这代县也就没了意思。” “干嘛要立住脚?向咱们打一路吃一路,不挺好的吗?” 看来跟着张献忠,这小子也没少干过拦路剪径的勾当,看着李定国疑问的模样,宋青书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反问道:“老四,你这一辈子有什么理想,就想当个朝不保夕的流贼吗?” 这话把李定国问住了,长这么大,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填饱肚子,不被饿死,哪儿想过明天?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回忆着没穿越前抱怨却又安稳的日子,宋青书很是苦恼的说道:“叔是乞活军渠帅,第一点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你,让你婶婶,让跟着咱们的弟兄过好,不至于每天一睁眼,就得担惊受怕不要丢了性命!能吃饱,能穿暖!” “如果可以,叔还想着,能不能改变这鬼历史?不让咱们汉人都变成满清鞑子的奴隶!留着猪尾巴辫子被洋人瞧不起,丧权辱国,哦,就是改变如今这鬼世道,让不光让咱们兄弟,让人人都能吃得饱穿的暖,还保留着咱们汉家的文化与衣冠,大家都能挺着胸脯做人,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想着满清入关后迅速被破坏的华夏衣冠礼仪传承,修四库全书,文字狱时候焚烧掉的无数先古圣贤,后世屈辱而又动荡的一个多世纪,所有中国人心头永远的屈辱与痛楚,宋青书语言凌乱,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不过听的李定国却是丝毫厌烦都没有。 头一次,他也是思考起来,明天!自己能做些什么? ------------ 第二百三十二章.倒霉催的 要是做生意,一个白天居然赚了二三十两,绝对是可喜可贺,奈何对如今有四万多人马的乞活军来说,今天实在是失败的一天,没有一个人问出来施天福的下落。 找到他,就能在晋商中找到一个突破口,依靠施天福的影响力跻身这个阶层,找不到他,晋商那么多,小商人没用,大商人也轻易不可能与宋青书合作,要想在山西立住脚的计划就会难上了许多,听着汇报,宋青书又是一肚子苦恼直摇头。 在早晨那个看门的守军头头一副果然如此模样注视中,宋青书垂头丧气,领着自己带来的人晃悠着就往代县城外奔去,打算回五台山中从长计议,要么在乡下再打听打听,要么就转头南下,去祁县渠家碰碰运气,看看渠伯涛这个老抠从没从广州的西番娘们肚皮上爬起来回山西。 可就在一行人刚走出城门洞子,冷不丁一个衙役从自己等人背后飞驰了过来,瞅着宋青书等人的担子逗了两个圈子,忽然急促的叫嚷起来。 “抓住这货卖面的,他们是乞活贼的探子!” 一刹那,宋青书后背的冷汗都淌了出来。 不仅乞活军一行惊在了那里,就连看门的门头,那个满脸大胡子格外凶悍的官军伍长都是愣了片刻,不可思议的失声叫道道:“怎么可能,他们都是卖面师傅,一手好手艺,是不是弄错了?” “县令大人手书!孙先生亲自辨认出来的,你要抗命吗?”那衙役傲慢的从腰囊里抽出了一份公文,拍在了守门大胡子伍长脸上,看着上面红彤彤官印,知道不管是不是事情都无可挽回了,那伍长有些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呼啦的一下,看门十多个官军又是围拢了上来。 “该死!” 再不想把事情闹开也得闹了,回首张望了一眼在那儿嚣张挥着手的衙役,宋青书心里真是把不知道哪个窟窿眼冒出来的孙先生恨得咬牙切齿了。 也许早晨宋青书表现得太人畜无害了,亦或者也不太相信这些拉面大师傅能是反贼,那些官军连城门都没关,懒洋洋的围堵上来,吃人家的嘴短,那个大胡子伍长亦是有点无奈的挎着刀走到了跟前。 “跟老子走一趟吧?” “不好意思,小的家中事务繁多,就不陪着官爷了,哎!” 一副悲催模样抱拳拱了拱手,没等那伍长发怒,宋青书手指忽然没猛地向后一指,下意识,那伍长就扭过了头,可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冰凉的刀刃搁在了脖子上,看似精瘦,宋青书这两条胳膊勒在自己脖子上跟蟒蛇一般,差点把大胡子累的翻出白眼,一个刹那,官军领头的就被挟持在了宋青书手中。 事发太突然,那个骑马的衙役愣了下,旋即大怒猛地拔出刀大嚷:“杀了他们!” “爷爷先杀了你!”早就看这货不顺眼了,真是跟杀人魔王张献忠混出来的,掏出早晨藏在衣服里的火铳,李定国那张娃娃脸满是杀气,上去啪啪两枪直接把那个官府狗腿子给搂下马去了,胸口淌了一大片血,摔的直蹬腿,眼看就是不活了。 刚刚官差要抓人,不少老百姓还在附近看着,有的还惋惜的骂着,这一回见了血出了人命,一大群人直接呼啦下四散逃开,整个东城门楼子闹得乱哄哄一片,到处都是惊叫声与哭嚷声,两个带头的都没了,那些守门的也懵逼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城是朝廷的,命是自己的,还望各位不要为难!”刀比在那个大胡子脖子上,火铳还逼在他太阳穴上,可再没了早上那种小生意人的恭恭敬敬,宋青书的脸颊此时也爆发出了一种格外的狰狞,顶着枪大声的叫嚷着。 “没错!没错!兄弟们,老子待你们可不薄啊!给,给几位军爷快,快让开路!”谁的命不是命,刀子架在脖子上,那个大胡子也是心惊肉跳的嚷嚷着。 刚刚那位官差大人已经证明几位贼大爷手里的火铳不是烧火棍了,看着几位爷从面桶里掏出的一大排!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门口的守军知趣儿的连连摆手向后退却。 顺利从门洞子里出来,宋青书还怕城门楼子上射箭,硬顶着那大胡子出去了几十米,这才猛地一脚揣在他腚上,一行人背着的煮面家伙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古代城池规模大概就是那么大,城市人口增长到城里装不下时候,城墙下往往就会出现大量依附城墙的民居,当年于谦指挥的北京保卫战时候,明军就曾大量埋伏在城下民居,给以攻城的鞑靼骑兵以沉重打击,这代县算是够繁华,城外也有一大片民居,撒腿儿跑进了那里,暂时不需要担忧官军射箭。 从小巷子里急促的穿行着,就算宋青书都是跑的呼哧气喘的,三下两下,朝着早晨来的的方向就跑出了一条街,然而没等赵胜拎着个西北神算挂摊旗子冲出去,宋青书猛地拽着他衣领又给他撤了回来。 “骑马捕快!”一旁的李辅定国亦是恶狠狠骂了一声。 “在这里!” 这功夫,外头五十多个骑马捕快亦是也发现了他们,吆喝着绕过外延那大片的民居,叫嚷着就冲了过去,头皮发麻的拽着跑的直突突的赵胜衣领子,宋青书又是悲催的往回跑。 “进这里!”回去不远有个小酒馆,跑在前面踹开门,李定国又是焦急的挥了挥手,一行人忙不迭的跟在后头躲了进去,最后的陈老五刚进去,官军的骑兵也到了,马脑袋差不点没撞上酒馆子招牌,上面的骑马捕快悻悻然的拽着马缰绳兜了个圈子。 也真有不怕死的,丢下马,估计把宋青书一行当小蟊贼了,前头十来个捕快居然是丢下马骂骂咧咧的拔刀冲进来了,刚躲到柜台后头,看到这一幕李定国那张憨乎乎的娃娃脸顿时咧出了个笑容,宋青书发给他的左轮短火铳两把几乎同时抽出来,双手举着对着门口就是啪啪一顿扣动。 听着乒乒乓乓的枪响,跑昏了头的宋青书亲兵亦是拔出枪来,但见这个小酒馆几米距离的屋子里火光闪了一大片,浓郁的枪烟呼啦啦的向外飘去,刚刚还嚣张的十来个捕快各个跳迪斯科那般拎着刀晃个没完,身上黑麻布的捕快服噗噗冒出了一大堆血窟窿,好不容易双枪十二发弹药打完,这些家伙方才瘫软的死倒在地上。 后头还有也不知道俩走运的还是倒霉的,左轮最大的缺点就是气密性不佳,劲儿小,躲在人后头躲过了大量伤害,不过虽然没有被打穿,不过铅丸还是咬进了肉里打了他们一身血,见了鬼一般哭喊着,俩人儿就逃出了破酒馆子。 爽是爽了,子弹打没了,现在还没有后世那种金属子弹,左轮也要把火药铅弹都压实在弹巢里,看着李定国悻悻然的拉开枪柱赶忙向里头装填,宋青书恼火的瞪了他一眼,看的这后世南明晋王灰溜溜的缩了缩脑袋。 这一顿教训,外面的官狗子一时半会估计是不敢上来了,让麾下装填,宋青书又是焦虑的透过烟向外张望着,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外面骑马的官兵捕快不下七八十,还得想办法把他们马搞下来。 可没等宋青书想出辙来,一抹明晃晃的火光忽然映入眼帘,他娘的,这帮禽兽官狗子居然烧房子! “赶紧装填,出去拼了他娘的!抢了马咱们好回去!”这回也是被逼到死角了,宋青书阴沉的回头叫嚷着,听的其他几个亲兵脑门上当即见了汗。 这小店也不知道干燥了多少年,十几个火把扔过去,门后直接冒起了烤人的大火,眼看着门口都要被火封住了,呛得里头乞活亲兵都直咳嗽,装填的更慢了,看的宋青书亦是更加心急如焚。 可就在宋青书打算装多少算多少,赶紧冲去拼了一条血路时候,小酒馆楼梯旁边的木头墙,忽然被一大脚踹开,接着,刚刚被宋青书勒着脖子裹挟出城的那个大胡子脸伍长居然探出个脑袋,下了一条,宋青书的枪口直接比了过去。 也是差不点没吓尿,那大胡子赶忙无师自通的举起双手,压低了声音叫嚷了起来。 “瓢把子在上,小的山片子剪镖的!久闻瓢把子威名,这儿火烫,门外鹰爪孙扎手!请跟小的快走!” 好家伙这一嘴黑话,听的宋青书倒是松了口气,感情儿这货也是绿林道上混的,在城门盯梢,然后碰到豪商打劫的,大家都是贼,倒是可以相信一二,点了点头,宋青书照后头挥了挥手:“走!” 小酒馆后头是个院子,估计这儿估计这儿就是个贼窝,早有三个长的跟疤脸刘宗敏一个类型的家伙蹲那儿了,额外居然还有二十多匹马,看的宋青书当即大喜。 二十几人迅速拉过马,不够的两人一骑兵,那个大胡子踹开外面的门,旋即也是拉过一头青花大走骡翻身上去,一行人扬起马鞭子,抽着马屁股撒腿就跑。 前头,官差们还弄来十多付弓箭在店门口瞄着,还打算来个弄烟熏兔子,冷不丁后头一阵马蹄子响,看的那个捕头当即脑门青筋直跳,吆喝一声,好几十骑马捕快也是翻身上马,骂骂咧咧的就撵了过去。 上百匹马顿时奔腾在了忻定小平原上,弄的烟尘都是升起来老高…… ------------ 第二百三十三章.火器犀利 这山西到处都是怪石嶙峋的大山,不过这山间倒是有几块比较平坦肥沃的地方,从代县城一路逃出,沿着滹沱河连续奔驰了二十多里,都是平坦的大平原,这天儿都黑了,身后这帮官狗子居然还紧追不舍的,脑袋后头,就听着弓箭嗖嗖作响。 骑射不是谁都能玩的,估计这群捕快平时也没玩过几把弓,射的那叫一个偏,几盏茶的功夫了,一个人没射到,可光听着背后这弓箭贴着脑门过,对人也是种折磨啊!越跑越气,看着不远处十几个打鱼船还在河里头晃悠,一咧嘴宋青书干脆勒住了马缰绳。 “妈的,不跑了,干了这群狗子!” “当家的,这代县的鹰爪孙有点本事,带头的捕头刘虎勃,人称一杆大枪镇雁门,武艺瑞得不错,不是那么好对付啊!”估计吃过亏,那大胡子在一旁劝说着,可是没等他说完,小将军李定国已经兴奋的大叫一声拔枪出来,第一个踢着马肚子奔了出去。 看流贼不跑了,这刘捕头也是举起他那杆河北大枪叫停了队伍,可没等他上去喊两句场面话,就见个黑小子自己一个人冲了过来,看的这刘虎勃嘴角一冷,就把枪横起啦了,打算先结果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蟊贼。 谁知道这小子也不和自己过招,一匹黑马一横,擦着捕快马队十来米的距离过去了,却是两手发火,噼噼啪啪的声音中,竟然有五六个捕快掉落马下。 这时候天都黑了,再加上左轮可比燧发枪更进步了一步,根本看不出火绳来,一时间吓得那些捕快居然大叫着妖法,没敢追出去。 然后就是他们的噩梦来袭了,十二个亲兵还有宋青书,赵胜也是揣着马肚子,一字排开的冲了过来,二十八把左轮先后开火,就见这骑马捕快马队中的人跟下饺子一般往下掉,噼噼啪啪尸体足足掉了一层。 一个人会妖法就够可怕了,十四个人都会!加上刚刚还有十几个兄弟被打烂了,这些加到一起刚好压垮了捕快们的斗志,这一杆大枪也不镇雁门了,带着剩下的队伍,刘捕头是撒腿就跑。 “他娘的,早这样不就好了?”当着眼睛发直的大胡子面,很土匪的把冒烟的两杆枪揣腰了,宋青书恼火的哼着。 ………… 夜逐渐深了,然而代县城这一晚上却注定了要不太平,几十个火把把烧毁的小酒馆照的灯火通明,那一杆大枪镇雁门也不镇了,刘捕头满是悲催的跪在地上解释着。 “大人,不是属下无能,那帮流寇真的会妖法啊!竟然能双掌发雷,我四十多个兄弟,就这么折了!” 代县令却是个湖广人,生的倒是白白胖胖一副和气样子,脾气却是火爆,一口后世湖南味劈头盖脸就骂了过去。 “胡咧咧,本官为官三个省,就没见过真有妖法!分明就是你个掉底子玩意推卸责任,来淫,把这个迢货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老爷,冤枉啊!” 被两个卫所兵拖着往外走,眼看就要屁股遭殃,这刘捕头哭爹喊娘的大叫起了冤,那县令也不理会,谁知道这会,从烧毁的酒管子里冒出一人来,伸手阻拦道:“大人,放过刘捕头吧,他确实冤枉!” “哦?孙先生有何高见?” 真怀疑这代县令祖上是不是四川的,变脸一绝,听这话立马一副笑模样迎了过去,还点头哈腰的。 火光下,这冒出来的孙先生居然就是早晨路过城门,插嘴又很傲娇的那个家伙,走到跟前,他紧握的手掌忽然在代县令眼前张开,露出了一把或是圆溜溜,或是有点像箭头的铅子。 “这些就是从里面捕快,还有赵捕头胸口里取出来的,是火铳打的!刘捕头手下没有足够弓弩,惨败倒是有情可原!” “老子就说嘛!那有什么妖术,行了,放了那个龟儿子吧!”证明了自己是对的,这代县令居然很是高兴的挥了挥手,饶了那刘捕头的屁股,不过这孙先生眼眸中却是闪过了一抹阴霾。 九具尸体,除了城门口那个倒霉鬼赵捕头一枪毙命,每个人身上竟然多达七八个铅子,听幸存者言,这些几乎都是一刹那射出来的,可以想象,这铺天盖地的恐怖,流贼有如此犀利的火器,对官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这些孙先生倒是没说出来,而是阴郁的提醒道:“大人,该准备御敌了!流贼侦查完咱们代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攻城了!” “流,流,流贼要攻城?” 一听这话,这代县令刚刚粉红的脸居然一刹那吓得惨白,牙齿都打颤了! ………… 五台山,凌风峡谷。 沿途招收饥民,这乞活军如今也有四万多人了,三千骑,三千火枪,一千长枪兵,剩下五千都是无甲拿盾的轻步兵,在三十六营农民军中,乞活也算是佼佼者了。相比于其他的农民军划分的等级,宋青书把所有的男丁资源都用了上,不过这带来的代价却是一视同仁,就算那些老弱妇孺也是一天得两顿饭,虽然家人得到照顾鼓舞了士气,这粮食消耗可就大的多了。 山西人多了,把山西人的饮食习惯也带了来,前些日子在忻州抄了几十仓库的高粱米,如今都被他们碾碎了,合着其他杂粮全做成了窝窝头子,宋青书回来时候,偌大的山谷倒是到处都传来了烤窝窝头的香味。 “哥!” 手上还沾着面粉,采薇是第一个高兴的跑出营来,后头的邢红娘则是无精打采的跟着,今个宋青书没带她进县城,可是把她郁闷坏了,再后头,苗美,疤脸,刘宗敏几个大将也是都跟了出来,无奈的看了眼采薇,疤脸旋即关切的上前问道。 “渠帅,如何?” “一言难尽。”叹了口气,宋青书拍了拍身旁大胡子的肩膀又是说道:“这位是刘芳亮刘兄弟,于我有大恩,你们带这几位兄弟下去,把今天杀的羊全都拿出来,好好招待!” 此时大胡子已经被漫山遍野的乞活军所震惊了,还以为宋青书只是个小头目被派去侦查,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三十六营中的乞活帅!可一点儿傲气都不敢有,恭恭敬敬领着几个手下下去了。 羊肉都给刘芳亮几个吃了,到了宋青书这儿,就只能喝汤了,不过采薇的手倒是的确巧,居然用高粱面做出了一锅面条来,泡在汤里倒也是香味四溢,可惜,帐篷里几人却都是没多少食欲。 “这么说,这代县是没有施天福这么一号人物了?”端着碗,疤脸凝重的询问着,问的宋青书再一次叹了口气。 “没错!” “而且这儿靠近雁门关,是山西镇的心脏地带,在这里立足,没有个台面上的人物做掩护,恐怕于我也不利,明天,再拍些人去乡下打听下,如果没有,咱们就只能南撤了!” 看着宋青书颇为低落,也知道他耗费了不少心血,疤脸倒是笑了笑劝道:“行了,这太行山山沟子这么多,哪儿没有咱待的地方,再说,照比别的营,咱们可是有饿不死的宝贝,实在不行就在这山里躲个几十年,慢慢经营,我就不信天下还不太平了!” “时不我待啊!”宋青书还是叹息的摇了摇头,他可知道,真没有几年发展时间,崇祯七年,担任三边总督的洪承畴就能基本上肃清甘陕的农民军残部,到时候朝廷大军又是倾泻到山西,逼得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部不得不抱成团,诈降黄河天险,流窜进河南,然后荥阳大会上确立了分兵全国的战略,然后又面临了杨嗣昌的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 如果不能在这两年扎下根来,可就真得像历史上农民军那样,全华夏乱窜了。李自成最惨时候被打的就剩十八骑,狼狈的逃进商洛山,要不是清军再次入关,加上主和派高起潜杨嗣昌与主战派卢象升,孙传庭等有矛盾,崇祯皇帝处置失误,把孙传庭下狱,崇祯十三年,没准轰轰烈烈的大起义就此就被镇压下去了。 宋青书可不想被打的这么凄惨,他一向推崇毛爷爷的建立革命根据地战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么多人中,只有苗美听的兴奋起来,看其他人都是愁眉不展,这货忍不住抱拳叫道:“渠帅,明日打探施天福消息的事儿,能不能交给属下?” 苗美在王左挂麾下那是野惯了,疤脸是军官,赵胜是秀才,刘宗敏是铁匠,这些属下中也就他最乐衷于抢掠,看他这样儿哪儿是去打探消息,分明是要去抢劫乡间地主老财。 “代县城不能打,太难!贫民勿抢!人在做天在看!明日给你两千刀盾手,五百骑兵,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反正也得收集粮草,这也算人尽其才吧,交代两句,宋青书也没阻拦,借着台阶答应下来,听的苗美立刻大喜,抱着拳头拜下说道。 “渠帅放心,苗登云定会完成任务!” ------------ 第二百三十四章.孙先生 原本计划在这里扎根,人还是多希望安逸生活的,如今还处于五月份,春耕的末端,不少农民军已经准备种子了,奈何扑了个空,又不得不把东西收起来。 山西也处于小冰河期影响下的大旱,这种干燥无雨的天气对农业生产的打击是致命的,对于行军倒还是有益的,趁着天气好,附属军队的饥民按照一百人一个生产队的编制将粮食,衣被什么的赶紧拿出来晒晒,偌大的凌风峡谷半面斜坡,居然铺满了这些东西,看上去倒也壮观。 十几个大石磨亦是在飞速的转动着,上面把高粱米撒下去,下面就磨出了细细的高粱面,最后蒸成窝窝头,能保存很长的时间,作为行军军粮非常的便利。 当然,也不能光吃主食,就算吃不上肉,菜还是需要补充的,这片山谷有一条小溪灌溉,春末夏初正是野菜茂密的时刻,采薇组织了妇女一块上山菜菜,邢红娘和李裹儿也去了,又是一片山坡,到处都能听到这些采菜姑娘的欢声笑语。 如此放松,乞活军倒是也不怕官军突然袭击,两千多骑兵随时待命,那些作为抗线中军的火枪兵部队亦是在峡谷中间训练着队列,尤其是二十里距离内,都有小萝卜这个斥候军首领布置下的侦察兵,一有个风吹草动,这些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家伙会第一时间跑回来汇报,让大军有个足够时间来反应。 相比于其他农民军,乞活军的特点就是相当有效率,每天早晨起来,宋青书与几个大首领给各个部制定下任务,旋即就不用操心了,自然有中下级首领负责任务的具体执行。 昨天又加入了进来个刘芳亮,记得这货好像是历史上李自成手下一员大将,他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家境贫寒,投军之后纠结了几个同乡的马户苦兄弟,白天他在城门口盯梢,有规模小的商队富户出城就记下,晚上再找小酒馆子里装模作样经营的几个兄弟骑马追上去抢劫,不过此人也有着几分良心,抢来的钱分成三份,一份给乡党,一份接济饥民,或是奉献给寺庙,最后一份才是收入囊中,平时他出手也大方,在代县的守军中倒是颇有些威望。 不过这货到也不是平白无故帮宋青书的,他自己也有麻烦,县里有几个小官看上他有钱过来敲诈,刘芳亮不从,他们就暗地里揪他的把柄,终日做贼哪儿能这么干净,要不昨天跟宋青书一块儿逃出来,要不了多久,他也得跑路。 反正几个人都是光棍汉,当家的小酒馆子昨个还给官军烧了,早晨刘芳亮找过来想投靠,想了想,宋青书干脆把他编到了小萝卜的斥候队中,先看看合得来合不来。 不过队伍带的容易点,不代表宋青书就轻松了,代县靠近雁门关,再往外就是大同盆地,宣府大同镇都在那儿,山西的重兵几乎都集结于此,这也是农民军大部分在山西南部活动,不到北边来的原因,如果有个本地有头有脸的乡绅帮着遮掩,在这儿立足倒有可能,没有的话,官军迟早会来找自己麻烦。 对找到施天福,宋青书是不抱希望了,下一步去哪儿,还得从长计议,上午安排好队伍,宋青书就对着从官府那儿抢来的山西地图,开始研究起来究竟哪儿有世外桃源。 可就在宋青书对着太行山看的头昏眼花时候,大胡子刘芳亮带着几个兄弟却是无比焦急的跑了进来,掀开帐篷帘子就嚷嚷了起来:“渠帅,大事不好了!苗美统领在滹沱河金银渡大败而回!” “啥?”放下地图,宋青书就有些傻了眼。 苗美一大早晨就出去了,虽然主力没带,但他带的实力也不弱,两千五刀盾兵都是经历过汾川河大战,又有疤脸这个辽东千总训练的军事技能,可以说比三十六营后十二营两三个营绑一起实力都强悍了,更何况还有苗美在王左挂手下时候就带着的五百核心亲兵,战斗力更是不小。 昨天去县城里,虽然是打探施天福的消息,不过间接也探听了代县城的军情,代县守军不过五百多,一个守备率领的卫所兵,代县城是城高池厚不好打,不过乡野间,这忻定谷地最上角几百里平原可没多少防备。 距离近得雁门关倒是有两千多官军边兵,只不过比顶在第一线长城的边军差上不少,轻易也不能离开雁门关这个军事重地,就算雁门关守军也来了,顶多和苗美打个平分秋色,怎么能大败呢? 莫非官军又增兵了?还是有哪一支官军一直尾随着自己,自己却没发觉? 也没心思研究了,叫上刘芳亮几个,出去点齐了剩下骑兵,宋青书亲自带队就迎了出去,在五台山入山十多里处,倒是接应到了苗美的败兵。 损失没有想象中大,饶是如此,也折了二百多人马,尤其是苗美的亲骑兵死了八十多人,而且一千多刀盾兵身上湿漉漉的,像是从井里捞出来一般,一个个丢盔弃甲的。 见了宋青书,苗美悲催的跳下马跪倒在了地上,无比郁闷的拜见道:“渠帅,末将出师不利,丢了咱乞活军的脸面,请渠帅责罚!” 苗美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一片,一跪下水立刻打湿了一地,显得无比狼狈,看着他这模样,宋青书更是一脑门雾水,干脆急促的问道:“怎么败得?雁门关官军到了?” 一提这个,苗美的脸色居然臊的通红,悲催的叩拜道:“回渠帅,没有!只有代县三百多官兵,还有几十个骑马捕快,末将,末将是让打水给冲的……” 忻定盆地中央,汾河的支流滹沱河切西瓜一样正好把盆地分成了两半,上午时间,苗美带兵就在滹沱河东岸挨个村地主家“借”粮食,牲口,衣物,银子什么的,借到个东合浦屯时候,里面有一家姓孙的,也不算地主,顶多一个富农,主动跳出来给苗美之指路,说滹沱河东岸靠着小土包,有个官府修的官仓。 苗美心想,首领不让我打代县,劫个官府仓库总行吧?留了一千多乞活军在东岸往回搬东西,自己带着骑兵还有一千五步兵走最近的金银渡,就打算去劫官银。 谁知道这一去就坏了事儿了,金银渡水浅,提起裤腿就能过,三百骑兵,五百多步兵刚过去,上游一股大水铺天盖地而来,河里还在泅渡的一百多人都给冲走了,然后官军就从芦苇荡里杀了出来。 这帮官狗子还够缺德的,也不真刀真枪过来拼,而是放火烧芦苇荡,躲在后头射箭,这前面是烟,后面又是火的,差不点没把苗美逼死,还好这年头大旱,水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看水退到大腿,苗美带人又是逃了回来。 真叫兵败如山倒,败兵裹挟着那些收集物资的乞活军一块溃退回来,把一上午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一千多担粮食,五千多两银子,还有八百多套衣服全给丢了。 安排惊魂未定的败军回去休息后,听着苗美哭爹喊娘的抱怨,宋青书亦是一阵迷糊,这代县有能人啊! 昨天的事儿,到现在宋青书都没想明白自己是如何露出马脚的,今个又遇上了这么一出水淹七军,怎么倒霉事儿都让自己给碰上了? 不光宋青书,就连疤脸,赵胜几个也是跟着犯愁,不过就在一群人唉声叹气时候,蹲在角落里,静静看着诸位头领装逼的大胡子刘芳亮忽然一拍脑门。 “我说呢!昨天就是孙先生识破了渠帅,今天估计也是孙先生定下的计策,那东合浦屯不就是孙家住的地方吗?” “孙先生?哪个孙先生?” 没想到刘芳亮居然知道,宋青书顿时感兴趣的询问过来,心头隐隐约约,昨个早晨,在城门路过遇到的中年书生形象映入脑海。 “孙先生是我们这儿的名人,文曲星!进京当过大官,据说是奸人陷害,弃官回乡,就连我们知县老爷都很敬重他,请他来县衙帮忙,他家不算富裕,这么一来也是贴补家用了。” 说的眉飞色舞,就跟后世说自己家乡高考状元一样,刘芳亮兴奋的手舞足蹈。 “这孙先生可神了!有一次东皮市街的李员外被人毒杀了,李员外的夫人高官说是她家小妾赵萍儿下的毒,那天也只有她在场,孙先生愣是从几根头发,找出了证据,是管家武大不满老爷罚他偷银子的事儿,把毒下到赵萍儿的洗头的水里,然后又在晚上吃食中提供发物,一遇发物,那毒就毒发了,我们那都管他叫孙先生,背地里都尊称孙青天呢!” 实在听的有些厌烦,宋青书无奈的按住他肩膀。 “老刘,说重点,他叫啥?” “听知县老爷管他叫伯雅兄,本名叫,什么什么庭。” 刘芳亮抓着他那大胡子苦思冥想着,宋青书脑海中一刹那却仿佛一道闪电办划过,败得不冤啊!还真是个能人!孙伯雅,杀闯王高迎祥,带领大明最后一支劲旅的三边总督孙传庭! ------------ 第二百三十五章.卑而骄之 没“借”来粮食,晚上也就只好喝野菜汤就着窝窝头了。 乞活军中的男丁都是被抽出来,单独编成军的,一方面好管理,一方面也不怕他们打败仗带着家眷跑了,吃饭也是伙头军烧上百大锅的汤菜糊糊,然后一个个拿着竹筒餐具去打,聚在一块吃。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出现了古怪的一幕,当着好几千端着饭碗乞活军的面儿,今天打了败仗的苗美带着二十多个军官一起走上了点将台。 “兄弟们,老子苗美粗心大意,带着大家打了败仗,本罪该处死!不过渠帅念我苗美能主动殿后,没有率先溃败,饶俺老苗一命,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今个俺老苗就当着大家面领罪了!大家不要学我!” 高声叫嚷完,在那些大兵惊愕的注视下,苗美等一人领了个红彤彤的碗,对大家展示了一下,旋即狼吞虎咽吃起来。 “干哈,吃东西还算领罪?”啃着个窝窝头,一个新加入不久的山西兵不满的嘀咕着,不过他旁边那个陕西兵脸已经看的白了,一把巴掌拍那个山西兵后脑勺上。 “你娃知道啥,那叫辣椒面,前一阵渠帅发给大家御寒的就是那东西,你不服气你去吃一碗试试?” 生吃辣椒面,还要一碗都吃下,想着自己仅仅泯了一点就被辣的上串下跳模样,那个山西兵脸也绿了。 生吃一大碗辣椒面,还不许喝水,不到片刻,就看包括苗美在内二十来个首领军官脸憋通红,张大嘴吐着热气,甚至有人满地打滚晕了过去,就算苗美本人强挺着,也是脑门子汗珠子滚滚流淌,现在他后悔的要命,这滋味,还不如打几十军棍了。 军队就得这样,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能能聚起战斗力,不过接下来还得恶战,要把这货打坏了,谁给自己卖命去?宋青书就想出了这么个招,效果吗,倒是不错。 不过宋青书倒也没有心思偷着乐,一个**oss就出现在眼前,孙传庭啊! 此人可了不得,担任陕西巡抚时候,凭借区区五千兵马,算准了高迎祥经过子午谷进陕西而埋伏,一举击溃了纵横天下的闯王军,还把高迎祥送入京师凌迟处死,又与李自成交战,打的李自成也是狼奔虎逐,最后灰溜溜的十八骑奔向商洛山,要不是崇祯十一年满清攻击长城,崇祯皇帝把孙传庭给调开,李自成没准被他给逼死了。 就算崇祯十五年,天下局势已经彻底掉转过来,也是他率领着区区几万秦军悍然进攻李自成的百万大军,并且还取得了一定战果,如果不是崇祯皇帝昏庸,犯了处置洪承畴一样的错误,强令他出关与李自成决战,或许大明江山还能再多拖几年也不一定。 后世有传廷死而明亡之呼!这么个支柱性人物现在就在自己眼前这么个小小的县城里,怎么不让宋青书眼红心跳,不说收服他,杀了他,日后都能为农民军剪除一个大敌! 不过,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首先代县就是个大麻烦,这儿作为大同之后抵御蒙古入侵的第二大防线,历代兵部可是花了大心思,就宋青书去看那一次,城高墙厚都不足以形容,城上还有大炮几十门,火力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 要是还有黄火药倒也不怵它,奈何过黄河时候,那东西也用光了,上百头猪的油还得经过炼制,一时间宋青书也做不出那些来。 一但孙传庭往城里一躲,自己还真拿他没啥好办法,硬围城不克,再引得明军援兵云集,那就打不到狐狸,反而惹得一身骚了!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孙传庭知己而不知彼。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少,或许可以用这引蛇出洞! “萝卜,去把刘芳亮叫来!”想着,宋青书就招呼了起来。 刘芳亮来时候正抱着个大骨头啃呢!想到了黄火药,宋青书临时下令杀了十头猪,肥肉全都拿去用,骨肉倒是下到汤里,虽然说大家一个样,不过当官的有点特权已经在华夏司空见惯了,他就捞了个肘子腿儿啃的汁水淋漓的。 “渠帅,你叫我!”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肉,骨头藏在背后,刘芳亮憨笑着点点头,看的宋青书禁不住哑然失笑,旋即掏出一个袋子询问道。 “老刘,你在代县城里的人脉怎么样,认识人多吗?” “渠帅,不是俺老刘跟你吹,俺在代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那些混街面的,各个得管我叫声大哥!” “很好,现在本帅要交给你个任务,带着这些银子想办法回代县,联络上你的那些道上朋友,然后等我消息!” 一个大袋子在眼前展开,刘芳亮顿时感觉有些眼花,白花花的不下五百两银子啊! 打发走了刘芳亮,正好苗美也回来了,这货脸现在红的跟猴屁股似得,嘴里还不断吐着热气,好不容易爬回来,抓着桌子上的凉水,咕嘟咕嘟就是灌了一大气,直到肚子灌得滚圆,再也喝不下了,这才悲催的大着舌头向宋青书保证着。 “渠帅,俺老苗下次一定细心细致,过河之前先打探好上游,再也不打败仗了!” “不,明天你还得打败仗!”笑吟吟的,宋青书贴着这货耳朵又是吩咐一气。 ………… 第二天,苗美又是带着他麾下三百多骑兵,两千四百多刀盾手出去打劫了。 不过这一次,似乎乞活军学乖了,再也不敢去滹沱河西岸,就在东岸晃悠,这儿的地主老财可被苗美祸祸惨了,昨天“借”去的粮食用品被官军拿跑了,今个又来借,好几千人带着护盾炮往村口一站,也不是几十个壮丁可以抵御得了的,心疼的直哆嗦,乡下那些乡绅却也不得不拿出钱粮来,打发这些瘟神走。 尤其苗美还恶狠狠跑到了东合浦屯,孙传庭的家人到死全都被接走了,剩下的乡党却在,不管三七二十一,苗美把所有人都给抓了,房子也给点了,驱赶着就往回走。 然而,这一趟回去的也不轻松,就在昨天的金银渡不远,又是一队官军拦住了大军去路。 今天官军实力可比昨天强多了,雁门关增援了八百多步兵,两百骑兵,加上代县的三百多人步兵,几十个骑马捕快,快一千五百人阻拦紧追不舍的盯上了苗美尾巴。 苗美真是大怒,摆开了阵势就要和官军打了起来,别说,两千多小喽啰雁翅排开,三百多精悍骑兵打头阵,还真是赫赫威风。 可惜,这阵势却是个洋蜡烛金枪头,两百个官军骑兵呼喝着一冲,一阵乱箭射过来,没等交战呢,苗美就完蛋的领着麾下骑兵灰溜溜的落荒而逃,后面穿着布衣的刀盾手更是不堪,扔下抢来的东西转身就跑。 今个苗美还是以抢钱为主,金子银子还有铜钱,好几千两哗啦啦的扔了一地,惹得那些欠饷小半年的边军也不顾着追杀了,低下头就开始在地上捡拾着。 “混蛋,战利品都得上缴,一会都给老子交到库房里!”看着一地亮晶晶的钱财眼色通红,雁门关游击将军邱明挥舞着围着大军叫嚷个没完。 这代县令同样也是眼红心跳,昨个可是五千多两的收获,他大笔一挥,一千赏给士卒,一千当做缴获充公,剩下三千全都落进了自己腰包,也顾不得在后头躲着了,乌纱帽两个官翅儿忽闪忽闪跳个不停,急急匆匆的也是跑了过去叫嚷个不停。 “缴获要缴纳到代县公库里,否则本官不给你们报功啊!” 人群中,最是眉头紧锁的就是孙传庭了,这贼军败得太蹊跷了,阵容整齐,明明有一战之力,却是撒腿就跑。 尤其是!令他都感觉到恐惧的那支火枪队没有出现! 昨天他还打算缴获一两支交给朝廷仿制,不过河下游一百多具尸体居然一个都没有,而且审讯俘虏也说不知道这种东西,今个又是这么蹊跷!想着,孙传庭心头警觉的抓住了代县令的衣袖,开口劝说道。 “明公!这贼败得蹊跷!明公需要赶快约束队伍啊!一担贼人杀个回马枪,咱们这乱糟糟的队伍根本没法抵挡!” 不过此时已经掉进钱眼儿里的代县令哪儿还顾及那么多?拽开衣袖就轻松回道:“伯雅兄!孙先生!流贼就是一帮流民泥腿子,哪儿见过官军架势?还不是一打就跑,放心吧!他们回不来!” 说着,又去找游击将军邱明要钱去了,看着乱糟糟一片,孙传庭是急得直跺脚,偏偏毫无办法,只好带着自己的仆人,书童躲到了后头,打算一有情况撒腿就跑。 然而偏偏,这一天啥事儿都没发生,流贼似乎真吓跑了,倒是本地乡绅赶着羊带着酒过来了,当天晚上,官军就在滹沱河东岸的东合浦屯扎下营来,防备山里的流贼继续进攻。 忻定盆地本来就不大,这儿又是最上角,坐在五台山外山上向下眺望,河边上官军的军营篝火远远的就映入了眼帘,拿着死鬼杜文焕留下的那本兵书《百战奇略》向下眺望着,宋青书亦是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 第二百三十六章.杀贼?送肉? 代县加上雁门关的援军,在这滹沱河东岸,已经是连续驻扎第五天了。 这些天他们可是过的前所未有的滋润,这整个山西的财富,超过七成聚拢在这些面积不到山西两成土地的七大谷地上,忻定盆地虽然算是较小的一个,大明朝三百年的积累也不容小觑,代县东岸的地主乡绅也是被乞活军抢怕了,天天鸡鸭牛羊往军队里送。 这官军倒也争气,五天五战五胜,最开始苗美的人马还敢在平原上活动活动手脚,连续的败仗中,已经被堵在了五台山山里出不来了。 如今已经是五月中下旬了,不过怪异的天气下,始终没见到几场春雨,游荡在各村之间的灾民又多了几分,不过兴奋中的代县令暂时是注意不到了,他的全副精神全都压在了即将到来的进山剿匪中。 如今这山西可不太平,七个盆地,几乎府府有匪,有的州县如大宁,永和相继还被农民军攻陷,朝廷的注意力全在陕西三边,整个山西闹得乱成一片情况下,如果自己非但保地方一片平安,还能把农民军牛气冲天的三十六营之一乞活军给灭了,那到时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不光他这个想法,雁门关游击将军邱明也差不多,老分守参将霍成眼看着已经七老八十了,还不肯让位,拼尽办法想把他不成器的大儿子折腾上参将位置,本来事情就有点不靠谱,如果自己能击破乞活军,那么他接任参将的事儿可就板上钉钉了。 五月二十三,宜远行,宜动土,算是个吉日,在五台山边沿,代县令也搞了个出征仪式,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尊关公像,在挨着山的头户村村头贡上,还杀了头猪,杀了头羊,又砍了个鸡脑袋贡上,俩大一小的极品显得颇有些不对称,不过没人注意到这点了。 代县令亲自带头,给关二爷上了三炷香,磕头许诺这次讨贼得胜归来,给关二爷重塑金身,修建庙宇,四时供奉云云。 村口还来个跳大神的,戴个公鸡不像公鸡,公鸭不像公鸭的怪面具舞舞玄玄一阵抽风,又是把鸡血画的符印放酒碗里,给出征的将校一人一碗,说是喝了他的符水,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反正指定打的流贼找不到北云云。 别说,喝了这符酒,不少人还真感觉一股子热气直冲脑壳芯儿,恨不得现在就去耍两膀子。 进山的还不止一千三百多官军,各乡各村的地主们还组织了差不多一千多人的民壮队伍跟着去山里,这几天官军把流贼打的屁滚尿流的情景他们可都看在眼里,一个个捶胸顿足,早知道流贼这么不经打,还画那么多钱粮打发他们干什么? 如今官军进山这些地主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忙不迭的把一个个游手好闲的自家子弟也塞进队伍里,打算跟着官军,混点军功,将来不论科举还是从军,也好有个功劳润身。 还真仿佛诸葛孔明那般,拿了个羽毛扇子,坐着两个民壮抬着的滑竿,代县令神气十足的向前一挥羽扇。 “奉天讨贼,出发!” 前头十多个袒露上身的壮汉穿着红裤子,系着红腰带,抽风似得摇晃着打着大鼓,后头官军骑军嚣张的扛着大旗洋洋得意的腆着肚子,大队伍里,一个个民壮傻乎乎的左右张望这,那些地主子弟还互相约着打完仗去县里醉红楼找头牌张小丽潇洒云云。 这,哪儿像一支即将奔赴血战的军队?这一切看在孙传庭眼里,显得忧心忡忡。 这几天孙传庭过的可很不好,人都道远亲不如近邻,他家里人是躲过去了,谁知道流贼那么歹毒,把他全村儿人都给抓了,这几天到处都能听到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说他为了捞军功东山再起,把自己全村都给坑了! 孙传庭是个名将,也颇有气质,可不代表他没有喜怒哀乐,不然后来也不会因为与杨嗣昌为代表的主和派政征而气的左耳耳聋,这事儿让他寝食难安。 而且这五天,流寇一天比一天面,前两天好容易还拉开队伍对阵一下,后三天干脆望风而逃,空扔下一地金银财物给官军去捡。 别说声名在外的乞活贼,就算一般的山贼草寇也没这么不堪吧?孙传庭分明看出来这是贼在示弱,可惜,找代县令说了几次他都不信,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真是演绎的淋漓尽致。 跟着队伍走了不到两里,实在忍不住的孙传庭再一次快步赶上了代县令的滑竿,抓着他的衣袖就苦劝道。 “明公,慎重啊!” “实话跟您说吧!在下与延绥巡抚洪大人是旧交,前些日子洪大人通信过来,这乞活贼非同一般,汾川河一战,延绥总兵杜文焕大人近万精锐官军就是败于乞活之手,杜总兵更是兵败身死,凭咱们这些人马,进山围剿,恐怕力有不逮啊!” 洪承畴信里有些都是绝密,这场大败朝廷就没敢公布出来,如今孙传庭也和这代县令说了,算得上推心置腹了,然而可惜,有一句名言,那叫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满脑袋已经是升官发财的代县令很是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孙先生要是怕死,可先回代县,等着本县凯旋而归好了!” 怕死?孙传庭还真是气的耳朵嗡嗡了,怕死他会让舍弟诱骗流贼渡河,自己亲自指挥在第一线?不过看着代县令那一副急躁的恨不得现在就与流贼交锋的神情,孙传庭骨子里那副倔脾气也上来了,不声不吭的就跟在后头,到时候老子看你怎么收场! 虽然挺嚣张的,不过游击将军邱明毕竟也是老军务了,提前派人进山打探过了流贼的情况,摸清楚了苗美的扎营位置,从这里入山,连着绕过三座山岭,避过五台山主山的魔王寨,大约要走半天时间。 从上午出发,连续走了两个时辰,快到中午一点时候,两千多官军加民壮队伍差不多接近了魔王寨,常在平原住的人,真是想象不到山里的苦,一个个边兵外加地主子弟,民壮各个累的气喘吁吁直吐舌头,不少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这一幕看在孙传庭眼里,更是忧心忡忡。 然而,这一趟却扑了个空,魔王寨狭小的山谷里光剩下个空营外加一堆马粪,别说流贼,马毛都没看到一根。 “他娘的,流贼惧怕老子威名,又跑了,名声真乃拖累啊!” 累的也是直吐舌头,游击将军邱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军帽不断扇乎着风,一面还自吹自擂着,可算从滑竿下来,代县令抹着脑门上汗水,在旁边听的不耐烦的嚷嚷着。 “我说老弟啊!耽误之急找到流贼的位置,别让他们跑了,咱俩得乌纱还靠他们呢!” “老邱知道啊!这不派人去找了吗?急也急不得啊!”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孙传庭再一次满面愁容,诚恳的在一旁拱了拱拳,劝说道:“两位大人,将士们也疲了,实在找不到,咱们就撤吧!” 代县令顿时满面不甘心,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几个骑兵回来了,兴奋的大声叫嚷着。 “回禀大人,二十里外回龙坡,发现流贼踪迹!” 立刻兴奋的像个猴一样蹦了起来,代县令回头就大声呼喝道:“将士们,立功的时候到了,杀贼去!” 听着乱哄哄的应答声,孙传庭再一次悲哀的叹息一声。 又是走了小半个时辰,可算到了回龙坡,咋一到这片地方,孙传庭心头就发紧,这地形太不利了! 山坡倒是极为宽敞,向东南倾斜,此时乱哄哄的乞活军刀牌手已经占据了回龙坡山顶,如果自己要进攻,只能仰攻,仅仅一个地形,就抵得上上千兵马的优势了。 回过头去再看,背后都是连绵的山岭,就有一条颇为狭窄的山路,一但作战不利,根本谈不上全身而退,堵塞在狭窄山路的大军只能是流贼的活靶子! 要是自己指挥,绝不会把大军置于如此险境!可说什么都晚了,人都到了这里,只能祈祷流贼真那么不堪一击了! 孙传庭是忧心忡忡,可不耽误邱明还有代县令的胜券在握,两人看到山顶盘坐着休息的刀盾手,都仿佛看到了乌纱帽一般,双目放射出金光,没等代县令催促,邱明已经拔刀一扬喝令起来。 “将士们,杀贼立功,上!” 眼睛里也满是白花花的军功银子,一个个满身臭汗的边兵,地主子弟亦是红了眼,顾不得疲惫的身躯,纷纷拔出刀子,有气无力的呐喊着就往山上冲锋而去。 然而,两千多明军乱哄哄刚冲到半山腰,还有一百多米接战时候,山上盘踞着的乞活军轻兵刀盾手呼啦的一下一股脑又是跳起来四散开,没等邱明抱怨一句名声所累,同样密集的军鼓剧烈的在山顶敲响。 仰面跟着上山的孙传庭一刹那感觉到自己瞳孔都是紧缩了下,硬着快下午的斜阳,一面面黑底儿血红字样的乞活军大旗从坡尖儿冉冉升起,整齐无比的黑甲范阳笠大军如同一面墙那样突兀的出现在了回龙坡坡顶,旋即随着呐喊声,简直是脚步都同一频率的大军气势逼人的向下压迫过来。 真的有军威这种东西,看着乱哄哄的轻兵刀盾手,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软柿子,而如今,这支队伍给人的印象却是不可战胜。 这才是能战胜杜文焕主力,甚至灭军杀将的乞活军精锐! 冲锋在半山腰的官军还有民壮完全傻在了那里,也忘了去进攻,站在山顶,瞄了一眼下面,宋青书是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憋气了五天多的苗美则是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一般,也是端着一把燧发枪冲在了前面,扯着嗓子就大嚷了起来。 “渠帅有令,上刺刀!” 这个命令比所有词语似乎都更加能鼓动人心,刺刀见红的凶残与兴奋已经深入乞活军火枪队的心中,随着卡巴卡巴的卡簧声,硬着西下的斜阳,回龙坡上是一片耀眼的寒光…… ------------ 第二百三十七章.名将也窝囊被抓 简直就叫凶残!连枪都没开,三千火枪队主力就那么直勾勾的冲了下去,下山猛虎般的冲击阵势,没等杀到呢,精疲力竭的官军还有那些民壮已经垮了,哭喊着直接向后溃逃而去,接着,就是一场大屠杀。 老祖宗的兵法还真是有用,这一战,在刘伯温的《百战奇略》上,就叫骄战!《孙子兵法》亦是有云,卑而骄之! 其实乞活军的实力远大于官军,这一战的关键不在于打败官军,而是全歼其有生力量,让其不能回去守城,重中之重是把孙传庭这老小子给逮住或者毙了,故而宋青书派苗美一直去示弱,让官军胆儿肥起来,自己跑过来送死,而且还用了疲兵之计,消耗掉官军体力,把他们引到自己的预设战场! 官军根本组织不起抵抗,就算有那么十几个胆儿壮或者人傻的没回头上去迎战,顷刻之间也是被借着斜坡猛冲下来的乞活军扎个透心凉,三千火枪队平时什么也不用做,天天就是训练,早就练的心里腻歪,这一次战斗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发泄,更不要说哭大仇深的苗美了。 “杀!杀杀!” 腮帮子都鼓起来的大喝中,就见苗美如虎入羊群,刺刀上下翻飞,咔嚓咔嚓的爽利捅入声不断传来,他两边,全是捂着腰间胸口脖子血窟窿瘫软倒地的官军,差不点官军军阵被他凿串了。 雁门关边兵还好些,多少见过些血,起码逃跑的勇气还是有的,可那些地主武装可就不同了,眼看着神勇的边军都是一枪杆被打倒在地,接着寒光闪闪的刺刀往胸口噗呲一扎,有个好不容易砍了流贼一刀的把总没砍死人不说反倒惹起了众怒,两个胳膊被刺刀穿到了一旁,几个乞活军将士的刺刀轮流往他身上招呼,那凄厉的惨叫声简直听的人后脊梁骨都发软。 被杀了十几个,一千多连滚带爬轱辘到谷底的地主武装干脆无师自通的双手抱头蹲地下,半下脑袋都不敢抬。 官军也真是跑的气喘吁吁了,刺刀无比高效率的杀戮下,半山腰生生被刺杀了五六百,剩下的没跑多远也被圈了起来,同样憋了一肚子气的苗美麾下刀盾手从两侧的山谷先绕了过来,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包的风雨不透。 这时候也不做什么参将梦了,邱明也是学着那些地主子弟,哭丧着脸抱着脑袋,还高声叫嚷着:“好汉饶命!小的是军官,能换好多银子的!” 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官狗子军官,追过来的刀盾手好悬没笑出声来,倒是没杀他。 两千多官军,交战不到二十分钟,死五百多,被俘一千六,连游击将军都给抓了活口,一大群人跟牵牲口一般串的老长,这些天落下差不多两万多两金银被官军缴获,居然还都揣到他们身上,邱明亲兵背着的行李里就有两三箱子,如今倒是全都回到了宋青书手头。 不过宋青书没高兴起来,拎着邱明挨个俘虏看去,竟然没发现孙传庭。 这老小子倒是见势的早,火枪队刚刚出现那一刹,他已经拉着代县令开溜了,这回居然跑了。 “渠帅,我马上带骑兵去追?” 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宋青书否决了苗美的提议,阴狠的哼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派人去整理俘虏,打扫战场,明日大军直奔代县!” ………… 对于代县的地主乡绅来说,真是尝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昨天还满怀希望等着官军把流贼给剿灭了,大家伙继续过着压榨佃户的**生活,谁知道一个晚上过去,等着大军凯旋的好几百乡绅等来的却是一百来个逃兵。 官军全陷进去了不说,还把自己一千多佃户,子弟全赔进去了! 听着呼哧气喘的逃兵断断续续叫嚷着,真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当即就有老乡绅满地打滚的哭诉,这个哀嚎我滴儿啊!那个拍着大腿大叫着咱的大外甥啊我 还有机灵的迅速想明白过来,抻着嗓子大嚷起来,这没了官军,流贼是不是要不了多久就杀出来了?咱们如此帮官军,还不得挨一场大屠杀啊? 这话一出,再也顾不上哀悼自己陷进去的子弟,哗的一下,聚拢在东头村的好几百地主乡绅还有好几千等着看热闹的村民四面八方全都跑散了。 听着背后乱糟糟的声音,孙传庭的心头也跟刀割一般,昨天是山战,战马没用,都留在了最后,还好看准时机,他是硬拖着代县令还有几个衙役抢着战马才逃出去的,昨晚怕遭到搜捕还在山窝子里躲了半夜,这才逃出来。 这下好,苦心献计献策,自己搭进去的那些乡亲没救出来,代县还得遭遇一场浩劫,坚固的代县城现在也没人守了!整个代地都如同个脱光了的大姑娘,就差没自己岔开腿了。 耽误之急是赶紧回到代县城,向雁门关以及四周求援,提醒那些乡绅一声,接着就是疯狂逃窜向代县,一路几个人纵马狂奔,中午过了滹沱河,差不多十二点左右的时间,孙传庭是好不容易拖着失魂落魄的代县令跑回到了县城门口。 还好,这个时候代县似乎平静的如同走时候一样,门口还是车水马龙,不断有往来的商旅经过,可算松了口气,跳下马,孙传庭连代县令都不管了,急促的狂奔到了县城门口大声叫嚷着。 “官军大败,贼军马上要杀来了,马上关闭城门,准备守城!” 这一嗓子真把来来往往的商旅下了一跳,呼啦一下子围了个大圈,不过听着他叫嚷的话,那看守城门的大胡子伍长头儿却是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踱步过来,斜着眼不屑的哼道。 “什么妖人在此蛊惑人心?官军好好的在城里待着呢,哪儿来的大败?哦!我看你们是流贼的奸细,过来制造混乱吧?来人,给老子抓了!” 呼啦一下冲出一大堆兵丁来,薅着孙传庭衣领子就往里拎,可怜后来的三边总督,加兵部尚书弦,陕西督师就这么拎孙子一样要被扯了进去。 “放肆!我可是孙传庭,前稽勋郎中!放开!郭大人!” 真是啥斯文都没有了,被几个人拎着,孙传庭嘴差不点没气歪了,摸了摸胸口没带官身,干脆嘶声竭力的向后叫嚷着,这大喊可算让失魂落魄的代县令回过点神来,他也赶忙下了马,一面奔过来伸手扯着孙传庭,一面用他湖南口音大声的喊着。 “谁让你们乱抓人的,本官可是代县县令,本官命令你们马上放开!” “哎呦呵,还有个冒充县令大人的,一块抓了!” 难看的大嘴咧开个更难看的笑容,那看门大胡子又是一挥手,接着出来的几个大兵薅着代县令的官袍子,也是往里拖去。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抓本县,等本老爷回了县衙,要把你们全都充军边关,砍脑袋,阉了送进……唔!唔!唔!唔!” 一边走,一边俩人还骂着,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臭袜子脱了下来,一人嘴里塞一个,拖着就进了城,转眼不知道拖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到一分钟的事儿,自己老爷还有孙先生就被当贼抓了,几个逃回来的捕快完全吓傻傻了眼。这功夫周围还围拢了一大圈的看热闹商民不散,那大胡子伍长又是大大咧咧一挥手,唾沫星子喷出去老远大声嚷嚷着。 “看到没,这就是从贼的下场!敢跟着流寇混跟官府作对的,都得抓起来,大家说是不是?” “对!对!” “官爷做的好啊!” 门口聚拢的看热闹的无知人群纷纷扬起了胳膊,一阵阵喝彩声大声的传来,眼看着大胡子眼神不怀好意的打量回来,生怕把自己也抓起来,几个衙役干脆公服一脱,一掉头就钻城门外那一片杂乱的外郭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太他娘的诡异了,全是套路啊!咱还是离得远点吧! 门口闹出这么一出闹剧,闹一闹也就散了,没人注意到,抓了人,看门的大胡子也是不见了踪影。 官衙中,刘体纯一副兴奋模样,大大咧咧的就闯了进来,表功般的大声嚷着:“夏头呢?渠帅要的姓孙的还有代县令那老小子,小的可是给他逮来了!” “哦?做的真是太好了!等渠帅来了,赏赐肯定不小,到时候你小子可得请客喝酒啊!” 趴下县令的大桌子上处理着公务的那个家伙听着这话立马抬起了头,满是刀痕却露出一股沧桑男人魅力的脸顿时流露出一股笑意,笑着打趣了起来,这人不是疤脸还是哪个? 出五台山的路可不止一条,昨个代县令带着大军刚进山,疤脸就领着两千多骑兵直奔代县而来,代县这头,借着旧关系顺利混进城的刘体纯把宋青书给的银子撒出去,欠饷半年多的守城官军一小半都被他买通了,加上县城里头贫民可不少,组织起来轻易就把持了县城,两人一交接,就连代县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流贼的统治之下了,看乞活军整齐的黑纸甲范阳笠,还以为又来了新的官军援兵。 就在疤脸刘体纯说说笑笑中,县衙大牢里,黑乎乎的大门被猛地拽开,扑通扑通两脚,被揣着屁股,代县令还有孙传庭两人悲催的就落进了自己家大牢,吐出那臭袜子差不点没恶心死,孙传庭又是不甘心的趴在牢门上大嚷起来。 “流贼真的马上要攻城了,再不准备守城就来不及了,你们这帮白痴!” ------------ 第二百三十八章.熟人还真多 五月二十五,代县的士农乡绅们算是被震撼了。 昨个还欢送威武雄壮的官军进山剿匪,今个,一千六百多官军,乡勇就跟被牵牲口一样穿成长绳拽出山来,这可比几十上百个逃兵更令人震撼。 而且更震撼的是乞活军! 五百骑排头,都是乞活军中的重甲骑兵,穿得都是俘获官军的铁甲,四骑一并列,每个人的骑枪都是高傲的朝上着,前一百名枪上还挂着三角旗,五面乞活军大旗威风的随风狂涌着。 后面的则是精锐火枪队,四人一排,两两夹着那些俘虏,三千多火枪队高傲的扛着自己的火铳,也是昂首而行,而且隐隐间那股子队列整齐的模样,看的人眼花缭乱,一支军队最重要的精气神,经历了汾川河血战,强渡黄河,击退曹文诏,还有昨天的回龙坡之战,如今乞活军的精气神是上扬到了极点,如果宋青书下令,这些人会毫不犹豫投入下一场战斗。 后面的刀盾手可算让代县的士民找到些农民军的感觉,虽然纸甲制作相对便捷,可惜最近都没打什么县城,纸张来源不足,这些刀盾手就没有穿上纸甲,而是普通的麻布衣,样式有些杂乱。 不过乞活军的刀盾手每一个都有一面藤编的轻盾,他们也不担当正面抗住战线的人物,多是包抄肉搏或者乡下劫掠,暂时倒也不打紧,几千面盾牌一起晃悠着,还有人傲慢的把刀抽出来抗在肩上,官军也不是所有都穿甲的,浩浩荡荡的队伍感觉也比官军要提气。 除了这些刀盾手,乞活军还有一千多枪军在必要时候投入正面对抗,一千杆长枪,斜指青天,士气磅礴,不过最令人生畏却是最后一个兵种,双手刀的突击军。 他们装备的刀其实并不统一,五花八门,多是缴获自官军,有宽的那种朴刀,双手雁翅刀,还有大明自倭国进口的倭刀,戚继光苗刀,这五百人都是汾川河血战之后宋青书针对官军军阵精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是军中最健壮者,领头的就是后面突击上山,砍了杜文焕脑袋的刘宗敏。 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屠夫一样左右张望着,看的那些躲在村寨口偷偷眺望的士绅后背直冒冷汗,好家伙,这一刀下来,人还不得劈成两半了! 这一趟为了震慑代县,老弱并没有携带,而是留在山里,磅礴的小一万大军浩浩荡荡自山上下来,直奔代县城,看的沿途的地主士绅眼睛都直了,这不就是官军吗?哪儿是流贼啊! 有的俘虏的豪强子弟,路过本村儿门口还叫唤起来,撤着被看押的兵士砸了几枪托,看的村里的地主家人实在心疼,头疼的扛出了粮食,银子跪在道边,哭求着想把人赎回来,可惜,总有个冰块脸军官冷冰冰的哼着。 “想领人?代县城下等着吧。” 这个回答又让那些士绅心凉了半截,莫非这些流贼,呸,义军,这些义军要拿俘获的俘虏当做炮灰攻城? 好几千代县民众一肚子忐忑的跟着大军直奔代县城,可到了地方,令他们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的事儿发生了,守卫城门的官军恭敬的驱散了进城商民,迎接大军入城,眼前这支军队还分出左右两厢驻扎在城外。 这到底是官军还是流贼啊?这一幕看的代县老百姓更加糊涂了! 抓到孙传庭,疤脸就派人骑马飞报了,把守住代县的各个要点,宋青书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下了大狱。 代县的监牢也没比西安城的大狱阳光几分,同样的阴冷,潮湿,被关了一天多,代县令还不死心的趴在监牢门口叫唤着,不过孙传庭倒是真有气度的多,盘坐在一角,沉默不语。 一看到宋青书穿着套纸甲,在护兵的簇拥下进来,代县令立马又是兴奋的靠了过去,拍着牢门叫唤着:“喂,当兵的!你是不是雁门关陈参将的麾下?本官是代县令,你们抓错人了,麻烦你去禀报陈参将一声,本官定有重谢!” 没等宋青书被逗乐,盘坐着的孙传庭已经阴沉的说道:“胡大人,不要白费力气了,他们就是乞活贼!” “乞……”笑僵在脸上,也不知道这代县令是不是逗逼转世,愣了半晌,一个大跳向后蹦出去老远,倒是吓了宋青书一跳。 “你,你们不要过来啊!本官可是朝廷命官!杀官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胡大人,他们已经杀官造反了,在陕西,还杀了总兵杜文焕!”孙传庭又是很无奈的提醒道。 “你怎么了解这么清楚,还有那天,你怎么识破我们就是乞活军的?” 宋青书饶有兴趣的问道,听的孙传庭又是阴冷的哼了一句:“吾与洪巡抚曾经同科赶考,去岁洪巡抚写信询问通往山西的渡口,就提到过你,提到过你的面,宋都司!” 目光阴狠,毒辣,还带着一股恨意,孙传庭死死盯着宋青书,满是仇恨的说道:“我早就知道,能在汾川水率弱旅击溃陕西边兵的,绝不会是这般不堪,可惜,庶子不堪与谋!也可惜了你这一番人才,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看来洪大人是没告诉你,汾川水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想着往事,宋青书叹息的吐出一口气。 “不论发生什么,背叛朝廷就是大罪!一日为贼,终生为贼!世世代代为贼!” 又是怒斥了宋青书一句,这孙传庭很是傲娇的居然闭上了眼睛。 “落如贼手,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你尽可杀我报仇,不过东合浦屯的乡众是无辜的,放了他们!” 不愧是孙传庭,说话都是命令式的,不过看着他,宋青书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是眼神中,翻起了一股子怜悯。 没错,的确是怜悯! 历史书上记载孙传庭许多,不过宋青书对孙传庭的直观印象更多的却是来源于一部电影,《大明劫》,那里头孙传庭的狠!果决!还有无奈,悲壮被展现的淋漓尽致,为了对一个时代的忠诚,他拼尽了最后一滴血。 孙传庭算是被崇祯皇帝坑死的名将了,刚从诏狱中放出,就马不停蹄奔赴战场,没等掌兵,就遭遇了明末最可怕的败仗,朱仙镇大败,明知道出关决战李自成必败无疑,败了,他也必死无疑,可是皇帝命令下达,还是义无反顾的率领秦军出关,几万秦军与百万闯军鏖战于河南的沃野,最后战死在潼关城下,妻子带着三个女儿也是跳井殉难,可谓阖家而殇。 传廷死而明亡,孙传庭算是上演了大明王朝忠烈的最后一幕悲壮。 现在看来,孙传庭的性格还真和电影里,历史上很是相像,就算知道是宋青书的骄兵之计,就算没劝动着傻逼代县令,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一头钻进了包围圈。 “你看什么?” 闭眼装逼了半天也没个动静,一睁眼就看到了宋青书满眼怜悯,这眼神孙传庭可分外受不了,忍不住怒声喝问道,听着宋青书又是摇了摇头。 “你现在还太嫩,要是十一年之后的孙传庭,绝不会如此轻言放弃!” 那个孙传庭,事业的巅峰被无故关起来两年都没有消沉,说杀贺人龙当场就杀了,潼关的粮食都是败絮,拔刀就杀仓曹,而是还是当着他几岁的女儿杀的,最后为了不留后患,几百个染病军士,亦是说屠就屠。 宋青书印象最深的,就是出征在即孙传庭在宴会间悲凉的狂笑着拍桌子,旋即冲进来的兵士将几十个地方豪绅全部斩杀,这些人都是有朝廷背景的,倚仗特权,侵吞着屯田赋税,让大军缺乏粮饷,孙传庭不是没考虑过后果,可是真逼到那份上,也是杀伐果决! 前几天,宋青书满脑袋都是杀了孙传庭,以绝后患,可是如今看到他这么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宋青书忽然想保他了,因为就连宋青书他自己都是很迷茫!他可是知道天下大势的! 将来清军入关,他在山西,挡得住吗?也要给靼子当包衣奴才?像李自成那样被打的荒凉死于九宫山之下? 李自成与张献忠相继死后,残余的农民军接受了南明的册封,联手抗清,甚至张献忠的义子,晋王李定国一度攻打下安庆,席卷了半个江南,为南明差不点争取到一线生机。 那个时候,处于民族大义,无论如何自己也会站在南明一边吧!到时候留着孙传庭,或许就能派上用场了! “什么十一年之后的孙传庭,宋贼,你说明白点!”好奇心还是人人都有的,宋青书奇怪的眼神,还有怜悯的话语激的孙传庭直接蹦了起来,趴在牢门上扯着嗓子就大喊道,可惜,这会儿宋青书已经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了,也是很装逼的抱着胳膊往外走,就给他留了个乞活帅的大披风。 然而,没等宋青书装逼装完呢,前面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柔嫩好听的声音。 “胡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大小姐?是你?” 看着也是穿着一副黑纸甲,戴着个范阳笠,却掩盖不住湘妹子那柔美内在的采薇惊愕的跑过来,代县令一个大跳又是蹦到了牢边上,这情景太狗血,宋青书惊愕的退了一步,冷不防一只手抓到了他脚脖子上。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老施!!!” ------------ 第二百三十九章.贼养官 这代县算得上富庶之地,连官衙的环境都比延安府好上不少,用的桌椅家具都是红檀木的,用的饭碗茶碗都是景德镇的,就连端茶送饭的小丫头都是江南来的美人,颜值比洪承畴身边的丫头都高一节。 **啊! 啜了口茶水,宋青书又是转头向一旁,代县令很是无奈的坐在旁边看着刘宗敏把他的贴身丫鬟使唤的团团转,看那小丫头委屈的模样还有代县令心疼的神色,他俩要是没有一腿,宋青书都把桌子吃了。 另一头,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施天福居然被从大牢里捞了出来,这货可真够凄惨,足足比宋青书认识他时候瘦了一大圈,原来穿5xl的,现在至少缩到了3xl,要不是招牌式的金鱼眼泡这都没掉,宋青书差不点真没认他来。 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县衙的小米粥就咸菜,施天福一吃就跟不要命一般,暂时是顾不上与宋青书说话,无奈之下,宋青书又是把注意力转回了代县令这头,很有风度的对他抱了抱拳头。 “胡兄,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啊!” 真得说家有贤妻,如有一宝,采薇就真是个宝,上次能和杨鹤搭上关系,这次的代县令,居然是曾经熊庭弼的学生,虽然也没教过他多长时间,熊庭弼就去辽东了,但毕竟有这份关系,就好说话。 虽然这代县令不太认同这一家人的说法。 脸皮子一抽搐,这县令胡大典强撑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对着宋青书也抱了抱拳头,艰难的笑道:“好说!好说!” 不太愿意和宋青书说话,胡大典是扭过头,又找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很淑女坐在宋青书身边的采薇搭起话来,关切的问道。 “大小姐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被……” 很想说是不是被宋青书这混蛋王八蛋给强抢的,不过到底胡大典没敢说出口,还心虚的瞄了一眼宋青书。不过采薇何等心思灵巧,一眼就看出他未尽的话,便很是亲密的抱起了宋青书的胳膊。 “爹出事后家就败了,阉党派来杀手灭门,我被爹爹的旧部夏叔救出,后来飘落江湖,幸亏在西安城得遇夫君,要不然,采薇就病死了!” “本来我们也是在西安城做小生意的,要不是官府逼迫,也不会落到这步。” 听采薇这么一番解释,胡大典对宋青书倒是有了些好感,毕竟宋青书长的也是一副老实巴交样,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听到这里,这活宝忍不住拍拍胸脯,大大咧咧的保证道。 “大小姐放心,本县这就向朝廷上折子,为你们诏安!” “招个鸟安!”没等胡大典说完,实木桌子猛地咣一下,眼看着刘宗敏一巴掌下去,这硬桌子都拍出一条缝来,胡大典吓得一屁股直接坐地上了,猛吃的施天福也是殃及池鱼,脸一下子扣进了粥盆里,不过也不知道他受了啥刺激,竟然还吃呢。 “在陕西,我们接受过诏安,可那一次,官军屠杀了我们三万人!大家伙已经再也不相信诏安了。” 采薇苦涩的解释着,隐约想起了韩娟儿,邢老倌他们,又不禁神情低落的暗自伤神,好不容易爬起来,胡大典再一次悻悻然扶了扶官帽子,很是为难的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本县就得向朝廷汇报了。” “你敢,老子砍了你!” 咣啷一声,刘宗敏的大刀片子真架在胡大典脖子上了,感觉脖子下面冰凉凉一片,胡大典魂儿差不点没吓飞了,这才想起,现在是人家把自己县城给占了,一个不好,小命玩完! “大家都是自己人,动刀动枪的干什么?宗敏!还不把刀收起来?” 看了半天热闹的宋青书这才悠悠然开口说道。往地下吐了口唾沫,这才收起刀,绕是如此刘宗敏依旧一副屠夫盯猪般的眼神盯着这胡大典,盯得他不寒而栗。 小弟二杆子威胁是威胁够了,又该宋青书这个老大上去盘道了,满是笑眯眯的,宋青书微微向前探着身子笑道。 “要不这么样吧,胡兄弟,咱们二人各退一步,我也不诏安,你也不上告朝廷,你看如何?” 胡大典差不点没喷出来,脑门青筋直跳,惊愕的叫道:“这,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行的?”往后一缩一摊手,宋青书大笑着说道:“我们营的名头你也知道,乞活,只要能活着就行,我们也不占你这滹沱河边上的良田,就在东面五台山中的荒地,还有山边上抛荒的田地垦荒,地方上平安,胡县令您就当没看到就行。” “可,这万一朝廷下来查……” “递银子就完事了吗!” 大明朝完蛋就完蛋在这点,好也还在这点,有银子开路,任啥事都行得通,宋青书又是大包大揽的拍拍胸脯:“银子的事儿我来解决,每年秋收还有一份孝敬递上,县里有不平事儿乞活军给你出头,外头来别的流民队伍我们也给你打走!我军的战斗力你可是看到了,官军啥德行你也知道,这年头,流寇横行,我们在保一方平安,不比那一天再来一伙流贼给你这代县抢了的要好?” 真跟后世推销保健品的似得,宋青书就差没一脸笑容亲包邮了,然而,胡大典最后一丝朝廷命官的责任感还在让他挣扎着。 “可……” 咣当! 这回一声响可没在让胡大典蹦起来,反倒是目露金光,足足五十两一锭大金元宝放在桌子上,拉着采薇的小手,宋青书可怜兮兮的说道:“胡兄弟,看在采薇的面子上,看在岳丈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的面子上,就给乞活军一条活路吧!” 也不知道熊庭弼在天有灵,看着自己女婿给自己学生行贿,会不会气的活过来?反正胡大典就就差眉开眼笑了,一面搂过金元宝,一面和眉善目直点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大小姐就是我亲妹妹,本官岂能坐视不理?好说!好说!” “如此,就拜托郭兄弟了!” “行,那各位闲聊,郭某先告辞去安排去了!”兜着沉甸甸的袖子,胡大典笑容可掬的出了花厅,刚走几步,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地盘?不过兜里有金子,管它那么多干嘛?迷糊了一下,这货又是径直的向后花园走去。 “这当官的,都这一副嘴脸,见了银子跟见了爹一般!” 又是狠吐了口唾沫,刘宗敏不屑的哼道,旁边一直作陪没说话的点灯子则是有些发愁的皱了皱眉,旋即还是开口向宋青书询问道。 “渠帅,您说这胡大典可信吗?” “应该可信吧?当初二十几个学生跟着我爹进学,就属他最胆小了,这次刘大哥吓唬他一回,他应该不敢背叛我们吧。”采薇略有点不自信的抢着回答道,毕竟大家伙已经让官府坑怕了,对官府天然有着一股子不信任。 “不管他可信不可信,防他一手是必要的,一会把张好才,刘体纯叫来,让张好才到代县当师爷,给刘芳亮挑上五百个可信的兄弟就在这代县当守军,首先咱们给他看住了!” 面露出一股阴狠,宋青书收起了刚刚谈判时候的嬉笑,凝重的敲了敲桌面。 “并且那些抓到的地主乡绅家兔崽子下午也集合起来,他们对我还有用!” 看到宋青书心里有数,点灯子就没再多说,点了点头也是起来打算告辞,下去忙活去,如今又计划要在代县落脚,需要准备的事儿可多着,倒是刘宗敏颇有些悻悻然的哼一句:“好不容易打下个县城,不能抢,还真是让人心里憋屈!” “哈哈,老刘,别看不能抢,要不了多久,老子就能让这儿变成给咱们乞活军下金蛋的鸡!”说到这儿,宋青书自己倒是傲然的扬起了眉毛。 胡大典的事儿处理好,如今倒是算得上官贼勾结,乞活军开始养了个官儿,不过这种事可不稀奇,有野心的地方县令为了与地方豪族抗衡,和土匪勾结的多了去了,前一阵子宋青书打景乐县城时候,官兵一触即溃,倒是一伙土匪帮着狗县令守了两天城,逼得宋青书不得不绕城而过。 如今,地方上开始拿捏一个县令在手里当掩护,终究算是为乞活军建立根据地开了个局面。 辛辛苦苦来找施天福,如今这货找到了,有了采薇这层关系,反倒是不重要了,打发走几个下属,宋青书是有些好笑的看着还饿死鬼托生拼命吃的施天福,刚要问问这段日子他怎么了,还混到大牢里去了,冷不丁,张好才和刘体纯两人一块儿进了来。 “渠帅,您找我们?哎呦,这不施绿帽子吗?” 刚恭恭敬敬像个人似得给宋青书抱拳行礼,冷不丁这大胡子又是一惊一乍指着施天福惊愕的叫嚷起来,没等宋青书愕然的反应过来,冷不防对面施天福这货满嘴的稀饭全都喷了出来,不偏不正喷了宋青书一身………… ------------ 第二百四十章.绿帽王 “老子不是绿帽子!老子杀了你!” 要说人的潜力爆发出来还真是惊人,这刘体纯的身手宋青书可知道,绝对在自己之上,要不是那天被忽悠了,外加火铳顶着脑袋,自己还真制不住他,可这么一个人物,硬生生被爆发出来的施天福一个大跳按在了地上,掐着脖子掐的直翻白眼。 “胡子哥!” 采薇永远是热心肠,第一个跑过去想拉开,然而施天福崩的跟个大石头似得,她哪儿拉的动,不得已无奈的又是转回头,焦急的对着宋青书叫道。 抹了一脸的米糊糊,宋青书自己也是挺无奈,甩了甩淋淋漓漓的米汤,宋青书悲催的走过来,照着施天福后颈一手刀,这货就一翻白眼晕过去了,一张大嘴不正不偏的也是斜道下来,可怜大胡子被掐的舌头都吐了出来,又被施天福结结实实来了个****,也不知道这货初吻是不是这样没的。 “呸呸呸,娘的,晦气!” 把死猪一样的施天福踹开,一面扑打着身上,一面刘体纯还吐着口水,狼狈的模样,可算让宋青书找回点心理平衡,也是用采薇的手绢擦着身上,宋青书不无埋怨的斥责道:“胡子,你说你,先前忽悠本帅,这会又刺激他,你不会和施天福有什么仇啊?” “仇?老子都不认识他!”刘体纯又是晦气的抹了抹嘴,旋即赶紧晃晃脑袋。 “也不算不认识他,他是我们这代县的名人,都叫他施绿帽子,他本名我也不知道!” “为啥叫施老板绿帽子啊?”采薇好奇的问了起来,和这施天福共事过,宋青书自己也是好奇的要命,赶紧点点头。抓了抓胡子,刘体纯倒是咧开嘴难看的笑了起开。 “还能为什么?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了呗!偏偏他还无能为力,这绿帽王的名头就传出来了,在代县待不下去,去了西安做生意去了。” 看了看堆煨在地上的施天福,刘体纯倒是同情的耸了耸肩:“这会也是,据说生意败了,他又回代县来了,结果刚一回来,就来个抓奸在床,气不过的施绿帽子大闹了一场,结果他老婆家可很有权势,加上那奸夫就是原来的代县县令,把他关大牢里去了,这已经五个多月了!居然还没饿死。” 看了看施天福就算瘦两圈还是挺大的肚皮,宋青书忽然觉得胖点也没什么不好。 “不是说老施他家是名门出身,与陕西巡抚,布政使都有点关系吗?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施家也没有人管?”宋青书再一次忍不住问了出来,刘体纯则是笑着拽掉了他好几根胡子。 “渠帅,施绿帽子是出身忻州施家,不过您知道忻州施家有多少门,多少口人?这施天福都倒插门入人家张家了,估计也是个偏门。” 宋青书是彻底无语了,在西安,这施天福混的可是风生水起,处处排场气度无不是透着大老板的姿态,感情儿也是个倒霉鬼啊!还倒插门了。 “那施老板他媳妇,还有,还有那个奸夫去哪儿了?”磕巴了下,说着奸夫,采薇娇俏的笑脸上有些害羞的泛起两朵红云,不过还是挡不住女人的好奇心询问起来,听着这个,刘体纯又是叹息了一句。 “这鬼世道,真是让人不能好好活下去了!” “施天福的老婆是宣大总督的外甥女,那前代县令出身也不差,本身出身是山东大族,又是山西巡抚许鼎臣的门生,代县闹出事儿了,他这县令也做不稳当,人家倒好,趁着任期已满,带着施绿帽老婆正正当当去忻州当知州去了。” “把自己明媒正娶相公扔大牢里等死,自己和奸夫去逍遥快活,这种毒妇,死了肯定得下油锅,拔舌头的!” 说了一大通,最后刘体纯还诅咒两句,采薇也是耷拉下小脑瓜,不知道想些什么,宋青书自己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日后还要用到这施天福,虽然他在大牢里关了五个月有点发疯,宋青书还是叫胡大典那个娇滴滴的贴身侍女找人把他先抬下去,衙门里找了个房间先好好安置着。 张好才在商南县就当过县丞,对县里的公事来往基本上门儿清,要他做胡大典的师爷,胡大典要是有个什么歹心,逃不过他的眼睛,再加上刘体纯这个本地人率领着五百乞活军冒充官军待在城里,代县基本上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打发两人高高兴兴去上任,宋青书巡视了一圈军队,控制住各部千万别去扰民露出马脚,自己则去了城北校场。 那儿是代县驻军原本驻扎的地方,不过如今代县驻军大部分都在五台山喂了野狼,如今倒是成了关押战俘的地方,从山里拽出来一千六百多俘虏全捆了手,扔到校场中间,乞活军火枪队端着刺刀,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守着。 校场外头,还真聚拢了不少拿着银子,推着钱粮过来赎人的地方乡绅,一个个眼巴巴的在外头瞅着,就是不敢进来。 “渠帅!” 带人在这儿押着好半天,带队的千总首领赵石头早就不耐烦了,看着宋青书过来,立马屁颠屁颠的奔了过来,抱拳施礼着。 “您看,这些代县乡绅都带银子来了,有人愿意出纹银千两赎人,是不是把人都放了啊?” 这厮革命意志还真薄弱,那些平常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一口一个军爷,就把这货叫软了,当然,也不排除银子的作用,瞄了一眼他腰里鼓鼓囊囊的褡裢,宋青书忍不住责骂道:“混账东西!要什么银子,得罪我乞活军,是银子可以买回来的吗?那些民壮不管了,凡是地主世家,都给老子拉出来,抽!” “渠帅……” “还不去执行军令?” 宋青书一声怒吼,让赵石头有些悻悻然退了下去,目送着他的背影,宋青书的眼眸里又是闪过了些许阴霾,赵石头的火枪千人队里,伏牛山的部众有许多,平日里这些火枪队的成员都是被管的严严的,可这些军官们似乎松懈了许多,居然还敢背着自己收银子了,看起来,最近还要琢磨下好好严肃军纪了! 一声令下,那些蹲在人群中,还得意洋洋等着被赎出去的地主子弟屁股可倒霉了,一百多人拖出来,按在地上,裤子都没扒,县里木匠铺子找出来,烟盒厚的竹篾子没头没脸的就抽了过去。 原本是来混军功的地主子弟,哪儿吃过这等苦头,好几百人一起动手,立马打的他们龇牙咧嘴,哭爹喊娘的满地打滚,这阵势,看的外头那些地方乡绅也是两股战战,一个劲跟着跪地求饶。 抽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都有人被抽晕了,宋青书这才下令停止,旋即却是把那些来赎人的地主乡绅都给带了过来,一共五十三家,滹沱河两岸代县的主要乡绅,倒是都来了。 看着这些衣冠禽兽,脑满肠肥的家伙哆哆嗦嗦跪了一地,宋青书心头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愤怒来。 不得不承认,后世他也是个愤青,如今更是见识过了这个末世的残酷,体会尤其的切身,代县四万多人口,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就在这五十三家不足千人的家族手里,还有三成是晋王的封田,真正在农民手里的土地,不足百分之五。 就这么百分之五的贫瘠土地,承担了代县全部的赋税!令人扼腕叹息的大明王朝,就是毁在他们这些蛀虫手里,旋即开始了满清几百年的奴化统治,汉服,汉家衣冠,华夏的历史传承通通断绝,满清强烈的防范中,积贫积弱又开始了一个世纪的近代苦难。 不借机整他们一把,都对不起后世自己在网上拍的砖! “你们这些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和我乞活军作对!莫不是以为我宋某刀不利否?告诉你们,陕西汾川河畔,近万的边兵,老子一声令下都杀了!还有延绥总兵,脑袋说摘下老子也摘下了,你们这区区几十家土豪劣绅,以为老子刀不利吗?信不信一夜之间,老子就能让滹沱河两岸化为血海?” 宋青书咆哮的杀气腾腾,手里一把雁翎刀还来回比划着没完,似乎随时要落下,看的底下那些乡绅更是脑门冷汗直流,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官军那么豆腐,干嘛把自己家子弟往火坑里推?这下惹恼了这些陕西来的贼人,指不定惹出多大祸事呢! “老朽是东木村张家的村老,将军威武,咱们东木村的村野愚民都知错了,老朽愿意献出五百担粮食,以助军威,求将军网开一面啊!” “小的是西河村里正,小的愿意捐三百担,求将军饶命!” “小的愿意捐二百担!” 这人还真是欺软怕硬,苗美连战连败,就都想上前捞一笔,如今宋青书摆出杀人模样,又都给勒出来了,明朝时候亩产大约也就三百多斤,就算忻定盆地种高粱的多,顶多也就五百斤撑死了,这些听着二三百担似乎不多,差不多把一户地主的藏粮都逼出来了。 然而,宋青书却没要! ------------ 第二百四十一章.贼养兵 一张偌大的牛皮纸卷轴在校场上摊开,另一头,执笔研墨,一个个地主乡绅心惊肉跳的在牛皮纸裱的宣纸上签上大名,有的还盖上了印章。 收下粮食那是一锤子买卖,粮仓空个底儿朝天的地主们肯定会对乞活军恨之入骨,宋青书还想在代县扎下根来,倒是不能把他们逼得太急,可持续发展,细水长流刚才是正理。 没要粮食,可不代表宋青书放过他们了,这些地主乡绅每人都不得不保证秋收向乞活军进贡十分之一的收成,同时每个人还不得不在牛皮纸卷轴上签字,保证拥护乞活军的统治,绝不再与乞活军作对! 好不容易折腾完,一张画山水画的牛皮纸卷轴已经被二百来个名字给签写的密密麻麻了,这头宋青书可算开了恩,让他们去搀扶着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地主子弟回家,还把其他的民壮都给放了。 真是长出一口气,不少地主老财主后背都被汗打湿了,掺着哭爹喊娘的自己儿子,大侄子,大外甥就往回急急匆匆要走着,不过这功夫,那牛皮纸卷轴上刚刚保证不和乞活军作对的保证书裱纸居然突然一下就掉了下来,后头离得近的乡绅看过裱纸后面的东西之后,脸都绿了。 那是一份拥立书,被表层宣纸盖住,上面书写代县的几十家乡绅一起愿意拥立代县县令胡大典为代王!不再承认大明王朝统治云云。 没穿越前看电影,动不动就反派就搞个集体签名的反书,签了名的一旦被朝廷发现,可就是全家死光,故而谁都不敢反水,这一招宋青书是用上了,效果呢?看这些乡绅惨白的脸,恨不得立刻过来把卷轴撕了的表情,宋青书就觉得挺有用的。 短期之内是不怕这些代县的乡绅地主起刺了,顺道还把县令胡大典给坑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东西花钱雇个当官的往朝廷一递交,就算不抄家灭族,一大群人也得跟着倒霉,以下来查访太监的收刮手法,估计整个代县的地主都得破产。 暂时解决了地方民心问题,接着就是官军俘虏了,雁门关支援代县的官军足足有千多人,不过这些天苗美被压制狠了,一生气杀了快五百,不像刀伤,这年头刺刀捅进去是基本没救了,所以基本不存在什么伤员,加上跑散了的快二百多官兵,一个守备所几乎是被乞活军打了个全军覆没。 连游击将军邱明带两个千总,两百多亲兵,全都可怜兮兮的被绳子串着,蹲在地上手抱脑袋,刚刚看到民壮们嘚呵呵的跟着自己村老里正走了,好有几个大兵脱了军服还想蒙混过去,结果被看守的乞活军用枪托全给打了回去。 邱游击可没有孙传庭那么有骨气,不怕死,看宋青书处理完地主们过来,立刻悲催的抱着头,低声下气赔出一副难看的笑脸,悲催的低声说道:“渠帅,好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冒犯渠帅虎威,小的知道错了,您老,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我吧!” 邱明真是心里悲催的要死,他没个好爹,家族两代以前是福建人士,勾补清军到的山西,这游击的位置还是他爹和蒙古人拼命才拼下来的,顶上没人,送银子又没钱,好不容易抢这一趟,想捞点军功,却还遇到这么个扎手的硬点子,如今更是自己都成了阶下之囚,邱明都怀疑自己出门之前拜错神了。 可惜,他的一副低姿态可一丁点同情都没引起,宋青书仅仅是冷笑着看着他,回头和负责这儿守卫的李铁柱小声嘀咕了两句,惊奇的看了一眼邱明,李铁柱旋即快步跑了出去,在邱明惊愕的等待中,片刻之后,一个领着孩子,颇有姿色的女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一眼,邱明就差不点没晕过去。 雁门关距离代县不远,军官习惯把家就按在代县,这女人就是邱明的情妇,孩子就是他长子,这样的情妇他又三个,偏偏也不知道自己祖上是不是杀人太多报应了,四个娃全是闺女,就这么一个独苗,还被宋青书给翻了出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到自己女人害怕的搂着孩子,邱明就知道栽了,他倒也是豁了出去,也不抱头装可怜了,直接站起身,歪着脑袋,一副流氓兵痞子模样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渠帅,我姓邱的知道栽了,您老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吧!” 和痛快人做事就是痛快,不用像胡大典那么墨迹来墨迹去跟娘们一样,宋青书这时候也终于流露出了笑容,大笑着一拍手。 “好,痛快!” “其实宋某也没有别的意思,一来是想结交邱游击这样的邻居,朋友,二来,雁门关陈参将太老,太糊涂,宋某觉得他保护不了代县百姓的安全,宋某觉得,邱游击你,可是这个分守参将的最佳人选!” 听着宋青书一席话,邱明迷糊了下,旋即却是重重咽了口唾沫,权衡了好一会利弊,这一回,则是恭恭敬敬的对宋青书抱拳一鞠躬。 “小的唯渠帅命是从!” 能混上游击,邱明绝对是聪明人,听宋青书的话他是想在代县落脚了,不过这儿可是九边之一山西镇的前哨站,等同于官军的鼻子底下,不收敛好自己的味道,人家一吸气就知道自己在这儿了,接着肯定是重兵围剿。 雁门关,就是这鼻子!雁门关不吭声,宋青书在代县,在五台山躲一辈子都没人知道,所以宋青书需要扶植个自己人,把着雁门关做掩护,他就挑上邱明了。 在代县,养个县令胡大典叫贼养官,这回他又的来个贼养兵,一文一武,算是全了。 邱明也没得选,他要拒绝,自己掉脑袋不说,亲儿子也得跟着掉脑袋,接受呢?梦寐以求的参将,宋青书能花银子帮他活动到手,这次兵败还能给搪塞出去,雁门关是朝廷的,命可是自己的!至于以后朝廷能不能发现,以后再说。 女人孩子自然是留下来当人质,为了表忠心,邱明还当场从俘虏里拖出了几个陈参将的耳目把总军官,小旗,当场拿刀给捅了,就着操场放血,算是纳上投名状,满意之下宋青书也没含糊,直接命人取了一万两银子给他,又从麾下挑了三百多精干农民军换上官军的衣服,亲兵中选了个忠心的,叫党守素的家伙做头领带领这些人编入邱明队伍。 最后又命人去山里,把那些杀了的官军尸体又给刨了出来,挑脑袋已经模糊的砍了二百多个,算是给邱明的首功,这年头兵归将有,邱明麾下又是流动性更强的游击军,这么回去,倒也不怕搪塞不过去。 折腾了小半天,这邱明也是心虚,生怕有逃兵败露了消息,直接带人连夜往雁门关赶了回去,一面走一面还想着怎么编好瞎话,蒙混过关,不过,这就是他的事了。 送走了邱明,宋青书自己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要是邱明不配合,他还真不知道咋办好,如果带银子去贿赂陈参将,天知道那老东西能不能收银子不办事? 如今,能做的倒是都做了,成不成,也只能看天意了! 处置完邱明的事儿,宋青书也不打算再在这操场待着了,虽然暂时摆平了代县乡下的士族豪绅,不过代县城内有什么大豪世家还需要他去搞清楚,该防的防,该巴结的还需要巴结,防不住的,就只能下狠手灭门了。 “约束好队伍,任何人不许随意出营!随时准备应对雁门关那头突然进攻的官军!”随口跟李铁柱丢下一句命令,宋青书待着亲兵又是急促的向回走,打算返回代县城,然而没走几步,一阵阵大骂声却忽然传了出来。 “蠢贼,放开爷爷,有本事跟爷爷真刀真枪大战三百回合,躲起来暗地放火铳伤人,算什么男人?来呀!杀啊!” “这谁啊?” 宋青书愕然扭过头,李铁柱则是露出了一脸的郁闷,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 “渠帅,您忘了?上个月晚上遭遇官军突袭紫金梁大营那次,有个官军二杆子待着几百个骑兵往咱们大军冲,让弟兄们捅死了二百多个,当官的也被咱们给按住了,就是那小子,当时您老说,难得这人如此悍勇,就没杀!今个带俘虏来,怕在山里放着不安全,就一块给带来了。” 又是面色难看的瞄了一眼,李铁柱无奈的对宋青书劝说道:“渠帅,这人冥顽不灵,嫉极度仇视咱们,安全起见,还是杀了吧!” 现在是能不能落脚的关键时期,宋青书倒是意动的点了点头,一个杀字刚要出口,冷不丁那人又是满嘴跑火车一顿乱骂,骂的越来越难听,听的宋青书恼了,倒是又不想杀他了。 “让老刘打一副大铁链子给他摔拴上,过几天山里估计要开始开荒,就把他当牲口用,娘的,真是没接受过贫下中农再教育!” 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李铁柱也没什么异议,当即领命的一低头。 “遵命行事!” 最后瞄了一眼,宋青书冷哼着出了操场。 ------------ 第二百四十二章.站稳脚跟 宋青书担忧了两天,雁门关那头邱明终于传信了回来,没出什么漏子。 这人还真是精明,明明打了败仗,偏偏一副耀武扬威的姿态回去,还把砍自己手下两百多脑袋晃晃悠悠的挂马脖子上炫耀着,也不说是投靠了乞活军,就和去的麾下官军统一口径就是打了胜仗,想要打赏的银子就别说漏嘴了! 这头,胡大典报功的周折也跟着一块过来,一战斩首二百多,还剿灭了匪首“陆仁贾”,邱明靠着这居然成了山西镇一员名将了,据说山西巡抚许鼎臣还特意发了嘉奖令过来。 最近这山西巡抚的日子也不好过,上上上任巡抚耿如杞因为山西勤王兵哗变,被崇祯皇帝与山西总兵张宏功一起拉到西市口砍了脑袋,上上任山西巡抚仙克谨上任才两个月,就因为农民军的刺客刺伤,不敢再干这个官,向皇帝乞病归,上任宋统殷这接手了这山西一年多,恰逢王嘉胤东去,整个山西都被陕西三十六营闹得一团糟,今年三月,才刚刚革职听参。 如今许鼎臣接手了小半年,刚开始还好,曹文诏在河曲打了场大胜仗,斩杀天王王嘉胤,斩首上万,俘获加投诚的农民军三万多,算是给他长点脸,可没高兴多久,曹文诏又是一脸晦气的带军西入陕西,汇合延绥巡抚洪承畴,去镇压降而复叛的边军哗变领袖神一魁,山西兵马被带走了不少,让山西力量整个变得空虚。 而且没了王嘉胤协调,三十六营不能协同作战,反而是分散的整个山西遍地都是,几乎大半个山西都遭到攻击劫掠,如水银泻地般剿不胜剿,好不容易,邱明给他打了个“胜仗”,连核实一下都顾不得核实,许鼎臣就兴高采烈的发文朝廷,为自己报功来保住摇摇欲坠的乌纱。 邱明这功算是落实了,不过想升任参将,把持雁门关,还需要银子和博弈,随着信儿,这货又毫不客气的伸手过来,再要五千两银子! 不过别说五千,五万两宋青书都舍得,毕竟被官军追的满地乱窜,银子再多也和废铁差不多,没处花,有了个安稳的落脚点,他才可以出粮出器械,经商赚钱,那样的话多少银子都能回来。 再一次直接给出一万两银子,有了银子还真叫好办事,五月末,朝廷的委任就下了来,邱明顺利升任雁门关分守参将,兼管振武关以及衡山内外大小堡垒卫所十一个,整个代县附近都划归了他的防区。 宋青书的计划也终于彻底生效,乞活军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了山西镇,在代县落下脚来。 ………… “大家伙快点,快!” 难得乞活军再一次全体动员忙着耕种成了一团,在远离佛教圣地的五台山外山西麓,数万人沿着山谷溪流旁的荒地,辛勤的耕种了起来。 代县繁荣,又接近塞外,买牛买马什么的倒是方便不少,不够数则用军中老马充数,两头牲口拉一个,年轻的在前面控制方向,老头在后头执掌鞭子,上百个铁犁从山坡上往下滚滚而去,大片大片的土壤被翻动松起来。 篱笆前头,更多的人挥舞着锄头,拼命地挖掘着,大块的石头,树根,甚至死人骨头,以前一些村庄的破砖烂瓦都被挖了出来,,一块块田地开始显露出雏形。 甚至有人还挖出一包北宋的铜钱来献上来,好几千个宋钱看的宋青书真是乐的嘴都合不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明末,不是后世那个可以当古董卖的时候,一包子铜钱顶多十两银子,这才又变的悻悻然。 似乎终于时来运转,一直持续干旱的天气居然在六月七八号下起大雨来,充沛的雨水让山谷里这条无名小河足足涨了两倍宽有余,原本干的一点火能烧十几里的山坡可算得到了充分滋润。 走到哪儿,乞活军都背着一大堆烂土豆,烂地瓜,哪怕有时候把兵器都扔了,这些玩意也没扔,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了,经历十多天的出芽,一颗颗来自美洲的高产作物绿油油的秧苗被老农们小心翼翼的种进地垄沟里。 这年头,连安心种田都是来之不易的,虽然不少人累的腰酸背痛,不过干起活来依旧不要命,一转眼,刚刚开垦好五十多顷山田上又是一片绿油油的颜色,迎着晌午那滚远滚远的太阳,似乎每一刻都在成长。 远处,乞活军的妇女们做完了饭,一个个挎着大土篮子摇摇晃晃从扎营的山谷出来,山坡上还在扛锄头继续开荒的生产队们,还有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参加劳动的乞活军青壮们立马欢呼着扔了工具,一窝蜂的围拢了过来。 漫山遍野,席地而坐,对着自己家婆姨或者老娘,啃着高粱米窝窝头还有野菜汤,这样的生活,也像是在天堂一样。 “但愿这次能熬到收获的季节!” 带着麾下出游,看着这一大片嫩绿的颜色,已经连续几次丢了老巢的宋青书都是忍不住心旷神怡的许愿着。 不过好像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绿油油的一片,起码施天福就不喜欢。 在代县待了两三天,摸清楚了下县城内都有哪些可以上达天听的名门大家族,看自己没引起什么地方豪族的警觉与反感,留刘体纯,张好才两个在县城盯着,又分出去五百骑兵给派去雁门关的党守素,充当邱明的亲兵,也当监视他的力量,带着大军,宋青书撤回了滹沱河东岸的五台山西麓,开始垦荒,那时候,施天福也被带了过来。 经过十多天的恢复,这个死胖子精神终于好了些,不过人还是变的沉默寡言,没了当初在西安城那种意气风发,看的宋青书也是挺无奈的。 对着成片的田地发了一通感慨,扭头看着这家伙还咬牙切齿的生死对头一般盯着那些绿油油的颜色,宋青书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老施,当初我在西安城认识的施掌柜的可不是这样!不就一娘们吗?你看我家婆娘,说打就打,说抽就抽,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听的跟在身后的邢红娘一双杏眼立刻瞪得溜圆,宋青书赶忙打眼色让她回去再说,这小辣椒方才没上演一曲当场训夫记,可惜,这夫妻俩眉来眼去非但劝到施天福,反倒更刺激他了。 “老哥我托大,再叫你一声宋掌柜,您这心思,我施某领了,不过您就放我走吧!连,连老婆都管不住,把我的家财又都带走了,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在人前混啊?” 失恋还真痛苦,施天福都四十出头了,一提这个依旧老泪纵横,拍着大腿颓废的唉声叹气着,整个人又是佝偻的直接坐田埂上了,耷拉着脑袋。 这两天劝说的话也说过不少了,马上这货在晋商中的人脉就要派上用场,他却还是这么一副天不收地不埋的颓废模样,愁的宋青书脑仁都疼了。 “红儿,你是女人,你就没什么法子劝劝他吗?” “我,我,我又没偷过汉子!我上哪儿知道怎么劝他!” 邢红娘算是知道,为啥宋青书一贯的小尾巴采薇,今天突然说带着大家做饭,把自己退了过来,也是头疼的直跺脚,邢红娘也是面色古怪一拍脑门。 “哎呀,今天焦太监还有二愣子去代县买牛回来,我的看看牲口怎么安置,说怎么抽我怎么打都行,当家的您忙,我先走了啊!” 急促的嘟囔一通,邢红娘也是很没义气落荒而逃,看着那一抹鲜艳的红色转眼跑个没影,宋青书自己也是悲催的一拍大腿,挨着施天福坐下了。 “行了,老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我们那时候,有个同学去求婚,对象是他心仪许久,我们系的系花,那天他买了花,准备了蜡烛,等在姑娘实习商场的门口,谁知道刚单膝跪下向那姑娘求婚,人家直接把玫瑰甩他脸上了,还很尖锐的问他,你有房吗?你有车吗?啥都没有还想来追老娘!告诉你,老娘宁可在宝马后座哭,也不愿意坐你那破自行车上笑!说完,那系花居然拉开停公司边上一辆车子,跟她们商场老板的儿子走了!” 狠狠一摊手,宋青书感慨的摇了摇头:“那时候,他就跟你似得,整天颓废个不行,谁劝也不搭理,找他出来喝酒也不出来,不过过了两个月,人家外出广州打工去了!” “也就几年,人家再回来时候,车子也有了,房也买了,这时候赶巧系花被那个老板儿子玩腻了,又有新欢了,看这么个情况,找人给我那同学带话,约出来吃个饭,看看和他能不能在发展上。” 说到这儿,宋青书自己都是满脸羡慕。 “你猜怎么得?那天约的是个西餐厅两人烛光晚餐,我那同学开车来的,系花亲自迎到门口,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打开车们,从上面又领下一个漂亮姑娘来,他新女朋友,他在广州的上司经理,人家还是南开硕士毕业的高材生,这一晚上一顿饭吃的,可太打脸了!” 回忆完大学时候的励志故事,宋青书扭过头又想给施天福讲道理,谁知道这货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愕然的询问道。 “自行车现在都卖到一百五十两一辆了,莫非是汗血宝马?能比自行车还贵?还有宋掌柜你啥时候上的太学?还有,堂堂太学生看不上,能看上个商贾的儿子,什么细花姑娘是不是瞎眼了?对,还有,他为了争气,不好好进京赶考,跑广州那个腥胞之地干嘛?” 一系列的问题倒是把宋青书给问的懵逼了,好半天,他才悲催的憋出一句话来。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 第二百四十三章.互市贸易 苦难了这么久,宋青书觉得,自己还真是交上好运了。 就算是高产植物,六月份下种也有些晚了,不过偏偏开荒下种的这些日子,一直干旱了一个春天的忻定盆地迎来了难得的大雨天,连续下了小半个月的雨水,虽然顶着雨开荒对乞活军成了个考验,可就算浑身淋得经湿,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农们依旧乐呵呵的。 人道春雨贵如油,下种时候只有雨水足了,秧苗才能长得起来! 一个月时,原本荒芜的五台山西麓从外面第一道山岭内侧开始,连续几座山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绿意,土豆秧子与地瓜秧子从地下蔓延而出,苞米杆子也是长出了老长一截,还有密密麻麻的花生地,而且在最肥沃的一片山田上,密密麻麻的辣椒已经招展开了枝丫,再等一段时间,满山遍野火红的辣椒就会像哪位火辣的川妹子一样再临人间了吧! 虽然乞活军还在沿着山开垦,不过人心已经稳定了不少,以前看《大明劫》,那里的孙传庭说了句真话,得人心者的天下!什么是人心?粮食就是人心!只要有粮食,就有希望! 而且不止农业,宋青书的乞活军是三大产业一起发展,耕种了能保证全寨子人基本生存的山田之后,宋青书又下令把妇女召集起来,仿照在陕西时候再一次轻车熟路的开起了纺织厂。 都说明朝中后期开始了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在苏州,由大的工坊主雇佣织工织造丝绸,不过就算苏州织工,也多是以男性居多,这年头女性还偏向一种附属在家相夫教子,宋青书聚集如此多女工,如果被历史记录下来,绝对会载入史册的。 也不知道后世女权主义会不会把宋青书的头像也挂出来。 刚进入七月初,着实让宋青书紧张一阵,从北上的大同,一支多达一万五千人的边军被调动起来,穿过雁门关,大队伍足足走了两天,弄的宋青书把人马全都缩到山里一动不敢动,结果后来邱明又传来消息,这只军队是要西去支撑陕西剿匪的,剿灭神一魁的叛军,可算让他松一口气,同时开心起来。 这样一来,山西就更空虚了!他也更安全了。 七月初八,就在大同官军走的第五天,代县城里,一件杂货铺子低调的开了业。 蒙个红绸子都是遮遮掩掩,仿佛怕被人认出来一般,还有施记杂货铺的招牌亦是比正常招牌小一圈,别人是金子招牌,他来个黑底儿红字,模模糊糊业差不点看不清,甚至就连门脸儿都是关了半扇。 不过就这么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杂货铺子里,聚拢的人物可不得了,代县父母官胡大典,分守雁门关参将邱明,原代县一大富翁施天福,乞活军首领宋青书,原来秦王府管事太监焦大林,还有两个长的颇为健壮,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鬼头鬼脑,躲在屋子里还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最后则是四个有胖有瘦,穿得都有些风尘仆仆的商人。 似乎和施天福很熟悉,也是那么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进来,带了点礼物放在桌子上,那个为首的老者率先向施天福抱了抱拳头笑道:“恭喜施老板走出阴影,老朽就说,施老板不是那种轻易折断的人!” “是啊是啊!”其他三个商人亦是跟着直点头。 不过施天福自己还是无精打采的,虽然经宋青书劝说,这货勉强是振作了点精神,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仇家还有自己家婆娘势力有多大,报仇是没希望了,所以就算是又出来经商,他也是颇有些无精打采的。 “多谢曹老板,诸位老板吉言了,东家,这位是太谷的曹三喜曹东家,这位是平阳亢嗣鼎亢老板,季天理季老板,这位是蒲州张家的张师定张掌柜的!” “这位是我家东家,宋青书宋大老板!” 施天福交往的晋商层次倒是不高,也就蒲州张家算是大户,称呼还是个掌柜的,不是东家老板,其他三个则是当时名不见经不传的人物,不过就算这样,四个商人看到宋青书依旧一愣,旋即冒出了些许轻视。 “呵呵,宋东家真是年少有为啊!老朽佩服,不知道宋东家出身何处,与商丘宋家有何联系?” “不敢当,小子就是土生土长一个泥腿子出身,攀不上名门!” 这话一出,四个商人更加轻视了,不过这时候,后面的邱明看几个商人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立刻不满的咳嗽一声。 看他一身普通军户打扮,曹三喜不悦的扭头询问道:“宋东家,这位是?” “哦,这位是分守雁门关参将,邱明邱将军!” 宋青书轻描淡写的摆手介绍,看着邱明傲慢的微微点头,曹三喜四个商人差不点没哭出来。 山西七大盆地占据了整个山西的精华,要出山西,这雁门关算得上第一道阎王关,要是得罪了雁门关守将,他们这些跑口子外的行商就别做了!以前好不容易花钱打点好陈参将,如今上面来个换人,他们还没找到打点邱明的切入口呢,今个可好,上门给人家摆脸色了! “哎呦,老朽有眼不识泰山,见过邱将军,初次见面,这是老朽的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说着,曹三喜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看着上面某某钱庄,五百两的字号,宋青书禁不住一阵迷糊。 这票号不是清代才有的吗?怎么这时候就有银票了? “这次是宋东家坐庄,来谈生意的,收起你那银子!” 宋青书在这儿,自己宝贝儿子,还有自己身家性命都在他手里捏着,邱明哪儿敢收啊?直接推了回去,弄的曹三喜又是一后背冷汗,真不知道这个宋某什么来头,居然连堂堂参将都如此给他面子。 “还有这位,是咱们父母官,代县令胡大人!”宋青书又是伸手介绍着,看着上了贼船一脸不自然的胡大典,四个晋商不知道为啥,反倒觉得不奇怪了。 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曹三喜这把恭恭敬敬的对宋青书拱了拱拳头,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宋东家,您找小的四个来,不知道要谈什么生意?” “这山西,还有比口子外的生意更好谈的吗?”宋青书淡笑着点了点头,听的这四个商人心里又是悲催一句,苦也! 现在宋青书把着雁门关,看样子估计是要坐地扒皮了,张师定还算好,前代大学生张四维是他们家出的,在朝里有着不少关系,就算雁门关参将也不好多过为难,可自己等人就不一样了,雁门关就是他们商路的咽喉,他们这些才起步的行商根本无法抗拒扼住喉咙。 看四个人都不说话了,宋青书自己还一头雾水,怎么?看不起老子,不愿意跟我做生意?一肚子郁闷,宋青书无奈的捅了捅施天福。 挂着一张苦瓜脸,施天福又是活不起似得模样开口理顺起来。 “早年曹老板是跑辽东的,在三座塔开的豆腐坊,一面还养猪酿酒,他在草原那头挺有门路,亢老板,季老板家都是做盐的盐商,虽然铺子没有别家大,不过能弄到额外的私盐,张掌柜则主要是管铁的,铁锅是口子外很紧俏的东西。” “我家东家这产出香皂,土布,成衣,我家东家希望咱们五家联合,东家出银两万两,四位出银两万两,共同办货,走白羊口往归化城那儿贩运,换回来的羊马骡驴,皮草等货,再由张掌柜往内地分销,所获利润,咱们五家按照出资来分摊!” 为了显示诚意,施天福转身掀起了身后的箱子,几个商人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万两白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箱子里,宋青书连跑带颠连续抢了一个府,五六个县,跨越山陕,虽然最近花的不少,可是还有五六万两银子的积蓄,尤其是他手底下有人力资源,货源的产出源源不断。 又掀开另外两个箱子,这会就连老于世故的曹三喜都坐不住了,伸手进箱子里掏出一块黄色的固体,惊叹道:“这就是香皂!前一阵子府谷金家贩运到草原一批,土默特,察哈尔,乌珠穆沁的贵人们可是喜欢的紧,不过就那一批,旋即就没有货了,没想到宋老板能有!” “不过白羊口那儿可不好走!”后面的亢嗣鼎,那个四十来岁尖嘴猴腮的家伙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 “蒙古那头最近也不太平,察哈尔部的汗被东虏打跑了,前年冬,东虏自喜峰口毁关而入,不少蒙古骑兵跟着,如今大同各个口子查的很严,还不如走杀虎口互市安全点!” “宋东家见笑,小的在杀虎口还算有点关系,不过得花银子,这利益分配上?” 亢嗣鼎这是讲价钱了,偏偏这事儿说到施天福最得意的地方,笑容可掬的转过身,施天福很是恭敬的对那两个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军汉一弯腰。 “这两位是姜爷,吕爷,白羊口的夜不收队正!” 看着两个其貌不扬,甚至有点猥琐的家伙,四个商人再一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 第二百四十四章.迈出第一步 所谓的夜不收,就是明军派往草原,辽东的探马斥候总称!这些人常年居住在边关,对边关一带的大事小情,山川地理了如指掌,一但口子外的蒙古部落,女真部落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负责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回来,起到预警。 这些人也是边商的大敌,要想走私出口子,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不过体制外的人看起来难于上青天的事儿,体制内的却是小菜一碟。 邱明是继承他爹的守备职务,然后靠着一点儿小聪明爬上游击的,他爹那一代正值万历年间,在平定宁夏卫时候立下军功才起来的,没什么后台,不过就因为属于边军中草根一派,结识的下层倒是不少。 这姜吕二人就是他爹当年一个锅里刨食生死弟兄的后代。 明蒙贸易最开始是官办,可随着俺答汗接受大明册封顺义王,大明朝庭的不断**,官市已经办不下去了,民市倒是越来越兴旺,杀虎口就是山西重要的一处月市,不过盯着这块奶酪的人可不少,贸易差不多得抽一半的税,就因为边贸,明朝后期的边将富有的堪比王侯。 不过有了这些夜不收,甚至是边堡的夜不收队正,那走私可就容易的多了,从白羊口混出去,直抵归化城,回来再和其他的商旅搭伙,这来一回,至少能省出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来。 虽然宋青书一个人就要拿五成的收益,不过人家投资在哪了,尤其是他还在边军渗透了这么多关系,就冲着这些,就算他仅仅拿一点钱意思一下,四个商人也得和他合作,更不要说现在了。 几乎是当场拍板,四家与宋青书合伙做生意,虽然古代商人的契约精神极其强,有的晋商哪怕倾家荡产,也要还清所欠债务,甚至子孙后代不断地偿还,不过宋青书还是准备了一份契约合同,县令胡大典和参将邱明的见证下,正式写了一封合约,写明了某年某月某日,宋青书与这四家共同开创了这个商号,商号的名,想了一会,宋青书正式命名为加多宝! 糊里糊涂,曹三喜四个就上了贼船,估计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县令和参将共同见证下,和他们做生意的大豪商,竟然是山西数一数二的反贼头子吧! 上午签完了合同,中午在也是宋青书新开的酒楼吃了顿兰州拉面,邱明和两个夜不收在这儿不敢待太久,吃完饭就一起出城回各自防区了,下午宋青书则带剩下的人在自己工坊转了转,东街他开了个成衣店,用自己织的土布,棉布还有丝绸做成的成衣就和后世的服装店一样,挂满了衣服架,还有一双双的靴子,布鞋摆放的琳琅满目。 这年代,衣服绝大部分都是买布回去,家中女眷自己去做,或者是去裁缝铺子定做,想要买到成衣,很大一部分需要去当铺,买那些死当的旧衣物,像这样做成套的服装店,四个商人还有胡大典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衣服,不像是胡服?”拿起一件立领窄袖有兜的上衣,胡大典很是好奇的询问着。 “这的确是胡服,不过不是咱们北方这些胡的,而是极西之地远在海另一边的法兰西胡,英吉利胡,还有弗朗机胡贵族穿得胡服,需要搭配这样的白衬衫,长腿裤子来穿!” 宋青书很是热情的把三件套都拿全了,还踢出一双皮鞋,那笑容可掬的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出是杀人不眨眼的乞活帅,还真是好奇,在宋青书的指点下,胡大典拿着全套衣服转身去了一旁的试衣间。 不过目送着这位胡县令略显宽大的轮廓,曹三喜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小声向宋青书询问道。 “宋东家,您这儿把布料都做成了成衣,这人可是有肥有瘦,有高有矮,万一要是都不合身,岂不是全都卖不出去了?” “曹东家果然心细!”宋青书自己倒是笑着摆了摆手:“这我也考虑过,你看!” 领着曹三喜到衣架旁边,宋青书连续拿了五件衣服叠加在一起,顿时如同金字塔一般显露出了个尖儿,五套衣服从小到大叠加的整整齐齐,看的曹三喜顿时恍然大悟。 “有宽有窄,让顾客可以按照体型自己去选择?” “没错!像胡县令那样的就是最大号的,还有给您这样瘦子穿的最小号,小号少做,大号多做些,来买成衣的一般也喜欢大一号的,平民百姓可以穿下去,哥哥给弟弟穿,鞋也一样,这么一来工人织造时候也流畅了许多,还省了布料,靠量走货!” 听着宋青书侃侃而谈,曹三喜禁不住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照葫芦画票,可惜刚一动念头,他有不得不压了下去,服装制作从来都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他可没那么多人手去做,想想,还得从宋青书这儿进货! 不一会,胡大典穿着那一套西装,倒是人模狗样的出了来,别说,虽然少了长袍那种宽大,闲适,不过收紧了腰身,窄袖长裤的西装倒是显得格外干练,明人的发饰纶巾披在后头,昂头阔步的模样还让这胡大典有了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好!胡大人这一套换下来,可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啊!老朽的孙女儿要是在这儿,估计都得为胡大人所倾倒!” 难怪生意做的好呢,这曹三喜的嘴可真是会说话,听到宋青书都忍不住暗自叫绝,胡大典更是喜上眉梢,咧着嘴笑道:“那曹公下次就把孙女儿带来好了,看胡某能不能让美人相倾!渠……宋东家,这套胡服本县买了,一会让人去县衙拿银子。” 一套衣服,宋青书自然不可能真和这个撑起来的挡箭牌计较,亦是笑着点头说道:“宝马赠英雄,红装赠美人,胡大人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多谢宋东家,哈哈,如此胡某就却之不恭了。” 看着抱拳晃脑的胡大典,宋青书算是体验到了后世那些大企业家的心情,不怕你开口,就怕你啥都不要,一担收了东西,到时候,自己就能千倍百倍的捞回来,这官商勾结好了,方是滚滚来财之道啊! 应和着胡大典着领导的笑声,宋青书自己亦是昂头大笑了起来。 ………… 这一趟,四个晋商可来了眼界,约定回去办货,时间之后再来代县集合,临走时候,四人还买了不少宋青书店里的成衣,皮鞋还有香皂,尤其是一人还抄了一张兰州拉面的方子。 之所以秘方也给的这么大方,宋青书其实也是逼不得已,上一次孙传庭识破自己,就是因为这兰州拉面,洪承畴在信里把自己的拿手绝活给透露了不少,如果就代县有兰州拉面,不是明摆着将来告诉洪承畴,老子在这儿吗? 还想靠兰州拉面赚钱,不得已,宋青书只好把它散布出去,到时候遍地都是,你洪承畴就挨个地儿吃去吧,那个县的兰州拉面最正宗,你再在那个县找老子! “回去租个仓库,估计下次来,这四个东家带的货得不少,老施,想办法让姓亢的多带些盐来,咱们山里头人多,吃盐总是个问题,然后就是多找些工匠了,等这趟货出完了,咱们的生意估计还得扩大不少。” 光明正大的站在代县南城楼子上,目送着四个晋商大包小裹带着车子向南出发,宋青书真是心满意足,这打入晋商内部的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一面想着,一面他还随口吩咐道,可惜,施天福还是那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懒洋洋的回答着。 “知道了,东家!” “行了,不就一个文官,一个荡妇吗?”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话语,宋青书忍不住回过头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施,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之后,乞活军一定会为你抱这个仇的!” 这一次,宋青书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看的施天福明显愣了下,好一会,他方才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是,东家!” 这头商业的事儿都交给施天福,还把焦太监派去,给他当个师爷,顺道起到监督作用,让俩人都没办法贪污,山里头的工坊还有开荒屯垦有点灯子赵胜在主持,军队由疤脸负责,县里还有张好才,刘体纯看着,回铺子里把施天福抠球的招牌下了,换成加多宝的金子铺面招牌,一时间,宋青书居然发觉自己没啥事儿可做了! 就挨着加多宝铺子不远,一家青楼里头丝竹声不断传来,门口还有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嗲嗲的招揽着客,都说扬州出美女,实际上扬州瘦马很大的来源是人贩子在边关大同等地便宜的购买穷苦人家的丫头,带到扬州,教会她们诗书礼仪,据说秦淮八艳的陈圆圆就是这么被贩卖到南方的,说起来,应该是边关出美女才是! 这大明朝的青楼可比后世卖肉的小姐强不少,毕竟人家是专业干这个的,先给你谈琴棋书画掉足了胃口,然后才是**一刻,特有文化内涵,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坐在加多宝里,听着那头的欢笑,宋青书心也被勾的直痒痒。 不过就在宋青书在对得起采薇,红娘子还是见识见识,就去看看,不碰之间徘徊时候,去衙门当差的张好才却是气喘吁吁找上门来了。 “大人,不好了,那个姓孙的已经绝食两天,快要死了!” “啥?” 顿时啥情怀都没了,看着张好才这厮满头大汗的模样,宋青书的脸顿时变成了一副苦瓜脸。 如果孙传庭死了,损失可就有点大了! ------------ 第二百四十五章.又来几个祸害 以前蹲过一次大明朝的大牢,宋青书说实话打心眼不愿意来这破地方,可惜,为了孙传庭这么一步大棋,还是得下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去,天边就剩下些许余晖,要是平常人这时候想探监,别说门,下水道都没有,不过此时代县城里的守卫,衙役,甚至牢头都被宋青书换成了自己人,原班代县人马都在山里接受着劳动改造,哪个敢拦他这个乞活头子。 幽暗的监牢透出一股阴森森的霉味,偶尔还有老鼠爬动惊扰起的声音,一大片监牢,也就一盏孤灯在悠悠闪耀着。 说起来宋青书对孙传庭还算不错,这么多囚犯,也没见谁又是点灯又是有被褥酒菜的,可惜,此时这家伙奄奄一息的坐在灯前,放在牢房里的酒菜都放坏了也没动一口,就像老僧坐化了一半。 其实对这货,宋青书还是很敬佩的,同样的决定大明王朝命运的大败,洪承畴兵败松山之后,苟且偷生投降了,孙传庭兵败郏县,家人都在陕西,大可以投降受重用的情况下却死战在了潼关,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所以孙传庭绝食,宋青书知道这货绝对玩真的! 张好才苦着一张脸往里指了指,看的宋青书就头疼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想要折服他还真难,用孙家人威胁他?宋青书连想都没想过,倒不是他多高尚,而是根本没用。 历史上杨嗣昌加剿饷,置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时候,孙传庭表示异议,为了不加派陕西,他把自己家的私产全卖了,加上获得募捐,凑银四点八万两,然后就穷的叮当响,孙传庭死了之后,他夫人吴氏带着三个女儿跳井,也就有一个小儿子勉强被救了回来,差不点就全家死光了,这个结果孙传庭心里绝对清楚,但他依旧死战到了最后一刻。 这个人可是心硬如铁,为了新年不惜抛家舍业,带着必死的决心奋战,更何况现在他长子已经挂了,次子还没出生,威胁他也有些不够力度。 “孙传庭,你就这么甘心默默无闻死在这儿?你就不怕你死了我杀光你的家族?” 现在逼到份上了,围着这货转了两圈,宋青书也顾不得死马当活马医了,咬牙切齿的嚷嚷着。 “人终有一死,孙某本就一贫贱书生,默默无闻死又何妨?至于孙某家人,如果足下是弑杀成性,有朝无夕之人,杀了又如何?” 孙传庭倒还是那么牛逼哄哄,眼睛都没睁,淡淡的说着,话语里还反将了宋青书一军。 说起来宋青书倒也的确算是农民军中一大异类了,这年头农民军造反,早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晚上继续带脑袋吃饭,就算王嘉胤,紫金梁之流如今也没有个具体长远的目标,只有宋青书有,在别的农民军还四处流窜时候,只有他苦心掩藏自己,并且有着长远的经营计划。 这一弱点倒是被孙传庭给品了出来,还开口激宋青书一下。 气的脑门上血管都有点蹦哒,低着脑袋,宋青书平静了三四秒钟,忽然狞笑着的张好才招了招手。 “好才,去找一根细竹竿来!” 虽然不明所以,不过宋青书吩咐了,张好才也没多想,转身就向外跑,片刻之后,一根铅笔细的竹竿就到了宋青书手里,拿着竹竿,死死盯着孙传庭,宋青书嘴里发出了嘿嘿的邪笑声,听的张好才后背都是起一层鸡皮疙瘩。 ………… “你这是有辱斯文,唔!唔!” 没等吼一句呢,倒霉的孙传庭已经被三个狱卒给按住了,竹竿往喉咙里一插,上面安个漏斗,第四个狱卒一小碗稀粥顺着漏斗就灌了下去,噎的孙传庭直翻白眼,阴仄仄的看着他,宋青书邪笑的哼哼着,小样,跟老子斗! 得益于朱元璋这个农民皇帝,明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对士大夫打屁股,要知道历史上历来是刑不上大夫,被在皇宫里当众扒下裤子抽屁股,施以廷杖,这种羞辱有时候已经超过了痛苦本身,据说有的官员被廷杖之后,干脆上吊自杀了。 这么插管子虽然算不上当众打屁股那么严重,可也算有辱斯文了,这一下估计孙传庭也得心有余悸,看着这货咕噜咕噜在哪儿抽搐,张好才都是后背直发毛,宋青书则是满意的摆了摆手:“派人看着他,再不吃饭,接着灌!” 历史上这个赫赫有名的镇压农民起义军刽子手算是在自己手底下栽了个跟头,回去的路上宋青书心情都很愉悦,一路还哼哼着小调,然而,没等到下榻的自己家酒楼,中午匆匆离去的雁门关分守参将邱明居然脸色苍白,急急匆匆的就跑了来。 “渠帅!大事,大事不好,塘报!革里眼,老回回,左金王,乱世王,改世王还有曹操等六个营的乱……,义军集结在一起,人数不下八万,从太行山北上,破石岭关,正围攻忻州,贼骑兵已抵达原平,山西镇总兵徐定国下令,要末将率兵立刻南下救援!” 宋青书好悬没一口气喘不上来憋的直翻白眼,好一会他方才回过神来,无奈的昂头嚷嚷着:“娘的,老子运气值又用光了吗?才安稳几天,又有灾星来闹老子!” “渠帅,怎么办啊?” 邱明又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听的宋青书没好气的哼哼道:“还能怎么办?你家总兵让你去打,你就去打呗!” “可,末将打不过啊!” 看着这货一脸的惶恐,宋青书倒是明白过来了,这邱明让自己给打怕了,以为农民军都这么厉害呢! 宋青书的军队与三十六营任何一支农民军都不同,一方面王左挂麾下可有不少逃亡边兵,一方面宋青书与疤脸只要有空暇,几乎天天组织军队训练,训练的模式都是疤脸在辽东时候的练兵模式以及宋青书带来后世一些经验,而其他各支农民军根本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训练,所以宋青书麾下的乞活军其实就是剔除了**克扣军饷的负面影响的明军翻版,战斗力自然非凡。 不过好歹邱明也算是自己养的看门狮子了,看他这样一幅可怜模样,宋青书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么样,你回雁门关备兵,少带点,本帅现在也把麾下精锐军队集结起来,三天之后,咱们合兵南下,迎战六个营总行了吧?” 这下,邱明还真是一刹那把心放回到胃里了,脸上也有血色了,忙不迭的抱拳鞠躬:“渠帅高义,邱明感激不尽啊!” “行了行了,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好我就好,我好你也就好,你记住就行,现在赶快回去准备吧!” “渠帅说的极是,末将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答应一声,这货夸上马,领着几个亲兵急促的又像外头狂奔了出去,目送他几人消失在了夜色中,宋青书再一次头疼的敲了敲脑袋。 这一次可是农民军打农民军,也不知道麾下那些将领会是何等反应? ………… 连夜,赵胜,疤脸,赵六子,刘宗敏等将领全都被召集在了一起开会,讨论应对当前的局势,应该如何处置,宋青书真是有些忐忑的讲了出来,没想到麾下这些人,居然一点触动都没说,这还不算,刘宗敏那厮直接大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他娘的,才过几天安生日子,这帮混蛋又是找上门来,老子早就看老回回那个老菊花不顺眼了,曹操那个混蛋更是,没说的,****娘个腿的!渠帅,老子要做先锋!你们谁都别跟老子抢!” 土生土长农民军出身的苗美居然也是狞笑着哼哼道:“这儿也不看看谁的地盘就敢来,渠帅,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谁老子谁孙子!” 农民军之间也不是一片和谐,相互吞并,火拼抢地盘太平常了,更何况才停下来过两天好日子,谁也不愿意被打搅,所以这些将领是一丁点的抵触心都没有,反倒战役盎然,让宋青书可算把心也放到了胃里。 不过他刚松一口气,赵胜却又提出了一个实质问题。 “渠帅,您带大军南下了,这代县的乡绅要是不老实,怎么办啊?” “要不要趁现在下手,直接……”赵胜对着脖子,做了个切的动作。 他说的这话倒是个实质问题,听的宋青书还真头疼起来,指望城外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豪强拥护自己?省省吧!可杀光他们又不现实,走漏个一两家,自己在代县都待不安稳。 “你们先回去集结兵力,准备出征,这事儿我再考虑考虑!” “遵命!” 凭着对宋青书的一贯信任,赵胜等将领也没多说,纷纷散出去准备人马去了,几十个马蹄声再一次急促的在代县城内响了起来。 折腾了半个晚上,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两三点钟了,不过宋青书是一丁点睡意都没有,在楼上转了两个圈子,他干脆披上衣服,出门晃荡了起来。 这一晃荡,不知不觉又晃荡到了县衙门口…… ------------ 第二百四十六章.问计 虽然是七月中旬,不过山西夜半的风还是挺凉的,冷风吹的屋檐呜呜作响,就跟鬼哭似得,这个点,估计胡大典早已经呼呼大睡了,还是做官好,自己这个当贼的,晚上可是睡不着,需要担心的事儿太多了。 “对了铁柱,你马上派骑兵,把今天来的几个商人全追回来,这忻州马上要打仗了,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就损失大了!” “是,渠帅!” 答应一声,李铁柱又是招呼过了身边一个亲兵,附耳嘀咕两句,那亲兵立马转头去执行,李铁柱则是寸步不离的还跟着宋青书。 大晚上折腾这些直打哈欠的亲兵倒是有些过意不起,看着紧闭的官衙,宋青书干脆打算回客栈待着了,可是没走两步,心中一动,他忽然又是心血来潮止住了脚步。 “走,去大牢!” 牢里还是那一盏孤灯,狱卒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前面带路,远远就能看到孙传庭那张冰块脸,胡子在摇曳的烛火下影子拖得老长,跟妖怪似得,见宋青书又来了,这货干脆苦大仇深的把脑袋向一旁一撇,冷哼了一声。 看到他,宋青书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笑呵呵的抱拳拱手作揖道:“几个时辰不见,先生气色倒是好了不好,都有气力生气了。” “哼。” 嘴角抽了抽,孙传庭又是把脑袋撇向了一旁。 “这次来,宋某是向先生告辞的。” “哦?宋渠帅又是瞄上了哪块风水宝地,去抢去杀?孙某倒是预祝渠帅旗开得胜,早点把自己埋了!” 像牲口一样被灌粥,恐怕在孙传庭心里留下心理阴影了,此时他也毕竟没有经历过陕西巡抚以及后来的陕西督师历练,气度可差的很,忍不住开口就讽刺起来。不过这话听的宋青书更开心了。 一个人要一直开口不理你,那是真没办法,要是他气急了开口骂你,反倒是有沟通的可能!这可是穿越前宋青书一个卖保险的姐传授给自己的金科玉律。 “非先生所想,这次宋某可是为朝廷而战!这次曹操,革里眼左金王等六个营八万多人杀进了忻定,如今正围攻忻州,前锋骑兵已经抵达原平,邱参将兵力薄弱,故而邀请某助他一臂之力!” 笑着晃了晃脑袋,宋青书很是自来熟的说道:“现在某也算代县的一份子,自然责无旁贷,打算尽起乞活大军南下应战,保卫忻州的安定!” 这话听的孙传庭先是眉头紧锁,听着宋青书要助战,旋即又是松了口气,毕竟孙传庭再感情淡薄不是人,中国人特有的那股子乡土情节还是有的,忻定就是他老家,谁希望自己家乡被战火蹂躏? “不过去之前宋某还有个隐忧,宋某以代县一份子自居,代县父老对宋某可不算友好,万一我大军不在时候,他们对我乞活军留下的老弱有个歹念,可就不好了!对此,先生有什么可以教宋某的吗?” 孙传庭是个直率有些楞的人,不然也不会得罪杨嗣昌,事业巅峰期被扔进诏狱,耳朵还气聋了一只,宋青书的求教他还真想了下,开口预言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又是闭上了嘴。 抱拳鞠躬等了片刻,看孙传庭这样一幅表情,宋青书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不是一路人,明日某以县令大人名义把他们招到县里,然后都杀了,挨个村子灭族算了,告辞!” “等等!” 宋青书刚扭过身,孙传庭的怒吼就响了起来,回过头张望过去,只见此人双眼血红,野兽一般死死盯着自己,厉鬼一样厉声对着自己大声吼叫道:“你若敢这么做,别说代县,山西将再没有你立足之地!你也将成为山西士民眼中的魔鬼,用不了多久,你的大军就得灰飞烟灭,你可要想清楚!” “反正现在他们也没依附我,在哪儿我乞活军还是遭到敌视与攻击,杀不杀他们,有什么区别?”宋青书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急得孙传庭语气亦是更加尖锐。 “现在代县豪强没归附你,可也没反抗你!他们在观望!如果你这时候拿出态度与诚意,未尝不能获取到民心?” “哦?要我拿出什么诚意来?” “这次六营流贼北上就是个契机!那天你击邱游击的那种火铳兵有多少?” “只有三千。” “两千足矣!贼虽号称八万,除掉老弱能战之士顶多四万,还要受到原平,忻州守军牵制,忻定重镇,太原府定然不可能视而不见,背后也会有援军,另外,分守雁门关参将麾下有兵不下五千,除去老弱与分守各个堡垒最低人手,尚且有三千可以抽调,加上你的人马,五千精兵足够抵御他们!剩余兵马,你依旧可以镇压代县!” 这话说的宋青书恍然,曹操什么实力他心里大致有数,加上五营,自己全军压上顶多与他们旗鼓相当,可自己忘了,还有官军呢!自己干嘛那么实在?拼老本给官府打仗? “那本帅如何获取代县民心?” 这事儿先缓一缓,孙传庭刚说的才是最重要,仅仅停了片刻,宋青书又是急促的问了过去,不过孙传庭却是稍稍停顿了下,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官府向来有征调乡土民壮的传统,以县令大人名义,召集豪强子弟与乡勇助战,豪强心中,效忠朝廷未必是第一,保住家产才是第一,只要你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能护得住一方平安,就算你是贼!他们也会归附你!” 说到这儿,孙传庭再一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宋将军腹中有经纶,亦是不缺乏那股子济世的情怀,为什么就要一条贼路走到黑呢?” “孙先生,你在朝廷待过,见识过魏忠贤时候的黑暗,也知道官场中那些林林总总的**到了什么程度,就拿本帅岳丈熊庭弼来说,满朝都知道他冤,可真为他说话的有几人?还不是落得传首九边的下场?在朝中,您觉得真能济世?” 宋青书一句反问,问的孙传庭哑然,看他这一副表情,宋青书也没再与他多说,而是面容严肃饱了抱拳。 “受教!” 打赏了那牢头点银子,宋青书心满意足的带着李铁柱等人往回走,打算睡个回笼觉,不过刚躺下,他又再一次睡不着了。 今晚孙传庭所表现出来的才干还是次要的,他的话让宋青书忽然猛地醒悟过来,自己还需要一个地主士族阶层的代言人,就像施天福作为嵌入晋商内部的敲门砖那样,晋商实力虽然在这个年头蓬勃向上,可毕竟地方上统治力量的还是那些地主豪强!以他来代表乞活军与那些地主豪强交流,刚才是乞活军立足之道。 再没有比孙传庭这个当过京官,了解朝廷内幕,而且在清流中破具有名望的人更合适这个角色的了,不过让他为自己效力,几率可不比太阳大爆炸,彗星撞地球,崇祯皇帝挥刀阉了自己大多少,怎么才能逼他就范,又成了一个难题。 真是睡之前别想太多,想着孙传庭投诚的好处,宋青书真是心痒的抓心挠肝的,又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原本被分遣下去的将领们再一次被召集起来,一听不全员出动了,待在家里天天训练,闷出个鸟来的几个将领又为谁跟着宋青书出征打破了头,最后还是刘宗敏个苗美出去单挑,一膀子放翻了他,这才把机会抢到的。 还是老规矩,宋青书不在时候,疤脸主持大局,点灯子辅助,孙传庭建议自己带两千火铳兵,宋青书却没这个打算,乞活军火枪队只带李铁柱麾下这一千人,差不多是官军火枪兵的比例就够了,才不显得太突兀,刘宗敏的五百大刀手,邢红娘带五百骑兵,还有一千多长枪手也带着,相比于火枪兵,这些长枪队算是其次训练最精锐的部队了。 乞活军中王左挂旧部可不少,虽然汾川河之战,宋青书的威望早就超过了苗美,不过能削弱他的影响,还是要削弱些,上次的屡战屡败就是苗美来打的,这一次必须赢,反倒不能带他了,而且这一次走宋青书还得带着采薇,一来上一次清泉卫之屠,已经让他有些心理阴影了,二来,疤脸最在乎的就是采薇,虽然不怀疑疤脸的忠诚,可是适当的权谋还是得有的!毕竟这一次又是留他执掌大权。 出兵协调的军事会议开了半个多时辰,打发赵胜去找胡大典发布命令,召集乡勇,筹备粮草,宋青书自己是晃悠着两个黑眼圈迷迷糊糊出来了,一夜没睡,摇摇晃晃他就想回客栈睡个回笼觉,谁知道刚推开门,两个火红的影子就一块儿冒了出来。 “哥!” 听着熟悉的声音,下了一跳的宋青书忍不住就一下对眼了,重重揉了揉黑眼圈,他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老子困迷糊了?怎么有两个采薇? ------------ 第二百四十七章.四大邪术 两个美妞一起对着自己微笑,眼睛直了好一会,宋青书才看出端倪来,真正的采薇是左面那个,各自小一点,右面那个是李裹儿,胸大一些,平日里采薇是不化妆的,今个两个妞却是一起画了颇为浓的妆,而且还是照着采薇那个风格画的,一样的头饰,一样的发型还有一样的新衣服,也难怪宋青书会认错。 看到耍到了宋青书,两个妞又是一起捂着小嘴甜甜的笑了起来,尤其是李裹儿,那一对颇具规模的宝贝笑的花枝乱颤,看的宋青书又是眼睛发直好半天,这才吞了口口水,没好气的一人脑瓜弹一下。 “臭丫头们,耍你哥!” “什么嘛!这是裹儿新想出来的妆容还有服饰样式,做出来特意第一个给你看看的吗!还打我!”捂着小脑瓜,采薇的嘴巴掘的老高,李裹儿亦是一副萌萌哒的模样直点小脑瓜,两个模样都差不多的妞,看的宋青书又是直晕。 后世都传亚洲的四大邪术,泰国变性,韩国整容,日本的化妆术还有中国的ps术,没想到在大明朝,这化妆术让他吃了一惊。 最近李裹儿倒是变得开朗了许多,因为宋青书的成衣铺子,许多衣式都是她设计的,生在大户之家,见过的多了,知道的也多,每年李家的新衣都是她负责定做的,在服装设计上,这个妞还真有天赋。 而且不光是服装,在这个年代化妆品上,李裹儿懂得也很多,毕竟宋青书家三个妞,邢红娘是从来不化妆的,采薇当官小姐时候可能化妆,可毕竟飘零江湖许久了,只有她是正牌地主豪绅家小姐,对这些都有研究。 后世什么钱最好赚,女人的钱!学生的钱! 穿越前,宋青书经常帮一个女性朋友收邮件,那化妆品真是一箱子一箱子买,上百一片的蚕丝面膜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这年头败家娘们也绝不在少数,就拿绿了施天福的那个世家小姐来说,她一年花在化妆上的钱就有上千两银子,足够十户中等人家生活一年的。 插足成衣之后,宋青书还打算涉猎化妆品生意,故而李裹儿的重要性直线上升,有了事业追求,这妞的心情与胆子都是大了起来,看着宋青书眼睛盯着自己看,李裹儿还提起了她的红裙子,漂亮的转了个圈。 “不行不行,这要是卖出去,全城女人都一个模样,大家还不都以为见了鬼了!”宋青书的脑袋立刻摇了起来,惹得李裹儿这妞也是气呼呼的小拳头砸了过去。 “老爷才是鬼呢!” “对,色鬼!” 听着俩妞一致得出的结论,宋青书禁不住又晕了。 和自己家两个妞打打闹闹,宋青书可算又恢复了点活力,反正调动军队准备物资有赵胜他们忙碌,自己暂时可以清闲小半天,宋青书干脆陪着她俩一块把刚从五台山边扎营的基地运来的成衣一块儿送进铺子里。 又在铺子增加了一个化妆台,看着采薇帮着李裹儿把箱子里的瓶瓶罐罐都拿出来不断摆放着,宋青书看的也是蔚然成趣,忍不住思考起来,是不是把后世的面膜,粉底,自己称为粑粑霜的bb霜什么也弄过来,光是护肤品就有十几种,还不得把那些贵妇人的银子都榨光了! 不过看着看着,宋青书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猛地抓住了李裹儿的胳膊。 “果儿,女人你会化妆,男人你会不会化妆?” “会啊?老爷你要化妆?”李裹儿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立刻流露出来饶有兴趣的情绪,看的宋青书赶紧晃晃脑袋,他可受不了一两个时辰的化妆,况且,一个老爷们,化哪门子妆啊? “不是我要画,而是把一个男人,化妆成另一个男人!” “啥?” ………… 大牢里,孙传庭牢房。 “孙先生,县令大人派人送来个山东大馒头。” 一个大食盒被打开,宣乎乎的大馒头足足有几斤重,快五十多厘米直径,可是看着这东西,孙传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对着呵呵谄媚笑着的狱卒呵斥道:“拿走,某不吃他的东西!” “孙先生,县令这也是一片心思,您看……哎呦!” 后面那个拿着盖子的狱卒悲催的陪着笑脸,可是话没等说完呢,他好像踩到老鼠也不什么东西,一下子扑倒在孙传庭后背上,这头孙传庭正呵斥前面的狱卒呢,冷不丁一下子,一张大脸结结实实的盖在了馒头上,顿时烫的后来堂堂陕西督师嗷一嗓子弹跳起来。 “混账东西!赶紧拿走!” “是,是,孙先生息怒,这就拿走!” 端着压了一个大坑印上了一片黑的大馒头,两个狱卒撒腿儿就跑,余怒未消的孙传庭还一个劲骂个没完,浑然没注意到墙角两个偷窥狂亦是蹑手蹑脚的向后溜去。 一面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着,一面李裹儿还捂着小嘴笑着打趣着宋青书。 “用馒头烫人,老爷亏你也能想的出来,太坏了!” “这会儿脸型也有了,模样也记住了,要是画不出,看本老爷怎么收拾你!”一面默念着孙将军对不起了,宋青书一面摆出一副龇牙咧嘴模样吓唬着李裹儿,谁知道,这妖精笑的更欢了。 孔老夫子说的对,果然是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啊!回去还得收拾! ………… 当天下午,曹三喜等四个商人全被骑兵追了回来,刚开始四个商人还有点诚惶诚恐,以为宋青书设下什么套要讹他们银子,可真看到全城兵马到处走,就连县令都贴出了征集民壮的告示,弄清楚原委之后,顿时又是对宋青书感激涕零,像他们这种商人可是农民军眼里的肥羊,真要装上了,保不齐连皮带骨头让人给吃下去。 崇祯四年七月二十一日,乡下汇聚来的民壮也集结到了代县城,这回还是一千多,上一次来的地主豪强子弟基本上也来的差不多了,可惜这次却不是捞军功,一个个豪强子弟跟上刑场似得悲催的耷拉着一张脸。 南下忻州一百多里跟农民军打仗,他们可是一丁点都不愿意,偏偏还不敢不来,一个个脸色苍白聚拢在城外上一次挨抽的校场上。 殊不知他们的到来,让宋青书也挺头疼的,一千多人跟一千多鸭子似得,呱呱叫唤个没完,连个队形都没有,难怪上一次官军宁愿把这些民壮放后头当尾巴,也不放前头当炮灰,这要是真和曹操,老回回的人马叫上手了,还得分心保护他们! “柱子,给你一天时间,老子要看到这帮混球起码会闭嘴,知道什么叫队列!” 听着宋青书的咆哮声,李铁柱的一张脸也苦了下来,悲催的答应一声,小跑着进了他带的火枪队,片刻之后,十几个被李铁柱挑出来当教官的火枪队军官头目一人拎着根小手指头那么厚的竹篾片,狰狞的笑着走了出来,旋即,这片操场上哇哇响起了一大阵鬼哭狼嚎。 次日,邱明也组织他的雁门关官军到了,还真是被宋青书打怕了,山西镇总兵的话又不得不听从,他把家底儿都折腾了出来,兵部的兵册上,雁门关分守参将麾下应当有兵八千,孙传庭预料雁门关以及左近胡峪口,太和岭等关卡加一起怎么也能有五千官军吧?然而实际上扣除老弱不能动弹的还有吃空饷的,能划拉出三千五已经算是勉强,这还算上宋青书给他的党守素三百精兵。 雁门关重镇就留了二百人看着,其他几个小堡垒甚至有空了的,邱明使个大劲撑出来足足两千七百多人。 山西镇处于大同,宣府两镇后头的二道防线,兵马明显少了几分曾经杜文焕麾下陕西边兵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而且因为欠饷,一个个精神不振,队伍看起来亦是有些邋遢,不过装备,还真是没的说,大将军炮八门,鸟铳八百杆,小虎蹲炮六十。 最令宋青书眼红的却是二十多车,五千多今的火药,虽然各路盘剥的严重,不过雁门关重镇,囤积的火药还是不少的,如今宋青书最缺的就是火药,硝石硫磺可没地儿造去,从山西各个县城打劫的火药顶天也就两千多斤,没人出兵一次多。 不过这时候邱明受制于宋青书,上前商量两句,邱明大笔一挥,没等打仗呢,火药先背被“损毁”了两千斤,至于剩下三千斤,这次打完仗,亦是全部“消耗”,剩多少直接拉到宋青书的五台山基地去。 官军抵达代县又是停滞了一天多,做战前最后的动员大会,邱明还难得大方发了一个月饷银与米粮做安家银子,让官军士气振奋了些,七月二十四日,两千多官军排头,四千多“民壮”紧随其后,押着大车,大军开始浩浩荡荡的向南行进而去。 那些征调上来的代县民壮,也是一人发了套纸甲,戴着个范阳笠,手里拎着棒子,锤子等物,显得杂乱无章,队伍也走的歪歪斜斜的,不过好歹没人敢乱说话了,一地主豪强子弟为队正编成的每一个小队旁边,都跟着个拿着竹篾片的壮汉,这么两天功夫,这些乡下农夫还有豪强子弟屁股都被这篾片削肿了。 而一千多真民壮背后,是两千多乞活军假民壮,刘宗敏跟野蛮人一样扛着十几斤重的双手大砍刀,五百多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拎着各种重型大刀,一看就给人以强烈的视觉震撼,后头的长枪兵与火枪队则更是让人有种森林的感觉。 不过长枪与火枪队伍中间,一辆四轮客用马车却是不伦不类的插在中间,车上,两个穿着军服依旧显得很娇小的身影不停的忙忙碌碌着,难得坐在了渠帅宋青书的旁边,张好才的一张脸却也是苦苦的拉的老长,片刻之后,各种毛刷子开始往他脸上胡乱招呼了起来………… ------------ 第二百四十八章.忻州,不让进? 忻州到代县一共八十四公里,一百六十八里地,要是后世坐火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不过浩浩荡荡的大军,则是足足走了两天。 后世不少历史书中,把农民军称赞为起义军,称呼其为农民解放的先锋,然而身处这个时代,宋青书算是明白为什么时人对农民军如此憎恶,被压迫了几百年的陕北农民可怜吗?可怜!可他们破坏起来那股子疯狂劲也的确可恨! 第一天路过淳县,在平原县停歇下脚步,宋青书路过时候抢过一把忻州以及平原县,不过是大军往村口一列,火炮一架,派人恭恭敬敬去“借”粮食,基本上是不会乱动村子的,可是曹操还有革里眼,老回回的队伍可好,平原县乡下一片狼藉,靠近县城附近的几个村子被烧了个精光,人都被抓走不少。 粮食富裕时候,农民军是会接济灾民,不过掳掠时候决不在少数,靠抢人来补充军队也是常有的事儿,《黄得功传》中就曾记载,在庐江,凤阳,黄得功从五省总理熊文灿击败张献忠,从他手里就抢回了被劫掠男女一万多。 也就得到李岩,牛金星宋献策辅助的李自成后期军纪能好过官军,就算宋青书的大哥张献忠到最后也是那德行,四川不知道被他屠了多少人,尤其是一道满口骂人话的圣旨逼得部将投降清朝更是沦为历史笑柄。 也难怪大明王朝在内有流寇,外有东虏的拉锯中轰然倒塌,本身已经是**到了极点行将就木,农民起义军疯起还将本来少的可怜的纳税阶层摧毁,再加上辽东巨额的军费,换个王朝估计也得垮了。 原本还指望在平原弄点粮食,这模样宋青书也只好收手了,倒是邱明把平原县,那个肥粗扁胖的死胖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如今他官儿也升了,而且还和宋青书靠在一起,倒也不怕这些地方上的死胖子了。 第二天抵达忻州城时候,这儿更是已经被打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 城外那些城郭民居全都烧成了一片废土,尚且向外冒着滚滚黑烟,城门口搭着的尖桩也被烧的黑糊了半边,上面居然还挂着一句农民军尸体,城下也是,零星可以见到一摊摊血与碎肉。 城墙上,二十几门大炮全都被推上了垛口,密密麻麻的守城官军来回的张望着。 忻州城以南,就是农民军的大营,和所有的农民军一样,曹营外加革左五营的特点就是人山人海,尤其最近的战争似乎又让这只农民军膨胀了不少,连绵而破烂的大营足足有十多里长,此时太阳还没落下,还能看到数不清的农民军忙忙碌碌的烹饪着似乎最近抢来的牛羊,粮食,看的就让人眼晕。 六千多雁门军的到来,给这个趋向平衡的战场明显带来了新的变化,城头上,负责瞭望的官军一个个呐喊起不知道什么话来,而对面的农民军亦是骚动起来,虽然半道上已经碰到农民军的侦察骑兵,估计还是曹营的,然而还是有大批的农民军好奇的撂下吃食,拎着家伙冲出营。 展现在宋青书和邱明面前的,就是密密麻麻看不到边一层的刀山枪林。 这阵势,不下两万人,已经是数倍于自己了,还不是农民军的全部,看的邱明直接迷糊的晃了晃,宋青书自己也是心狂跳了下,他有些感觉被孙传庭这厮坑了,凭着手中三千乞活军,不到三千官军,能不能抗住这么多人,他心里还真没底。 也怕曹操会不分青红皂白,突然派军袭击,这老王八蛋麾下骑兵可是不少,还不乏边军逃兵,距离城半里,大军已经是停下摆下军阵,官军中为数最多的就是枪军了,两个守备大声叫嚷中,一千多官军枪军垫步上前,迅速摆下了枪阵,后头的一千多火枪兵,弓箭手亦是快速跑上去,拉成三四排又蹲在了枪阵前面。做后左军是四百刀手还有三百多骑兵 明军用火铳还遵循着开国时候的使用方法,神机铳居前,大军在后,交战时候放一两枪骚扰敌阵就跑,然后是大军肉搏,刀手骑兵袭击敌军左右翼,如果有牌手时候,则牌手放在最前面,十几门大将军炮反倒放到了最后。 右翼宋青书的麾下则有些不同,虽然兵力差不多,宋青书的军阵却比雁门关官军长了一倍有余,一千多长矛兵布置成了四个二百五十人五列的方阵,而火枪兵也是差不多的阵型就放在了方阵的空隙中,而且两个方阵之间,留下了颇为宽敞的通道。 刘宗敏的大刀手在这儿就没这么规整了,五百人似乎乱成了五个团儿,分散在军队附近,不过每一团大刀手就有五门虎蹲炮,这一次出来,宋青书一共带了二十五门虎蹲炮。 欧洲的北方雄狮,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尚且保留着最后一口气,为筹备他生平中最灿烂的一战吕岑会战而准备着,而他的军事思想,宋青书在后世却已经拜读过了,古斯塔夫改革的三个重点第一是拉长战线,充分发挥火器的作用,第二个是步炮协同作战,明军的虎蹲炮比瑞典的三磅炮还要轻便许多,射速也快,缺点就是射程威力不足,还需要日后改进。 第三个重点,说实话如今宋青书还没有做到,那就是严肃军纪。 有人曾经分析过近代军队与封建军队的区别,那就是军纪,明军的卫所,哪怕是边军宋青书也见识过了,受过一定军事训练,可相对来说依旧相当散漫,比农民强些有限,看孙传庭的柿园之战就可见一斑,本来官军是打赢了,连攻破闯军三道军阵,结果追击中闯军扔下一地银子,引得军队哄抢,结果被反过头的闯军打个大败。 这个时代瑞典国王古斯塔夫的军队最大特点就是军纪严明,古斯塔夫的军事训练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只要有时间,哪怕是战时,他也不会让军队闲着,而是持续的训练,一直练到军队精疲力竭为止,这样的军队阵型严谨,流动灵活,相比于哈布斯堡王朝从封建城堡征召的骑士与农民,简直强太多了,难怪两次大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就算同时代,清军的军队纪律也比明军强,宋青书记得在辽东有个将军,名字忘了,投降清军之后,对对抗明军简直战无不胜,可在广州被劝说反正之后,没几个月就败亡了,一方面的确清军已经实力强大,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军纪松弛了。 还好如今对抗的是组织严密性最差的早期农民军,如今的训练暂时也够了。 可就算这样,不论宋青书还是邱明,依旧不愿意在城外与农民军野战,前头军阵平推,后头征集的一千多青壮推着火药与粮食辎重小心翼翼跟着,慢腾腾的盯着农民军新月形状半包围的营地,贴近了忻州伤寒累累的东城门。 骑着马跑出了军阵,邱明扯着嗓子就大喊起来。 “雁门关守军奉命支援忻州,速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连续喊了三遍,在邱明心惊胆战中,城上的守军立马跑回去汇报,对面的农民军似乎骚动了起来,有向前逼近的趋势,看的宋青书也是手心发汗,犹豫了下,对着刘宗敏使了个颜色。 怒吼一声,领着十多个大刀手快步跑到阵前,在两军注视下,刘宗敏大步的向前跑着,此时两军间距离不到三百米,雁门关军前一百二十米,一门废弃遗落的大炮被丢在那,对面农民军惊愕的目光中,刘宗敏深吸一口气,双手抱住炮身,嘿呦一声,把沉重的大炮抱了起来,又是一声怒吼,大炮足足被他丢出去五六米远,轰的一下咋在了地上,翁的一声,砸起了一大片的烟尘。 这大炮不下千斤,看的蠢蠢欲动的农民军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真叫两膀子之间有千斤力气,一时间谁都不敢前进了。 接着刘宗敏争取到的这点时间,传令兵可算跑了个来回,把忻州的知府给叫来了。 这人就是抢施天福老婆的那个家伙,前代县县令,别说,就算离得远远的,一眼看去,这人也算得上俊郎,面容柔美,脸上线条清晰,再配上一套大明五品官服,真跟后世小鲜肉差不多。 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差不点没让人气死。 “喂,兀那城下的穷军汉听着,忻州城不允许尔等作奸犯科之外军进入!搅乱一府的清净,尔等就在野外速速打退贼人,然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邱明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六千对抗八万,你丫城都不让老子进,老子拿啥打?还速速击退!赶紧滚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知府,如今贼众我寡,我军实力不逮,请速速开城门,让我军进城,依托城墙抵御贼军,保忻州不失!赵知府!赵知府!” 再一次火冒三丈,傲慢的说了一通,没等邱明说完,这小鲜肉知府居然头都不回的走了,再不论邱明如何的喊叫,居然城头上连个答应的都没有。 “渠帅,现在,怎么办?” 气的脸色发青,邱明直哼哼的回了来,看到宋青书也是面色难看,又转为发白,悲催的向宋青书抱拳问道。 “还能这么办?推军一里,扎营!” ------------ 第二百四十九章.不欢而散 “他娘的,官军办事也这般不靠谱!” 战场上,大军任何战术动作都是极其危险的,尤其是后退,君不见肥水大战,九十八万前秦军就因为后退不当,比八万北府兵杀了个尸横遍野落荒而逃,也幸亏如今太阳已经西沉了,农民军也有顾忌没有追杀,又是维持着队列向后小心翼翼的退却,退了差不多一里多,可算退出个安全半径,依靠着忻州城墙,雁门关明军乞活军扎下营来。 外头还忙着搭帐篷,设置鹿寨,里头刚搭好的中军,宋青书是暴怒的把刀砸在了地上。 邱明接到的军令可是五天之内支援忻州,与各路大军汇合,现在雁门关军到了,各路大军影子都没看到,许定国这个总兵更是不见踪影,还有忻州那个草蛋赵知府,活脱脱西门大官人翻版,连城都不让进。 现在等于雁门关一方,独立对抗曹营还有革左五营八万多农民军,他宋青书对大明朝咋这么忠心?自己帮官府硬抗流寇? 也看出宋青书的怒火,生怕他就此退军,把自己扔下,邱明又是拉着一张苦瓜脸,在一旁悲催的说起了好话来。 “渠帅息怒,咱官军什么德行,您,您也知道,有时候说七分力防贼,十分力防军,怕老子进城抢掠,他赵知府不让进城倒也是常例,还望渠帅理解。” 看着这货可怜巴巴的模样,宋青书差不点没气笑了,能把自己贬到这程度,这邱明也是没谁了,哭笑不得的晃了晃脑袋,宋青书又是一屁股坐在了帅椅上。 不过这也把大明朝的怪诞体现的淋漓尽致,一方面要依靠这些兵马,武将抵御满清,镇压农民军,一方面朝廷文官集团对带兵大将又极不信任,再一方面军饷什么的又克扣的极其厉害,真叫又想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就说这雁门关守军军饷都欠了五个多月了。 也不怪邱明克扣军饷吃空饷养家丁亲兵,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维持军队战斗力的,平均发放下去,谁都吃不饱,关键时刻连一支拿得出手的突击力量都没有,遇到大战擎着等死不是? “渠帅放心,不让咱们进城,这忻州府必须有所表示,过不了多久,肯定就有送粮饷送银子的,这钱粮小的一文不要,都献给渠帅!” 邱明又是满脸谄媚的跟了上来,陪着笑脸说着,这功夫,外头一个亲兵还真来了,急急匆匆跪在帐篷外头,大声的汇报着:“报,参将!忻州城来人!” “看,我说的吧!快请!” 邱明当即大喜,扭头对外头就大喊了起来。 人前还是得装相的,宋青书和邱明换了个位置,他站着,邱明坐在了帅位上,俩人巴眼等着,等了好半天,门口才晃悠进来个师爷模样的家伙,那步伐,拽的真跟个鸭子一般,两个八字脚,脑袋昂的老高,光能看到几撇胡子。 “邱参将是吧?老夫忻州府师爷,赵知府让老夫给你带话,让你转军东南二里,守住靠着河边的庄子,别在城墙下蹲着。” 邱明还来乐呵呵的等着送上门的钱粮呢,冷不丁一句话,让邱明的笑脸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宋青书亦是目瞪口呆,好半天,干脆气乐了。 “赵知府疯了吗?如今敌众我寡,靠着城墙,有墙上炮火支援,我军还有一战之力,让我去守滹沱河旁边的破庄子,守破庄子有个鸟用?” 真是已经怒到极点了,邱明咆哮如雷,拍着桌子就蹦了起来。听着他的愤怒,来的师爷居然眯起了眼睛,像一条蛇一样危险的盯着他。 “破庄子?你可知道,你嘴里的破庄子可是宣大总督的产业,山西巡抚大人的田产,还有京师一大堆御史内阁老爷们的产业,把你们几千个穷军汉卖了都值不起,你这个破庄子,回去老头子我回告诉赵大人的!参将大人,挪不挪地方,您自己看着办!” 说完,这老头子又是傲慢的一甩衣袖,转身出了去。 脖子上血管都气的直蹦,额头更是青筋暴起,邱明仿佛一个掉进陷阱里的狮子一般,连续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竟然猛地拔出刀,咔嚓一下砍进了身旁的椅子里。 头一次看到此人如此的愤怒,这个份儿绝对是装不出来的,难得同情了他下,宋青书无奈的劝说道:“邱将军,您久在官场,官场什么德行,你应该早知道吧?” “没错,从我爹开始,就这么被这群官儿像狗一样呼来喝去,所以我爹拼命地打仗,留了这么个千户给我,临死前还叮嘱我,要给邱家争气,像个人一样挺着胸脯!” “原本以为,干上这个独当一面的分守参将,能有点人模人样,能像个人上人一样光宗耀祖,他娘的!老子算是看清楚了,就算干上总兵,在这群老爷眼里,还是像条狗一样呼来喝去,这帮王八蛋!” 扶着扶手,邱明喘着粗气又坐回了椅子上,扭头对宋青书又是狠狠拱了拱拳头:“渠帅,咱老邱现在也是没法子了,您拿个主意!您说退兵,咱今晚就走!” 也难怪看史书上,动不动这些总兵大将就带着兵马一走了之,把督师大员扔到战场上等死,有时候是的确到了极限,有时候也是因为这帮文官这态度太草蛋了! 宋青书也想一走了之,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军连战连败,武将反倒越来越跋扈,随着农民军流窜全国,朝廷对武将的控制力愈发下降,如贺人龙,襄城之战他不战而逃,直接把总督汪乔年扔战场上,被闯军杀了,朝廷却不敢处置他,只能来个革职留用,反倒是把与李自成拼命,连亲兵都打光了的几个总兵,副将给杀了,处置的如此有失公允,弄的明军愈发离心离德。 不过那是崇祯十三年以后的事儿了,如今农民军还局限在山陕两省,没有流窜全国,还没有打的大明王朝离心离德,大明朝对边镇控制力还很强,要是丢下忻州这么回去,就算不丢脑袋,邱明也得丢官,那自己在他身上的投资可就全都白瞎了! 况且宋青书还另有计划。 “先别急!今晚你跟我走个地方,到时候在做打算!” 满是神秘,宋青书倒是笑着摇了摇头,一点也没犹豫,邱明还是拱了拱了拱拳。 “渠帅,你说去哪儿咱老邱就去哪儿!” ………… 一直待到半夜,差不多大军在城下彻底安下了营,宋青书这才叫起李铁柱,就带了十几个亲兵小心翼翼的摸出了军营。 这大晚上黑灯瞎火,就算城上都看不清几十米范围,十几个人就打着一个灯笼,大晚上就跟鬼火似得,倒不怕轻易被谁发现,跟着宋青书走,刚开始还气哼哼的,然而走了七八分钟,邱明实在忍不住,左右环顾一圈,惊愕的叫道。 “渠帅,咱们这是要去贼营啊?” “没错,去见几位老朋友。” 听着宋青书平淡的说到,邱明冷不丁一个恍惚,现在他才想起来,自己这个老大,也是流贼三十六营的一员,不过和他接触这么久,邱明还是无法把宋青书和自己以前打过的贼军联系在一起。 就在邱明觉得别扭时候,宋青书又是笑着说道。 “行,到了。” 听的地方是个小土包,那儿也早就等了好几个人,细看去,周围亦是停了一圈护卫,盘坐在一个火堆旁,最里面的是个长着三角眼睛尖脑袋,蜡黄脸颇为阴沉的家伙,旁边那个碧眼家伙一看就不是汉人,黄卷胡子,披着个破棉袄,对面两个汉子穿做的却是把总模样的明军破旧军装,最后一个则是私盐贩子打扮。 没挨着火堆,还有个吆喝着上肉的汉子,也是明军破烂军装,长的格外魁梧骁悍,可冷不丁回过头,邱明差不点没笑出来,这么一条汉子,居然生了对儿斗鸡眼,而且还一副看不清的模样,和健壮的身躯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呵呵,对月饮酒烤肉,曹帅好兴致啊!”离着老远,宋青书就笑着长吟起来,听的火堆旁六个人都是精神一颤,旋即,这曹操罗汝才居然连站都没站起来,就那么盘坐在地上,冷笑着讥讽的说道。 “俺老罗就说,今天那个汉子眼熟,河曲一战之后,大傻子营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投靠了官府,给官军当起狗来了!” 其他除了老回回,其他四人亦是面露出不屑,跟着冷笑不止。 毕竟和宋青书共事过一段时间,算是有些交情,老回回马守应在一旁打圆场说道:“或许宋兄弟有什么苦处难言,逼不得已,正好咱们七个营碰了头,宋兄弟,索性反了他娘的!咱们一起打下这鸟州城,你看如何?” “反?”宋青书自己却是冷笑了起来,顶着六个人,嘿嘿的笑声就像那暗夜中的夜鬼一般,听的革里眼,左金王等几人都感觉寒毛都立了起开,曹操亦是不自在的拍案而起哼道:“宋傻子,你笑什么?”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不是老子投靠了官军,是官军投靠了老子!你们打忻州老子不管,这趟来,老子就告诉你们一件事,忻州以北都是老子的地盘,你们谁也不许再北上一步!” “凭什么?” 听着宋青书狂妄的语气,六个人脸色全都变得难看起来,尤其是老早就有过节的曹操,罗汝才眯着一双三角眼睛,阴冷的问着,冷不防宋青书笑声一止,手仿佛闪电一般从腰里掏出短铳。 连着六声枪响,一连串火星子全打在曹操脚前面,蹦的这货惊吼着连退了七八步,呼啦的一下,周围黑暗中的农民军全都抽出刀子涌了上来,几乎与此同时,李铁柱等人亦是猛地从腰里掏出双左轮,傲然的指着前方,对着惊怒不已的曹操,宋青书又是冷笑着说道。 “就凭老子手里的火器!” 似乎是谈崩了,连酒肉都不要了,革左五营还有曹操戒备的向后退却,宋青书也不多停留,乞活军的人也是手持双枪向后退却,退出了三十多米之后,两方人几乎同时默契的收起武器,急促的向后奔驰进了黑暗中。 这场短暂的好似黑老大见面般的聚会,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 第二百五十章.刀子决定谁老大! 摸着黑闷头向回走,十几个人没个都是一言不发,仅仅能听到赶路的喘气声,还好距离不算远,眼看着灯火通明的官军大营又是近在眼前。 实在是有些忍不住,看到了安全地带,邱明干脆左右探了下头,然后快走两步赶上宋青书前面,压低声音饱了抱拳。 “渠帅,今晚咱找几个流贼头子,酒精为了什么啊?” 难怪他纳闷,大晚上冒着危险就为了吵一架,怎么都觉得不值。 提到这个,宋青书自己居然也是一脸郁闷。 “今天那个最难看的三角眼睛王八蛋看到了吧?老子救过他一次。今晚我也是想凭着这事儿劝他回去,不过今天老子也算清楚了这帮家伙是个什么德行!” 双眸中流露出了狠意,宋青书阴狠的哼哼道:“你是没注意,他老回回,革里眼袖子里都藏着刀,说话总是把右手往回缩,曹操这个粗汉从来都大坛子喝酒,今个居然有雅性用起了脆的可以的瓷杯子,再看远处,虽然黑影里按着约定就十二个卫士,可几十米远,一大圈光在哪儿飘,不他娘的是火绳老子跟他姓!摔杯为号?亏这王八蛋想的出来。” “这帮混蛋是想曹操唱黑脸,老回回唱白脸,吞了老子的人,不行的话就想火并了老子!哼,他娘的他们想的倒是真美!” 看着宋青书又是余怒为息掏出枪回头连着崩了两三枪,听的邱明却是禁不住一后背冷汗,感情儿刚刚自己鬼门关走一回啊! 不过官府碰了钉子,农民军这头也碰了钉子,还真把乞活军与雁门关官军逼到了个死角,回了军营,环视一周才挖的浅浅的壕沟,还有单薄一层简陋的栅栏,宋青书再一次脑门上青筋直冒,转身跳下壕沟,一脚把缩在壕沟里睡得呼呼响,还打着呼噜的民壮首领给踹了起来。 “谁让你们睡的?给老子起来,接着挖!” 这年头,还真是容不下好人,把穿越前的宅男宋青书都硬生生逼成了黑社会老大宋青书,吆喝中,也是闷了一晚上的李铁柱干脆抄出了马鞭子,十几个亲兵下到壕沟底下,把一个个迷糊着的民壮全都给踹了起来,那些地主豪强家子弟平日里都是东,调戏调戏大姑娘,西强抢个民女什么的,哪儿吃过这种苦?一个个被抽的叫苦连天,倒是那些民壮老农,估计给逼得干惯了活儿,虽然是睡梦中起来,手脚却麻利的紧,一个个火盆照耀中又是加紧开始挖掘起了壕沟来。 打发邱明也是回去准备,回望向对面的农民军大营,宋青书的大拇指狠狠压着鼻子,向边上重重的一出气。 “哼!” 这样一来也好,农民军也是靠着拳头排位置的,那就看看谁家的拳头更硬吧! ………… 这一晚上都没消停,推着火炮,火药,还有各种军需物资连着走了两天的民壮们愣是又被逼着挖了一晚上壕沟,到了清晨,一个个都困得丢当丢当的,瞪着两个满是血丝的眼睛,活像包了多少天宿的老网虫一般,尤其二百多豪强子弟,以前赌色子推牌九几晚上都没事,这一晚上把他们累的,恨不得趴地上就睡。 还好,宋青书终于是怜悯一把,挥挥手让他们去后面待着了,昨晚好好安睡了一晚上,雁门关的官兵还有乞活军精兵们倒是精神抖擞的上了场。 官军虽然平时克扣军饷,不过真正上阵拼命时候倒是待遇不错。明军从朱元璋时代发明了穿孔烧饼,军队出战时候把着东西往后背一串就好了,这玩意的哪怕后世也有,换了个名叫锅盔,宋青书还在西市的美食广场吃过,不过光吃这玩意可绝对难吃的要死,干巴巴的死面疙瘩,半块下肚就得噎到,所以明军最常见的军粮是这种穿孔烧饼配上粟米粥,茶水,不过今天是要上阵拼命,早上额外杀了几十头羊,煮成了羊汤给大家充饥。 昨夜下黑手不成,今个早晨对面的农民军似乎也要动真格的了,同样一大早晨炊烟渺渺,就连平日里跟着大军饥一顿饱一顿的饥民们都吃上了白面馍馍,十多里连绵的大营中到处是吆喝声还有白蒙蒙的白色雾气,显得声势惊人,自己这头,一面用烧饼吸着羊汤吃,一面官军还有乞活军时不时的向远处张望着,军士们均是露出惊骇的神情。 这功夫,邱明也是叼着个饼赶了过来,一套参将的文山甲穿得整整齐齐的,倒显得不是那么猥琐了,三步两步跑上了点将台,对着在面前蹲着进餐的大军,邱明扯着嗓子就嚷了起来。 “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都是吃着朝廷的皇粮,披着皇上的盔甲,今个贼兵杀过来了,大家都得给老子奋勇杀贼,敢有胆怯逃跑的,老子绝不轻……哎呦!” 话还没说完,邱明居然被踹下去了,听的直皱眉头的乞活军倒是乐出了声,那些官军则是错愕的扭过了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还有几个军官恼火的要过来找麻烦,不过却被党守素带着已经打入官军内部的乞活军精锐给推了回去。 看着宋青书占了自己的地方,一肚子悲催邱明也不敢放声,只能是陪笑着点了点头。 倒是没让他继续难堪,宋青书也是表达歉意的拱了拱拳头,这才扭过了头,对着全军怒吼了起来。 “老子不要求你们为任何人而战!” 这话一出,不仅官军,就连乞活军的将士都是错愕的放下了饼,扭头看了过来,却见宋青书此时已经跳下了点将台,邱明在后头吊着,直接走到了人群中,伸手拎起了一个官兵站起来,手指头点着他的胸口就大声喝问道。 “你,家在哪儿?” 也不知道宋青书啥来路,不过自己家参将都是屁颠屁颠跟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那蒙了的官军昂起头一个军礼回答道:“回禀大人,雁门关胡儿屯!” “很好,你呢?” 又换了兵,点着他宋青书再次大声喝问道,有了个先例,那兵也是爽利的一抚胸:“回大人,代县万家村!” 太和岭牛村!” “胡峪口人!” 边军军卫几乎都是塞上子弟就近选拔,宋青书问了一圈,几乎都是雁门关附近的军户出身,看着平时高高在上的参将大人跟着这位神秘人物问了一圈,官军还有乞活军的好奇心倒是被吊了起来,一个个饼都顾不得吃了,全都汇聚到了宋青书身上。 不厌其烦的问了五六十人,看气氛被调了起来,宋青书便也不浪费时间,转过身再一次跑上了点将台,对着五千多号眼睛,大声的怒吼起来。 “原平,忻口寨还有淳县是什么惨状,你们大家应该都是有目共睹,就在你们眼前,这群从陕西来的流寇,他们打家劫舍,烧了这两个县的房屋,抢光了这两个县的粮食,还把县里的父老,子女编进了军中作为炮灰,逼着他们继续抢掠下一个地方,所以,今天我们站在了这里!” “如果今天咱们挡不住!淳县,原平的事儿就会再一次发生到代县!雁门关!你们的父母,姐妹,妻子,儿女也将遭遇刀兵之灾,会是被杀戮,或是被裹挟,不得不跟着他们颠沛流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毙在路边沟壑!还有我的兄弟们,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安稳的窝儿,这些出卖了咱们得混账东西又来抢掠咱们的田地,烧杀咱们父老,你们答应吗!” 听着宋青书拔刀怒吼,下面的不论官军还是乞活军,几乎异口同声的怒吼起来。 “不答应!” “干了这群狗#娘养的!” “和他们拼了!” 士气几乎一下子高涨上来,就连邱明也忍不住颇为敬佩的眺望向宋青书的背影。听着底下的怒吼,宋青书亦是再一次猛地向前挥出长刀,迸发出全部怒火般的嘶吼着。 “为保卫家乡!为父老乡亲,为平定一方而战!” 匆匆忙忙的把最后一点饼塞进嘴里,喝干了锅里的汤,大批的官军,乞活军抓起兵器,在其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冲进了昨天晚上布置好的壕沟阵地,哗啦哗啦的声音中,数不清的火铳放在了沟边上,架在了鹿寨上,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瞄着对面仿佛马蜂出巢般的农民军大营。 拎着战刀在后头不断布置着,宋青书自己也是心潮澎湃。 今天可不光是鼓舞士气那么简单,他更是把自己的政治纲领给打了出去! 汉末黄巾起义的口号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元末农民起义的核心思想是大明王降世!拯救苍生!太平天国信奉的拜上帝教,如今的农民大起义更是口号非凡,甚至有打着白莲,弥勒教旗号的,这些五花八门的口号却无非都是一个目的,给大家一个奋斗的目标,给属下一个效忠自己的理由! 师出有名可不论中外都是极其重要的,当年朱元璋打张士诚,甚至打出了张士诚反叛大元朝廷作为理由,一直以来宋青书凭什么统御代县,都是个问题!如今,他也打出了自己的口号,那就是保境安民。 这个口号不算新鲜,历史上无数割据军阀都曾用过,不过在如今的天灾横行,乃至于再过几年遍及全国的农民起义战争,这个口号,就会尤其的具有吸引力,今天这一战要是打赢了,回去代县,宋青书的统治,就该稳了。 当然,这也得建筑在今天这一战打赢了的前提下,眼前这局势,看起来可不好打。 凄凉的牛角号中,数不清的农民军亦是同时从对面的大军奔涌而出,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乱糟糟的布衣,破旧的盔甲如洪水倾泻,五花八门的旗号打的仿佛一大片诡异的森林,尤其震撼人心魄的则是骑兵。 数以千计的骑兵奔涌而出,直奔自己而来,这些都是曹营以及老回回军中最精悍的骑兵,第一波冲锋的数量就不少于七八千,比自己全军人数都多。 这一战,不好熬啊! ------------ 第二百五十一章.炸死你 以前受游戏影响,尤其是全面战争系列的影响,宋青书对骑兵的印象就是一个字,脆! 一死死一大片那种。 不过真实的骑兵可一丁点不脆弱!游戏中骑兵撞过去,撞飞十多米的都可以站起来继续作战,可实际上,吃这骑兵一撞,肋骨就已经骨折塌陷了,甚至肺部破裂,内脏受损,就算不当场死亡,也是决计再站不起来,更不要说继续作战了。 在陕西,宋青书可没少吃过官军骑兵的亏,汾川河一战,也幸亏杜文焕自作聪明用骑射和火枪对射,不然还真难打。平原上,一百个步兵未必打的过十个骑兵! 可如今自己眼前却是万马奔腾,数不清的马蹄子沉重的击打着大地,看着黄龙卷地一般杀过来的陕西骑兵,给盘踞在忻州城下据守的雁门关军以极大的心理压力。 “干!打延安府时候藏着掖着,打老子时候倒是把家底儿都漏出来了!” 毕竟跟张献忠,老回回合营小半年时间,对老回回营的标志还是挺清楚的,一盏马头大旗之下,两千多面貌迥异于汉人的骑兵奔驰在最前头,呼喝声最大嘴悍勇也是他们,转眼间就要杀奔自己阵前了。 元朝是回回部落形成的时期,大批中亚人口作为探马赤军入住中原,而明朝对于这些色目人还颇为优待,允许其族内通婚,尤其是回部还保持一个大分散,小聚居的局面,有点类似于犹太人,不与汉民通婚,所以明末时期,回人的西域特征还是极其明显的,而各支农民军中,只有马守应是回人,也只有他有能力招募如此众多的回人骑兵。 亲自到第一线壕沟督战,看着这一幕,宋青书禁不住破口大骂。 邱明则是冷汗直流,两军合营,骑兵也不过七百多,要是按照昨天忻州赵知府的指示退往河边去,没辙没拦的被如此众多的骑兵一冲,全军还不得当场散架子了。 激烈的喊杀声就连忻州城头都是震撼的嗡嗡作响,跟在宋青书后头紧张的观望着半天,邱明忽然也跳着脚破口大骂起来。 “天杀的赵庆,竟然真不开炮!” 两军是沿着忻州府城墙下对战的,依靠着城墙,一方面防止腹背受敌,另一方面亦是有借助城头炮火的便利,雁门关军扎营的地方距离东城门不足百多米,城楼子上,大将军炮,弗朗机炮没有三十也得有二十**,眼看着贼军都冲到眼皮子底下了,城头上守军抻脖看热闹的不少,就是没有放枪开炮的。 想必昨晚邱明的拒绝,到现在还让他怀恨于心,因为私仇而坐看友军被围攻,这大明王朝的官场已经败坏到什么程度就可想而知。 就这么无遮无拦的,眼看着最是气势恢宏的陕西骑兵就要杀到自己家门前了,邱明紧张的汗水把后背都湿透了的时候,就在这紧张时刻,终于,曹营与革左五营的骑兵群中还是炸响了。 轰隆一声,十多米地都被掀起来了一层,十几个骑兵被轰飞到了天上,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一骑兵甚至被生生撕碎了,附近的骑兵亦是连惨叫都没有,诡异的从马上掉了下来,七孔流血而死。 “终于他娘的开炮了!”邱明忍不住兴奋的大声嚷叫着,谁知道宋青书却是回过头,不屑的哼了一句。 “指望他们?” 说话间,更多的陕西骑兵悍不畏死的杀到了阵地前五十多米,然而更密集的爆炸亦是由此展开,剧烈的轰鸣一时间竟然达到了遮天蔽目的威力,一股股强劲的烈风吹的尘土飞扬,向阵地漫卷而来,吹的官军和乞活军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看好火绳!” 就在大家耳朵嗡嗡作响,目瞪口呆的时候,宋青书的大喊猛地响了起来,不少官军这才回过神来,他们用的鸟铳,许多上面的火绳已经被吹熄灭了,忙不迭的用火折子重新点燃。 就算再傻也看出这绝不是官军开炮了,不说这年头开花弹稀少,不是忻州这地方能有的,单单这爆炸威力就绝不是官军大炮所能企及的,邱明还没见过有如此威力的炮,忍不住目瞪口呆的向宋青书询问着。 “渠帅,这,这是您弄的?” 宋青书却是满脸肉疼的扭头呵斥道。 “准备作战!” 不由得他不肉疼,上一次用肥皂废液提取出来的黄色火药炸永宁关一下子就报销了,这次面对代县威胁,宋青书又是揪着汤若望带着十几个学徒就着造香皂赶制了一批,这回又报销了。 早在宋代,就有利用地雷作战的记录,传说成吉思汗就是在征讨西夏时候,踩中西夏瓷蒺藜,被爆炸掀翻下马,重伤而死,可一直到明末,地雷实际上应用的也不多,因为爆炸时间实在不好掌握。 宋青书的地雷还是后来诺贝尔造的硝酸#甘油做成的,只不过在黄色炸药顶端放置了个极其易碎的瓷瓶,里面是强碱液,马蹄子践踏瓷瓶一碎,酸碱综合反应产生的巨量的热在随后几秒引燃了炸药,带着上面的铅珠子就飞了出去。 诺贝尔炸药的威力可远超黑火药,后世解放军使用的汽油桶飞雷炮,也就是没良心炮也是用的这种炸药。昨夜回来,知道和昔日的同袍农民军大战已经势不可免,宋青书亲自下令把这些要命的东西埋到五十米到八十米的战场上。 如此大威力五十多个大礼包一起放响,别说是农民军,哪怕官军都受不了,足足丢下了上千具尸体,浩浩荡荡的骑兵大队伍拖着刚刚威风凛凛的各种大旗,落荒而逃,尤其是马守应,在后头眺望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都快心疼的成苦瓜了。 这还好就,战场反应却有些超出了宋青书的预料,曹操的骑兵败退他不惊奇,惊奇的是败军居然撞到后面跟着重逢而出的步兵队列中,把自己人的大军撞得稀里哗啦,农民军缺乏有效的建制与调度这种弊端当即显露了出来,大家都是跟着几个有名的首领勇士冲锋,被这么一冲乱了,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混乱中攻势居然停滞了。 原本还打算依靠壕沟大量杀伤攻过来的步兵,这一幕看的宋青书目瞪口呆的同时,反倒犯了难,如今壕沟距离战场还有一百多米,如果杀出去,曹操的骑兵来个回马枪,自己就倒霉了,这十几年农民军反败为胜可是不在少数。 还有一点顾虑,地雷都炸了吗?万一冲锋把自己人炸了,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宋青书在犯着战场大忌迟疑,不过有人可不迟疑,眼看着这难得的一幕,邱明是无比兴奋的拔出了战刀,一个箭步跳上了壕沟,回头对着他麾下怒吼着。 “此时不杀贼,更待何时?杀啊!” 宋青书猝不及防间,从震撼中回过神,早已经热血沸腾的官军成批的从战壕中冲了出去,呐喊着狂奔向了乱成一团的农民军跑去,没等拉,邱明这货也躲在后头跑了出去,看好几千只脚踩过,也没看到爆炸,一咬牙,宋青书也是拔刀举出。 “乞活军,冲!让曹操还有革左几个混球知道谁才是咱们义军中的老大!” 呼和一声,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刘宗敏,李铁柱,仉二愣子的长枪队亦是如蒙大赦办的从营垒中冲了出去,紧跟着冲杀上来。 前面雁门关官军已经杀进了乱成一团的数万农民军中混战起来,看的热血沸腾,刘宗敏抡起大刀就要上,这功夫却冷不防李铁柱高亢的一句。 “上刺刀!” 一阵咔咔的声音响起,旋即就见火枪队一排寒光闪闪的刺刀争气的向着混乱至极的农民军背后扎去,咔嚓的声音中,血柱子像泉水一般喷出,农民军直接倒下一排,前头的火枪队把刺刀后退的一刹那,两两配合的第二队又是凶狠的刺了下一刀就死,这效率快赶上绞肉机了。 刘宗敏硬是看的愣了几秒钟,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叫嚷了声娘的,抡起大刀赶忙也是冲杀了进去,单见这厮刀舞的跟个陀螺一般,挨着他的算是倒霉了,不管骑兵步兵,飙着血纷纷死倒在地。 农民军最在行的倒不是作战,而是逃命,见势头不好,还在往前冲的农民军步兵也不冲了,拖着刚刚吓唬人的大旗,撒丫子就往后溃逃出去,冲锋时候做不到步调统一,这撤退的步调可真够统一的,呼啦一下子,数万人一起撒丫子向后跑,这一来骑兵奔跑通道也给让了出来,刚刚拥挤在一起的局面顿时为之一松。 再追下去可不明智了,宋青书是知道曹操这货的,为人不咋地,打仗也是抽冷子玩阴的,他肯定手里还压了一支骑兵,这要是搞自己一下,可就疼了,然而就在宋青书打算下令鸣金好时候,冷不防一直紧闭的忻州东城门,南城门猛地轰然洞开,数以千计的官军跟蚂蚁搬家一般也是冒了出来,尤其是一支忻州骑兵还傲慢的绕到了自己军队前面,一排长矛对着自己等人,大声的叫着。 “知府大人有令,雁门关军止步!” 这他娘分明是看到有便宜了,出来抢人头的,拎着把带血的刀,邱明气的差不点没上去砍人了。不过这事儿倒是正中宋青书下怀,这些狗官兵难得干了件好事,把自己杀红了眼的军兵给拦住了。 也是撑出去一片怒容,在后头强扯着跳脚大骂的邱明往回赶,一面宋青书还下令救助伤员回营,随着一声声命令,满身是血的雁门关守军还有乞活军骂骂咧咧的向后退去,与战场开始拉开了距离。 一场快十万人规模的大战,算算小半个时辰,居然打完了,反正军功对宋青书屁用没有,这一下,给曹操和革左五营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是达到了,何苦再做这个坏人赶尽杀绝? 安排紧守军营,眺望着逐渐远去的忻州军,回了中军大帐,左右没人情况下,宋青书忍不住拽着还怒骂不停的邱明胳膊,昂起头去哈哈笑出了声来。 ------------ 第二百五十二章.形势逆转 从决战到结束,才不过小半个时辰,倒是回营整顿,抓俘虏花了一个时辰,这一次决战主要都是靠的大威力地雷的输出,也幸亏曹营还有革左骑兵都是密集阵型冲锋,成千上万人拥挤在了小小一片区域,这才造成了如此大的杀伤,足足有千多骑兵给下下来了。 不过倒不是一千多人全死了,爆炸的冲击波足足可以致人于死地,爆炸波边缘的威力也可以把人震晕,真正炸死的有四百多,跌下马震晕了还有摔晕了的倒是一大半,没有爆破经验的宋青书也不知道,回来时候凑巧一个官军随意踹尸体屁股一脚给踹起来一个,这才让雁门关军醒过神来,回头打扫战场又是抓到八百多俘虏。 这一战六千对八万,斩首千人,俘虏八百,更重要是解了忻州之围,可算一场大胜仗了,然而邱明却高兴不起来。 农民军丢下的大营全被忻州军占了,在里头翻腾着曹操他们以前抢掠的财帛也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似乎还没搬完,出去追杀的几千部队也是到现在没回来,不知道斩获有多少呢,站在军营里眺望着,邱明眼红的直跺脚。 “他娘了个腿的赵知府,渠帅要不是你拦着,刚刚我老邱非得把那几个小兔崽子蛋揪下来,明明就是咱们打的胜仗!他去捡便宜,这帮狗文官!” “行了老邱。” 坐在壕沟土堆上看着自己麾下在战场上收罗着战利品,宋青书倒是笑呵呵满足的拍拍他肩膀。 “功劳也要有命去享用才是!” “渠帅您就别安慰我了,俺老邱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今个流贼被您这五雷轰顶已经打拉稀了,追上去那就是砍人头……,耶!!!” 正说着,邱明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这年头将官手里还没分配望远镜,他也只能手搭凉棚向南眺望而去。 大中午的,太阳晒得地平线都火辣辣蒸腾如同一圈水蒸气那样,让人看不清楚,就在说话功夫,远处的水蒸气中忽然冒气了大片大片的黄沙,紧接着,正在抢流寇军中战利品的那些忻州差役,老兵亦是惶恐起来,叫嚷着丢下东西就往回跑去。 大约片刻之后,拖着旗帜惊恐大叫往回跑的官军数量一下子多了起来,弥漫了满道,紧接着,马蹄子践踏起的黄沙就在后头带起一条仿佛飓风卷起的沙尘暴线一般,隐隐能看到其中疯狂奔驰的战马还有马上面嘶吼着的骑兵。 “我说今天怎么看不到曹营的虎豹骑,原来都在这儿了!”站起身来眺望几眼,回头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宋青书悠悠然的说道,听的邱明却是差点没哭出来,一张脸耷拉着犹如黄鼠狼,悲催的对宋青书抱拳着。 “渠帅,您那掌心雷,这贼军杀回来了,还打的忻州军落荒而逃,咱们也赶紧准备跑吧?” “放心好了,曹操可是疑心病里长大的,吃了一次亏,没弄清楚之前,他绝不可能再来碰一鼻子血的,再说,就算他来了,老子还怕他不成,是不是兄弟们?” “大人说的对!来就干了他们!” 这一战可是让雁门关的官军都杀出了士气,听宋青书回头一吼,附近干着活的好几百号官军几乎都同时跟着起哄起来,嘹亮的吼声传出去好远,听的几里之外奔驰追杀中的曹军,气势都是为之一窒。 《诸葛亮兵法》中云,善理者不师,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如今的农民军就是诸葛亮口中最后一种将才,被官军打败的多了,也败出习惯来,一面撤退一面完成整军,罗汝才还把他麾下最精锐的一千多骑兵虎豹骑埋伏在了滹沱河边的芦苇荡里作为策应,以防万一。 忻州兵不少,毕竟这儿是朝廷管辖忻定盆地的重要据点之一,两个守备所,一个都司卫,差不多有五千兵马,可大明的兵马一向是八分耕种,二分守城,真正能打仗的也就一千多,剩下的跟着守城扔扔石头还成,这野战可就难为他们了,跑了快两个多时辰,正追杀的欢呢,冷不丁前面芦苇荡里钻出无数凶悍的陕西流贼骑兵,前头奔跑的流贼又是呐喊着回头杀过来,这忻州兵马当即就垮了。 折了多少人不知道,反正去时候浩浩荡荡一面子,回来时候就剩下单薄的一层,还是托了宋青书的福气,看到雁门关大军营垒森严,不知道地下还埋没埋那种恐怖的爆炸物,被打怕了的陕西骑兵兜了个圈子,又是回到上午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军营中屯扎下来。 绕是如此,忻州城南城门也没敢开,城头上大炮的紧张戒备下,残存的一千七八百守军合着去抢东西的差役老军这才胆战心惊的从雁门关军阵地前面溜进南城门,粮食布匹银子什么的也不要了,扔了一地。 局势似乎又回到了一天以前,不过忻州守军遭到了严重削弱,流贼六个营骨干亦是被杀伤了不少,似乎只有雁门关军成了最大的赢家。 还是昨晚上来的那个师爷,这回可全然没有了昨日的傲慢,恐慌中夹杂着愤怒的绍兴师爷歇斯底里的在中军中跳着脚,破口大骂道。 “为什么不一起出兵阻击流贼?你们这是坐看友军沦丧,我家大人一定会向朝廷狠狠参你们一本,你们这些有今没明的贼配军,穷掉底儿的丘八,等着倒霉吧!” “嘿,师爷,这就怪了,今个我军辛辛苦苦作战,外头一千多个脑袋可是明证,可是赵巡抚派人来让我家参将退兵的,您出去打听打听,几千将士都可以作证,你要这么说,我家参将还真的上书辩驳一下,看看咱这大明朝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时候心里可是爽翻到了极点,邱明是嚣张的坐在帅椅上,翘个二郎腿,宋青书则是笑着阴阳怪气的反问着,听的那师爷却是忍不住一窒。 大明官场是**到了一定程度,可不代表真是是非完全颠倒,邱明这儿有兵,还有着一千多个首级报功,可他赵庆出城追杀,人没杀到几个,自己丢了快三千多军队,真要捅出去,就算他后台硬,也得倒霉,要知道朝中可不止他后台一家,党政急先锋多的是,换个御史一本参过去,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要是个老成的官僚,最好办法就是放低身段,和邱明打商量,那些好处换军功分润,到时候两军一起死战,斩获这么些,那些损失都可以计入血战战损当中,你好我也好! 可惜,这赵庆在山西横行惯了,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奴才,这绍兴师爷亦是拉不下脸面来,哆嗦着胡子指着宋青书,半天才吭出几个字来。 “你,你,你!好!好个伶牙俐齿的贼配军,你等着!” “周师爷,如今这忻州城城防空虚,到底要不要我军入城协防啊?哎,您老别走啊!不用我军入城,您老得给写个军令,别到时候城丢了赖我们!” 那师爷掉头就走,紧跟着后头,宋青书还不断大声嚷嚷追问着,听的那师爷更是面皮发紫,气的直哆嗦,脚步愈发快捷,转眼就走没影了,捂着肚子在帐内憋了半天,看宋青书一副无奈模样回来,再也忍不住的邱明干脆大笑着跳了起来,对着宋青书抱拳就是鞠一大躬。 “渠帅,您老真是绝了!算无遗策啊!这回看那姓赵的还怎么撑?哈哈哈,跟咱们抢军功,活该那姓赵的被打的屁滚尿流,这回就算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哈哈哈哈!” 看来官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看着邱明解气的昂头大笑,宋青书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行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 接下来几天,忻州城都处于一片诡异的平静中,这曹操也不知道不甘心还是怎么着,要是平常,啃不下大城,农民军早就该退兵了,可他们这六个营就是死盯在忻州城下,也不攻城,就是派军四处劫掠。 河边的一连串上好田庄到底被抢了,这赵胜又是好几次派人来,这次要求更过分,叫邱明主动进攻农民军,赶紧把他们打出去,宋青书倒也没拒绝,只不过每次都让赵巡抚给写个条子,盖上大印,是他让雁门关援军注定进攻的,打了败仗责任也是他背,赵庆哪儿肯?事儿就一直僵持了下来。 一直拖到快八月初了,战场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南面,山西总兵亲自带领一万一千多山西镇边兵从南面的水门关北上,从太原盆地包抄到了曹营后面,同时定襄城援军亦是凑齐了三千人马,由分守定襄参将姜镶率领,壮着胆子西进,这下曹操可就方了,忙不迭的向往云中山方向撤军。 可进来好进,出去可不好出,忻定可是山西镇防御北方蒙古的第二道防线重镇,太原以北的山里不知道修了多少堡垒,在卢板寨,曹营和革左五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棒子不得不退回来,八万农民军就这么像三个手指头捏着的田螺一样,被死死困在了忻州府这个狭小地带之间。 虽然不知道现在曹操罗汝才的脸色如何,不过每天看着对面乱成一团的旌旗,就够宋青书幸灾乐祸好半天的! ------------ 第二百五十三章.忆苦思甜 几十面明子大纛插在帐篷周围,数十个亲兵手持长矛倒也是威风凛凛,跪在帐篷中,邱明是耷拉个脸悲催的跪着,上首那个紫红色脸庞,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的长须明军将军则是怒目圆睁,手指头点着他破口大骂。 “坐看赵知府的标兵陷于贼中而不救,按照军法,本将砍你几次脑袋都够了,别以为仗着有点军功,就可以横行跋扈!告诉你,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你这等不守军法之人,本将说杀就杀!” 听着这呵斥,不知情的还以为损兵折将的是他邱明呢! 这年头就是这么不公平,也不知道忻州知府赵庆告了什么刁状,听着山西总兵徐定国骂个不停,邱明只好苦着一张脸点头哼哈的答应着,不断念叨着末将知罪。 不过许定国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山西镇没几个能打仗的将军了,这一战到现在为止,就邱明砍了一千来个脑袋,称得上大捷,他心里也跟明镜似得,军队中是个服实力的地方,真要处置了他,估计军心都要散了,打了胜仗还挨排头,总兵心向着那群狗文官,到时候谁跟着你卖命啊? 骂了半天,最后许定国干脆一个令牌扔过来。 “着你部后撤,退守忻口寨,遏制流贼不得北上逃窜,如有遗漏,数罪并罚!挺清楚没有?” “末将尊令!” 拿着那令牌,邱明无奈的行了个军礼,退了出去。 如今形势可已经大变,曹操还有革左五营已经被从忻州城底下打了出来,如今是被官军牢牢包围在芦板寨前面的山谷中,进进不得,退也退不出,再围困几天,就可以冲进去打歼灭战了,六个贼头啊!砍了一个都是大功,升个副将什么的不在话下,这时候让他后退去忻口寨,摆明又是在排挤他! 尤其令邱明生气的是,他垂头丧气的带着麾下军队向后退却时候,忻州军又上来了,这次赵知府还有那个绍兴师爷也是一块儿来的,督着两个守备,得意洋洋的骑着马从邱明身前路过,赵庆根本没看他,那张帅哥脸昂的高高的,那个师爷则似乎带着一种嗤之以鼻的鄙夷,笑着瞄了他一眼,看的邱明更是暴跳如雷。 雁门关的这些官军亦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拖着枪向回走去,一副打了败仗模样,时不时还有几个兵痞子回头骂上两句。 毕竟是黑户,官军人多了,宋青书带着麾下“民壮”部队就往后缩了,这几天大队官军忙着西进,他反而是悠闲的待在忻州城下,当然,宋青书也没闲着。 忻州城门可算敞了开,几十个民壮乡巴佬进城一般四处张望着,在守城军兵鄙夷的目光中背着土篮儿先后溜达了进去。 军营里,亦是仿佛唱戏一般的热闹。 “这帮流贼简直是蝗虫!我家一百亩的麦子,还没等成熟就被他们全割去喂马了,我王老实世世代代本本分分耕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点银子,也全让这群天杀的给抢走了!这群畜生甚至连我才十二岁的喜儿都没放过,被那贼首强抢去做妾了,临走时候还一把火烧了我家房子!我老王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十多个肥粗扁胖的家伙坐在点讲台上哭几赖尿的嚎殇着,下面二百多多地主子弟,八百多民壮则是搬着小板凳排排坐,看戏一般在底下听着,毕竟阶层相近,一个个地主豪强子弟也是听的揪心不已,甚至有同情的已经在底下叫骂了。 这招在后世叫做忆苦思甜!传销有时候都用的上,找一帮人讲自己之前多么多么惨,然后现在又多么多么好,激起其他人的认同感或者贪婪心,宋青书找这些倒霉催的老农,则是让代县的这帮土豪劣绅产生危机感。 没有老子保地方平安,你们一家家一个个也得这样被抢个精光! 不过听着这王老实哭爹喊娘,宋青书可一点儿也不同情,反而是在后头偷着冷笑,喜儿,听着像是这厮的闺女似得,实际上是他小妾,王老实可一点不老实,忻州城就属他逼租子涨租子最狠,这喜儿也是他的佃户是在交不起租子,不得不把女儿抵给他做妾,所以这货一点儿也不值得人同情。 大明建国二百七十多年,这山西的土地早已经兼并到了个可怕的地步,农民军到来时候,不少庄子是被压榨的佃户贫农起来,把庄子给抢了烧了,这找来的地主好几个都是这样,当然,代县的地主豪强也没强多少,底下穷的揭不开锅的贫农也不少,可惜,暂时宋青书是没实力让他们翻身得解放。 几个落魄豪强轮番讲着自己的遭遇,讲完之后,李铁柱又是带头上台,领着代县的豪强子弟喊起口号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缺乏保护的下场,你们也想落到这个下场吗?” “不想!” 这个回答倒是蛮整齐的,看着那些地主子弟还有民壮们群情激奋的模样,李铁柱带着个红袖标的胳膊狠狠向上举了起来:“不想那就跟着咱们渠帅大人,保地方平安!” “跟着渠帅,保一方平安!” 这次出征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千军万马倒在了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凶悍的流贼成片被乞活军的刺刀扎死,反观官兵?在五台山卧龙坪一战已经卖过他们一次了,这次又是被杀得落荒而逃,听说死了的,被俘虏的足足有快三千人,谁强谁弱明眼人一目了然。 到目前为止,宋青书还算不错,虽然刚开始管他们“借”了不少东西,而且还狠狠抽了他们一顿,至少人家不烧房子抢村儿,如今还能带着大伙把来烧房子的恐怖家伙给打跑,有他在,好歹不会落到连房子带庄稼都被人烧了的地步,心里,这些家伙是初步接受了宋青书的统治。 看着一千多家伙也是举着拳头跟着喊口号,宋青书的嘴忍不住咧开了,孙传庭说的还真对,地方上这群家伙就是些墙头草,谁强,谁能保护住他们的利益,他们就倒像谁,只要自己小心点别露出马脚,保持一副和官府和平相处的态势,这帮家伙至少不会反对自己,代县,自己算是土霸王了! 正想着,营外却忽然传来了阵阵嘈杂,不一会,外面侦查的小萝卜就急急匆匆跑回来报告。 “渠帅,姓邱的回来了!” 也算是重要合作伙伴,邱明回来了,宋青书很给面子的到营门口迎接了下,只不过看着全军耷拉着脑袋拖着旗帜的模样,宋青书惊奇的忍不住眉头都皱了起来。 “邱将军,又打败仗了?不应该啊?曹操新败,太原镇官军在这儿又足足有一万五千多,怎么能败了呢?” 听着迎面走来宋青书的疑问,邱明是真跟见了爹一般,连骂带喊把事儿和宋青书解释了一通,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壕沟边上的土堆上,腰里的刀又是狠狠地往地上一插,叫骂道:“狗~娘养的赵庆,肯定又是这个小人在后头捣鬼!老子早晚要杀了他!” 一听这个,宋青书居然连乐出声来了,好笑的晃了晃脑袋说道:“还真是想来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奶妈,想娘家人,孩子他舅舅就来了,邱大人,你确定许总兵命令你退兵死守忻口寨?” “这还有假?渠帅,您这肚子里卖的什么药啊?这么大个军功让姓赵的给抢走了,要是杀了曹操,官升一级够了,末将官越大,您老的好处不就越多吗?”邱明禁不住迷惑不解起啦,听的宋青书又是笑着摇了摇头。 拿着邱明从许定国那儿接回来的令箭,令牌,宋青书双目放光的说着。 “功可不是越大越好!是,杀了曹操足够提升副总兵了,可你看看,雁门关附近哪儿还有副总兵的位置给你了?到时候顶天让你跟着许定国屁股后当个跟屁虫拎包的,哪儿有自己把守雁门关威风,有油水?” “况且,这一道军令算是让咱俩跟这场仗撇清关系了,今晚上你再跟我去谈判,过两天,咱俩就要发财了!” “还谈判?” 先前宋青书几句话还说的邱明恍然大悟点头连连,可一听后面的,他立马心有余悸的眼睛瞪得溜圆,上次可差不点回不来了! ………… 雁门关军绝对算的上最听话的了,许定国一声令下,屁股都没坐热乎,雁门关军就拆了军营从忻州开始撤退,听着斥候的回报,许定国倒是有点感觉对不起邱明了,心里想着报功时候拉他一把。 不过如果许定国今晚干的事儿,别说报功,估计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忻口寨算的上忻定一处极其险要之地,两山夹之,滹沱河流其间,是南下忻州,太原一大险关,要不是改世王刘希尧鼓动当地饥兵从内部破了这儿,五营的骑兵还到不了原平县。 此时忻口寨的守军没剩下几个,好在农民军走的急,没烧关城,寨子里有现成的住处,安排麾下打扫军营住进去,天刚一黑,宋青书就有些急不可耐的领着邱明,李铁柱出发谈判,不过这一次,他可不仅仅十二个护卫,而是带着邢红娘以及整整五百骑兵,从关城背后绕过去,走小路,不知不觉又绕到了战场上。 忻水河畔,卢板寨与沙沟之间的山岭中,尚可以看到官军以及农民军大营连绵数里的营火,山岭上,一个火堆亦是跟鬼火一样忽明忽暗,要是官军看到肯定会乐疯了的,曹操罗汝才,革左五营五个首领全都愁眉不展的围坐在火堆旁边。 听着山那头隆隆的马蹄声,几人全都是哆嗦了下,向山下眺望,一个灯笼闪了六下旋即灭了,这些人这才松了口气,只有曹操眺望着密密麻麻的骑兵依旧是龇牙咧嘴。 片刻之后,宋青书携着邢红娘,邱明,李铁柱几个神清气爽的爬了上,这第二次会面,情景照比上次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 第二百五十四章.棍棒之下出孝儿 约定好的一方十二个护卫,宋青书这二百多人浩浩荡荡的上来,明显是超了,皱着眉头警惕的眺望着,直到那多出来的人停在五十多米外,曹操这才算把心微微放了下,饶是如此,宋青书走进了,罗汝才依旧满腹的不愿意,开口就喝骂起啦。 “他娘的,姓宋的你什么意思,带这么多人过来,想吓唬老子不成?” “啧啧,上一次差不点被留在这儿,不多带点人,老子也不心安啊!”这次可是轻松多了,很有黑社会大佬气质,昂头大笑着,宋青书还有心思和曹操打趣起来。 “如果曹帅看不惯,咱老宋这就走,兄弟们,咱们撤!” 眼看着宋青书还真转身了,曹操那三角脑袋立刻气的变成圆三角,脸涨的通红,老回回亦是一肚子悲催,赶紧打圆场的在那儿伸手挽留。 “哎,哎!宋头领,宋大帅,曹帅哪儿说看不惯了,曹帅这是见到您老手下威风凛凛,惊叹的,留步,留步,是不是,曹帅啊?” 说实话,老回回满脸褶子本来就长得难看,火光暗影下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脸,那就更难看了,跟个干巴了不知道多久的烤地瓜一样,被老回回这么捅着胳膊,曹操那张也够难看的脸是抽搐的更加难看,勉强才嗯一声,算是挽留了。 宋青书当然也不是真想走,还指望他们帮自己赚钱呢,顺坡下驴就转回了身,这待遇还真是照比上次千差万别,除了曹操这厮一个劲冷着脸,其他五个首领点头陪笑的都快比得上青袍太监焦林在秦王府当差时候的模样了,没办法,形势逼人啊! 可就算这样,宋青书依旧小心翼翼,他们拿的酒也不喝,就那么举着坐在了火堆旁边,对着六个农民军头头抱了抱拳。 “几位约宋某到此,究竟有何贵干,说吧!” 这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贺一龙老回回几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还是算是与宋青书最熟的老回回一副痛心疾首先抱拳一礼。 “前些日子我等冒犯宋当家的地盘,这些天我们深感愧意,所以决定赶快离开宋当家的地盘了,这就南下太原府,再也不来忻州代县这头了,还请宋大头领手下开恩!” 这就叫棍棒之下出孝儿,好说好商量不退兵,非得打一顿,失了锐气才知道疼,不过听着老回回苦着脸的话,宋青书倒是爽快的笑道。 “行,咱们都是揭竿而起,用刀向朝廷讨一条活路的汉子,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听着宋青书回答的如此痛快,六人脸色终于松了下,可宋青书下一句话就让他们脸色沉了下来。 “回去我就让把抓开的兄弟都放了,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宋傻子,你莫不是装糊涂!”罗汝才那三角脑袋顿时显露出了无比难看的表情,指着山下说道。 “我们是想让你把山下的官军弄走!放几个穷酸算什么意思?” 宋青书的脸色亦是阴沉了下来,冷哼着说道:“曹帅未免太看起宋某了,老子要是山西巡抚,早下令让开路了,我身边这位邱参将邱兄弟,也不过山西总兵麾下,你让老子怎么给你调开?” “那就从背后攻击,打开一道缺口!”革里眼心急的直接嚷嚷了出来,这一次,宋青书却没回他的话,而是一副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老子凭什么帮你们几个没良心的混蛋拼命? 能当上首领自然不可能是白痴,被宋青书眼神一挖,脸憋的通红,贺一龙悻悻然哼了一声,慌的老回回赶忙又是陪笑着打圆场。 “当然不会让宋大当家的白帮忙!这么样,事成之后,我老回回营送给当家的马五百匹作为酬劳,曹帅他们也各有表示,您看如何?” “马?我现在可不要马!” 嗤之以鼻,宋青书嗤笑着摇了摇头,旋即随手把一根木头扔到了火堆了。 “你们几个现在就是想让老子帮你们出去,是不?” “没错!没错!宋大当家的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只要能给得起的,咱们兄弟没的说!”左金王贺瑾也是肉疼着脸说道,马算是农民军最宝贵的资源了,这宋青书都不要,那他还不知道如何宰自己等人呢。 不过说穿了还是活该,谁让他们几个输了仗不甘心,要早点向定襄方向突围,何至于被人包了饺子? “我要银子,十万两银子,我知道你们有,今晚我就要带走!” 这话一出,除了罗汝才,其他五人倒是都松了口气,银子固然诱人,可对农民军来说,现在算是最没用的东西了,没人和他们交易,扔了可惜,驼着还占地方,给宋青书换条活路,出去之后再抢,银子还不是有的是。 只有罗汝才这厮穷怕了,搂着钱不肯撒手,脸色难看的摇着头。 “不成,今晚给了你,你拍拍屁股走了,我们又如何办?” “老子条件还没说完呢!” 宋青书傲慢的白了他一眼,气的这厮再一次呼哧呼哧喘出了粗气。 “宋大当家您说!”又是赶紧捅了捅曹操,强憋出一副笑脸,老回回继续那一副低声下气,陪笑着说道。 “我不出兵攻击官军,你们要按照我的计划逃!” 这下,六个人的脸色再度变得很难看,就连老回回也没有好脸色了,阴沉的哼道:“宋大当家的莫非是在耍我们?” “要是耍你们,老子就带着银子跑了,和你们说实话干什么?再说,革左五营与曹营也算是咱义军中一支中坚力量,你们让官军消灭了,老子日子也不好过!”这儿,宋青书终于有些坦诚了,张开双臂一摊手。 这话有几分道理,可算让曹操几个脸色稍微好过点,迟疑了下,又是革里眼贺一龙眯着一对近视眼,盯着三个脑袋的宋青书抱拳说道:“贺某愿意听一听宋当家的计划!” “我知道在沙沟有一条秘密山路,可以绕过卢板寨,绕到忻州后面……” 这话还没等说完,曹操已经不屑的哼了一声,老回回亦是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那路我们见过,只有一人多宽,一天时间也只够一万人逃脱,到时候官军一打,还是个死。” “一万人够了!” “狗才,你让老子把大军扔这儿吗?你个驴球蛋蛋,想得美!”罗汝才又是死牙赖口的嚷嚷了出来,这一次,宋青书可再没惯着他,直接把马鞭子抽到了火里。 “别忘了是你们求老子!曹操,在延安府你把老子扔哪儿等死的账咱们还没算,你他娘的再骂一句,老子现在就就毙了你!” 眼看宋青书是真毛了,似乎伸手要掏上一次的火器,罗汝才其人欺软怕硬,一刹那脸色变得苍白,踉跄了一步,这厮还是认怂了,耷拉着脑袋好不容易闷哼出一句来。 “俺,俺老罗是个混人,宋,宋帅不要和俺老罗一般见识……” “哼!” 不屑的盯了他一眼,宋青书也不再继续兜圈子,直接急促的说了起来。 “现在整个附近的官军全围在沙沟,芦板寨这一代,忻州城已经空了,你们这一万人牵着马从采药密道绕回来,老子有办法骗开忻州城,到了城底下,你们打着老子旗号洗了这座城,官军定然退兵,到时候一万骑兵在滹沱河一蹲,剩下大军尾随杀出,收 首尾不能兼顾,就算许定国带着太原镇精锐边军,他也必败无疑!” “打了他,老子还有地图,可以让你们从定襄的缝隙出去,回太原府一带,在系舟山,太行山一带接着跟官军泡蘑菇!” “忻州府的东西老子还要一半!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宋青书的计策还真是够诱人,这趟来,他们本来也是打着忻州城的主意,六个人都禁不住耷拉脑袋思索了起来,好一会,老回回方才艰难的摇了摇头。 “宋帅,曹营和我们五营粮食都不多了,人心惶惶,这几天,官军就会大举进攻,撑不到你计划开始。” “所以老子才没要你们全部银子!让你们打着老子的旗号攻忻州!明天你们就派人求许定国招安,拿两万两银子,五千给许定国,一万给忻州知府赵庆,五千给定襄参将姜镶,剩下的老子负责打点,我敢打包票,至少半个月,官军不会再进攻,甚至还会给你们发些粮食!” “真的假的?” 一路都是和官军血战过来,招安这事儿从来都没想过,官军还能给粮食,那真是做梦都没梦见过,曹操和老回回几个忍不住异口同声的叫嚷道。 “当然是真的,还是那句话,你们死光了,老子也不好过,况且我也眼红忻州的东西!” 再一次咬着牙迟疑了半天,还是最爽快直楞的革里眼贺一龙第一个跺脚。 “他娘的,反正现在也出不去,干了!” 老回回,左金王等先后点头,最后曹操亦是咬着牙点下头来,宋青书自己也是满意的松了口气。 来时候可准备的挺充足,宋青书还带了公鸡,黄纸,香,还有一副关公像,关公往树上一挂,杀了鸡,烧了带鸡血的黄纸,七个人一起拿着香,对着关公像重重磕下头去。 “今我宋青书\/马守应……在关二爷像前立誓,共图大事,共谋富贵,尽心竭力!不得反悔!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一番誓言发完,七个人插好香站起来,终于都是轻松的笑了下,旋即曹操这货无比肉疼的转过脑袋。 “罗通,搬银子去!” ------------ 第二百五十五章.官匪通吃 邱明现在才明白宋青书为啥要带五百骑兵,挑银子啊!明斤是十六两一斤,十万两就算按明斤也要六千多斤,一匹马担五十斤,少说还得一百二十骑,剩下的担当保安,正好一溜小跑趁着夜色回去,这一遭曹操还有革左五营纵横山陕多年,不能说家底儿全给掏空了,至少也没了一半,动动嘴皮子十万雪花银到手,邱明现在是对宋青书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些银子回去你拿一万两。” 一面骑马奔驰,宋青书一面随意的说着,听的邱明当即激动的无以复加,都哆嗦了,说来也可怜,他这个参将当的,一辈子也就见过两次大钱,一次宋青书给他银子买官,还有就是今晚这次了,赶忙抱拳感激的说道。 “谢渠帅打赏!”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感觉一句谢还不够,邱明又是急着表忠心说道:“等明天曹帅他们一请命招安,末将也立刻去求总兵同意招安!” 明明知道宋青书要袭击朝廷的忻州,邱明还表现的如此积极,看样子最近赵知府和许总兵已经让他对朝廷失望了,可听了他的话,宋青书却是差点没噎到。 “不!不!不!” 宋青书赶忙连着摇起头来,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扭到他面前急促的指点着:“明天你别有任何动作,拖两天,等招安的消息传过来了,你再去,而且不是去求赞成,而是千万要反对,跪地磕头磕出血,也别答应,言必提流贼狡猾多端,反复无常,不可轻信!” “啊???渠帅,莫非今天那些都是诓那几个流寇的?这么,不是坑了他们吗?” 虽然这年头文官把脸当擦屁股纸张用,可大多数人还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尤其是邱明这样的出身低下的军官,毕竟是在关公面前磕了头的,邱明一听这话,忍不住迟疑的反问道,听的宋青书却是笑着又摇了摇头。 “让你做你就做,自有道理,老子是那种不讲信义的人吗?况且忻州知府赵庆那混蛋把咱们折腾成这样,不搞他一回,怎么对得起他的盛情款待?” 看着宋青书神情自若的样子,再加上一万两沉甸甸的雪花白银可就在自己身后托着呢!邱明便也不再多问,又是恭敬的一低头。 “渠帅放心,末将死皮赖脸也要反对招安!” ………… “总兵!不能招安啊!兄弟们和那些流寇血战了多少次,这回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堵在这个死胡同里,这一战要是赢了,忻定太原为之一清啊!况且流寇反复无常,看陕西,杨鹤杨总治招安了多少次?又复叛了多少次?他们不能相信啊!” 别说,邱明拿钱还真办事,三天之后,曹操,革左请求招安的消息一传过来,这回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二皮脸,慷慨激昂跪在总兵中军不说,这会儿还抱着许定国大腿痛哭流涕,看的姜镶,刘传等山西将领无不是摇头叹息,这邱参将太忠于国事了。 可惜,也太没眼力见了!摸了摸腰里不知道哪个倒霉陕西老财家祖传的红珊瑚珠子,姜镶感慨的晃着脑袋。 被邱明抱着大腿的许定国,此时亦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许定国正在帐内依照地图部署着进攻的阵图,冷不防门口的亲兵前来汇报,流寇派使节过来,求见大人! 这个节骨眼上,许定国是根本不屑接待的,直接挥了挥手让让亲兵打发来人走,并冷哼道:“让他带话给几个流寇,速速投降,否则过几日本将亲自去取他们的脑袋!” 那亲兵是赶忙退出去,旋即片刻又是回来了,无奈的往地下一跪,磕着头就说道:“总兵爷,流贼使节说,他们就是要来投降的啊!” 许定国那双豹子眼顿时瞪得溜圆,这么巧? 对方要求还真不高,首先命保住,其次能谋个守备就满足了,五千两雪花纹银往案子上一放,许定国的眼睛再次直了。 中国人一向将就杀俘不祥,像延绥巡抚洪承畴那样的,在大明官场上其实不多,很多时候反倒是书生的烂好人误了事儿,许定国自然也是随着普世思想走的,更何况,贼众八万,就算是乌合之众,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万一招安不成拼死一搏,自己损失也不小,可如果就这么把五营收编了,自己反倒是大功一件。 不过邱明说的也都是客观事实,接受招安,他大功一件,手下将军们就没啥功劳了,这是犯了众怒,而且就在前一阵子,三边总督杨鹤是正式下狱了,据说朝中大臣们都主张论死!杨鹤怎么倒霉的,不就是因为招安降而复叛吗? 利益近在眼前时候,人总是盲目的,再加上最近农民军败得的确有点惨,让许定国颇为轻视农民军,他还是倾向于招安,这几天,手下将领已经听他叨咕招安的事儿好几次了,向朝廷发奏折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更何况,还有个招安急先锋! “大人!上天有云,杀俘不祥,古时候名将杀俘的,没几个有好下场,所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前车之鉴啊!” 听着邱明在这儿耍赖,忻州知府赵庆可是早就不耐烦了,也是站出来重重的对着许定国一鞠躬,开口急促的劝道。 可不仅仅他收了一万两银子,就连师爷也收了两千,没少跟赵庆说招安的好处,不光是银子,曹操还许诺,招安之后防区就划在忻州,正好就能把他兵败损失的兵额补充回来,滹沱河之战,赵庆可见识了这些农民军的凶悍,要是有这么一支精兵在手,日后镇压其他农民军,军功也是呼呼的来。 更何况,事成之后,革左还许诺,再加两万两银子,日后逢年过节什么的,还都有孝敬,这是找了个定期提款机啊!赵庆怎么能不积极? “苟利国家生死以,启因福祸趋避之?总兵,这是利于国家的大事啊!个人荣辱算什么?” 林则徐这话说到邱明嘴里,绝对是屈了,不过这话说出来的震撼,哪怕赵庆都是被震得晃了晃,把话记在了心里,可震撼仅仅转瞬而逝,大明朝文官特产什么?党政啊!他一个大老粗的武将敢跟自己拽词儿?北京话说,姥姥! “胡说八道!许大人不是咱们大明朝的朝廷命官吗?许总兵杀俘难道不是给大明朝抹黑,损咱大明的国运,国威?邱某人,你这是包藏祸心啊!” 生怕邱明再蹦出什么名词来,再不给邱明说话机会,赵庆干脆一个箭步蹦到了许定国身旁,压低声音急促的说道。 “许大人,下官已经写信给我姑丈颜巡抚还有在京里当御史的大人,都提到了许大人您的功劳!” 好几天,许定国等的实际上就是赵知府的妥协,自己虽然背后有人,但毕竟没有这厮山东大族出身在朝廷影响力大,况且风险两家分总比一家分强,听着赵庆又是大声的训斥着邱明,许定国也终于横下心来。 “陛下尚且言,贼亦我赤子邱参将,你要杀陛下赤子否?来人!把这个好杀成性的嗜血狂魔给本将叉出去!”猛地一拍桌子,许定国像个狮子一样,胡须都喷起来了,几个亲兵亦是冲进来,拖着邱明衣袖就走。 一面被拽着,一面邱明还踢踏着腿叫唤着。 “总兵,三思啊!” 这声音,凄厉的犹如墓地上空的夜枭一般,听得姜镶几个心有戚戚,可许定国却是开怀的大声笑着,捋着胡须大笑着说道:“诸位,咱们太原府终于要太平了,可喜可贺啊!来人,派信使去流贼那儿,告诉他们,他们祈降的请求,本总兵答应了,这就上书朝廷!” ………… “渠帅,今个咱老邱可真是把脸皮子当鞋底儿用了!就差没割腕写血书了,这许定国还有赵庆那个混蛋被末将哄得一个来一个来的!不过渠帅,咱老邱也真佩服您!这满帐篷居然连一个反对的都没有,要不是俺们老邱奋起反对,这事儿还真显得可疑!你是没看到,一看末将反对,赵庆那厮跟打了鸡血似得!” 回了忻口寨的军营,这白天里忠烈千古的邱大将军仿佛换了个人似得,脑门还青一块,那唾沫星子却喷的跟喷壶似得,吹的兴高采烈,听的一旁的刘宗敏则是一肚子酸溜溜的嘀咕着。 “要给老子一万两银子,老子脸皮子也不要了!” “行了,老刘,将来咱兄弟干出一番事业,别说一万两,十万两都不在话下!”计划成功,宋青书自己也是笑呵呵的,打趣的打断了刘宗敏的酸溜溜,不过片刻后他又是神情一震。 “行了,大家,十八拜都拜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萝卜,你现在带人去虎头山堵着,革左五营的骑兵一到,立刻回来汇报!” “末将尊令!” 穿着套半身甲,小萝卜精神抖擞的行了个军礼,转身利索的出了去,目送他的背影,刘宗敏则是再一次酸溜溜哼唧起啦。 “和老子又没关系!” 算是自己谋取的第二座府城了,宋青书打忻州,可不止抱私仇那么简单,也不仅仅为了抢掠,整个忻定盆地,忻州可是一等一的大城,商旅云集,工商发达,走西口的晋商不少都是在这儿落脚,经营商铺,要是把这儿烧了,毁了,忻定的商业中心,就只能落在自己居住的代县了! 嗅着夜空中的凉气,眺望着关城外隐隐约约能看到的灯光,一种江山在手的感觉油然而生,嗅着冰凉的夜风,宋青书要做的张大了臂膀。 “吃完匪,该吃官了!” ------------ 第二百五十六章.坑他孙传庭 夜色中,万籁俱寂的夜幕似乎把整个世界都吞噬了,安静的都可怕,然而细究去,夜幕却没有它表面的那么安静,一群的黑影提着刀,牵着同样漆黑的战马,安静的向前走着,除了马蹄子偶尔发出的踢踏声,这群骑兵就像鬼府冥狱的阴兵那样。 “渠帅!革左五营的骑兵到了,左金王,革里眼亲自带队!已抵达忻口寨外八里的密林中!” 曹操到底是胆小儿,本来抢城的事儿一听了,兴奋的蹦的多高要亲自带队,可事到临头还是缩头了,估计是怕宋青书把他卖了,听着小萝卜略带兴奋的叫嚷,宋青书是鄙夷的哼了一声。 不过一回头,宋青书又是摆出一副苦脸来,回头对着搭在军营紧后面的那个灯火通明,干净利落的帐篷悲催的喊道。 “娘子们,好了没了?” “快了快了!你们男人这么那么性急,催什么催?” 穿越前没体验过楼下等女朋友化妆的滋味,现在宋青书算是体验到了,悲催的又转了两个圈子,宋青书无奈的对小萝卜说道:“去给革里眼大首领传话,让,让他再等等……” ………… 忻州城城头上的篝火这时候都熄灭了大半,五十多岁的看门老军迷迷糊糊依靠在城楼子上,身上的军服还是神宗皇帝打宁夏卫时候发下的,身上破破烂烂的窟窿也不知道多少了,冷风一吹,直透后脊梁,冷的老兵迷糊中抱着那根铁锈枪更紧了。 啪的一巴掌猛地拍在他后脑勺上,老兵一个哆嗦惊醒过来,赶忙悲催一敬礼,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小的不敢了!” “敢你大爷!快看,那是什么?” 同样五十多岁的老百户气急败坏的向下一指,瞌睡老兵可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赶紧趴在城墙下头一张望,十几个鬼火一样的光亮映入眼帘。 “这不会见鬼了吧?”看了好半天,老兵哆嗦的回头说道,惹得老百户又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鬼你大爷!” “底下的,究竟什么人,不说可就放箭了!” “别,别放箭,官爷别放箭,我们是两民,原平来的!我们老爷是前太谷县令孙传庭孙大人,有紧急军情要汇报!” “朝廷规矩,夜不开门!有什么事儿明个再说!”老百户警惕的叫嚷道,虽然忻州暂时告别了战乱,可战事还没去远,这个时候一行骑士来的太过诡异,谁知道他们是人是鬼? “不行啊!军情紧急!在下必须赶紧面见忻州知府赵大人!求您通融一下!”底下人又是叫嚷起来,不过刚说一半,那个骑着马傲慢的书生模样家伙忽然把火把打到了自己脸上,对着城头大声叫嚷着。 “看清楚本官的脸,本官能像坏人吗?” 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妲己还长的好看呢,祸害了不知道多少老爷们,重重看了那三文胡子的书生一眼,老百户没好气的就要张口骂人,不过这功夫似乎也知道刷脸失败了,那个傲慢高冷的三文胡子又是无奈的叫喊道。 “这么样!本官把本官的官籍,官服给你用篮子给递上去,你交给你们知府大人,军情紧急,你也耽误不起,让他决定开不开门,如何?” 这三文胡子,一副装逼模样的官儿说的倒是挺有道理,迟疑了下,老百户终于点了点头。 一个大土篮子顺着城墙慢慢悠悠的降了下去,装上东西又给拉了回来,拿着东西,老百户倒是没有第一时间送过去,而是自己先拉开了那本官籍,看了两眼之后,一把把瞌睡老兵拽了过来。 “老刘,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头儿,俺那识字啊?您这不是难为我吗?赵瓶子呢?他不说他上过私塾吗?” 事儿发生的太突然了,城头上的巡逻队都被惊动了,纷纷好奇的围拢过来,还把城门旁边的守兵也叫上城楼,好半天,一个粗略认识字的小兵这才艰难的辨识出。 “上面写的,好像是什么孙传庭,以前在太谷县当过县令,又在京师当过什么官?这是个官没错!” “真是呗?那老子可就给衙门送去了,要是是假的老爷发火了,老子就拿你顶缸!” “那,那小的再,再仔细看看吧!” 听着自己百户的威胁,一大群巡逻兵的注视下,识字小兵又是悲催的说道。 城头上热热闹闹的时候,却没人注意到,城内挨着城门的几条铁匠铺街里,十来个黑乎乎的影子老鼠一样飞快窜到了城门底下,几个人迅速搭成了人梯,几团黄呼呼的东西被贴在了城门那不知道已经历经多少年的门轴上。 “老爷子,这绝对是真的,那个姓孙的真是个京官!”官籍也不知道传了几手,可算有个明白人确定的指着东西打包票了,听的那老百户却是恼火的喝骂道:“没大没小的,军队当中,要叫我大人,这儿没爷孙。” “是,老爷子!下次小的再叫你老爷子,天打雷劈!” 识字的小孙子兵话还没等说完呢,但听到轰隆轰隆几声巨大的轰鸣声猛地响起,吓得这人一个哆嗦坐在了地上。 “妈呀!这还真算数呢?” 拿着那份官籍,老百户也是愣了,直到第二声雷声,第三声雷声又是相继从脚底下传来,他这才杀鸡一般惨叫起来。 “雷个屁!城门,快看城门!” 可惜,这时候已经晚了,两扇包铁的忻州北城门被整个从门洞拆下来了,沉重的城门咯吱咯吱响声中,重重的拍在了地上。 前头的骑士不过是吸引守军主意力,真正杀招是几天前宋青书已经派人潜入城内的奸细身上。 说实话这招已经被女真用烂了,开原,铁岭,辽阳,沈阳,辽东一系列的重城几乎都是在努尔哈赤间谍内乱下被攻破的,可惜这个时代,明军素质急剧下降,用了多少次依旧还是百试不爽。 城门口盘查倒是严厉,绝不许火药进城,可黄火药这些大兵不认识,随着拉面师傅的担子也就混进了城内,再在城里杂货铺子买些烧碱,宋青书地雷就配好了,混进来的奸细用火烧袋子,依次将酸碱综合,六个城门轴全被炸了下来。 “这火药花的值!乞活军!冲锋!” 死死盯着洞开的大门,宋青书无比兴奋的叫嚷着,随着他的呐喊,一刹那,仿佛变魔术那班,城外死寂的黑暗一下子亮了,数不清的火把几乎一刹那被点燃,无数骑兵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城门下。 刚刚还没从城门破坏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城头上的守军们又被这一幕所惊呆了,眼看着滚滚火骑洪流呐喊着就像决堤的洪水那样从城门缺口狂涌进了忻州城中,老百户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忻州,完了!” 忻州城防可不弱,城高十米,四面有城楼,城门大炮不下五十门,要是正面进攻,就算数万农民军也是一筹莫展,可城门就是个坚固的核桃壳,一旦打破,里头的瓤不堪一击。 忻州兵本有五千左右,滹沱河一战被罗汝才的虎豹骑捻的连杀带逃没了三千多,剩下些又被捞军功的赵庆带到了芦板寨前线,城内只有几百老卒子了,奔流的骑兵横冲直撞中简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不少巡逻队看到农民军骑兵第一反应直接脱衣服跑路,剩下的则是在睡梦中做了俘虏,两盏茶的时间,忻州已经易手了。 “记住本老爷了吗?” 城门口,已经放弃抵抗的北门守军被全都押送到了城外,孙传庭傲慢的骑着马,眼睛朝天的过了来,满是那种装逼的胜利者笑容说道。 “早就跟你说过,有紧急军情,你不信!” 抬起头,那张傲慢昂头的脸,有些发白的皮肤,还有那股子高傲的气质,针一样死死扎进了老百户的眼睛里。 “小的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孙大人高抬……” “推下去,都杀了!” 无比冰冷的摆了摆手,仿佛百多条人命不值一提一般,孙传庭旋即傲慢的起马进了城,一刹那如同跌入冰窖一般,老百户无比暴怒的大声叫骂道:“******的反贼,你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大堆骂骂咧咧的叫嚷中,突入忻州的农民军却是无比残酷把几百个守军全都羁押到了城南门,寒光闪闪的大刀劈砍而下,短短几分钟,几米深的大坑就已经填满了大半。 后背感觉一阵剧痛,那老百户旋即就跌进了坑中,接着,他孙子的身体再一次狠狠压在他的伤口上,疼的龇牙咧嘴,这个经历过万历三大征的老兵却是死死咬住了嘴。 城内,府衙。 几刀看开箱子,耀眼的银子光辉已经反射了回来,就算革里眼的近视眼,那数以万计的银两依旧清晰映入他眼底,不仅仅是银子,官仓中堆积如山的粮食,历年积累的兵器盔甲,无不是挑动着革里眼,左金王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可宋青书却不满足,仅仅瞄了一眼,又是迅速回到了城门边,此时忻州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噩梦中,家家户户虽然没没干上街,可是万家灯火已经乱了起来,站在城门上,冷风中眺望着这万家灯火,宋青书一刹那胸口的暴戾之气全都爆发了出来,猛地拔出刀向前横指。 “给我烧!” ------------ 第二百五十七章.傻了 一股浓郁的黑烟就跟个骷髅头似得盘踞在忻州城上空,就算天亮了,还有噼里啪啦的火不断烧着,这回宋青书可是下了狠手了,像后世的太平军学习,城里大片大片的店铺直接抢光,把民居里的忻州居民全都赶到城外,在一把火把房子烧了,真是破坏容易建设难,仅仅一个晚上,四分之三的忻州城化为了废墟,十万多忻州居民成了难民。 太平军就是如此扩充实力的,烧完之后,革左骑兵在城外还设了招兵口,数以万计再也无以为生的忻州贫民无可奈何的加入了流民大军中,一下子让流民大军又是翻了三番。 也难怪明末的农民起义剿不胜剿,天灾**不断把定居的居民逼迫成流民,土地粮食就这么多,人自然不甘心饿死,大股的流民又是不断攻打那些未受波及地区,求粮以图存活,又是将混乱不断扩散出去,仿佛癌症那样不断扩散。 其实现在,朝廷如果全力赈灾,那些衣冠楚楚的士大夫能明智一些,就像后世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那样把江南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其实还为时不晚,毕竟如今溃烂的仅仅是山陕甘三个省,农民军还没有波及全国。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不论朝中的士大夫,还是在野的东林党等各个党派,所竭尽全力维持的,不过是他们当前的既得利益,巨大的财富不均让大明朝如今已经成为一个酝酿着的火山了,一但崇祯七年,农民军正式开始流窜全国,大明朝就可以记入灭亡倒计时。 内有农民军,外有东虏,大明王朝如今面对的是华夏三四千年历史上未有的变局,可惜,如今宋青书自己也是站在大明朝这个大船上往下拆木板的家伙之一,看着城外瑟瑟发抖流离失所的数以万计忻州城居民,他也是心生无奈。 自己即便放下武器,大明朝如今还是极速的像这个深渊划去,并且在陕西他已经上了一课了,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保住自己,保住身边人活着了,拆了大船的木板,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搭个救生小艇。 “渠帅!渠帅!” 就在宋青书躲在城门上眺望的出神时候,“孙传庭”无比兴奋的快步从城楼子下面跑了上来,看着他死板的脸还有特色三文胡子,宋青书可算转换了点心情,好笑的说道:“我说好才,现在还戴着这玩意干嘛?不热啊?” “渠帅,夫人不是说,好不容易画上,不许碰坏了吗?小的我连低头都没敢!” “行了行了,这儿没有外人,摘了吧!” 看着宋青书连连摆手,这货真是如蒙大赦,双手抠着脸皮,居然把整张脸都给抠了下来,里面,早已经是满脸大汗闷得通红,不过那张人皮面具张好才也没扔,团吧团吧又塞进了腰里的口袋中。 轮形象,这货真是比孙传庭那高大正义模样逊色多了,小眼睛贼眉鼠眼,两撇小胡子一看也是电影里的反派角色,幸好这货也是书生出身,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县丞,知道当官该怎么装逼,这丢了面具,原型却是又露了出来。 “哎呀渠帅,您是不知道,这一晚上可闷死我了,这猪皮做的面具可一丁点都不透气。” “行了行了,过来找我什么事儿?”宋青书可没有心情听这个书生中的败类拍着大腿抱怨,赶紧急促的问着,一说这儿,张好才又是无比兴奋的一拍脑袋。 “渠帅,財货统计不过来了,革里眼首领还有左金王首领请您亲自去看看这么分!” “分钱还得这么麻烦!”这点小事都得自己亲自过问,宋青书还真是有些不耐烦,不满的哼哼道。 可真跟张好才下了城门楼子,到了暂时存放财货的城北一处农庄院里,宋青书自己也是有点傻眼。 什么叫价值连城?如今,多半城池的东西就全都在这儿了!光从官府粮仓,银库里,就抄出了不下十万担粮食,十二万两库银,赵庆这货绝对贪官,他家抄出来的银子也不下五万两,绸子锦缎粮食布匹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尤其是在他府里,宋青书还抄出了个特殊的礼物。 而且忻州商贾云集,富商还有地主在城里的宅子也不少,恐怕不下千户,抢出来的药材,粮食,布匹,各种杂货数不胜数,更何况还有十万多老百姓。 要是以往农民军洗城,一般是抢了自己需要的就跑,然后一把火烧了,不少珍贵的古董,瓷器全都被毁坏了,这种情况下,具体一个城有多少财物,他们也不知道,可这一次,一来是大城州府,二来宋青书要求全部平分,这一抗出来,别说张好才写账本记录了,就连负责搬的贺一龙,贺锦两个堂兄弟都是傻眼了。 宋青书自己看的也是直迷糊,围拢在这惊人的财富山周围转了几圈,这才稍微有些醒过神来。 “宋帅,您来分吧!您怎么分,我们兄弟就怎么拿,相信回去老回回他们也不会挑拣的!”贺一龙那双双近视眼都快成斗鸡眼了,沿着口水在一旁,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整,听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愣,这些小气到要命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不过仅仅片刻,宋青书就明白了过来,倒也不是贺锦贺一龙大方,而是是在没招!革左五营可是流贼,没有固定的根据地,如此多财物他们根本搬不走,再多的粮食布匹搬不走也没用,搬不走的东西对他们等同废物。 这好不容易抢出来,毁了还可惜,还不如把大部分让给自己,这种情况下农民军紧缺的东西如兵器,甲胄,粮食药品什么的,自己也可不能跟他们斤斤计较。 想通了这点,宋青书却是忽然重重的摇了摇头,一副认真模样盯着贺一龙还有贺锦说道。 “我宋某说话算话,说平分就一定会平分!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哦?宋帅尽管说!” “如果两位兄弟信得过我,现在这些东西,你们就挑紧要的拿,剩下的寄存在宋某那里,我回去会把它们全都整理造册,折算成银子,派人把账册送去,各位的大军只要还在山西,需要什么物资或者银子,就派人去代县找我,能帮你们置办出来,我就绝对不推辞,你们看如何?” 贺锦与贺一龙真是傻了片刻,这对农民军来说简直叫天上掉馅饼啊!神经病才不答应!连片刻都没迟疑,两个首领就一同抱拳。 “宋帅高义,就按您说的办!” 商量妥当,两贺一声令下,麾下的骑兵立马上去搬运起来,官军的铁甲和布面甲第一个被他们拿了一空,刹那间就多出来一千多铁甲骑兵还有三千多布面甲骑士,然后成捆的长矛,大刀,以至于老百姓的柴刀,杀猪刀,斧头都是被收刮一空,去装备那新招收,连队列都不会站的快两万忻州城男女,至于粮食,他们倒是没搬多少,一方面也的确带不走多少了,另一方面,马上还要跟官军接着干仗,东西带多了,腾不出手来。 剩下东西则全都归宋青书他们收拾了,在计划这次黑白通吃时候,宋青书特意下令准备了大车也骡马,调拨了两千多乞活军刀手过来负责搬运,可是真到运时候,宋青书才发现,自己准备的还是少了。 反正忻口寨现在在自己控制之下,而原平几个县如今都成了缩头乌龟,宋青书干脆命令车队先把东西搬运到忻口寨,然后再慢慢往山里倒腾。 这头壮丁一面往箱子里搬运,那头张好才还哭丧着脸算着账,好不容易又是几十箱子丝绸装车,抽出空来,张好才郁闷的又是扯住了悠哉悠哉看着搬东西的宋青书抱怨道。 “渠帅,您老怎么就这么大方呢?摆明了两个土老帽带不走这么多财货,您老干嘛就要分他们一半呢?这一来一去,不下几十万两啊!” 叼着个草棍在旁边轻松的看着革左骑兵紧张的布阵准备接下来的拼命,好一会,宋青书才吐了草棍回过头,不屑的笑道:“这革左,还有曹操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这次咱们占据主动权,压制的他们不得不装孙子,要是东西咱们空口白牙的全拿走了,日后这六个混蛋指不定多恨咱们呢!” “再说,要是打赢给他们一半,就等于这些家伙有个人质在咱们手里,仿佛个香珥一样,日后他们就得顾忌咱们代县,不敢轻易再来这儿找麻烦,并且咱们这个堂口以后干大了的话,跟咱们交易几次,藏到甜头,日后他们劫掠的东西还不是往咱们这儿送,一来二去赚的银子比这些还有多多了。” “再说,白来的东西,你心疼个屁啊?” 听宋青书这么一说,张好才还真是有点恍然的感觉,难怪他宋某人是老大,自己才是个账房,这其中门门道道自己还真没想到。 “还有,别那么实在,回去编个假账,弄二三十万两的账本给他们就是了,晾那几个混账东西也算不明白!” “渠帅,您实在是高!” 张好才挑起了大拇指,顿时,庄子边上响起了阵阵奸商特有的邪笑声,听的搬东西的乞活军民壮后背都直起寒毛。 另一头,芦板寨官军大营。 还真如宋青书所说,银子到位了,啥都好使,一辆辆大车上装满了粮食,甚至还有不少马料,弓弦以及马蹄铁等战略物资,沉的两匹马都有些拉不动,一个个官军有气无力的赶着大车,却是往山里运送。 “都快点快点,你们可挺清楚,别给贪了,少一袋,我家老爷都拿你们下狱问罪!” 绍兴师爷还不放心的挨个军汉威胁一遍,这才满脸陪笑点头哈腰的跑回来,到凉亭里那个扇子乘凉的知府赵庆拱拳汇报道。 “行,干的不错,等你家老爷我升官了,也绝对忘不了你,山西学正那儿我已经打好招呼,明年春闱,肯定给你个功名!” “哎呦,谢老爷提携!”听着赵胜的许诺,这师爷兴奋的就差没摇尾巴了。 可就在这一主一仆志得意满的畅想明天时候,军营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忽然传来,灰尘被马一卷,扑了凉亭一下子,吃了一嘴灰的赵庆还没等开骂,一个长须的昂然壮汉已经焦急的跳下马冲进来,拎起了他的衣领子。 “粮食送出去了?” “送,送出去了,许总兵,怎,怎么了?” 许定国的脸苍白的可怕,两个铜铃般的眼珠子里满是血丝,赵庆毕竟是个文人,看着他恐怖的模样,声音都有些变调。 一句话说出去,这许定国直接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旋即又是疲惫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许总兵,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这副模样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缓过气来,赵庆忍不住再一次急促的问道。 “在太行山消失了半年的乞活军又出现了,昨夜,他们下了忻州城。” 吧嗒,赵庆手里的扇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 第二百五十八章.局面崩坏 再强大的帝国也经不起两面作战,再强悍的军队也经不起两面夹攻,现在官军的处境就尴尬了,前面,是八万多已经造反五年多陕西流寇悍匪,背后,又是不知道多少数量的乞活军,而且丢了忻州城可是大罪,今上刻薄寡恩的性格,杀起总兵巡抚可从不手软。 君不见前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张鸿功不就因为兵部不发粮食,饥兵哗变而被逮捕,在西市口砍了脑袋吗? 尤其是赵庆,更是跟死了爹似得,忻州不仅是他的治所,他这个地方官守土有责,而且他好不容易贪污来的万贯家财可全在那儿了!全没了! “总兵大人,马上点齐人马!把忻州夺回来啊!” “放屁,这头一走,山谷里那八万流寇怎么办?当初就不应该听你姓赵的,早点进攻哪儿有这般局面?”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喝骂,赵庆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龇牙咧嘴扭过头惊叫道:“你,你敢指责我?” “老子不光要骂你,老子还想抽你呢!” 本来姜镶就不怕他赵庆,他姜家世代为将,在边军中可是将门世家,他大哥他弟一个是延绥副总兵,一个是安阳参将,根深蒂固不次于赵庆这样的山东世家出身,这些天他早就看这个油光粉面的家伙不爽了,更何况事情到了这地步,眼前这货脑袋保得住保不住还两说呢。 姜镶一个大耳光直接把赵庆扇翻在地,脸上出了个巴掌印的赵庆哪儿吃过着亏,上来又要与姜镶扭打,结果又被人一脚踹飞出去,不解气地方姜镶甚至拎着赵庆衣服,又是一顿耳光。 拉架的,喝骂的,没等议事呢官军大营先打了个底儿朝天,看的许定国气的简直要喷火了,把一盒令箭狠狠摔在了地上。 “够了!” “末将有罪!” 这才醒过神来,虽然不怵他许定国这个山西总兵,但毕竟现在在人家手下干活,真热闹了许定国,不计后果一声令下砍了自己脑袋,姜镶也得受着,看着一地通红的令箭,姜镶赶紧跪地认罪。 这一张帅哥脸肿的跟馒头似得,赵庆这时候却来了劲儿了,指着姜镶怒骂道:“****竟敢殴打上官,本官一定要上书弹劾他!” “你算哪门子上官?”姜镶又是忍不住不屑的吐了口唾沫,真论起官衔来,姜镶一个从三品参将可比他正五品知府大多了。 “够了!” 再一次愤怒的一拍桌子,许定国干脆也没了商议的心情,恼火的下令道:“各军各营马上准备拔寨,跟随本将回军夺回忻州城!一个时辰后出发,不得有误!” “总兵,身后的流贼?”姜镶顿时急了。 “姜参将汝率部堵住山口,继续监视曹操,老回回等诸贼!赵知府,你即刻入山,稳住那伙流贼,一定要隔绝消息,稳住他们两天,两天之后,本将就会率军回援!” “我?我进山?” 诏安忙活的上蹿下跳,可真出了事儿,赵庆就怯了,满面的推脱之意,然而没等他推脱出口,许定国已经宛若雄狮一样的咆哮了起来。 “这忻州城可是你的治所,老夫要是按兵不动顶多革职,陛下有令,州县官弃城者死!消息传到京里汝这个杀才试试你家的御史老爷们能不能保住你那颗脑袋?” 惊出了一身冷汗,赵庆赶忙弯腰鞠躬。 “下官遵命!” ………… 难得官军来了次高效率,一个时辰,一万两千余山西卫精锐边军迅速集结,三千多骑兵开路,数以千计的边军劲卒扛着长矛,急促的在后头跟上,大队伍跑步向前前进着。 不过走的太匆忙,沉重的火铳,大炮全都没有携带。 生怕被困在山里的流贼知道,姜镶的定襄人马还是全都扎在困着山谷的几十个简陋营寨工事中,官军阵线最前沿,姜镶是神清气爽的抱了抱拳头笑道:“赵知府一路走好!” 这话怎么听的都有种送丧的味道,气的赵庆再一次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才带着他同样哭爹死娘脸色的绍兴师爷,压着牛酒,往山谷中走去,去安抚曹操等营。 大早晨开始,被赶出城的忻州居民四处逃难,消息是中午传到卢板寨的,再折腾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已经下午一两点钟了,再扣除官军从山里跑出来的时间,抵达忻州城下时候已经是差不多要到下午四点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官军会来,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乞活军居然早就在城墙下面摆好了阵势,足足两万多人排成了巨大的几团,闹闹哄哄等在那里。 眼看着这个局面,许定国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也顾不得自己军队连续跑了多半个时辰还没来得及休整,大刀一挎马下,许定国亲自狂奔到了队伍最前面,横刀指着斜阳下乱哄哄一片的乱民怒吼道:“跟着本将,杀光这群逆贼!” 骨子里,官军对流贼的战斗力还是颇为瞧不起的,五千精兵击溃输数万流贼的事儿可比比皆是,历史上孙传庭在崇祯十五年被放出来,面见皇帝时候,也是信心满满五千精兵足以打败李自成,听着许定国怒吼,先期抵达战场的三千多边军骑兵倒是毫不畏惧,跟着许定国嘹亮呐喊着举起了手中大刀长矛。 官军骑兵冲锋的气势可谓犹如下山猛虎,常处于边地的边民那股子血性豪迈的气势哪怕离着老远都能看出来,眼见着官军发起了冲锋,忻州城楼上的火炮慌忙拉开了火,打流贼时候这些炮屁用没起,如今和官军对类,倒是炸了个人仰马翻,弗朗机与大将军炮足足二十多炮打出去,九炮落在了大规模集群冲锋的队伍中,几十骑相继被掀翻下马。 不过这点伤亡反倒是更加激怒了这些边军骑兵,怒吼的更加高昂,数以千计的骑兵咆哮着冲过了炮击区,可还有一百多米呢,这两万多打着乞活旗号的流贼就这么垮了。 真像是滴进热水里的墨汁一样,几大团人迅速扩散开,西面,南面的城门亦是洞开,无数流贼拥挤哭喊着挤进城去,不断有人倒下,被活活践踏而死,杀起冲天的官军骑兵也没放过他们,寒光闪闪的长矛就照着人多的地方捅过去,甚至有的骑兵长矛上都穿了两三个人。 “杀进城去!夺回忻州!” 各个百户千总亦是大声叫嚷着,算得上训练有素的山西镇骑兵迅速分出了几支,跟着从两个城门冲进去,抢占各处要点。 不到十分钟,如此众多的流贼就被打垮了,放任杀红了眼的麾下继续在战场上屠戮着,许定国算是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哭喊却是在身旁响起。 “许总兵饶命,许总兵饶命啊!” “你认识本将?” 看着那流贼跪地上磕头痛哭流涕的模样,许定国惊愕的让亲兵把他架了过来,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人,却吓得跟软脚虾一样,到了跟前又是重重的磕着头。 “小的是赵知府家仆从赵一狗,不是流贼啊!” 当即感觉到了一丝不妙,许定国惊怒的喝问道:“究竟是这么回事?城是怎么破的?你又如何出现在贼军中。” “回总兵爷爷,这儿都是忻州百姓啊!昨晚听说是个姓孙的官儿带人骗开的城门,一晚上流贼就把忻州给全烧了!今个流贼又是给大家伙发武器,逼着我们在城墙下站着,已经一下午了!总兵爷爷,小的真不是贼啊!” “不好!” 已经没空搭理这个奴仆了,许定国惊骇的举起大刀就大声叫嚷道:“马上跟老子进城!” 此时城外的战斗倒是基本上差不多了,两万头猪要杀完得个一两天,可人会投降一个个走投无路的新附饥民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磕头不停,脑袋就是首级功!官军这时候却杀红了眼,任许定国的亲兵好一阵集结,方才把跑散的一千多骑兵汇聚在一起,还有几百许定国却是顾不过来了,呐喊着顺着距离最近的西城墙也是冲了进去。 可此时已经有些晚了,没等骑兵入城跑出个头来,数以千计的边军败兵又是被狼狈的驱赶了过来,一个个浑身是血,有的还插了数支箭矢,骑兵千总赵瑾本人都是一脑门血,看到冲在最前头的许定国,惊慌失措的跑到了跟前。 “总兵不好了,城内有流贼骑兵的埋伏,他们把银子撒在地上,趁着弟兄们下马哄抢时候突然杀出,弟兄们已经垮了!” “废物!” 已经怒到极点的许定国直接一刀砍过去,把那个千总砍下了马,可没等他继续下命令,十几门大炮对着拥挤在城门口的官军猛地一起开了火,十几个漆黑的铅球子就这么直愣愣砸在了挤满人的城门口,这回可足足带走了百多号骑兵。 眼看着自己面前千总的马开了个血窟窿,哀鸣着倒在地上,剧烈哆嗦了下,唐唐山西总兵这时候也终于满脑门冷汗的挥刀向后,大声叫嚷着。 “撤军!” 可人挤人,哪儿是这么好撤的? ------------ 第二百五十九章.形势大好 官军不可谓抵抗的不英勇,太原官军的待遇在九年中算是好的了,一年至少有**个月的饷银能发出来,作为二线部队,也不用像大同宣府那样常年与边寇打交道,兵士体格相对较壮,再加上有许定国这个山西总兵带着亲兵亲自督战,狭小的城门激战一度风起云涌。 可惜,边军再精悍也是血肉之躯,堵城门也是宋青书前世玩全面战争时候的常用手法,城墙上的大炮平均分在了西门南门,十九门大炮上下一起轰,就算是铁人都顶不住。 更何况埋伏在城内的农民军骑兵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边军逃兵!那飞射的箭镞跟蝗灾似得,两千多骑兵拥堵在城门,苦战了一刻钟多,还是以惨败收场,前面的骑兵哭喊着向后溃退,后面的亦是再也没有进攻的**,留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太原各镇骑兵仓皇的逃出了城。 此时,许定国的第二个致命错误又是暴露了出来。 对自己太过自信,太着急回来把城收了,骑兵败退时候,大队的官军步兵才刚刚跑到战场,而且是气喘吁吁队形都没有排列好,前面的队伍急促的列成横向迎敌队形,后面的还以行军队列在向前挤着,整个大军像一条巨大的大便那样团在一起。 这头骑兵也不要了,眼睛通红的像个输光了的赌徒,许定国暴怒的拉着马狂奔到骑兵队那个扭成弯的地方,厉声大叫道:“李村福,陈大光合在?马上组织麾下大兵,给本总兵攻进城去?李村福!!!” 马在乱扭的队伍跑了一百多米,两个被点名的千总这才忙乱的跑出来,然而没等他二人得令整队,天边上,剧烈的震动声又是传了过来,许定国还有两个千总都是惊愕的昂头眺望过去。 但见靠着滹沱河的东岸,迎着西落的阳光,一条黑线迅速从天边像这里扩散开,渐渐的,明军的铁甲,红色的战袄棉甲显露出来,一匹匹高头大马同样是下山猛虎那般疯狂的向前狂奔着,可这个时刻,绝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的官军骑兵出现在这里! “流贼骑兵!!!” 不知道谁最先恐惧的叫喊了一声,接着,偌大的官军队伍立马零乱起来,犹如骄阳下的残雪那样,大股大股的溃兵先是从边缘两翼迅速脱离开,当前锋骑兵奔驰到了弯了一截,大便一样的官军阵型前不到五十米时候,前锋端着长矛的官军亦是恐惧的扔下长矛,掉头就跑。 就是因为太精锐了,还经历过援辽,勤王,这些边军才知道这个情况根本没法打了,散乱的步兵阵不说,一个个还跑的气喘吁吁,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情况下,打下去就是好找死!对抗骑兵的大炮,火铳一个都没有,打个屁啊? 至于这么就此崩溃,死的人肯定也不少,不过这就比谁跑的快了,平时不努力,这时候跑不快,那就谁也怪不了了。 崩溃的官军大队伍中,许定国的身影亦是混在其中,老家伙还很有经验的把总兵那一套华丽的盔甲外面套了件破破烂烂的斗篷,后面看去就和那些退散的官军骑兵没什么区别。 几秒钟之后,极速奔驰了两刻多,已经将马速加到极点的农民军骑兵狠狠地撞进了零乱的官军大队伍中,跑在最后头的官军如同皮球一样倒飞了出去,骑兵践踏起的烟尘就像巨大的沙尘暴那般,卷的那些哭喊着的官军步卒漫天飞舞,被踩死,撞死,枪扎死,刀砍死的尸骸淋漓着殷红的鲜血密布了一地,无比的凄惨。 可溃散的官军果然让杀过来的农民军骑兵混乱了,杀穿到阵型中,没了目标的农民军分出几个枝杈开始转弯,把身后的乱兵圈起来,这时候农民军缺乏组织结构的弊端又是显露无疑,一队队包抄的骑兵不得不缓和下来速度,有个两个包抄枝杈甚至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中曹营的骑兵与老回回的回骑气的相互破口大骂着。 幸亏此时官军骑兵已经溃散,否则的话杀个回马枪未必没有机会,可惜,骑兵已经被败霍了。 这一溃败就是溃败了十几里,等前军亲兵好不容易定住神,开始自发的收拢队伍时候,光整队整队没得就少了快三千人,零星缺损的更是不计其数。 “总兵!怎么办啊!” 许定国可算把那破披风又塞到了马屁股底下,十多个满头大汗狼狈的守备,都司立马围了上来,急促的七嘴八舌问着。 晦气的吐出一口带血的沙子,许定国老脸抽搐的哼哼道:“还能怎么办?收拢兵马接着打呗!” “不过贼人诡计多端,暂且收兵回营,在芦板寨大营去了火铳大炮,再列队来打,还怕这群马都骑不稳的废材?” 许定国这说话大喘气着实让那些部将心跳了一阵,现在累的跟傻逼一样,兵无战心将无战胆的,回去打绝对是找死!谁都想回营了! 不过撤也不好撤,贼兵可全是骑士,随时可能追杀上来,惊魂未定的明军不得不把骑兵放在了殿后,赶着那些已经累的吐白沫子的步卒往回跑,这一跑又是大半个时辰,黑灯瞎火中,甚至有人活活跑死了。 跑回卢板寨大营时候,已经差不多后世半夜七八点多了,远远眺望去,大营倒是还算一片安稳,到处都点着火盆,隐约中还能看到一队队巡逻队在营地中来回巡视着,几乎所有饥渴劳累的官军看到这一幕都泪奔了。 可算他娘的回来了! “许大腚,汝带人先入营,命赵知府马上为大军造饭,守备赵龙,刘二狗子,汝等二人率兵在营门口把守,整顿军队,按建制入营发粮!” 这会许定国也彻底换过阳来,又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板着脸阴冷的喝令道,喝令中一队亲兵当即打马向大营跑去,两个都司也是听令叫嚷着让自己麾下堵在了营门口,失魂落魄的官军在喝令中也是开始重新规整起来。 可就在这个放松时候,猛地几十炮从军营中炸响,在官军不可思议的注视中狠狠砸进了自己队伍中,沉重的铅球砸在地上又弹起,从人群中足足趟出了十几条血路,打的一片惨叫,有的官军胳膊断了,腿没了,躺在地上拼命地翻滚着。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刚刚还一片寂静的军营中,数不清的弓箭从军营中射出,距离近的官军简直被射成了刺猬,凄厉的叫嚷声到处都是。 心里头已经沉了下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许定国暴怒的站在马上大叫:“赵庆!姜镶,攻击朝廷兵马,你们疯了吗?” “许总兵可是再找赵知府?来人,让赵知府见见许总兵,挑起来!” 一听那猥琐声音就是曹操这货,他的荡笑中,一根又粗又大的竹竿被树立了起来,上面挂个大包袱,不是赵庆还是哪个?可惜,如今的赵知府已经没有了翩翩西门大官人那种风度,被绳子绑的跟个粽子是的,嘴也给堵上了,倒挂在竹竿上呜呜叫着,也不知道是求饶还是叫救命。 看到这一幕,许定国差不点没掉下马去,身子晃了晃,好容易才咬着牙硬撑下来,那表情,胡须都快树立起来,两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猛地拔出刀,凄厉的就大吼起来。 “进攻,夺回大营,杀光这群流寇!” 许定国疯了,他麾下的将领们可没疯,游击常怀德猛地抱住许定国大腿,大呼着叫道:“总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现在打不得,快撤吧!” 许定国直接一脚踹过去,把常怀德踹了个趔趄,可没等他继续叫嚷,都司贺思贤,守备赵龙,刘二狗子几个直接拽着他的马缰绳掉头就走,同时从地上爬起来的常怀德亦是大声在后头叫嚷着。 “撤军,撤军!” 又饥又渴的官军不得不再一次调转队伍,仓皇的奔着漆黑的夜色南下而去,空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这一次,山西镇的官军直接奔逃了一夜多,次日凌晨已经撤出去了一百多里地,直接退出了忻定盆地,躲到了太原盆地的门户天门关,这才松了口气,许定国亦是仿佛丢了魂儿一般,轻点了下人数,雄赳赳气昂昂出关北上的一万两千多精锐官军,如今就剩下五千出头了,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堂堂山西总兵直接摔下了战马不省人事了。 这一战与当初宋青书在汾川河畔那一战的意义几乎不相上下,一战过后,官军在忻定盆地的力量除了跑得快,没被农民军逮到,定襄参将姜镶那三千多战兵,两三千守兵,也就只有雁门关附近这一支军队了,偌大的山西七大盆地之一的忻定短时间之内几乎成了农民军一家独大,这才起义军几年的战斗中可是前所未见的。 忻州城下,亦是来了个胜利大会师,从困了好些天的沙沟,卢板寨冲出去,携带着缴获官军粮食物资,七万多农民军移到了忻州城下,与刚刚结束打扫战场的左金王,革里眼部汇合在一起,从没打过如此痛快的一战,把官军遗留下来的牛羊大牲口全杀了,再加上粮食,酒管够,快十万农民军欢庆的简直如同过节一般。 忻州府,没有烧毁的赵庆官厅中,门亦是猛地被踹开,曹操,老回回几个扬眉吐气相互说笑着就闯了进来,正在里头拿着地图计划着什么,看他们无礼的模样,宋青书的眉头禁不住皱了皱…… ------------ 第二百六十章.分赃 这曹操几个还真是现实,被困在芦板寨,朝不保夕时候,一个个装的跟孙子似得,如今打了胜仗,这会儿又一个个跟大爷一般,吆吆喝喝进了来,看着宋青书坐在桌子前对着地图直看,曹操这厮还油腔滑调的大笑道。 “哎呦呵,咱们宋大傻子还能看懂书?看那文人的逑玩意干嘛,老子们屁字不懂,不照样打赢了仗?” “曹帅,少说两句,此次宋首领高义,施以援手,咱老马在此谢过了!” 到底还是老回回客气点,不过也把宋帅降格到了宋首领。 跟这帮家伙真是没理可讲,如果可以,宋青书还真想就地崩了他们,可惜,也只能想想,别说杀了他们可彻底开罪农民军了,单单留着他们的用处也让宋青书无法下手,只好苦恼的晃晃脑袋,打算不跟几个混蛋一般见识。 然而就在这时候,革里眼与左金王也是进来了,虽然也没敲门,直接顺着大开的门进了来,可两人的态度与曹操他们却是截然不同,上来就是个快九十度的抱拳鞠躬。 “宋帅!滹沱河沿岸的官军基本上肃清,抓了一千八百多,咱们怎么处置?” 这态度,虽然没有上下级那么绝对,但也把宋青书置于首领位置了,贺一龙和贺锦现在可真打心眼儿佩服宋青书了,平时,一万多农民军骑兵顶天儿能吓唬吓唬乡间的地主老财,欺负欺负跟老农民没什么区别的卫所兵,真要交锋起来,昨个许定国的三千先锋边军骑兵足以击溃他们。 可宋青书拿这一万骑兵做了什么?下一城!破山西边军一万两千人,还打破了官军的封锁,杀得官狗子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才是真正的能人!再看看曹操几个混蛋?连姜镶都没抓到,不过就抢了官军一个空寨子,就这么牛气哄哄了,谁高谁低,明眼人可是一目了然! “哎!革里眼,你这儿?你他娘的傻了吧?” 曹操当即有些惊怒的叫道,他和革左五营虽然独立,但曹操自认为麾下兵强马壮,其他五个都得听他的,如今革里眼和左金王向和他有过节的宋青书如此卑躬屈膝!曹操明显感觉到面子有些挂不住。 可惜,革,左两人竟然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依旧那么恭恭敬敬的等着宋青书的指示,看着罗汝才那张难看的脸色,宋青书心头倒是暗笑。 人家给你面子,自然不能不给别人面子,宋青书撂下地图,毫无架子的笑了笑说道:“二位首领客气了,就按照咱义军以前的办法,愿意留下的收编进队伍,不愿意的就放了就行。” “是,宋帅,我们这就去办!”说着,两人又是转身出了去,忙的老回回,改世王,乱世王也赶忙跟了上去,曹操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看宋青书又是拿起地图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不理睬他,气的一拍大腿,他也出去了。 ………… 短暂的和平对于农民军来说,简直是天堂,欢庆了一晚上,这些农户出身的业余战士又是回归到生活中,抓紧时间把衣物被褥什么的晾晒出去,随军的数以万计妇孺老幼也是抓紧时间缝缝补补,还有随军的那些工匠,亦是乒乒乓乓打造着兵器,谁知道明天会如何,多一把刀子,也许就能多活一些日子。 这些下层农民军是活的舒心充沛,可这些上层,勾心斗角才刚刚开始。 “就是这儿了!” 又是曹操闹出来的幺蛾子,忻州城战利品,两贺的分配方法老回回,改世王,乱世王倒是没啥意见,反正粮食暂时足够,送给许定国还有赵庆的银子,连本带利一块儿回来了,银子丝绸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反倒不如兵器战马值钱,更何况宋青书还有承诺,可曹操却不干了,听说战利品被宋青书一点点的往回搬,当即骂骂咧咧的跳出来要分。 宋青书倒也不含糊,直接拽着六人一块了出城,指着到现在还堆积如山的东西说道:“我运的东西还不到五分之一,账本也在这儿了,曹帅,各位,看好什么就搬吧!” 听着宋青书带着不少嘲讽意味的话语,革里眼贺一龙又是赶忙的摆手否决道:“宋帅,按照您之前分配好的就行,俺们的那份,就寄存在您那儿就行。” 虽然实际价值没多少,可这么多值钱玩意,看的让人也眼晕,老回回几个不断吞着口水,好一会方才无比艰难也是跟着陪笑摇头。 “宋帅的提议很好,我等也没有意见!” 昨晚上听着革里眼两个把宋青书描绘的跟诸葛孔明似得,老回回几个也觉得跟着宋青书恐怕比跟着曹操更为靠谱,革左五营倒是达成统一战线了,不过,万事都少不了搅屎棍曹操,看着连老回回几个也是叛变了,罗汝才又是怒到了极点。 “不成!说好了对半分,咱们可是在关二爷面前磕过头的,这时候岂能变卦,宋傻子,大军我可是准备好了,今个,一定要带走一半!” 说这话时候,罗汝才眼睛红的都有点像要咬人的狗了,甚至都搬出大军威胁,可惜,他的话似乎一丁点都没有触动宋青书,还是那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淡笑着摇了摇头。 “曹帅,拿出一半,我宋某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咱们在关公面前磕头,说好的是我乞活军一半,你曹营和革左五个营共享另一半,正好,账册都做好了,东西我也划分成了两堆,按照账本,分毫不差,如何分配,你们自己盘算吧!” 一本厚厚的账本扔到他们六个面前,宋青书居然再一次悠哉悠哉的走了。 惊愕的目送着宋青书离去的背影,再回过头看着扔在地上的账本,一刹那,革左五位首领还有曹操盯着对方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 这八月多,山上的枫树已经红了,从赶到忻州城附近开始一直忙着作战,再不就是忙着和革左等勾心斗角,如今万事大吉了,这头留着邱明带雁门关的军队防备曹操,张好才几个负责组织车队往回搬东西,宋青书自己难得带着自己家仨妞出去放松一把,去距离忻州不远的系舟山看枫树。 宋青书一走,忻州城下的农民军可就有点乱套了,虽然东西多了拿不走,可毕竟谁也不愿意让别人占了便宜,曹操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和革左五营五五平分,他自己也要拿一半多,这老回回可就坐不住了。 在延安府,为了官府的那点储蓄,老回回都要和张献忠,宋青书他们动刀子火并了,这儿那肯让曹操占那么大便宜,更何况,这次曹操出力可是最少,一万骑兵多是他们五营凑出来的,曹操总共才派了一千多人,而且还是此等骑兵居多,他的主力虎豹骑根本没动窝,拼命时候往后缩,拿好处时候往前冲,这谁能干? 宋青书出去玩两天,六个营的农民军在忻州城下也是争了两天多,下面各个统领跟见了仇敌一样,动不动还相互捅几刀,上头老回回与曹操甚至全副盔甲,随时打算火拼一场,最后逼急了的老回回,革里眼他们无奈的派人去寻找宋青书,请他回来主持公道。 虽然难得的休假被打破了,可回来时候,宋青书可一点儿也没不开心。 最终谈判还是在忻州城唯一没有毁坏的那个知府的大院里,这一次可和上一次截然不容,曹操的人马占据了西偏厅,革左的人马占据了东偏厅,就连大堂上都是泾渭分明,两方明火执仗的二十多个亲兵人人都像要吃了对方那样死死瞪着眼睛,原本知府的桌子也被丢了出去,罗汝才一副流氓模样盘着腿儿坐地上,脑袋不屑的向一边偏着,他的义子罗威,罗德,罗义,罗才四个全都披着沉重的文山甲,挎着刀在扇形围在他身后。 老回回几个倒是没带什么义子,本身他们五个人人数已经占优势了,五人还是平常那一副打扮,马守应穿着回人皮袄,贺一龙三个逃兵千总模样的打扮,倒是改世王蔺养成换了套丝绸做成的地主老财交领圆袍,五个人同样是一副吃了对方的模样,死死盯着罗汝才。 从大堂口带着刘宗敏,李铁柱几个进来,看到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宋青书心里还真是喜滋滋的,他又一个谋划达成了! 别看同为起义军,曹操和他可有仇,历史上罗汝才也跟个赖搭一样,先跟着王嘉胤,然后跟着王自用,后来是跟着自己那位大哥张献忠在湖广重庆陕西一带来回流窜,最后才不开眼,投奔了李自成,结果被这个狠人宰了不说,麾下的兵马还被人吞了。 而革左五营也是拉帮结伙发展成了一大势力,历史上张献忠,李自成两个被杨嗣昌打的全国乱窜时候,他们五个却是安然的躲在大别山区发展实力,最后强兵强将数万有余,一度朝廷都不得不好言安抚他们,不过可能就是由于这一阵跟罗汝才的交情,革左五营最后还是被说动,北上投奔李自成,跟着也悲剧了。 革里眼贺一龙被杀,《明史》中记载乱世王蔺养成旋即也被杀于禹州,贺锦倒是忠于李自成,死在了讨伐明甘肃总督的路上,只有刘希尧,马守应勉强算是善终,刘希尧死在了抗清的战场上,马守应病故荆州。 不过如今,革左五营算是在自己挑拨下,和曹操彻底闹翻了,革左五营实力也不容小觑,如果把他们忽悠到自己一方,那赚的可就不止这点金银财货那么简单,而是实力上的突飞猛涨,有些事,做的也讲更加方便。 进了大堂,宋青书是很自然走向了老回回他们所在的方向,笑着抱了抱拳头。 “两日不见,几位过的可好啊?” ------------ 第二百六十一章.跟老子混有肉吃 “我营有四万多,你们五个营加一块才四万,东西按人数,东西平分,天经地义!否则老子就不干!” “放屁,老子领着兄弟们和官军拼命时候,曹****的人还窝在娘窝里吃奶,分好处时候他娘往前冲了,告诉你没门!顶天六个营平分!” “你他娘的找死!” ………… 现在宋青书是真有点佩服罗汝才了,一个人吵对面五个不落下风,骂人耍埋汰亦是一个来一个来的,必要时候再几个义子拔刀子,那股子市井流氓气息扑面而来,要是放到后世,绝对一个抢地盘的街头老大。 不过老回回五个也不是善茬,难怪五个人能在后世并,称革左五营,五人配合的可相当默契,革里眼放狠话,老回回不时间唱红脸,剩下几个拼嗓门,看电视里一个个农民起义首领衣冠楚楚,实际上他们和生活中集市上打架的老农没什么区别,吵得大堂沸反盈天。 别看宋青书闲的都去天目山度假了,实际上也不过做个样子,让革左欠自己人情,现在的时间每秒都可以用金子来衡量,吵了一上午,谁也不肯让步,终于,宋青书看热闹也实在看不住了。 “几位!几位!不要吵了!官军虽然大败退回了太原,可朝廷多大,咱们几个多小你们该知道吧?算算时间,战报也该传到京师了,再有几天,估计官军又该纠集更庞大的军队来剿灭咱们,再为这些金银玉器身外之物吵下去,大家都得跟着玩完!” 这话一出,闹了一上午的大堂瞬间寂静了下来,别看打败了官军,官军在农民军中的强大依旧不可动摇,两边都是兢惧了片刻,算是与宋青书混的比较熟的革里眼干脆满脸愤怒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宋帅,那您说怎么分吧?咱老贺听你的!” “咱老马也听你的,这次打仗都是宋帅的主意,您来主持公道吧!” “还有老刘我!” 革左五营是都倒向了宋青书,曹操气的却是拍案就要骂,可这时候,冷不防宋青书目光诡异的笑着扭过了头。 “曹帅,加上老回回,革里眼,我这儿可有六个营了!” 这话听的曹操禁不住一哆嗦,革左五营他不怕,顶多和自己不相上下,可宋青书他却是顾忌的很,全营出动去打他,结果被莫名其妙打个大败,罗汝才心里没有底,和宋青书作对的话能全身而退,脸色阴晴变换了好一阵,罗汝才方才无奈的再次认怂。 “宋傻子,你说怎么分吧!” “你四革左六!” 这个分法虽然还是革左有点吃亏,但还算是公道了,老回回几个是勉强点点头,谁知道曹操这货还不知足,又是要晃脑袋,这次没等他骂骂咧咧的说出声来,宋青书又是又急又快的抢白过去。 “曹帅,别忘了老回回他们愿意把带不走的财货寄存在我这儿,到时候换东西,你可不愿意,官军随时可能杀过来,你多拖半个时辰,就少半个时辰的搬运时间,这次的战利品,光粮食就二十万担,光你分的就四万担,如果你愿意继续磨蹭下去,我等奉陪!” 这一次,罗汝才终于彻底哑了火,干巴了半天,又是抠抠丘丘的叫嚷出来。 “应战官狗子之前拿的那批兵器盔甲,革左也是多占了,这些也得和老子四六分!” “算了,这些盔甲算我账上,我来出。”小气到这个境界,宋青书算是彻底无奈了。 ………… 拿到手的才是真的!宋青书三句两句结束了谈判,当天下午,农民军又是来了次大分家,罗汝才麾下的农民军犹如蚂蚁一般,从堆积的物资里抗了丝绸,粮食不断往自己大营里搬,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只见剩下的粮食堆,布匹堆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另一头宋青书麾下的搬运就没停止过,一辆辆大车也是往北拉着。 争了一大顿,虽然账面上自己很富有,可是眼睁睁看着财富被别人拉走,革左五营的五个首领依旧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也顾不上整顿军队,两天时间天天跟着财货堆前,打开这箱银子看看,又翻出来那堆丝绸看看,眼巴巴的模样倒是让曹操得意了起来。 “啧啧,这绸子,做出衣服来就是亮堂!摸着手感也不错,还有这帽子,据说是狗朝廷代王的,看看这镶的宝石,老贺,要不你戴上试试?” 义军中,人缘最广的莫过于紫金梁王自用,最善攻的的莫过于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叔侄,而最善于享受的,却莫过于曹操罗汝才了,吃的,用的,他都是向明朝的达官贵人看齐,这会儿有了财货,更是来了个鸟枪换炮,戴了个金冠,还穿了套老百姓不让穿的明黄色丝绸袍子上面绣着的也不知道是泥鳅还是蝲蛄,趁着最后几箱子粮食没搬走,罗汝才跑这儿来炫耀来了。 “得了吧老罗,就你这货,穿上龙袍也不像是太子!” 虽然是开口嘲讽,不过贺一龙这话也是酸溜溜的,听的罗汝才非但没生气,反倒是更嘚瑟的翻动着自己的新衣服,可就这功夫,忽然间一阵唏律律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大群马匹践踏在地上,那种震动可是瞒不过几个老贼头的,听着声音,罗汝才,老回回,革里眼他们立马是精神紧张的眺望过去。 不一会,一大群奔腾的马匹就闯入了他们眼帘,一大群马连马鞍都没上,也只有零零星星十几人照料,倒不是骑兵,尤其是最前面那个领着马群跑的人让几人都松懈了下来。 是宋青书。 这群马可真是精神,虽然马政之下大明也养马,可这群马那种野性彪悍绝不是圈养能养出来的,绝对是草原上蒙古部落放牧出来的战马,浩浩荡荡那个的马群没有八千也得有五千,看的就算罗汝才那双三角眼睛都是露出了艳慕,老回回是回人出身,小时候也驯过马,见此更是羡慕的大步迎了上去,一把牵住了宋青书骑着那批格外雄壮的马王缰绳,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马脑袋说道。 “宋帅,您这从哪儿淘弄到这么多好马的?啧啧,这马,绝对是土默特那儿的蒙古鞑儿官才能伺候出来的品种,好马啊!” “马老哥,喜欢吗?” “喜欢!” “那卖给你了!” 宋青书笑呵呵的说着,老回回却差不点一个跟头没趴地下,好容易才回过神,爱不释手的牵着马缰绳惊愕的满脑门皱纹都横了起来,颤颤巍巍问道:“宋帅莫不是消遣老头子我,这,多少银子?” “这匹可是马王,得一百两银子,剩下这些如马老哥所见,都是土默川弄来的蒙古草原马,四十两一匹,前些日子不是说好了洗城的东西放我宋某这儿,我去找各种军需来顶账的吗?这些马就是,不知道几位首领看不看的入眼!” “入眼!入眼!”不等老回回回答,革里眼这近视眼又是抢先了一步。 如果要按照大明马市,这个价格其实挺贵的,普通一匹军马也就二十两左右,可换成蒙古马,如今是百多两都未必拿的到,经过边将的盘剥,一匹蒙古马贩运到内地,少说也得有一二百两,对于农民军来说更是难得,因为没人会与农民军交易,有多少银子都弄不来如此多的蒙古马。 而马对农民军来说,绝对是生命!之所以在官军夹缝里生存,农民军靠着的,就是来去如风的机动力,让行动缓慢的官军触之不及。 一共四千八百匹蒙古马,还价都没有,革左五营的首领就全给分了,一个个兴奋洋溢的迁回营内,有了马,银子算什么?快马长刀要多少有多少! 听着距离百多米外的军营中热热闹闹的分马,这次轮到穿着一套泥鳅袍子,戴着个无比华贵代王皇冠的曹操罗汝才酸溜溜了,一言不发的回了帐篷,抓起刚分到的景德镇上好大瓷瓶直接狠狠砸在了地上。 “娘的,不就点破马吗?跟老子炫耀个屁,老子啥好东西没见过,一群乡巴佬,泥腿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正说着,外头他颇为倚重的义子罗威却是忽然撩开帐篷进了来,愁眉苦脸的对罗汝才作揖道。 “父帅,您老下令明个拔营,不过还有一百五十箱绸子布匹实在带不走,还有一万担粮食也没有车运了!银子也是太多了,要不,咱也拿这些带不走的,跟宋帅换点东西吧?” “换个屁!”罗汝才肺差不点没气炸了,想也不想就是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 “你想让你爹我被姓宋的耻笑吗?” “孩儿不敢!”赶紧悲催的耷拉下脑袋,罗威却还是不甘心,悻悻然的小声嘀咕道:“反正扔了也是白瞎啊,父帅。” “那就烧!烧了也不让姓宋的还有那五个王八蛋看笑话!”一张薄嘴又是狠狠撤向边上,不要脸的跟革左打了三天多,好不容易弄到点东西还带不走,罗汝才心抽的直牙疼。 从来都是因为缺东西发愁,头一次因为东西多了发愁,罗威亦是无可奈何的出了门。 片刻之后,一股浓浓的黑烟在曹营中间冒了起来,还在农庄指挥搬东西,眺望着那黑烟,宋青书亦是好笑而无奈的摇了摇头。 何必呢? ------------ 第二百六十二章.满载而归 晋商是靠什么起来的?大明朝的开中法给了他们发展的契机,清初开始,数不尽的山西票号在全国落地生根,然而他们最重要的资本积累,却是在明末! 山西商人做口子外的生意,把东虏女真继续的铁器,粮食,布匹药材等贩运到辽东,然后把蒙古的马,牛羊,辽东的药材,东珠等特产带回关内,在清军入关之前,皇太极曾经五次入关征明,每次掠夺到的巨量物资财货也是交给晋商们处理,就因为这香火情,清军入关之后对晋商另眼相看,晋商出的红顶商人就不知道有多少。 其实算起来晋商虽然发过国难财,但他们的交易也算很公平,铁器固然加固了辽东女真的战斗力,可蒙古马,辽东马,还有皮具马鞍等何尝没有加强明军战斗力,说晋商把大明的内幕情报透露给女真,可如果朝廷真的精明,从他们口中何尝不能得到同样来自女真的情报?算起来,还是制度的问题,这年头的大明,已经腐朽到了举步维艰了。 还好晋商如今对宋青书是有利的,既然能处理满清血淋淋抢来的战利品,自己抢来的自然也不在话下,反正这些日子商路不通,曹三喜他们四个商人闲着也是闲着,把他们追回代县之后,宋青书干脆自己置办了些货,让他们先跑一趟口子外试试水。 这次忻定的战事牵动了整个山西三镇的目光,连边关的马市都给关了,口子外的蒙古人正是穷困潦倒等着过冬时候,曹三喜的商队带着棉衣,山西汾酒,还有肥皂布匹等物资从小道溜出关去,可仿佛给了他们一个救星,凭着老关系的联络,各个蒙古部落争相与曹三喜交易,这一趟回来,光马就赚了五千来匹,正好宋青书缺乏运力,疤脸就下令把马都给弄过来了。 不过革左五营的心态宋青书何尝不知道,人都需要交朋友的,乞活军更需要盟友,得显示老大风度,告诉五个小弟,跟着老子混吧,有肉吃,反正自己有稳定来源,一咬牙,宋青书干脆又把马转让给了他们。 虽然算得上低价甩卖,不过四千八百匹马也是快二十万两,一下子就把账顶掉了一少半,而且按照曹三喜几个的估算,这次在忻州所洗劫的财物运作的好的话,卖出去获利恐怕不下二百万两! 这算是宋青书头一次弄到这么大的手笔,这年头,大明朝国库一年实际收银也就四百万两左右,得知这个数之后,宋青书的下巴楞是乐掉了一次。 八月末了,这场震惊山西的大战可算告了一段落,烧了快十万两的财帛,第二天一大早,罗汝才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拔营了,一个个曹营士兵背着小半袋粮食,身上还裹了好几层布活像一个个企鹅那般,颤颤巍巍是向西行进了。 这罗汝才虽然做人挺不堪的,倒也不傻,卢板寨在农民军反攻时候就拿下了,南面太原府官军正在集结兵力,自然是不能去,往西走穿过云中山重返吕梁山脉一带,倒是陕西山西农民军活动的重点区域,没了革左五营支持,在那儿,他倒是能与其他营互为呼应,不用担心被官军重点围剿。 而革左五营算是也彻底和曹操掰了,曹操往东,他们则是往西,再次直奔系舟山被曹文诏突袭的地方,转道辽州,沁州而去,这儿都是太行山区,也是南线农民军重点活动的区域。 其实革左五营心里还是想跟着宋青书北上代县混的,不过如今宋青书自己都是藏的小心翼翼,小小的代县要是多出来快五万农民军,非得露馅不可,再说,革左五营虽然倾向于宋青书,但也没受他控制,只要离间革左与曹操的关系,让其对自己有好感就行了,宋青书是不需要与任何人连营,只有婉言谢绝了。 不过老回回他们临走之前,宋青书还是保证,将来他们弄到什么战利品,运到代县,自己帮他们处理了!有了这个承诺,老回回,革里眼他们还是满心欢喜骑着刚弄来的蒙古马,带着满满的粮食南下地方。 打了个底儿朝天,半个忻州都毁了,如今这儿倒是空了。 九月初,还等着朝廷处置,不甘心等死的许定国是收刮了太原府近半的兵马,连平时仅仅负责种田的卫所兵都给强拉入伍,将近九天时间,让他在天门关又是集结了两万多人马,心急火燎又是奔着忻州而去,虽然这儿都被农民军洗劫一空,可依旧是朝廷统治忻定盆地的重要据点,不论如何也得拿回来,然而没等官军先锋出两岭官,抵达忻州牛尾庄,又是百多名骑兵从北方飞驰了下来。 “什么?忻州夺回来了!” 说实话,打心眼里许定国是不愿意见到邱明那张义正言辞的短胡子脸的,谁让当初人家一口咬定不能接受招安,自己就猪油蒙了心了,可听到这个消息,许定国还是忍不住震惊的坐了起来,愕然的喝问道。 “忻州的贼人呢?” “回总兵大人,流贼洗了忻州,因为分赃不均自己打了起来,然后一部向南,一部向北,全钻进大山了,忻州府留守的贼寇不多,所以末将就壮着胆子把忻州躲了回来,然后飞马来拜见总兵大人,请总兵速速支援我部!” 忻州夺回来是个好事儿,不过许定国却是无力的一屁股坐回了帅椅上,这下好,他的最后一点立功的机会都没了,忻州大败,折了七千多军士,城还没收回来,等朝廷的消息传下来,他就等着丢官去职蹲大狱吧,指不定还得花多少钱来保命呢! 不过眼看着帅帐里,除了颓废的许定国,也就两三个他的亲兵,眼珠子转了转,邱明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溜到了许定国身边,小声而急促的嘀咕了起来。 “总兵大人,这忻州赵知府可是在乱军中失踪了!” “你什么意思?” 本来就心烦意乱,邱明这么一说,许定国当即就警惕了起来,却见这家伙无比阴沉的狠笑道:“不论赵知府死没死,他是不能跳出来辩护什么了,当初也是赵知府大力的推动招安!总兵爷您老何不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这!” “末将听说当日在芦板寨中伏,贼军可是把赵知府推了出来,总兵爷,不少将士都亲眼所见,并且如今忻州城附近的情况谁都不知道,末将也不要什么功,总兵大可以继续进兵,把附近的几股小匪剿灭了,还有零落在忻州四野的尸骨也不少,把脑袋一砍,就可以拿去报功,总兵爷大可以说赵知府通匪,卖了忻州,让官军微微受挫,总兵退避天门关稍缓局势,旋即出关与贼鏖战,破贼十万大军,斩获若干!首级往上面一报,兵部核查时候多塞些银子,到时候,今上顶多责备总兵爷几句。” “您看如何?” 这一通都是宋青书教的,听着邱明背书一样嘀咕出来,许定国自己也是直迷糊,这可没有邱明说的那么简单,鲁党虽然排不上号,可发威起来也是得扒层皮,拿赵庆开刀,可就是得罪鲁党了,然而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谁还能顾忌这么多? 可许定国依旧多疑的瞄了几眼陪笑着越看越猥琐的邱明,惊疑不定的询问道。 “邱参将,本将与你无恩无德,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本将?究竟有什么目的?” “总兵爷见笑了!”搓着手,邱明笑容愈发猥琐,点着头说道:“末将在雁门关待的挺滋润,要是换个总兵爷,末将就未必滋润的下去了,日后还请总兵爷手指缝多给末将松那么一点,二来,这姓赵的多次辱我,辱骂咱们边军是****,能让他倒霉,末将就很开心!” 这许定国就彻底放心了,要是平白无故蹦出来一个家伙,要和你密谋这么大事儿,不怀疑才怪呢!可是有了利益上的纠葛,那可就可信的多了,毕竟无利不起早吗!想到这里,许总兵也不摆架子了,当即笑呵呵赶忙站起身来把邱明搀扶起来,大笑着说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许老弟,你可真帮了老哥我大忙了!” 这邱明也上道,赶忙也是受抽若惊的一抱拳:“老哥哥言重了,小弟这一切也都是赖老哥哥您提拔啊!” 一张银票借着许定国搀扶的空隙塞进了他手里,抽空看了下数额,许总兵这个笑容愈发的浓烈了许多,对着门外就是大喊了起来。 “来人,备酒宴,我家邱老弟征战归来,本将我要给我家老弟接风洗尘!” “多谢老哥哥抬举了!” 军中虽然没什么好酒好菜,不过勾搭成奸,勾结在一起的两个奸将却是喝的有滋有味,一面讨论细节,一面还猥琐的大笑起来,笑声听的外头亲兵后背上的寒毛都树了起来。 不过就在许定国与邱明觥筹交错的时候,宋青书这会儿已经回到了代县,如今这儿五台山角处终于有了些家的模样,山张望去到处都是山田,一排排树把山田分割的就仿佛田字格一样煞是好看,而乞活军这几个月辛勤劳动,田间一座座成型的村落亦是初见了规模,还能看到乞活军老幼在忙忙碌碌的照顾着已经长的老高,郁郁葱葱的庄稼。 疤脸亦是带人下山亲自迎接,看着自己熟悉的班底儿,宋青书满是洋溢的一挥手:“搬!”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大车,数之不尽的人力三轮都排出去老远,车上,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物资财货,倾城之资大部分都被宋青书搬回来了。 这可真叫满载而归! ------------ 第二百六十三章.出轨遭报应 这一次回来,基本上乞活军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规,差不多五百多顷山田以及靠近五台山的土地全被翻了一遍,代县还有不少受灾的土地也被疤脸顺道给占下了,可惜土豆玉米等种子不够了,无奈之下也就入乡随俗种了些麦子与高粱。 住处倒也是解决了,山里头搭了二十来个村子,把乞活军轻壮还有老弱分别安置在距离最近的水源与田地边上,方便照料,整个村子除了两个分布在平原上,剩下的全都藏在山里,而且在以前扎营的凌风谷,疤脸还组织了五百多人手砌墙,要把狭窄的山谷口封上,毕竟还是造反的农民军,这儿后山有溪流,而且还是处于易守难攻的五台山最崎岖地段,和佛教圣地就一岭之隔,倒是起到个灯下黑的效果。 然而,踩着新压出来的石子路走了一道,到正在采石修山的大本营山谷时候,疤脸才尴尬的挠挠头。 “渠帅,忘给您老修宅子了!” 也就是乞活军,要是罗汝才的曹营,疤脸这样的估计早拖出去大卸八块了,出发时候的帐篷,回来时候还帐篷,宋青书也只好嘴角抽搐的摆了摆手。 “没事,将士们住的好就行!” 然后爱兵如子的宋将主又巡视了一圈军营,视察了下火枪队与马队的训练,然后在疤脸眼巴巴中,带着他家妞悠闲的坐着马车去代县了。 回来这一趟宋青书发达了,苦练中的火枪队与骑队五千多人马一人发了一卷棉布回去做衣服,看着欢天喜地念叨着宋青书好的乞活军主力,疤脸是无奈的直苦笑摇头,原本想坑宋青书一把,让他没给自己出战的机会,这下好,自己还得住帐篷,人心他也收买到了,当一个首领的那点城府,这货是的确历练了出来。 ………… 宋青书进代县可不是挨不了住帐篷的苦寒,绝对不是!虽然去城里他盘下的商铺子改善住房有一方面,但绝对不是主要目的,在采薇两个妞的嬉笑中,乘坐着马车慢条斯理的趁着太阳落山前最后一班岗进代县城,拖着几口大箱子,宋青书是直奔他和施天福开的商号而去。 第一趟走西口走的可挺成功,牛马皮货换回来不少,按照宋青书制定的标准皮货都送到乞活军制衣场去制成各种型号地方皮衣,再加上在忻州收获的那些战利品,施天福和曹三喜等五个商人可真是忙个没完。 要借助曹家,张家等大晋商的销售渠道,宋青书大方的许诺他们利润分他们一成,几个商人真是兴奋的忙得热火朝天,至于施天福,现在生意重新有了起色,他也算是恢复了些元气,把脑袋顶上的加多宝招牌换了个大号金字招牌,宋青书来时候,他还跟着其他四人忙碌的吧啦算盘算着账单。 “东家!” 真是老掌柜的,看宋青书起来,施天福立马恭敬的撂下算盘,上前一拱手,曹三喜四个商人也是赶忙跟着热情的跟宋青书行礼打招呼,那热乎劲可比刚见面时候又热络了不知道多少倍,谁让宋青书是他们的财神呢。 “宋东家,您来了!” “呵呵,大家伙继续忙,宋某过来就是找老施有点事儿。” “哦?来福,马上找个清净房间,东家,您这边请!” 跟着扭着一身肥肉的施天福上了二楼,找了个靠里的阴面方面,向窗口探了探,下面是自己商号的天井,几个账房忙忙碌碌的谁也不注意这儿,宋青书这才放心的挥了挥手,让李铁柱把两口箱子抬了上来。 “东家,这是?” 莫非要给自己什么打赏?施天福倒是满腹好奇的询问起来,宋青书则是满是的笑意的放下了窗户,对着施天福摆了摆手。 “老施,这一趟回来我可给你整了一份大礼,自己打开看看吧!” “对了,千万别惊叫出声!” 看着宋青书神神秘秘的模样,施天福倒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也是阔过的人,在西安城时候身价没有十万两也得有七八万两,说实话还真没啥好东西他没见过,能震惊的他叫出声来,不过宋青书一片心意,施天福还是一副恭恭敬敬模样扭开了箱子的锁,刚掀开箱盖,这货却仿佛杀猪一般啊的一声踉跄的退了两步,箱子盖又吧嗒一声重重合了上。 “嘘!” 这可是代县城里,有背景的大家大户也不少,宋青书也不是只手遮天,看自己东家笔画着嘴,施天福也是赶紧激动的捂住了嘴,不过又是打开了箱子,里头顿时一阵阵呜呜的声音传了出来。 箱子里可是够情趣的,一男一女两个被扒的就剩下肚兜兜裆布,背对背五花大绑的捆在一起,捆的时间够长了,那三十来岁的美妇娇嫩的胳膊都捆的通红,两人的大腿还盘坐在一起被绑着,眼睛蒙的,嘴里塞的臭袜子,一动都动不了,听着箱子连续开合,两人都是呜呜叫个不停。 别看脸蒙住大半,嘴也撑变了形,可就算这两人化成灰恐怕施天福也认得,一个是他发妻张氏,一个是他情敌,差不点要了他命的前代县县令,后来的忻州知府赵庆。 害命之仇,夺妻之恨,原本施天福还以为这辈子这仇都报不了,可万万没想到,如今一对奸夫****居然能以这个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施天福激动的手都哆嗦了。 “也不用太感谢我了,这张夫人是大忻州城时候,自己送上门的,还有这赵知府也不贵,一头毛驴换的!” 这俩人抓的还真有意思,攻进忻州那天晚上,想着这事儿的宋青书第一时间带着亲兵直奔府衙,没等进去抓人,这张夫人倒是自己出来了,还以为是那队官军进城抢掠,仗着自己叔父是宣大总督,上去就颐指气使的给宋青书等人好一顿骂,正好,她大骂中把信息都对上了,宋青书挥挥手,就一根麻绳绑了来。 至于这赵知府,还真是一头毛驴换来了,曹操这货卑鄙,自私,阴险,还变态,但唯一一点闪光点就是嫉恶如仇,他攻下的县城,清官丝毫不犯不说,还要奉送银子恭恭敬敬放走,贪官吗,自然是男的杀光,女的充军,这赵知府可是标准的大贪官,在芦板寨送上门去,直接就被曹操绑了。 要不是宋青书派人去的早,这货差不点没让罗汝才剁了下酒,一听是宋青书的仇敌,难得曹操卖了个面子,一头毛驴把这货换给了宋青书不说,还附赠抄锦衣卫的行刑刀若干,也是够便宜的了。 唯一两人的风险就是活着带回来,这要是跑了,宋青书可就全暴露了。 生怕施天福激动的晕过去,宋青书赶忙笑着说着笑话,想让这货放松下,谁知道施胖子哆嗦了半天,却是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东家,能让我单独待会吗?” 居然还被撵出来了,宋青书还真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过他也理解这货的心情,一面慌着脑袋往外走,一面还说着。 “老施,箱子底下的抽屉有鞭子,蜡烛,外头我还在忻州请了个衙门的用刑高手,再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别客气!” 没有说话,施天福重重的对宋青书一抱拳鞠躬而下,这一礼,无比的郑重,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青书刚走到回廊,里面暴怒的骂声已经传了出来。 “贱人!老子一心一意对你,你就这么对老子!还有姓赵的你个杀千刀的,当初老子如此信任于你,兄弟相称,家业相托!比霸占了老子家产不说,还拐走了老子婆姨?老子抽死你们一对贱人!” 听着里头响亮的耳光声,宋青书禁不住无奈的耸耸肩,居然还有这一段,又是经纪人出轨,还好这回赵庆这小子不姓宋了! 接下来这些天,宋青书过的就滋润多了,这年头虽然资本主义萌芽了,但大部分还是小手工作坊类似经营,像宋青书聚拢了两千多女工,如此大规模的服装厂还真是前所未有,这次抢回来了十万多匹娟布,丝绸,还有草原弄回来两千多捆皮草,小半个月时间,两万套各式各样的成衣,三千件颇为考究的皮大衣已经堆积在了加多宝商号在代县城外的商栈里。 而且这段时间,忻州逃难过来的流民涌入代县两三万人,吸纳了一大半,留下足够的农业人口,宋青书又开了个纺纱厂,这头收棉花纺纱线,然后直接进制衣厂做成成衣,他的轻工业算是起来了。 另一头,李裹儿这个服装设计师还真是米兰级别的,弄的的成衣样式不仅城里的大户人家喜欢,就连贫民百姓也挺看好,光代县就卖出去一千多件,这可是物资贫乏的明末,大户人家都是衣服哥哥穿小了给弟弟,穿破老了送穷亲戚的时代,这么短时间内小小的代县能有这销量,已经算是相当惊人了。 令宋青书高兴的是,自己弄出来的西装还有中山装,在代县居然火了起来,这一套穿着清爽,不似以往儒生的长袍大袖那般邋遢,华夏本来就有崇尚胡服新奇的习惯,定制的西服卖出去一百多套,如今县里的生员聚会,不穿西服都不好意思去了。 大环境下忻定盆地也是随着革左五营,曹营东西而去而变得清净下来,除了邱明又来信要了一万两银子外,也没有出什么大事,然而,就在宋青书感谢着飞天小女警,要把这个月过去的时候,九月二十二,又一个意外再一次来到了宋青书面前…… ------------ 第二百六十四章.再坑一次孙传庭 在华夏,形容商人都愿意用小气,守财奴,卑吝,愚蠢来形容,如水浒传中的西门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王大,然而公正的来说,华夏古代商人的信义以及契约精神哪怕是西方都为之赞叹惊奇的,清末时候就曾有来华洋商感慨,只有在中国,才有这样仅仅平着口头承诺一掷千金也绝不反悔的真正商业精神。 施天福就属于这样一类人,自从宋青书那天给他带了那个箱子之后,为了报答恩情,这货工作起来简直堪比后世的加班狂,本来需要几个月才能整理好的商业投资计划他不到半个月就整理好了,而且还把下一次走西口的商队打理的明明白白。 尤其是每天晚上,施天福都像疯了一般冲进地下室内,旋即伙计们就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惨叫与哭泣声,大半夜才红着眼睛精疲力竭的出来,人人都传施掌柜中邪了,被女鬼缠身吸取精阳才会这样。 说实话施天福这疯劲儿宋青书看着都觉得心惊,还好,这样的日子今个也是个了结。 庞大的马队在代县北的大街上足足拉出去半条街,每匹马身上都挂着两个沉甸甸的褡裢,里面装着食盐,成衣,绸,缎,布,绢,棉花,针线,甚至有的马背上挂了一大溜的铁锅,草原上缺乏燃料,缺乏铁矿,几乎是内地一切东西草原都缺,由于朝廷与蒙古部落打打和和,边关的限制,路途的艰难危险,只要把东西拉到草原上,几乎就没有不赚的。 当然,你也得有命回来才是,这个时代的蒙古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成吉思汗就曾经说过,人生的最大乐趣就是征服,把敌人赶尽杀绝,掳掠他们的妻子女儿,掠夺尽他们的财产,看着他们的亲属痛哭流涕!穷的掉底儿的蒙古部落一转眼就可以从好客的豪爽大汉转变成无恶不作的强盗,所以许多汉商宁愿在朝廷开放的有限几个口子时断时续的和蒙古人交易,受到极重的剥削,也不敢轻易跑到草原上,不过宋青书可没这顾忌。 一个商队两百多个伙计配备四百多个护卫,而且还都是火枪队,骑兵中精选的好手,外面外面穿着普通棉袍,里面实际是棉甲纸甲两层甲套着穿,或是在背上背着大刀,或是褡裢里藏着火器,真遇到蒙古部族来抢掠,也能打个旗鼓相当。 今个是商队出发的日子,伪装成代县守军的乞活军为此还格外封了北门,商号大掌柜的施天福亦是亲自去了,只不过他却带来了个大箱子。 “赵知府,祝您在草原上过的愉快!” 箱子挂在了马背一边,看看左右都没人,施天福还特意阴狠笑着揭开了箱子盖,里头赫然是曾经呼风唤雨的忻州知府赵庆。 只不过现在这赵知府可一丁点风流倜傥的西门大官人风度都没有了,甚至他连官人都称不上了,对于这个刻骨铭心的大仇人,施天福下手可是格外的狠,三天前请的往宫里送公公的刀子手给赵知府来了一刀,借着这次去草原,要把他贩卖给蒙古贵族做阉奴。 也知道自己命运不是那么太好,咬着臭袜子,这厮用尽最后力气脑门青筋暴起,眼珠子都鼓了出来,阴狠的看着这个曾经他丝毫不放在眼里的商贾下民,可惜,这幅怨毒的眼神仅仅是换来施天福一声冷哼,然后是盖上箱子,吧嗒一声锁了起来。 施天福的吆喝声中,偌大的商队又是在走惯了草原的太谷商人曹三喜引领下,大步流星的踏上北方的路途。 距离这儿不远一家点心铺子,十几个人围坐着几张桌子,眺望着商队离去这一幕,负责监控代县的县尉大胡子刘体纯忍不住啧啧有声的晃着脑袋。 “真看不出来,这施绿帽子还真够狠的,以前赵老爷在咱代县多威风,说阉就给阉了,最后居然还给卖了,还有他那老婆张氏,以前大帅您是不知道,张夫人驯夫是咱代县一景,这么个官家大小姐,居然也被施绿帽子找门路卖到江南窑子里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卖的是他老婆,,这样一来,这老施又得多带多少顶绿帽子?” “行了你闭嘴吧!这要让老施听到,半夜也给你那命根子咔嚓一刀,老子可不管!” 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一个大包袱,宋青书没好气的训斥道,别说,一提这个,最是大嘴巴的刘体纯顿时感觉菊花一凉大腿一紧,赶紧变态的夹起了裤裆,扭捏的缩到一旁,仿佛施天福听到真能阉了他一样。 没了这货在唠叨,宋青书心情可算缓解了点,又是抖开包袱继续看着。 事儿还真有点诡异,他这个乞活帅,造反农民军大头子,朝廷居然又给他授官了!虽然这次有点小,仅仅是个守备,不过防区却是极其重要的,他曾经待过,遏制半边忻定盆地的要道忻口寨! 这地儿宋青书可知道,两山夹河之处,旁边就是分叉的滹沱河,扼守住这儿,北面半个忻定算是牢牢在自己之手了。 这半个多月,山西的局势也算稳定了下来,许定国到底保住了他的总兵乌纱,也幸亏赵庆私心挺重的,嘴上一套,给京师的信里又是一套,想独占招安曹操罗汝才的功勋,正好成了攻讦赵庆的证据,许定国是把兵败责任大部分推赵庆身上了。 山西巡抚许鼎臣虽然是赵庆的老师,可如今山西被农民军搅乱的一团糟,许鼎臣还指望许定国这个总兵和他一起抗下来呢!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山西如今可禁不起折腾这三把火,要是许定国被拿下了,再换个总兵掌控全军又是得两三个月,到时候他这山西就该到处冒火了。 所以许鼎臣亦是在奏折中极力为许定国续功,想办法保住他,当然,忙也不是白帮的,邱明要的一万两银子就是送给他的,这头许定国自己也是变卖家产,酬和出了两万两多,派亲兵进京师行贿,又拿出一万两送给兵部的巡查御史以及宫里来的太监,这损失多达七千多的大败,居然被他就这么搪塞了过去,崇祯皇帝仅仅是下旨申饬一番,罚俸半年了事。 救许定国是宋青书临时起意的一向风险投资,既然宋青书他能拿住把柄拖邱明下水,邱明为啥不能凭着两人共有的秘密把许定国也拖下水?有个山西总兵在上面撑腰,乞活军的日子可就更加好过了,这不,眼前这个忻口寨守备就是许定国投桃报李,给活动下来的红利。 虽然这是好事,可宋青书却忍不住发愁了! 他自己肯定是没空去当这个官儿,可他手下,足以独当一面胜任的还真没有! 疤脸算一个,可宋青书还指望他帮自己掌控全军呢!邢老倌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宋青书也不放心,剩下的刘宗敏不惹祸已经算好的了,小萝卜不说别的,形象就通不过,点灯子赵胜行政方面才华比军事才华强不知多少,他就是个参赞角色,仉二愣子李铁柱之流更是不行,苗美和刘宗敏也是半斤八两。 掌控住忻口寨的好处不言而喻,不说安全问题,就这条交通要道,路过的商人就能给带来一大笔红利,可总不至于他这个乞活帅亲自跑去当守备吧?看着官籍上白纸黑字的宋青书大名,宋青书倒是愁的脑门都大了几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瞄了一眼施天福送走了商队,又是心情愉悦的回去算账了,这刘体纯胆儿又肥了起来,再一次张开了那大嘴巴。 “渠帅,您说这老施还真够倒霉的,坐牢都能做出待遇差别来,听说他饿急了时候连老鼠都生吃了,如今咱牢里那位主儿可好,想吃啥咱兄弟家就得赶紧去给他整不说,这两天居然还文人雅兴大发,弄了个刻刀把半面监狱的墙都刻成了地图!” 刚开始两句宋青书听的正烦,刚想开口损刘大胡子一句,冷不丁他却是眼前忽然一亮,对了,怎么把孙传庭那个大神给忘了? 在忻州已经坑过他一把了,如今时机也算成熟,到了看看这一次能不能把他彻底坑到死的时候了,想着,宋青书也不思量了,官印放包袱里一裹,对着李铁柱就招了招手。 “柱子,走,县衙!” “哎!大帅,您说的涮羊肉这头可弄好了,您不吃就走了?” “你自个留着吧。” 看着一队兵马跟着宋青书急促的出了门,想一想,刘体纯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你这张破嘴,哪儿又把大帅得罪了吧?” 大牢里。 插管用的竹筒和粥罐子就这么摆放在了大牢门口,也知道绝食这招也不好使了,孙传庭似乎死了心,该吃吃该喝喝,关了这几个月,除了脸白了不少,气色倒是好多了。 宋青书来时候他还在对着那面刘体纯说的地图墙写写画画呢,看的宋青书倒也没打扰他,而是静静地借着灯光,在后头端详起来,看了片刻,宋青书后背却是忍不住冒出了一层冷汗。 难怪这厮能混上陕西三边总督,兵部右侍郎长官大明王朝最后一张牌的秦军,这货的确有才能,一张地图上布兵不到五万,却是把起义军各路兵马围追堵截,各个局限在了一小块,如果他来指挥,依照大明王朝这个时期的优势以及农民军的不成熟,山西农民军还真能让他剿的十不存一。 “宋帅,朝廷人才济济,出我孙某的不知道多少!” 就在宋青书看的出神时候,冷不丁回转过头,孙传庭还是那一贯装逼的模样,幽幽的板着脸说道。 “你也算是个有才之士,何不早日思考下将来,就算不为自己,也为麾下的将士想想,一旦将来朝廷派来俊杰之士,天兵来绞,岂不悔之晚矣?” 这个节骨眼上,孙传庭居然还想劝自己投降招安,宋青书心里顿时泛起了冷笑,那么,接下来坑你可就没商量了! ------------ 第二百六十五章.放他去 “先生大才,现在还在为宋某前途考虑,宋某我感激不尽!” 没事笑眯眯,非奸即盗!宋青书抱着拳低下头,脸上洋溢满了笑容,那副标准的儒生谢礼让孙传庭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一点儿不给面子的戟指宋青书鼻子问道。 “在下好心相劝,为了救你们几千人的姓名,也是给你指一条明路,汝还要打什么鬼主意?” 老子就这么不像好人吗?别的主穿越都是小弟纳头就拜,怎么到老子这儿老挨骂呢?尴尬的揉了揉脸,又是把笑容撑得更真诚了点,宋青书笑着把邱明刚邮给他的官印又掏出来了。 “谢上次先生赐计,在下已经再次授官了,这不,守备官印,我的!” 不可置信的拿起官印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旋即孙传庭又是愤怒的把官印摔了出去,撇过脑袋怒骂道:“朝廷无眼,竟然让你这等流贼头子混进了官军中,迟早将成为山西大患!” “别那么说吗!毕竟现在宋某也是为朝廷办事的人。” “混账东西!你根本是混在官军中包藏祸心!拥兵自重!” “现在那家不是兵为将有?谁家不是自养家丁,凭什么老子就叫拥兵自重,包藏祸心?招安!招安!真招了能安吗?” 宋青书终于变了脸色,愤怒的吼叫出来,一句话,却是吼得孙传庭无言。 明初时候,朱元璋对于军队管理极其严格,几次株连,淮西功臣派几乎被杀光,为的就是把全**队都牢牢控制在手,可随着卫所制度的**与崩溃,募兵制取代卫所制,兵为将有这种军阀化趋势就开始愈发严重,最具有典型的就是戚继光的戚家军,还有万历三大征中的宁夏之役。 只不过统领兵将领不是武举出身,就是边镇子弟,世世代代忠诚于朝廷的,所以一直到这时候,军阀化的趋势还没有严重显露出来,不过随着战争的愈发剧烈,明朝地方统治的崩溃,这种趋势终究变得愈发严重,孙传庭也担任过京官,何尝不知道这种弊端? 而且就算宋青书真招安,接受整编,他也和那些官军将领不一样,这时代有一句话,一日为贼,终生是贼!他贼兵的出身,就算是招安了,也不会被信任,在孙传庭这等传统士人眼里,总是会带着有色的眼睛去看待,并且利用为炮灰,看水浒里的宋江,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看宋青书发怒,这一次又谈崩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孙传庭又是装逼的扭过了身,甩给宋青书一个背影,一面昂这头欣赏自己的布兵大作,一面又是冷冷的说道。 “宋首领这次来,就是要和某炫耀你的官印?” 差点没被这个老顽固气的好歹,宋青书这才回过神儿来,不过笑脸是撑不出来,冷着一张脸他也是撇过了脑袋。 “这次来,是放你走的!” “什么?” ………… 在大牢里蹲了快小半年,再见到太阳,孙传庭都有些不适应了,还好宋青书给他扔过来个加多宝铺子里贩卖的大沿帽,这才让他直流眼泪的眼睛舒服点,跟着转到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刚一推开门,两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立刻兴奋的扑了上来,惊喜的高叫着。 “父亲!” “官人!”院子里,那个正坐在井边上洗着衣服,三十上下的美妇人亦是丢下衣服,迅速在襦裙上擦干手迎了上来,听着声音,里屋还有个看样子不到二十的小姑娘跟着也是推门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似乎正在奶孩子,凌乱的胸口露出了一大片粉嫩的白皙。 这年头可不似后世以及盛唐,以有沟为荣,心里一面腹诽着孙传庭这货绝逼不是什么正经书生,娶个小妾这么小,一面避嫌的偏过了脑袋,宋青书还把后面李铁柱等卫士挡在了门口。 虽然干起大事来足够冷血,残忍,可人心毕竟是肉长得,自己女儿,妻妾拥过来,孙传庭也终于露出些父亲,丈夫的柔情,拍了拍两个女儿的脑袋,又扶住了他夫人冯氏的手,难得微微露出些笑容,说了声辛苦了。 宋青书干脆等在院外,背靠着院墙等了一会,和家人温存了片刻,孙传庭这才又从院门走了出来,脸色重新变得阴沉,那双尤其锐利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宋青书,直截了当的冷哼道。 “说吧,宋首领,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要让孙某做什么?可以提前告诉你,孙某虽然在京为官过,可山西没有什么同僚,就算有些老友也是经年没有联系了,如果你打这方面主意,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抓回去了!” “我手下缺人,想让你给我办事!” “不可能!” 没等宋青书说完,孙传庭已经厉声叫嚷了出来,听的宋青书一噎,旋即却是冷着脸把背上挎着的一个包袱甩了下来,随手扔到孙传庭面前,包裹哗的一下震开,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几块碎银子和一些铜钱。 就算收买这也太少了吧?一头雾水的看了一眼,孙传庭旋即有种宋青书后世公益广告片里推红包那医生法官台词的感觉,你这是侮辱我!太看不起人了吧? 差点没气爆了,孙传庭气急败坏的吼叫道:“宋首领,你觉得某是会被你用银子收买的人吗?” “屁的收买,义军不杀清官算是个规矩,你老小子在乡里风评不错,这是给你的盘缠,带着一家人滚吧!滚的越远越好!” 说完,宋青书居然直愣愣挥挥手,领着李铁柱还有十二个亲兵,大步流星的走了,看的孙传庭倒是傻眼了不可思议的在后头张望半天,方才离着远远的叫嚷起来。 “宋首领,你不怕孙某去官府告发你吗?” “爱哪儿告哪儿告去!” 丢下一句话,这会宋青书是彻底走没影了,弄的孙传庭又是傻眼了老半天,一股子被轻视的感觉油然而生,那包袱银子看都没看,这货疑心病爆发有院前院后上下左右翻了小半个时辰,看有没有宋青书埋伏下的杀手,折腾了好半天倒是把自己累了个气喘吁吁。 “官人,您这是?” 彻底确定宋青书连个监视的人都没有后,累的坐在地上,听着自己夫人冯氏在后头惊奇的问起,孙传庭又仿佛烫了屁股一般蹦了起来,急促的叫道:“快收拾些干粮细软,咱们马上就离开代县,现在就走!” “官人,家里饭菜都是那位姓宋的员外派人给送来,现在家里什么粮食细软都没有啊!”说到这儿,冯氏的倒是有些愧疚羞涩的红了起来,委婉的低下了头,听的孙传庭却是一迷糊。 他也是走过南闯过北,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不像一般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知道要想逃出代县,基本上的盘缠还是要有的,愤懑了半天,他的眼睛又是无奈的落在了宋青书扔下的包袱上,那袋子倍感屈辱的盘缠。 ………… “姓孙的跑了?” “回渠帅,没多久就领着全家跑了,往南去了。” “这个没良心的,好吃好喝招待了他那么多天,还像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算了,不去理他,胡子你派人去忻州通知一声,就这样吧!” 刘体纯转身又是跑出去办事而去,坐在客栈二楼,宋青书则是生着闷气,那些歪歪里主角的王八之气哪儿去了?这个一抖身子就有名将纳头便拜,那个一装逼就有世家子弟称兄道弟,怎么就自己这么倒霉呢?碰到的都是硬茬子? “官人?想什么呢?” 就在宋青书直哼哼时候,糯糯的软语忽然从背后传来,听的宋青书没好气的回答道:“和一个又臭又硬的老顽固生气,没什么大不了的,裹儿……” 话说到这儿,宋青书却一下子定住了,而且眼睛都看直了,后面出来的妞是李裹儿不错,可这妞今个打扮的可与往日不同,外面还是套着那种红色的传统汉服比甲外裳,可是这一回胸口可是放的够低的,一道缝隙正好穿过了双峰上下,把她那格外丰盈的雪峰花房露出了姣好的小半边浑圆,只有衣袋子束这她纤细的腰身,把敞开的一群怀固定住。 看着宋青书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李裹儿顿时害羞而忐忑的低下了小脑瓜。 “这是东城街张员外家张夫人订购的成衣样式,说是仿照盛唐时候的女装,裹儿觉得有些不雅,故而穿来询问下官人,咱们接还是不接?哎呀……” 话还没等说完,宋青书居然已经猴急的拥了上来,一把把李裹儿搂在怀里,左手搂着她瘦削却挺立的肩头,右手直接从那倒缝探了进去,把那一只新剥鸡头肉一把抓在手里,大力的揉了起来。 前世这种露胸装可没少见,可如今在大明看惯了把自己包裹严严实实如粽子一般的女人,而且这年头还是以小乳为美,再冷不丁来个露胸装大胸妹子,还是自己的小妾,宋青书今个在孙传庭那儿被勾起的一点念想如今是全都化作了浴望。 这年头女人的命运就如同那磐石上的蒲柳,从入门到现在,李裹儿已经认可了如今的身份,偏偏宋青书是个大忙人,而且这一路颠沛流离的,到现在还没碰过她,在母以子贵的时代,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今个穿着这一身,未尝没有讨好宋青书的目的,可李裹儿怎么也没想到,宋青书居然来的如此直接,一张小脸儿红的都仿佛要滴出血,小手死死捏住宋青书在自己怀里作怪的手,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官人,这,这还是大白天呢,别……” “别什么别,自己惹起的火,自己负责扑灭!” 说着,手猛地一扯李裹儿衣袋子,宽大的比甲襦裙顿时如同蚌壳一般打了开,这汉服倒是够妙,正好把李裹儿小手包裹在了衣袖子里挣扎不得。一件粉红的肚兜往边上一扔,把人按倒在榻上,呼吸急促中宋青书自己亦是合身压上,片刻后一声痛呼当即穿来,旋即又变成了咿咿呀呀。 许久之后,搂着这个大蝴蝶一样撩开的衣袍,宋青书心情忽然一下子好了起来。 似乎这个末世也不错嘛! ------------ 第二百六十六章.抓贼 能有漂亮妹子主动来勾引,这在穿越前也只能在电视里看看,坐拥酒店,怀里软玉在手,宋青书是美滋滋的向往起了前世某国民老公的待遇。 不过,就在他荒淫无道的时候,孙传庭可是跑的够快的,半个晚上就跑出了代县,也幸亏他父母已经去了,而且北地风俗甚烈,他的一妻一妾也没有缠足,否则的话,要跑出这么远,还真不容易。 一道上,孙传庭还在担忧宋青书会派来骑兵追杀,可是一直跑出代县,都没有见到,倒是真让他一头雾水了。 宋青书有那么好心,这能放了他? 不过这一路的太平到出代县就戛然而止,刚走出代县界碑没多远,相比于这儿的庄稼林立,郁郁葱葱,一下子原平县就荒凉了下去,道路边上还惨留着兵火的痕迹,被烧毁的村庄,大片大片抛荒了的田地,甚至道路边上还有腐烂了一半的骸骨。 “这些贼寇,如此可恶,真该全都千刀万剐!” 晚上是没处居住了,找了个看似安全的树林子野营下,用火折子点燃了火堆,搂着自己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儿,孙传庭忍不住厌恶的咒骂了出来。 这一晚上虽然冷而且潮湿,好歹是没有出什么岔子,中午时分,孙传庭一家子又路过了原平县城,一副更加震撼的场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大中午的,城门却是紧闭着,城墙底下,密密麻麻的饥民数以万计,哭喊着拍打着原平县的大门,可是大门却闭得死死的,城墙上更是个连冒头的都没有,根本没敢近前,远远眺望着,孙传庭都觉得忧心忡忡,忍不住再一次喝骂道。 “这原平县令该杀!原平县去岁可是丰年,官仓库存不下八万担,赈济灾民绰绰有余,可这么袖手旁观,不是活生生把民往贼那儿推吗?” “官人,这么看,那宋首领还算是好人,咱们代县就没看到这么大股的灾民。”看到这一幕,抱着孩子的冯氏忍不住有感而发,听的孙传庭却再一次怒哼一声。 “妇道人家懂什么?他是贼,盘踞在代县,早晚要生事的!” 训斥的冯氏一眼不敢发,孙传庭自己心里也有点觉得过了,干脆板着脸继续赶路。 这一道还真是险象环生,沿途看到好几处饥民围攻大户人家要粮食的情况,幸亏孙传庭如今也算是落魄之人,衣着都不是太好,没被这些饥民围上来,绕是如此,依旧看的冯氏几个女人胆战心惊,情况一直到忻口寨才有所改善。 之所以认命宋青书为忻口寨守备,可不光是因为邱明活动的原因,更重要乞活军在这儿驻军了,五百火枪队,五百骑兵,来回巡视着从代县过来的商路,有这些精悍队伍驻扎,倒是让这儿的环境好了不少。 而且留守在这儿的是李定国,这可是个名将种子,宋青书有意让他多锻炼下。 而且这忻口寨,居然是开仓放粮的! 孙传庭到时候,这儿也正赶上施粥,十几个大兵搭了个高台子,一大堆难民就围了上来,不过这儿的粥可不说说喝就喝的,领粥必须按照乞活军的规矩排队,还有来回巡视的卫兵,抓到插队的,直接给拉出来踹到队伍后头。 不是没有耍横的,不过几个脑袋挂在那儿,后来的难民一个个都变得规规矩矩的,排着队依次用破碗,竹筒装上一碗粥,然后蹲在墙角默默喝着,这功夫,还有乞活军的兵士过来询问,一些人被登记下来名字,旋即一家子都被带到关城内部去了。 “喂,那面的,要喝粥得排队!” 远远的看着孙传庭几个摇摇晃晃走来,离着老远,就有乞活军骑兵嚷嚷叫嚷起来,听的孙传庭却是这个气,他是致仕官员,在代县也是一向受到有待,让他和一堆灾民挤在一起领粥,就像春秋时候那个典故嗟来之食一样,他哪儿受得了这个?尽管肚子也是饿的咕咕作响,孙传庭却是硬气的嚷嚷着。 “我等不是灾民,某是代县举人,要过关去太原的!” “去太原?哼。” 这年头平民百姓是不允许离开乡党的,只有考上功名的读书人,还有商籍的商人才可以四处游荡,所以孙传庭把自己功名给报了上来,也是提高自己身份的一种方式,不过那个乞活军骑兵听的却是愕然了下,旋即却又是冷笑着晃了晃脑袋,却没多说什么,哲接着领着他麾下几个骑兵向北巡视过去。 沿途孙传庭又是被盘问了几次,不过倒是顺利的出了关,关城内部,他还看到了刚刚那些被领进来的灾民,都是成家成户的登记在一起,旋即乞活军竟然又给他们发了衣服和被褥,划分了帐篷,那股子严肃劲儿真好像军队一样。 也难怪乞活军骑兵听着孙传庭要去太原而冷笑,这出了忻口寨,忻州地界已经不足以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了,这儿是主要战场,忻州附近的村庄几乎都被摧毁了,而且横行在这些废墟中的,到处都是流民,而且还有格外凶狠的兵匪,都是些打散了的官军,不敢归伍,干脆四处打劫。 宋青书给的那点盘缠是在这儿报销了,直接被一伙流民抢走了,没等流民走多远,远远的又看到他们被十来个穿着明军衣袍的兵匪给逮住,当场就给杀了,吓得孙传庭一行又是赶紧跑路,这晚上也不敢停留了,沿着官道直接往忻州府那个方向赶去。 第三天一大早,被火熏黑了小半边的忻州城可算映入了孙传庭眼帘,看的他激动的还真有些两万五千里长征胜利会师的感觉。 忻州城被宋青书都洗空了,又一把火烧掉了多半,不过被官军收回来之后,这儿倒是又成了那些地主豪强的天堂,街道上,到处能看到饿的面黄肌瘦的饥民敲敲打打修着房子,而且衙门口也排起了长队,这会却不是为了领取一碗粥穷的底儿掉的灾民,而是一个个衣冠楚楚,穿着绸缎,拎着礼物或胖或瘦的乡绅。 虽然是**,对他们来说,却是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忻州附近的土地在山西算得上上等肥沃了,趁着户籍被烧了,上面随便划一笔,自己家就多出去一大片的良田。 忻州遭逢此大难,官府非但没有救灾,反倒是大发国难财,掀起了一轮土地兼并的**。 孙传庭一行拄着拐棍好不容易到了还保持原样的衙门口,正赶上衙门里头,两个衙役忽然架着个哭喊的中年人踢踏着腿儿从里头拖出来,然后往大道上一扔。 摔了个不清,那中年人却还是哭叫着往回爬着,伸着手大声的叫嚷着:“官爷,冤枉啊!小的真是李顺民,我没有死啊!” “滚!再敢在衙门闹事,小心爷抓你进去蹲牢子!” 看着衙役那水火棍凶狠的指着自己,犹豫了半天,那人终究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简直太可恶了,这帮混账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冒名顶替,强削户头!夺人田产,我一定要上书参他们一本!” 这把戏孙传庭一眼就看破了,无非是有豪强送礼了,本来活着的田主被官府记录成死户,将其名下田产转卖给他人以谋取暴利的手段,孙传庭倒还算得上正直,眼看此,忍不住愤怒的叫嚷道,谁知道这话可惹祸了,几个衙役当即不乐意的围了上来,棍子指着孙传庭就骂道。 “哪儿来的刁民,竟敢信口雌黄,蛊惑人心,信不信老子抓你进去割舌头!” “你敢!本官乃是朝廷致仕官员!就算犯法,也得通报吏部,才能判处,地方没有处置权,你敢动本官一个寒毛,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孙传庭板着脸,一股不怒自威的官员气度倒是这年头平民百姓绝对做不出来了,他的一番话更是唬的几个衙役一愣一愣的,不是没有官员被流贼洗劫的先例,想着这儿衙役们赶忙后退几步把棍子撂下了,前头那个捕更是头哭丧着一张脸,抱拳弯腰赔罪的说道。 “哎呦,小的狗眼看人低,大人您别跟小的一般见识,敢问您老高姓大名,小的好进府通报!” “代县孙传庭!前吏部稽勋郎中!本官有重要之事,要马上面见你们赵知府!速去通报!” 这就是孙传庭一路逃难来的目的!揭露宋青书!代县如今已经被宋青书控制,平原县守军不过几百,不足为凭,只有这忻州城高墙厚,守军众多,可以与乞活军一战,而且赵庆担当代县县令时候,他还认识。可怜孙传庭在大牢里关着不知道忻州已经损失成了什么德行,这么一头就撞了上来。 不过代县孙传庭这个名字,却让衙役们全都傻了,惊骇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呼啦一下又是后退一个圈儿,旋即那捕头哭爹喊娘般的掉头就跑,一面跑一面还叫嚷着:“不得了啦!代县孙传庭打上门来了!” 看着周围衙役惊恐的眼神,孙传庭禁不住一脑门雾水,自己什么时候在忻州也变得这么有名了? 仅仅片刻,呼啦的一下上百个手持刀枪的军兵一窝蜂的就冲了出来,刀枪闪着寒光把孙传庭一家包围了一个圈,沉重的盔甲声中,新任的忻州守备全副警惕的挎着刀出来,看着孙传庭这妇孺一家子愣了下神,旋即重重的一挥手。 “把几个贼人抓了!” 划拉的甲叶子声中,是来的军兵一拥而上,是戴枷锁的戴枷锁,上绑的上绑,可怜孙传庭还没弄明白这么回事,就被塞进一个十几斤的大枷内,把脑袋,手都给枷起来了,眼看着那头连他十来岁的女儿都是被按倒在地,被那衙役拿着麻绳凶狠的给捆起来,疼的女娃娃哇哇直哭,挣着手,孙传庭愤怒的大叫着。 “某乃前朝廷官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赵知府!” “见赵知府?过几天地下见吧!来人,把这几个贼寇一家子全给老子关起来!” 女人的哭声,孙传庭的骂声中,一帮子人全被如狼似虎的官军推搡进了衙门,塞进了大牢里,孙传庭做一百个梦都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贼的大牢里放出来,没三天,又进了官府的大牢里,这回环境可更差,连个灯都没有,大门一锁,立马给孙传庭留下一片漆黑。 “这究竟是这么回事啊?” 气的拿枷锁角直砸牢门,孙传庭愤怒的大叫着。 ------------ 第二百六十七章.又见面了 “孙大人,一路走好了!” 嗤笑声中,囚车的木头大门被重重的合上,旋即照看孙传庭两天多的狱卒又是有说有笑的往回返去,前面的战马拉动了车子,晃悠晃悠的向前走去,坐在囚车里的稻草上,被沉重的枷锁压的站不起来,孙传庭的脸色满是铁青。 他的一家人又不知道被抓到哪儿去了,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再次落入了宋青书的阴谋中,可是他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宋青书是怎么做到的,让这群脑袋里全是水的家伙相信自己就是诈开忻州城门的那个? “就是这个贼人!就是他!害得咱们忻州城陷落!” “打死他!” 囚车刚从府衙中拉出来,不远处一个老军已经愤怒的叫嚷了起来,接着,数不清的石头,垃圾,臭鸡蛋菜叶子铺天盖地的撇了过来,负责押送的官军都跟着遭了殃,不得不举起了盾牌来格挡着,一个臭鸡蛋正好砸在了孙传庭脑门上,恶臭的蛋清顺着他头发往下流淌着,不过死板着一张脸,孙传庭却是一言不发。 还有什么可辩驳的?连今上亲自下旨,抓住他格杀勿论,昨个大堂上,新来的刘知府也给他把判决订下了,凌迟!家人流放三千里。 这年头有农民造反,边兵造反,他这前朝廷官员还是头一号,天启年间孙传庭算是有些清名,在朝廷上造成的灰色影响也就更大了,现在他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士人赖以生存的名声都没了,跟这些愚民讲理有用吗? 也正是因为身份特殊,孙传庭的最后表演也算得上相当出彩,押送京师凌迟处死,算是跟刘瑾,袁崇焕这些级别大员一个待遇了,代县丢了被宋青书逮到都没这么绝望过,现在孙传庭真是万念俱灰。 一路在臭鸡蛋招呼下出了忻州城北门,值得讽刺的是孙传庭好不容易逃出代县,这趟被押解往京师,居然还是走代县向东,返了回去。 孙传庭可是重犯,为了能保证他安全的去京师受刑,官军可足足出动了一个百户,上百的官军小心翼翼的看押着,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沿着滹沱河向北行进去,如今忻州可不太平,虽然大股农民军走了,可是忻州城被破坏足足造成了快十万难民,乡野间被破坏抛荒的村落也不少,官府还不加以赈济,如今道上大大小小的土匪杆子不知道有多少。 还好官军破具有震撼力,早晨从忻州出来,傍晚一直到忻口寨,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晚上在这儿度过一夜之后,次日这支押解队伍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原平县。 然而这一次却出事儿了。 车队沿着滹沱河才行进了二十里,管道左右,忽然出现了百多个逃难的饥民,衣衫褴褛的瘫坐在道边,一见到押解车队过来,立马簇拥上去讨要食物。 当兵的哪儿会理会他们,直接用长矛把人赶开,然而没等走出多远,更多的饥民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跟着车队讨要食物。 这么一直走了两里多,围绕着押送车队的饥民竟然已经多达了上万人,几万只饿的发绿的眼睛盯着,就算官军也是心头发寒,终于,不敢再走,官军百户站在了前头押运着自己吃的粮草大车上,对着周围饥民就叫嚷了开。 “你们这群刁民听着,车队押送的是背叛朝廷的奸贼孙传庭!没有粮食,你们都快点滚开,不然就地正法!” “胡说!他脚底下踩着的就是粮食!” “朝廷赈济灾民的粮食都被这帮贪官给贪污了!他们这是要把活命的粮食运出去卖了!” 不知道谁在灾民中起哄起来,本来就骚动不安的饥民立马变得更加骚动,不知道多少人开始举着拳头跟着应和。 “把粮食交出来!” “狗官,交出粮食!” 百户气的脸都扭曲了,胡子抖动着抽出了刀子,来回晃荡着凶狠的叫喊道:“老子再说一遍,没有粮食,尔等饥民快点滚蛋!否则杀无赦!” 话还没等说完,冷不防被军士用长矛挡着的圈子中,忽然一个身高不到一米的家伙顺着人缝就钻了进来,一把小刀撕拉的一划,百户脚底下的袋子里,立马想外流淌出了白生生的大米。 “是粮食!粮食!” 抓了一把,那小个子回过头就高声叫嚷着,这下好,最后的马蜂窝被捅破了,已经饿疯了的饥民一拥而上,呼啦的一下把官军队伍给冲垮了,那百户气的跳下车连续砍杀了十多人,可冷不防一把刀子从他腰上扎了进来,不可思议的回头眺望了一眼,那百户旋即也被滚滚饥民的浪潮给淹没在了脚下。 这头,数不清的饥民冲上去哄抢那点粮食,甚至为一口吃的自己又打了起来,囚车都被挤到了一边,划拉一下翻下了官道,这大木头钉得可一点儿也不结实,呼啦的直接摔散架了,可怜孙传庭被个大枷锁拷着的结实,让木头砸了个七荤八素,还没等回过神来,冷不丁就被人扯着脖领子飞快的向后跑去。 这头官军已经完全被淹没在了饥民浪潮中,根本没人注意到钦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逃了。 ………… 两天后,代县。 东大街新开的加多宝成衣铺子如今可成了这儿的一大热门经典,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成衣直接挂在架子上卖,可绝对是件新鲜事,而且由于集体劳动,大规模生产下降了成本,这儿的衣服可比自己买料子做还要便宜几分,就算是一般人家也能买的起。 成衣铺子被宋青书建的颇有些后世服装店的感觉,而且还划分了三个区域,价格低廉的平价区,后头高档男装区,高档女装区,占地面积快比其他十多个店铺都要大了,而且三个区域是相互隔绝的,尤其是女装区,服务员都用的在乞活军中精选的十六七岁少女,这年头女人不方便抛头露面,为了吸引女顾客,宋青书倒也是够花心思的了。 而且这一天,女装区还格外填了个更隐秘的试衣间,十几个女顾客一进去,立马红了脸。 “这,这等下作猥琐的东西,你们加多宝居然也卖!不怕官府查你们有伤风化吗?” 说话的是南街马太太,她家官人据说是大同府某个推官,也算是员外人家,虽然言语中满是责备,不过她手里那有伤风化的东西却没放下,一件儿通红,都半透明了的物件,两个椭圆形的布片加几根带松紧的袋子组成,手放在底下,透过镂空的丝线都能若隐若现,都是女人,一看这东西,就知道是穿在什么地方的,这穿上跟不穿几乎没什么区别,看的这个三十上下的美妇人亦是脸颊通红。 “是啊!是啊!怎么卖这种下流的东西,这根本没法穿出去吗!”其他十几个富太太亦是跟着直点头。 “各位姐姐,这也不是穿出去的,而是在闺房里穿的,而且只能穿给自己夫婿看的!” 自己也是脸儿通红,原本弄出那个低胸衣,李裹儿感觉就够放荡的,没想到这两天,自己那个也不知道脑袋怎么长的官人,又画出了一大堆羞羞的东西让自己拿去制作,就有了眼前这一堆,这年头,不论女士胸罩还是内裤都没有被发明出来,难怪一堆贵妇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这和楼子里那些妓女贱妇有什么区别?”又是个传统书香门第的贵妇人有些生气的说道,还把那东西扔回了架子上,听的李裹儿赶忙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不一样,楼子里的是为了勾引男人的,夜夜不同夫,这些是为了全心全意服侍自己家夫君的,那是贞洁的象征,怎么能相提并论。” “李夫人,前些日子您不是抱怨,你家老爷在大同养了个狐狸精,勾的魂儿都不回来了吗?等他再回家,您穿给他看,看看能不能把人勾回来!” 妩媚的狐狸眼一挑,红晕着脸庞,李裹儿又是笑着打趣道,一句话,却说的十几个贵妇人怦然心动。 这年头,男人有权利公然包二奶,找小三,女人吃醋之余也只能是尽力想办法把自己男人的心拴在自己腰上,奈何年长色衰可是所有女人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她们这些大妇,不少豪门里头勾心斗角,甚至心理扭曲,残害家中年轻漂亮的侍女小妾的,有都是被这么逼出来的! “效果,效果真的好吗?”刚刚那个李夫人又是伸手把那个文胸拿了回来,急迫的问着,问的李裹儿那通红的脸蛋更是都快要滴出血来,脑袋差不点没低到她丰满的胸脯里,声音小的跟蚊蚋一般。 “这两天我就穿的,结果我家官人就……” “你穿的?什么效果,快让我们看看!” “都是女人,怕什么!” 话没等说完呢,一堆急于把自己老公心拴住的女流氓七手八脚居然把李裹儿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惊叫中,一大片白皙的娇躯当即展露了处理,看着通红的蕾丝文胸还有内裤点缀在白生生的躯体上,撑出一个诱人的弧线,那些贵妇人直点头啧啧称奇,指指点点的双眼放光,似乎看到自己把自己官人的魂儿给勾回来那一刻。 客串了一把女模特的李裹儿则是差不点没羞死,心里倒是好好鄙视了一番宋青书这色狼。 “阿嚏!” 就在这帮贵妇人的脚底下,加多宝成衣铺子的地下室里,宋青书狠狠打了个喷嚏,惊奇的望了望天花板,这才打了个响指。 “进来吧!” 门咯吱一下打开,脑门上还带着臭鸡蛋痕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孙传庭,脸色无比铁青愤怒的走了进来,刚一进屋,就愤怒无比,指着宋青书鼻子咆哮起来。 “卑鄙无耻,宋贼!” 非但没有生气,宋青书反而给这个愤怒的老青年展露出了个格外真诚的笑容。 “呵呵,孙贼,咱们又见面了!” ------------ 第二百六十八章.崩溃吧 一句孙贼,气的孙传庭差不点没直接晕过去,眼冒金星的晃了好一会,他刚才又是无比愤怒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大骂起来。 “卑鄙无耻,下作,小人!十足的小人!” “说的没错,宋某是小人,不然也不会造反了!”宋青书又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接着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在大家眼里,孙先生,您现在不也是小人吗?啧啧,这要是被压到京里,死了不说,史书估计还会留下这样一笔,代县孙某,深受皇恩,谋逆造反,遗臭万年!” “你!” 孙传庭又是气的双眼发绿,手指头直颤,趁着他说不出来话的功夫,宋青书又是语气刻薄的抢白了出来。 “就算宋某没有这一糟,孙先生,你以为你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孙某行的正坐的直,岂容你这等小人污蔑的?” “我查了,你家匿报了二十多户隐户!” 刚刚还气急败坏,孙传庭被这一句话又是呛得哑口无言。 大明朝的官俸算的上历朝历代最低的了,低到有人都不愿意当官了,无奈之下才又推出了个利于官员的优惠政策,官员与致仕官员家可以免税。 刚开始这仅仅是个福利官员的政策,然而随着朝廷愈加的**,这向福利也被无限延伸了,地主世家子弟考取功名之后,在本乡本土隐蔽其他户的赋税,将原本应该上缴给国家的赋税转换成隐户缴纳给自己的贡赋。 刚开始隐蔽的户籍农户可能会占点便宜,可几代之后,原本的乡党恩义消耗的差不多,这些隐户又不得不转化成了佃户,田地在官府那儿造册都是人家的,打官司都告不赢,隐户只能人身依附到地主豪强家,备受剥削。 这种现象在大明朝太普遍了!算的上官场的一大潜规则,可毕竟不是正当事儿,被宋青书戳破,孙传庭的气焰顿时灭了三分,顿了一下,方才有些脸红脖子粗的强辩道:“孙某也是出于一片公心,孙周,孙才等户家庭太过贫困,欠赋多年,连媳妇都讨不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孙某可是一分他们的贡赋都没要,整个乡里都可以作证!” “没错,这个我也知道!”点了点头,宋青书的语气再次爆发了出来。 “可仅仅你一个村,你一人就隐匿了二十个人的赋税!你让大明朝少了二十个纳税户,朝廷连年用兵,却饷银枯竭,连边兵都欠饷数年甚至十数年,而且因为你隐匿赋税,官府收不上来足额税金,不得不采取里甲包赔制,一家逃荒,九家分担,九家逃荒,剩余一家分担,在陕西,老子亲眼所见,明明人家还在,户籍却没有,逼得剩下人家在重税下不得不逃匿抛荒,村村生荆棘,户户当空门,再加上这天灾,流民怎么起的,就你们这些士绅给逼得,谁是天下大贼?你们才是天下大贼!大明王朝的寄生虫!” 宋青书一顿抢白,立马说的孙传庭目瞪口呆,作为统治阶级,这些事儿他可从来都没想过,或者不敢想。 第一手就是攻破这货的心理防线,让他对一直坚持的朝廷,信念产生怀疑,眼看着孙传庭有些踉跄的退了一步,宋青书心里先给自己点了个赞,旋即又是面容严峻的抛出了第二个炸弹。 “伯雅先生,你觉得这大明朝,还有多少年国祚?” “当然是千秋万代!”孙传庭想都不想,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听的宋青书再一次嗤之以鼻。 “屁的千秋万代,当年秦始皇嬴政是这样想的,汉高祖刘邦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唐宗宋祖也是这样想的,这里头除了宋亡于外族,哪个不是在国内流民风起的打击下分崩离析?西汉亡于绿林,赤眉,东汉亡于黄巾,大隋十八路反王分崩离析,还有代唐的朱温,黄巢的部将投降大唐,跟老子一样贼出身,说句不好听的,当年本朝太祖不一样是元鞑子嘴里的红巾贼?” “再看看如今,咱们陕西义军过黄河时候才十几万人,现在就已经翻了几番,这还仅仅是个山西一省,南面还有河南,再往下还有湖广,四川,你花了那么久地图,就凭借你了解,官军真可能把义军堵在山西彻底消灭?有一两支队伍跑出去,哪怕只有几百个人,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拉起成千上万人,就因为你们这些地主豪绅逼得百姓们没有活路了,再加上这天灾,大明亡国,恐怕就在这十几年之内,和历朝历代一样,亡于流民!” “不可能!” 孙传庭再一次仿佛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他们这些传统士人,朝廷几乎是他们的信仰,一切,宋青书预言大明灭亡,对他们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的到来。 “天灾用不了多久就会过去,而且今上勤政,不同于往昔,朝廷绝对会熬过来的!” “天灾不用想了,我看过《推背图》,至少三十年之内,天灾不会停!” 这话宋青书纯属胡扯,《推背图》主要讲的易经卦象,他看得懂才出鬼了,不过后世已经证明,明末处于小冰河期,北方格外的寒冷,极其不利于农作物生长,一直到清初康熙年间,小冰河期的影响还没有过完,不过这年头士人都迷信,对于大唐袁天罡,李淳风的《推背图》也极其尊崇,推到这上面,倒也令人信服,果然,听的宋青书一说《推背图》,孙传庭立马如丧考妣。 这还没完,宋青书又是一副愤青模样,继续愤慨而谈。 “没错,你说今上勤勉,照比万历皇帝三十年不朝,天启皇帝被魏忠贤所蒙蔽,今上算得上明君,可惜,没他说不定咱大明朝还能多撑二十年,有了他,亡的恐怕更快。” “此话如何讲?” 被宋青书虐的体无完肤的孙传庭又是仿佛主辩手一般蹦了起来,红着眼睛瞪着宋青书,宋青书则是大大咧咧,往东一指,往西一指。 “无他,没担待,没长性!加上个眼瞎,只会瞎折腾!” “看辽东督师袁崇焕,上任曾与皇帝约定五年可平辽!先不说袁督师究竟有过无过,是不是志大才疏,这才崇祯三年,他就被今上磔了!千刀万剐啊!” “可是今上亲口承诺,全力支持袁督师,结果没等袁崇焕上任,辽东就闹出欠饷兵变,户部没钱,今上还不肯掏内帑金,最后袁崇焕杀岛帅毛文龙,还不是看上了毛文龙与朝鲜,与山东的海路贸易了?” “还有三边总督杨鹤,平台召见时候杨公自己就已经说自己不是那块料了,结果今上还是硬逼着杨鹤上任,最后杨鹤公提出招抚计划,今上不也拍着胸脯全力支持,还曾说过,贼亦我赤子!如今又如何,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杨鹤空俩爪子守着陕西这个大火炉,穷的都饿死了,谁还招安啊?关键时刻今上又变卦了,说过的话当放屁,把责任全推杨鹤身上,发配袁州!” “再看看如今,阁内都是谁?温体仁,有才能是有才能,比老子还小人的小人!自私自利到极点,有点心眼光玩党争了,王应熊,人如齐名,熊包一个,只会依附温体仁,好不容易有个文震孟,钱龙锡,还都被挤出去了,周延儒也不是啥好人,好歹会干点实事,也回乡了,如此识人不明,不是眼瞎还是什么?” “这还是个开始呢,你信不信,接着倒霉的还有卢象升,郑崇俭,刘策,熊文灿等一大堆人,除了换督抚能耐,瞎折腾,今上也折腾不出啥花样,还不如万历皇帝在位时候呢!” 孙传庭此时完全傻了,不光是宋青书说的如此血淋淋的,还有他对朝中大事的了如指掌!五年可平辽!这是他都好不容易辗转从同僚那打听出来的,他一个造反头子怎么知道的,知道不说,宋青书说的还字字在理,字字说在他心坎上,对于当今朝廷,不少东西他也是这么想的。 “大明朝根基还在,绝不,绝不会十几年内灭亡的!” 虽然还是嘴硬,不过听着那口气,孙传庭心头坚持的信仰已经崩溃的差不多了,可就算如此,宋青书还是残酷的给他伤口又撒了一把大粒盐。 “唐亡于流民,宋亡于外敌,咱大明如今呢?内有流民,外还有东虏拉锯,两样都占了,看杨鹤崇祯三年就知道,陕西个镇精锐入京勤王,陕西盗风起,你信不信,再过两年,等朝廷对咱们义军作战正激烈时候,东虏这把还得尽管插一脚,而且就在山西到北直隶这一代,本来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如今再这么两头拉锯,十二年内必亡!” “这么说,彻底没希望了?” 双眼发直,孙传庭终于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终于,宋青书算是当了把好人,又是摇了摇头。 “还有!” “什么希望?”爬了起来,孙传庭惊奇的问着。 “你!我!”指了指他的脸,又指了指自己鼻子,宋青书认真的说道…… ------------ 第二百六十九章.买一送一? 宋青书这一句劝说非但没让孙传庭缓和点,反倒是让他嗤之以鼻,冷笑一声直接撇过了脑袋。 “不信?” 抱起胳膊,宋青书再一次侃侃而谈。 “咱们接着分析,咱大明王朝如今內焦外困,刚刚也说了,究其原因如你这样就是不纳税的特权阶级太多了,大量侵占了国家土地资源而没有为国家做一丝贡献,而朝中的顽疾也在于此,大家都想保住手里的既得利益,而不思放弃一些小利益拯救大明这个大利益!大明朝内外艰难首先在于土地兼并,其次是朝廷的**,再次才是内外敌。” “可农民军现在干什么?攻城略地,抢的就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农民军过后,高度集中的土地因为地主豪强的死而分散,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朝廷痛定思痛,趁机清理吏治,像明初时候那样把土地重新分散给农民,赈济灾民回复生产,重新完善户籍制度,一旦底层安了,内乱自然消弭。” “到时候以咱大明朝的人力物力财力,打不死他东虏!” 宋青书说的是振奋人心,听的孙传庭也跟着触动了些许,可旋即他又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不成!” “忻州城是被流寇洗劫个干净,可前几****去了,尽是当地豪强士绅大量圈占土地,你说的土地兼并,反倒是更严重了!” “农民没有活路,怎么能不造反,怎么能不被逼到流贼一方,朝廷诸公误国,陛下糊涂啊!” 这孙传庭还真被自己白话晕了,说这话时候都是满面颓废,有气无力的拍着大腿叹息着,不过看的宋青书却是暗喜,不怕对手跟你争辩,就怕对手不理你,油盐不进是真没办法,可有辩论的话题,就有合作的契机。 “话还没说完呢!刚刚说的是农民军的作用,现在说说咱们的!《水浒传》伯雅先生总看过吧,虽然梁山之众呼啸绿林,可最后还是心向朝廷,接受了招安,还为平定方腊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我宋某的计划就是积蓄实力,一旦天下大厦将倾,咱们就出来做这力挽狂澜之人,青史上成就一番美名,还请先生助我!” 《水浒传》是明初时候就流传的名著,孙传庭如何没有看过,宋江的典故他倒是也知道,被宋青书连哄带骗趋于崩溃状态,大脑一片空白,孙传庭还真是认真思虑了一会,方才又警惕的盯着宋青书。 “如果真有那一天,谁知道你会不会成为曹操,王莽那一流,取天下而代之?” “所以更的先生监督宋某了,让我到时候不至于那么自我膨胀,你加入我乞活军,立下的功勋越多,越有威望,到时候宋某顾忌的不就越多吗?” 还有这样的?给自己找个添堵的?孙传庭顿时也无语了,坐地上,低着脑袋,他可算认真思虑起了宋青书的提议来,不过好半天,却也没抬头给个准信。 看着孙传庭脸上阴晴不定的变换的没完,宋青书也有点急了,老子的魅力值就那么差吗?人家王八之气一开,小弟纳头就拜,现在都废了多大心思了,还这么不给面子,凭什么吗? 想到这儿,宋青书也有点急了,焦躁的又说道:“孙先生,现在你已经背上个贼名了,就算现在你能把宋某捅出去,士林看你也不过是个反复无常的贼,还不如跟着乞活军赌一把!赌赢了,青史留名,封妻荫子,赌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我心目中的孙伯雅杀伐果断,出事绝不拖泥带水,行不行,最后给个话吧!” 士人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青史留名吗?也不知道最后宋青书一句话终于打动了孙传庭,还是他可算考虑明白了,但见孙传庭很是郑重的站了起来,拍打了下衣袍上的尘土,又重新整理了头发,让自己闲的不是那么狼狈,旋即他抱着拳重重的一鞠躬。 “孙伯雅拜见主公!” 可算他娘的成了!心中终于彻底一松,宋青书亦是满面喜色,赶紧扶起了他拜在前面的双臂,大笑着说道:“在下得伯雅先生相助,如苻坚得王猛,高祖得子房已!” 这俩可都不是啥好比喻,俩都是皇帝,刚刚宋青书还跟孙传庭保证不篡位呢,不过他一个农民军头子能找出这比喻已经不错了,孙传庭倒是也没吹毛求疵的挑毛病,这算是正式投靠之后,他也迅速把自己代入了乞活军其中,犹豫了下,又是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主公,孙某还想向您推荐个人,如果我出面,应该能劝的服他,不知主公可否答应?” “哦?何人?” “就那个被您也关在大牢里,俘虏的那个官军军官!” ………… 孙传庭不提,宋青书差不点都忘了这事儿,跟着孙传庭又是到了大牢,看着孙传庭去劝,宋青书自己倒是也没往前凑合,不是太在意。 那天跟曹文诏交战,晚上几百个官军找死上山来和自己白刃拼杀,结果被优势兵力的火枪队包围了,刺刀捅过去杀了二百多,其中有个家伙格外的凶悍,砍杀了自己五六个人,后来被小萝卜用左轮打伤了左腿,这才被俘。 后来打听清楚这是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麾下的队伍,宋青书还真窃喜了一阵,以为把曹变蛟这个明末官军有名的猛将给逮住了,可通过邱明可以接触官军塘报之后,人家曹变蛟活的好好的在陕西打的神一魁,穿混天猴等陕西农民军哭爹喊娘呢,顿时宋青书就郁闷了。 春耕时候把这厮下放去当骡子开荒劳动改造,耕完了就再一次往大牢里一丢,已经好几个月了,还好宋青书不像赵庆那样狠毒的就想弄死人,这人也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给他治伤给治伤,到现在倒是没死。 话还真是一套传一套,刚刚宋青书忽悠孙传庭的话,按照他理解,又是个那个拼死不投降的官军二杆子讲了一大顿,大明亡国论听的他也是一愣一愣的,精神崩溃的可以,最后终于也是垂头丧气的跟着孙传庭走了出来,不情不愿的往宋青书面前一跪。 “拜见主公!” “请起请起!既然加入了我乞活军,大家日后都是兄弟了,我打算请孙先生担任我军的军师,你就跟着孙先生,担当个亲兵头领吧!” 给孙传庭面子,宋青书倒也没太冷落,挤出一副笑容摆手也让这人起来了,不过这时候孙传庭却又是抱了抱拳。 “主公,周把总还有一老母在辽东,还请主公派人把她接来赡养,以安周把总的心。” 还是个把总,宋青书倒是更不在意了,很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行,再过十来天,曹三喜曹东家就能从口子外回来,他在辽东做过很长时间生意,到时候托他把周母接过来就行!” “柱子,去准备酒宴,洗澡水,再给孙先生挑几件新衣服,我要给孙先生接风洗尘!” “是,渠帅!” 这头安排李铁柱去准备,顺便扯着孙传庭的手热络一下,谁知道这功夫,后面那个姓周的把总忽然没猛地再一次跪在了地上。 “主公愿为周某赡养老母,周遇吉这条命就是主公的!” 咕咚一声,脚一偏宋青书直接来了个脑门着地,摔了个发青,疼的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站起来,捂着个寿星脑门,宋青书不可置信的指着那把总鼻子问着。 “你说你是周遇吉?山总兵周遇吉?” “主公,末将确实叫周遇吉,可山西总兵?您,这也太抬举末将了……” 周遇吉那张略长的马脸顿时露出了一脸雾水。 还真是捡到宝了,买一送一! ……… 三天后,五台山凌霄峰,在代县的八千乞活军全都被召集在了一起,步骑森严的列成了数个方阵,整齐的旗帜如林般排列,最近连打胜仗,将士们的精神头也是十足,骑在马上的骑兵都高高挺着胸脯,作为绝对主力的火枪队也是把刺刀都上上了,一大排寒光闪闪的刺刀离着老远就让人有种发寒的感觉,清一水的黑色纸甲范阳笠,内衬着新设立的乞活军被服厂统一发放的棉布衣,看上去,就有总精悍善战的感觉。 孙传庭本来长的就高大,虽然是个书生,可一身文山盔甲套在身上,戴着凤翅盔,当即就有了种大将风范,跟随着宋青书登上木头高垒起的点将台,眺望着下方好整以暇的乞活军,就算板着一张脸,孙传庭依旧忍不住点了点头。 难怪他宋青书能被洪承畴洪公如此忌惮,就观下面的军容,他能砍了延绥总兵杜文焕的脑袋,就绝不是侥幸! 如今朝廷**,皇帝昏暗,就连军队都是乌烟瘴气,克扣军饷,杀良冒功,这支军队,也许真如宋青书所说,在大厦将倾之际,有着一挽狂澜的能力吧? 想着,孙传庭的面容再一次正了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宋青书背后,显得无比的恭敬。 也是换了一身战袍,还在弄了个中不中西不西,电影道具似得狮子头盔,好些日子没有召集全部兵力了,眺望着森然的阵列,宋青书亦是满腹的骄傲,猛地向身边一指。 “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宣布一件事,本帅以乞活军渠帅的名义,认命孙传庭孙先生为我军军师!日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此言一出,下面列阵的乞活军军士当即议论纷纷,刘宗敏,苗美等大将亦是不可思议的张望过来,却是各个满脸不服气,这幅情景,宋青书也没多说什么,扭头看向了孙传庭。 一贯那么冷着一张脸像个扑克牌一样,孙传庭抱拳微微一鞠躬。 ------------ 第二百七十章.军纪,练兵 要说这孙传庭还真有本事,难怪能成历史上的一时豪杰。 认命军师大会上,宋青书故意只给了个名头,没有提前找诸将商量什么,冷不丁自己脑袋上多了个军师,别说刘宗敏苗美那暴脾气,就连仉二愣子,小萝卜,赵胜这些脾气好的,也都有了点想法。 这么个情况下,宋青书就是看孙传庭能不能镇得住手下人,镇不住!他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了。 不过他还真的镇住了!认命当天,孙传庭就找疤脸开始挨个军营巡视,探查兵士情况,了结整个军队,第三天,针对乞活军的现状,孙传庭就列出了乞活军第一份军规。 和大明残酷的十七律五十四斩不同,这份军规在宋青书的参谋下倒是简单而实用的多,约束士兵不得私自抢掠,不得离私自离开军营,缴获物品要交公,服从指挥等等,原本处罚一律是个斩,不过宋青书的干涉下,将绝大部分改为鞭笞,监禁或者长跑。 结果这份军规刚颁布出去,柳大柱子还有刘宗敏两个当天就触犯了,两人在训练时候扔下士兵训练,自己跑去打了个兔子喝酒打野食,被孙传庭抓个正着,一声令下,亲兵把两人都拿下了,直接压到全军面前一顿狠抽。 就连领军大将都被直接抽了,底下看热闹的小兵顿时都是战战兢兢,对那份军法开始敬畏了起来。 挨了顿打,刘宗敏和柳大柱子两个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好不容易挣脱了,刘宗敏是不顾后背血肉模糊,直接想去找孙传庭拼命,柳大柱子则是阴一点,去找邢红娘叫屈,让邢红娘气势汹汹的来找宋青书讨要个说法。 可惜,宋青书自然不可能给自己好不容易扶立起来的人才拆墙角,刘宗敏是直接被他拎过来好顿训,邢红娘那面也被宋青书给挡了回去,难得对自己发妻冷了一回脸,宋青书给出俩选择,要么回家等着生孩子去,要在军营里不论谁都得遵守军规,两个亲信大将都没讨好,那些心浮气躁中级军官自然也是不得不收下心来。 然而,这仅仅是立威,还远做不到让人真正服气,真镇住这群丘八的,却是十月多的另一件事。 这天孙传庭自己因为晚上查看军报太晚,早上出操晚了半个多时辰,他当即也是脱甲到了营前,让李铁柱执鞭子,抽了他十鞭子,后背流着血也不擦,再披上甲旋即又是去巡视各处的军营。 管着别人总是很容易,可是自己也要遵从自己制定的规矩,那就很难了,孙传庭做到了!这就让人服气了,这事儿传出去之后,就连苗美这厮都是忍不住点了点头,感叹道孙传庭还真叫个汉子!自己收敛了不少。 不过镇住了全军,不代表讨人喜欢,在乞活军中,孙传庭绝对是个不受欢迎的角色,历史上就是如此,他与洪承畴搭档担任陕西巡抚时候,洪承畴走到哪哪儿摆桌子宴请,孙传庭到哪儿却都不受欢迎,原因无他,洪承畴遵守当时的官场潜规则,孙传庭却太较真了,早就已经破败的卫所制度又被他抓了起来,早就成惯例,地方豪强侵吞的官田,卫所田大部分也被他给剥夺了回来,还追缴历年豪强欠税,历史上孙传庭到哪儿,哪儿把他当瘟神一样躲着。 如今的乞活军也差不多,孙传庭的冰块脸一出现,就代表肯定有倒霉事儿发生了,将士们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宋青书的利益,他施以恩义,谁被孙传庭打了,送些伤药,上门慰问啊,肯定把麾下的士兵感动的眼泪哗哗的,发誓命都是渠帅的!而需要唱黑脸打人屁股,砍人脑袋的事儿就孙传庭上,他遭人恨去! 一个多月时间,看孙传庭这个军师也能把乞活军摆弄的明明白白,尤其是还多出一个人才代替疤脸练兵,宋青书可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把疤脸外放去了忻口寨,以亲兵千总的名义,统帅在忻口寨的两千乞活军。 疤脸对自己的忠诚宋青书倒是不怀疑,可是他也是掌军太久了,容易动摇宋青书的权威,就像历史上的刘宗敏与李自成那样,刘宗敏一辈子都没有想过叛变他大哥李自成,可是在京师,还是脖子一梗梗一意孤行的拷饷,还把吴三桂家给抄了,把吴三桂他爹吴襄给抓了。 其实什么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都是虚的,陈圆圆被霸占对吴三桂而言也没什么,对于吴三桂这种野心家来说,一个江南名妓不过是他荣耀的点缀而已,就算掉了丢了也无伤大雅,真正把吴三桂逼到满清的还是这大顺军拷饷的态度,这哪儿有一个新王朝该有的气度,和流寇有什么区别?所以说是刘宗敏给好不容易打下江山的李自成埋下了败亡的种子。 这时候把疤脸调出乞活军就是个很好的契机,一方面削弱了他的影响,一方面派出去独当一面,也算是一种提拔。 一切都是按照宋青书的计划发展下去,从西安城出来开始,这还是从未有过的顺利!顺利的宋青书都有点害怕了。 “杀!杀!杀!” 如今的五台山西山几乎全被宋青书占下了,当初刚来时候驻军的那片凌风谷也被彻底铲平了,用夯土把地面夯实,修建了宽敞的校场,三千多个稻草人呈现军阵一样摆放着,三千个火枪队成员亦是挥汗如雨的呐喊着狠狠对稻草人心脏,咽喉部位扎过去。 火枪队三个千总,赵六子,李铁柱,还有个原王左挂的麾下赵和尚亦是在其中跟着操练不停。 乞活军中,只有火枪队,邢红娘统领的五百铁甲骑兵,刘宗敏的五百大刀手不用参与劳动,伙食最好,****有肉,待遇也是最好,家里月月给予米粮,不过其他的乞活军却不羡慕他们。 就连戚继光都是三天一练兵,只有他们是天天练,早晨出操跑三千米,上午一个时辰的军姿一定不许动练习服从,一个时辰的队列练习配合,下午则是练习用火铳的技巧以及刺刀杀人的方法,甚至晚上都不放过,有人专门教他们识字,每个人还必须书写出一定的字来,不然月末要挨鞭子。 这么狠练下去,据说有人都练傻了。 不过这正是宋青书要的,后世有人用近代军队与封建军队做比较,资本主义近代军队有充足的物资可以支撑军队彻底脱离生产,同时也可以投入更多时间训练把军纪以及军事技能都练到士兵的骨子里。 最好的士兵就是这样麻木的,上了战场主将所指哪怕刀山火海也麻木的往前冲,绝不后退半步。 “杀!只有今天苦练本事,明天才不会在战场上有个意外,不想让你家父老收到你带血的烧埋银子,就给老子狠狠地杀!” 训练场上,一个脸略长,有着短胡须,脸上肌肉结实的汉子亦是在嘶声竭力的大吼着,不断巡视着军阵,时不时还亲自进入阵中,端着兵士的肩膀纠正。 披着乞活帅的披风骑着马巡视军营,远远眺望着,宋青书依旧有种捡到宝一般的欣喜。 这孙传庭推荐来的周遇吉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算是彻底的草根阶级,在辽东从一个小卒子开始,靠着与后金拼命的军功一点点升为了京营游击,后从杨嗣昌剿农民军。 崇祯十五年替代全军崩溃的许定国接替山西总兵,崇祯十七年,在李自成如日中天,山陕所过之处无不望风而降的情况下孤军坚守代县,宁武关,在宁武关杀伤了李自成主力上万人,这可是差点逼得李自成都想回西安的狠角色,硬生生为大明王朝延续了一个多月的生命。 如果再晚一两个月,也许此人就调到京营了,可惜,升官前的最后一战,从曹变蛟军遇上了宋青书,曹变蛟是跑了,他个死心眼殿后到最后被抓个正着,也是受过不少排挤欺凌,宋青书的曲线救国理论说动了周遇吉,再把他老母从辽东接了过来赡养,这个辽东汉子也真是如他所承诺,把命都卖给宋青书了。 他和李铁柱互换了下,李铁柱去担任孙传庭的亲兵千总,一方面给孙传庭在背后提气,一方面也有监视的意思,整个火枪队都可以算作宋青书的亲兵,这周遇吉则被宋青书自己要来,以渠帅亲兵队长的名义提督整个火枪队,接替了疤脸一部分的位置,一部分时间跟着宋青书屁股后面充当打手,剩余时间则全扑在练兵上面。 满意的巡视了一圈,吩咐亲兵告诉周遇吉训练结束自己去休息,不需要再找自己点卯当差了,带着十二个亲兵护卫,宋青书自己向山外面走去。 然而没走多远,迎面孙传庭就堵了过来,看着他那张冰块脸,看的宋青书自己的脸色顿时都跟着苦了下去,没等孙传庭说话,他已经率先把脑袋摇晃了起来。 “不行!这事儿没商量,绝对不行!” ------------ 第二百七十一章.秋收割麦子 那张脸板的跟机器人似得,就算宋青书一见面就张口否决了,孙传庭却依旧用他那一贯硬绷绷严肃的声音公事公办的汇报着。 “大帅,如果不抽调火枪队还有大刀队加入,末将恐怕,不能在落雪之前完成秋收!” 可算安定下来的乞活军,今年难得迎来了一个安稳的秋收,算不上丰收,不过也没有受到旱灾影响太大,六百多顷山田,旱田按照预计差不多能打下来三十到四十万担玉米,地瓜,土豆等粗粮,辣椒一万担,各类蔬菜若干,花生两万担,麦子高粱之类的差不多也能有两万担。 然而,这些东西绝大部分还在土里埋着呢!难得过的秋收年,偏偏乞活军人手不够了! 总共四万多人,四千火枪队与精锐宋青书是不允许调动的,还有两千骑兵还得花一半时间照料马群,忻口寨的两千人也调不回来,还得留人守护代县,壮年男丁也就剩下四千左右可以秋收。 都说妇女也顶半边天,奈何宋青书创办的成衣厂,被服厂,养猪场,肥皂场等几个工房加一块,壮年妇女也给抢去了八千多人,宋青书是做甩手掌柜的,把秋收都丢给孙传庭,可真分配工作时候,孙传庭傻眼的发现自己手底下不是老头老太太,就是半打的孩子。 这样劳动力能刨动地吗? 想想流行在后世那句你妈喊你回家收麦子,还有收麦季节,各种姑娘看对眼的小伙就翻了几倍,就可想而知,秋收得需要多大的人力。 可惜,孙传庭满面的急迫模样,宋青书却是笑呵呵的一摊手。 “伯雅先生,没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要不怎么能体现我对你的信任?火枪队不能动,这可是唯一的常备兵,要是让他们放弃训练去干活去了,那还和官府的卫所兵有什么区别,将来如何应对满清鞑子,应对官军进剿?” 宋青书说的一本正经,孙传庭鼻子却差不点没没气歪了,有这么讲理的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年播种的本来就晚,这都十一月了,再不把粮食抠出来冻坏了就完了,忙得要不是分不开身,他孙传庭都想下地刨土了。 “好,大帅不让末将调动火枪队,那末将把工厂解散了总可以吧!这段时间又不跑口子外贸易,让女工们还乡一个月收庄稼,那总行吧?” “哎!千万不能把工厂停了!” 孙传庭这么一说,宋青书禁不住又急了,赶忙摆了摆手。 “曹三喜,施天福他们可与本帅计划好了,要把商路拓展到太原,曲沃,马上就要临近冬天了,冬衣销售最好的季节,就指着这两个月囤积货物,你要这一停工,损失的银子至少就得五六万两开外了!” 脸皮子剧烈的抽搐起来,两个眼睛盯着这个财迷大帅宋青书许久,忍无可忍的孙传庭终于发了脾气。 “大帅,你要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忻州席卷回来的布匹足够大军用五六年的,咱们乞活军又不用发军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啊!如果把工厂解散,所有人力都投入开荒的话,明年至少能收入一百万担的各种粮食,用这些粮食足可以拉起一只十到二十万人的大军,金石珠玉,饿不可充饥,寒不可裹身,您要这么多有什么用?” “观史书,历朝历代那么多英雄豪杰,又有哪一个不是靠着劝课农商而是靠商贾贱业成大事的?反倒是如新莽之流,贪得无厌,夺天下之民财以肥私,大帅,要以史为鉴啊!” “尚书云……” 孙传庭这还真是大明文官的通病,苦口婆心,引经据典的说教不停,听的宋青书脑袋都大了几分,赶忙摆了摆手说道:“停!” “伯雅先生,我问你,从汉朝开始,一直到咱们大明,为什么没到二三百年左右,都逃不过这一个巨大乱世的宿命,每二三百年都要轮换一个王朝,混战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人口十不存一,千村万户生荆棘呢?” 这话把孙传庭又问住了,足足顿了片刻,他才含糊的摇了摇头说道:“天下气数有度,五德轮回,气数已尽,非人力可以挽回!” “拜托,伯雅先生,说正经的!” 五德轮回,气数天命可是儒家学说天人感应的核心说法,要是换了个儒生,这两句被宋青书当成不正经的,非得气的蹦起来不可,幸好孙传庭是务实派的,这才没发火,耷拉着脑袋想了想,又是不确定的说道。 “就是前些日子说的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只是个表象,内在原因则是人口的膨胀,就如咱们大明朝,开国之初,人口历经诸路豪杰的拼杀,才不过两千万左右,天下还有大片的无主荒地,就算历经了太祖皇帝几大案,咱大明朝的国势依旧稳定上升,靖难之役之后还能支撑成祖五十万大军五征蒙古。” “可如今,大明户籍已经达到万万人,加上隐户,家人,奴婢,逃户,两万万能有了,十倍于开国之初,应该越来越强才对,为什么越来越弱,连个小小的东虏都平定不了?” 宋青书连着反问,又把孙传庭给问迷糊了,支支吾吾好半天,这才艰难的答道:“莫非,莫非是天下土地不够?不足以支撑如此多的人口?” “这么说,就算皇帝再如何英明,朝廷再如何的廉洁,土地兼并也得以抑制,那么再撑个一百多年,还是会进入乱世?这种轮回的劫难不可避免?” 得!有一次把孙传庭说绝望了,听这他发颤的声音,宋青书终于无奈的转回了正题。 “所以,本帅才要大力发展商业啊!” “其实咱们的土地产出不少,出产的粮食,养活十万万,二十万万人口不是不可能,缺的不是粮食,而是耕种的职业数量,当天下可耕之田都被分尽了,穷无立锥之地的贫民无以为生,活不下去了,当然要造反了!” “历朝历代华夏视商业为贱业,殊不知农业为国家肌体,工商则为国家血脉!咱们北方大旱,可江南粮食却是富产,五湖熟,天下足可不是吹的,缺乏的就是沟通两地的商业,你看,现在本帅赚足了银子,将来打通江南的商路,从江南大量贩运粮食到北地,这就能解决一大批人的生计问题,同时江南的贫民也得到了实惠,然后以粮食作为支付,再大量生产肥皂,成衣等商品,再贩运回江南去,既不白养活了大量人口,又解决了饥荒问题,不比多耕种几亩薄田来的稳妥?” “这就叫实业救国!” 明末可是严重的社会问题,宋青书列举的仅仅是其中一点而已,绕是如此,也是听的孙传庭两眼发蒙,好半天都回不过来神来,道理很简单,但大明的士大夫从来都没把它们上升到国家层面上,在寨子口的门洞里呆愣了许久,孙传庭这才迷糊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大帅经世之言,传庭回去在思虑思虑!” 可算把这货打发走了,宋青书也算是送了口气,翻身上马就打算开溜,可没等走多远,孙传庭在后头居然又追上来了,满脸的气急败坏,这个儒雅士大夫也忍不住胡子张开骂娘起来。 “大帅,不管您多大的宏图计划,粮食要冻死在地里可就近在眼前了,孙某是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个您要是不给解决这个人力问题,大帅对不起,您就直接把孙某打死得了,省的明年饿死!” “这……” 脑门又全都是虚汗,一面悲催的挠着头,宋青书一面心里腹诽,崇祯皇帝给你一个月军饷让你拉出十万大军你咋就熬过来了,到老子这儿怎么就不行? 不过孙传庭说的也是事实,谁想到一口气能看出如此多的荒地,春种时候时间长,秋收可不等人了!无奈之下他也是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呼呼喝喝的军营。 实在不行,打发这群大兵去割稻子刨马铃薯得了?罗马帝国的军团不也时常出些非军事任务吗? 然而没等宋青书拿定主意,冷不丁山底下一个胖子在两个佣人搀扶下,呼哧气喘的一溜小跑跑了上来。 “大帅,出,出大事了!” 眼看着施天福跑的满脑门大汗,宋青书忍不住心咯噔一下,怎么一到秋收时节就来幺蛾子呢? ………… 滹沱河边,距离孙传庭家那个屯儿不远,一股子黑烟在大平原上升的老高,比宋青书下种的早多了,这些地主人家天里的麦子,高粱早就收割完了,不过此时成垛的麦子,麦秆跟着房子一块儿烧成了焦炭,整个一个颇为气派的大院烧的乌黑,院门口还有十几个女人孩子披麻戴孝,在那儿嚎啕大哭。 周围也围了好些个人,有邻村的地主豪强,也有本村的老农,一个个看的叹息不止。 “大帅到!都让开!让开!” 周遇吉那一股子东北味嗷一嗓子,顿时吓得周围看热闹的呼啦一下散了开,一脑门雾水,宋青书在清出的那条道就走了进来,一看他,几个哭的跟泪人似得女人全都围拢了上来,抱着他大腿就开始嚎啕。 “大帅啊!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 第二百七十二章.喊贼捉贼 这究竟是咋回事?烧麦秆把自己家房子点了?这让本帅给你咋做主?去阎王那儿再把你家男人要回来啊? 郁闷的扯着自己新做出来的皮袍子,从几人包围下硬钻了出去,看着采薇和李裹儿好不容易亲手给自己缝的袍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的魂儿画的,宋青书恶心的叫嚷道。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都给老子一一道来,被动手动脚的!” 这年头女人可没什么主见,加上这家儿子也是个书呆子,一帮子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个明白,听的宋青书更烦躁了,还好村里有个老头,算得上长老那一集别的,见此赶紧上来解释道。 “大帅有所不知,他们家是开罪了响马子,原平的响马盗首一条龙向咱们这片村子开了五千担粮的粮票,十里八村就咱村周员外还有绿柳村韩员外没答应,谁知道,这响马子真杀过来了,可怜周员外乐善好施,十里八乡都知道周员外的善名,到头来却落得个身死家败的下场,哎!” 老头子是叹息的讲完,宋青书听的却是干瞪眼,这他娘的还有人手伸的够长的捞到了自己地盘上! “那你们怎么没报官?” 这句话说完了,宋青书当即感觉自己说了句蠢话,现在就连胡大典都紧急调往忻州去当同知了,代县没县令快俩月了,更何况代县官兵都是他的,告哪门子官? 还好,这老头够给面子,愤愤然一跺脚骂道:“官狗子也就收税有能耐,这响马子混天龙,韩擒虎都在忻州地面上混起十多年了,破了不知道多少家,也没看他们能剿人家一兵一卒,上次大帅率咱本乡子弟奋起杀敌,这次还请大帅给乡亲们做主啊!” 说着,这老头也跪下了。 呼啦一下跪下一大片,一个劲磕头让自己做主,听的宋青书都直迷糊,人倒是贼喊捉贼,这喊贼捉贼,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大帅,这是好事儿!先答应下来吧!,说明乡亲们把您老当官府了!” 孙传庭也是跟了过来,一听这,赶紧在耳畔急促的嘀咕着,回过神来的宋青书亦是无奈的向上张了张手。 “各位乡亲们起来吧!代县既我乡,父老既我党!这事儿,本帅一定官到底!” “谢大帅!” ………… 事情答应的痛快,可回去,宋青书挨着孙传庭就一块发愁了起来。 混天龙,韩擒虎有多少兵马?不知道!老巢在哪儿?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打回来?也不知道! 要是发动三千多骑兵,一万多乞活军撒出去,漫山遍野溜一圈,未必找不到这货,可现在是啥时候?秋收!晚了这一个月,崇祯六年四万多乞活军就得喝西北风了,事情还不能拖下去,现在宋青书好不容易树立起一副保卫乡土的模样,代县父老可都在观望着,时间一长,人心可就散了! “大帅,要不,先把工厂停了,抽调大军出去,让女工们负责秋收?”好半天,孙传庭也只能无奈的建议着,听的宋青书却是重重的一哼。 “用不到!他混天龙,韩擒虎两个算什么东西?老子可是朝廷挂名的三十六营乞活帅,还怕了他们两个小瘪三一样的东西?” “伯雅先生,你先回去组织人手,尽量能抢收多少就抢收多少,反正咱们现在还有忻州的粮食,明年不够吃的话大不了派人去江南买粮,有银子就怕吃不饱肚子,这事儿我去想办法!” 到底没要到人,还遇到这么个事儿,孙传庭也只好无奈的答应一声,头疼的去办了,在代县客栈里做了一会,宋青书忽然咬牙切齿的叫嚷起来。 “来人,把刘大胡子给老子叫来!” ………… 这刘体纯最近在代县可是混的风生水起,虽然名头上还是个什长,可代县守军五百多号人可都归他管,老少爷们谁不知道他是宋帅的人,平时高高在上的员外豪强们见面也得叫声刘爷,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坦。 不过刘体纯是个汉子,知道知恩图报,历史上这货可是一直硬扛着没降清,坚持与清朝奋战到最后的夔东十三家一员,这会儿听着宋青书的召唤,立马撇下东西屁颠屁颠的跑来了,一进来,就大礼参拜道。 “见过大帅!” 这一眼望过去,宋青书却有点发晕,这厮居然也弄了套西服!弄就弄倒是他的自由,有钱就买没人挑毛病,问题是弄到好衣服,好歹把形象收拾收拾吧?乱糟糟的穿着套西服,这货还是一副乱糟糟的大胡子,头发也支毛撅腚的,邋遢的跟犀利哥有一拼,挣个一宋青书店的反面典型。 不过这货之前可是代县的响马子,他应该知道混天龙,韩擒虎二人的底细吧? “胡子,周口村周员外被杀,你知道吗?” “哦?那姓周的死了?” 刘体纯倒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看他那模样似乎一点儿也不吃惊,看的宋青书顿时心里有了点底儿。 “大帅,那姓周的死了可是太正常了!你有所不知,他家是放高利贷的,早些年在忻州赚了不少黑心钱,也逼死过几条人命,别看这老小子在乡土乐善好施,谁家断顿了送点粮食,他心可狠着呢,胡子我明里官兵暗里盗,杀过的人还真未必有他整死的人多。” 刘体纯大大咧咧的一番叙述,听的宋青书却直发晕,感情儿今个这苦主还是个狼外婆,还得折腾的自己跟着尽心竭力。 “那这混天龙,韩擒虎就是替天行道的好汉了?” “他俩是个屁的好汉!不是俺老刘吹,好歹俺老刘也叫盗亦有道,这俩货可绝对是那种人刚死挖人棺材,人刚娶抢人新媳妇,缺德带冒烟儿的主,不过这混天龙好赌,前些年去忻州耍色子,输了钱,欠姓周的高利贷,差不点没被弄死,回去召集手下响马想报仇,好死不死这周员外他侄子是忻州兵备道,他出面调集忻州,原平,雁门关一带的官军,又是把混天龙打到落荒而逃这梁子就结大了。” “这不前些日子大帅把忻州洗了,周员外那侄子也死在乱军中了,踩好点子,混天龙就来报仇了!” 还是得有个本地通,刘体纯一番话说的宋青书当即放心多了,略有些轻松的问道:“这么说,混天龙和韩擒虎是为了报仇而来的,那么他们就不会骚扰代县了?” “大帅您这话可就说错了!咱响马的规矩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做案子也去别的县做,这几年姓周的卡着,混天龙没敢来代县闹事,如今姓周的一死,原平,忻州有被祸害的不成样子,这代县,他肯定得常来了!” 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去,感情这俩混蛋是专门跟自己作对来了!脸色难看的嘀咕了几句,宋青书又是继续问道:“那胡子你知不知道这俩响马老巢在哪儿?” “那不知道,老巢就是响马子的命,经常他家里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外人了,大体我只知道是繁峙县的,应该也在五台山哪个峰,不过没去过。” “不过大帅,早年他们想招胡子我入伙,我没答应,后来做生意也有过几次接触,以您现在在绿林的名头,估计他俩二杆子也不敢轻捋虎须,要不,小的跑一趟,跟他俩带个话,让他们别往代县跑?” “如果可以,帮我招募他们,繁峙在代县东北,靠着宁武关,以他们对边地的了结,说不定对咱们有用。”思考了下,忽然起了些爱才之心,宋青书又加了一句,听的刘体纯当即难看的一咧嘴。 “成,大帅,这事儿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 江湖事儿江湖解决,有时候名头比刀还好使,刘体纯不就这么来的,命人备了点礼物,宋青书倒是放心的把刘体纯这厮打发了出去,料想凭着自己的面子,就算招募不来,这俩货怎么也能安分点。 谁知道才过了三天,就又出事了,而且这次出事的还是乞活军自己! 十一月初八,代县北,加多宝商栈。 几十个亲兵点着火把围成了一大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披着一件黑皮大氅,宋青书脸色铁青的跟衣服色差不多了,二十来匹马,一匹上托着一具尸体,马后面还拖着两口大箱子。 “大帅,都是一击致命,看样是短距离突然遭到了突袭!” 乞活军的军医陈老匣子捏着鼻子挨个看了一圈,回来沉重的跟着宋青书点了点头,脸板的都快木了,怒到极点的宋青书却是不带一丝感情的猛地一挥手。 “开箱子!” 十几个亲兵一拥而上,把宋青书远远的隔离在后头,生怕里头有什么地雷之类的东西,周遇吉亲自上的,一腰刀猛地劈开了锁头,忽的一下蹦出俩大白虫来倒是把他都吓了一跳,还好没顺道一刀砍下去。 那是两个人,李裹儿那个不成器的哥,还有曹三喜的一个侄子,他俩是乞活军派去走宁武关,去北直隶大名府寻找施天福以前的老朋友做生意的,如今倒好,大冷天让人拨的赤条条的,胡子头发都给剃了,绑箱子里给拖了回来,嘴里还塞的臭袜子。 看着两人狼狈的呜呜乱叫,宋青书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 第二百七十三章.嚣张的响马子 好不容易嘴里的臭袜子被抽了出来,李裹儿的那个白痴哥哥李文锦立马跟被欺负了的小孩一样,抓着宋青书的袍子下摆就开始告状。 “妹夫,您老可要给我做主啊!带着商队,我们才刚到繁峙县,打算在刘家村儿歇下脚,可倒好,一群刁民把咱们商队给撵出来了,李小二就想在旁边野林子里过夜,刚铺上帐篷,一群响马子就杀了出来,不由分说把我这潇洒的胡子,头发全都剃光了!” “以后我还怎么被代县的姑娘们崇拜啊!” 摸着光溜溜的脑壳,李文锦这厮悲催的坐地上打滚着,吵的本来就很烦的宋青书更加烦躁,冷哼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幸运了!” “不是,妹夫,我这……耶!李小二他们!!!” 没看到几个护卫和伙计的死,回过头去,闻着那股血腥味,李文锦脸都吓白了。 原本想让他看着曹家人,别弄假账糊弄自己,如今看来,这厮就是个废物!从他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宋青书烦躁的摆了摆手。 “都带下去,死了的弟兄,伙计家里多发些银子!” “是,大帅!” 驻守代县城的假官军立马抬着尸体依次出了去,不知道是葬在哪儿,李文锦还有曹家那个商人也是被带走休息去了,可空气中那股子血腥味依旧浓郁的可以,闻着血宋青书更烦躁的如同野兽一般,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杀了自己的人,抢了自己的货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古代曹操都曾经割发代首,把李文锦和曹家商人两个主事的全身毛都剃光,这是**裸的在打他的脸。这群响马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嚣张多了,现在宋青书有些后悔派刘体纯去了,迟迟不归,恐怕如今应该是遭了毒手了。 不过混天龙,韩擒虎俩家伙既然不买面子,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还得来代县!不能丢了好不容易聚来的人心,拳头捏的咯咯响,宋青书无奈之下恼火的又是抬起了手,周遇吉立马躬身过来。 “大帅!” “火枪队停止训练,分六队驻扎在代县东北,防备响马子再来,让邢红娘的骑兵也在这一代巡逻,叮嘱孙先生,赶快抢收粮食,等落雪了,就是把繁峙翻个底儿朝天,老子也要把这伙蠢贼挖出来!” “遵命,末将立刻去办!” 难怪周遇吉后来能当上山西总兵,办事干净利落,不过送走了他,宋青书以后恼火的一敲桌子。 第三天。 中国历史上,开垦荒田开垦的极致就是在明清两代,也正是这时候,人们把最常驯养的家畜由羊改成了猪,如今,乞活军算是这个垦荒的先驱者之一,几百里五台山山坡上如今到处都是被整齐树木隔成一个方字,一个方字的田地,上千把锄头在挥汗如雨拼命往地里刨着,一个个黑红黑红,肥硕的地瓜被纷纷挖出来。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孙传庭也是如此,这秋收他也被逼的想出来流水线作业了,壮年劳动力的乞活军刀手只管挖,后头灵活的孩子负责去捡,捡到田边再由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没去工场的女人们清理淤泥,最后是那些四五十岁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负责把粮食运到山中大寨的粮囤以及各个生产队的地窖里。 这么一分工,可比原来大家一块闷头上有效率多了,几千人一起轮锄头,转眼一晌地就被收获个干净。 不止地瓜,马铃薯和玉米也不在少数,宋青书可是知道,发现美洲大陆之后,美洲殖民者还有欧洲的一些地区,甚至以高产的土豆玉米作为了主粮,发觉那个时代的骷髅,做骨骼鉴定时候,含有玉米成分最多的一定是美洲东海岸人。 这些白人能吃,没道理咱们中国人不能吃,短时间内宋青书也是打算拿这些当主粮了,目送着一筐筐黄灿灿的玉米,黑乎乎的土豆被抬出田地,宋青书可算心情好了点。 “要是这些东西能在咱们大明推广,何至于饿死这么多人,闹得天下大乱,朝廷诸公真是昏庸!” 看着这一副劳动场面,跟在宋青书身后,孙传庭这闷罐子这会儿也忍不住感慨的说道,听的宋青书却是冷笑的摇了摇头。 “就算东林诸公都是眼睛高高的瞄在天上,再说,他们代表的都是江南地主士族的利益,又怎么肯大力种植这相对便宜的粗粮,而放弃价格昂贵的精米?” “诸公误国啊!”孙传庭再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明末这个大环境,天灾**搅和在了一起,倒也不能仅仅过分苛责一方,宋青书刚想开口劝孙传庭两句,这功夫山底下居然又是一匹快马赶来,可怜的马四蹄都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把施天福这个重新肥起来的死胖子驮了过来,离着老远,这货又是大声的叫嚷了出来。 “大帅!大帅,刘大胡子那厮回来了!” 刘体纯活着回来了! ………… 还是已经被乞活军当成了据点的加多宝客栈,一大碗抻面冒着浓郁的牛肉香气,刘体纯这厮吃的胡子上都是淋淋漓漓的面汤,看样子他是真饿坏了,身上风尘仆仆也不知道赶了多少路,大海碗已经被他空了三碗了,还在吃个不停。 “大帅到!” 听着周遇吉一丝不苟的呼喊声,这货可算是暂停了下,也不懂什么叫周公吐脯,硬把嘴里最后一大口面条噎进肚子里,憋的老脸通红,这货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抱拳鞠躬施礼。 “见过大帅!” “回来就好!起来吧。” 刘体纯算个人才,更重要的他是个本地通,要是损失了他,宋青书还真会挺心痛,这会儿见他平安归来,倒也松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对刘体纯的招募结果也不抱希望,宋青书随意的坐在了一旁,打算再问问他这一次打探到响马子的老巢在哪里没有。 谁知道这刘体纯却是满脸的喜色,面也不吃了,献宝一样赶紧从褡裢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大帅,那混天龙,韩擒虎对您可是仰慕的紧,这次虽然没答应归顺,不过让小的转交给您供奉一样,说请大帅笑纳!” 人都杀了还回过头来献殷勤,这是玩的哪一出,宋青书还真惊奇的掀开盒子盖子,旋即脸色再一次阴沉了下来,旋即把盒子又推了回去。 “这,一盒子头发?这混天龙弄这东西给大帅做什么?”看了一眼,刘体纯亦是无比惊愕的叫了出来。 “这是李文锦还有曹孙治身上剃下来,前天他们截杀了咱们乞活派往大名府的商队,还有这张纸条,你是地里虫,老子混天龙!若要虫得活,金银三七贡!喝,走宁武关这条商路,还得给他上供三成的贡金,好大的口气!” 听着宋青书的冷笑,刘体纯又是悲催的干巴巴说道:“那个,大帅,信是混天龙写的,意思你三他七!” “七他个锤子!”本来就挺恼火了,宋青书干脆一巴掌把盒子都拍飞了出去。 “胡子,这次你去,如何见面的?能找到这群混球的老巢不?” “回大帅,小的是按照老规矩,联系上被他们蒙着眼睛带上山的,在老林子骑马绕了小半天,,然后就在屋子里关了两天,连窗子都不让开,小的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刘体纯很是悲催的挠了挠头,倒也是没直接抱希望找到,宋青书也没在意,迟疑了下,又是凝重的询问着。 “你能不能想起些细节,混天龙和韩擒虎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布料产自哪儿,关你的屋子附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响动?外面声音空不空,是建在村子里,还是山上某个地方?” 这些可都是侦探里学来的,被绑架者提供的一些细节,往往就能让侦探探查到绑架案发生的地点,听宋青书这么一说,刘体纯还真把手放在脑袋上苦思冥想起来。 “附近挺空的,就能听到鸟叫,马叫,混天龙来时候偶尔看一眼门外,应该是个山谷,至于衣服,穿的就是当地土布衣服,不过他俩挎着的刀,背着的弓有些特殊,还有来时候骑着的马,马鞍也有些不对!嗯……” 猛地一拍大腿,刘体纯盎然的说道:“对,老子说怎么这么眼熟,那是官弓,官刀!大同军械间出产的,这么多年!这俩混球难怪能逍遥着不倒,他俩居然有官军的背景!” “官军?” 这事儿就复杂了,皱着眉头,宋青书凝重的摇摇头:“他俩为匪多年,抢官军的装备不是常有的事儿,凭着判断,也太武断了!” “不,大帅,不止这俩混球,他们手下十一个人,全带着这种刀,这可不是普通卫所或者边军的刀,马鞍,是大同军械司特制,为边军各大将领亲兵所打造的军械,这年头朝廷年年欠饷,军械司更是饿死老鼠,公家发给边军的刀剑火铳差的豆腐渣似得,家丁亲兵的家伙都是主将额外花钱向军械司定的,汇聚了军械司最后一点大工精心打造,军械司也就是靠着这个不至于饿死。” “小的也为匪多年,这上等亲兵刀,也只弄得两把,他十三个人十三把上等雁翎刀,全是抢的,绝不可能!” “对,小的还想起来,每天早晨,中午,傍晚,东南似乎都有钟声传来,应该有个和尚庙在东南方向!” “官军背景!庙宇附近!”念叨着两个重大收获,宋青书低着头凝重的思虑了起来…… ------------ 第二百七十四章.又被打上门 对付响马子可急不得,这大同,忻州他们纵横了多年,要是好对付,早就被官军给剿灭了,更何况对方还有官军背景,干不好好容易把自己暴露出去,那可就坏菜了。 连续五六天,宋青书耐着性子按兵不动,仅仅是停了火枪队的训练,把人拉到了代县与繁峙以北的官道以及滹沱河边,扎了六个营,还让邢红娘的五百骑兵来回的巡视着,剩下力量,接着秋收。 有了这支大队伍防守小小的代县,代县的那些地主豪强们倒是放心了许多,不少人甚至还主动组织了民壮过来助战,一下子多了两千人倒是让孙传庭喜出望外,直接把人领到山里扒苞米刨土豆了。 可算是大战苦战二十七天,赶下落雪之前把好不容易播种的那点辛苦守成全都收了回来。 今年可算是可以安稳点猫冬了,七八月农闲时节,疤脸主持着在凌风谷把老营搭建的差不多了,都是烧砖盖的那种类似后世农村大院的砖瓦房,墙用伴着稻草的黏土涂的厚厚的,房顶上更是厚厚的稻草来保暖。 而且宋青书还把后世东北的火炕也给搬了过来,那头炉子里塞两把苞米杆子,这头偌大的大火炕顿时变得暖烘烘的,暖的不少乞活军每天早晨起床成了最痛苦的事儿。 大早晨,烤的两面金黄的土豆片仅仅加了点盐巴就散发出了独有的香味,还有玉米地瓜粥,配上一碟子油辣椒下饭,倒也算得上丰盛,还留了五百人看守老营,毕竟这儿可装着半个忻州的财富,用过早饭之后,坐在热炕头听着外头周遇吉操练着士兵跑圈,倒也是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连采薇都变得有些懒洋洋了,盘坐在炕上,几根长长的针在她手中来回窜梭着,居然是在织着毛衣。 施天福曹三喜去草原,还带回来不少羊毛,这年头汉人实际上不会用羊毛纺线,顿时又让宋青书看到一条商机,请教了汤若望之后,用自己产的肥皂碱水给羊毛脱脂,乞活军也卖起了毛线,如今连太原都是,给自己夫婿或者心上人亲手织一件毛衣,成了当季最流行的时髦潮流。 有了毛线,李裹儿则是一旁也跟着苦思冥想设计起了新的服装样式来,拿着一支毛笔,在宣纸上划来划去。 其实女人们都有事儿做是件好事,省的她们把无限的精力都放在宅斗上,她们的事业,宋青书可是全力支持的,这会,宋青书也是跟着盘坐在炕上静静的陪着,只不过他也没有偷懒,而是在认真阅读着一封长信。 信是邱明寄来的,这小子如今也发达了,从一个不入流参将一跃成为山西名将,可惜名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和许定国搞好关系之后这货不得不跟着许定国在太原盆地四处镇压农民起义。 他那两下子其实很一般,还好宋青书给他监视他的党守素居然也是员将才,五百火枪队大刀队精选的乞活军给他做亲兵,每战争先,从来没落过他面子,这会儿正在河曲和同是三十六营的张妙手,白九儿打的火热,信还是前线送来的。 邱明倒是够享受的,这头打着仗,居然还有心思找姑娘,信的前头是求宋青书以自己大表弟名义,帮他向蒲州张家的四房大小姐求亲,明媒正娶把人迎到代县去,而且还要快,他一不小心,把人家大姑娘肚子搞大了! 这事儿看的宋青书一脑门黑线,后世流行奉子成婚,自己一个姐姐就是这么成的,没想到这年头也流行奉子成婚!真不知道人家张家四房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事儿对自己来说却是好事,一来是邱明表忠心,求亲都求着自己操办,那股亲近之意自然不言而喻,二来蒲州张家可是山西一大家族,万历年间曾出过大学士张四维,在官场的关系盘根错节,而且张家还是晋商一员,和宋青书合作的掌柜的张师定也是张家人,他还是不入流的远方,就已经发达到这个程度了。 就连宣大总督张宗衡也是祖籍蒲县张家,张家四房的大小姐也算是贴近核心了,让邱明去联姻,进一步拉近了自己和蒲州张家的关系。 看到这儿,宋青书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直接批条子给施天福,让他去准备聘礼,赶紧去蒲州下聘,聘礼什么的也准备的风光些,照一万两银子花! 交代好这些之后,下一篇则是宋青书关系的时事了,关于繁峙那面马贼的事儿。 虽然出身比较低,不比边军中那些将门,不过对边军中的那些龌蹉,邱明倒也是个门儿清,一番来龙去脉叙述看下来,看的宋青书心底顿时有了底气。 反正秋收也收完了,该跟那两个混球动手,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黑手党老大! 可就在宋青书想着的时候,门口忽然被猛地推开,一个红红火火的影子毛毛躁躁的跑了进来。 “傻,傻子!响马子,来了!” 看邢红娘兴奋的无以复加,气喘吁吁的一句话,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响马子难缠不是因为他们战斗力有多强,而是这帮人找不到,面上这些人要不是农夫,要不是商人,甚至据说还有书生之类的,而且响马盗自己之间不少也是相互不认识,都是通过首领招募,要做案子时候再蒙上黑布,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一般响马盗五六百人,只有首领领着五六十人的核心团队,所以宋青书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找到混天龙,韩擒虎两个响马盗头领的老巢。 可他们打上门来,那可就简单了! 别看大部分乞活军还在忙着秋收的最后工作,打籽入库,真要单挑邢红娘的五百常备铁甲骑兵就可以把这帮业余家伙打的找不到北了。 匆匆两下把信揣在怀里,宋青书登上靴子,跑出门就着急的大吼起来。 “老周,着急亲兵,咱们要打仗了!” ………… 响马子可是灭了代县的一个庄子,一听响马子再来,整个代县的豪强地主都坐不住了,两三百人一窝蜂全挤到县城去了,听说宋青书要出兵剿灭响马盗,不少人又是观望的派了家奴跟在后头。 这一次孙传庭也是撂下手头工作跟来了,他也是代县人,繁峙的响马盗他也是如雷贯耳,怎么也要去会会,更何况虽然宋青书对他委以重任,可他现在还是寸功没有于乞活军,跟着宋青书去,打赢了功勋自然归领导宋青书,但他多杀也能分润到些功劳。 这一条同样适用于周遇吉。 “就在前方了!” 发现的还是探马营的小萝卜,他的人可不止是骑兵,不少人还不是乞活军的,直接在当地招募的老农,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来汇报,这次也是,响马盗从繁峙县南部的五台山北峰汇合,刚南下到代县与繁峙交界不远,就被小萝卜发现了。 代县不大,命令到了,不到一个时辰,六个呈现双品字形的五百人队就就从六个方面汇合了过来,突入了繁峙县境内,宋青书的一百多亲兵和刘宗敏的大刀队待在一起,亲兵又是火枪队中精选出来的,如果遇到善骑射的响马子,对射也不吃亏! 这么一路向东北方向合围去,不到小半个时辰,带路的老农就战战兢兢向前指去,顺着他的手指,不远处一个小土包后面,十几股炊烟渺渺的飘荡起来,这阵子已经中午了,估计是响马子在生火做饭,这倒也符合响马子的活动规律,一般他们都是夜间袭击。 “大帅,让俺老刘去吧!保证把那个什么混天龙的鸟儿拧下来!” 刘宗敏在后头,是第一个按捺不住了,这些日子,孙传庭当家,可把他管的死死的,一天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要不是宋青书还有个七天休沐制度,每六天可以休息一天,可以有个盼头,他都要困疯了。 好不容易有个仗打,他自然是急不可耐,可惜,端着望远镜远远眺望着,宋青书却是头都没回一下,硬邦邦一句压了过来。 “老实待着!” “刘将军!响马子可都是轻骑,打不过他们就跑,凭着你这两条腿是撵不上的,并且他们熟悉地形,打不过就划拉一下四散二开,就算出动了骑兵去追,也不一定能毕全功于一役,现在需要的就是耐心!” “苗头领,仉头领,赵头领他们其他几路汇合在一起,四面包抄,咱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不要被响马子发现,等着几路人马都到了,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刘将军你这陷阵猛将!” 孙传庭倒是好心,在一旁帮着解释起来,可惜,他这冰块脸木头语气,好像魅力值严重不足,刘宗敏没鸟他,看着这厮还是一副猴急猴急的模样,孙传庭干脆用上了激将法。 “都说苗美统领身经百战,功夫不亚于刘将军,刘将军你莫不是怕杀敌抢不过苗头领,这才想先进攻?” “鸟!老子会怕他老苗?” 果然中计,暴跳如雷的刘宗敏当即回过头去,对着麾下大刀队就嚷嚷起来:“都给老子趴好了,要是暴露了目标,老子先把你们鸟掐下来!” 到底是魔鬼式训练,大刀队的乞活军一声不吭的趴在芦苇丛中,隐藏在滹沱河边,就连邢红娘的骑兵也是,马嘴里塞着缰绳,跟着人趴着,远远眺望去,不离得近根本发现不了,就这么开始潜伏起来。 潜伏了大约几炷香的时间,就在宋青书望远镜观望的正出神时候,周遇吉忽然是面容严峻猫着腰急促的奔跑了过来。 “大帅,事情不对!” “哦?”宋青书惊愕的扭过头,周遇吉的语气则变得愈发严峻。 “末将在辽东也打过土匪,打过女真骑兵,这些人来去如风,警惕性极强,往往大队伍没到,先有探马撒了出去,这响马子十多年未剿灭,料想警惕性也不弱!可这么长时间了,他们竟然没有派一人出来巡逻打探,事情不对啊!” 听着周遇吉一说,宋青书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 第二百七十五章.菊花之痛 细想想也的确,响马盗如此隐秘狡猾,如果大白天的都能让几个老农给发现了,他们能混了十多年而不倒吗?加上周遇吉说的细节,今天的事儿,显得太可疑了! 刚刚还镇定自若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犹豫着转了两个圈,宋青书纠结的摇摇头:“萝卜,派人通知苗美赵和尚他们,停止……” 话没等说完呢,东北方向,一支穿云箭呼啸着奔射到了半空中,接着是东南,正北几个方向,那是之前越好,抵达包围位置的信号,而且这信号刚发完,数以百计的响马盗仿佛也在等着这一刻那般,呼啸着从藏身的山包后面冲了出来,居然是直奔自己等人的位置!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来了! “奶奶的,虎蹲炮都给老子架起来,轰他娘的!” 刘宗敏的大刀队算是乞活军的炮兵了,后面壮汉抬着的五十多门虎蹲炮立马被按在了地上,往里塞药,虽然响马子来势汹汹,可这虎蹲炮本来就是戚继光对付神出鬼没的倭寇而发明的,反应也是极快,没等他们冲到面前,药丸子粗细的铅子已经崩了出去,真仿佛电影里中了机关枪的演员似得,一阵噗嗤噗呲的穿透声,就见奔驰到了不到眼前三四十米的响马盗倒下了几十骑。 也真不愧是响马子,见事不好,眼皮都没眨就丢下了那些尸体和重伤的同伙,直勾勾的向回逃去,刘宗敏大叫着举着朴刀就冲杀出来,却不防几支反手箭又急又快,直奔他那张大脸而去,惊出一后背冷汗,威风凛凛的刘总哨也不得不使出个笨熊偷蜜,一个后仰坐地上去,紧接着赶紧满地打滚,那些蜜蜂一样叮过的箭羽在他身后插了一排。 宋青书亲兵也赶忙跟着开枪,噼噼啪啪的声音中,后排又是十来个响马子浑身剧烈颤抖的掉下马来,不过还是让响马子的主力给逃了。 难怪这么多年官军都没剿灭混天龙这一伙,这功夫几支伏兵已经从后头杀了出来,偏偏这帮家伙真如同马术演员那样,东绕西绕乐硬生生从狭小的包围圈缺口溜了出去,气急败坏的苗美命令士兵开枪,结果响马子没打到,倒是把东北角赵六子的人打死打伤了几个。 “你他娘的是白痴啊?” “谁让你个锤子虎哧楞的往外跑,不会离远点啊?” “放屁,离远了怎么堵响马子?” 合围没成功,几支队伍又汇合在了一起,吃了大亏的赵六子气的脸上敦实肉都鼓的跟蛤蟆似得,当即就和苗美破口大骂,边上几个将领也赶忙跟着劝架,本来就烦躁的宋青书让这帮混蛋一闹,弄的愈发心烦,恼火的一鞭子抽在了地上。 “都给老子闭嘴!” 这一嗓子几个破锣当即鸦雀无声,宋青书发火,还没谁敢来捋虎须,那可是找死! 吼住了几个大喇叭,宋青书又是面色阴沉的盯着对面,那群响马盗虽然没被逮到,一轮交锋也死伤了几十人,算是吃了大亏,然而这帮家伙居然没有作鸟兽散,好不容易逃出了包围圈,距离大军五六百米,又停下了脚,虎视眈眈的向着头张望着。 “娘的响马子!大帅,让我上吧!俺老刘把他们鸟都给拧下来!”又是刘宗敏第一个咆哮起来,有些理亏的苗美也打算抢,可宋青书却是阴沉着脸猛地一摆手,又一次让他们闭嘴。 “这帮混蛋果然想拖住咱们的大军!”又是瞄了几眼,宋青书声音无比阴沉,咬牙切齿的说道,旋即对着孙传庭扭过了头。 “伯雅先生,这儿的主力大军交给你,没有骑兵配合,你有没有把握把火枪队平安带回代县?” 孙传庭顿时心里了然,半点没犹豫的抱拳应道:“末将尊令!” “你们都听孙先生的!谁敢起刺,老子毙了他!”对着刘宗敏几个撂下狠话,瞪得他们一个个悲催的耷拉下脑袋,宋青书又是对周遇吉邢红娘叫嚷起来。 “亲兵队,骑兵马上上马!跟老子走!” 一面乞活大旗直愣愣向回拐过去,紧接着数以百计的骑兵亦是跟着大旗向代县狂奔了回去,看着这一幕,对面的响马盗明显欢呼了片刻,接着,更加具有侵略性的逼急了紧急列阵的火枪队。 平原上,骑兵经常能击溃十倍于他们的步兵!眼看着响马盗似乎要撵着自己屁股跑了,孙传庭的眼角亦是闪烁出了一种阴沉的杀机,用他一贯死板的声音对着面面相觑的刘宗敏几个将官吼道。 “听我的命令,后队变前队!” ………… 希腊军事谚语中有一句,战神痛恨迟疑者!当机立断的率领骑兵狂奔回来,这时候代县已经乱了套了,宋青书一回来,正好成了救命稻草。 “大帅,不得了了!南面那些刁民反了,好几万人往咱们代县杀过来了!” “这可怎么办啊!我家的庄子就挨着原平,早知道怎么也把粮食都搬运来县城了!” 刚一回代县,一大群代县豪强地主在城门口把宋青书就给堵住了,七嘴八舌乱哄哄的说个没完,听的宋青书脑袋再一次大了两圈,恼火的叫嚷道:“都给老子闭嘴!” “你说!” 一片鸦雀无声中,被宋青书鞭子点到那家伙激动的差不点没没晕过去,支支吾吾倒是说不明白什么了,听的宋青书脑门青筋直跳,还好,在他把鞭子轮下去之前,那个肥胖子地主可算磕巴明白了。 从来都是宋青书爆别人的菊花,这次来了个现世报,北面的响马贼把他主力军队给吸引了出去,已经乱作一团的代县,忻州,还有附近山里的饥民竟然汇聚在了一起,不知道多少人组成新的流民大军,向北面代县杀了过来。 与代县仅仅的几个庄子已经被抢光了,不出意外,这些蝗虫一样的饥民这功夫已经杀到了代县边缘。 本身自己就是流贼,这要是让流贼给抢了,那脸可丢到陕北山沟沟去了,听的那地主的叙述,宋青书的脸色亦是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才在一大帮子本地豪强眼巴巴的注视中挥了挥鞭子。 “胡子,你立马带人上城,防备好城池,不管谁在外面,不得开启城门,骑兵,跟老子走!” 那些本地豪强惊愕中,代县沉重的城门轰的一声关了个死死的,六百多骑兵跟着宋青书再一次狂奔出去。 都道人一上万,没边没沿,浩浩荡荡的农民军见多了,站在代县南滹沱河边上的小山包向南眺望,这一次他也是忍不住嘴里直发苦。 跟电影里的丧尸似的,数不清的饥民汇聚成了一大帮,浩浩荡荡的向北推进而来,边缘的几个庄子已经被抢了,冒着浓浓黑烟,这要是放任这帮家伙一路向北抢过去,半个代县都得被抢光。 前一阵子这些饥民还是混乱的四处游荡,宋青书还命令忻口寨挑选有一技之长的饥民送到代县安家,填充到各个工坊,天知道他们怎么忽然就汇合到了一起,而且这一次连疤脸都没来得及预警。 要是以前,这些代县农民死活跟宋青书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更别说那些地主老财了,可如今却不同,他算是代县的土皇帝了,那些地主老财这个秋天还给他上缴了不少收成,而且代县乡下养的猪还是他重要商品香皂的原料,这要是被饥民给毁了,不论名头还是利益,都将是个巨大的打击。 偏偏,现在他手头的牌还真不多,主力军在繁峙,没半天是赶不回来,山里头倒是有两千多骑兵,四千多刀手,可也全在扒苞米藏红薯呢,武装起来赶到也得小半天时间,早点有限,可这饥民大队伍的威胁是尽在眼前了! 这次宋青书算是体会到了一把菊花残,满腚伤的伤感。 “大帅,敌人势大,不可轻敌,依末将之见,为今之计烧了滹沱河上的桥梁保全东岸,然后退守代县城,等待孙大人的援军才是万全之策,请大帅明鉴!” 也跟着张望了半天,周遇吉也是有些脑袋发晕,声音凝重的对宋青书重重抱了抱拳,难得这一次冲动的邢红娘也没有冲动劲儿了,她也是小脸发白的回过头去重重摇了摇头。 “傻子,人太多了,没法打!” 宋青书自己亦是拧着拳头剧烈的纠结着,好一会,他却是满面狰狞的摇了摇头。 “不退!好不容易才弄出如今的局面,不能让这群混球给我毁了!” “我有一个计划,现在你们听我的!” ………… ------------ 第二百七十六章.万人敌 这一天过得够慌张的,这功夫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太阳已经偏西了,斜阳在吕梁山脉的阻拦下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昏黄的照耀这一片。 不过对原平,忻州的饥民来说,今个可是个好比过节般的日子,一大早晨听从自己首领,或者干脆就是看到队伍就跟上,这一道,连续攻破了十多个地主庄子,多少天没吃过一口饱饭的他们可算是又开了荤了。 其实整个山西,早已经是阴云密布了,山西多山,人多地少的矛盾比陕西还严重,这儿也是经历了小冰河期的长期摧残,贫无立锥之地的贫民不在少数,再加上长期的土地兼并,严重的流民问题早就已经存在了。 上一次革左五营还有曹操杀过来刚好打破了这个地方上微妙的平衡,加上后来忻州官府非但没救济,反倒趁机大肆侵吞土地,而这时候已经是秋末了,新圈占土地的豪强为了省成本也没立刻招募流民耕种,终于,活不下去的流民彻底被逼反了。 中国农民绝对是世界上最温顺,也是受压迫最深的一个群体,然而中国的农民起义,同样也是破坏性最大的,失去了一切束缚的流民简直是一群野兽,冲进庄子里,也不管是地主还是跟自己一样的贫民百姓,就只管抢! 看到漂亮女人亦是只管上,房子也是只管烧!这些年遭遇的黑暗,压迫通通转化成了暴力被一刹那释放了出来!有心人的推动下,他们一路向北杀去。 刚刚又是烧完了一个庄子,尚且没满足饥饿感流民大队伍继续呼啸着北上,然而这一次,没等他们行进多少路途,似乎势不可挡的大队伍却居然停了下来。 远处,滹沱河边,大片大片烟尘蒸腾而起,不知道多少骑兵的马蹄子剧烈的震颤着,如同雷鸣般的蹄声中,装备整齐的一队官军铁甲骑兵一字排开,赫然就拦截到了大队伍前面。 虽然是彻底疯了起来造反,可这些山西饥民还真没有和官军战斗的经验,看到这一幕,禁不住胆怯的停住了脚步,左右张望,似乎滹沱河边上干枯的芦苇丛里,都藏着无数的官军。 其实总共也就宋青书这六百个骑兵,还是和张飞学的,二十多人马屁股上绑上一大丛芦苇,这年头也没有柏油路,拖着一跑,烟尘就起来了,如当初张飞喝断长坂桥头那样,营造出一股兵多将广的感觉。 至于芦苇,那就是饥民自己的疑心病了,不过当年肥水大战,前秦主苻坚眺望东晋对岸的芦苇,都有种草木皆兵的错觉,更不要说没见过世面的流民了。 前头的饥民开始往回缩,后头的则是张望个不停,弄的几万人一片混乱。 不过吵吵嚷嚷了快两炷香的功夫,这些流民却再一次焦躁起来,前头的开始吼叫着又是向前逼过去。 然而这宝贵的两炷香时间,却是给了宋青书以战机! “看清楚没有?” “末将看清楚了,在东北角那头,刚刚不少贼都是汇聚在了那里,那儿一定是贼首所在!对,就是那个脑袋上戴着黑色高冠,身穿着黑色棉袍的人,他就是贼首!” 拿着宋青书递过来的望远镜,周遇吉很老道的看了个一清二楚,旋即激动的把望远镜还了回来。 “大帅放心在此等候,末将粉身碎骨,定为大帅杀了此人!” “不!不!” 把望远镜塞回了腰间皮囊,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本帅承认,勇武不及你,不过胆略我可从没认输过谁!我们一起去!” 真是惊愕了好一会,周遇吉亦是重重点了点头,不过他却是扣上了铁头盔,拉着马挡在了宋青书前面。 至于邢红娘,早已经默契的取下了枪。 “杀光这群官狗子,代县就是咱们的了!吃猪吃羊!吃猪吃羊!!!” 焦躁积累着,前头的几个流民小头目癫狂的举起了锈迹斑斑的大刀,数以万计的流民顿时犹如开闸的水一般,奔涌的向前冲锋了起来,那声势,铺天盖地! “弟兄们,想想咱们当初是怎么来的,本帅带领你们,擒贼擒王!你们就是万人敌!” 这头,宋青书亦是怒吼了起来,事先宋青书已经把计划以及取胜的机会详细的给自己麾下骑兵讲过了,此时此刻,六百骑手亦是一个畏惧的都没有,同样呐喊着,猛地,抽动了马鞭子。 力量似乎不是一个等级,乞活军骑兵面对铺天盖地的饥民,就仿佛沙尘暴面前的一个石头那样,简直微不住道,然而,再肆虐的沙尘暴,却撼不动力拔千斤的顽石!呐喊着,乞活军骑兵刀子一般狂奔着撞向奔驰而来的流民大军,旋即…… 偏了过去! 前头周遇吉带领,灵活的骑兵轻而易举避过了饥民的狂潮,沿着饥民边缘,险之又险的擦肩而过,旋即奔向饥民右面,迅速聚拢成了一个三角冲阵。 “为了乞活!为了父老乡亲!” 宋青书又是举刀呐喊,这一次,乞活骑兵仿佛锥子一样死死的扎向庞大而又笨重的流民大军。 最外圈的流民不是被武器杀死,而是直接马被撞飞了,后头的流民亦是惊骇的向两边躲闪去,反倒是如同给乞活军开了一条道一般,短短时间,骑兵就如同热刀切黄油那样扎透了流民几层,眼看着目标近在眼前,那个不知道那个窟窿眼冒出来的孙子已经吓得脸色白的像土一般,偏偏这功夫,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杀官狗子!” 一个身高足足有两米多的壮汉挤了过来,熊一样轮着个狼牙棒咆哮着,他的身后,数以百计的流民军明显和外面那些一碰就倒的流民截然不同,在他的呐喊中,这些悍匪举着大枪,悍不畏死的向前冲去。 别看这一路杀得顺利,宋青书人少,凭的就是个速度优势,这要是被逼停了,两面的流民大军再包上了,宋青书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眼看这阵势,乞活先锋的周遇吉亦是大声呐喊了一声,手中长矛尖死死的盯着前头那壮汉。 噗呲~最前面的两个悍匪直接被一矛扎了个对穿,在辽东打生打死无数次的周遇吉顺手放开了矛杆,旋即抽出了腰里的雁翅刀,几乎是一气呵成,胯下的上等蒙古马奔驰不停,一把刀子雪亮的拖在身旁,凭着极快的速度,爽利的声音中又是几丛鲜血飚起,周遇吉却看都没有看,全服精神都盯在了那个魁梧壮汉的身上。 “杀!” “死!” 两人几乎同时呐喊,迎着周遇吉高高举起的雁翎刀,那壮汉硬枣木的钉子狼牙棒亦是凶狠的轮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噗的一声,周遇吉的刀子飚出了一汪鲜血。 可他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刀只划破了这壮汉的脖子外一块,狼牙棒亦不是按照自己预想轨迹砸向自己的,而是砸向自己身后的宋青书!贼也在观察,知道擒贼擒王! 宋青书的功夫他可没见过,然而宋青书对他却是仁至义尽,非但亲自派人把他老母千里迢迢的接来,好生恩养,还把他的理想雄心对自己合盘拖出,这在这个时代,就叫知遇之恩!这一下要是把他伤了,自己还如何立足于世? 然而念头转瞬即逝的功夫,啪啪几声爆响已经在背后响起,没有血肉喷溅到自己后背,倒是那壮汉惨叫声传入耳中,又看到几声火光肆虐,周遇吉当即心头一松,自己大帅果然还是有着神奇之处啊! 呼啦的一下,这些悍匪带动着周围的饥民拥了上来,左右两面到处逗死刀枪剑戟,可前锋的周遇吉真跟个战神似得,那一把雁翎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一片血花飞溅,后头的乞活军骑兵亦是长矛飞舞,其中还不断夹杂着啪啪的枪响,不知道多少人倒在了刀下,六百乞活军生生在数以万计的流民大军中杀了个对穿,眼前一空,居然杀到了滹沱河边。 这一糟,真是人为血人,马为血马了,可是剧烈的喘息中,每个人都是洋溢着一股子奇特的亢奋,就连胯下战马似乎都暴躁的喷着鼻响,回头张望去,虽然那个流民头子跑的快,没杀了他,但整个流民大军似乎都仿佛被巨浪击破的航船那样,隐隐已经有分崩离析的迹象了! 再一次举起手枪,宋青书有一次昂扬的吼叫了出来。 “乞活军,冲锋!!!” ------------ 第二百七十七章.虎师 代县算是个大城,曾经还是州级别的行政单位,名义上还是封在大同的代王统领封地,直到万历年间才废州为县,代县城防是大明开国之初驱逐了蒙古势力,朱元璋大修边防时候修建的,当年土木堡之边,瓦剌大军连五十万明军主力都歼灭了,却也没打下这里,历史上这代县还有雁门关亦是无数次抵御草原入侵的最前线。 然而入了明以后,除了土木堡那次比较惊险外,多数战乱都被北方的大同,宣府镇给挡住了,代县倒是一百来年未经历大的战火,这会儿农民军大军压境,朝廷新任命的县令还没来,听着几个逃回来的地主豪强一吵吵,整个县城跟开了锅似得。 “快!都搬上去!” 库房里的大炮都生了铜锈,一动弹还直掉渣,绕是如此,刘体纯依旧嘶声竭力的叫嚷搬运着,有炮总比没炮强,他可知道,自己家大帅这次带来的人马不多,能争取到点时间,就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至于城里那些代县乡下的地主豪强更是心焦的要命,肉疼的脸都抽搐了。 “我就说这宋贼不靠谱,打什么响马子啊?这下我那五百担粮食,估计全毁了!” 一面指挥逃难带来的乡里民壮上城协防,一面某个肥的都可以下锅熬油的家伙还愤愤然的嚷嚷着,晃得他身旁的瘦猴赶紧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季兄,祸从口出啊!咱这身边儿……” 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左右瞄了一眼,看都忙着守城,这季胖子方才抹了一把脑门上油汗赶紧接着张罗。 不过这样的抱怨此起彼伏。 就在城头上忙着搬箭,搬石头功夫,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贼兵来了,呼啦一下,刚刚还一肚子牢骚的地主豪强们全都两股战战,趴在了城墙上头向下张望,一望不要紧,不少人裤子都吓尿了。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饥民大军犹如过境蝗虫那样,自西南而来,大军践踏起的烟尘,一眼都看不到边! “这下完了啊!”一拍大腿,季胖子是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这么看贼军可不下四五万,自己手下才五百,加上那些不靠谱的民壮才七八百人,怎么看都是实力悬殊,就连刘体纯这个悍匪都是一脑门的冷汗,赶忙跳着脚叫嚷着:“开炮!开炮!” “别他娘的开炮!开城门!” 离着老远,城底下倒是有人叫嚷起来,看着自己麾下手慌脚乱把火药塞进去,却从炮膛里掏出一把稀泥,气的胡子直抽的刘体纯想都没想就一句骂了过去:“开你大爷!老子大炮崩不死你们这群蠢贼!” 差点没气的从马上掉下来,也豁不上那老脸去和这浑人吵架,宋青书无奈的马鞭子一点周遇吉,也是一肚子无语的后山西总兵赶忙提着马奔了过去,高高举着双手在城头下叫嚷道。 “老刘,别开炮!是我!是我!” “我与大帅讨贼归来,旗开得胜,这些都是俘虏!” 俘虏?左右张望,好几万乱民乱七八糟围着,中间那一小捏乞活骑兵跟包在火龙果里的籽儿似得,谁俘虏谁,看样子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会儿也看清了,自己大帅那招牌宋字大旗,乞活大纛,不管谁俘虏谁,大帅在底下,这炮也不能放了,愣神的看了好半天,刘体纯又是一大脚把好不容易把炮膛擦干的属下踹到一边去。 “大帅在底下,还擦你娘个蛋啊!开城门去!” “军爷,不能开啊!” 一大帮子地主豪强裤裆都吓湿了,跟着刘体纯背后就一个劲儿哀求着,这阵势,要是冲进来,自己好不容易城里这点家当也跟着玩完了,命留得住留不住还两说,其实刘体纯自己也是一肚子忐忑,可宋青书在底下,万一他是被俘虏了,自己不开门,伤了大帅,那罪过就打了,硬着心肠一摆手让人把这些地主插出去,刘体纯是心砰砰直跳,亲自打开了门栓。 还好,没有一窝蜂往里闯的流贼,倒是那周遇吉提着马笑呵呵小跑了过来,上来给刘体纯一个大拇指。 “敢骂大帅二大爷的,你是第一个!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眼看着宋青书提着马从后面也是赶了过来,那张脸绷的跟透明胶似得,好不容易松一口气的刘体纯那张大胡子脸又是悲催的拉了下来。 宋青书倒是没有进城,仅仅叫随行骑兵把二十几个捆的跟端午节粽子似得的流贼丢进去,吩咐关起来,又出城去了,接着刘体纯的代县守军也被调了出去,一千多人扛着木头敲敲打打,圈牲口一样圈出了个巨大的围栏,把好几万流寇关了进去,那些人也真跟草原上的羊一般老实,就那么傻傻的看着,这工作一直干到了半夜,看着这个巨大牢笼边上烈烈燃烧的火堆,那些惊慌失措的豪强这才定下心来。 居然真他娘的打赢了! 其实农民起义也得经历几个阶段,早期的农民军茫茫懵懵,只会跟着那些逃兵,土寇之类的领导人物吃大户,战斗力是最弱的,这段时间也是被官军镇压最惨的时候,十个人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都不错了,可这些活下来的人,却构成了农民军足以和官军拼个旗鼓相当的骨干。 现在的三十六营,大部分属于中期农民军,而晚期农民军,就是崇祯十五年到十七年时候的李自成,张献忠大军了,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规模,相当严谨的组织,怀着一个建国的目标,锐不可当,官军再也不是其对手。 这些忻州的流寇,就属于早期阶段,核心力量不过几百个土贼,而且还是几支队伍拼在一起的,被别有用心者所操纵抢捏到一块儿去,宋青书第一轮冲锋,直接把那个墓后煮屎者给吓尿了,撒腿儿就跑,整个流寇军顿时失去了指挥,看着高头大马杀人如麻的乞活骑兵,直接开始了溃散。 要是五六万头猪,宋青书还真未必能俘虏这么些,猪不会投降,可人却会投降,一看打顺手了,胆儿肥起来的宋青书直接命令分成了六队,从六个方向兜了回来,逃跑的被杀了一地,再也没有胆气的流民恢复了温顺的本性,无师自通丢了武器抱着头蹲了一地。 这场仗最危险的时候居然还是在代县城下,差不点被自己人的火炮给崩了! 不过看守这不知道几万俘虏也是件危险事儿,连根棒子都没给留,把人圈起来后宋青书还是紧张的死死盯着,一直到半夜,孙传庭率领这乞活军火枪队退了回来,三千多人马在手,这才让宋青书也是松了口气。 才刚刚收下来的土豆地瓜,在火上散发出了一股独特的香味,源源不断的乞活军带着粮食赶过来,在那个巨大的战俘营里头点上了上百个火堆,张好才又是悲催的拿着个账本东奔西窜,去统计着人数,站在城楼上闻着那香味看他忙得跟陀螺一般,宋青书又是满面肉疼的直摇头,并立在他身边眺望着,就连冰块脸孙传庭都是无比惋惜的摇了摇头。 “早二十天打这一战,秋收的人就有了!” 统计了一个早晨,大概结果出来了,总共乞活军俘获了四万六千多人口,整个乞活军总数还多五千,昨天孙传庭往回撤时候摆了个空心阵,响马子不知道乞活军虚实,好嚣张的追着屁股冲,结果被火枪打死,刺刀捅死了二百多,直接做鸟兽散了,算起来,这一战乞活军是大获全胜了。 然而,宋青书却高兴不起来。 养活乞活军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多出着四万多张嘴,他上哪儿整粮食养活去?并且,真正那个幕后谋划的人,还没有出手呢,这派过来的不过是炮灰,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总被人在暗地里惦记,也不是那么回事。 关过孙传庭都急得大牢现在是又一次人满为患,空气中除了那股子臭气,还多了种烤肉的味道,十来个倒霉的响马子被拔的赤条条的挂在墙上,耷拉着脑袋就像死了一样,刚刚用过刑的刘体纯满是心虚的快步跑了回来。 “大帅,什么也没问出来,这些人也真是被打崩溃了,估计他们也真不知道!” 嘴角剧烈的抽搐了下,宋青书则是冷哼的一挥手:“继续抽!” 能被派出来,联络原平县的几大贼头,这几个家伙算得上响马子中的中上层了,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也不过知道的响马子内部一些情报,这事儿却没有这般简单。 涉及到了边军!而且还不像邱明,许鼎臣这样的单干户,外来户,涉及到边军根深蒂固的将门纷争! 一肚子郁闷,宋青书是学着孙传庭那样冷着一张脸,一路上哼哼着出了来,不过刚到了大牢门口,却冷不防一把巨大的伞斜刺里猛地举了出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大帅虎师,古有关云长单骑匹马取上将首级,今有宋大帅百骑破贼数万之众,大帅真乃我代县子民的保护神,在下邱庄邱老古,特带领代县乡绅子民,为大帅送上万民伞一把,以表达我等心意!” 一把帆布大伞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而手拿着伞柄,还有周围围拢的那些代县士民,头一次,宋青书在他们眼里看到了真诚!第一次没有那种对流寇的排斥,这就是民心啊! 看着几百人一起鞠躬拜望,宋青书亦是感觉到了一股子震撼,下意识,紧紧的接过了那伞,好一会,这才回过神赶忙双手向上抬着。 “大家请起,快请起!” “谢大帅!” 倒也不能怪这些明末的士绅吝啬的可以,明明大明王朝都要垮塌了,却一毛不拔,不肯伸出些许援手来支持朝廷,渡过难关,实在是他们也对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明朝失望了,人一旦失望厌恶某件事情,绝迹是不会再在上面投入丝毫热情。 不过如今,宋青书倒是超像了个反方向发展,他展露出了保护代县的真诚还有实力,那些代县豪强倒是开始了投桃报李,城外头,头一次这些山西老抠把一车车的粮食主动晕了过来。 正愁这四万多俘虏如何去养,转眼间汇聚来了一万多担粮食,倒是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 “多谢各位乡亲父老了!”站在大营门口,头一次宋青书对这些地主士绅笑的仿佛一朵花那样,抱着拳头答谢着。 “不敢不敢!宋大帅军机森严,爱民如子,是我等应该感谢宋大帅啊!”前天还在城墙上说着宋青书的坏话那个季胖子这会儿也笑成了一朵老菊花,抱着拳头向下鞠着躬。 真是战争红利,外头的乞活军将士还在不断往军营里头搬运着粮食,眼看着一副兵民鱼水一家亲的和谐模样,然而这季胖子鞠躬起来的时候,却忽然脸色一变。 哇! 一大口黑血喷溅出来,惊得宋青书一个机灵躲到了一旁,那血,全都喷到了他身旁的辕门栓马石上………… ------------ 第二百七十八章.灾神 “大,大帅勿怪,老夫我这是,咳咳咳咳……” 也是惊得脸都白了,那季乡绅摆着手还想解释,谁知道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还直往外喷着血,赶忙躲到了一旁,宋青书慌张的摆着手:“别说了,养病要紧,快来人,传大夫!” ………… 出了这么一遭事儿,这答谢会自然办不下去了,不过好不容易取得了民心,倒是难得上演一会爱民如子,从代县请来的鼓楼最好的梁大夫过来诊治,宋青书领着一大群乡绅陪在一旁等着,好一会,那梁大夫摇头晃脑的把完脉,提笔开了个方子,方才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笑着抱了抱拳。 “宋帅,诸位员外放心,季员外不过是天气突变,感染了烈性风寒,回去注意温养,再按照着方子抓药,吃上几天就成了。” “如此甚好,甚好!来人,取二十两银子来,答谢张神医!” “哎呦,岂敢岂敢!” 打发着拿了银子乐呵呵走的神医还有一大堆员外,再派专人送那个倒霉的季员外回去,宋青书算是松了口气,再回到军营,看着那满是黑血的栓马石,又是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晦气,赶紧挥手。 “来人,把这玩意给清理干净!” 这头几个亲兵赶忙拿水那抹布,暂时响马盗和边军短时间内不会有新动作,心情放好的宋青书干脆继续看着麾下那些兵把粮食往新建好的库里头搬,然而搬着搬着,宋青书忽然脸色一变,大叫一声。 “停!” “大帅!”几个抗将士的乞活军刀牌手亲兵赶忙撂下粮食袋子跪地磕头,没理会他们,宋青书一脚把地上的粮食袋踢正了过啦,一大团黑血触目惊心的出现在粮食袋下方。 运粮彻底停止下来,一车粮食都被丢到一旁,在大车底下,那个抗粮食的小兵倒是轻松的拎着一大团烂肉跳了下来。 “大帅,是一窝耗子,估计在季员外的粮仓安家了,搬粮食时候没跑了,全被压死了!” 血肉模糊的耗子看的宋青书直恶心,赶忙猛地挥了挥手:“赶紧拿走!远远的扔了!” 回看了一圈,宋青书又是指着那些粮食袋子嚷道:“这几袋染上血的,还有被老鼠啃过的,全都挑出来,都扔了!” “大,大帅,这可是上等的麦子,扔了多可惜?” “让你们扔你们就扔了!” 出了这么个事儿,宋青书还上了心了,又是把搬好的粮食都折腾了一遍,再一次挑出了十二三袋被老鼠啃咬过的粮食,目送着三十来个乞活军刀手轻兵嘿呦嘿呦抬着走出了军营,宋青书这才松了口气。 这功夫,孙传庭又找了过来。 “大帅,忻州府胡同知来信,原平县上任县令暴病而亡,朝廷又派来了个新的县令,不像咱们这位县令,还在京师答谢宴,据说他已经快马飞驰赶了过来,看样子不是个好多付的主儿。” “咱们应该多做提防才对!” 听着,宋青书倒是不屑的一哼哼:“天下县令一般贪,毕竟是咱们邻居,一会让张好才准备五百两银子,备点礼物,等他上任时候送过去,打个招呼就好了,反正现在咱们得民心,又不在他原平县活动,也不惧他!” “是,大帅!” 答应一声,孙传庭又是拎着他那张冰块脸,转过头去接着要忙活,谁知道宋青书忽然又拽了他。 “还有件事伯雅先生你马上去办,刚刚秋收完,立马命人去各个库房巡查,务必要杜绝鼠患,粮仓附近的老鼠必须杀干净!多养点猫,还有老鼠啃过的粮食都扔了!” “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又不是自己吃,孙传庭倒是还是一副士大夫思想,听的宋青书却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乞活军就是你我实现理想的武器,必须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他们!卫生大事,马虎不得!必须去办!” 看宋青书这都上纲上线了,孙传庭也终于是神情严肃起啦,答应了下来。 刚打发走孙传庭,这城里施天福又来了,说曹三喜他们从太原回来了,又有些新的商机,要宋青书去合计,吩咐周遇吉照看大军,带着护卫,宋青书又是匆匆进了城。 乞活军驻扎在城边上足足有四千多人,还看押着四万多俘虏,营地就修在代县南面的一片荒地中,这头,宋青书的战马刚出去,那头,几个扔粮食的轻兵也是都回来了,三十多个人无比心虚的瞄着宋青书离去的背影,旋即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腰里鼓鼓囊囊的袋子…… ………… 别看兵荒马乱,明末这商业流通倒是超级的发达,冬季大雪封关,这头忻定还没没看到雪花点,那头大同已经是鹅毛飘下,不过商人可没有农人的秋收冬藏,这头手里上万套皮衣压着呢,曹三喜还有张师定又是太原赶紧跑了一个来回。 晋商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们突破了地域限制,和各地的土商合作,开启了最早的公司雏形,他们类似于一级供货商的形式,在太原谈了好几家布庄子,不过具体和谁合作,还得宋青书这个大股东拍板。 几家太原大商也如同当初施天福与赵员外那样,背后各有神仙,其中据说还有一个背后是晋王身边总管太监的大表弟,考虑这个考虑了几天,再加上小萝卜他们去蒲州帮邱明迎娶张家小姐也回来了,还得动心思帮邱明这货装修下新房,一转眼,三四天功夫过去了。 这天,坐在马车上,对着施天福报过来的进账,宋青书亲自扒拉算盘核准一下,另一头,李裹儿亦是坐在对面写写画画着,这丫头,那股子少妇风情越发的浓郁了,一套雪白的狐裘大衣非但没有显得臃肿,反倒是透出一种慵懒闲适的味道来。 好一会,似乎又完成了一套新衣服的设计,李裹儿表功一样兴奋的把图纸举了起来,宋青书亦是笑着抬起了头,然而没等李裹儿说话呢,马车忽然咯吱一下听了,晃得李裹儿惊叫一声,直接扑宋青书怀里去了。 外面马夫还在吆喝着马,宋青书有些恼火的把李裹儿扶坐了回去,推开马车跳了出来,这功夫周遇吉已经查看过急促的走了回来。 “大帅,是鼓楼的张大夫,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吐血倒在咱们车前面了。” “张大夫?” 迟疑了下,宋青书这才想起前两天那个给季胖子看病的大夫,据说还是个代县名医,既然算是脸熟,也不好去责备,宋青书干脆走上前去探查一下。 几个小徒弟慌里慌张的把脉,搀扶,那张神医头上的方巾都摔掉了,剧烈的咳嗽个不停,地上也是一大摊黑色的血液,离着老远看到这一切,宋青书忽然激灵灵的一个哆嗦,僵在了原地足足几秒,这才急促的向马车走去。 “官人,怎么了?” 李裹儿亦是跳下了车,提着裙子向这儿走来,慌得宋青书又是赶忙一伸手掌:“站住别回来?” “官人?”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李裹儿顿时下了一跳,怯生生的低下头。 “事情回去再和你解释,裹儿你听我说,你马上回去接上采薇,回山寨,然后用石灰把车子,还有屋子整个都撒一遍,你们回去也是立刻好好清洗一下,看好全家,绝不能吃不干净的粮食,水都要烧开了再喝!现在马上走!” 到底也是农民军将领的女人,看宋青书说的着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李裹儿立马听话的点了点头,转身又回到了车上。 目送着马车急促的奔驰了出去,周遇吉有些惊愕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大帅,还去施掌柜那吗?” “让施天福马上准备大批的黄连!呃……” 思考了下,宋青书又是咬着牙说道:“还有让他给我准备一批发霉的面条,馒头,没有就硬生生放发霉它!派个人马上去传信!” “来人,备马!本帅要去城东季家庄!” ------------ 第二百七十九章.黑死神 骑着马向外的狂奔中,冷不丁嗡的几声钟声传入宋青书耳朵了,忽然勒马停住,扭头看到个巨大的十字架立在层层叠叠的房子后头,宋青书忽然一拍脑袋,扭头又是招了招手。 “先去接汤若望神父!” 跟着宋青书水涨船高,在代县传教传的很顺利,如今已经建起个大教堂的汤若望在宋青书来时候正领着信徒们诵经,冷不防宋青书拽着他就走,急得这洋和尚嗷嗷直叫。 季家庄也是在滹沱河边一片相当肥沃的滩涂上,历经二百多年兼并,这儿九层土地全都属于季家的,有数十倾,庄子里的人十之**也是给季家耕田的佃户,在大大小小一百来家豪强中,季家算得上顶尖的了。 然而宋青书来时候,这季家可不太好,一条条的白布从村头挂到村尾,到处都能听到嘤嘤的哭声,人人披麻戴孝。 “哦,宋教友,莫非是要神父我给什么人做弥撒吗?”被一路土匪抢人办夹过来,看着这一幕,汤若望用他怪声怪调的翻译腔疑惑的问道。 左右张望着面色更加阴冷,宋青书则是哼哼一声,没有回答。 这季家的大院也不小,一见是保护代县的豪强头领宋青书来了,门口的仆从赶紧大声的通报着,一面走一面还给宋青书急促的解释着。 “前几天我家老爷急感风寒,昨晚上就去了,今天才刚刚发丧,还没来得及给大帅您发请柬,多多包涵!” 话还没说完,灵堂已经到了,听这里头剧烈的咳嗽声,宋青书也是禁不住发颤了下,忽然停住了脚步,从口袋里把李裹儿给他绣的手帕拿出来撤成了三条,递给了汤若望周遇吉,同时向后面卫士吩咐着:“汝等就等在这里,没有命令绝不可以进来!” “是,大帅!” 整齐的答应声中,宋青书把手帕死死包住了自己的口鼻,在后脑系上,不明所以之下,周遇吉以为是汤若望洋教的规矩,汤若望以为是本地发丧的规矩,俩人也没啥废话,学着宋青书的模样把鼻子嘴包了个掩饰,一行人这才进了灵堂。 还真是人生如梦,三天前这季胖子还生龙活虎跟自己搭话,如今直挺挺躺在棺材里里了,这还没过头七入殓,棺材是打开的,看得出用了些妆,虽然死了,季胖子脸色看上去还不错,灵堂前,他家大儿子季小胖子领着几个兄弟,内眷在那儿哭,火盆里噼噼啪啪的烧着纸。 “大帅不愧是家父生前的挚交,小侄代家父多谢大帅后恩!”看宋青书第一个赶过来,这季小胖子还真是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上来就要抱腿,平时忍着恶心道行,这时候宋青书可不敢让他蹭一身鼻涕,上去一脚就把他踹到一旁去了,同时直接对周遇吉比了比手。 “挑开季天利的衣服!” “你们要干什么?”整个灵堂一片惊叫,季家几个兄弟顿时不干了,上来就要阻拦,眼看这股劲,划拉的声响中,十二个乞活军亲卫齐齐的拔刀而出,一片刀光吓得灵堂里女人惊叫个不停,季家几个后生亦是踉跄的退了两步,尤其是季家老二,干脆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旋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都出去!” 阴着脸闷声呵斥着,把十来个护卫又都赶了回去,宋青书这才好不容易挤出点好脸色。 “季员外死的实在是太过突然,有人举报说有人下毒毒害了季员外,本帅这才赶过来探查一下!” “好哇,咳咳咳,我说父亲怎么死的这么突然,肯定是老大你图财害命,图谋咱季家的家产!” 连咳嗽都顾不上了,季老二弹簧一般蹦了起来,一句话,听的那季小胖子当即也是脑门青筋暴起,公鸡中的战斗机那般脖子上毛都竖起来了,也是咬牙切齿的叫骂起来。 “放屁,父亲生前都把我立为咱季家管事了!我怎么能害父亲,倒是老二你,父亲的病说不定就是你故意传染给他的,你才是害命凶手!” 转眼间灵堂又是打成一锅粥,为了争个家产,兄弟几个脸红脖子粗,活像一群斗鸡,听的宋青书直摇头,也不管这几个不孝子了,直接挥手让周遇吉上前,刀挑开季胖子的寿衣,暴露那尸体身,一胸脯触目惊心的溃疡,疙瘩顿时显露出来。 没等周遇吉恶心的退开,洋和尚汤若望先是腿儿一软坐在了地上,口中还叫出一句洋文来。 “布莱克逮死!” 这下宋青书的心也是完全沉了下去。 真他娘的是黑死病啊! 这玩意简直可以称作黑死神!欧洲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人口因为黑死病爆发而被夺去,从十四世纪开始一直到宋青书的年代,黑死病剥夺可了将近两亿人口的姓名,不少史料记载,明末剧烈的大衰弱,也是与黑死病脱不开干系,李自成进攻北京时候,就是因为三十万京营鼠疫大规模流行,才让他几乎兵不血刃拿下京师,而大顺军如此轻易溃败于清军之手,转眼丢了江山,也是由于鼠疫随着大顺军撤退而在北方剧烈蔓延,据说因为十来年的瘟疫,明末人口从两亿锐减到两千万左右。 没想到居然让自己给碰上了! 再也没心思待着了,拉着失魂落魄的汤若望还有一头雾水的周遇吉,宋青书转身就走,多待一分钟,多一分被传染的可能啊! 可要走还走不了了,没吵出个所以然,看宋青书要走,季家几兄弟又是赶忙拦住了路。 “大帅,究竟如何?家父是不是被老大害死的?” 这季老二脸上都有些发黑了,居然还惦记那点家财,宋青书看的也是够可悲的,一面赶紧快步退开,一面伸手指着这季家几兄弟嚷道。 “你们家这是已经遭了瘟疫了,你,可以准备后事了,如果不想一家死绝!就赶紧埋了尸体,把患病的人全都隔离开,庄子彻底消毒,言尽于此,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眼看着宋青书一溜烟走没影了,季家几个兄弟内眷面面相觑,好一会,压抑不住,这季老二再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划拉一下,十多人像避瘟神一样全闪到一边去,这会儿也不争了,季小胖子嗷唠一嗓子:“来人,赶紧把二爷带下去,关,关,关起来!” “就是就是!”刚刚还帮着老二的几个兄弟一起点起了脑袋。 ………… 城南大营的形式也不容乐观,宋青书刚回来,孙传庭就已经满面焦躁的迎了过来。 “大帅,大事不好!” 帐篷的铺位上,几个人全身发黑,僵硬的死道在床上,剩下几个亦是剧烈的咳嗽着,眼看这一幕,宋青书心都快玄到了嗓子眼了,越是人口集中的地方,越是容易爆发传染病,这一场瘟疫足可以摧毁他整个乞活军! “尸体马上拉出去,烧了!这几个患病的全部隔离起来!全军监控,一旦有患病的立马隔离!” “遵命!” 敌人不可怕,可是这满脸创伤,死的跟恶鬼一样,就连周遇吉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都瘆得慌,大声答应一句,赶紧奔了出去,可眼看着宋青书转身也要出去,忽然一个患病的小卒子猛地抱住了他的腿。 “大帅救命啊!小的还有六十老母要赡养,不能死啊!” 刚要赶紧抽出腿,看了他一眼宋青书忽然惊愕的猛地拎起他衣领子来。 “你是那天丢粮食的几个人之一,那些麦子你们扔哪儿了?” “回,回大帅,小的们看,看麦子可惜,分,分了拿回家了!” “混账东西!你们不单自己找死!还他娘的害了你们爹妈乡亲,来人,马上查清当日那三十个人家里,要快,不然屯田庄子也要爆发瘟疫了!” 暴怒的把那人直接给甩了开,宋青书冲出帐篷就咆哮起来,听的帐篷里几个患病的小卒子懊悔的嚎啕大哭。 幸好发现的找,火枪队,轻兵刀手中也就五十来人患上了黑死病,三十三个是那天扔粮食的,剩下的则是他们同帐篷队友,匆匆忙处理完自己军队,吩咐大军立马撤退开隔离之后,宋青书又是急急匆匆想回代县城,让曹三喜,施天福他们马上准备抢购黄连,黄柏等药品,应对即将到来的大瘟疫。 可没等出去,又被孙传庭拉住了。 “孙先生,十万火急啊!” “大帅请跟我走片刻,片刻就行!” 惊愕的跟着孙传庭拐到了军营的哨塔上,迷惑不解的顺着他手指望过去,一刹那,宋青书亦是惊呆了。 那四万多俘虏被单独圈在了一个由壕沟,鹿寨困起来的战俘营内,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剧烈咳嗽的病患,狼藉的尸骸倒伏了一地,整个场面犹如地狱一般的恐怖可憎,看的宋青书都是眩晕的晃了晃。 “事情发生多久了?” “五天,刚开始仅仅几个人,可旋即就蔓延开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次,孙传庭沉重的摇了摇头…… ------------ 第二百八十章.救疫 一盏孤灯摇曳着,十来个人坐在大帐篷里,却如同一群死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发一言,死寂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宋青书暴怒的敲着桌子。 “你们都是我乞活军的栋梁!大难临头,你们就一点说法都没有吗?” “汤神父,据我所知三百多年前你们欧罗巴爆发了一次无比大规模的黑死病,然后黑死病陆陆续续还不断爆发,这么多年,你们都是用什么办法对抗的?” “向,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孽……” 鼠疫在欧洲造成的恐惧已经深入人心,今天看了一眼,汤若望居然被吓崩溃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听着宋青书的话也是磕磕巴巴,听的宋青书却是差不点没喷出来。 像上帝忏悔有用的话,也不至于死了欧洲快一半的人口了,已经无力吐槽了,宋青书干脆扭头看向孙传庭,这一会,孙先生却也是没辙了。 “大帅,孙某不是大夫,学的不是祝由科,鼓楼倒是有位张大夫……” 得,这话也白说,今个宋青书可看到了,那张神医自己个都没几天好活了。 至于刘宗敏,周遇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他们打仗一个个不怕死,看不到摸不到的病魔砍也砍不死,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最寄以厚望的汤若望都完蛋了,看着一群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家伙,宋青书最后都是无奈的一挥手。 “都他娘的滚蛋!” 真是如蒙大赦,一帮白眼狼撒腿儿就跑,连赵胜这货都没留下,只有孙传庭还担忧的询问道。 “大帅,要不要拜拜药王,送送瘟神?” “再说吧,让我想一想。” 看着宋青书苦恼的敲着自己脑袋,孙传庭亦是无奈的出了去。 ………… 第二天,熬了一个晚上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前世在网上看到那些黑死病信息,宋青书熬的双眼通红如同兔子一般,一大早晨就把那些将领文书全都给豁弄了起来。 隔离昨天已经做了,在城南大营五百多米外又修了个小点营地,早晨清点人数,又发现了两个患病的,也一并送去,屯田庄今个也来回报,那三十三个军士的家属都找到了,患病的多达一半多,还感染了不少了邻居,这些人中午也被全送到代县,隔离开来。 一上午时间也彻底不训练了,刚刚结束秋收,可以烧的麦秆高粱秆子全军收集了一大堆,十几个泥砌成的大锅不断冒着热气,五十多个洗澡间也被临时搭起来,那些大兵全被塞进去,不洗够二十分钟不允许出来。 而且这些大兵还多出了项福利,宋青书肉疼的拿出了一千多块香皂,供给全军使用,要知道这玩意在太原都卖到二两银子一块了,不过记忆中,黑死病大规模消弭,正是工业革命后,并不是抗生素的功劳,而是肥皂作为工业革命的一种产品,迅速推广到了普通人家,洗澡勤了,寄生虫少了,这才抑制住病魔传染。 只不过听着洗澡堂子里大兵们新奇的玩着捡肥皂游戏,浪费的泡沫飞的到处都是,宋青书只能扭着头哆嗦的视而不见了。 上一次宋青书曾经在全军提倡过一次剪头,不过响应的还真不多,毕竟留长发已经是华夏传统,清军就是因为剃发留辫,激起了为数不少的起义反抗,可这一次就没得商量了,三十多个业余理发师一起操剪刀,一个个大兵脑袋剪的跟狗啃的似得,减下来的头发也直接烧了。 另一头,乞活军的衣服也是来了次前所未有的大消毒,借助当年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苏军的办法,宋青书命人挖了一个个小坑,里头埋着烧洗澡水没灭的碳灰,衣服放在烟里熏一会,各种虱子跳蚤相继爬了出来,被也是恨得牙根直痒痒的兵士直接拍死一大片。 鼠疫虽然是老鼠身上的病菌,但多数通过虱子,跳蚤之类吸血虫叫交叉传染,要想隔绝病菌,就要保持好卫生。 这一天下来,汇聚在这里八千多乞活将士都先换了个人似得,小黑人变小白人,顶着一头狗啃的头发,相互之间又别扭,又新奇。 这年头商人的办事效率还真高,大晚上,十几车黄连就推进了军营,刚刚熬完洗澡水的大锅又冒出了那股子难闻的中药味道,弥漫了整个军营。 抗生素发明之前,宋青书记忆里,似乎只有黄连素作为中药内最强的抗菌素号称包治百病,尽管闻着那味道就头皮发麻,不过宋青书还是昂头带头灌下去一大碗,这天晚上乞活军倒是难得省了粮食,各个喝的舌根发麻,根本吃不下东西。 折腾到大晚上,可算折腾到尾声了,除了小萝卜带领的灭鼠巡逻队还在四处捕杀军营附近的老鼠,基本上,乞活军大部分都躺倒自己营房里揉着肚子挺尸了,看着军需官还在晾着黄连,宋青书也是松了口气的坐在地上。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而没等休息多久,外面一阵阵兵器摩擦声,听的宋青书忽然寒毛都树了起来,猛地摸出枪,一个激灵就奔了出来。 帐篷附近,周遇吉也是秃着个脑门脑袋一晃一晃的打着瞌睡,一见宋青书奔出来差不点没摔个跟头,赶忙制止了他的行礼,宋青书招了招手,百多个亲兵立马相互踹起来,拔出了家伙。 经历过一次兵变,宋青书可是分外的敏感,带着人一路摸出来,就看见上千名乞活军也不知道那部分的,扯着夜色抱着一捆捆东西,不知道汇聚像何处。 不动声色摸着黑,一路跟过去,这些大兵却是把柴火都堆到了战俘营外的栅栏边,眼看着都堆起了一座小山,看的宋青书后背寒毛都立起来了,眼看着火把被点起来,宋青书恼火的现身出黑暗,大声的怒吼着。 “汝等要干什么?” “大帅!” 看到宋青书冷不丁出来,那些军士差不点没吓死,尤其是带队的军官,居然是李铁柱还有赵六子,俩家伙更是哆嗦的直接跪在地上。 “大帅,不关末将的事儿啊!” “大帅,是末将指示,您要罚,就罚末将吧!” 俩人来说法,看的宋青书倒是乐了,刚怒极而笑的要讽刺两句,冷不防孙传庭又冒出来了,满头大汗的迎了上去。 “大帅,这事儿是孙某指示,与两位将军无关,并且就算大帅您出来阻拦,今晚这把火我也要烧!就算大帅今天做了这么多,这里头也是个疫病之源!早晚不止要祸乱到全军,更会霍乱全城!” “那可是四万多条人名啊!” “苍天在上,一切罪孽由我孙某承担,孙某不得好死,死后直下十八层地狱!” 看着这孙传庭坚韧的脸庞,宋青书心头顿时一阵发寒,什么叫杀伐果断,他现在算是知道个透彻了,根本是拿人命不当人命!不过也难怪孙传庭能劝动李铁柱,赵六子他们出兵,这事儿也是为了乞活军全军下的黑手。 昨天,就这问题孙传庭没有回答,原来他也是计划好了,不过也难怪,四万多带病患者就仿佛四万多个定时炸弹,一旦爆发出来,整个代县就完了!而且他们还似敌非友,这个问题棘手到宋青书回避了整整一整天,到头来,还是回避不了。 可饶是如此,烧死四万多人,宋青书良心那道坎还是过不去,阴沉的看着几个人许久,宋青书终于疲惫的摆了摆手。 “给我点时间,先下去!” “大帅!” “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 看着宋青书喃喃的摇着头,始终这一句话,孙传庭终究无奈的叹息一声,抱拳一鞠躬深深拜下,转头向军营走去,两个将领也是如蒙大赦一挥手,战战兢兢的私自行动乞军士都是飞快的退走而去,转眼间,就剩下一大堆柴火。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时候,关闭了六天多的战俘营终于被打开,一大队脸上身上全都蒙着白布的乞活军如狼似虎一般冲了进去,抬起那些死倒的尸体飞快又是冲了出去,一把大火在城南熊熊燃烧了起来,昨晚的柴火到底用了上,在那些俘虏愤怒的吼叫中,把患病而死的躯体化作一片灰烬。 接着,那些患病的也都是被带了出来,这时候可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不少父母妻子重病的直接被拎了出去,不少人哭喊着跟了出去,却被直接一脚踹了回来。 “大帅,何苦?咱们的粮食也不多,这么直接抢人,那些百姓更是怀恨在心,将来甚至会反咬一口。”看着那些饥民仇恨的目光,孙传庭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听的宋青书也跟着叹了口气。 “孙先生,我想问你,你觉得是这片山川土地是咱们华夏,还是如你我,他们,这些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构成了咱们华夏?” “要是民都没有了,要地有什么用?” 这话说的孙传庭禁不住惊愕的愣在那里,这个焦躁的大明末世,从皇帝到下层督府官吏,胸中都是一片杀气,却不思量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宋青书这个民本思想,虽然不新鲜,可是做出来,却是无比的艰难。 想着,正好一阵阵哭声传入了耳中,居然是那天那个拦着乞活骑兵前面那个壮汉也被拖了出来,两米多的壮汉此时竟然也被折磨的拖了形,嘴角还残留着黑血,而一个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死活不让把他带走。 受到触动,头一次,孙传庭无比平和的走了上去,居然是撤下了面巾,也不嫌脏的环抱住了那个才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相信我们,相信大帅!一定能治好你爹的病的,好吗!” 看着孙传庭能有这么个变化,宋青书惊讶之余,亦是露出了个温暖的笑容。 ------------ 第二百八十一章.神药? 瘟疫,不论东方西方,都是无比惨痛的浩劫,相传东罗马帝国就是因为鼠疫而衰落,蒙古大军西征时,黑死病杀死的人口比蒙古大军屠城杀死的还要多的多,如今,它又是在山西展露出它狰狞的爪牙。 干旱,饥饿,还有剧烈的农民起义战争,大量的尸体淤积到了荒野中腐烂,迅速繁衍了这种要人命的恶魔病菌,通过沙鼠还有跳蚤,臭虫之类传染给人,病人再带着病菌四处流窜,在饥民劫掠代县之前,太原,曲沃等地已经开始爆发了瘟疫,感染者身体器官迅速变黑坏死,旋即剧烈的咳血,七日之内,几乎必死无疑,经常整个村子,整个户在几天之内死的一干二净,那股浓郁的尸臭气更是弥漫的到处都是。 代县这算爆发的晚的了,绕是如此,几天之内,从那个倒霉的张神医开始,县城内也是病死了数百人,乡野间更是不知道多少病患。 不过代县与其他地方都不同,这儿有乞活军! 说实话,除了自己义军内部,宋青书还真没有闲心去管代县其他地方,救治那些俘虏也是因为他们在自己手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因自己死去,良心上宋青书就过不去,可代县里的百姓?自己有家有业的,乞活军如果上门抓病患,反倒是会引起百姓的厌恶痛恨。 偏偏,有句俗话,上杆子不是买卖!这头宋青书不管代县其他地方,看到乞活军把病患都聚集在一起,统一放药,不少代县居民反倒是主动的把病患给送过来了! 谁都知道这玩意传染,就算有些病人自己不愿意去,街坊邻里依旧强扭着给送过来,借着机会,乞活军也宣传了些防疫的知识,尤其是施天福还看准了商机,在代县城南门距离大营不远处修了个几大澡堂子,传播谣言肥皂乃是抗瘟良方,每天来洗澡的还真是络绎不绝,赚了一大笔的同时,代县人的个人卫生一下子搞好了不少。 尤其是宋青书居然还在当地改了个风俗,看乞活军的人人人把头发剪短,剪成小平头,不知道谁谣传,说割发代首,把头发剪去烧了,就能把阎王爷的勾魂使者迷糊住,勾了头发就不带你走了,这话弄的城里的姑娘家不少都是一狠心剪了长发。 民国时候那种清爽的齐耳短发女学生头,倒是在接上出现了不少,看的人耳目一新。 据说代县令好不容易启程上任了,一听说山西大疫,吓得他也是立马“病”了,衙门里倒是张好才这个师爷顶了半边天,看城外乞活军的治疫手段,他也是有学有样,在全城拼命地撒石灰灭鼠,官府带头熏衣服杀灭寄生虫,终于,隔绝了传染源,又清洁了卫生,在病患人数马上上升到五千时候,代县的疫情被彻底控制住了。 几天之内没有新的感染,代县人可算松了口气,不过他们是轻松了,宋青书自己脑袋却大了。 代县的病患都送到了自己这儿来,他们倒是真把这儿当善堂了,人一丢就走,吃穿用药反倒都得自己来负责了,乞活军病患有四百多个俘虏的病患多达一万三,代县又送来了五千多号病患,这些都是负担!而且每天病死的多达几百人,天天乞活军都得出人把他们扛出去,就地焚烧,因为搬运尸体的也怕感染,所以人人都是套着白色厚棉布袍子,脑袋戴着头套,脸上戴着口罩,跟雪怪似得。 结果死的人多了,看到这大白人多了,不知道谁传言说自己会驱使鬼兵,天天跟阎王合计好了勾多少人魂儿,出来的都是白无常,背着尸体直接扔到冥火里送地府阴间去了,这话还越传越邪乎,弄的真有几个二愣子头几天把他们爹送过来,没过几天又回来吵闹着要人索命的。 对这几个家伙,宋青书的办法就是一顿大棒子,然后捆起来,让背尸人把他们背去火葬地,扔地上看着烧尸体,烧完之后再给背回来。 宋青书倒是想用这办法澄清一下,谁知道几个二愣子回去后,传言又变得更邪乎了,听他们言之凿凿,乞活军背着死人一到地方,阴曹地府就在阳界洞开,一个个吊死鬼,冤死鬼,无头鬼,断腰鬼赶着那些死人下去的,弄的宋青书如今又多了个外号。 火鬼王! “大帅,不就几个地痞想要借机敲诈咱们一笔吗?还真把咱们当开善堂的了,吓跑了就是了,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 中军中,好笑的递上几个秋梨,孙传庭那张死人脸难得露出点活人模样,可板着脸太久了,那笑容也不比哭好看多少。看着丑了吧唧的梨蛋子,宋青书的嘴角也是在一抽一抽的,感情儿身高八丈,赤身**,青面獠牙,口吐冥火的,说的不是你! “那些饥民俘虏处置的怎么样了?”又歪了半天嘴,宋青书无奈的问道,这个问题问的孙传庭却也是脸色一耷拉。 “又在五台山那头修了几个庄子,分别安置下去了,还给安排了些小活,定期派一些代表去探病,那些人倒是安定下去了,不过!” 脸色愈发的愁容,孙传庭又是艰难的顿了一下。 “不过山上可耕种的山田几乎都被咱们给开了,这些人在咱们这儿终究无田可耕,要不,向山下的地主索要些土地,代为安置?” 在乞活军待了几个月,孙传庭的头脑也越来越融入乞活军如何如何了,要是以往,侵犯士族豪绅土地,别说他提出啦,别人提出来都得被他一顿骂,士族豪绅为国家基础的观念可是在大明官场为铁律。 不过宋青书听的倒是为难的摇了摇头。 “现在好不容易收拢了民心,贸然索要土地容易引起排外,明年事儿明年再说吧!” “也只好这样!” 两个头头都在为土地的事儿发愁,这功夫,冷不防一个脑袋上红毛乱的跟个鸡窝一般怪物闯将了进来,没怎么见过洋人,孙传庭吓得屁股一歪,扑通一下摔了个四仰八叉,倒是宋青书自己激动的站了起来。 “神父,做好了?” “宋教友,按你吩咐,弄出来了!” 就挨着收容营不远,几件大木头房子并排而且,没靠近就能感觉到热乎乎的,而且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直皱眉头。 如果不是宋青书亲自领着来的,孙传庭真容易把这儿当个垃圾场,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发霉的馒头,面条,放在一个个大盆里,都趟出了青绿色的脓液,几十个戴着口罩的妇女还在拿着一个个琉璃瓶子晃个没完,如今已经是初冬,发霉这么多东西,还真难为了。 窗子边上,似乎成品的小瓷瓶亦是放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几百个。 “这是?” “做过实验了?” 没理会孙传庭皱着眉头的询问,宋青书自己先急切的问道,明显也属于实干派,忙碌了好几天,眼睛红的跟兔子一般的汤若望直接拿来了两个烟灰缸一样琉璃器皿,被散发着尿骚味的东西到了宋青书面前。 两个熟悉的花状图案,的确是青霉素把尿液中的葡萄球菌,链球菌全给杀灭了,看的宋青书终于松了口气。 玻璃这时代没练出来,可是瓷器水平在宋代,华夏就已经登峰造极了,当初治疗采薇时候,宋青书就像有的注射器,如今愣是烧出来十几个瓷的,刘宗敏手下的铁匠还用模铸法生生给他搞出了几个大号空心针头来,带着这些玩意,宋青书一行又是裹着厚口罩,去了收容营。 “孙先生!” 刚一进门,清脆的声音却是迎面传了过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小丫头俏生生的急促跑了过来,看的宋青书忍不住心里酸溜溜的,孙传庭这货还真有女人缘!那些俘虏中被救出来的中老年妇女不少崇拜他崇拜的紧的!要知道这货差点烧死他们! “荔儿乖!这几天营里怎么样了?” 看到这小姑娘,孙传庭亦是难得慈悲的弯下腰,拍了拍她满是汗水的脑瓜,这丫头就是前些天那个两米多壮汉的女儿,那天孙传庭作保把这小丫头也带进了收容营帮忙,明明是害她的举动,这小丫头却感动地一塌糊涂,天天孙先生孙先生叫着,弄的宋青书天天抱怨着真是瞎了眼了。 不过说着这收容营,小姑娘的眼圈还是迅速红了一圈。 “孙先生,好多人都死了,我们村里的许大娘,许大爷昨天也都去了,不过喝了孙先生的药,大伙还是强了不少,前几天每天都要死七八百人,这两天只有二百个左右了!” “那就好!”若有所思,孙传庭又是拍着小姑娘脑袋点了点头,装逼的模样听的后头宋青书又是一阵郁闷。 什么孙先生的药!从头到尾他就没出过一个方子,没花过一个铜板好吗? 不过黄连素的抗菌效果的确起到了延缓的作用,天天服用大量黄连黄柏等熬制出来的汤药,原本七日必死的黑死病,许多人已经扛过了**天了,甚至一些刚刚感染的轻病号,吃着这些药自己就吃好了。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老弱病患基本上被淘汰掉了,这收容营里剩下的九千多人,绝大部分都是壮年男女,身体抗性本来就比老年人或者幼年人强。 这荔儿的父亲也算是走运,挨了宋青书四个枪子,全都避过了要害,这感染了黑死病已经半个身子发黑了,这么多天黄连灌下来,愣是清了不少,脸色也好多了,只不过这货也忒记仇了,看到宋青书几个到了,脑袋直接撇到了一旁也不吱个声。 “就他了!” 正好这模样也不至于下不去手,一撸袖子宋青书是亲自从酒精泡着的铁盒子里取出了瓷器针管还有铸铁针头,估摸着从一个小瓷瓶里抽出一丁点,皮带勒住那壮汉胳膊,就要往静脉打。 看的孙传庭却是一哆嗦,赶忙拦在前面,焦急的劝说道。 “大帅,人命关天啊!这,这,这……” 好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堆发霉的烂馒头,孙传庭只好一笔带过,大着舌头惊愕道:“这东西,您真要往人身上打?” 可没等宋青书不耐烦的辩驳着,洋和尚汤若望已经如同斗鸡一般蹦了起来。 “孙大人,这可是上帝赐福的神药!你竟敢怀疑上帝?” 被洋和尚那双恨不得用嘴掐上一架的神情死死盯着,孙传庭顿时也毛了………… ------------ 第二百八十二章.又一个熟人 抗生素也分好几种,其实对黑死病这种肺鼠疫,最见效的还要属链霉素,这种平时治感冒的青霉素好不好使,宋青书也不敢确定。 然而,什么也不做,剩下这九千人终究还是会死的十之七八,拼一拼,或许还有希望!拿这个大注射针头,在十几个人的帮忙下,终究还是给这些病号扎上了。 至于效果? 十一月初八,天儿已经冷的人直跺脚了,偏偏到现在还没有落雪,因为这疫情,代县原本热闹的街头也冷清了许多,除了去洗澡清洁,用传说中包治百病的肥皂洗身体,许多人闷在家里根本不敢出来。 靠着城墙根的徐福记点心铺子同样生意冷落了许多,一炉子刚刚烧好的牛轧糖,蟹黄酥饼摆在架子上,好半天也没个人过来买,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家这祖传了一百来年的铺子就得在自己手里黄铺,弄的徐老糖忍不住愁上眉头。 可偏偏,屋子后头又是咣的一声,看着一大筐煤块撒落了一地,回头看着自己姑娘徐小丫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更是深深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伴去的早,膝下也就徐小丫这一个闺女,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叫魏大牛,两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徐老糖也认定收这个魏大牛当个上门女婿,将来生下个孙子继承自己铺子,可偏偏这闹瘟疫时候瘟神找上门来,把这魏大牛给划到生死簿上了。 前些天,是在徐小丫哭闹中,徐老糖带着街坊们硬生生把人送去宋大帅的收容营中,听说那宋大帅是阎王的拜把子兄弟火鬼王,这两天正勾着收容营的人命来交差,估计这会儿自己那傻徒弟已经魂归九泉了吧? “师傅,大牛背着柴火回来了!” “放后院吧!” 正盯着铺子口想的出神,徐老糖想都没想就往后一指,那魏大牛也老实,哼哼着就把沉重的柴火给背了进去,可没等他坐下歇歇呢,就听到铺子口嗷一嗓子。 “师傅,咋了?”一个激灵跑过去,魏大牛就看他平日里威严满面的师傅腿儿一软就跪地下了,对着自己咣咣的磕着头磕头个不停。 “大牛啊!师傅我对不住你,日后师傅定然四时祭一刻不落,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师傅也就尽量帮你满足了,求你,别上门了,魂归魂,命归府,早点下去安息去吧!” 这魏大牛也是老实人,这一幕他也吓傻了,赶忙也是跟着跪下砰砰的磕着响头:“师傅啊!大牛傻,做错了什么,您老抽我,别这样啊!” 这爷孙俩跟拜堂似得,坐地上对着磕,好一会,脑门都磕出血了,冷不防屋里又是一声尖叫。 “大牛哥,你回来了!” 真跟春天里的小燕子似得,徐小丫惊喜的从后面一个虎扑直接扑到魏大牛后背上了,又是哭又是笑的,晃得这魏大牛又是赶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晃悠着。 “丫妹,你,你别哭啊!把你惹哭了,师傅又要抽我了!” 说这话功夫,他那又黑又粗的影子在徐老糖眼睛前就一个劲晃悠起来,一光一暗晃得本来就磕迷糊的徐老糖更迷糊了。 “不对劲!有影子!不是鬼!” 冷不丁徐老糖一嗓子,吼得魏大牛可算松了口气,赶忙一鞠躬:“师傅哎!大牛没死!宋大帅说俺好了,让俺赶紧回家,别在他那儿蹭吃蹭喝了!” “你个不孝的玩意,让你师傅给你磕半天头!还不赶紧扶我起来,腿麻了!” 看着自己师傅龇牙咧嘴的发火,魏大牛又郁闷了。 爷孙三个好容易折腾完,反正也没生意,干脆关了店,,坐在店后头,徐小丫含情脉脉的瞅着耷拉着脑袋的魏大牛,好奇的问道。 “大牛哥,你,你咋好的?不是说得了那瘟疫就好不了吗?” “俺,俺也不知道。”憨厚的抓着后脑勺,魏大牛迷糊的说着:“刚开始去了天天喝一种苦的掉牙的药汤,喝了十来天,宋大帅忽然亲自来了,往俺腚上就是咔嚓一下子,然后一个脖子上挂着个光屁股老头的洋和尚又念了阵咒,这么来回三天,第四天好歹不捅俺屁股了,又让俺喝了两天苦汤药,宋大帅又亲自来一趟,说俺好了,就让俺滚蛋了!” “对,这捆柴火也是在宋大帅那儿背回来的,俺看扔出来怪可惜的,就给背回来了!” “好你个臭小子,人家宋大帅做法把你命从阎王那求回来了,你还占人家便宜!”徐老糖是又好气又好笑,上去就是一撇子,不过笑骂一句,他也是由衷感激的拍了拍大腿。 “宋大帅是好人啊!一会收拾收拾,酥糖咱也不卖了,都给宋大帅送去!以表谢意!” “嗯!”这徐小丫和魏大牛一起点了点头。 酥糖一码,弄了个像样点的礼盒,这爷孙三个没等出门呢,却冷不防门被拍的咣咣作响,惊愕的打开门,却见到隔壁刘三嫂脑袋头发乱的像个疯子似得,眼圈红彤彤的,却是满脸的喜悦。 “老徐,快点,俺买糖,俺家柱子活着回来了!俺要赶紧给列祖列宗供上!” 刘三嫂早年丈夫死在了朝鲜,她就这一个儿子,前些天得了黑死病给送走了,这刘三嫂简直傻了,如今儿子活着回来,徐老糖也替她高兴,可,这酥糖已经决定送给宋大帅了啊! 就在徐老糖满肚子纠结时候,呼啦一下,他那门缝彻底被挤开了,到处都是街坊邻居,铜钱拼命往他手里塞着。 “老徐买糖!” “快点,我要二斤,我家闺女活着回来了!” 注定宋青书今天是吃不上糖了,一转眼早晨做那点东西被抢的差不多了,看着魏大牛和徐小丫又是赶紧生火做糕点,徐老糖是一个劲的念着阿弥陀佛:“宋帅勿怪!宋帅勿怪,小的回头就给您打板供上!” 今个注定代县是一场商业复兴了,谁都知道得了瘟疫只能等死了,偏偏两千多县城里的小子活着回来了,不知道多少家喜极而泣,把留着过年那点钱全都拿了出来,又是放鞭炮,又是买好吃的,弄的今天倒是跟过年似得,一个个萎靡了多少天的小铺子又是红火起来,弄的张好才又是慌得到处派人打标语。 注意个人卫生,防止瘟疫! 城外,送最后一批人滚蛋,宋青书也是由衷松了口气,感谢这个没有滥用抗生素地年代,没遇到过青霉素的肺鼠疫也倒在了后世感冒药的剑下,除了一百七十多个青霉素过敏的倒霉鬼一面浑身发痒,一面治着,八千六百多人,活了七千九,这才大明朝的医疗史上,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个奇迹。 好歹是不用怕黑死病把自己好不容易捣鼓出来的一个小窝给破坏掉了! 而且这治瘟还给宋青书带来个意外好处,五千多个壮年男女病人也是对他感激的五体投地,同时在乞活军中,宋帅的威名又提升了一层,不少人把他当活神仙供养了虽然如何养活剩下三万多俘虏还是和个头疼事儿,不过好歹是等于乞活军扩充了一大股势力。 如今开始入了冬,一面天儿冷了,一面经过大规模的防疫,鼠患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今年估计是不怕疫情反复了,那些烧尸体而堆积的柴火全都被宋青书下令扔出去,剩余一点则直接把收容营烧了,省的留着晦气,然后把事情丢给孙传庭代他打理,宋青书是高高兴兴的准备马车,打算回五台山了。 这一个来月可把他折腾惨了,他家的仨妞也是被宋青书严令,在家老实待着,天天洗澡,不许过来,如今事情一去,宋青书也是分外的想家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去,门口忽然闹腾了起来,似乎什么人要硬闯军营。 “大帅,外面有个书生,非要进营内找什么神医!” 正打算买点什么回家哄老婆呢,看着李铁柱一副悲催模样跑回来,宋青书是气不打一处来的直接摆手赶苍蝇似得说道。 “打出去,这点事儿还做不好吗?” “可,可他还说自己是朝廷命官,是代县邻居!” 要是平常人早呼出去了,就这句让李铁柱为难的,听的宋青书却是火不打一处来。 “朝廷命官咋了,咱他娘的抢的朝廷命官多了去了!老子最烦这种仗着点身份就到处搞特权的,给老子轰出去,再不走背他去烧一圈尸体,吓不死他!” 虽然收容营收留了绝大部分瘟疫病患,可是乡野间,还有城里不少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家病号还是留在家里自己隔离,就如那季家,听说他家老二没了之后,老大由染上了,今个自己把治愈的病人全放回家了,必定不少人闻风而来,算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不过如今天塌下来都阻挡不了宋青书回家看老婆的决心,那儿还管他那么多? 被骂了一通,李铁柱也是闹了,一鞠躬回头出去就要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官儿给丢出去,谁知道自己属下也忒没用了,还是那官儿的战斗力太强悍,没等他出去居然已经闯进帐篷来了。 “原平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还在瘟疫中苦苦挣扎,你一医官有没有点悬壶济世的仁心了,竟然拒不治理,能在本官……哎!!!” 怒气冲冲的刚骂到一半,那官儿一下子傻住了,别说他,回过头的宋青书亦是惊呆了,两人不可置信的一起伸出了手指头。 “是你!!!” ------------ 第二百八十三章.好心有好报 宋青书到底也没回成家。 幸亏大疫算是过去了,至少代县城内算是恢复了正常,街上老百姓还在庆祝瘟神过去,抬着个批枷带镣的木头瘟神像到处晃悠着,施天福手底下的几家馆子也重新开了门,要不然,军营中还真没什么好招待的人的。 一个黄橙橙的铜锅子,底下的碳火把锅里含着酱油,紫菜,虾米的底料汤哄得香香的,早晨新杀得羊,在冰窖里冻得结实,在经过老厨师的刀功,一片儿一片儿的片成薄片,在放几个四时小菜,这深秋天儿,没有比这个再享受的了。 涮羊肉元朝就有了,可真正走到民间还是清朝,这贵客就没见过,可惜,就算这汤儿香喷喷的,他却也是没心思吃,依旧把那双眼睛盯贼一样盯着宋青书。 呃,理论上,宋青书也的确是贼。 这份眼神就算宋青书也有点受不了,几筷子肉下到了汤里,宋青书告饶一般的抱了抱拳头。 “我说,青主兄,人都说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知,咱俩也算是故交了吧,能不能别摆出一副死人脸来?” 要说这当了官就是不一样,多长时间不见,这傅山也从当初的娘形文艺青年,转变成了如今的武则天形文艺青年,一双丹凤眼还那么死死打量着宋青书,傅青主颇有些生气的说道。 “我傅山可没这份功德,攀得上你这反贼故交!” 傅山是实诚君子,什么事都放于言表,不满意就是不满意,要是换个官儿,这会估计的点头哈腰奉承着,一扭头就去高密去了,看着算是老朋友这样一副模样,宋青书亦是无可奈何的一摊手。 “反贼?傅山兄,您老是十指不沾泥,淋漓居大厦!如果没起来反抗,这会儿你就见不到我了,不是饿死,就是让官府给逼税逼死!” “惨啊!” 一个长音拖出去,宋青书就开始挑逃出西安后的经历给傅山讲了起来,刚开始这个明末清初六大师,《七剑下天山》里头反清复明的大侠医还听的满面不屑,可听着听着就听的入了神,当听到洪承畴属下总兵在汾川河盼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之后,傅山已经是气的桃花脸泛白,狠狠一拍桌子。 “这个洪亨九,面上一副仁义道德模样,居然如此穷凶极恶,亏他还是两榜进士出身,读的圣贤书!” “所以宋某也就是为了带乡亲们求一条活路,幸好前代县令,现在的忻州同知胡大典胡大人与内子是旧识,他收留我们在山里开垦,过安生日子,所以恳请傅山兄,可千万别告诉洪总督!” 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宋青书对着傅山抱着拳,听的傅山却又是气愤的站了起来。 “宋兄,我傅青主在你心里,就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吗?” “当然不是!傅兄乃是施恩不图报的实诚君子,哪儿是那种人?”赶忙讪笑着摆了摆手,宋青书心里却禁不住嘀咕着,还不是被你那张冰块脸给吓得? 解释清楚了,关系倒是恢复到了当初那种融洽,对这个救过自己一次的奶油小生倒也很有好感,宋青书是一杯酒接着一杯劝过去,不过食之无味的吃了几筷头子菜,傅山又是愁眉苦脸的一抱拳。 “宋兄,这次傅山是来求救的,还请宋兄帮帮我!” “哦?傅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还不是瘟疫啊!” 端着酒杯,傅山忍不住又是悲苦的长叹了一声。 原来孙传庭担忧的那个新来原平县令,就是傅山,大明朝虽然有本地人不得在本省任职的规矩,不过那是哪儿百年前的事儿了,况且开科取士有南六北四之说,来保护北方士族的利益,北方的士人本来就少点,条件限制就宽了许多,尤其是原平刚遭过兵灾,县令天天上书要救济,他一暴死,吏部就把傅山顶了上去。 可惜,傅山是个学者,是个实诚君子不假,可他却不是做官的那块料,至少没有这方面经验,一腔热忱到了原平县,刚来就傻了眼,县里户籍上原本有两万多户七八万人口,乡野两个镇三十几个大小村落囤圃,可一到地方,入眼处只有满目疮痍。 县衙库房里那点粮食几乎都被上任县令勾结奸商倒卖走了,银库里空空如也,粮仓里饿死老鼠,三班衙役欠工资跑了一半多了,守军亦是士气低落,尤其是蔓延了整个县的大疫,整个原平如今呈现一种死城模样,不少人家全家死绝了,都没人去收尸,街道上到处都是倒闭的尸体,有的腐烂了一半,发出难闻的气味来。 傅山医术算起来相当精通,后世的《傅青主男科》《傅青主女科》都是他的传世之作,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药都没有让他这个名医也抓瞎,并且傅山还真就没医治过黑死病,没有这方面经验经验,询问几个师爷还有县里老人,所有人给出的办法只有一个,上书,找朝廷要钱要粮食。 能要来傅山就不担心了,他是前年进京赶考,去年在户部主客司担任经历官干了半年多,户部穷成啥样他可一清二楚,免今年赋税户部都没答应,更别说救济了,就在傅山急得手足无措时候,冷不丁听北面来的客商说,代县有个宋大帅,是火鬼王转世,有着鬼神之通,别的县都死上了一半多人口,代县就死了不到两千人,疫情就被控制住了。 什么火鬼王傅山是不相信的,可代县能控制住疫情,说明那儿是真有能人!也顾不得朝廷守土有责的禁令,傅山领着两个仆从,牵着头小毛驴就来了,就有了上午闯营的一幕。 听着傅青主叙述完原平县的一幕,宋青书举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定住了半天,不论出于朋友之义还是道义上,他倒是都应该出手相助,可如今,他是乞活帅,必须以乞活军的前途为大。 “傅山兄,你也看到了,我这儿控制疫情,全都是物资砸出来的,先把所有病疫收拢在一起,隔绝传染源,光养活他们就是一大笔钱粮,还得用药,提供公共卫生物资,原平县,这些都有吗?” 这话把傅山问住了,好半天,他才颇有些羞愧的摇摇头:“原平如今是一穷二百,不过这些,在下可以向乡绅们募捐,应该能酬出来!” “指望那些吝啬鬼?”宋青书又是轻蔑的摇了摇头。再一次歪着脑袋,在傅山紧张的注视中想了好一会,宋青书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咱们这逃难之人难得在这大山间休养生息了小半年,积蓄还是有一些的,预防药物现在我这儿只有黄连,也可以给原平县挤出一些,能救到多少,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如此,多谢宋兄,这些钱粮药物在下不会让宋兄白拿!在下族中尚有些产业,等在下托人回去变卖轻点,一并还给宋兄!”可算松了一口气,傅山是难得轻松的说道,听的宋青书赶紧摇头了。 “哎!傅山兄,你这就是见外了!你是君子,我宋青书就是小人了?” 别说,宋青书他还就是个小人,这年头君子可活不下去,可傅山那能这么想,赶紧愧疚的也是抱拳道歉道。 “是傅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要是明末,士绅们都像傅山一样,宁愿拿自己家业往国家里添,大明哪儿会灭亡?可惜,这傅山整个山西也就能有个一两个,当然,就连宋青书也不是,安抚了傅山,宋青书再一次猥琐的露出了狐狸尾巴。 “对了傅山兄,宋某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哦?宋兄请说!” “这次平原大瘟,死了不少人,应该有不少地荒出来吧?” 土地可一向是要命的东西,尤其是山西还是人多地少,不少地都荒得长草了,可是依旧挂在不少地主名下,其中利益关系可是最复杂的,一听宋青书打这些土地的主意,傅山的眉头亦是为难的皱了起来,并且刚帮完忙,就要东西,未免有种携恩要挟的味道。 “傅山兄,前一阵你们原平,四万多饥民犯我代县!被宋某俘虏,这次疫病不少都是他们带来了,代县疫情安稳下来之后,尚有三万余饥民无处可去,这代县可没多少土地了,我养活我那帮兄弟都是勉强,如果不管,这三万人,迟早也得发展为流寇,所以,无论如何,傅山兄您都要想想办法!” 看着宋青书又是虚情假意的抱拳摆下,这傅山顿时感动的稀里哗啦,原来宋青书也在为原平父老着想,又是自己小人之心揣测了人家!感动之下,傅山亦是赶忙一个鞠躬摆了下去。 “宋兄高义,这次回去,不论如何,就算官不做了,某也要把那些无主荒地给清理出来,为安置所用!” ………… 傅山还真是个急性子,当天就要走,却被宋青书硬留下来了,劝他准备物资也得要几天时间,这才让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耐着性子现在代县住下,这头虽然没回成山里老家去看媳妇,不过宋青书一路往城外走,依旧愉悦的吹着口哨。 一个冬天,足够宋青书把那感激他的三万饥民编成乞活军了,有傅山相助,凭借点粮食药材,就能换来一大片土地,让他把触角蔓延到原平县中,这买卖可太划算了!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哼着小调骑着马往回赶着,宋青书愉悦的想着。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好人有好报还仅仅是个开始,刚一回大营,孙传庭又是急急匆匆找上门来了。 “伯雅先生,这么小的女娃娃,你也想纳为妾?” 看着孙传庭搂着那个叫荔儿的小丫头,还领着那个两米多高,大病初愈瘦的跟骆驼一般的壮汉找上门来,宋青书心情颇为愉悦,还开起了玩笑。 谁知道没等孙传庭脸色难看的说话,那壮汉已经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大帅救命直恩!救我全乡之义!我袁宗第有要事要汇报!” ------------ 第二百八十四章.资产阶级 宋青书倒是说话算数,尽管孙传庭有些心疼,却还是拿出了精粮两万担,粗粮五万担,配合着五十车黄连,还有不少刚提取出的青霉素,一路正大光明的进了原平县。 这原平县还真是凋敝的可以,荒野百里看不到个人影,倒是老鼠成群,腐烂的尸体遍野,看的人心惶惶。 这次宋青书没来成,不过派的自己得力大将点灯子赵胜来的,虽然和傅山不熟,可赵胜也是宋青书在西安小店里的常客,也算是点头之交,有他来帮忙,傅山倒也没推迟,殊不知,这一下可就引狼入室了。 活不下去了能举起刀子谋反,这点灯子自然也不是啥好人,而且他读过书,虽然大谋略上没啥出众的地方,可小心眼鬼点子可不少,宋青书的钱粮可不是白拿的,他进来,就是来刮地皮的。 还真是刮地皮,别看大疫没停,人流离失所,不少地主乡绅可是早就眼红原平县的土地,这一次死了不少豪强,差不多半个原平都是无主之地,这傅山没来时候,不少豪强已经塞银子进来,暗地里把田册给改了,大田变小田,他田变我田,别看原平连死带逃差不多没了半个县,地册上闲置的土地却是寥寥无几,仿佛病死的,死于兵祸中的,全是无立锥之地的穷**丝一样。 这傅山就有点急了,他可答应给宋青书腾出些土地来安置难民,如今人家钱粮也到了,可自己手里,好家伙连官田都没有,研究了半天账本,一拍桌子,傅山决定派人下乡去清查田亩去。 这下,那些原平豪强可就慌了,一大堆人聚集在一起,找上了原平师爷黄某,一大帮子人冲击县衙,堵着傅山的大堂好一顿吵闹,傅山是个实诚君子,哪儿见识过这一幕,顿时有些慌了手脚,还好赵胜亲自过来,把他请到了后堂,俩人弹书论道去了,乞活军带来的人也不去争吵,五十个刘宗敏大刀营的壮汉把两米多长的朴刀就那么往地上一立,整齐的拍成两排堵在二堂之间,外头一百来个豪强士绅,好几百乡野流氓就那么堵在待在大堂瞅着,一个敢过来的都没有。 碰了个满鼻子灰,不死心的地主豪强们又是聚拢在了黄师爷那儿,商量来阴的,打算凭黄师爷的关系,花银子在山西按察使司那儿告傅山一个通匪,虐民。 谁知道这头刚商量好,当天晚上,这黄师爷就出事儿了,全家十一口人,一夜之间全染上了瘟疫,第二天这些豪强们去的时候,黄师爷浑身溃烂发黑的尸体正趴在昨晚筹的银子上面。 治世**律,乱世可就是比狠的时候,比的就是谁拳头大,如宋青书,要不是关键时刻狠下心,早就不是让官府逼死了,就是让别的营农民军给黑吃黑了,你狠,老子比你还狠!谁都知道黄师爷死的不明不白,可看着那溃烂的尸体,五十来户大的地主豪强全都吓寒了心,一时间谁都没敢轻易动弹了。 可就算这样,赵胜也没放过他们,不少豪强带着家丁村氓失魂落魄的回了乡,打算等着官府来清查土地再顽抗的时候,一大群人却是惊恐的发现,原本好不容易等到入冬,渐渐压下去疫情,忽然在他们这些村子里蔓延开来,尤其是那些去过县城闹的人,十个里八个染上了瘟疫,一时间又是在原平掀起了一股死亡的**。 乡下豪强消息可是相当灵通,知道在代县,宋大帅有着火鬼王的外号,而且这次县令大人请来的外援,就是宋大帅麾下,这年代人都迷信,自己和宋青书作对,就真染上了瘟疫,一时间人人吓得都要尿了,拖着病体又是死皮赖脸的汇聚在平原县求救。 还真是怎么吃的,怎么给老子吐出来!这头,傅山还苦思冥想的怎么给宋青书找土地,那头,不声不响,赵胜手里已经多了好好几百顷的田契。 这也算得上细菌武器最早的应用了,宋青书知道鼠疫是传播自沙鼠身上,通过跳蚤,臭虫等咬人来感染给人,然后人又是通过咳嗽飞沫再传染给其他人,那就好办了,养一批发病的老鼠,然后过一段时间把沙鼠身上的虱子,臭虫收集起来,等着那帮倒霉鬼走的时候,抽冷子往人身上一扔,他不得病,还真是怪了! 站在城头上,看着原平县外的收容营,三十来家惊魂未定的豪强喝着苦的舌头发木的黄连水,再龇牙咧嘴打着青霉素,赵胜是心情愉悦的拍了拍身边的几个罐子。 这头赵胜在原平一面当天使一面当恶魔,另一头的大本营代县,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宋青书还真是后悔的要命,当初太好心了,不管豪强贫农,只要来过来求医,乞活军都给予收容,清苦的农人倒是没的说,从宋青书这儿求来抗生素,挺过去的豪强就有一百一十六个,弄的代县豪强在瘟疫中总共也没死几乎,就连季家庄那个季小胖子都挺过来了,弄的事后宋青书捡尸收地,总共才划拉来了一二十顷无主荒地,这点地,于加上饥民快七万人的乞活军真是叫杯水车薪。 不过代县死的人少,还是有好处的,消息穿出去之后,北面大同宣府,南面的忻州太原,再往南的蒲州曲沃,不少豪商富贾跑这儿来避难来了,顺道就把代县的经济给带了起来。 以前还得施天福凭着关系,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往外推,如今倒好,看到了商机的商人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赶都赶不走了,代县的成衣可太便宜了,还有能预防瘟疫的肥皂,这些卖出去了,可就都是银子啊! 没等宋青书后悔多久,订单一笔笔的下,十月,十一月他就变得超级忙碌了起开,扩大成衣局,给纺织局添加机器,还有肥皂的脱销让代县种猪都差不点没变腊肉全挂墙上,逼急了的宋青书又把原本打算用来吃的花生全都榨油,然后用花生油来充数了。 崇祯五年十一月十五,鞭炮噼噼啪啪的在滹沱河畔响了起来,一间颇为大的作坊挂满了红色的绸子,五十多个代县豪强还有士人之家亦是胸口挂着大红花,一个个神清气爽的不断对着前来道贺的其他乡绅抱着拳。 这阵子商贸来的太兴盛了,宋青书把那些难民中都抽调了五千多能用的,分调进了各个工坊里,还是有些不够用,并且看着的代县豪强亦是开始眼红,考虑了下,宋青书干脆拉他们入股,今个,就是加多宝商号下属的滹沱纺织场正式开业的日子。 各村各寨冬天在家猫冬的农民都被拉了出来,一个纺织场足足弄了一千多个男工,三千多女工,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还是要讲,为了不给人落下口实,男工场放在了河东岸,女工场则是放在了河西岸。 季小胖子引头,几家豪强一共筹了五千两银子,加上宋青书参股的五千两,这滹沱河纺织场一年的产能亦是相当可观的,要是一切顺利,照这几个月的趋势,头一年就能收回成本了。 刚刚挺过了大灾,如今又有一条金光四射的发财路子,门口季小胖子领着那五十多个小股东还真是红光满面,不断地迎送来宾,可作为大股东,宋青书却没出席开业仪式。 今个还没有上工,整个偌大的工厂里空空荡荡的,取暖的路子也没烧,弄的阴冷阴冷的,一个个棉纺织机都是元代黄道婆时候就没变过的老家伙事,而且还是赶工出来的,整个车间里都是一股油漆味,到现在缝纫机还没被鼓捣出来,缝合还要靠手工针线。 可就这么个落后的工场,领着孙传庭,一路走来,宋青书依旧看的津津有味,仿佛看着秋收的麦田一样,充满了茵茵的希望。 对这些,孙传庭明显是兴趣乏乏,冷着一张脸跟着宋青书走着,他那嘴依旧嘟囔个没完。 “大帅,绫罗绸缎,饥不当食,金玉满堂,寒不庇体!听说您打算明年用两百顷地去种棉花,末将还是以为大大的不值,这年头,粮食才是根本,有了粮食,人心才不慌,您看,是不是把工坊缩减点规模?” “缩?” 听着,宋青书忍不住大笑起来。 “咱们又不缺牲畜,两人两牛,一天就能出六十亩地,耕完整个代县,三万人足够了!如今是代县十万人都扑在地里,多打出来那点粮食还不够一万人的!” “天下为什么苦耕地不足,因为除了耕田也没有其他的职业可供选择!本帅现在做的,就是给那些失地的流民增添一条路!只要创造出足够的就业机会,没地的人也有买卖粮食,还怕天下动荡吗?” 明末的江南为什么称为资本主义萌芽,就是因为出现了集中劳动的丝绸纺织工坊,可是看看晋商干了什么,的确是发达的商业流通,从江南贩运茶饼一直到俄罗斯,又垄断了票号产业,可晋商的生产根本,还是落后的小作坊自然经济,遇到工业革命后西方隆隆的大机器,自然败得一塌糊涂。 如今,宋青书就是在培养晋商中的轻工业资产阶级,外面傻乎乎的五十来个豪绅根本不知道,他们迈出的这一步究竟有多大意义。 孙传庭明显还是有些不服气,可就在他还要争辩的时候,外头,那个身高两米多魁梧的原平饥民首领袁宗第忽然闷头从外头进了来。 “大帅,那边有动静了!” ------------ 第二百八十五章.械斗 代县开始过上了好日子,临近的原平亦是有了赈灾物资,开始一点点回复生机,看上去似乎就天下太平了,然而,这毕竟是一个王朝的末世时代,挨着代县东北的繁峙,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这儿也算是过去阔过了,繁峙处在北岳衡山还有佛教名山五台山的包裹之间,外有高山险阻,内还有滹沱河平原,当年杨家将曾经在这儿与辽军生死大战过,后世著名的平型关大捷亦是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后世,凭着平型关一日游,这儿的经济都发展的相当不错,可如今,跟着普世规则一样,繁峙也陷入了严重的社会危机中。 土地高度集中就不用说了,富有的土地一个村子都装不下,得连着两三个村子,穷的却是连房子都住不起,寒冬腊月缩到牲口棚里,人穷到一定境界,又闹出了响马盗,隔三差五的打家劫舍。最近又闹出了瘟疫,死的人海了去了,天天县城一大早就组织人往外抬尸体,整个街整个街的消失,几个大坑都填满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疫病又是让不少中产阶级也跟着破产,穷困潦倒的人愈发的多,积累的矛盾亦是如同一个大火药桶那样,随时一点就着。 这种社会危机,要么如同炸弹一样,一个导火索过去就会轰然炸开,失控的农民抛弃了一切封建束缚,前赴后继的扑向地主阶级,就如同现在山西许多地方那样,晋人已经成为了农民起义的主体,在各地与官府地主武装展开血腥的厮杀。 要么,却以另一种形式,大炮一样爆发到别人身上,大明朝崇祯五年十一月中的繁峙县就是这样。 “看到没有,对面那些灯火!” 多达上万繁峙的宗族壮年扛着锄头,榔头,甚至主妇拎着菜刀,所有的共同点就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怒,还有着一种浓郁的嫉妒。 站在小山坡上,领头的十几个愤怒的老青年亦是满脸严峻的站在那儿,尤其前面那个穿着丝绸的老胖子,那张脸都涨得通红,脑门上如同无数只蚯蚓爬来爬去那样,声情并茂,嘶声竭力的嘶吼着。 “凭什么他们代县人过的越来越好?凭什么咱们这儿瘟疫天天死人,他们那就不死人,老夫告诉你们,他们使了蛊做了法了!把霉头都转到咱繁峙人脑袋上,把祥运都弄到自己身上去,看他们现在赚的那么多钱,本来都该使咱繁峙人的!” 这理由够扯淡的了,不过这个封建迷信时代,还真有人信,不光是信,而且是信到了骨子里,随着那老胖子振臂一呼,大声的喝问:“咱们该怎么办?”下面一万多附近村里穷的掉底儿的一起嘶声力竭的举着家伙怒吼了起来。 “打过去!” “跟这帮妖人拼了!” “杀到代县,泼黑狗血破了他们的妖法!” 真叫群情激奋,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破坏欲,反正做点什么,都比如今挨饿,等死的局面好,眼看着忽悠起来的群情激奋,这老家伙又是猛地向前一挥他那萝卜手。 “走!打将过去!” 华夏的宗族械斗可从来都是源远流长,甚至其凶狠,惨烈程度不比对外作战轻多少,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弄的战国商鞅变法时候,就曾格外下令,禁止私斗,违令者斩! 不过秦国有十二军功等爵制,能以对外战争来创造利益,刺激国民,后世的历朝历代可没那么公平而言,这私斗自然是屡禁不止,尤其到了王朝末期,为了争水源争田地争面子,乡绅为了转移贫富不均底下佃农对自己的仇恨,私斗简直成了家常便饭。 据说戚继光的戚家军,就是因为一次他路过义乌,眼见义乌矿徒为了争矿,而与邻县爆发了大规模的械斗,这才拍着脑袋在义乌招募起了他日后天下闻名的大军来,这场械斗可足足持续了四个多月,双方出动三万多人次,斗死两千六百多,可见其惨烈。 这个时代的繁峙人不知道照比义乌矿徒如何,反正今晚他们是够勇猛了,这头,临近的繁峙的祝家庄才刚刚结束了白天辛勤的劳作不久,村民们才刚刚睡下,这无数的火把就杀上门来了,失控的繁峙宗族叫骂着冲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轮起锄头就是个砸,到处都可以听到乒乒乓乓的破碎声,还有本地村民被打的惨叫声。 光着一只脚丫子,从第三房小妾的怀里爬出来,这祝老爷踉踉跄跄摸着黑自个淘了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 白天滹沱河纺织场才刚开业,乡人好热闹,不少带礼物过来祝贺的豪强世家晚上都留在了这儿,这季小胖子还请来了据说是大同的晋剧名角儿,正在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大家吃着村宴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冷不防一个胖子邋邋遢遢光着一只脚跳上来,站在戏台子上把人家名角都给挤一边去,还乱叫着,顿时引起了底下乡绅厌烦的一阵嗡嗡声。 “这哪儿来的叫花子搅场?没看咱县里刘爷都在吗?”有人当即不满的叫嚷出来,巧的是这季小胖子和这祝老爷还认识,还有些过节,听着那些乡绅恼火的议论纷纷着,他也是幸灾乐祸的大叫着。 “这不是咱们祝爷吗?不在你那新娶的名花怀里困大觉,怎么这么有兴致跑咱们这儿抢戏来了?” “哎呀,你们还有心听戏!”这祝老爷还真是火烧霉头,跳着脚悲催的叫嚷着:“繁峙那些穷鬼疯子都打到咱代县头上了,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得砸了你这破场子!” “忽悠谁呢?这还没开春呢!又不是抢水源?”季小胖子又是不屑的哼哼着,听的那祝老爷更加着急,一只手啪啪的拍着自己肥脸叫嚷着。 “要不真打上门来了,咱老祝至于光个脚丫子大晚上跑过来让你们寒碜吗?快叫人吧!一会来不及了!” 这下,底下那些士绅还真是都变了脸色,有人急急匆匆就往外走,季小胖子愣了好一会,亦是恨声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他娘的,今年开春时候,那帮繁峙的穷酸挨棒子没挨够,今个居然又发神经打过来了,真是茅坑里点灯笼,找死啊?” “哎呦季爷,现在不是发牢骚时候!”自己庄子都要被砸没了,这祝老爷脸憋屈的的跟杨白佬似得,拍着大腿嘀咕着:“宋帅不是在您这吗?这次繁峙来了上万,赶紧请宋帅爷出手帮忙吧!” 滹沱河发源于繁峙境内,这几年大旱,水量减少,两个县人几乎年年械斗来争夺水源,积累的仇恨亦是不少,如今繁峙的人打来的,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代县的老爷们倒是也不慌。 相反,宋青书如今可是比械斗还重要的存在,别说他带来的农民军就是一群阎王,单单最近他救了瘟疫,还救了在座不少人的命,这人望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今个他没来听戏,已经让季小胖子心里忐忑了,一听这个,立马一溜烟的屁颠屁颠往场房跑去。 这场房修的已经很有后世工厂模样了,劳动车间后头还连这个经理室,当然,这年头叫掌柜的,晋剧虽然是国粹,不过看惯了后世大片的宋青书对这咿咿呀呀的真是实在提不起兴趣来,晚上干脆连面都没露,一直窝在这儿。 季小胖子来时候,借着一盏孤灯,宋青书正和孙传庭下围棋呢,别看孙传庭谋略腹中,这棋道可是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偏偏宋青书也是个业余中的业余,俩臭棋篓子聚在一块,倒是杀了个不亦乐乎,旁边苗美在那儿也看不出什么苗头来,看的一愣一愣的。 “大帅,不好了啊!北面那群穷酸打上门来了!” “嘘!” 没等季小胖子满头大汗喊完,宋青书已经把手指头比划在了嘴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唬的这小胖子立马立马跟种了葵花点穴手似得,僵立在那不敢动弹,好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妙棋一般,宋青书这才把一颗黑子重重的落下去,对弈的孙传庭则是忽然大笑道。 “好棋,大帅好棋!” 其实好个屁啊!龙不成龙,目不成目的,也就两个臭棋篓子相互高兴,一下杀了孙传庭十多个无气之子,宋青书自己倒也是洋洋自得,旋即随手对看着傻乎乎看了半天的苗美摆了摆手。 “北面的猢狲来了,你带孩儿们陪他们玩耍玩耍,记着,下手别太狠了!” 在这儿看着干看不明白,闲着还无聊,苗美真是如蒙大赦一般,赶紧一个大鞠躬,然后扯着中了定身法一般的季小胖子,两人匆匆的就往外奔了出去。 连看都没看他俩,似乎注意力全在棋盘上,丢了一片阵地的孙传庭再一次苦思冥想的举棋不定,宋青书则是神清气爽的在那儿等着,然而片刻之后,又传出来宋大帅悲催的呼声。 “哎呀,遭了!” ………… 这年头怪事多,皇帝穷的掉渣,太监富得流油,这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就也算不上什么怪事了,各个村儿的村老豪绅这么回去一咋呼,从被窝里被拖出来的代县老少爷们一听隔壁抢水的又来了,立马也跟打了鸡血一般,后半夜,繁峙的人才刚刚砸完乌龟壳一样的祝家大院,上万的代县宗族也是汇聚在一起迎了过去。 “乡亲们,咱背后有宋大帅撑腰,别让这群穷酸笑咱代县没爷们!上啊!干了他叉叉的!!!” 这场面,就跟游戏里有士气加成一般,眼看着自己县的村子被人砸了,这头不知道哪个地主的傻儿子嗷唠一嗓子,上万代县男男女女亦是不废话,撸起胳膊就上,片刻见,哗啦哗啦一大片锄头,镐头就在半空中激烈的碰撞起来。。 后面苗美带了两千多乞活军的刀牌手,这会儿反倒是真落在后头了,黑灯瞎火中,就见两万多人相互骂骂咧咧的绞在了一起,锄头棒子凶狠的直接往人家脑门上呼,砰砰的声音中一大片被开了瓢的嗷嗷惨叫着滚成了滚地葫芦,男的打的热血沸腾,却还稍逊一筹,女的打仗才叫更加凶残。 撕吧到一起,薅头发抓脸,撕衣服,十多个妇女壮观的头发都缠到一起去了,两面人歪着个脑袋嘶嘶叫着向两边拼命拽着,有个代县的爷们里的太近,立马被繁峙的几个女的给抓个正着,按在地上抠眼珠子,再来个断子绝孙脚,听着那惨叫,后头看的发愣的苗美愣是半天都没落下刀去。 “乖乖,这老西儿干仗都是这么不要命?幸亏咱大帅领着咱们扎下根来,这要是走一道打一道,那打的可就忒惨了!” 看着那代县的老爷们浑身血条子,捂着裤裆惨号的往回挪着,苗美也是感觉到裤裆发凉,下意识夹了夹腿。 义乌那场宗族械斗可足足持续了四个多月,如今还是冬天农闲,这械斗能打多久可就说不定了,大晚上,两方人马纠缠在一起,骂声冲天的打个不停,连带着这头乞活军也不得不跟着动了起来,代县城下的大营里,成批成批的乞活军将士明火执仗的冲了出去,就连山里老营都受到了波及。 大兵集合的脚步声沉重而激烈的在院子里响彻着,还夹杂着军官头领骂骂咧咧的呵斥声,宋青书他们这些乞活军首领的生活区就挨着大操场,好不容易睡个美容觉都被吵了起来,李裹儿是打着哈欠披着厚厚的睡衣出了去,站在类似后世二层小楼上往下眺望,正好看到了邢红娘居然也站在院子里,把一套盔甲正往自己窈窕的身段上套着。 “红姐姐,出了什么事了?这大晚上兵荒马乱的!” “有些小贼上门挑衅,咱家男人下令大军集结,姐姐我也得赶紧去点卯了!” 真怀疑邢红娘生错了性别,打仗,这个时代男人的游戏,她却是一遇战争兴奋的无以复加,把甲扣一扣好,拖着把长矛就要出去。 然而没等走出门呢,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邢红娘又是急急忙忙跑了回来,昂起头又是对着楼上关切的叮嘱了过去。 “对了,裹儿妹子,今晚……估计会不太平,你和采薇就千万别出门了!” “哦!”揉着那双大眼睛,李裹儿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下来………… ------------ 第二百八十六章.图穷匕见 “要干仗了!” 要是在别的义军,或者官军中,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可是对乞活军来说,这跟放假差不多,天天早晨天不亮就出操,一天训练二十五个小时,有的军士甚至练的连自己以前干啥的都忘了,不论出任务也好,甚至帮着干点活也好,也比枯燥的训练吸引人,奈何,秋收扒苞米最忙时候,宋青书都没让他们去,可把山里这些火枪队给憋坏了。 这次一听说繁峙县的宗族来闹事,听的那些老营里的那些火枪队亦是兴奋异常,除了一百来个奉命留守,邢红娘一声招呼,剩下的连觉都不睡了,从自己队长那儿领来枪弹,拎着家伙就冲了出去。 短短几分钟,四百多火枪队还有一千二百多刀手轻兵,骑兵,守护老营的五分之四力量,就被邢红娘,赵和尚两个带了出去,沿着山寨前新修的石子路,急促的向山下赶去。 竟敢惹到乞活军头上,真是不想活了! 大部分人走了之后,老营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这儿住的人其实并不太多,大部分乞活军家属已经按生产队模式分布在了各个山田附近的村落中好方便屯垦,不过老营却是整个乞活军的物资总仓库,不少军官家属同样也住在这儿,所以防备算得上森严。 十来个哨兵打着哈欠来回巡逻踱步着,抱怨着怎么就自己倒霉,轮上当班,估计打完这场仗,明后天那些军友们不少就可以放假到代县城里轻松一天了。 靠着悬崖边上的岗哨,亦是一肚子牢骚在那嘀咕着,手里宋青书土制,用几张涂了水印的铁板三面包裹着火把的简易探照灯亦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就在这功夫,忽然一刹那火枪队岗哨感觉自己后背寒毛都树了起来,一股子凉意直冲脑门芯。 遇袭的训练宋青书在乞活军中可也搞过不少,上一次夜间遇到王自用大军突然崩溃,他也是后怕不已,长期的训练让这个岗哨身体反应下意识的直接向后倒去,同时手里抓着那拴着铜锣锤子的绳子死命向下一拽。 咣咣咣咣咣…… 一连串响亮的鸣锣声一下子把整个山谷中的老营都给震了起来,刚刚才重新睡下不久的火枪兵,刀兵们又是一窝蜂从军营跑出来,爬上堵在谷口的寨墙四处张望着,然而眼前除了一团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就在大家伙一肚子火头想找那个假传警报的混蛋算账时候,环绕着谷口末端那个哨卡,背后插着一支箭的哨兵艰难的扶着门爬了起来,嘶声竭力的大喊着:“身后!悬崖!” 凌凤谷是山间两片延伸出去的陡崖中间夹出来的峡谷,差不多呈现一个扇形,八百多米的寨墙封住了扇子的宽面,背后一个差不多九十度角的两片陡崖作为天然屏障,听着这喊声,寨墙上的乞活军惊愕的回过身去,刹那间,靠近仓库那一片寨墙上,数不清的羽箭仿佛蝗虫那样飞落下来。 “啊啊啊啊!!” 惨叫中,最靠边的十来个守军身上插满了箭羽,惨叫着倒在了地上,还从来没想过居然背后能受到袭击,就算久经训练的乞活军亦是有些慌了神,拖着受伤战友慌忙的向后退去,寨墙上还有着宋青书好不容易辛苦搞来的大将军炮,借着大炮作为掩护,守军全都躲在了寨墙上五十米一个的木头城楼子里。 这功夫,射完箭的偷袭者已经从悬崖上顺着绳子跳下来了,差不多也有百多号,有些直接落在了寨墙上,有些则是跳到了院子里。 跟着宋青书起兵,虽然不是没遭遇到挫折,可这么背后让人狠捅一刀子的事儿可从来没有过,眼看着这些不知名游戏者居然还不知死活的拔刀杀过来了,防守老营的首领王彪真是肺都差不点没气炸了,在大炮后面露出个脑袋,冲着那些黑衣人狠狠地轮下了指挥刀。 “射死这帮狗~娘养的!”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火枪队也是怒气值爆满,一声令下,训练举枪都训练得要吐那些战士们无比整齐的把手中火铳探了出去,啪的一阵爆豆子声,嚣张跑过来那十来个夜袭者直接触电一样摇晃着死道了一地。 悬崖上,又是有人射箭下来,扎在木板上啪啪作响,有的还打在了大炮上,弹得到处都是,被打的又是缩了会头,迅速装填好火药,火枪队也是毫不客气的射击还击。 这么对射了足足几分钟,靠近城垛一个兵士忽然惊骇的大喊起来:“寨子外面!” 惊愕的扭过头去,王彪那对铜铃眼睛都瞪圆了,就见寨子下面,忽然出现了无数仿佛萤火虫一般的火把,晃荡着急促的像这儿奔来,那数量,恐怕不下几千人! 呆愣了足足几秒钟,王彪忽然嘶声竭力的叫喊道:“保护寨门,那些混蛋要里应外合!” 然而,这个反应却已经为时已晚,平时都是宋青书炸别人家门,这会倒好,他的老营寨门轰的一声中,化作了燃着火花的碎木头四散飞溅出去,门直接被从里头炸开了。 没等王彪开口骂娘,寨墙底下,噼噼啪啪一阵火铳又是如同雨点般的射了上来,,这些贼人居然也有火铳,而且为数不少! 恨恨的望了一眼还在山上往下爬的黑衣匪徒,再看了看下面越跑越近的不知名山匪,狠狠锤了下大炮,王彪声音嘶哑的怒吼着。 “后退!撤到军营里去!” 老营的军营都是石头堆砌而成,还用的汤若望知道的西方水泥配方加固,在堡垒的两边两条长条甬道一样屋子,东面的军营估计已经沦陷,剩下西边的营地尚可以凭借据守,东面寨子是注定丢了,这时候,能守住西面家属,固守待援算是个明智的选择了。 一面开枪往悬崖上还击,一面向后退着,又是损失了十多人,乞活军守军这才推到了军营中,这功夫,外面那些不速之客已然创了进来,平时训练的大操场当即被他们都占满了。 来的贼寇似乎对老营地形相当熟悉,分出一部分人继续进攻西面军营与家属区,几十个首领模样家伙簇拥着一个颇为高大结实的壮年男子,居然是驾轻就熟的直奔宋青书储藏室而去。 代县城加多宝的铺子如今可经营的很大,北走口外,南抵曲沃,向西还打通了陕西的市场,快一个省多的利润,就储藏在眼前这十几个修的结实的物资里,就连那壮年贼头大量着屋门,都是激动的哆嗦了下,旋即狠狠地一挥手。 “砸!” 门上的锁是够结实的,可也耐不住这么硬砸,十几把大斧头火星子四溅的砍极下,小腿粗细的大锁头也是哀鸣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漆黑的库房中,几十个火把照进去,一到大片银光顿时晃花了人眼。 “他娘的,这姓宋的还真能赚,这得有多少银子啊?”一个匪头忍不住骂出声来了,贪婪的直接奔着那银光四射的架子扑了过去。看着这一幕,那个魁梧的壮汉贼首亦是无比满意,对着身后手下重重的挥了挥手。 “赶紧搬,搬完了一把火烧了这鸟地方!” “将军,不对啊!” 没等后头那些兵丁冲上去搬呢,那个先扎进去的匪头已经惊叫着回过身来,听得那贼首立马急促的扭过头,就见那成条的银子在匪头手里一捏,就扁了! 不可自信的扑过去,架子上抓起几根银条看了看,这哪儿是银条,分明是给死人烧的那种亮纸粘出来的!看的那魁梧匪首气的腮帮子都直抽,无比愤怒的拔出刀子。 “来啊!给本将灭了这帮贼喽啰!老子就不信找不出银子!” 习武之人遇到危险时候,强大的精神一般都会有预感,就如同刚刚那个哨兵一样,满心杀机拎着刀刚往外走没等两步,一刹那忽然魁梧匪首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强烈的危机感瞬间让他后背都感觉到了一片冰凉。 轰隆~ 这阵子肥皂卖脱销,废碱液积累了不少,宋青书的炸药储备量跟着也上来了,十几个爆破点先后引爆,在后世,拆一座大楼都足够了,更别说十来件破房子,但见一刹那,浓烈的烟火直接从窗户里喷了出来,无以匹敌的力道旋即推沙子一样把木头和泥搭建的仓库墙喷了出去,数以百计的小喽啰还拥挤在仓库门口搬呢,有人直接被撕成了碎片,着着火的尸体散播的到处都是,距离的近的匪徒还有的没有被波及,却直接跪在了地上,眼睛里,鼻子里,一股股血冒了出来。 没等这头小喽啰们从惊愕中回过身来,嗡嗡作响的耳朵好一阵才听到自己背后,大片的惨叫声又是穿了出来,西面家属区是一大片院子,刚刚那些满是杀意冲进去的匪徒,这会儿又是惊恐大叫的向外逃了出来。 刚刚空空如也的小二楼,这会儿亦是站满了人,披着黑色纸甲,里面带着棉衬的不知道多少火枪队神兵天降一般冒了出来。 今个,意外还真是太多了! ------------ 第二百八十七章.真是马贼! 那个魁梧贼头居然还没死!推开了抓在身边挡着,已经皮开肉绽的手下尸体,那贼头无比暴怒的拄着刀站了起来,指着西面冒出的火枪队,火冒三丈的大吼着。 “敢阴老子,给我杀光他们!” “还看不清形式呢!”站在自己家二楼上,披着个皮夹克很有第一反派气势的摇了摇头,宋青书旋即往前比划了下手。 “杀!” 早就埋伏了一天多,憋在地窖里跟地瓜待在一起,屎尿也憋在裤裆里,早就憋的要发疯的火枪队精锐立马跟掘开口子的洪水一般,先是一阵弹雨就打了过去,真是仿佛雨点一般,但见那些还呆立在操场上的匪徒犹如雨打残荷那样,隔三差五倒下一大群去。 这些匪徒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凶悍的紧,就算接连遭受了重大损失,居然还毫不怯懦的又还击了上来,后面也是上千火枪手抬着鸟铳开枪还击,前面的枪手,盾手顶着盾发狂的野兽那样翻身扑了回来。 这气势,哪怕是当初汾川河畔的杜文焕边军精锐,也没有这般亡命,尤其是冲在最前头还有着几百马贼,骑着马更加是悍不畏死的向前重逢着。 幸好,这一次宋青书的地利可比上一次强多了,躲在那些本来就当做军事要塞修建的家属楼中,乞活军挡掉了大部分子弹,燧发枪的装填速度又比鸟铳快上不少,而且乞活军还是用的定装纸壳弹,冲锋这功夫,三轮火枪射过去,就看到骑在马上的马贼掉了一半还多,不知道多少受伤的贼人倒在地上被同伙活活踩过。 “上刺刀!” 每当这个呼喊响起时候,都是乞活军最雄壮的时候,然而这次却显得猥琐了些,乞活军的家属区修的很像后世的小区,没有院墙,直接是一个个整齐的包豪斯式现代二层小楼,已经接上敌的乞活军借着地形的便利,神出鬼没一般从各个巷子里冒出来,从窗户底下,地窖门口,各种想不到的地方抽冷子杀出,从背后下黑刀。 那些冲在主干道上的贼兵立刻在各种偷袭下死了一地,而且乞活军是扎一刺刀就跑,只要占到便宜,连死活都不去看一下,根本不接战,这个卑鄙的战术更是气的那些贼人哇哇大叫,跟着就杀了上去。 然而,冲进屋子的,往往都没能活着出来。 居然还有个不开眼的杀进宋青书的房子里来了,刚追着前面那个逃跑的影子冲进来,埋伏在门边上的乞活军已经咔嚓一刺刀从背后扎过来,触不及防之下那黑衣贼人直接被扎了个透心凉,噗嗤着吐了几口血就趴地上不动弹了。 “我的上好香柏木地板!周遇吉你个混账东西,不会勒死再丢出去?” 周遇吉是憨厚的拎着带血的刺刀挠头直笑,宋青书则是气的直蹦脚,这功夫,门外居然又闯进来一个,轮着刀就要往宋青书脑门砍去,倒是把堂堂乞活帅吓了一跳。 咔嚓一声,又是红刀子进红刀子出,看着地上多了的那摊子血,再看着憨厚接着挠头傻笑的周遇吉,这会儿宋青书干脆懒得说了。 倒是孙传庭无奈的白了自己家主公一眼,上前把尸体翻了过来,扒开了外面的衣服,顿时霉头皱了皱。 一层老百姓撑大了的土布衣服底下,赫然是脏的黑红色了的大明边军战袄! 这一个个小楼跟夺命阵似得,让冲进来的匪兵跟杀进斯大林格勒的德国鬼子一样,被杀了个晕头转向,丢下数百具尸体,哭喊着终究是退了出去,都说兵败如山倒,这真叫一败如水,数千贼人连同伴的尸体都不要了,直接朝着来路冲了出去。 踩着两具尸体出了门,看着已经血腥味呛人的自己住宅区,宋青书是无奈又向前比划了两根手指。 “总攻!” 两个闪光弹带着耀眼的白光冲上了半空,窝在家属区捉迷藏了半天的火枪队又是在自己伍长带领下,以小队形式冲出了掩体,装好枪药的对着背对自己那些匪徒又是一阵搂火,旋即再一次刺刀见红的冲杀向前,这一次,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而且信号弹可不仅仅是号令两千多火枪队的,外头,在大山沟里蹲着挨冻老半天的邢红娘,赵和尚两个亦是兴奋的提兵而出,不光他们,还有小萝卜,仉二愣子,赵六子,刘体纯等几乎全部的乞活军主要首领。 为了这次埋伏,宋青书足足调集了六千多人。 这次冲在做前面的还是个两米来的壮汉,那个袁宗第,跟在不成气候的饥民时候,他就已经是悍将一个了,更不要是汇入乞活军,别看这厮人高马大,那狼牙棒却用的仿佛绣花针一样灵活,一根棒子上蹿下跳,杀的那些夜袭贼人血肉横飞。 埋伏的队伍也不是一起冲出,蜿蜒崎岖的山道中,继而连三的以此杀出来,总给逃窜的贼人一跳逃跑的道路,这么一路裹挟着追杀着,一直杀到了二多里外的棒槌山下,,再也跑不动的贼兵是彻底被包围了起来。 中心,邢红娘柳大柱子的五百铁骑仿佛钢针一样在贼兵中穿来穿去,两翼,拿着刺刀的火枪队刮鱼鳞那样在贼兵队伍外围挂下一层又一层,跪地求饶的贼兵已经不止一股了,眼看着,就要把这些贼兵尽数歼灭在了棒槌山下,可这时候,一盏血淋淋鲜红的马字大旗却是忽然被挑了起来。 已经处于绝望状态下的贼军前部,亦是随着大旗如同突然打了鸡血一般,又变的无比狂暴嗜血,战斗发生就已经夜半了,此时东方更是泛起了鱼肚白,端着个望远镜,宋青书惊讶的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 硬着乞活军的刺刀,冲在前头的匪徒居然连躲都不躲了,胸口迎上去被扎了个对穿,依旧死命的把刀砍上去,后头的匪人亦是红着眼睛跟着自己战友生命创出来的缺口砍杀进去,人人都是一股不要命的杀法,大杀大砍之下,就连乞活军最精锐的火枪队都是被杀的连连后退,突然爆了大招一样,短短时间,层层叠叠的重围居然都被这支悍匪杀透了一半多。 没声宋青书变阵,身后一声带着无比感慨,还有鄙夷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他马科也真敢亮旗子,要是他家老太爷泉下有知,又是不知道该如何作响呢?” “哦,姜将军你认识这面旗?”宋青书忍不住惊奇的扭过头来。 ………… 最后,那支悍匪到底杀穿了宋青书的军阵,可惜,他们依旧没有跑了,最后时刻,周遇吉带着宋青书亲兵堵住了缺口,亲兵们除了刺刀燧发枪,可还装备着左轮!为了不让技术泄露,而且打造不容易,左轮只装备给最可靠的亲兵,却是每人两支,那些好不容易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匪,旋即就迎来了一阵钢铁风暴。 这支马字大旗一倒,后头还在负隅顽抗的那些匪军终于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彻底垮了下来。 那个魁梧的匪首居然还没死,身上中了好几枪,浑身是血的被两个亲兵架过来,却依旧桀骜不驯的昂这脑袋,周遇吉恼火的踹到他腿上要他跪下,这人却是又硬挺着站起来,蔑视的盯着宋青书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末将还真不知道,是称呼你为,宁武关分守参将马科马大人,还是响马盗混天龙龙哥?姜将军,您觉得呢?” 满脸轻松的笑意,抱着胳膊,宋青书倒是一点儿也没生气,还笑着扭头向一旁询问着,听着这个姓氏,那马科的双眸中,终于显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还有仇恨! ------------ 第二百八十八章.将门恩怨 到了明后期,募兵制取代了卫所称为主力,将门集团亦是开始成型,这被抓个正着的老小子,正是将门势力的代表之一,宁武关参将马科! 他是没什么名声,可要说他爷爷,在大明朝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师马芳! 甚至在当时,嘉靖皇帝一句形容他爷爷的话流传了许久,勇不过马芳! 其人一生简直可以称作传奇,八岁被土默特虏走,在蒙古为奴,十八岁逃回大明,当时就因为其悍勇被大同总兵周尚文认命为队正,几乎经历了嘉庆到万历年间全部的战争,从最低级士兵一直干到宣府总兵,挂左都督衔,靠着赫赫武功打服了阿勒坦汗,促使了明朝与蒙古一直维持到双方灭亡的隆庆和议,如今宋青书能走私边口贸易,说起来还要拜眼前这个老小子爷爷的恩德。 李成梁在辽东一门五总兵,权势煊赫一方,辽东将门几乎左右了明清历史交替这一动荡时期,然而将门的祖宗却非他马芳不可,是马芳精选的家兵,随之左右冲锋陷阵,惹得群将效仿,算是开起了家丁亲兵的先河马芳的子孙部将亦是分布于大明九边,势力盘根错节。 奈何,创业不容易,守业却更加艰难,马芳死后,马家再没出什么像样的将才,整个马家将门急剧走着下坡路,尤其是十四年前的萨尔浒之战,马芳次子开原总兵马林闻听山海关总兵杜松兵败后大惊,先错误停军,旋即带头逃亡,带北路明军被杀半数还多,马芳曾经麾下的部将亲信这一战几乎死伤殆尽,大同镇马家元气大伤。 到了他孙子这辈就更不成器了,要是马芳泉下有知,要是知道他孙子居然还做了马贼,不知道能不能气的从地里钻出来,狠狠抽他几鞭子。 昨夜这一战宋青书还算是又破了明末农民战争到现在为止的最大战绩,擒参将二,游击一,都司千总等十二,杀游击都司守备三十余人,大同镇快四分之一的高级军官几乎被一网打尽,就算当初天王王嘉胤最辉煌时候,也没有创下如此战绩。 就算是被抓,被乞活军押送着,那些夜袭的贼人依旧各个显得惊愕与不可置信,这次来的可都是各阵精锐中的精锐亲兵组合,尤其是还有打着血色马字大旗的马家家兵,这一股力量都快赶上当初马芳与阿勒坦汗大战的中坚力量了,谁都想不到,打一个地方有钱的土豪居然败了,而且还败得这么惨痛。 不过这一战宋青书也不是胜利者,虽然靠着曾经属于马科属下的响马袁宗第为了报恩而反水,乞活军避免了被突袭的命运,可老营依旧烧了半边,还死伤了不下上千,尤其是就算战胜了乞活军依旧一无所获,俘虏和杀死的这些可都是烫手的山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引火烧身。 权势就是这样,此起彼伏,马家将门在大同镇,宣府镇逐渐落幕,另一支本土势力姜家趁势而起,姜家这一代老大姜让做到了榆林镇总兵,老二姜镶如今是朔州参将,历史上他也是挤走了马家,坐到了大同总兵的位置,并挂了镇朔将军印,老三姜宣如今也是阳和参将,如今宣府大同两镇,也是姜家与马家在明争暗夺着,今晚这一战,马家将门几乎被一网打尽,姜家在大同镇算是起来了。 这一战宋青书打的还真挺郁闷,因为他是无辜的!马科盯着他打的原因一方面是马家失去势,银子粮饷大不如从前,要养成将门那割据一方的势力,可是需要银子的,就在马科穷困潦倒时候,身边代县出了宋青书这个土财主,更气人的是他的商队还不走马家把守的杀虎口,大批银子从眼前就这么溜走了,看着就气人! 第二个原因也尤其重要,前雁门关分守参将陈坨可是他马家的人,如今邱明上位了明显没去马家拜码头,邱明麾下又出了宋青书这个大财主,如果他也倒向姜家,又了大量银子支持的姜家可就更难对付了。 所以这一战宋青书算是怀璧有罪加代人受过,看着自己麾下血得胡琏的押送着那些被俘各镇精兵出来,宋青书的嘴皮子还不断的抽搐着,相比之下,那位姜游击则显得红光满面了,一面挥手跟着咋呼着,一面嘴里还幸灾乐祸的啧啧说着风凉话。 “你说说,好好的朝廷正印参将不做,跑来做马贼!这把马老将军的颜面都给丢尽了,马太师泉下有知,还不得气成什么样子,宋守备您放心,这姓马的交给我,回去我家参将爷一定替您好好出口恶气!” 之前邱明写信把这些边军中的龌蹉给宋青书解释了一遍,三天前袁宗第过来汇报,还埋在原平难民中的响马盗接到命令,准备跟着里应外合,宋青书第一反应就是派人跑朔州找帮手。 本来姜镶是要出任大同镇怀庆参将,并且差点爬上大同镇副将的,也是马家动的手脚才把他挤到山西镇这头,到人家屋檐下当个二线参将,听说找马家麻烦,姜镶倒是挺积极答应下来出头,不过这姜家也不是什么好饼,根本没派兵来,就拍了这个不知道出了几服的远亲姜游击带着一张嘴在后头摇旗呐喊来了。 姜镶打的好主意,他是不指望宋青书能打赢,能消耗下马家势力,把邱明逼到自己这方,姜家就算赢,要是顺道抓到几个口舌,姜家还可以在朝廷上做些水磨功夫,谁知道宋青书就这么纯爷们,硬是把马家主力给灭了! 眉飞色舞的,这姜游击就差没飘起来了,跟着宋青书身后,洋洋得意的昂头吆喝着,听的那马科更是满面愤怒,在哪儿骂个不停,宋青书亦是跟着恨得牙根直痒痒。 山路漫漫,饿着肚子的乞活军压着俘获的两千多俘虏往山下走,步子都是急促了几分,这次回去估计就死荣华富贵,这姜游击一面吆喝着,一面也是不带眼睛跟着快走着,忽然间,走在前面的宋青书毫无预兆的回过了身,弄的猝不及防的姜游击差不点没撞他身上。 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没等回过神来,宋青书已经伸手指着那怒骂中的马科,急促的询问道:“姜大人,纵兵为匪,劫掠地方,这应该是个什么罪名?” “当然是死罪了!”姜游击下意识回答道,就等着他这句话,猝不及防之间宋青书几乎是爆音吼了出来。 “朔州姜参将下令,杀!” 咔嚓一刀过去,还在后头骂骂咧咧不停的马科那颗篮球大小的脑袋还带着满面的不可思议,打着旋飞了出去,挺壮的身子骨足足挺了几秒钟,喷出了一大股喷泉般的热血,这才颓然的跪倒地上。 看着血喷了一身的刘宗敏那张狰狞的笑脸,也是足足愣了十多秒,这姜游击方才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一声蹦了起来。 “宋守备,谁让你杀的!” “姜镶姜参将给的命令,胆敢犯我代县者,格杀勿论啊!” 宋青书又是故意的大声叫嚷出来,这功夫,没等姜游击腮帮子鼓得像蛤蟆那样喷出声来,押送着俘虏的后排忽然又是一阵惊叫,十来个马家家兵还有个游击模样的家伙竟然挣脱了押送,同时向旁边的山沟子滚了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这回也顾不得跟宋青书发火了,姜游击脸色差不点没变成哭脸,无比悲催的跳着脚叫嚷着:“快追!别放跑了,格杀勿论!” 差不点没咧嘴笑出来,宋青书亦是跟着咋呼起来。 “你!你!你!还不去追?没听姜游击说吗?格杀勿论!说你呢,你转什么圈,又没说你……” 一大堆你你你,弄得精悍的乞活都蒙了圈,人自然是没抓住,这一道回代县,姜游击再没有了刚刚的好心情,拎着打酱油刚一出来就丢了吃饭家伙的马科脑袋,跟被杀的是他家老子似得,刚一到代县,连一顿庆功宴都没顾得上吃,拽着一匹马抱着盒子撒腿就奔了出去。 站在城楼上看着朔州军几个狂奔的身影,宋青书和孙传庭又是恶心的相对一视,狗血的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应该是拿到点战争红利了! ------------ 第二百八十九章.霸王硬上船 被农民军折腾了大半年的山西,就跟个流氓压了半宿的大姑娘似得,好不容易折腾到快过年似乎要消停点了,偏偏最后几下又来了个狠的。 十一月十九,朔州参将向太原府递交了十几个首级报功,言斩杀了横行忻定多年的响马盗首领混天龙,刚开始山西许鼎臣还没当回事,谁知道辨认首级的官吏却是惊愕的认出来,这竟然是马老太师的孙子,宁武关分守参将马科! 十一月二十八,杀虎口游击将军孙虏达反了,数千边阵兵直扑大同府,打出旗号诛杀奸邪!好不容易结束了山西北部战事的许鼎臣差不点没吓吐血了,如今山西到处是窟窿,大同府可是代王的封地,要是被造反边兵打下来了,他全家脑袋都得搬家,一身冷汗的许鼎臣连山西南部的战事都不顾了,匆匆忙忙把正在中条山一带与农民军激战正酣的山西总兵许定国部往北调运过去。 就在同一天宣大总督张宗衡上书,朔州参将姜镶战功卓越,深负人望,请调姜部北上大同,参与作战。 十二月十日,兵部八百里就回复了过来,姜镶升任大同副总兵,作其立即率本部奔赴大同,平定孙虏达的叛乱。 外面打的轰轰烈烈的平叛战争,实际上纠其核心,不过是大同盆地两大将门的权利争斗,只不过这场战争才刚刚打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这年头明军作战都是亲兵家丁作为决定性力量,关键时刻突击,马家将门的亲兵家丁大部分折在了代县,孙虏达等几个马家将门的核心人物不过是拼死一搏,煽动欠饷的饥饿兵跟着造反,姜家在同却是盘根错节,支持姜镶的将领不在少数。 就连兵部似乎都认定了马家将门的灭亡,这才有姜镶升任大同副总兵的认命。 回去就是升官,这姜镶可就变得积极了不少,从朔州出发,一路都没停留,然而唯有到了代县,他却是足足耽误了两天,美其名曰,筹备军资。 十二月十四,代县。 就算到了帝国末期,明军实际上依旧保持了相当壮阔的军容,数以千计穿着泡钉棉甲,戴着玄铁头盔的官军打着旗帜,背着火铳,一路蜿蜒的向北而去,要从这儿经宁武关,入大同盆地开始平乱。 姜镶还真筹备了不少“军资”,足足几车的财物,压的车轮子都碾出一条好深的印子来,身披副总兵的文山铠,这姜镶是红光满面,大小着抱拳作别。 “宋守备一番心意,本将这儿心领了,他日定当有厚报!” “姜总兵言重了!末将在这里也祝总兵大人一路披荆斩棘,马到成功!诛杀逆贼于剑下!” 虽然是笑着,不过宋青书的嘴角儿似乎总是一抽一抽的,还是孙传庭不断捅咕他的后背,这才强笑着把客套话说完。 还好大家都保留了些军人的风度,废话也没多说,又是抱了抱拳,姜镶翻身上马,昂样的一路向北而去。 目送着三千多朔州兵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宋青书的脸色就垮了下来,一面招呼陪同的士绅一块回城,一面还悻悻然的哼哼着。 “这老子到底是打赢了,还是被抢了?” 看着自己主公那心疼的模样,孙传庭又是无奈的板着他那张扑克脸,硬邦邦的劝说道:“这也是主公的选择,就当是,就当是上船的渡资吧!” 银子加东西,被姜镶足足刮去了快十万,不过这还真是宋青书自找的,没办法,他要在代县隐藏下去,就必须靠着某一方边军势力的庇护,而且随着代县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这个后台还必须要越来越高层,越来越强硬,原本的邱明已经有些不够格了。 其实马科原本算是宋青书一个好选择,扶植弱的一方,得到的好处自然比依附强的一方来的大,奈何这厮从头到尾就没把宋青书放在眼里,而且出手都悍然打上门来了,乞活军还没强到以德服人的地步,一晚上血战,斩首一千三百多级,这个血仇算是结下了。 所以宋青书很干净利落下令宰了这厮,打着姜镶旗号还故意放走了几个人,马科的利用价值可比自己大的多,一旦把活着的马科交到姜镶手里,谁知道马氏将门会不会妥协,投靠到姜镶麾下,到时候自己好处捞不到不说,将来还要防备马科的报复,虽然真打起来不怕他,可毕竟自己是贼,见不得光。 杀了他算是让姜,马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逃回去的游击孙虏达不甘心等死,就势发动了叛乱,如今北边的大同就好比一出大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台,纵横捭阖好精彩!这一趟可不光平叛那么简单,收拢马家势力,拉拢中间派与本土派,姜镶可也很缺钱,到了代县,顺手狠宰了宋青书一刀。 这个钱,宋青书还真是不得不出,否则的话他又是前功尽弃,绕是靠着手段硬上船的,这一笔船票钱也够不菲得了,宋青书算是体会到了一把这个时代商人的心酸与无奈。 看似靠着钱,呼风唤雨,实际上还不是那些权要砧板上的肉,需要时候就切两刀。 还好,虽然付出了这么些,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代县又多了一千多黑户,一千多原本马氏将门麾下的亲兵家丁。 这些人和马氏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要是回了大同,估计不是落个家破人亡,就是被当了炮火,送到第一线去消耗,俘虏给了姜镶五百,放走了一千一,留下来给宋青书的还有一千出头,别看是宋青书杀了他们的主将,可是这些亲兵依旧可以死心塌地效忠乞活军,这也是这个时代的辛酸与无奈,活着,谁都不容易。 这些人武艺高强,身体素质出众,尤其是他们是明军主力,深知明军战法与内幕,这些人刚好补充这一战自己损失的人手,还能多出四百多人,也算是战争福利吧! 上午送走了姜镶,下午宋青书又是去向了五台山老营,检阅了一圈部队,还是那个操场上,两边数以千计的乞活军厢军轻兵敲敲打打的修复着损毁的军营还有寨墙,四千多人则是列成了整齐的几路阵列,新入伙了两个原马家军麾下军官马猛,赵德亦是在阵列中,跟着周遇吉的发号施令,一下一下的演练着阵法。 小半个月的磨合,加上发了安家银子,承诺去北方把这些人家眷给接到代县,如今这个军阵倒是进退有度,初成了些模样,看着操练,宋青书倒是可算宽心的点了点头。 谁知道这时候,孙传庭又是板着一张扑克脸,硬邦邦的找上门来。 “大帅,代县新任县令赵大人车架已经到宁武关,派家人先到代县联络乡绅,季员外他们希望大帅挑头,一起去迎接。” “又他娘的要掏银子了!” 很是悲催,宋青书一巴掌拍到了脑门上………… ------------ 第二百九十章.好东西 新来的代县县令倒是个大明朝标准县令。 贪,懒,馋,蠢! 首先是贪,车驾还没到呢,就先派家人过来联络士绅了,干什么?索贿呗!这县令是南直隶人士,千里迢迢来你这北方给你们做父母官,你不得表示表示? 这银子送多少还有讲究,送多了,日后就别想好过了,贪心一打开,三天两头他的找你敲点竹杠,送少了,更别想好过了,这是公然藐视父母官不是?季小胖子等找宋青书牵头,这问题还真困扰了宋青书好一会,还好底下的士绅迎来送往多了,按照胡大典还有之前的赵庆惯例,多的拿个一二百两,少的就拿个五十两,装在各自的土特产盒子里,差不多凑了六千两银子左右还有一大堆东西给那县令家人拿走了,美其名曰接土气。 接着就是吃上了,这新来的赵县令典型的江南白胖子,在宋青书的加多宝大酒楼拿涮羊肉招待他,竟然还一脸不满意,说话阴阳怪气的,还好代县最近商贸发达,正好有个曲沃来的李姓大商人家刚好带了个江南厨子,可算弄了点江南小菜,算是把他糊弄住了。 至于懒与蠢,也是大明朝县令的通病了,其实说起来也不是赵县令就是弱智,他都三十多了,二十多年苦读从童生考到进士,又在京师从事文牍工作两年多,读书都读傻了,要论满腹经纶,圣贤典籍,真没有比得上他的,可说到钱粮税收,官司买卖,他可就一抹黑,抓瞎。 地方官不会管事儿,地方完全是小吏出身的师爷来管,在大明可太普遍了,不少衙门都被百姓戏称师爷衙门,尤其是在江南,世家大族几乎完全架空了县令权利,不少县的县令成了纸糊县令。 上任第一天,这赵县令没去大堂,倒是先去怡红院上了回班,昨晚乡绅陪着喝花酒一直喝到半夜,第二天下午了,方才迷迷糊糊醒来,吃了点东西,回县衙,又去睡去了。 代县有了他,除了花销多了不少,还真跟没有一个样。 花银子把这赵县令家的家奴买通,又给他带来上任,最钟爱的小妾送了件雪貂皮皮的大袄,宋青书这头也算是放了心。 除了这赵县令跟苍蝇一般那点心外,这崇祯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对宋青书来说,倒是好事多过坏事。 首先是姜镶,这家伙倒不愧是将门,三千左右朔州军出宁武关,到了浑源州附近已经有两万多各路人马附庸过来,在大同镇东北,当年汉高祖倒霉的那个白登山,代表姜家势力的边军与代表马家势力的边军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血战,反叛的孙虏达等二十多个边军将领尽数被杀,马芳当年遗留下的将门势力算是彻底灰飞烟灭了。 在大同左卫扎下窝,姜镶投桃报李的派人给宋青书送来了十来面姜子三角旗,日后打着他的旗号出关,姜家防区之内,再没有人为难! 以前走口子外,虽然有邱明以前的老关系,边军的夜不收带路,不过大同镇好几百里,为了避开麻烦也不敢走官道,就算草三喜事走惯了口子外的商人,每次贸易的马队依旧不敢规模太大,而且绕道的时间非常长。 如今上了姜镶的船,这以后虽然不免被他盘剥,可好歹能大摇大摆的出关了,到时候多跑两趟,损失也就找回来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宋青书高兴的。 十二月十八,天老爷可算给连降了几场大雪,明年开春至少不会春旱了,高兴之余,大雪却也同样给出行带来了很大麻烦,顶着大雪,马匹都是尤其费劲的把腿从雪地里拔出来,没过多一会,塞上来的羔羊皮雪狐皮制成的大衣,帽子都被雪浇成了雪窝子。 从山里老营出发,十来里山路一直走了一个时辰放在艰难的攀到,在五台山靠着忻定盆地最边沿,一个颇为大的正方形砖石房子可算映入眼帘,那是乞活军众多纺织场中的一个。 浑身冻得硬邦邦的,咋一进纺织场,就连周遇吉李铁柱这样的硬汉都人不知直跺脚搓手,可就算如此,也没挡住宋青书的兴致,满是雪的大衣很有老大气势的往一边一扔,宋青书急不可耐的喝令道。 “在哪儿里,快领我去看看!” 前来接待的是场里的看门老头,看着自己家大帅猴急的模样,他亦是慌慌张张在前面带起路来。 宋青书的厂房是效仿后世印象中工厂模样盖的,外面一圈门廊,里头就是生产车间,后头则是员工集体宿舍,乞活军中闲置的妇女可不少,一个厂子几乎全用的女工,就算宋青书也不得不稍微避嫌,从门廊转到了工厂后头场主待的地方。 这场主还是熟人,巧儿姐弟两个,别看巧儿今年还没满十六,可真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上千号女工被她管的老老实实,这会儿巧儿也是很大人的严谨的等在门口,倒是小宝这小子,仗着宋青书身边出身,很不庄重的大老远先跑了过来。 “老爷,您可来了,我姐等半天了!” “怎么跟老爷说话的?”杏核眼一瞪,巧儿泼辣的伸手照着自己不稳重的弟弟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旋即才提着裙子给宋青书一行李。 “巧儿拜见老爷!” “行了,都是跟着我好不容易从西安逃出来的,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谢老爷!” 这才整起身,巧儿一双愈发水灵的大眼睛又是投注在了宋青书脸上,看的宋青书却有些感觉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巧儿的眼神总是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尴尬的咳嗽了下,宋青书方才赶紧急迫的又催道。 “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老爷,准备好了,请跟巧儿来。” 幽怨的瞄了宋青书一眼,巧儿这才带着头进了去。 煤炉子散发着呼呼的热气,勉强是驱散了些寒冷,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早就等在了那里,屋子正中间地上还放着个木头桌子,桌子上又套个木头匣子,一旁还有个挂着皮带的轮子,连接到桌子底下一块铁板上,一根针头在木头匣子低下探出来。 看着这东西,宋青书顿时激动了,虽然模样怪了点,可是和记忆中的那东西大体形状一模一样。 小时候家里用的缝纫机! 成衣如今可是宋青书收入的一大块,这个时代纺纱有纺纱机,织布也有织布机,唯独缝制都需要一针一线自己去做,这可严重拖慢了效率,宋青书的工场,三千多纺织女工一天能出丝绸五十匹,棉布一千多锭,可两千多纺织女工一天才能出各式成衣五百来件,就算采用流水作业效率提高了不少,可缝纫太慢了! 而且这五百多件还是卖不上价的净板,这个时代服装档次,可全在针线活的刺绣上面,卖的上价的贵重衣服更是没个十天二十天出不了一件,眼看着如今商路都走通了,生产开始有点跟不上了,急得宋青书嘴里都有点上火了。 小时候家里有一台凤凰缝纫机,宋青书就把大致的模样,形状还有里头应该有的零件都叙述出来,发下赏格,谁要能给他弄出缝纫机来,赏银一千两。 今个,就是眼前这一对老头老太太给他弄出来了。 两人还不是乞活军的,老头子是临山的老木匠,老太太则是缝缝补补贴补家用,没见过大世面,一看宋青书来了,两人也是畏畏缩缩害怕的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气的巧儿直跺脚,宋青书自己则是大方的一摆手。 “行了,不用多礼,你们做出的缝纫机,你们来示范吧!” 光有形还不行,能用才是硬道理!听着宋青书命令,老太太也顾不上害怕了,赶忙把坐到缝纫机前面,底下早有剪好的衣服袖子,领子等布匹,就看那老太太熟练的把袖子收好,放在缝纫机下,迅速踩动底下那块铁板起来,隆隆的齿轮转动中,上面的针头就跟小鸡吃米那样急促的落到袖子边上,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细密的针脚已经把袖子边缘缝的结实。 巧儿也是第一次看缝纫机的使用,看到这儿,忍不住惊叹的叫道。 “天哪!这要是我缝,至少要两炷香的时间!” 宋青书倒是沉得住气,拉了一下巧儿的衣袖,眼神又示意继续,那老太太不敢怠慢,赶忙又是继续去缝另一个袖子。 袖子缝好,接到剪裁好的意料上,最后还在宋青书的要求下,在两面对襟上,缝制了一串松鹤,就算加上刺绣时间,一套衣服也不过半天时间,这些,平时至少要五个缝纫女工花费三天才做的出来,就算不太懂经济,跟在后头伴随的周遇吉都是直咂舌。 “妈个巴子的,这玩意也太快了!” 此时,宋青书双眸亦是露出来激动的神情,拍了拍手,后头亲兵就把包袱给拎来了,宋青书是亲自递到缝纫机上。 “一千两银子,本帅说到做到!” 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看到钱了,这老两口反倒吓住了,那老头腿儿一软差不点没跪下,战战兢兢推迟着。 “都,都是大帅您给出的主意,小的,小的就是拼装了下,不能要,不能要!” “大帅,您老要恩赏,就把我家没出席那小子收个亲兵,草民就感激不尽了!”还是那老太太关心儿子,在一旁倒是装着胆子提条件,看着他,宋青书倒是想到当年为自己找工作时候,父母的辛劳与无奈,感慨了片刻,他又是爽朗的笑起来。 “银子本帅说给,就是给了!你们家的小子,过两天让他来老营给本帅过目,如果他是那块料,本帅就收下他!” “多谢大帅!”一对老夫妻当即激动的又是要叩拜下,慌得宋青书赶忙又是把他托了起来,好说歹说,才把这老两口安抚了。 这功夫,刘宗敏也终于来了,还顶着一脑门雪,刚进来,宋青书已经急促的走到他面前,指着缝纫机说道。 “你们铁匠营手头的活全放下,火枪也不要造了,全力造这东西,能造多少,就造多少!” ------------ 第二百九十一章.马吃人 乞活军最累的,非得铁匠营莫属,跟成吉思汗学的,每打过一个县,县里官造民营的工匠宋青书能忽悠走的全都忽悠走,额外还成立了一个营七百多人,前些日子又从钦州,原平的难民里挑选有手艺的,当日孙传庭逃荒时候,见到忻口寨被选进来的,就是这些人,现在差不多扩充到了一千五百多,这些人里不少都是精壮汉子,前一阵子秋收,孙传庭就差没撕破脸了,宋青书都没放他们帮忙去秋收。 虽然叫铁匠营,可肥皂,乞活军的刺刀,火枪,棉甲还有黄色火药等等都是他们负责生产的。 好不容易快过年了,铁匠营的人还以为能放个假轻松一下,奈何黑心资本家宋青书又是一大堆生产任务下放下去,忙着生产缝纫机,这些人忙的差不点没没脚打后脑勺。 还好缝纫机组建都不难造,齿轮什么的用生铁铸造就行,剩下的用木头壳子一拼,一个来月时间,倒也能生产出个三百多台,而且技术都是相通的,缝纫机还给这帮铁匠来了灵感,以前打磨刀刃都得用磨刀石来慢功夫磨,看了缝纫机后他们也学着弄了个脚踏装置,这头脚踩板一踩,上面的圆形磨石就飞快旋转起来。 宋青书可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给磨剪子镶菜刀的行业来了个技术革新。 新春过节,难得宋青书给乞活军整个系统放了一天假,就连火枪队的将士们都回家过年去了,还把乞活军中年岁上六十的老人,各个统领,头目,加多宝的掌柜的,伙计,以及代县不少与乞活军合作的乡绅都找了来,宋青书也学了把座山雕,搞了个百鸡宴,还学着后世春节晚会组织人员演小品,排歌舞,弄了个大明版的春节联欢晚会。 这年头达官贵人的娱乐项目也不过喝喝花酒,再就养两个戏班子在家唱唱小曲,像这么热闹的节目还真没有过,倒是让代县的乡绅们看着歌舞打呼一把真过瘾! 这个年过完了,又消停的七八天过完初七,整个代县又变得繁忙了起来,虽然冰雪还没化,不过大家都开始准备起春耕备陇了。 粮食可一直是困扰乞活军的大问题,对着,宋青书更是关注的重中之重,尤其今年,他在原平还有大的计划。 一间巨大的棚子遮的严严实实的,只有顶上开了几个小天窗,一缕光线照射进来,外头还是零下几度,这里头温度居然已经有了二十多度,十几个煤炉子二十四小时不停地供着暖气,上千平方米的巨大暖房中,竟然已经是一片绿意。 古代冬天可没有青菜,东北的酸菜,韩国的泡菜还有江南的酱菜,都是为了应对冬天吃的,安稳下来有了条件,宋青书自己则是弄了个暖棚,前一阵子,这里产出的新鲜蔬菜可让他在代县,忻州还有太原新开的酒楼子火了一把,如今,这儿又成了育苗的好地方。 从地瓜上,土豆上切下的芽儿已经绿油油的冒出来老高,玉米,花生等亦是绿了一片,再过十几天,等开春暖了,冰雪一化,就可以把这些芽儿下种到外头。 古代耕田说的靠天吃饭,这下种就是第一道鬼门关,因为谁都不知道种下的种子究竟能不能发出来,有了这育苗技术,至少就保靠了许多。 不光是苗,还有畜力,还有工具,农民每年最忙的时候就是春耕与秋收了,没有牛耕的地方,靠着人力一点点把土地开陇,松散,更是足可以累死人,如今的大明朝不少地方抛荒,就是因为百姓实在养不起耕牛了,可对于乞活军,这点如今倒是不担心,去年和口子外的贸易,金银没换来多少,马牛等牲口倒是换来了不少,如今乞活军的马匹多达上万,牛也有一千多头,而且璐州产铁,早在年前,宋青书就从商人那儿购买了足够的铁犁,今年开荒绝对会比去年要有效率的多,而且还能省下更多的人力。 看着绿油油的嫩芽,从暖房巡视了一圈,和万金油汤若望打了个招呼,宋青书是心情愉悦的出了来,谁知道刚出大门,一个冒冒失失的笨丫头已经急急匆匆跑了来,居然是一下跟他撞了个满怀。 “你说你啊!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都不稳重!” 这年头可不安全,宋青书可穿的胸甲,一面揉着采薇撞疼了的小脑瓜,一面还好笑的责怪着。 眼泪都疼的流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来,采薇却又是急急忙忙的汇报起来。 “哥,不好了,咱们的原料快不够了!” “不能吧?忻州抢……,咳咳,买回来的布料不是还有好多吗?再说,不咱们自己的纺织场呢?” 宋青书还真是惊奇了,年前原料布匹还有一大堆呢,这才不到一个月,没了? “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你就跟我来!” 扯着宋青书的衣袖,采薇又是冒冒失失的跑了出去。 别说,几个囤积布匹的仓库,还真是空了,倒是旁边盛放做好成衣的箱子装满了,那头,临近的制衣厂里,脚踩的缝纫机声隆隆作响,门口还不断有工人把新产的成衣用热水土熨斗熨烫好,叠的整整齐齐的装箱。 这缝纫机一出现,为轻纺织还真是带来了革命性的提升,两千多纺织女工,四百多台缝纫机,把原来大半年的工作量一个来月完成了,而且有刺绣的成衣还占了三分之一,价值比以前高出去不少。 回去跟采薇扒拉着账本,宋青书可就犯了难,头一次,生产原料的供应开始制约生产力了! 乞活军的商业交给施天福来主持,不过核算则是宋青书家两个妞来把关,毕竟还得留点心眼。这儿李裹儿发挥的作用居然比采薇大多了,算盘子打的噼里啪啦作响,这头李裹儿已经很职业秘书的给宋青书算出来一笔账来。 “去岁陕西又是大旱,加上三边总督洪承畴征讨延庆一带的边贼,今年的陕西棉布产量减低了一半还多,价格估计的上涨七成,没纺织的棉花这次施掌柜的倒是收上来不少,不过以咱们纺织场现在的生产力,一个月最多能出线,纱两万锭,纺织出各种布匹三千来匹,根本满足不了制衣厂的需要。” “官人,实在不行咱们就涨价吧?”放下算盘,李裹儿倒是很财迷的探着小脑瓜建议道。 成本上涨了,涨价倒是正常,可宋青书听的却是艰难的摇了摇头,现在代县成衣才刚铺开,靠的就是价格低廉,大规模生产降低成本的优势,现在涨价,对刚铺开的市场来说,肯定会有极大的打击,最好的办法,还是扩大生产。 可再一次,浩浩荡荡的农民军,人力又成了问题,如今宋青书铺开的摊子,几乎把乞活军每一分人力都用的紧紧的了,去年秋天秋收的人手就不够了,孙传庭已经抱怨了许久,今年是又收了三万多人的原平,忻州饥民,都没有扩军,编成了三百多个生产队,就等着开春进入原平县那些抛荒的土地开荒呢,其中宋青书已经额外抽出三千多男女投入工坊生产,再去除老弱,再抽人的话估计孙传庭又的过来跟自己拼命了。 “那就只好先把缝纫机给停了,调人去纺织场,太可惜了,曲沃的李员外还有洛阳的张员外又下了一大笔订单,这下接不了了!” 又是拨弄算盘珠子算了半天,李裹儿肉肉的小脸上很有夫妻相的也是满满的肉疼表情,心疼的说道,也是计算了半天,盯着账本发愣的宋青书脸上忽然露出了一股狠色。 “裹儿,你听没听说过羊吃人?这把你家官人我要来个马吃人!” “羊吃人?马吃人?” 不光李裹儿,采薇的小脑瓜上亦是冒出了一堆问好来。 没跟她们解释,卖了个关子,宋青书扭头对外头就大喊了起来。 “来人,去请季员外到府!” ------------ 第二百九十二章.轻工业基地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农业社会的大明朝来说,勤于春耕,这一年大体上就能吃饱肚子,好逸恶劳?那今年挨饿就跑不了你的,季老牛一家就是如此,季家村的土地都属于季小胖子一家,他们一家为小胖子家族做佃户耕种已经三代了,除了给官府的税负,他们还得交小胖子家的租子,幸好滹沱河浇灌下忻定盆地还算肥沃,否则的话如此双重压迫,他们早就的跟陕西,还有吕梁山太行山附近的山民一样抛荒逃逸了。 今年也不例外,冰雪才刚刚融化,天气还冷的人牙齿直打颤,季老牛已经把春耕的家伙事准备好了,大早晨的,一面整理着锄头,铲子,一面他还不厌其烦的叮嘱着他家傻儿子。 “一会把这点肉给你六叔送去,去年就是老八先用的牛,今年无论如何,也该轮到咱家了吧!” 一块干腊肉可怜巴巴的挂在墙上,过年这一家都没舍得吃,看着那肉硬咽了几口口水,季老牛两个傻儿子一起艰难的摇摇头。 “爹啊!这两天去六叔家送礼的人可不少,您这点肉人家未必看得上眼,再说,往年晚点用,不也没出事吗?实在不行,牛的活,咱哥俩就给您你老干了,咱把这肉煮了?” “放屁!就你们两个孬怂蛋子!哪年不是靠着你爹我当牛使唤?”气的把锄头往一边一扔,季老牛吹胡子瞪眼的骂道:“种的晚,收的就少,连饭都吃不饱,你俩还想娶媳妇?做梦去吧!” 总归是自己儿子,骂了两句后,季老牛又是愁苦的叹了口气。 “这肉虽然不值钱,好歹能让老六有个印象,不能先用牛,也别跟往年似的最后一个排上,今年秋天在攒点钱,去雁门关以北的人伢子市,给你们哥俩讨个丫头回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华夏的孝道这哪怕最贫苦的佃户都是金科玉律,这忻定还算活得下去,在往北的大同,常年欠饷,军田还被大户霸占的边军们更是凄苦,让自己老婆做暗娼来贴补家用已经不是新鲜事儿,每年春,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更是常事,据说柳如是就是这么被人贩子买来卖到江南的,从北地收姑娘卖到扬州,再成为当时流行的扬州瘦马,甚至已经成了一条产业链。 虽然是哥俩娶一个老婆,那诱惑依旧比一块肉大的多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先用到牛,今年得有个好收成!季老牛家俩傻儿子立马又是淌着哈喇子。 “爹您放心,就是给六叔跪下,咱兄弟俩也得给您把牛弄回来!” 可算把自己家不成器的老儿子打发了出去,擦着农具看着哥俩晃悠的背影,季老牛又是生闷气的哼了一声。 整个季家村一百多户,总共才十来头牛,全都是季小胖子家的,季老六就是负责养牛,发牛的管事角色,每年春天,佃户们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先用牛,就得给人家上礼,要不然几亩薄田,你就得自己个当牛,拉着犁耙硬给垦出来,不但费时费力不说,而且还耽误农时,所以今年季老牛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先借到牛了。 打理好农具,坐在自己家田地里抽袋烟的功夫,这俩傻小子居然又拎着肉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看的季老牛这个气啊,拎起扁担直接上去抽了起来。 “两个好吃懒做,不成器的东西,老子怎么生了你们两个劣货!” “不是啊!爹!” 被抽的嗷嗷直叫唤,两个傻汉子悲催的跪在地上直磕头。 “六叔他不要的,他说今年东家地不给咱家耕了!借牛也没用!让咱留着吧!” 这话听的季老牛差不点没没一口气背过去,拎着扁担又是哆嗦了半天,再一次一扁担抽了过去。 “好啊!还敢骗你老子!老子抽死你们!” “爹啊!真冤枉啊!不信您自个去问问!” 后背都抽红了,惨叫着俩哥俩悲催的叫嚷忙着,听的季老牛心里更慌了,干脆扁担一扔,叫骂道:“你俩等着,老子现在就去你六叔家问去!要不是,老子今晚回来就抽死你俩!” 看着自己爹拖着扁担出去了,两个傻小子捂着脑袋终于松了口气。 午饭都没敢吃,俩小子就坐家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下午,才看到自己家老子摇摇晃晃从远处回来,俩傻小子赶忙关切的上前询问着:“爹,怎么说的?” “完了,全完了!”双眼无神,季老牛却是满脸愁苦的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像季老牛这样的被收回耕地的,季家村还有十来户,好几十人,农民家除了种地也没别的活路,这些人家一开始还抱着希望,这么多地东家肯定开不完,或许还能留他们一下,谁知道春天开耕时候,五台山那儿,自己东家居然借来了一百多匹马,跟着自己村儿的牛一块用,不到几天时间,全村儿的地全都耕完了,比往年还快捷许多。 看着季老八家也是一家动员忙着插秧,时不时还幸灾乐祸的直起腰瞅瞅自己,季老牛差不点没做地上嚎啕大哭了。 说是地大物博,实际上随着人口增长与土地兼并,到了明朝时候逼得中国人逐渐进入精耕细作时代,一丁点土地都细心伺候的跟爹似得,也是这个时代极度开发山林,让原本牧羊的地方变成了耕田,中国人的肉食也从原来的羊变成了可以圈养的猪。 这一次宋青书的马吃人和英国的羊吃人虽然意义不同,可是效果却是一样的,反正养着一万多匹战马平时也是空耗费粮食,春耕时候宋青书干脆以出租形式租给各个村儿,马耕效率比牛耕与人耕可高多了,而且那点租金比多养着十来家佃户相比,一半还不到,这种情况下各个村儿的地主理所当然的开始精简员工,可怜的季老牛一家就属于被被马吃掉工作机会的那一部分人。 和英国彻彻底底的羊吃人圈地运动不同的是,马吃人的效果差了点,一个村子也就吃出来十分之一左右的人口,幸好这些人对宋青书的轻工业计划,已经算是足够了。 看着邻家插秧耕田了好几天,实在挺不住的季老牛一咬牙,把存了十多年,给儿子买媳妇的钱一共不到二两银子一千多个铜板全掏出来了,大晚上,又是偷偷摸摸去了趟季老六家,一直呆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两眼发直的回来了,给自己家俩傻儿子一人一个耳光。 “明个跟着你爹我,到镇上的工场上工去,这可是你爹我拼着老脸求来的,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要是敢惹祸,你爹我抽死你们!” “可爹啊!上工是去干什么啊?”捂着发红的腮帮子,俩人悲催的问着,听的季老牛老脸禁不住一红,他上哪儿知道上工是干什么?不过儿子面前,岂肯丢了老子面子,这季老牛上去又是两个耳光。 “让你们干啥你们就干啥,哪儿那么多废话?早点睡了!明天要没精神,老子抽死你们!” ………… 这个时代的市镇可和后世那种行政单位不同,镇不属于常镇,只有每个月特定那么一两天,才是十里八乡赶集的地方,明末商品经济的发展,在江南不少地方,这种镇已经变成了常镇,这会好,代县的城镇发展史被宋青书硬生生拔高了一截。 用租马的资金,宋青书在全县六个镇,又是与当地地主增开了六家纺纱场,四家零配件场,把各个村儿被马吃掉的这部分人口,全都吸纳了进去,又增添了一万五千多名工人。 季老牛算是知道上工是怎么回事了,一间大车间,五百多个老爷们组成四组排做在一排,外面往里搬进各种铁家伙事,然后他们就负责组装,各个生产队都有自己的生产队长,就教一遍要是装错了就扣薪水,吓得季老牛是战战兢兢,被训得跟孙子似得一板一眼不敢弄错丝毫,一天时间,也才拼好了一台缝纫机。 另一头他两个傻儿子更是忙的手慌脚乱,笨笨卡卡的一整天也没拼好一辆自行车,气的他们生产队长上冷着脸上去就是十几鞭子,当天的工资就扣没了。 幸好这地方早晚两顿饭都是公家管,一直干到太阳落山,第一天的上工才算结束。 挤在狭窄还一股脚臭味的工场宿舍,季老牛又是把他俩傻儿子好顿批,扬言再干不好直接把他们赶出家门云云。 一晚上几乎都没睡好,爷三儿笨拙的聚在一起研究着,这个什么自动驴还有缝纫机,究竟该怎么拼才对? 一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了,被生活逼到死角,季家这爷仨居然被生生逼成了技术骨干,如今季老牛熟练的一天已经可以拼好十台缝纫机了,这季家俩哥俩一人也能组装好五台自行车,到了月末,冷了一个月脸的生产队长可算有了点好脸色,按照计件工资,扣除伙食住宿,一人发了八百来个铜钱,捧着黄橙橙的铜钱,季家爷仨个差不点没没感动地哭出来。 就在季家爷仨感激的一遍又一遍数着钱时候,忽然不知道,他们感激涕零给他们介绍工作的季小胖子,尚且满脸肉疼的一面走一面嘟囔着。 “大帅,这帮穷泥腿子,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干嘛还要给他们钱呢?” 随手拎起一辆刚拼装好,崭新的自行车,宋青书却是笑了笑的蹬了两下脚蹬子,随口说道。 “你懂什么,这叫调集起生产积极性来!” “大帅说的极是!” 还是没弄懂什么叫生产积极性,季小胖子依旧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点头哈腰的应承着。 没再理会这货,宋青书满意的向外眺望了过去,不远处,自己新开的纺纱厂,上千男工手脚笨拙的用纺车从棉花上扯出一根根线,另一头,织布机咯吱咯吱的机械声中,工人们抱着成像新织出来的棉布忙忙碌碌的不断装着车,运往山里。 还有自行车,缝纫机,新的纺车,织布机源源不断的在这儿生产出来,印象中的轻工业基地,随着这第一批无产阶级工人,算是初步成型了! ------------ 第二百九十三章.大学副校长 算起来,宋青书绝对是黑心老板了。 没有保底工资,组装一台自行车或者一台缝纫机才十个铜钱,就算加上那头铸造场的原料费以及人工费,一台自行车的成本也还不到二百个铜钱,从代县批发出去,他就要二两,而这自行车被批发商卖到太原,蒲州,曲沃,洛阳,开封等北方大都市,一辆五两,十两都是被人疯抢,而且买到的人都是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这玩意既能骑,又不吃草吃料,骑出去还有面子,可比养匹马养头驴合算多了。 相比之下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四百到六百块钱,还得自己交伙食费,给宋青书干活一天干十二个小时还没有休息的工人们一个月相当于才能拿二三百块钱,这真是比富士康还富士康,再扣工资,宋青书自己都感觉有些脸红了。 这崇祯六年的开春对于乞活军来说,发展的是相当可人,除了代县这头的轻工业基地初见雏形,代县本地的地主已经被宋青书忽悠的向资本家发展了,另一头,原平县的情况亦是同样可观。 一个冬天时间,点灯子是各种黑社会手段齐出,折腾的原平县那些元气大伤的地主们一共吐出了五百多顷土地,而去年收拢的那些饥民俘虏,一个冬天的乞活军认同教育,天天拿着宋青书的素描画像宣誓效忠的两万五千名饥民也被化成了十几个生产队,带着五千多头牛马回去开始了开荒。 这会可不仅仅是耕种地瓜土豆了,麦田的耕种面积占了一半多,毕竟人也不能老吃地瓜土豆活命,需要些精粮,而且挑了些旱地,棉花这样的经济作物占了五十多顷,加上代县棉花种植的一百多顷,到了秋收,乞活军再也不愁生产原料了。 而且原平的垦荒与这个时代一切的生产方式都不同,不再是封建式地主与农民,而是类似后世的公司,每个生产队成员都是记工分每个月按劳分配开资的,理论上,他们都算是工人而不是农民。 这个,宋青书还是和晚清他特别崇拜的一个人物,实业救国的佼佼者张謇学来的。 张謇是晚清状元,从两江总督张之洞的实业救国,开创了第一批中国近代企业,其中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通海垦牧公司! 当时张謇去上海筹款时候,发觉上海拉黄包车,推小车的都是来自海门,崇明等几个县的人,他们之所以不得不出苦力谋生,实在是因为家乡人多地少,无田可耕,怜悯心起,张謇就此起了开创一家垦牧公司的念头。 为此,他曾四次考察了范公堤外的荒滩,然后出资金承包,开垦了棉田二百万亩,养活人口一百多万人,尤其是他还把中国传统式小农生产转变成这种大规模资本性质集中生产,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以及经济效益,哪怕后世宋青书的时代,这家垦牧公司依旧在造福一方,这些还是宋青书在旅游通海垦牧公司张謇纪念馆时候看到的,如今就被他用上了。 虽然孙传庭又对他占着好田种棉花发出了一通不满。 三月,春耕结束之后,宋青书拼了这一冬天胜利的果实也到来了。 代县简直成了山西的小商品批发中心,从去年的瘟疫中缓过来,见识过了加多宝名头,四面八方的晋商聚拢在了代县,施天福曹三喜一下子成了晋商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而且与在大同站稳脚跟的姜镶勾结,几趟去草原的商队又换来了不少马匹,原本有些商人仅仅是想要来看看,结果硬是掏银子连马一块买了,每天运货出代县的商队不计其数。 商品的种类也从成衣,鞋袜,肥皂,到自行车,牙刷,毛巾铁锅等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轻工业资本的特点就是投资小,见效快,如今是在代县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而且不仅仅是卖货,宋青书还收人,和宋青书合作的蒲州张家可不仅仅派张师定这个偏房远亲了,又换了个蒲州庆元堂的嫡系,据说还是当年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的孙子,一个叫张添礼的举人过来亲自和宋青书联络,蒲州张家额外又投入了十万两银子入股,不过这时候的加多宝股份可比以前值钱多了,十万两银子也不过让他们多获得了百分之五的股份。 另一个让宋青书感觉有些惊奇的商号也跑来合作了,这个商号叫六必居,后世超市里六必居的酱菜宋青书可没少买,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这个品牌了,六必居的掌柜的赵家人倒是没有入股,不过和加多宝签订了商业协定,临汾,太谷一带的销售权,全都归了他们。 还有蒲州范家,代县不远的振武杨家,大同府天城卫的薛家,曲沃的李家,还有祁县的渠家,加多宝迸发出的商机,当时大一些晋商几乎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尤其是宋青书居然又碰到了个老熟人,渠伯涛! 这老西儿算得上宋青书最早的合作伙伴了,可惜,宋青书最困难时候,这老小子雄心勃勃的南下广州,跟着几个广商想找点外洋门路,可惜,经商可不是没有风险的,渠伯涛就在广州被骗了,投资一条已经沉了的商船,赔的内裤差不点没被拔干净了,回到祁县老家就一蹶不振,这次还是以伙计的身份来代县,跟宋青书谈合作的。 貌似和宋青书合作的几个商人都没好下场,也不知道前一阵宋青书是不是扫把星转世了。 故人相见唏嘘了好一会,宋青书干脆把渠伯涛也留了下来,给自己打工起来。 如今坐着代县,扮演一个一级供货商的角色,宋青书经营的倒是颇为滋润,这天,他是正和施天福,渠伯涛几个扒拉算盘计划着下次去草原的生意时候,冷不防外头负责打杂的张好才急急匆匆的又是找了来。 “大帅,客居咱们县避瘟的李司业最近要返京,特邀大帅一起出席的告别宴会!” 这官员迎来送往宋青书倒也习惯了,看《金瓶梅》里,除去那些****的成分,西门大官人就是明朝一个典型的商人形象,而他都不可避免被各路官员所盘剥,说是送别酒宴,实际上又是要宋青书掏银子,给路费。 合上账本,宋青书很无奈的揉揉腮帮子:“回头叫账房包一千两银子的红包,今晚我还要见乔家的东家,就不去了!” “可,人家李司业专门发来了请柬!” 这在明代的礼仪交往上,算是很郑重了,张好才也是无奈的把一封烫金字的请柬摆在了宋青书面前,看的那金灿灿的隶书,宋青书脸上是直肉疼,这还真盯上老子了,不吸一管血不走是不是? 满是烦躁,宋青书很无奈的翻开了请柬,可片刻之后,他双眼忽然放出了一股金光,就见那请柬落款上写着,国子监司业,曲沃李建泰敬上! 国子监司业可是个了不得的官职了,京官四品,相当于国家大学副校长,不过真令宋青书在意的,还是李建泰这三个字,居然是这个老货! ------------ 第二百九十四章.潜力股,收徒 整个酒楼子都弄得热热闹闹,来来往往都是穿着锦缎,提着礼物的员外官人,火锅子的热气还有羊肉的香味弥漫了小半条街,二层酒楼的中间搭起来的高高台子上,三个青春靓丽的女郎还穿着鲜艳暴露的衣服随着音乐翩翩抖动着,那种急剧动感的舞姿把少女火辣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看着甩动的胸脯,惹得二楼顶上敷衍的衣冠禽兽们色眯眯的眼睛一颗也不肯停住。 这年头还就是这么不公平,觥筹交错间这些员外们的刺绣锦缎在灯光下映的光鲜透亮,可城外织出这些的纺织工人们却是穿着土布脏衣服,啃着咸萝卜呼地瓜,还好,宋青书这资本家压榨工人阶级好歹比封建地主压榨农民好了不少,好歹给宋青书干活的工人至少不用如那些佃户们那样挣扎在死亡线上了。 “哎呀呀,李某返乡耽搁如此长时间,已经是对不起皇上了,如今,怎敢劳动各位乡亲父老如此热情相送,真是罪过,罪过啊!” 对着穿梭不停,不断前来送行送礼的代县豪强拱手抱拳的,就是李建泰了,倒也不愧能混上大明朝国立大学的副校长,这李建泰还真叫一表人才,头戴高高的进贤冠,一身儒袍显得无比的高雅风流,上面还自己提笔写的诗句,到加多宝成衣铺专门请绣娘给刺绣在衣服上,更是显出一股子文化气息来。 不过说是惭愧,这老小子收礼收的可一点儿也不手软,大包小裹的东西都堆成了小山了。 “加多宝宋东家到!” 就在人来人往热闹的时候,记账的账房忽然又是高喊了一声,顿时整个二楼宴会厅似乎都静了下,最近可成了大家伙的财神爷了,满是炽热的眼神中,宋青书自己也是一身高档中山装,急促的迈步向二楼,一面走一面抱拳道歉着。 “哎呦,宋某来迟,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哈哈,宋员外百忙之中能给老朽来送行,老朽已经感激不尽了,哪儿敢抱怨呢?来来来,快请上座!” 虽然第一次见面,这李建泰却是官架子小的多,捋着胡子大笑着亲自迎了过来,那热情洋溢的模样,就如同邻家长者一样,前些天刚刚迎接完赵县令,那股子飞扬跋扈的模样可是让在座不少人印象深刻,如今再一对比,许多乡绅禁不住直点头,难怪人家能坐上京官高官呢!这份气度就足够令人敬佩。 说实话,这李建泰可够低调的,代县算是宋青书现在的老巢,大街小巷不知道多少乞活军的探子盯着呢,宋青书愣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宝贝藏在自己代县藏了一冬天了,就连上次招待赵县令的江南厨子都是管人家借的,虽然今晚注定要被敲竹杠了,不过宋青书还是大升好感,赶忙又是重重的抱了抱拳。 “李翁太客套了,上次小子还要多谢李翁借厨之恩,这代县地处塞北,拥塞僻壤也没什么特产,宋某无以为报,只好弄了一条鱼来报答李翁的恩德,还望李翁不要嫌弃。” 鱼?如今宋青书算得上代县第一大土豪了,给人家京官送行,就送一条鱼,未免有点太寒碜了,听着宋青书说着,附近曹三喜李国泰等大商贾禁不住一愣,倒是李建泰始终面带笑意,仿佛真是毫不介意那样。 不过随着宋青书拍了拍手,二楼那些来送别的来宾又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鱼,还真是鱼,活鱼,不过这鱼的尺寸也真够大的,快两米长了,得三个人一起抱着才抱动,鱼尾巴还一抽一抽的让后面的人几乎要摔倒。 这年头,大个的黄河大鲤鱼倒是没有后世那般稀奇,不过这个体格的,也足够令人赞叹了,而且代县距离黄河可不近,少说百里,如此大个的鲤鱼运来代县不说,而且还是鲜活的,这份财力也是足以称之富贵逼人。 李建泰是曲沃人,黄河鲤鱼的鲜美他自然不是不知道,宋青书这一份大礼真算得上价值千金了,看着李建泰亦是满意的捋着胡须大笑着:“宋东家有心了,老夫还真就好这一口!” “李翁喜欢就好!” 显呗了一圈,三个伙计又是把这尾倒霉的大鱼抬到后厨去,怎么清蒸红烧带生切,宋青书就不管了,又是寒暄了一会,宋青书倒是挺有面子,跟着坐到了主席面上。 其实这条鱼原本也是宋青书要弄回来撑门面的,他可知道后世的冰鲜技术,把新捞上来黄河大鲤鱼放在冰水中,并且安排人不断往里吹气,给水供氧,虽然一百多里路有点远,不过后世天猫买龙虾,上千公里都能是活的,这也就算是小意思了。 生鱼片可不止日本有,中国古人也好切鲙,就是把新鲜鱼肉片的如同纸片一般薄厚,蘸着姜醋入口,那滋味也是非凡,一条大鱼倒霉的被剁成了n块,红烧清蒸带干炸,块弄出一桌子全鱼宴来了,拿着筷子夹了一大片生鱼入口,李建泰禁不住又是连声叫好。 跟着笑着,宋青书又是往身后招手,一个颇为沉重的木头箱子又是被周遇吉给搬了来,这里头可全是黄金!一百锭十足的赤金,至少价值一两万两白银,为了招呼这个李建泰,宋青书倒也真是下了血本。 没办法,李建泰这三个字值这些银子!别看他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四品官也没有多大实权,可宋青书却知道,眼前这个老头日后可是大明的次辅大学士,相当于宰相,虽然李建泰这宰相当的时间有点短,而且也够倒霉的,不过就冲着这份能当上宰相的实力,能巴结上他,依旧对乞活军的发展有这巨大的帮助。 朝里有人好做官!如今宋青书这动静已经闹得不小了,早晚有人会盯着他的财富眼红的,虽然明抢宋青书是谁都不惧,可就怕人家在朝廷里使绊子,尤其是他现在还属于黑户呢,有人在朝廷中为自己发声,有了个风吹草动还能迅速传消息过来,为了李建泰这个潜力股,这血本该下也得下了。 看着两个人抬着都嫌吃力的箱子,李建泰那张老帅哥脸顿时又笑的更热络了几分,也没去看,吩咐丛人收到了一旁,旋即居然伸手拉住了宋青书的衣袖,很是和蔼的问道。 “宋东家才干出众,为人也是儒雅的紧,不知道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要是明初,商人想考科举?想都别想!而且父辈经商,三代之内都不许靠,歧视商人到了这种地步,然而如今二百多年风风雨雨过去了,规矩也早就破的差不多了,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徽商,故而李建泰问的倒也是不稀奇。 这话听的宋青书则是一肚子郁闷,公务猿,没穿越之前他就在考,穿越之后在西安城那一段时间,他也想考,可考来考去最后都考成反贼了,他有个屁的功名,这大庭广众之下问功名,对宋青书来说有点博士群里问个普通大学生文凭的感觉了。 “这个,小子惭愧,如今还是个白丁,未曾考去功名!” 这话听的李建泰明显是皱了皱眉头,看的宋青书又是在心里大骂,他娘的,好吃好喝供着,银子送着,到头来还瞧不起老子,乞活贼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等你丫的回京了,老子折腾不死你个老骨头! 然而,就在宋青书心里骂的痛快的时候,这李建泰居然又是斟酌的开口询问道。 “宋东家,老夫觉得与你特别投缘,今簪越了,想收你做个学生,不知道足下意下如何?” 收我当徒弟?宋青书还真是愣了好一会,看着李建泰那开始皱起的眉头,宋青书真是狂喜的当即完后一退,抱拳摆下。 “学生拜见老师!” “哈哈,好学生,快快请起!”也是满意的捋着胡子笑着,李建泰伸手就把宋青书搀扶了起来,这一幕看的过来赴宴的不少代县士绅都傻了,宋青书心里也是乐翻了个,要是李建泰这老小子知道自己是大名鼎鼎的乞活帅,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天地君亲师,徒弟造反,这师傅也要跟着连坐倒霉的! 宋青书这一拜,可以说李建泰就跟着上贼船了,下都下不来,浑然还不知道自己日后在京师过的如履薄冰的日子刚刚开始,李建泰还老大的满意举着酒杯四面饶了一圈。 “今日老夫收此佳徒,大喜事啊!来,大家满饮此杯!” 不少在场的也是知道宋青书底细的,还被他忽悠的签名在反书上,如今看又有个傻大头迷迷糊糊撞了进来,一群代县士绅亦是一肚子幸灾乐祸,也是跟着一起举杯高呼。 恭祝李翁收此佳徒,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只不过那声调,听的怎么都有几分古怪。 ------------ 第二百九十五章.内定了? 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李建泰这一清流,国子监司业,相当于国立大学副校长的高文凭,能收宋青书这个白丁,相当于小学没毕业的社会闲散人员当徒弟,看上的,就是宋青书的财了。 或者说,看上他敛财的本事。 跟着热热闹闹一顿践行宴吃完,宋青书又被李建泰叫去了他的书房,老家伙一本正经的摆出了老师架势,浑然不像娶了十九房小妾的老色鬼。 “宋青书!宋青书!青史留书,倒是个好名字,青书,不知道你字什么?” “那个,小子还没有字,还劳烦老师给取一个吧?” 名字分家,倒是华夏的特色文化,可惜,到了宋青书那个时代,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早就被淡忘了,宋青书哪儿会有字?这么长时间这个字伯雅,那个字宗宪的,起个字对宋青书来说还是件新鲜事,一千多两黄金都送了,就当个起名费吧。 李建泰倒是挺负责,皱着眉头转了两个圈子,最后才凝重的摇摇头。 “汝看这样好不,青书这两字,就作为你的字好了,至于名,就叫宋显,业之蒸蒸日上,倒也挺适合你的。” 这年头名又没多少人叫,以后亲近之人还是叫自己宋青书,这倒也合乎宋青书的心思,于是宋青书笑着又是一拜:“多谢先生赐名!” 显呗了一回自己的文化水平,李建泰倒也是喜滋滋的又绕回书桌去,旋即又桌子底下抽出了一套书来。 “这是老夫亲手注解的《五经正意》,回去你仔细研读,待老夫回京之后,会写信给山西学政刘大人打个招呼,今年秋你先考个举人,明年春在来京师找老夫,头甲二甲老夫不敢把握,三甲给你弄个同进士出身倒是很容易。” 这宋青书可就笑不出来了,反而略带惊愕的开口问道。 “这么急?” 确实够急的,人道十年寒窗苦!有的老秀才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举人,更别说一年就被内定为三甲同进士了,整个大明朝,一年考生上万,取得也就那么三甲一百多个人,而且进士出身,授官基本上是京官,起点也比举人授官高的许多,今晚他才刚拜李建泰为师,李建泰就给他拍着胸脯打这么大的包票,未免也太不正常了点。 老话说得好,事有反常必为妖!还真得多留个心眼,别让这老家伙给坑了! “不急了!老夫已经观察了你一个冬天!开屯田,开工坊,光收难民,凭着一己之力不但治了瘟疫,还安了两个县!这一趟皇上派老夫巡查山西陕西道,就是为了选取些经世致用的人才!” 说到这儿,李建泰居然是深深叹了口气:“世道不太平啊!内有闯献曹革等诸派流贼,外有东掳对我大明虎视眈眈,连年用兵,银子花的跟流水一般,陛下也是没了办法,这次陛下狠下决心,要治理江南盐道,这才在全国收罗人才。” “你也有个心理准备,这一次本官回去就会讲你奏鸣皇上,应当会授予你江南某个盐场转运分司,经济之道你比老夫懂,拿出你在代县的本事来,只要有所政绩,将来升任个江南道督盐道或者巡盐御史都不是没有可能!” 看还是脸色发白,李建泰又是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书,你只管去干,你和老夫是同乡,朝里头,自然有人会给你张目开口的!” 这是**裸的党争了,明末士大夫以地缘结成朋党,利用京查的机会,相互争权夺利,如今天下争夺最激烈的莫过于东林党与齐楚浙党,如今京中是浙党的党魁温体仁担任首辅大学士,东林党钱益谦,钱龙锡等都被纷纷排挤出朝廷,可谓只手遮天,不过晋党这等力量相对弱小的中立派倒也是有着一席容身之地,只要不做的太出格,也不会太受打压。 李建泰都说到这份上了,宋青书也只好悲催的抱着拳,一副感激模样道谢道。 “如此,多谢老师栽培,青书永世不忘!” ………… 晚上,这李建泰倒是很负责任的教导了宋青书一些科举知识,还询问了下宋青书家室,听闻宋青书已经娶妻纳妾了,老头子倒是有点遗憾,他十九个小妾,女儿一大堆,如果要是再嫁宋青书个女儿,招呐他为女婿,政治上的联盟就更稳固了。 不过宋青书最相信的,还是利益联盟,争权夺利,女婿杀老丈人的还少吗?李建泰家族在曲沃也是大地主,他家还有好几个兄弟子侄辈在北直隶,京师做生意,昨天来送行的泰盛号东家李国泰就是李建泰的二哥,回去后宋青书又派施天福连夜过来,和李国泰签了个商业同盟,加多宝的货不再东行,北直隶还有京师一代的销售权全都包给泰盛号,第二天一大早,送李建泰上路时候,老家伙倒是满面喜色,又是给了宋青书几个自己的拜帖,嘱咐他科举时候该找什么人。 ………… 砰地一声,厚厚一摞子《五经正义》被扔到桌子上,宋青书满是苦恼的大大抻了个懒腰,无语的脑袋朝天哼哼着:“贼考科举,还让老子去担当巡盐御史,又有比这还扯的嘛?” “大帅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如下官,十六岁开考乡试,一直考了七年才靠近三甲同进士出身,在京师授庶吉士,又干了三年文末小吏,才外放个县令,这李大人开口就许您个分巡盐司,还是盐道的肥缺,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倒是把那部国家大学副校长亲手注解的科举标准教程捡了起来,一面摩挲这,孙传庭这扑克脸一面难得的打趣着,听的宋青书又是脸色一苦,摊着手说道。 “伯雅先生,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咱们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要真闹真格得了,不全露陷了?” “呵呵,大帅也不必太过忧虑,就算李大人把大帅的名字报给皇上,天子日理万姬,估计大帅的名字也是一会就忘,况且……” 说到这儿,孙传庭的脸上居然再一次带了冷笑。 “今上反复无常,朝令夕改,这一次或许真下了很大决心去整顿两淮盐业,不过真要到明年,想动手时候,陛下又未必能下得了这个决心了,毕竟两淮盐业的利润联系着千丝万缕,不知道牵扯多少朝中百官,地方豪族的利益,恐怕到了明年春,连这个三甲同进士也未必做得到,再说,就算真做到了,大帅大不了卖个破绽,恐怕反弹的东林诸公要不要一两个月也得让大帅回家!” “但愿如此吧!”听孙传庭这么一分析,宋青书心头终于放松了不少,又是抻了个懒腰,不过这时候,孙传庭忽然一脸正色又是把那部《五经正义》端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大帅得抓紧时间办了,有了这部书,大帅也应当赶紧办一个书院,收些弟子门生,咱们乞活军,文士书生太缺了!” “我,收门生?”指着自己鼻子,宋青书是惊愕的叫嚷了出来,要说现代知识,他说第二大明还没有敢说第一的,可是国学这些玩意,宋青书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恐怕随便来个秀才,都能给他打趴下,让他开门收徒,那也太扯了。 “不然!”孙传庭依旧一本正经摇着头。 “大帅,您如今可是国子监司业李建泰李大人亲自收的门人弟子,谁敢嘲笑您的学术学识?并且真正值钱的还是这些!” 掂量着李建泰给的那一小打拜帖,孙传庭阴笑而鄙夷的哼道:“凭着这些,山西府秋闱的贡生至少三分之一能是大帅的!十年寒窗苦,谁人不想要功名?想要,就得拜在大帅门下,拜在大帅门下,他与乞活军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如今孙传庭也算是彻底站到了乞活军这边去思考,看着他阴狠而妒世的表情,宋青书冷不丁眼前一亮…… ------------ 第二百九十六章.代县大学堂 书院在大明的政治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师生传承的关系堪比父子,通过书院,一个老师带出了大批学生,再通过科举进入朝野,就形成一股足以左右朝政的政治力量,明末的党争也由此而起。 最典型的,莫过于东林书院。 都说明朝是思想控制最严密的一个时代,科举严格局限于八股文中,朝廷严格压抑了士大夫的进步思潮,其实这么说,未免显得太片面了,朝廷的确是高压政策,然而正是这种高压,却促生出了晚明文化大爆炸一般的井喷。 首先是阳明心学,王守仁创立的心学率先撼动了自宋以来根深蒂固的程朱理学统治地位,讲究心外无物的阳明心学泛滥起来,甚至不少士人已经抛开了四书五经,被禁锢的社会风气也随之一松。 尤其是嘉靖年间泰州学派还出了个大人物李贽,与理学的论道中,已经腐朽了的当时理学家几乎没有辨得过他的,最后不得不诬陷其下狱,逼得他自杀,然而经此一事依旧给理学以沉重打击。 不过心学讲究心外无物,心的自由跳出了程朱理学的理的束缚,也的确让社会风气尤其是官场风气变得浮华起来,为此,怀着重新振兴理学的目的,东林书院放才被创立,尤其经历了万历国本之争,天启年间与阉党的政争,东林书院出来的理学士被正式压缩成了这股政治势力。 有了东林书院这个例子,天下间的书院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各种思潮之间的相互博弈,更加加剧了明末的社会矛盾与政治动荡。 这种大环境下,宋青书的代县大学堂悄悄的在五台山下剑舞坪立下了牌子,也就没那么多人去格外关注了。 总共三进的大院子,原本属于当地大户戴家的产业,戴家先祖曾在嘉靖年间官至南京礼部侍郎,这宅子布置倒是颇有苏州园林的气息,青砖绿瓦,白墙红楼,颇为宽敞的中庭中间还有一旺池塘,旁边种植的绿竹,端端正正的代县大学堂几个金字还是采薇代笔写的,宋青书这阵子繁体字虽然学会了不少,但他那笔字实在拿不出场面来。 来的也多是代县附近的子弟,都是宴会上听说了李建泰收徒这件事,慕名而来的,大家伙都不傻,上面有国子监司业的关系,科举时候可好走的多了,除了这,如今代县工商兴旺,不少大户家族也参与其中,正需要组成一个自己在朝中的喉舌网络来保护自己。 大学堂的出现,正是这个契机。 宋青书也人模狗样当了一把大学校长,披着一身儒袍,头上青色纶巾别发,像个佛一样端坐在蒲团上,下面一百多个读书士子一起抱拳跪地行拜师礼,倒也真是气派。 当然,虽然拜师了,不过宋青书也是不讲课的,不然以他那点水平,三下两下就得露陷,采薇预先准备好了一篇文绉绉的稿子让宋青书宣读一通,然后认命孙传庭为教员,采薇为校长秘书兼职讲课,原平县令傅山也被他当苦力拉来了,成了外聘教授,好歹,这个大学堂算是正式搭起了架子。 学生里,也不止有代县的工商子弟,乞活军内部,宋青书还挑选出了五十来个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充入学堂之中。 水泊梁山宋江为什么一直想诏安?一方面当时朝廷的确是正统,另一方面,水泊梁山没有一个选拔人才的途径,一旦一百零八将都老了,打不动了,梁山就得玩完,不像走梁山的老路,宋青书就得筹备下一代,培养内部自己的人才,眼前这些就是乞活军的未来。 就连李定国都被宋青书从忻口寨揪了回来,哭着一张脸坐在学生堆里。 中国人重礼,拜完师又拜孔子,旋即又是焚香祷告,一连折腾了半天,连宋青书自己都是跟着折腾了好几次,早晨代县各户送自己家的子弟过来,这个成立仪式一直到了傍晚,这才算是落下帷幕,看着十几盏蜡烛底下,累的都要趴下的一百来个书生少年,宋青书自己居然都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然而,没等宋青书想下班回家开溜,孙传庭却没放过他。 “院正,天道有常,格物致知方为正理,在下当以此教学,不知道院正可有异议?” 抱着李建泰留下的“高考内部题”,孙传庭很是庄重的抱拳一礼,没等宋青书迷糊的点头答应,一旁颇有些祝英台模样那种粉面俏书生感觉的傅山却是也重重的一鞠躬。 “先发明人之本心,心澄澈,方能如木有根,如水有源,宋院正,在下以为,当凭心而学!” 啥玩意? 这还没开课呢,俩家伙一起给自己上眼药,宋青书脑袋顿时大了一圈,还好,他身后还有个小才女采薇的,接着晚上烛光的昏暗,采薇小心翼翼的把小嘴儿贴到了宋青书耳边。 “官人,他们这是在心理之争呢!格物致知,孙先生学的是理学派,发明本心,傅先生的学问是心学派,他俩是让你拍板,日后这代县大学堂通行理学还是心学呢?” 眼看俩人都跟公鸡中的战斗机一样盯着自己,宋青书就感觉自己头皮一个劲发麻,学术斗争都能斗到国家层面上,估计不论支持了哪一方,对面都不会轻易罢休,这要跟自己辩上两句,自己这个代县大学堂的校长第一天估计就得露陷。 不光孙传庭还有傅山,底下五十多个真士子也知道心理之争,他们也有的是心学学派,有的是理学学派,这关系到自己自己日后所学,一个个也是紧张的把眼睛盯在宋青书身上。 脑门发炸,似乎空气都凝固了几分钟,宋青书忽然霍地站起,板着脸一言不发向后走去,他这反常的一手别说孙传庭还有傅山,就那些学生们都是嗡的一下,窃窃私语起来。 可议论没起几声就没了,宋青书也不是掩面而逃,而是走到了当大教室的大堂最后面,那儿挂着一块颇为庞大的布,到现在还没有揭开,走到布跟前,宋青书帅气的狠狠一扯,哗的一声布匹应声而落,联动的机关动作下十几个早已经用镜子五面包裹住的聚光灯忽的一下被白磷引燃,比烛光明亮的多的灯光一刹那全都集中在了布后面的东西上。 孙传庭都看的眼睛发直,忍不住豁然站起。 “这!” “本来打算明天当做第一课讲给大家,今天都被两位教员大人给逼出来了。”无奈的苦笑了下,宋青书随手抽出教鞭指向了那东西。 “这就是我们居住的世界!这里是我们大明!” 这东西算得上宋青书和汤若望在西安时候合作出来的成果之一,十几张羊皮纸拼合而成集具有中世纪色彩的世界全土。 这张图不仅把亚欧都给包括了,而且非洲,南北美,大洋洲赫然在列,只有一个南极洲宋青书不太熟悉,没有绘制,大地图上,大明的百二军州,汤若望这一路而来所见闻的西陆国家,各大国美洲殖民地基本上都被标注上了,尤其是南洋,汤若望就是从那儿坐船来的,西班牙的吕宋,荷兰的爪哇,都被明确列在图上面。 这份地图,别说大明,恐怕这个时代的世界都仅此一份,如此巨大的篇幅,看的那些头一次所见的学生都惊呆了。 “不可能!” 这第一声惊叫却是孙传庭发出来的,指着大明地图上面那广阔的一大块草原沃土,恼火的叫嚷道。 “东虏怎么可能比大明都大了?大明怎么可能这么小?” “大明不是天下的中心吗?” “北方还有那么大的天地?” “真的假的啊?” 不光孙传庭,其他的学子,就连对上学不感兴趣的李定国等都是巴眼看了过来,不可置信的议论纷纷着。 “当然是真的,《史记》中就有记载,苏武北上匈奴,被扣留北海牧羊,万里之遥,北海就是这儿!还有张骞通西域,走了三栽有余,最后抵达安息,安息就是这里,咱们的汤神父也会来给大家上课,他的故乡就在极西之地,他就是从上古传说的西秦国首都罗马出发,西行至葡萄牙里斯本,然后从这里绕过整个非洲,抵达东南亚,在南方的澳门上岸,来到咱们大明。” “远的不说,前朝的大元蒙古人,在征服中原之前,向西拓地几万里有余,携天下万族几十万攻灭了大宋,大元的疆土有多广阔大家应该有所耳闻,蒙古极盛时期的领土如今咱们大明还不到其四分之一。” 列举了一大堆证据之后,宋青书又是无奈的对孙传庭抱了抱拳。 “几年前东虏击败林丹汗,称霸蒙古,真算起领土面积来,东虏的确比大明还要大了。” 有句成语叫夜郎自大,就像夜郎不知汉之大一样,一直到清末,华夏的士大夫何尝不是沉浸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中,不知世界之大,这么广阔的天空一下子展现在只知道代县多大,山西多大的乡土学子面前,那股震撼,就算是走过京师,游历过北方几省的孙传庭与傅山,都是有点发呆。 “这就是代县大学堂的核心内容,开眼看世界!”最后,宋青书放下教鞭,也是很感慨的点了点头。 ------------ 第二百九十七章.草原之邀 不论心学理学,宋青书都不想要,甚至儒学宋青书都有些排斥,儒教是重农抑商的,他计划中将来主要的支持者是资产阶级,需要的是锐意进取,披荆斩棘的开拓精神,要是谁都父母在不远游,他还玩转个屁啊? 这个代县大学堂如今也是宋青书一个尝试,他要效仿清末的李鸿章,张之洞等洋务派,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如果在早几百年的大明,洋务运动能不能扭转乾坤,给这片古老的东方大陆带来些新鲜的气息。 当然,这个时代照比洋务运动时候还有太多的不同,首先就是西方的资产阶级工业革命也不过也不过刚刚露出一个端倪,而不像清末,西方的坚船利炮都打上门来那么迫在眉睫,可供吸收的养分与先进经验都不多,同时让大明这个农业王朝转变成重商主义,难度也是非同一般。 不过,这个时代同样也是充满了变数与机会,东方还没有被西方在技术上,文化上彻底甩开,万一成功了呢? 宋青书的世界地图就挂在了代县大学堂的正堂上,平日里的课程倒是还遗照着李建泰留下来的五经正义来讲,毕竟不少人还是奔着科举去的,只有在下午两点之后,正课结束了,宋青书与汤若望这才携带着一些他们翻译出来的西方书籍过来,以兴趣课的形式向这些学子讲述西方发生的一些事情,如基督教的传播,罗马帝国的崩溃,还有英法百年战争,新教改革,圣女贞德等。 把一些汤若望从意大利带来的史书发下去后,宋青书还布置了个大课题,让他的学生们找出,强大如斯的奴隶制罗马帝国,为什么就能在短短几十年忽然就变乱了,旋即分崩离析? 这么做宋青书目的可不那么简单,同样的大帝国,大明朝何尝不是处在这个大崩溃时期,华夏的士子就算受到心学的启发,被约束到道学那些条条框框中也已经根深蒂固了,宋青书所希望的是,看看这些学生能不能放下身段,把视线从上层激烈的政治斗争放开,真正投注到曾经他们不想看而忽略掉的经济,气候,人口,社会等方方面面。 怀着这个目的,宋青书又是逼着自己有事没事也跑来听课做笔记,也开始学习备课起来。 上午巡视各个工坊,巡视乞活军的训练,下午抽时间来大学堂,崇祯六年一开年,宋青书倒是忙碌成了个陀螺一般,跑的连轴转,不过这生活倒是过的踏实与充沛。 转眼间开春几个月就过去了。 这头乞活军在蓬勃发展,天下大势却变得不那么乐观起来。 自从洪承畴担任三边总督之后,一改前任杨鹤的招抚政策,转而大刀阔斧的镇压起农民起义,从去岁七月开始,甘陕边军就几乎全部被调动了起来,先后在庆阳府,环县一带对西路农民军领袖神一魁麾下大大小小十几个营进行了血腥杀戮,西奥大战,不沾泥张存孟战败,延水关之战,延安马盗混天猴被击杀,九月,甘肃的义军基地铁角城被攻破,神一魁死后继承位置的义军首领郝临痷,可天飞被先后击杀,在后来镇压农民军中大放异彩,先后投靠大明,闯军,南明,满清的职业叛徒白广恩这时候也是正式投靠了官军。 上个月末,跟着山西总兵许定国出去征战快一年了的邱明倒是终于回来了,因为最近北方蒙古部落的活动似乎很不寻常,而且从陕西开过来的援军也到了,用不到他们这些地方边兵,然而,这却不是个好消息。 宋青书面前如今就摆放着一封字迹潦草而且无比匆忙写出来的信,信是老回回马守应写的。 临洮总兵曹文诏率曹变蛟,张应苍等将出潼关,直奔直奔起义军活跃的蒲州而来,四川总兵邓凯的川军亦是走长江,从勋阳一带进入河南北部山西南部,冬面,京营出兵两千,通州兵八千,原本应当以京营游击身份带队的周遇吉好歹是被宋青书藏到屁股后面了,可却出来一个比比周遇吉更棘手的人物,大名府兵备道卢象升! 如今是三路大军围成个半包围,把山西义军的主要力量都围堵在了山西南部靠近璐州一带的黄河边上,就连曹操罗汝才这厮在山陕边界都站不住脚了,被打了回来,今年春天,起义军越过太行山,试图进入华北平原的战争也遭遇到了挫折。 不过起义军的困境倒不是老回回信里的主要内容,最主要一条,紫金梁王自用重病! 自从天王王嘉胤糊里糊涂丢了脑袋之后,紫金梁就继承了义军头领的位置,不过也是因为王嘉胤部被重创,右丞相白玉柱还投靠了官军,原本还算紧密的义军联盟一下子就变得松散开来。 幸好王自用与王嘉胤不同,他算得上一位有公心,有手腕的人物,在调和起义军内部矛盾上起了很大作用,宋青书与革左五营还有曹操在忻州大战的时候,就曾收到过王自用调停的劝说书信,有他在,义军还能抱成一个团,可如今,这么一个人物,还这么个节骨眼上,居然重病了。 这对义军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 北有重兵,南遏大河,偏偏头领缓解还出了问题,如果不是知道后世起义军的走向,就连宋青书都感觉有些绝望了,老回回来信的主要意思,是想邀请宋青书也赶到璐州去,一旦紫金梁咽了气,他们革左五营愿意推举宋青书为下一任起义军大首领。 外面还能听到皮鞋厂的缝纫机咔嚓咔嚓的扎着皮子,看着这封信,宋青书禁不住愈发的心烦意乱。 起义军大首领,看着风光,可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先是白水王二,然后又是神一元神一魁兄弟,天王王嘉胤,再往后也就紫金梁王自用病死算不得横死,闯王高迎祥被押解到京师千刀万剐,历史上李自成被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郑崇俭等几个狠人夹着揍,打到最后十八骑狼狈的逃进商洛山,好比容易发达了,还不明不白丢了天下,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九宫山下。 张献忠死的更离奇,千军万马保护中自己出来探查军情,好死不死被一个清军小头目给射死了,所以这倒霉大头领,宋青书是压根不去想。 问题是如今起义军局势真是岌岌可危,如果自己不出手,他们能挺过崇祯七年吗?如果他们挺不过去,自己在代县,迟早也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 历史上农民军倒是挺过了这第一个危机,怎么挺过去的,宋青书就不知道了,因为历史上记录的太繁杂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自己安安稳稳守着代县,等着起义军选出新头领,然后在荥阳大会上流窜天下,彻底打乱明朝布置。 但,如今都出自己这个变数了,万一这帮二货没挺过去,自己不就悲剧了吗?可要动身南下,这代县又这么办?扔了?如今自己麾下不少人都算是在代县扎根了,要放弃代县,恐怕自己麾下都容易掌握不明白。 捏着书信,宋青书又是举棋不定的在滹沱河边他的工厂办公室中来回兜起了圈子,剧烈的纠结着。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功夫,又是倒霉鬼施天福满头大汗热乎乎的闯进了宋青书的办公室。 “大帅啊!大事不好了!” “又怎么了?” 施天福一来,准没好事!看他一脸衰仔模样,本来已经闹心的宋青书又是无奈的摊着手躲着脚问道,那一脸苦楚,倒是看的比他还苦了,弄得施天福讪讪然的揉了揉肥嘟嘟的脸。 “曹东家这趟走蒙古,被蒙古人扣下了!” “什么?” 这下真坐不住了,宋青书有些惊愕的蹦了起来。 虽然蒙古人抢掠成性,然而对商人,却是格外的宽松,原因无他,蒙古的大部分生活物资都是汉地生产的,如果把商人杀光了,蒙古人自己也得挨饿,所以像曹三喜这样常走草原的大商人,在各部都会受到礼遇,被当做贵人对待。 这扣留商人,每每则标志着蒙古境内,再次有大的动荡灾难要发生,或许就是南下与大明进行一场大战。 往口子外销售南方买来的茶叶,自己本土的轻工业产品,再换回来牛马皮革,这收入几乎每个月都有十几二十万两之多,代县的皮衣,皮鞋可都是蒙古部落那儿购买的原料,还真是祸不单行,蒙古那面要是出了事儿,自己刚起步的轻工业基地又是一场沉重打击,听的宋青书晦暗的重重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看着宋青书发怒,小心翼翼了半天,施天福才把事情的后半部分挤出来。 “那个大帅,那,那报信的蒙古鞑儿官还,还留下消息,要,要邀请您去他们汗宫坐坐,商讨商业,就,就把曹掌柜放了!” ------------ 第二百九十八章.走西口 这时候已经入六月了,半个忻定的庄稼已经郁郁葱葱长出来老高,去岁不少地主也看到乞活军丰收出来的粗粮一箩筐一箩筐,吃过几次烤苞米棒子,烤土豆,也真亏了这帮地主老财,或是想办法要,或是干脆溜到地里偷,如今官道两旁的农田里,成片的玉米绿油油的开始抽起了惠子,有这些耐旱作物,看情况,今年可算得来个丰收年了。 小冰河期的影响在这几十年之内是消除不了了,六月份正当午的太阳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跟不新鲜的鸡蛋黄似得,还好,少了几分**辣的阳光,让干活的工人亦是轻松了不少。 马玩够了,这会加多宝商铺子居然还弄来了几十峰骆驼,亮晶晶成箱的皮鞋,成衣大包小裹挂在这些大家伙的驼峰两边,居然有几头骆驼一头身上还挂了八辆自行车,说实话草原上家家有马,宋青书是不看好自行车在蒙古草原的销量的,偏偏,大上次曹三喜为了找些稀罕玩意,带了一辆去,被宋青书也不知道那部的图恰克济农看中,如今,这种不吃草的铁马在草原上也成了热销品之一。 这头工人们在装箱,那头乞活军军师孙传庭却还在苦闷着一张脸,不断的劝说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如今投靠咱们乞活军的商人还少吗?何苦您亲自跑一趟草原,亲摄险地啊?” 后头疤脸也一块回来了,虽然没说话,看他那表情,也是不希望宋青书北上。 不过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宋青书还是笑呵呵的摆着手:“行了,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是他们土默特汗邀请咱们去谈买卖,去个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再说,咱不有家伙吗?” 说着,宋青书很是得意的拍了拍他腰里鼓鼓囊囊的两把左轮,一百多亲兵,人人挎着双左轮,六个弹鼓,人员还是历经三年以上的农民军老兵,真要打起来这年头估计没有那支部队火力能超过的,宋青书要是发狠了,一两千人的部落说屠了也能屠了。 清朝开始,晋商为什么成功?一方面是他们找对了票号这条路,另一方面,晋商积极交通蒙古王公,不少蒙古王公的牧场,包庄都交给晋商来经营,几乎整个蒙古都快成了晋商的天下,后来给晋商致命一击的同样也是蒙古,沙皇俄国的入侵让晋商拜拜丢掉了数不清的产业,外国银行业还冲击了晋商的票号,从此晋商方才一蹶不振。 加多宝商铺在蒙古那头的关系几乎都是曹三喜几个创下来的,曹三喜早年经蒙古一直到辽东的三座塔,考开豆腐坊养猪拿到了第一桶金,后来辽宁的朝阳市据说就是在曹三喜经营的铺子基础上发展成镇,最后才形成市的,然而自己毕竟是大股东,把如此宝贵的资源攥在曹三喜手里,对商铺的发展毕竟不利。 这一趟虽然曹三喜没回来,不过也不是施天福所说的扣留,一大部分原因是被人情绊住了,施天福这货是一听曹三喜没回来,就急急匆匆过来报信,倒是把宋青书吓了一跳,仔细看过信之后,方知道自己知名度已经达到蒙古高层了,那什么西土默特汗是想邀请他这个大东家全面谈合作的事儿。 商业是一方面,政治又是一个重要方面,最近大同以北的蒙古部落活动很频繁,那股子不正常的感觉隔着整个大同盆地宋青书都闻得到,代县如今被他当老窝,不去弄清楚他终究是不放心,另一头,农民军的事儿宋青书还是决定不去管了,反正历史上农民军也挺过了这一劫,高迎祥继任了头领,以闯王名号号令各营,自己何苦去抢这个风头,还容易把高迎祥得罪了。 借着北上蒙古的机会,还可以避过去。 当然,去也不能白走一趟,这宋青书是又带了不少货出关,眼看着东西装的差不多了,打点好武器弹药,宋青书又是无奈的对疤脸和孙传庭抱了抱拳。 “这儿就交给你们了,现在你俩就是宋青书,一切大事我不在时候你们也都可以商议处理。” “采薇,你们俩看好家,尤其是裹儿,世道不太平,我不在不许乱跑了。” 对着眼泪汪汪的两个小妾也是嘱咐了两句,宋青书忽然奇怪的问道:“对了,你红姐呢?” “啊?妾身也不知道啊!”从分别的哀伤中醒过身,采薇赶紧抹了抹一对儿哭的通红的大眼睛,不自然的晃了晃脑袋,后头的李裹儿亦是偷偷向后缩了缩。 “算了。”没看到邢红娘来送行,宋青书终究是感觉一股怪怪的模样,不过箭在弦上,也顾不得追究了,在无可奈何妥协了的孙传庭与疤脸一句大帅一路走好中,吆喝一声挎上马,伸手把瓜皮帽给扣上,踢着马肚子,吆喝着宋青书亦是汇合队伍,踏上了行程。 第一站就是北方二十里外的雁门关,雁门,宁武,偏头又称外三关,尤其是雁门关,自汉以来这里就是中原的北大门,虽然后来随着华夏势力的拓展,外头的大同终究成为了农耕区,然而大战一旦爆发,大同几乎遍地是战场,这儿就起到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作用。 依托北岳衡山修建的雁门关自是无比的宏伟壮丽,这儿也是商旅北上的必经之路之一,一大早晨就有大批的商旅已经在这儿排队了。 不过宋大官人哪儿用排队啊?这会他也享受了一把特权,雁门关分守参将邱明亲自带着亲兵下来迎接,还把正在进关的十几个货郎担子给撵到了一边去。 眼看着浩浩荡荡一百多驼商队慢悠悠的进了关城,被推搡到一旁的看上去蒙古出身货郎立马不忿的撸起袖子。 “格老子的,俺这排队了一上午,嫩评个肾的让他们先过?驼子多了了不起啊?” “嘘!”旁边一个似乎同乡模样的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是宋大帅的商队!” “什么宋大帅张大帅,老子!老子……” 老了两下老不下去了,那蒙古汉子也是心虚的捂住嘴推到一边去,现在山西行商的,谁不到宋大帅那儿拿货?他这一担子针头线脑,多半也是代县进的,要是惹恼了宋大帅,这口饭就没得吃了! 眼看着驼队全都进了城关,刚刚还骂骂咧咧的蒙古货郎居然也是挑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宋大帅的商队,就他娘的气派啊!” 宋青书可不知道自己在一堆小货郎心里来了个三级跳,如今邱明也算是乞活军靠近核心的一员了,进了关,中午在他那里吃了顿饭,又了解下北面的军情,商队这才又出了关,向北盘亘了过去。 不过好不容易走盘山道,马上要出衡山了,宋青书却是头疼了。 官道上,十来匹马横在一旁,靠在一棵树下,穿着武士劲装英姿煞爽的红衣丽人扛着一把长枪一腿平身,一腿拱起,潇洒的坐在那儿,左手搂着枪,右手还拿着一葫芦酒。 穿越前宋青书是个地地道道的仙剑迷,这么一个好似仙剑中林家大小姐的靓丽女侠,看的他恍惚了一下,这才无奈苦笑着晃了晃脑袋。 “你怎么跟来了?” 难怪邢红娘没来送行,她是抄到自己前面去了。 “我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啊!去哪儿你都带着采薇,现在连裹儿那小狐狸都不离身了,这次我不管,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反正当年跟着爹爹也没少跑江湖,是不是,萝卜?” 牵着马的小萝卜立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虚的对着宋青书一点头:“大帅,师妹她……” “行了!”一摆手,宋青书干脆悻悻然的踢着马肚子继续跟着商队往前走,绕过了邢红娘走了好几米,宋青书这才又是一副坏脾气模样扭过头。 “还得我请你啊?” “切!” 不屑的哼了一声,邢红娘却也是麻利的蹦起来,弹了弹屁股上的土,扛着她不离身的梨花枪一翻身上了马,三下两下也是撵到了宋青书身边,看宋青书故意撇过头不看她,这妞也不在意,晃悠晃悠,忽然扯起嗓子,又是高唱了起来。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难留,手拉着那哥哥的手,送哥到大门口……” 陕北民歌的走西口,后世宋青书也听过不知道多少次,被邢红娘以这么一种火辣辣的腔调唱出来,那股子凄凉少了不少,却多了些许热乎乎的东西,听着听着,宋青书亦是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一路歌声中,衡山最后一段艰难曲折的山岭道似乎也不那么难走了,夕阳斜下之前,广袤的大同盆地,沉浸在一片金黄之中,展露在了一行商队的面前…… ------------ 第二百九十九章.大同不大同 后世宋青书坐火车,曾经路过大同,那时候作为中国第一大能源基地,这儿可是城市练成片,满大街都是煤老板的小汽车,翻翻垃圾箱备不住都能捡到人民币的发达地区,可如今,宋青书是一丁点看不到后世印象中的大同。 走到这儿,宋青书是仿佛又回到了陕北。 好好一片大平原,两边田地已经抛荒的可以了,一眼望去隐约能看到的田埂中间全都是杂草,出了山原本有个镇子,宋青书贪脚没在那住宿,这会好,走了十多里路,荒的村子看到三个,一个有人烟的都没有,最后没办法,不得不在第四个荒村子落脚。 “这叫什么破地方啊?” 屋子都塌的差不多,小萝卜还想翻些棉絮之类的东西出来避寒,好不容找到个,一揪出来,愣是带出来具烂的差不多的尸体,还掉下来一下子黑死病留下的皮屑,晦气的小萝卜赶紧呸了几口,干脆抱着胳膊缩成一团蹲在火堆前。 这趟为了撵宋青书,邢红娘带的东西明显不多,别看现在是六月份,如今是小冰河期,而且北地素来有胡天八月即飞雪的称呼,晚上也是够冷的,下午还女侠范儿十足,现在她也是冷的发抖,鹌鹑一样团在火堆旁,不过还和宋青书冷战中,邢红娘是哼哼着也把脑袋撇向一旁。 实在看不过去,宋青书无奈的站起身,手一身,直接把她搂在怀里,还好从蒙古部族那儿贸易来的狐裘够大,刚好把俩人包裹在其中。 火堆里头的红薯发出了阵阵的清香,似乎又回到了在西安城时候两人一块挨着冻烤地瓜的日子,被宋青书挎着肩膀,邢红娘的脸颊倒是浮现出了些许怀念,哼哼了几声,酒葫芦一拧开,随手递到了宋青书嘴边。 “喝点!” “女孩子家家的,天天酗酒,成何体统!”不客气的灌了一口,宋青书还没忘挖苦这妞一句,听的邢红娘又是哼哼着一撇嘴:“要你管!” 难怪塞北人都愿意喝烈酒,一口烧刀子下肚,肚子里真跟一股火在熊熊燃烧那样,一下子暖了不少,露天宿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了,老道的些商队伙计把骆驼赶成了一个圈,围了起来,跟邢红娘有一句没一句的拌着嘴,不知不觉中,宋青书也是眼皮发沉的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耳边忽然嘈杂了起来,很不爽的扯了扯皮裘大衣,却冷不防坐着睡着,半个身子都麻了,一个轱辘摔到一边宋青书这才猛地警醒过来,这时候才三更天左右,身边邢红娘已经不知去向了,骆驼还在,不过其他伙计也都看不到影,远处只能听到小萝卜龇牙咧嘴的叫嚷着什么见鬼了之类的。 一个激灵,逃出冰凉的铸铁手枪,宋青书也是赶紧跳起来奔了过去,骆驼外头,一群亲兵伙计倒是都在,小萝卜那个头淹没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到,邢红娘那火红色的武士劲装倒是依稀可见。 “出了什么事了?”赶紧快步到她身旁,宋青书急切的问着。 “萝卜起来起夜,就见鬼了,周头清点东西,丢了点干粮!” 顺着邢红娘手指的地方,凌晨微弱的光线中,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映入眼帘,看起来像人,却小的许多,而且一个个无比的灵敏,平坦的大平原上,转眼间跟兔子一样钻出去老远,其中一个还猛地回了下头,那瞳孔中一股子绿光猛地让宋青书也是心头寒了一下。 “大帅,这儿打得仗多了,死的人也海了,这种据说就是地蝲蛄鬼,是他乡的客兵战死在这儿回不去,又没人祭祀,往往客商路过时候,就从商队里偷馒头,如果正好有他们家乡来的东西,一并也给偷去!” “这东西最好不要招惹,明早上点个香放在路边,咱过去,他就不缠着咱们了!” 旁边倒是有老道的商队伙计,跟着宋青书解释着,然而看着几个离去的身影,宋青书却是惊的一后背冷汗,粮食袋就在自己后背不远处,居然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这东西要是心怀歹意,咬自己一口或者捅自己一刀,现在尸体都凉了吧? 前世的惊险鬼片看多了,这年头又杀过不少人,宋青书反倒不怕这些东西了,一股气上头,随手临出一只悬挂在腰上,特意打造的尼泊尔弯刀,宋青书回身一挥手:“牵马,追上去看看!” “大帅!”商队伙计还想反对,可周遇吉已经牵着马过来了,十来个亲兵亦是跟着翻身上马,跟着宋青书,追着就撵了出去。 这大晚上追几个黑影还真是跟大海捞兔子一般,先前还能看到点影子,可是跑了十多里之后,干脆是彻底跟丢了,仿佛那些东西真是鬼一般,就此回了地下,天都亮了,看再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周遇吉也是开口劝说道。 “大帅,别追饿了!” 跑了一早上,饿着肚子吹着冷风,宋青书到现在也是挺狼狈的,哼哼一声,无奈的伸手叫停了队伍,一行人又是牵着马往回赶。 天大亮了,看东西也清晰的多,来时候以为是片荒草堆的地方,细看去原来也是个荒了的庄子,大同算是见证了卫所制度的衰败,屯田逐步被剥夺,战争地位也被募兵所取代,再加上大明朝一小半的税收实际上是压在这些卫所军户的肩膀上,到了如今,北方开国之初建立的卫所已经残破的几乎销声匿迹了,大部分能跑的都逃荒了了,就剩下这些抛荒的村庄丢在这儿。 当初罗马帝国灭亡时候,也是这种村庄被抛弃荒废开始的,布满了荒草的房子似乎也在昭示着这种衰颓,偶尔还有一两只乌鸦飞过。 着急和商队汇合,宋青书倒是也没在意这样破村子,路过的荒村太多了,然而没等骑兵走过,跑在前面的周遇吉忽猛地地勒住了马缰绳。 “怎么了?” 宋青书惊愕的问道,周遇吉却没说话,反倒是急促的把背后背着的火铳翻了下来,遂发枪就这点好处,不用点火绳,抬手就射,咣的一枪飞出去,但见着塌了一半的破屋子,一个黑影飞快的跑了出去。 “是昨天那东西!快追!” 惊奇的吆喝一声,踢着马肚子,宋青书急迫的向村子里撵了进去。 十多匹蒙古草原弄来的战马喷着响鼻,转眼就到了村子中间,然而这黑影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瞬间又没了踪迹,恼火中,周遇吉阴沉着脸重新装药,几个亲兵亦是四散着寻找起来,忽然间,宋青书却是猛地抽了抽鼻子,猛地抢过了邢红娘手手里的梨花枪,对着身旁不远的茅草堆狠狠一挑。 可接着,宋青书差不点没吐出来,一个干瘪的女人脑袋露了出来,可也就剩下个脑袋了,小半个身子被剃的如同光秃秃的像肉铺里的羊骨架子那样,一堆火苗燃烧在破房子里头,火上还烤的黑乎乎的东西,一股烤肉味扑面而来,十来个黑乎乎的东西缩在角落里。 就在宋青书惊愕中,他挑开的那团稻草里,居然猛地窜出个黑影子来,狠狠咬在他腿上,疼的宋青书真是哎呦一声,猛地一脚把那东西踹了出去。 “食人鬼,去死!” 真是气急败坏了,猛地拔出手枪,搂火宋青书就想打过去,谁知道一直愕然看着的邢红娘确是猛地按住了他的手。 “傻子,等等!” ------------ 第三百章.苦命人 后世在书上看过不少大灾之年人相食的惨剧,哪怕在这个时代,南来北往的客商,听某某说,某地饥荒的可以,百姓都不得不易子而食,这宋青书也听过不少,只不过亲眼看见,却还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在儒家最高治国理念而命名的大同看到,倒也的确是够讽刺的了。 这伙不知道怎么搭伙在一起的孩子还不是昨晚上偷自己东西的,弄清楚如何之后,宋青书倒是懒得去找了,估计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倒是邢红娘,看着这些面黄肌瘦,苦难的孤儿,似乎想起了自己以前跟着邢老倌在江湖漂泊挨饿的日子,忍不住把包裹里的粮食都掏了出来,给这十来个孩子分了分。 人心毕竟都是肉做的,只不过如今这世道许多被见惯了的饥荒,死亡所麻木了而已,还好乞活军目前还没有麻木到那个程度,见邢红娘赈济这些孩童,周遇吉几个也是默默地把干粮拿出来,不过粗汉子也不善于表达感情,仅仅是把包裹扔到一旁,四散到别处警戒去了。 看那剩下个脑袋,也不知道是那个孩子饿死的娘实在瘆得慌,宋青书让小萝卜把剩下点骨头连带着惨不忍睹那点肉都给埋了,这一折腾,又是小半个时辰,太阳高高升了起来,大路上,几个骑手亦是焦急的赶了过来,原来宋青书他们去的太久,大队伍有些不放心了。 “走了红儿!” 这一趟事情可不少,宋青书也不想耽搁太久,无奈之下只好催促起来,跟着那些孩子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邢红娘却是磨蹭了会才站起身,头一次,这个泼辣侠女满是犹豫的表情,忐忑了下,小心翼翼的跑到了宋青书身旁。 “傻子,这些小娃娃也挺可怜的,没爹没娘,你也看到了,不管的话,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被别人捉去吃了,要不……” “要不咱们把他们带走吧?” 邢红娘是双眸漫漫希望的小星星,听的宋青书却赶忙狠狠摇了摇头。 “红儿!咱们可是去蒙古草原,带着这群野孩子,你觉得合适吗?” “也,也可以让他们帮着喂马干活吗!反正也要招伙计。” “不行!” 难得邢红娘求自己一把,可这事儿却太难办了,这次去草原说不定遇到什么状况呢,真有个事自己跑尚且不能把握完全,更别说带着群半大孩子了,狠狠心,宋青书还是摇了摇头。 邢红娘也是急了,跺着脚有些生气的回头指着:“那就眼睁睁看着这十来个小娃娃死在这儿?” 这年头,这样的孤儿多了去了,皇帝尚且管不过来,宋青书哪儿有那么大精力?不过眼看着邢红娘都急了,他也不好一直坚持下去,无奈之下,宋青书干脆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 玉佩不大,成色也只能说是一般,不知道哪个商人来往时候送的一套,宋青书看着好看,就给孙传庭他们一人送了块,拿着那玉佩,宋青书无奈的走到还像一窝小耗子那样缩在一块的孤儿们中间,随手扔给了刚刚咬他那个黑乎乎的小家伙。 “这样好了,你们拿着这玉往南走,去代县,找加多宝商号,就说我宋某人让你们去的,让他们给你们找个吃饭的职位!萝卜,那点干粮都留下,这下总行了吧!” 最后一句是对邢红娘说的,看着宋青书妥协了,这妞也可算展露出来一个笑容。 “算你还有点良心!” 事儿处置好了,也实在没有时间跟他们耽搁了,招呼一声,收拾了下战马,招呼着大家伙马队就要往回赶去,不过这时候,一直傻傻呆呆的孤儿里,那个咬了他一口的小子忽然快步跑了过来,撵到了宋青书马后面。 “怎么?还像咬我一口?” 刚刚那一下子可够疼的,宋青书立马警惕的拽着马把腿绕到后面去,谁知道那小子楞了几下,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多谢恩公!” 倒真是意外了下,也是木了片刻,宋青书忽然笑了,笑着摆了摆手。 “谢就不用了,好好活着就对!” 说完,踢着马,宋青书第一个奔了出去,紧跟着,后头那些骑士亦是快马加鞭,转眼间,原地只剩下一堆马匹飞驰而过的尘埃,目送着宋青书离去,那个黑小子拿着玉却是好半天都没起来。 “好好活下去?” ………… 经历了这样一个插曲,倒是让宋青书警醒起来,向前搭了两伙其他去大同的商队一起走,也不再贪脚,尽量在有城寨有人烟的地方落脚,这样一来,虽然队伍慢了点,倒是比之前稳多了,出衡山的第三天遇到一小股乱兵,被护卫赶跑了之外,倒也没碰上什么险情。 一连走了五天,走走停停,倒是终于安稳到了大同,整个大同镇算得上姜镶的地盘,宋青书要出关办事,怎么也得跟他打个招呼。 作为代王的封地,大同卫可真算得上防备森严,十多米高的青砖城墙,每隔不到百米就一座箭楼,上面巡逻的官军如同过江之鲫一般密集。 比后世宋青书路过的大同自然是没法比,然而连续说多天,处处荒芜,大同的繁华还真让宋青书有了种到了大城市的感觉,就算四门之外,密密麻麻的民居摊贩依旧摆出去老远,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密布,而且还不乏身着丝薄的富贵人家,街道两旁也是到处都是商铺摊贩。 这儿的繁华简直跟前几天看到人吃人的景象属于两个世界! 如今加多宝商号的影响力还真够大的,在大同也有铺子,酒楼,货物就先拉到城外商铺的仓库储藏了起来,省的进城门还得交一次税,大部分护卫也被丢到了城外,找个小酒馆吃喝去,宋青书领着邢红娘等十来个则是进了城,直奔自家的酒楼而去。 加多宝酒楼开的地方还真算金贵,就在代王府前那一趟街,正是大同镇整个富人扎堆的地方,宋青书的酒店策略是来人就能点菜,不像其他酒楼子承接席面还得预定,中午这个点正是饭口时间,整个酒楼子坐的满满的,要不是宋青书是东家,还真差不点没地方。 订了张桌子安顿下,宋青书又是打发小萝卜带着请柬去总兵府请姜镶,要是别人这举动可够冒昧的,临时上门打招呼,可宋青书不同,他和姜镶之间的利益关系算得上相当严密,加多宝商铺子有多达两层的股份是姜镶的,每年他至少能拿到十来万两白银的分红,而且代县乞活的军事实力也让姜镶顾忌,宋青书请他来,倒也不算给面子。 等人的功夫,宋青书倒也没怎么毕恭毕敬,肚子饿了,就先弄了点干肉小酒让自己人垫垫肚子,周遇吉几个是聚在一堆喝着高粱酒,宋青书自己一个人则是单独靠在窗边自斟自酌着。 别人喝不惯的马奶酒,宋青书出奇的挺好这一口,这玩意有种超市的酸奶味,比后世自己在内蒙古同学寄来的马奶酒,那一股子香精味可是纯正的多,反正无聊,宋青书靠着窗户一面品着酒,一面往嘴里丢着肉干,闲着没事往窗外打量着大明朝的大同,冷不丁,他眼睛却是忽然直了。 热闹的街市中,忽然就是十来个挎着刀枪的镖师佣兵大模大样的走过来,前头的手里还临着一根长绳子,牵牲口一般牵着一大堆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每一个都是被绳子绑着手,拉扯着艰难的向前走着。 尤其是这串人中,倒数第三个那个瘦弱的小子,挨了一口,宋青书可不是那么容易忘的。 不是让他们往南走吗?这么被人捉住北上了? 就在宋青书想要下去一问究竟时候,门口却是传来了热络的招呼声。 “哎呀呀,宋东家,真对不住啊!” “最近鞑子那面实在不太平,咱们家总兵爷没照,跟着宣大总督宣府公干去了,不在大同,这就来不了了,小的来替总兵爷告一声罪!” 来的也算是熟人,埋伏马科时候,请到的姜游击,不过现在,这姜游击可一点儿也傲慢不起来了,武人是讲实力了,回大同平叛,一扒拉宋青书灭掉的马家亲兵有多少,可把他给吓到了,如今这会儿真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哦?姜游击言重了!”也只好把咬人那小子的事儿放到一旁,跟着起身招呼着,毕竟姜游击也是姜家的代表,寒暄过后再往窗外探望,外头的人已经走没影了。 “姜大人,刚刚宋某看十几个强人拿绳子绑着一百多个孩子,大同的官府不管吗?” 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喝了几杯酒之后,宋青书抽个空疑问了起来,谁知道听着姜游击居然不在意的一笑。 “一看宋东家您就第一次来大同,这事儿啊!年年都有,江南那面的人贩子,说是筛选什么扬州瘦马,每年六七月份青黄不接时候,都来咱这儿买丫头,你说的,应该是他们了!” “就连宣大总督据说在里头都有份子,怎么,宋东家也想插一手?” 这话听的宋青书赶紧摇头,开玩笑,这断子绝孙的生意他可没兴趣去碰,而且心里对宣大总督张宗衡又多了一层鄙夷,身为两镇总管,治下的民生都苦成这样了,不赈济不说,竟然还发人家子女财。 以往宋青书也是个明粉,可是如今,看着这易子相食,离人骨肉,宋青书忽然觉得,这大明朝亡了,也是个应该! “宋东家?” 冷不丁一声,看过去,姜游击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宋青书赶紧撑出个笑容摇了摇头。 “宋某走神了,来,自罚一杯!” ------------ 第三百零一章.战争的味道 虽然没见到姜镶,不过办事儿还是照样好使。 这么个紧张的节骨眼上,宋青书依旧混到张出关的特许关文,别的商旅都被北地长城拦截着止步不前时候,他的商队依旧得顺顺当当从杀虎口长城关隘出关,继续去草原做生意。 明朝与蒙古还真是一对冤家,朱元璋靠的就是驱逐了蒙元得以坐天下,而也是在明军北伐的打击下,北元的势力灰飞烟灭,太师也先得以篡位,这才恢复大元为蒙古,从建国之初,明朝与蒙古之间的战争便是此起彼伏,也先的后人瓦剌一度在土木堡歼灭了大明主力兵团,并一直打到北京城下土默特的阿勒坦汗还有三娘子也曾一度搅扰的大明朝不得安生。 可就像东罗马帝国与萨珊波斯那样,打了两百多年的老大帝国,好不容易取得了和平,却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早在崇祯二年,皇太极便已经开始着手对蒙古的征服,可怜新继任的察哈尔大汗林丹野心勃勃妄图征服各部,重现蒙古帝国,穷兵黩武却把麾下诸多部落全都逼到了后金一方,最后落得个凄凉死在青海大草滩上,十几年后,雄踞一时的大明王朝亦是轰然崩塌,灰飞烟灭,双方都倒在了林海雪原间不起眼的女真部落手下。 崇祯六年,正是后金彻底吞并蒙古的一年,这一年落荒而逃的林丹汗长子额哲带着察哈尔残部自青海归来,投奔了皇太极,整合了蒙古势力,皇太极得以创建了蒙古八旗。 六月中旬出的杀虎口,用着曹三喜的老伙计带路,宋青书的商队倒是一路顺利,不过这一路上所见到却不是那么乐观,出关不过三天,连续已经遇到了七个部落。 六月间,正是蒙古部落放牧的时间,趁着这会水草丰美的功夫养肥牛羊,到了冬天才能熬过那可怕的白灾,游牧可和农耕不同,十几亩土地就能养活一大家子农民,却需要上百亩的草场才能养活一家子牧民,这时候蒙古部落正是应该分散开来的时候,却一反常态的聚集在大同外大青山山脉以及土默川平原,也难怪大同镇紧张成那个模样。 还好,对于商人,这些蒙古部落依旧持欢迎态度,这一路走来,宋青书带的那些成衣,还有铁锅盐巴已经卖了个七七八八,自行车如果不是要留到归化城去,估计也得全卖光了,一番交易又弄了良马四百多匹,牛羊一大群,多少宋青书自己也数不过来了,羊皮与羊绒等全都绑成大包堆在马背上堆得老高,额外一些稀有的蒙药亦是换了两大箱子。 带着这些东西走到归化城时候,已经快七月了。 此时的归化城,后世的********,如今却是已经是不存在的建筑了,崇祯五年,皇太极追击林丹汗到归化城,在这儿放火焚城烧了三天三夜,三娘子主持修建的草原青城,除了城里银佛寺,就剩下一堆黑灰瓦砾。 不过牧民已经习惯了在此集会,这时候,整个归化城废墟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蒙古包,外延数之不尽的牛羊又把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 眼看着都能以十万记来记数的牲口,头一次宋青书发觉,自己原来这么穷。 这次事情办的倒是颇为顺利,把曹三喜扣下的是西土默特部的首领温布楚虎尔,宋青书刚抵达归化城,这曹三喜居然找上门来了,直接邀请宋青书去找温布楚虎尔去商谈。 土默特部最阔时候,整个土默川都是他们的,土默特阿勒坦汗曾经以顺义王的名义号令大半个蒙古,可惜都是祖上阔了,三娘子死后土默特就一代不如一代,成吉思汗留下的分家传统让土默特部争权夺利,归化城都给丢了,如今西土默特更是不堪,他们是属于跟随林丹汗那一部分蒙古,在八旗大军打击下变得一蹶不振,势力缩水的厉害。 原本宋青书还以为见土默特台极需要多大的场面,结果,却也不比宋青书去原平找原平县令傅山排场大多少,一个白色的蒙古包,别的蒙古人觉得是又神圣又气派,可也没比宋青书家的院子大,进了里头,盘腿坐在桌子前土默特台吉温布楚虎尔倒是个典型的蒙古大汉,虽然不是太高,但一身的肉都要长横了,而且不是胖的那种,包裹在蒙古长袍下一眼就给人很壮那种感觉。 极具有特色那种两腮格外饱满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张飞式大胡子,两个眼睛亦是跟铃铛办,也不知道是天生那样,还是故意瞪出来的,显得格外的圆,这西土默特台吉还真是给人一种虎虎生风的感觉。 虽然没有站起来迎接,这温布楚虎尔倒也算得上客气,一进帐篷,就让自己老婆把哈达拿出来给宋青书戴上,以表示欢迎,蒙古包中间还烤的全羊,要知道就算蒙古人其实也不是天天吃肉的,也就逢年过节才杀头羊,这已经算是相当隆重了。 不过蒙古人豪爽的大碗喝酒这年头还是有些名不副实,一大碗马****酒才几度,也许啤酒的酒精度都不到,干了两大碗,宋青书愣是脸都没红一下,要是换成高度的高粱酒,他早就躲一边吐去了。 迎接礼仪都做到了,宾主落座之后,正事也得谈起来,别看这西土默特台吉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倒是精的很,他早就留意曹三喜的加多宝商号了,一口蒙古语嚷过来,就要承包加多宝在草原全部的商贸业务。 说实话,宋青书倒是不怕垄断,明蒙贸易怎么样都不至于吃亏,只不过这西土默特这年头可是衰落的很,如今代县的轻工业基地正处于上升状态,需要的皮草原材料可是大的很,凭着他一个衰落的部落,能把东西凑齐吗? “温台吉,宋某对台吉倒是一向敬佩,然而在商言商,今年我加多宝商号至少需要羊皮三万件,也许还要五万件至多,您能拿出这么些吗?” 曹三喜又是呱啦呱啦一阵蒙语翻译,果然,一听这个数,温布楚虎尔的一双本来就很圆的眼睛瞪得更加圆。 这第一天的商业谈判就这么谈完了,温布楚虎尔硬是没憋出个行来,而是留宋青书在他土默特这头的帐篷区住下,自己又急三火四的出了门,估计也是拉联盟去了。 宋青书倒是一丁点都不急,关内的事儿急也急不过来,而且如今蒙古部落这般聚集活跃,记忆中,好像还有着什么大事要发生,躲到土默特部,正好也暗暗观察下,做到早有准备。 这土默特台吉还真叫够意思,仅次于他那台吉大帐的蒙古包拿来给宋青书住,而且还派了几个年轻靓丽的蒙古妹子过来伺候,可惜,这年头蒙古人眼里的年轻靓丽是什么模样先别说,单单那股子羊膻味就让宋青书避之不及了,好说歹说赶紧把几个**的最炫民族风给打发走了。 草原上燃料也是极其缺乏的,点燃篝火的居然是几块干牛粪,扒拉扒拉火烧旺盛,宋青书就这火堆,又开始思考起怎么才能刺探一下,最好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蒙古人的聚盟给搅黄了,就在这功夫,门口的帘子忽然又是被撩开。 余光看着毛茸茸的蒙古袍,宋青书有些不耐烦的扭过头出声呵斥道。 “不是说不用你们伺候吗?怎么还……” 话还没说完,宋青书的眼睛冷不丁却是直了,虽然是一身蒙古袍,映入眼帘的却是张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俏丽脸蛋………… ------------ 第三百零二章.黄台吉 真有种电视里的清宫剧感觉了,肥大的蒙古马甲非但没有显得粗重,露出来的毛茸茸袖口倒是流露出一种萌的感觉,一贯飒爽的女武士冲天髻也被毛茸茸的蒙古毛帽盖在底下,两边不知道哪儿弄来的绿松石垂帘,伴着那几丝青丝飘荡着,平日里邢红娘那**过头的劲儿被盖住了一多半,这么一套行头下去,既显示出了汉人美女的那种娇柔,偏偏又掺杂着似乎塞外女人那种狂野。 总之,映衬在火光下有些兴奋,还有些娇羞的脸,看的宋青书眼睛都直了。 “傻子,看什么看?” 心里还是喜滋滋的,不过看着宋青书呆愣的目光,邢红娘还是习惯性的嘲讽过去,拌嘴已经习惯了,宋青书也是立马醒过神来,抱着胳膊一哼哼。 “要不是你好看,老子才不惜的看呢!” “傻子。” 这一句反倒把邢红娘奉承乐了,难得很女人的一手指头点宋青书脑门上,那股子风情又是撩的宋青书一愣一愣的。 “这套是那个什么温什么虎耳朵鞑子头子送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就先穿来让你看看。” 原来蒙古人也懂公关啊。 听着邢红娘一解释,宋青书方才恍然大悟,后世他有个同学干到采购经理,一次喝酒他吐露出来的秘诀,甭管人家怎么公关你,好处照拿,酒照喝,妹子照泡,真正动真格时候却还得把好关,这才能保得住饭碗!所以看着邢红娘在自己面前嘚瑟的又转了几个圈子,宋青书毫不在意的一挥手。 “收着,干嘛不收。” “这可是你说的啊!”邢红娘立马喜滋滋的居然主动上来香了宋青书老脸一下,旋即自己脸又是红的像个砸牛顿脑门的苹果一般。 “别闷在屋子里了,出去跳舞去,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蒙古人的那达慕,晚上特热闹!” 这年头可没有后世那么开放,大街上打kiss虐狗,这么个亲昵动作后,就算邢红娘也是俏面飞红,赶紧转移话题,拽着宋青书衣袖就往外拉扯着。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感觉邢红娘有些不同,正好也想出去打探消息,宋青书也就随着被拽了出去。别说,大晚上归化城的废墟上还真是热闹,十几个篝火点的老高,凄凉而又高昂的蒙古琴激烈的合奏一区草原赞歌,随着藏传佛教的深入,这些蒙古人也是围着火堆,穿着皮袍子的姑娘小子手扯着手,急促而极具动感的跳着锅庄舞。 还有十来个姑娘小伙单独在外头围了一圈,旋转成了一朵花一般,蒙古舞的动作宋青书也不懂,总之很有狂野的气息,应和着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这还仅仅是一堆,整个归化城郊像这样的火堆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热闹非凡。 这才有了些自己印象中蒙古人热情好客的模样,不是这个时代跨马砍人的强盗,看着这欢歌笑语的夜晚,不知不觉,宋青书心情也是变得轻松起来。 这股子野性也感染了邢红娘,跟着欢笑着,拽着宋青书亦是跑到了人群中,宋青书还想溜出去,却不防几个**的蒙古姑娘也是跟着拽住了他,不让这个汉地来的客人落荒而逃,看着身旁蒙古小伙的摔跤舞,宋青书无奈之下也是硬着头皮跟着舞动起来。 别说,这时候既没有什么标准动作,也用不到什么跳舞的规则,完全是随着心里的感觉随意的摇摆晃动着,偏偏随着音乐就那么合拍,蒙古人活得无比艰难,舞蹈也是放宽心胸的一种方式,不知不觉的,宋青书也是融入到了这种放松的环境中。 尤其是他面前红火的太阳花一样的邢红娘还时不时笑着旋转着在他面前飞掠而去。 消息是没打探到,跟着欢歌笑语足足跳了半个多时辰,直到下一批年轻人又拥上来,这才把发泄的精疲力竭的宋青书给换下来。 没有跟着继续坐在火堆前,两人相互搀扶着笑着打闹着又是往外延走了去。 难怪蒙古人崇拜长生天,草原的天的确和在内地看到的不一样,抬头望去,如同一大块巨大的蓝宝石那样罩在半空中,看的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渺小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抬头就是一望无际的苍穹,身边则是成群的绵羊,刚刚那股子兴奋劲儿退却,两个人枕着手看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变的安静下来。 就这么躺了许久,许久,忽然,涨红了脸的邢红娘猛地翻过身来,殷红的唇狠狠压在了宋青书的嘴上,一点都没感觉到突兀,同样猛地搂住她的肩膀,吻住她的红唇,宋青书又是用力的把她压了回去,按回在草地上,仿佛一场博弈一般,两人都是激动的互相搂住,翻滚着,激烈的品尝着对方最柔软的地方。 邢红娘算是宋青书生命里的第一个走到一起的女人,虽然走的有些强迫,也有些无奈,和采薇不同,最迷茫,最无助的日子,是他俩一起度过的,可惜,邢红娘太要强,太有主见了,这么多事情经历过去,两人之间的隔阂与摩擦,同样经历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如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从邢红娘这次一定要和自己来草原,宋青书就已经心里有了些准备,激烈的喘不过气的吻中,如今他是只想把这个命运送过来与自己撞击在一起的女人,彻底占有到手中。 终于还是剩了一筹那般,把双腿夹住了邢红娘有力的蛮腰,把这个放荡不羁的野马彻底压服在身下,压精致的蒙古贵人才能穿的绒皮马甲又是被宋青书粗暴的撕开,衣服一件一件的扯掉,激烈的相拥中,片刻后那久经锻炼而凹凸有致的健美身段在夜色的朦胧中彻底展露在宋青书面前,在昏暗中彰显着一股独特的灰白色。 分开激烈的吻,对着邢红娘那已经略带点迷茫的双眸喘息了片刻,宋青书又是狠狠的俯下头钻入那温暖的怀抱中,凶狠的似乎要把邢红娘活生生吃到肚子里一般。用力捧着宋青书的头,邢红娘也是沉迷的鱼一样猛地挺直了姣好的身段。 激烈的喘息伴随着一两声好听的吟叫,然而,眼看着水到渠成的一刻,远远的,一声带着浓郁山西口音的叫嚷却是惊得两人猛地一机灵。 “宋东家!出大事了!你在哪儿?” ………… 打野食被抓个正着,邢红娘是羞得直接溜回帐篷了,狼狈的把系错撇了的扣子赶紧解开重新系好,看着曹三喜那张皱纹沟壑的老脸,宋青书还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一旁羊粪捡起来糊他一脸,一面整理着衣服,一面宋青书还没好气的问道。 “出啥事了!” “黄,黄台吉派人来请,叫您赶紧回去啊?” “黄台吉?”宋青书禁不住一愣,愕然的抬起头:“哪个黄台吉?什么部的?” “小的也不知道啊!”点头哈腰的快赶上鬼子翻译官了,曹三喜哭丧着脸赶紧答道:“不过绝对是蒙古部落中的大贵人,就连温布楚虎尔台吉也是在旁边伺候着,没准是察哈尔哪位汗的子孙。” 察哈尔都是昨日黄花了,还哪位贵人?不过能让温布楚虎尔这个西土默特,蒙古诸部中算得上有号召力的大部酋长都在一旁陪着小心随侍着,倒也是不能等闲对待,无奈之下又是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水,牙根痒痒的对着曹三喜一挥手。 “曹东家,带路吧!” 也难怪曹三喜如此慌慌张张了,停在西土默特的营区边上,足足来了一百多人的马队,而且这些人和普通的蒙古骑兵还不通,离着老远就感觉到一股子冷嗖嗖的寒意,那绝对是在战场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练出来的煞气。 而且,令宋青书有点傻眼的是,一百多人,整齐的自己代县出产的黑西装,要不是头上待着红缨盔,腰里还挎着马刀,真有点黑社会出来砍人的感觉,看的宋青书直迷糊,心里嘟囔着打听清楚哪个部族,赶明一定弄批黑墨镜卖过去! 带头的那个骑队队长同样也是身材魁梧,那股子壮实感不输于温布楚虎尔,在他面前,这土默特台吉低着脑袋恭敬的模样反倒有些像老虎面前的猫了,看着宋青书拖拖拉拉回来的模样,很是不恭敬的离着老远喝问道。 “你就是南面来的汉狗?” “我们黄台吉要见你,跟老子走!”说着,拖着宋青书的衣袖,就要往马那儿拉去。 “大胆!” 这功夫,周遇吉等也早就出来了,看着这一幕,周遇吉当然是火冒三丈直接把刀子拔了出来,哗啦的声音中,宋青书的亲兵十多个亦是纷纷拔出了刀。 “放开我们东家!” 似乎对眼前寒光闪闪的刀子视而不见一般,领头那个壮汉很是蔑视的扭过了头,眼里那股藐视不言而喻,看着差点动了手,倒是温布楚虎尔这个西土默特台吉急出一脑门冷汗,赶忙用蒙语喊了几句,意思无非是住手什么的。 “汉狗放心,我家台吉只是想见见你们家汉狗头头,或许还有点恩赏,不会砍了你们狗头,收起你们那孩子玩意吧!”带头的骑兵大汉这时候亦是不情不愿的嚷嚷一句,这功夫宋青书也是回过了神来,无奈的对周遇吉向下压了压手,手不经意还放在了他腰上的挎枪上包上。 “老周,没事!生意吗!不打紧的!” “是,东家。”颇有些不甘心,周遇吉可算是收起了刀。 如今势必人强,吩咐一声,跟着这一口一个汉狗的傻叉,宋青书是无奈的爬上马,后头的曹三喜亦是哆哆嗦嗦跟着跨上另一匹马,被夹在骑兵队中,晃悠着就往归化城中心走去。 心里还有点挂念,走出十来米,宋青书冷不丁回过头,正好看到周遇吉似乎极其紧张,手不住的向他自己后脑勺比划过去。 让我小心什么? ------------ 第三百零三章.红顶汉奸 夜幕苍穹之下,那达慕的热闹依旧继续着,这个时代的蒙古族缺少娱乐,似乎要把一年的苦难在这几天全都发泄出来,耕火歌舞更是昼夜不熄,只不过这会再路过旁边,宋青书却没了刚刚那股子激情。 一道上,宋青书都在想,刚刚周遇吉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小心有人后面偷袭? 不知不觉,马队绕过了外面热闹的一幕幕,居然是穿过了已经焚毁的归化城城墙,进到城里头去了,和外面松散的蒙古部落不同,这儿可是称得上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紧张防备着的军兵,而且照比大明内地的官军,这些军兵让宋青书都有种心悸的感觉。 一年前,归化城在一声令下焚毁成了瓦砾,唯一保存的只有城中的银佛寺,后世这儿可是三十五块钱门票的,这一次宋青书难得享受了一把免票待遇,在寺前下马,被两个壮汉夹着走上台阶。 银佛寺门口有灯火,冷不丁一眼,宋青书倒是终于注意到了周遇吉要给自己看的东西,虽然戴着红缨帽,从后面看不论来接自己的西装壮汉,还是守卫的军兵,后脑勺都是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看到这儿,宋青书忽然后背一凉,扭过头又是对曹三喜问道。 “老曹,今年那达慕为什么办得这么早?” “老朽也不知道啊!听说,听说是选汗的!” 听着这个,一个激灵,宋青书终于和心头模糊的记忆对上了,难怪!难怪!真他娘的要出大事儿啊! “快走!” 没等宋青书多想,后头那个秃脑壳壮汉推着宋青书后背又是急促的催促着。 虽然曾经是土默特王宫,这儿却小的可以,过了前院绕过正殿,后头就没两间屋子了,领着宋青书,那壮汉骑兵一路亮腰牌,倒是畅通无阻,只有到了银佛后头那件也同样宽大的殿堂前,才来了次搜身,宋青书的短火铳也被毫不客气的拽了出来。 还好里头******已经被宋青书从黑火药换成了黄火药,没有那股子硫磺味,那太监模样的家伙拿着摆弄了两三下也没看明白,宋青书作死的枪口塞嘴里,做了个抽烟的动作,太监悻悻然又把东西还了回来,刀却被没收了。 可算,和曹三喜进了殿内,离着十来米,宋青书彻底确定了刚刚的估量。 什么黄台吉?分明是皇太极! 十几盏酥油灯照耀下,一个穿着黑貂裘的光头大胖子正盘坐在榻上,读的居然是《三国演义》,而且他那头也不是完全秃的,仅仅在后脑勺的位置留了铜钱大一撮,编制成辫子。 这种小辫子才是满清时候,最正宗的发型,满清入关之后,被一些厚颜无耻之徒称为金钱鼠尾,至于清宫戏里那阴阳头的发辫,反倒是清末控制不严时候方才出现的。 崇祯六年,去青海躲避的林丹汗病死,部众分崩离析,他长子额哲带着蒙古王室挨不住回来归降,蒙古正式灭亡,皇太极这一年也是称蒙古共主的。 史书上满清汗王早期行踪记录的并不明确,可是进到这银佛寺当中,宋青书却冷不丁想起了,满清第二次入关,正是明年崇祯七年,而且这次还是从山西北部入侵,一直杀到北直隶京畿附近,作为后金大汗,皇太极出现在这里也就合情合理。 坐在上面的,一定是皇太极!一刹那,宋青书心头,禁不住涌现出了一股子杀机,杀了这个后金历史上,算是奠定了王朝基业的家伙,说不定后金的政治改革就此断绝,满人还会仇恨排斥汉人,没有汉军八旗的支持,那么满清无论如何也占据不了关内。 只要杀了他! 情不自禁,宋青书的手下意识的要摸到了腰里的左轮,可就这时候,冷不丁一声想起,惊的他却是手都一哆嗦。 “大胆汉狗,见到台吉还不下跪!” 曹三喜是扑通一下跪下了,宋青书自己却是僵着一后背冷汗,这才看清,灯光凸显了皇太极自己,可是殿内昏暗处,还列着两排女真武士,各个挎弓拎刀,距离不到两米,如果自己冲上去,左右手十二发子弹,杀不杀得死皇太极不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 杀了他满清未必会倒,可离了自己,乞活军是肯定会败亡,一股子冷汗几乎打湿了宋青书后背,迟疑着,他又是剧烈颤抖的强行按耐住那股子杀机。 “大胆,还不跪!”叫骂着,那个侍立一旁,身强体壮的金钱鼠尾混蛋已经暴怒的要上前抽刀了,可这时候,皇太极本人却是终于从书里醒过了神,居然温和的笑着摆了摆手。 “算了,豪格,你出去吧!” 好家伙,又是个清宫戏里的名人,肃亲王豪格,皇太极长子! 极其不服气,狠狠瞪了宋青书一眼,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放下愤愤然出了去,此时已经完全按下了胸中那股子冲动,宋青书无奈的抱拳也施了一礼。 “拜见台吉大人” 既然这个胖狐狸不愿意暴露身份,正好陪他演下去好了。 “哈哈,宋掌柜,黄某在塞北,就对你久闻其名啊!你那香皂,黄某几个妻妾为了争夺,也是打破了头,让黄某好生头疼,不过今日所见,宋掌柜倒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个屁,宋青书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可没传说中穿越大神那帅得掉渣的外表,相貌普通而已,他唐唐皇太极这么恭维自己,宋青书倒是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脉络了,只好含糊着陪着笑脸。 “倒是宋某的错了,这次宋某来草原,还带了两箱子香皂,一会一并全赠与台吉,以做赔礼吧。” 这点东西皇太极倒是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如何做想,感慨的又是扶着金椅扶手站了起来,一伸手,居然也是拎出一套西装来,摩挲着笑道。 “宋掌柜倒是做的好生意,我们这塞北的羊皮貂皮,到你这儿几张才换的一套好衣服,一转手,我这卫队穿的皮袄,用的皮靴,还是用的草原的羊皮造的,价格却翻了好几倍,宋掌柜你们商人,还真是无商不奸啊!呵呵。” “台吉,话可不能这么说!”宋青书这就不愿意了,你丫的拿刀拿枪杀人抢东西,就他娘的不奸了?反正这皇太极似乎要上演一出礼贤下士,宋青书也不太惧怕他,真要谈崩了,腰里还有两把左轮呢,逼急了也来个鱼死网破,宋青书是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往来塞北,宋某车马吃住所耗不知凡几,把这羊皮鞣制成皮衣,打制成皮鞋,往来所需十二三道工序,为了这皮衣皮鞋,工作的人也得有数千人,更何况往来塞北,打点官府所耗费的银两甚至高于成本,宋某不过带着大家伙求一条活路而已,台吉有台吉的活法,我们商人也有商人的辛勤,台吉何以称呼奸?” 这话听的皇太极倒是一愣,低着脑袋装逼的绕了几个圈子,又是扭头反问道:“可宋掌柜,你说这数千人为你工作干活,他们就不种地了,不种地就没有粮食产出,黄某听说你们大明朝正在闹饥荒,这奸字,有错吗?” “呵呵,此言大缪,关内的饥荒,就是因为我这样的大商太少了,天下土地有限,从开国之初兼并到如今,已经集中到了极少数人手里,大批大批的农民失地,无所附着,这才成了流民,动荡的根源,宋某的工厂,正是给他们一个吃饭活命的工作。” “大量生产出的衣服鞋帽,才能把地主囤积的已经发霉了的银子给掏出来,有了薪水,流民有钱买粮食,又可以刺激有地地主种田的**,不再抛荒,这才能形成良性循环,在人口急剧增长的情况下把社会拉动回来。” “所以宋某理直气壮的拍着胸脯,我才不是奸商!倒是那些坐享其成,敲骨吸髓,抢掠无度的混账东西才奸!” 这话宋青书故意把皇太极暗里给骂了,他倒是很期待这货气急败坏的模样,奈何这皇太极却真是不愧一代枭雄,愣是没生气,反而坐了回去,又是沉思了一会,忽然抬起头笑着看向了宋青书。 “听宋掌柜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黄某倒是逾越了。” “不过宋掌柜刚刚咬牙切齿,痛骂官府无义,黄某倒是有个提议,宋掌柜大可把商号搬到这归化城来,黄某定会对你委以重任,在草原上,绝没有赶勒索宋掌柜的,你看如何?” 妈蛋,想让老子给你当包衣奴才啊?想的美! 心里骂着,看着皇太极满脸真诚,宋青书面上强撑出一个笑容来,又是抱了抱拳。 “草原和中原不同,中原不缺种粮食的人,台吉,草原要是少了一万放牧之人,您觉得供养的起吗?” 这话让皇太极沉默了,好久,方才无奈而又向往的叹了口气。 “天朝,物华天宝之国,果然不是我们这苦寒之地能比的!” 惆怅之余,双眼中那股子阴狠和贪婪,却是看的宋青书禁不住一个激灵,不寒而栗…… ------------ 第三百零四章.挑拨离间 差不多在银佛寺待了整个晚上,一直到清晨,宋青书才被放出来,在皇太极那儿吃了一顿蘑菇炖羊肉,然后捧着个红色的盒子满是纠结出了门。 昨个一晚上,宋青书算是体验一把白色恐怖逼供,这一晚上,皇太极给他来了个促膝长谈,不断询问他关于关内的山川地形,风土人情,说谎也是一门技术,宋青书又没经过专业的特工训练,为了不露陷也只好三句真一句假那么应付,关键的地方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胡编一气,倒是把皇太极哄得一愣一愣,早上也不管宋青书已经熬的两眼红的跟兔子一般,硬拉着他吃完饭才放他走的。 而且这次规格还提高了一格,让他长子豪格亲自送宋青书出来。 虽然关键的军情没露,不过这一晚上宋青书也无可奈何的吐露出不少山西虚实,再加上迷糊,骑着马都是耷拉着脑袋,至于旁边的豪格,本来就瞧不起汉人,来送宋青书这个他眼里的汉狗,这个五大三粗的混蛋也是把脑袋撇向一旁。 一大早晨可不止宋青书无精打采,狂欢了一个晚上,沿途出来时候半路上的蒙古部落大部分人也是迷迷糊糊躲到帐篷里呼呼大睡,就算出来干活也不过几个黑着眼圈的妇女,这么一道晃荡,可算回了西土默特的驻地。 “汉狗,到了!” 努尔哈赤时代,女真人是很排斥汉人的,在努尔哈赤主持下,后金进行了两次好撑杀穷鬼与杀富户的大屠杀,把两百万辽东汉人几乎杀了个精光,不过到了皇太极时代,却开始注重起汉学来,豪格是他长子,也被逼得学了些汉话。 本来已经迷糊着了,被这厮这一嗓子,宋青书猛地一个激灵醒过来,一睁眼周遇吉他们几个已经焦急的迎了出来,而豪格是直接拉着马往回走,冷不丁宋青书迷糊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 “豪格将军慢走!” “汉狗,又是做什么了?”极不情愿的勒住马回过头,豪格简直恨不得把鄙视两个大字写脸上了,可这会儿宋青书却仿佛变成了二皮脸,陪着笑脸把自己的仿尼泊尔弯刀解下来来,贿赂似得凑到了豪格面前。 “豪格贝勒,在下听说您与多尔衮不和?” 正想伸手拿刀,豪格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阴冷的直刺宋青书脸上,那满满的杀机几乎都快凝固住了,可惜,经历的大场面未必比这货少,宋青书是脸色连变都没变一下。 “豪格贝勒,别误会,宋某没别的意思,您是大汗长子,将来继承汗位的肯定是你,我们这些跑江湖的商人将来想要继续和大金贸易,也得巴结好大汗您,是不?” 别说,这一席话听的豪格一下子顺耳了不少,别看豪格是长子,他母亲出身可低下的很,后金不少人都不拿他当一回事,宋青书一个汉人却如此肯定他的继承权,听的豪格好感大升,脸色也不那么耷拉了,不过依旧是没有好态度哼哼道。 “是又怎么样?” 两人的矛盾真是由来已久,尤其是这一次出征察哈尔部,才十七岁的多尔衮就有权独领一军,历下战功还被正式封为正白旗固山额真,获称号墨尔根代青,他倒好,堂堂大汗长子,跟个小卒子似得在比自己小得多的多尔衮后屁股伺候着,豪格自视甚高,感觉尤为屈辱。 似乎请豪格看刀一样,宋青书还把刀拔出了点,亮了亮钢口,声音却是压的愈发的低。 “宋某这次来草原,倒是听到个消息。” “据说,多尔衮跟大汗的侧福晋布木布泰,有私情!” “什么?这个混账东西!”一听这个,豪格立马半是狂喜半是暴怒,喝骂着拔刀就想回去,慌得宋青书赶紧扯住了他。 “贝勒爷,且慢啊!” “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未必是空穴来风,但现在也只是谣传,如今大汗如此器重多尔衮,您现在去一闹腾,大汗多半是偏向多尔衮,您还得挨一顿训斥,更何况从我这一个汉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你们满人上层也不信服!” “那你说怎么办?”豪格顿时眼睛瞪得跟张飞似得,他心里也跟猫挠的一般,痒的很,情不至尽也压低了声音,把脑袋凑了过去。 看他这副模样,宋青书心里顿时把他一顿鄙视,这么容易就被调起胃口,如此鲁莽,活该你被踩到脚底下!不过面上,宋青书亦是把表情认真到了极点。 “盯着他!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既然偷了,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如今大汗让贝勒您跟着多尔衮,反倒是个好机会!” “而且就算抓到了,您也别闹开,多找几个证人,把事情偷偷汇报给大汗。” “这是为何?”豪格顿时又是急得直喷鼻息,跟牛似得,他看多尔衮不顺眼已经好久了,要真抓到了,恨不得闹得全八旗都知道,让他忍气吞声,还真难为他了。 “这毕竟是丑事!穿出去丢的可是大汗的脸,并且多尔衮毕竟是正白旗主,在旗内颇有势力,大汗也不好直接处置,反而可能再收拾贝勒爷您一顿,可悄悄禀告就不同了,大汗心里既有了提防,知道多尔衮是个什么样人而疏远他,而且还会觉得您顾全大局。” “还有,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否则达成这一切之后,贝勒爷您自己的功劳就全没了!” 宋青书这一席话,还真跟劝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那般,话语丝丝钩在了豪格心里,下意识拿过宋青书递过来的刀,连连点了好几下头,好一会,这货难得露出个笑脸。 “哼哼,勾心斗角,还是你们汉狗在行啊!” 计谋算是达成了,宋青书这会儿也不计较他一口一个汉狗,反而又是压低了声音。 “最后送给贝勒爷您一句话,大汗推广汉化,您非但不要阻挠,反而得积极参与其中,就算装装样子也好,一来讨大汗欢心,二来……” 声音压的更低,宋青书的双眸亦是流露出精光,阴森森的说道:“满制是子以母贵,在汉制中却是长子继承制!只有咱大汗身边的人汉化越深,您将来继承大汗的机会才越大,切记!” 这话再一次说的豪格心脏怦然跳动了几下。 “宝刀赠英雄,红粉赠家人,将军如此喜爱汉地的刀,下次宋某再多给您带几口,今个,就此别过了,恭送将军!” 冷不丁回过神,看宋青书抱拳马上做别了,一脑袋事儿需要消化的豪格亦是咧了咧:“汉……宋掌柜后会有期!” 跟着心事重重的豪格,一群满洲正黄旗骑兵抽着马又是嚣张的奔了回去,可算看他们走了,周遇吉赶忙急促的迎了上来,关切的询问道。 “大帅,没事吧?他们可是满……” “我知道,进去再说。” 明白过来的周遇吉赶紧撩开蒙古包,迎着宋青书进了去,还小心的看了看左右无人,方才紧张也钻了进去。 帐篷内,昨个晚上先被打发回来的翻译曹三喜,还有邢红娘小萝卜几个也是一夜没睡,见宋青书进来,立马围了上去。 “傻子\/东家,昨晚怎么回事?” “别提了,老子不小心当上汉奸了!”说着,宋青书从盒子里掏出了一定尖红帽,也就是后来清朝官戴的顶戴花翎扔桌子上了。 “昨晚见得是后金大汗,还真大方,赏了老子一个官儿当。” “东虏的大汗?”毕竟在辽东打了好几年,周遇吉的脸色立马凝重了起来,听的宋青书却又是嘿嘿一冷笑。 “事情比这还严重呢,如果不出所料,今年年末,明年年初,后金裹挟蒙古,还会杀进关,这次就是咱山西和北直隶了。” 这事儿宋青书已经预测过一次,邢红娘可是亲眼所见,听着这话,立马急迫的说道:“那咱们赶紧回山西,准备防御啊!” “大帅,要不要,要不要禀告给官府?”周遇吉则是犹豫了,毕竟他从小就学的忠义,如今委身于贼也是宋青书忽悠对大明另一种效忠,骨子里,对于大明王朝,他还是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的。 “咱们不用担心,毕竟有这玩意呢!”指了指帽子,宋青书无奈的说道:“后金与蒙古都是生产落后的地方,他们需要汉地的商货,咱们是走北口子最大的晋商,到时候老实点把工厂都缩到县城内和山里,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至于官府,这事儿回去我就会告诉姜镶,不过,恐怕对官府也不用指望太多!” 记忆里这次清军入关,崇祯皇帝也早就得到情报,可明军主力依旧在黄河边困着农民军,崇祯还下令如果城池被后金攻破,守官守将立刻处死!这倒好,各地拿着鸡毛当令箭,眼睁睁的看着清军横扫乡里,不出一兵一卒救援。 就在宋青书待着的代县,历史上二十个清军骑兵劫持了上千代县百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死了的赵知府,眼睁睁看着城上城下百姓互相哭诉,连一炮都没敢放,这次劫掠的顺利的甚至出边关时候,皇太极还下令制作了个牌子,诸官免送!路过一座城就挂出来,嘲讽如斯,也没有一个敢出城应战的。 想着这耻辱的一幕,宋青书又忍不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鬼世道!” ------------ 第三百零五章.抉择 三个人三个阶级,曹三喜是典型的商人,听说劫掠没自己事儿,自己东家还和后金搭上关系,他是喜上眉梢。 邢红娘是反贼,火烧不到自己身上,还能给官府狠狠一个教训,邢红娘是喜上眉梢,一定点都没去想清军入关的生灵涂炭,他们两个的心理正是当代绝大部分明人的心理,国家民族观念淡泊,这种大环境一直持续到了明朝灭亡,清军顺利的灭掉大顺,大势已去的时候方才醒悟过来,可惜,却是已经追悔不及。 至于周遇吉,则是这个时代少有关心这个国家的忠义之士,奈何他都身处贼营,这会却是蹉跎叹息不已。 不过这一天好歹还是有些收获,继承了皇太极汉化政策,收拢明朝遗官的就是多尔衮,可以说要不是多尔衮,凭着五岁的小皇帝福临,还有那些抢一票就跑,短视的满清贵族,清军是定不下这个江山的。 多尔衮和孝庄太后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儿之间肯定有着政治联盟,不然野心勃勃的多尔衮也不会在皇太极死去,那么有利的条件下没有夺取后金皇位,反而扶植大玉儿的儿子,至于两人有没有私情,宋青书倒是只能祈祷清宫剧有一点是真的,能顺利让豪格捉奸在床,坑了多尔衮这家伙。 就算没有成功,至少今天他也在豪格的内心播种了野心,将来要是能在后金内部闹起一出继承者战争,那就好玩了。 “行了,事情就这样,估计这两天,土默特台吉温布楚虎尔就能准备好完全跟咱们商贸接洽,货物销售出去,咱们就准备回家!” 回家永远是中国人最大的诱惑,一听宋青书说回家,几个人顿时都来了动力,收拾下东西,曹三喜就出去准备货物,邢红娘则是喜滋滋的把那红顶戴玩具一样挂在了墙上,至于宋青书自己,则是打了个哈欠。 昨晚太累了,大学逃课包了三天宿都没这么耗费精神过,他是急需要好好睡一会了。 揉着眼睛,把人打发走,宋青书迷糊的就要躺下,可冷不丁一回头,周遇吉还像个傻柱子似得楞在那没出去。 “老周,怎么了?” 又是剧烈迟疑了好一会,周遇吉方才激动抬起头,看着宋青书急迫的说道。 “大帅!对方是东虏,咱们大明朝的大敌东虏,大帅还要和他们合作,把东西卖到草原吗?” “我们不卖,山西就没有商人卖了吗?” “可是大帅!” 困意少了不少,宋青书也是苦恼的揉了揉脑门。 “我知道分寸,咱们商号任何人,带货到草原,都必须管好他们的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如果咱们去退出了,商人们,就像刚刚曹公一样,他们如何就不好控制了,而且如果我们不卖东西到草原,缺了成衣皮鞋的蒙古人满人照样可以过活,他们还会更凶悍,更加饥饿的向大明发起进攻。” “老周,如今大明风雨飘摇,将来需要咱们来匡扶社稷,只手撑天,一方面我们需要金钱来扩大影响力,一方面我们也需要后金的情报,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抉择?” 这一个反问让周遇吉也迷茫了,看了看宋青书,在低头看了看自己常年舞刀弄剑,满是老茧的双手,这个辽东汉子终究是长叹一声,对宋青书抱了抱拳,沉默的退了出去,目送他离开,宋青书忽然也是没有了困意,坐在床边自嘲的咧嘴一笑。 “这跟发国难财有什么区别?” ………… 这年头小冰河期,不止大明朝遭灾,蒙古草原还有辽东的灾害实际上更加严重,努尔哈赤对汉人疯狂的举起屠刀,未尝没有灾害的原因,后来的皇太极更精明,把灾害通过战争转移到了大明身上。 可这也抵消不了北方冬季的寒冷,宋青书自草原买进,又卖回草原,保暖的皮衣,皮鞋,全都成了紧俏货,而且没有哪个商家能如代县乞活那样提供如此巨量商品,皇太极亲自过问,西土默特台吉是信心满满,拍着胸脯保证决计能弄到宋青书需要的原料。 这样一来,西土默特,或者说后金汗廷与加多宝商号之间的商贸往来就算定下来了,这次因为皇太极的关系,蒙古部落还多拿出了不少金银,甚至还送了宋青书一百多个蒙古勇士做为商铺保镖,这一趟生意,不可谓不是赚了个钵满瓢溢。 可是拉着这么大批的财富,宋青书难得却是显得闷闷不乐。 温布楚虎尔送给宋青书的蒙古勇士倒是给宋青书提了个醒,后金可以收拢蒙古人做帮凶,他为啥不可以,这一路上回去,遇到的贫苦蒙古部落,宋青书又是以放牧为名,陆陆续续招募了五百来个蒙古骑手,其中二百男丁,也算是北上收获之一。 蒙古人可历来是敏感因素,宋青书都不敢这么直接把他们带进关,在杀虎口附近,先派人去联络姜镶,给这些苦惯了的蒙古人换上套汉人衣服,这才分批的混了进来,这次姜镶也终于抽出空来和宋青书见一面,在大同北靠近长城的一个小铺子中。 “怎么样,宋掌柜,北方那些蒙古人情况究竟如何?这几个月只有你的商队到了归化城,别的货郎担子都被阻挡在大青山以南,你有什么情报?” 这混上了大同镇副总兵,姜镶倒是鸟枪换炮,混了一身高档文山甲,脸似乎都白胖了点,不过大同是他的老巢,来自北方沉重的军事压力也的确让他不好过,这两个月熬的姜镶那双滴流圆的老虎眼睛中满是血丝,进了小店,也顾不得客套,上来就急迫的问道。 姜镶这货势力,贪婪,自私,还有点胆小,不然历史上不能在周遇吉宁武关全军覆灭之后第一个投靠大顺,大顺倒了之后又倒向满清,不过他这人,气节还是有点的,后来他与李建泰一南一北,反正归明,与数倍于自己的清军血战,最终被部将害死,清将阿济格为了报复,几乎将大同镇杀空,据说尸体几乎都快堆到城墙高,全城仅仅五个死囚免于一死。 见他着急,宋青书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自己这次的所见所闻倾囊告诉给姜镶,最后还叹了口气。 “这次后金主皇太极都亲临归化城,为了安抚蒙古诸部的人心,今年冬明年开春,东虏是肯定会大规模向南入侵了,姜大人,大同宣府历来是中原屏障,我们这些小民可就全指望您了!” 听着宋青书这话,姜镶却是流露出来个无比无奈的苦笑。 “宋掌柜,你指望我,我还不知道指望谁呢!” “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大同镇最多时候镇兵二十万,你猜现在有多少?” “一万六出头!这还算得上老弱!本来还有两万,他娘的马家叛乱又耗去四千多,如果鞑子大举入侵,这大同,就是个筛子!” 九边九边,几乎成了明代史给人最大的印象,宋青书倒是也知道大同镇最近抽调了不少兵丁,可怎么也没想到就剩下这么点,大同镇长城几百里,一万多人连两道防线都凑不齐。 “那人都哪儿去了?” “都调黄河边上去了,陕西来的流寇现在被大军包裹在豫北,包的死死的,偏偏他娘的谁都不敢上,上个月老子就上书给朝廷,边事将起,求调兵回来,你知道兵部怎么给老子回的?守好城池!” 和宋青书有着共同阴谋,倒是真不拿宋青书当外人,猛地灌了口酒,这姜镶也难得很愤青的往外一指。 “就那点兵,老子顶多把大同给保住了,剩下地方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宋东家,你和雁门关参将邱明是好友,雁门代县能不能保全,也就得看你了!” 这头姜镶还打着宋青书的主意,谁知道听完这个消息,宋青书心里又是咯噔一下,陕西义军被包围在了黄河边上! 还真他娘的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姜镶都如此说,看来战局的确发展到了一定程度,要是陕西农民军真被彻底灭了,他可就真得独木难支了。 “姜大人,宋某商号里还有些事儿需要处理,今个就不陪大人多饮了,改日,改日宋某定有心意送到府上。” “宋东家客气了。” 还当宋青书担忧老巢,急忙想回去防守,姜镶也没多留他,客套了两句他也是急匆匆离去准备边防了。 把货物金银交给曹三喜压着慢慢往回带,宋青书自己是先赶着存在大同的四轮马车沿着官道极速往回奔了,车轮飞驰着,一路上,盯着地图,他脸色亦是铁青着。 难啊! ------------ 第三百零六章.太监 商业还真是相互伴生的,宋青书去草原两个月左右,他在滹沱河附近的工厂居然发展成了个小镇子,那些被他雇佣的工人虽然薪水不多,但平均起来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农民,有了钱,自然就有了消费**,施天福自己干脆在工厂边上设了个成衣铺子,然后卖茶叶蛋的,卖烤串的,卖炒饭阳春面的居然也都来了,挨着工场盖了一串的小房子。 那模样,倒是让宋青书想起了以前学校门口那些做学生生意的小贩们。 最最不能忍的居然还有家赌坊也在这儿落脚了,勾的不少工人在里头吆吆喝喝的摇塞子,宋青书回来时候想低调一点,背着一包衣服过来视察,居然还他娘的有管自己收保护费的,这儿还真成了个小社会,白的黑的都有了。 收保护费的几个小地痞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黑老大,宋青书一声令下,屁颠屁颠赶过来的刘体纯直接把这些家伙装麻袋里了,是扔进滹沱河了还是找个地方埋了,宋青书都没去管,还有那家赌坊也直接关停,在哪儿开不好,在工厂附近开,就跟学校旁边的网吧似得,不明摆着勾搭工人不好好上班吗? 如今这儿已经被命名成宋家镇了,站在工场木楼二楼的董事长办公室,看着底下河边河水推动着巨大的水车,带动纺纱厂内木头做成的纺线机也是咣当咣当作响,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心血,宋青书在草原上的愧疚心终于淡了些。 不过看了一会,回到自己的办工桌前,看着上面厚厚的密信,宋青书禁不住又头疼起来。 他决定去草原避开山西乱相之前,实际上紫金梁就已经病死了,这两个月时间,没了统一的带头大哥,三十六营农民军变得更加混乱,先后向东,向北,向西突围了数次,全都被打了回来。 此时主战场已经被打到了河南北部,晋,冀,豫三省的交界处,东北面河北,京营来的官军三万有余,京营总兵王朴所率领,西北面曹文诏,虎大威等陕西兵,还有山西边地调集出来边军也有三万,南面河南的主兵倒是最弱,只有一万来人,可河南兵占据着地利,防守着大河南面。 先前农民军还有将近方圆几百里的活动范围,可如今,被包围在了河南武安仅仅几十里的一小块地方,而且现在已经是九月多了,相当于后世公历的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变得格外寒冷起来,数十万农民军缺衣少食,士气低落,战马都病饿死了一半还多,这么下去,撑不了半个月。 消息还是七天前发来的,之后老回回与宋青书的联系也断了,如今武安农民军情况究竟如何,就连宋青书也没有了把握。 历史上崇祯七年宋青书就记得有个著名的荥阳大会,大会上农民军确定了流动全国的战略计划,让官军彻底剿不胜剿,可没记得崇祯六年有这么大的劫难啊! 不仅仅是担忧农民军,这一次草原归来,宋青书又有了另一个新的想法,如果,就此让陕西农民军主力覆灭在了黄河边上,没有了农民军在境内的四处打击,大明朝能不能扛住女真疯狂的入侵浪潮? 如果没有了大顺军捣乱,坚持下来的大明朝能不能呵护着江南好不容易发展出来的资本主义萌芽,然后催生其为一颗参天大树,让大明也进入发达国家的行列? 当一个小人物面对大时代的变迁而毫无办法时候,有的是那种颓然的无力感,可真当宋青书这个小人物也有权利决定一个时代的走向之后,他却也是彷徨无措,就仿佛左面是深渊,右面是沟壑那样,往哪里走都是不可预料的。 偏偏就在宋青书迷茫时候,施天福这个倒霉催的又来了。 “又怎么了?” 看着施天福那张肉乎乎的大脸皱的跟肥肠似得,宋青书几乎都要看吐血了,彻底无奈了的耷拉着一张脸摊着双手询问着。 “回大帅,山西镇守太监阎思印来了!奔咱们来的!”脸色苍白,施天福拍着大腿悲催的叫嚷着。 ………… 明朝的镇守太监倒是算得上这个时代特色之一,明朝开国初对太监管理的倒是不错,洪武皇帝朱老爷子还专门树立一块铁碑,太监干政者死,可是到了永乐皇帝那儿就执行不下去了,朱棣北平靖难,南京的太监因为朝廷管的太严苛,逃出来不少,这些太监为朱棣出谋划策,揭露朝廷内部消息,立下了不少功劳,永乐年间开始,太监势力开始活跃起来,再往后,明仁宗信不过手底下的官员,开始派太监出任地方镇守,监察官员,于是宦官势力又开始插手地方起来。 太监里倒不全是祸国殃民的变态,如下南洋的三宝太监郑和,可这些天子身边的亲近人太监,一旦掌握大全,得意忘形的还是居多,尤其是万里一朝,万历皇帝派下来的矿监,市监一度就惹得天怒人怨,民变四起,到了崇祯朝,因为魏忠贤,开始的时候倒是好了点,各地矿监税监纷纷被召回,可这几年随着山陕局面的糜烂,崇祯的疑心病又冒了出来。 这镇守太监阎思印就是今年派下来的,和孙茂林,陈大奎等四个太监,分别监军山,陕,辽东的军队,不过主战场都打到河南去了,这阎思印还在太原晃荡,把太原地皮挂了个天高三尺,弄得太原人送了他个绰号,淹死人! 谁知道这货怎么打听到了代县,又奔着自己来了! 九月十六,一大帮子牛鬼蛇神就这么杀到了代县。 这厮还真是气派,八抬大轿都不满足了,十六个人抬着杠子,扛着个小房子晃晃悠悠过了来,身边穿丝带锦的锦衣卫护军还有一百多,不知道是不是太原的地痞流氓全被这阎思印带来了,后头跟着的帮闲亦是有好几百,吊儿郎当的跟猢狲似得。 一大早晨,宋青书早饭都没吃,就不得不无奈的率着代县诸多商户出面迎接了过来,代县城门亦是早开了一个时辰,就连那个县衙赌坊妓院三点一线的赵县令都跟着出来了。 “阎公公到!” 离着老远,前面晃悠的两个帮闲就已经远远吆喝起来,听着这喊声,带领众人迎接的赵县令什么文人气节都没有,直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了,跟着那些富商大户亦是哗啦一声跪了一排,宋青书也不好自己站着,缩在人群中跟着蹲下了。 他娘的,就当上错坟了!缩在人堆里,宋青书郁闷的想着。 太监宋青书不是没见过,现在乞活军还养一个呢,原秦王府管事太监焦大林,如今成了乞活军管事太监,专管一些跑腿的杂事儿,可如同这货一般摆谱的,宋青书还真没有见过那十六台大轿子先后落下都得将就顺序,然后俩仨帮闲一高一胖一矮跪在轿前,正好搭成了个人肉楼梯凳,再来个漂亮妞给掀起了轿帘子,穿着朱红袍,戴着团乌沙的大太监阎思印这才晃悠着白白胖胖的大肥脸,手里耷拉着拂尘,踩着人肉楼梯凳下了来。 “下官赵思齐带领代县父老,恭迎阎公公光临代县!” 这赵县令又是很没有节操谄媚的跪在地上磕着头叫了起来,听的那肥太监咧嘴嘿嘿一笑,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就那个腔调,阴阳怪气的说道。 “赵县令有心了,起来吧!” 赵县令这才点头哈腰的站起了身,后背却还是弓着,后头的代县富商大户们亦是跟着纷纷站起,可算松了口气,宋青书也是赶紧在后头蹦起来。 也不进城,这太监拿腔作势姿态十足,对着东面就抱了抱拳头。 “承蒙万岁爷信任,派杂家代天巡视山西,这一路走过,流寇作恶,地方荼毒,唯有咱们这代县工商繁茂,人丁兴旺,赵县令倒是治理有方啊!” “多谢公公夸奖,多谢公公夸奖!”这赵县令立马跟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一样,眉开眼笑的点着头,然而这话听到周围的代县商户耳中,却是阵阵发苦,他娘的,代县富庶,孝敬要是少了,还得了吗? 宋青书心头也是郁闷,要想打发走这个灾星,恐怕没个十万两银子,是下不来了,不过这银子他也不能自己掏,怎么也得让代县这大小商人跟着分摊不少,顺便还能给朝廷拉拉仇恨什么的。 就在宋青书想的出神时候,却冷不防这死太监腔调一变。 “可赵县令勤于奉公,却疏于查内,杂家得到奏报,代县境内,窝藏反贼,竟然敢划地称王,岂有此理!” 宋青书心头猛地咯噔一下,怎么能露馅了? 果然,矛头指向了他,那赵县令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上磕着头哀求着:“公公明见,代县父老都是奉公守节,忠于朝廷的良民人家啊!哪儿有反贼?” “是吗?杂家听闻代县宋青书,可有此人!” 哗啦一下,宋青书身旁的商户们下意思的向一旁闪开,把宋青书自己露了出来,心里大骂这群白眼狼,宋青书也是光棍的站了出来。 “宋某便是,不知公公为何唤在下?” “在下?哼!拿下!” 哗啦的一下,两个锦衣卫大汉上来就扳住了宋青书的肩膀………… ------------ 第三百零七章.撕破脸皮 毕竟练过,而且这年头的锦衣卫也不比他们前辈,功勋子弟达官贵人居多,简称废物,明末那么多场战争也没看锦衣卫出彩过,宋青书肩膀晃悠两下,居然挣脱开了。 还真没想到宋青书敢反抗,俩锦衣卫都是愣了,连续退开几步,宋青书面色阴冷的低沉问道。 “敢问公公,为何要拿宋某?” 自己黑洗白可做的相当认真,每个月为了交际官场花费也不下万两,宋青书还真是挺好奇自己怎么露了马脚,可这太监的话差不点没把宋青书气死。 “为何要拿你?哼,山西人尽皆知你这个衣帽王,竟然敢簪越称王,好大的狗胆!本公公代天巡狩,自然是容不下你这等奸佞!” 眼看着阎思印声色俱厉的模样,宋青书还真是气乐了。 马脚是没露出来,可跟暴露也没多大区别,青袍太监焦大林曾经跟自己讲过些太监之间的佚事,成化年间,云南有个姓王的财主,靠倒卖槟榔发了大财,百姓就称呼其为槟榔王,这事儿被四川镇守太监钱能知道了,派人直接把王财主给抓了,安插的罪名就是簪越称王。 明代史料《万历野获编》中记载,最后为了满足这位镇守太监的贪欲,这王财主倾尽家资,连小妾都卖到窑子里了,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这以后谁谁谁称王,已经成了镇守太监敲诈的标准行头,这阎思印既然打出这张牌,不把自己敲个底儿朝天是不肯罢休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高高在上的职责完之后,这淹死人又是嚣张的挥手抓人,猛然间,突然响起的砰砰两枪,两个锦衣卫却是不可置信的抱着血流如注的大腿栽倒在地,旋即冒着烟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阎思印那肥嘟嘟的脑门,这死太监脸都吓白了。 不光如此,随着宋青书动手,后头刘体纯也是一声吆喝,呼啦的一下,过来维持治安的衙役们也是抄了家伙,三百多把火铳阴冷的四面八方指了过来。 火铳在明军中戏称烧火棍,可宋青书的大口径左轮两枪把俩锦衣卫大腿都打穿了,血淋淋的例子,听着俩人拖着断腿满地打滚惨叫,谁还敢把这玩意当烧火棍?。 拉了两个牙直打颤的锦衣卫挡在身前,这阎公公才仗着狗胆对赵县令吆喝着。 “姓,姓赵的,你,你,你要造反不成?” 这赵县令更是脸都没血色了,好半天才惊恐的对衙役头子刘体纯嚷嚷道:“你们,你们疯了,敢枪指着阎公公,那可是抄九族的大罪,还不放下?” 可惜,没人鸟他,刘体纯满是兴奋的拎着刀到了宋青书身旁。 “大帅,这个没卵子的东西交给小的把,小的先剁他一只手下来,再慢慢折腾!” 这货变态的笑容可不比太监清多少,吓得那阎公公真尿了一裤裆,不过这货也不亏在皇帝身边办事,立马看清楚了谁才是真正的管事儿的,又是声音哆嗦的指着宋青书叫道。 “你,你,你大胆!你这是造反你知道不?抄,抄九族的大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阎公公!”手枪指着这货脑门,宋青书无比阴冷的笑道:“你刚刚已经判我簪越称王了,再多个杀镇守太监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话一出,这阎公公顿时傻眼了,这会儿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早就听说南方有些地方大族的势力已经到无法无天的程度,完全把县官架空了,怎么也没想到北方也有,早知道他怎么也得打探清楚,再做计较,这下好,把自己给陷这儿了。 眼看着这厮吱吱呜呜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青书眼里的杀机已经凝滞了,扣了下左轮的击杀锤,宋青书阴沉的喝到:“听我号令,把这帮混账东西都给我毙……” “等等!” 话还没等说完,这阎太监就怂了,哭爹喊娘的哆嗦着手无师自通的举了起来。 “宋,宋爷爷,这事儿是杂家弄错了,反贼另有其人!跟您老没关系,杂家这就走!这就走!” 他娘的,不玩狠的还不行!冷笑着,宋青书摆了摆手,那些兵士哗啦的一下又是把火枪收了起来,也真没有黑老大风范,这死太监狼狈的人肉凳子也不踩了,俩断腿锦衣卫也不要了,闷头钻进他那八抬大轿就想跑。 谁知道这时候,宋青书阴沉的声音又是在后面想了起来。 “阎公公,国子监司业李建泰大人是某的座师,大同副总兵姜镶大人是某的好友与股东,这雁门关参将邱明将军是某的挚友,如今大军云集豫北,这山西后头您要是激起民变,这后果,您可掂量掂量!” 这话一出,那阎太监又是脸色一黑,闷哼一声,合上轿门是再不言语,这货太监狗腿子还真是嚣张跋扈来,夹着尾巴去了。 死太监走了好半天了,这代县门口的死寂方才被赵县令一声气急败坏所打破,气的跳着脚,赵县令指着宋青书呜呼哀哉的叫道:“宋东家啊!宋东家,你可惹来滔天大祸了,把枪指着皇帝身边人,还把皇上脸面锦衣卫给打了!你,你……” “赵大人!”宋青书同样阴冷的扭过头冷哼道:“你上任这半年,总共从我这儿拿了至少一万两银子,结果这狗太监来了,你连个屁用都没有!老子要是缩一下,这会儿锦衣卫大狱里蹲着了,你当这一地父母官,你还好意思说?” “老子扔河里的县令一只手已经查不出来了,马上滚回县衙待着,否则老子不在乎多用一只手!” “还有你们,第一天认识老子吗?都他娘的散了!” 回过头,宋青书又是恼火的对一大堆跟着自己合作的豪强商人厚道,这话吼得一大半人都是一个激灵,他们还签着一份反书在宋青书手里呢,这一年来宋青书表现得太人畜无害了,现在他们才想起来,眼前是谁?乞活贼的渠帅!现在是上了贼船,真惹得这位主不高兴,自己才真是全家死光光。 刚刚怎么没跟着喊两嗓子呢?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一大群代县工商户亦是就此恍恍惚惚散去,尤其是赵县令,看着宋青书那满眼凶光,在看着自己使唤不动的衙役们,哆嗦着,逃一般像县衙跑了去。 “大帅,这下事情可闹得不可开交了!”满是忧虑,孙传庭那张扑克脸写满了无奈,无可奈何的走到宋青书身旁。 然而刚刚的气愤似乎一刹那变得烟消云散,宋青书居然是轻松的晃了晃脑袋,这个死太监倒是帮他想通了些事儿,让他有了决定,忽然露出了笑容,昂起头,神经质一般哈哈大笑了许久,在孙传庭惊讶的注视中,宋青书扭过头轻松的拍了拍孙传庭的肩膀。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一个死太监吗?还不放在宋某人眼里。” ………… 话虽然那么说,可接下来几天内,代县的加多宝商号算是遇到了它创立以来最艰难的日子。 宋青书的威胁倒是的确生效了,李建泰虽然不是啥大官,可国子监司业却是清流的代表,朝中势力复杂,齐楚浙党的领袖温体仁在任,晋党属于齐楚浙党的附庸,李建泰要真是帮宋青书出头,满朝攻讦阉祸,天启覆辙之类,要是真把宋青书逼急了,经历过魏忠贤恐怖的崇祯皇帝没准真把他阎思印给往死里撸了。 没敢调集大军来找麻烦,可太监琢磨人的方法却是不少,忻定到太原的天门关被这货给封了,东面的宁武关也开始严查起来,这等于把宋青书的货都堵死在忻定中,而且这死太监还威胁了一大圈,加多宝的股东,还有合作的掌柜的这些天开会一般往代县赶,晋商有名的几个大商号东家几乎来齐来了,不是叫嚷着退货,就是吼叫着要退股。 居然连曹三喜这三个最开始加入的家伙都有些动摇了,太监的威力还真是可见一斑。 然而这些天宋青书似乎始终无动于衷一般,甚至连面都没路过,每天仅仅让施天福去应付,被各大东家掌柜的逼的,施天福这货两个眼睛满是血丝,又是瘦了一大圈。 可就在山西北部代县似乎闹成了个政治马蜂窝一般,似乎已经静下来的豫北战场,却是荡起了丝丝涟漪。 武安。 从连续兵败到被包围在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几十万山陕农民军似乎自己都接受了瓮中之鳖的命运,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济民逃亡,去投奔官军。 十月十八,这天也是,五十多个农民军仓皇的躲在芦苇荡里,后头,老回回的骑兵紧跟着来回的搜寻,这功夫,不知道谁一声发喊,两伙一触即发的人全都静了下来。 黄河中,浓密的冬雾中,哗啦哗啦的划水声猛地闯入耳中,在双方惊愕的注视下,一条颇为硕大的黄河大帆船撕裂了迷雾的笼罩,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 第三百零八章.招个鸟安 一片颓废的气氛凝聚在武安农民军的上空。 本来就是没有活路,没有明天,饥饿到极限方才使人拿起武器,跟朝廷,跟头顶上的天来抗衡,农民军赖以维系的信念只有吃大户,活下去,他们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没有系统的作战计划,甚至明天向哪儿走都没有计划,可如今二十几万人连续打了几个败仗,人都打散了一半多,还被围困在这涛涛大河,茫茫太行之间,活路都保证不了,尤其是寒冷,饥饿,疾病还一起折磨着农民军,此时陕西杀出来的三十六营七十二家几乎营营家家俱是人心涣散。 整个偌大的军营死气沉沉,除了一个个简陋的棚子帐篷外几乎看不到人影,马圈里,一大群人搂着战马才勉强取暖,营地内,各种各样僵卧冻死的尸体扔在道上,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谁也不知道这痛苦的围困还会持续多久,绝大部分人已经绝望了。 这种状态下,只要官军一鼓作气,说不定历史上轰轰烈烈的明末农民大起义,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可就在这功夫,距离岸边上最近的南营忽然活过来一般,仿佛煮开了的锅一样。 “是大衣!大衣!” “还有棉鞋,棉袜!” “这个棉帽子是我的!别抢!” 一条船整个被拖上了岸,上面的船夫直接把箱子扔下去,下面饥寒交迫的农民军立马兴奋的上去哄抢起来,看有的衣服都扯破了,上面指挥的扑克脸无奈的撅着胡子叫嚷起来 “别抢!混账东西,都有都有,再抢就不发了!” 这头闹得沸沸扬扬,营里头,那些头头脑脑也是吵翻了一锅粥。 “要老子说,咱干脆向西杀回去,死也死在老家,总比困在这儿冻死强!” 两个近视眼都快成斗鸡眼了,革里眼脖子上血管都爆了出来,踩着桌子咆哮着,中国人落叶归根的观点可是格外浓郁,听着他嘶声力竭的叫嚷,不少农民军掌家,营主也是被调动起了心情,跟着咆哮应和着,可革里眼引起的浪潮还没等过去,冷冷的嘲笑声已经在一旁响了起来。 “想死你自个死去,西面陕西兵最多,还有洪阎王当道,你活的不舒服,老子还没活够抱着胳膊还翘着个二郎腿,罗汝才这出真跟街边地痞没什么两样,晃悠着脚吊儿郎当,这曹操阴仄仄的笑道:“老子曹营一定向北去,他宋傻子在代县活得舒舒服服,老子就不信老子没那个实力也占个县,你们愿意送死你们自己个去,反正老子是要去找他宋傻子!” “娘他娘的敢!”对面,也是被从陕西打回来的八大王张献忠那黄面虎须都支棱起来,拍着木头桩子豁然站起,拔刀就想砍,慌得附近几个首领赶忙拉住他的衣袖,七手八脚把他扯开,另一头,看着罗汝才晃荡着那张难看的疤赖脸还哎哎的挑衅着,闯王高迎祥也是嘴角愤怒的抽搐着。 高迎祥倒是没那么好心,他也是私心作祟,现在紫金梁死了,对整个起义军是个打击,可对他也是个机会,因为没有比他资格更老的了,可万一北上,宋青书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这帮混球绝对有奶便是娘,准保得靠过去,到时候自己堂堂闯王还得寄他宋青书这个小辈篱下不成。 “老罗,往西走是死路,往北走也不太平,曹家两阴兵挡路,还有左良玉这个左大虫带着辽东蛮子兵,现在咱们人困马乏,向西走未必不是找死!” “是啊!闯王说的没错,曹帅,你跟曹文诏这狗官是本家,你本家啥本事你应该自己个心里清楚吧?” 农民军里啥人都有,有曹操,自然还有刘备,而且似乎刘备名声更好点,绰号刘备的掌家,营主居然还有仨,只好按照势力大小,划分成大刘备,二刘备和小刘备,说话的就是大刘备,他算是高迎祥的狗腿子了,高迎祥说什么他都会赞同。 可这罗汝才还真是个光棍,闯王都发话开劝了,这厮依旧满不在乎昂这脸:“谁说要硬闯了,老子满大道喊代县宋傻子就是乞活贼,老子就不信他宋青书不急,不派兵来救!” “你他娘的活腻歪了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张献忠更是暴怒的冲过来,要给这个混蛋点好看的,别说宋青书是他义弟,自己最看好的义子还寄养在他那儿,自己兄弟好不容易过的好点,这混蛋就跟万人烦的灾星一样要去祸害,张献忠要是能忍,他就不叫八大王了。 这一把,高迎祥那张发黄的长脸亦是阴沉了下来,这个节骨眼上罗汝才还敢挑衅他权威,让野心勃勃的闯王爷爷分外不能忍,再也不理会罗汝才这无赖,高迎祥阴沉的吼道:“我意已决,大军南下,去河南打出一副天地来。” “得了吧闯王,南面大河拦路,这黄河就没冻过,几十万人马飞过去啊?” 还是曹操这个万人烦,一张贱嘴又是乌鸦一样叫起来,气的高迎祥都想拔刀了。 “有河就有船,大不了就砍木头造船,用木筏子推过去,老子就不信了,这还是天罗地网不成?” “对面官军守着射箭,寒冬腊月筏子泅渡冻都冻木了,过去了也是送死,要去你高闯王自己去,老子还不如在这儿舒坦的多活几天!” 这么多人一直在吵嘈嚷嚷,农民军领袖中,却只有一个人在冷眼看着,好一会,看到自己叔叔真暴怒的要跟曹操打起来了,可算,闯将李自成高喊着站了起来。 “叔父!大家!听我一句行不行!” 李自成在农民军中,亦是冲锋在前,颇有名望,他还是高迎祥的大侄子,听着他叫嚷,快打起来的农民军首领们纷纷扭头看了过去。 一刹那万众瞩目,李自成心头那颗野心亦是仿佛碰到了燎原星火那样,徐徐燃烧了起来。 “某觉得,咱们应该招……” “大家应该招安!” 李自成话还没说完呢,冷不防门口一声更急促的声音猛地压过了他,瞬间,一大群人又是把头扭了过去,进来的却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家伙,一套松鹤延年的长袍,头发梳成道髻,那缕三文胡须显得格外精神,就是一张板着的扑克脸直勾勾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么个打扮可和农民军格格不入,愣了好一会,脾气最暴躁的张献忠第一个跳着脚骂了出来。 “招个鸟安!你他娘的肯定是洪阎王派来的官狗子,想要骗老子们放下兵器,再屠了老子们,老子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 眼看着大刀片子要砍过来了,这扑克脸最终也慌了神,赶忙摆着手分辨道:“这位……大帅别误会,在下乞活军军师孙传庭,奉我家宋帅之命,给大军送来鞋帽衣物,东西正在外头发放呢,这儿有书信为证!” “你是老三的手下,咋不早说?”那张黄脸真是一刹那变了模样,又变成了笑面虎,张献忠哈哈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了孙传庭肩膀上,把他这个历史上的大对头拍的肩膀差不点没没脱臼了。 这功夫,还有几个小头目也正巧跟着跑了进来,惊喜的叫嚷着:“闯王,曹帅,乞活帅派人送来了十几船的鞋帽衣物,现在大家都在外头发呢,小的挑了几件好的送了过来。” 虽然这些头目领袖们穿的最多冻不着,可看着新衣服,总是令人很高兴的,气愤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难看的咧着大嘴,上去把一件雕皮大衣抢过来披在自己身上,活像个大鸟人一样的罗汝才得意的嚷嚷着。 “老子就说他宋傻子得着急,这不,来了!” 不过人群当中,却有几个人高兴不起来,首先就是高迎祥,阴沉着脸,没等大家抢完衣服,他已经厉声嚷嚷起来。 “招安招安,招个鸟安!这些年大伙上官府的恶当还少吗?你家宋帅是不是投靠了朝廷,那大家伙来邀这个大功?换他的官帽子?” 高迎祥这话,听的帐篷里刚刚还高高兴兴的农民军领们又是集体一愣,估计今天是他们楞的次数最多的时候了,接着,又是一股敌意浓郁的聚拢过来,就连张献忠都有些发愣,可这话听的孙传庭就不愿意了。 “闯王是吧?何人不知,我家大帅成名一战是在汾川河,和背信弃义的官狗子杜文焕打的?那一战乞活军枉死了五万多人,血海深仇!你们谁招安了,我家大帅都不会招安!” 这话说的有道理,而且再一次提到宋青书成名之战,击溃边军快万人,杀一总兵,这在被陕西边兵打的哭爹喊娘的农民军中,简直是奇迹,看着身边人点头连连,高迎祥忍不住急躁的再一次叫嚷起来。 “那你让大伙招个鸟安?” “假招安。” 这次孙传庭似乎也懒得废话了,语言简短的不得了。 “北方不太平,皇帝急于求成,大臣心头浮躁,出银贿赂,官军定然同意,趁其麻痹,强渡黄河!” 这战略倒是和高迎祥的对上了,听的他禁不住又一愣,旁边的李自成却郁闷了,这主意他也想到,花了好几天完善细节,又抓住这难得机会,刚说出一半来,却被孙传庭给抢了,未来的李闯王此刻的心情,就跟日了成千上万哈士奇一般。 还好郁闷的不止他,抱着吊皮大衣,罗汝才又是一声肉疼怪叫。 “又要拿银子?老子没银子!!!” ------------ 第三百零九章.黑社会毒打 托阎太监的福,太原,晋中,曲沃,一直到郑州一代,加多宝的货物全都囤积挤压了,这下好,全都便宜了农民军,要是崇祯皇帝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家奴一气之下就挖了朝廷如此大一个墙角,还逼得个足以左右战局的人出了手,也不知道会是如何作想? 不过乞活军也没亏,东西不算白给,孙传庭也来了把天高三尺,来时候十五条大帆船,回去时候,这些船又是装的满满腾腾,在二十多万义军中来了次大收割,这一年多义军在山西抢到的金子,银子,珠宝,古董还有古书什么的,一多半被孙传庭剐走了。 加上古董,这些东西价值不下百万两,别说五六万棉大衣,五六十万件都打不住,这其中,闯王高迎祥还发挥了极大作用,因为之后孙传庭单独找过他,表达了宋青书支持他当农民军新魁首的意思,同时提醒他,乞活军把农民军剐的越狠,这些农民军领袖心里头宋青书的影响就越少。 没人比乞活军更加深入朝廷! 被逼无奈的高迎祥咬牙,先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的宝贝还有钱财交出去一多半,谁都不知道买通官府得花多少银子,就连最抠门的曹操都被逼得吐出五万两外带一大堆古董珍玩,命还是比这些冷冰冰的贵重金属来的重要,剩下的农民军领袖亦是差不多把库底儿清空了。 看着大船在乞活军安插在黄河边上商业城镇的死忠心腹摇摆下,晃晃悠悠的逆流而上,留在武安的孙传庭禁不住升起了这样一个怪念头。 要是宋青书就此把自己扔下,一个人卖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自己也值了吧? 不过扭过头看着忧心忡忡的高迎祥,孙传庭又把这念头收回去了,满是自信的笑道。 “高闯王方心,不到十日,定有好消息传来!” “但愿如此吧!”盯着越来越远的帆船,高迎祥也是肉疼的嘴角直抽。 ………… 这头孙传庭刮着地皮又弄了一大笔银子,另一头代县的情况却不咋好。 “阎公公有令,此地埋有中山王遗留军饷,就地开挖!闲杂人等立刻退开!” 一个脑门贴着膏药的地痞狗仗人势的吆喝着,旋即五六百也不知道阎思印哪儿收罗来的地痞鬼叫着拎着棒子,冲进加多宝滹沱纺纱厂,进去就是一顿乱杂,把那些精巧的纺纱机器砸的七零八落,满地残骸。 还好最近不出货,纺纱厂已经停业了,这才没有人员伤亡,砸完之后,一帮地痞帮闲跟打了胜仗一般,得意洋洋吆喝着向外退走去,这一幕看的闻讯而来的晋商大户们又是直摇头。 得罪谁不好?得罪了皇帝身边的狗太监,这会看来,宋东家十之**要完,自己还是赶紧跟他划清界限的为好! 不少原本持观望那个态度,派伙计来打探消息的股东也是失望了,消息传开,更多的商户云集代县,叫嚷着退货撤股。 太原府,阳曲县。 十几家当地豪富的宅子全被征用了,成了阎思印和他身边狗腿子的住所,这狗太监可真够会享受的,他又不能人伦,却弄了十多个漂亮民女,合着靡靡之音,跳着堕落之舞,大厅中,一面眯着眼睛看那十几个衣着暴露的美女战战兢兢的翩翩起舞,阎思印一面舒服的眯着眼睛,手还时不时在腿边上的箱子抓一把。 金裸子,银锭子,成色上好的宝石,数不胜数。 “公公明见,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给闯贼带话的,那闯王说,他们等贼已然穷途末路,现在诚心诚意请求朝廷招安,求公公保他们一命,事成之后,还有十倍奉上。” 堂下,站在一群舞女旁边,祁县大晋商渠家的渠伯驹,一个比渠伯涛还抠门的老西儿苦着一张地瓜脸,无比悲催的的抱拳恳求道,时不时还得往一边躲去,他可不阎思印那些舞女。 手里把玩着银子好半天,这阎太监始终没说话,眯着眼睛那股子舒服的神态倒是十足,好半天,他忽然龇牙咧嘴的厉声吼道。 “大胆刁民,竟敢帮流贼张目,来人,压下去!” “公公,公公冤枉啊!小的实在是因为家父被闯贼所擒,才无奈为贼人带话的!” 渠伯驹顿时慌了,悲催着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头,可锦衣卫那管他这些,拖着他肩膀就下去了。 “公公!” 目送着那人下去,阎思印身旁的小太监小仉子禁不住抱拳询问道:“如今陛下正为边事烦心,早日解决流贼,早日大军北上,早日解陛下之忧愁,公公若是招安了闯贼,可是大功一件,为何要推出去。” “你知道个屁?”又是抓起一把金元宝,阎思印那肥呼呼惨白的脸上禁不住笑起了一脸褶子。 “这闯贼是有病乱投医了,前线督军卢九德那厮不去找,抓个商人找到杂家这儿来了,就这么区区五万两多的东西,也想打动杂家卖命?” “一会你去帮杂家写奏折,向皇上为那帮子泥腿子请招安,要抢在卢九德王朴几个杀才前面,话却别露出去,这棒子泥腿子越急,给杂家这儿好处就越多,他们纵横两省,破的县海了去了,没个百万两也得有几十万,这些,可都是杂家的!” 越想越开心,阎思印又是扭过头询问道:“代县姓宋的整治的怎么样了?” “回公公,已经拆了他的破厂子,现在那些子晋商也是云集代县,吵嘈嚷嚷的要退股,那姓宋的已经有二十多天没露面了,没了上供,估计李建泰也不能咋保他,用不了多久,他就得玩完!” 听着小仉子谄媚的汇报,阎思印那肥脸上露出了更加得意的笑容,嘿嘿的狠笑着:“嘿,贱骨头,敢跟杂家作对,杂家整不死你!” “公公高明!那姓宋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会他不死也难,听说他还有几房妻妾颇有姿色,不知……” “你小子,公公我玩过,自然会留一口气给你的。” “多谢公公!” 两个心理变态一起发出了猫头鹰那样阴仄仄的笑声,听着那些跳舞的舞女更加是瑟瑟发抖,两个心理变态,玩不了女人,就以摧残女人为乐,这些天被他们虐待而死的可不止十来个了! 这头,连成片的公公府里,还在歌舞升平着,就连依附太监的狗腿子们也是在府里吃喝玩乐,摇着骰子吆喝着,阳曲城城门口,几十个守军则是搓着冻得发青的手,骂骂咧咧的转悠个不停。 朝廷已经许久没有饷银发下了,更不要说棉衣军服,寒冬腊月这些阳曲守军还穿着夏衣,好不容易佳多宝的冬衣在阳曲无比便宜的出售,没等他们存够钱呢,铺子又让阎思印给封了,越冷,心里头这些老军越把这个“淹死人”骂个狗血喷头。 好不容易熬到快要下工,太阳落山了可以关城门了,谁知道这功夫,已经空空荡荡的城门口,忽然多出来十来个挑着担子的卖面师傅,如今代县拉面已经在山西流行开来,几个老军亦是见怪不怪了,吆喝着就驱赶道。 “关城门了关城门了!明天再他娘的来吧!” “军爷,您行行好吧!”前面那个大胡子立马苦了一张脸:“城外这世道太乱,俺们都是良民,这在外头呆一晚上,恐怕骨头都让贼人给啃了,最近还听说山里闹乞活贼,您老就让小的进去吧!” 这大胡子五大三粗的,看上去挺把式的,没想到居然这般怂,看着他又是低头又是作揖的,倒是把一群守门兵逗得哈哈大笑,为首那个把总可算是一挥手。 “下不为例,给老子进来吧!” 关了一半的门又被推了开,几个卖面的可算进了来,似乎感激的五体投地,那卖面大胡子又是憨乎乎的凑合到把总面前。 “军爷!小的可得好好谢谢您,小的这儿还有点银子,就孝敬您老了!” 一听银子,那把总立马咪咪着的眼睛亮了起啦,赶忙把脑袋凑过去:“银子,快拿来!” “好嘞,您,瞧好!”断了一下句,大胡子说着就从怀里摸索起啦,一片银光顿时在他手里显露出来,可没得这把总看清,刷的,一把纯钢匕首已经顶在他喉咙上,捏小鸡一样捏着那把总,刘体纯禁不住嘿嘿冷笑起来。 他娘的,大帅骗城门的招儿,老子也学会了! “你们要干什么?”这一下子,城门口可炸了窝,几十个官军全都紧张的刀枪出窍,那些卖面师傅亦是凶相毕露,各个从面担子里掏出了双左轮,比这那把总,刘体纯昂声就高喝着:“都别动,我乞活大军已经就在城外!我家大帅找阎太监麻烦,与……” 可话还没说完,一听是找阎思印麻烦的,那些守城官军居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呼啦一下散了,倒是让一肚子搏杀热血沸腾的刘体纯直发愣,好半天,才把没了用的把总往地上一扔,回头郁闷的叫骂道:“还愣着干嘛,开门啊!迎接大帅大军!” 这阳曲可是在太原府附近,算得上防备森严,为了打这儿,宋青书几乎把家底儿都带来了,八千精兵沿着北上时候记录的太行山小道披风戴雪赶山路二来,为了炸城墙,黄火药宋青书准备了上千斤,可就这么,如此轻易的进了城! 高喊着杀阎思印,数以千计的乞活军火枪对队端着刺刀从东门急促的杀进来,无数火把犹如一条巨大的火龙那样,城墙上,阳曲守军抱着冻得哆哆嗦嗦的胳膊,居然是一箭未放,就这么急急匆匆退了,这怪现象估计只有明末才有,疑神疑鬼了半天,直到大军在那个把总带路党带领下破了公公府,把阎思印从被窝里抓出来,宋青书这才送了一口气。 “姓宋的,明目张胆攻打朝廷县城,你这是造反,这会就算李建泰也保不了你,公公我一定要参你个全家满门抄斩!”这时候还不知道情况呢,从被窝里被揪出来,冻得哆哆嗦嗦,站在院子里这阎思印尚且带着宫里脾气,跳着脚大骂着。 还真被整得很惨,这算是宋青书第四次被人砸店了,也是抱着胳膊看着这个混蛋,宋青书则是悠闲的摆了摆手,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胡子!让这厮见识见识什么叫黑社会毒打!” ------------ 第三百一十章.大买卖 难怪阳曲的守军恨得阎思印这死太监牙根直痒痒,这厮也真是贪到极点了,不舍的花钱给附庸自己的帮闲购置冬衣,就把太原府好不容易适逢大战才分拨过来的守军冬衣都给挪用,装备自己的帮闲了。 看着平时地痞二溜子穿着崭新的官军冬衣吆五喝六,自己饿着肚子冷的跟老冰棍似得还得守城,这样军队有战斗力都怪了。 在阎思印的公公府,还查出来金裸子一千腚,银锭两千多锭,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官银,兵部播发的军饷,至于散碎银子好几箱,珠宝珍贵药材也是不知道多少,丝绸布匹加一起价值居然快五十万两了,一个出来的监军太监能贪成这样,大明朝的官场黑暗到了什么程度,让宋青书又刷新了一筹认知。 哎完了黑社会毒打,这阎思印算是认清了谁老子谁银子,这货居然还哭丧着脸求宋青书放过他,他回去保证不再找加多宝的麻烦,听的宋青书嘿嘿一笑,一挥手刘体纯几个又把他拉墙角毒打去了。 这民变军贴出安民告示,乞活军还算独一份,第二天一大早,看着四门贴着的安民告,阳曲的老百姓还不相信,直到上午公公府开始放人,被抢进府一百多个大姑娘,八十多个被各种理由抓起来勒索的地方商人富庶,此外让那个守门把总辨认,阎思印手下帮闲恶霸民愤大的挑出二十多个拿铁链子往衙门门口的木桩上一绑,还把被这群混蛋折磨死的女人尸体二十多具盖上白布停在外头。 当天上午,就上演了一出悲喜离别,被抢走的媳妇儿,女儿,还有差点见了阎王的富商们和家人相拥一起,抱头大哭,喜极而泣,那些死了亲人的人家更是抱着尸体痛哭流涕,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谁最先恨得咬牙切齿一块石头砸过来,苦大仇深的阳曲百姓石头木棒一股脑的呼上来,二十多个恶霸惨叫着片刻之后就变成了肉泥。 宋青书还干了件简直匪夷所思的事儿,给官军发饷! 阳曲守军有八百多,本地人有不少,昨天都跑回家去了,今个又被那个百长带人一个一个的拎了回来,总共聚拢到县衙五百多,看着乞活军刺刀那闪闪的寒光,再听着外头百姓的哭闹,一个个官军心头忐忑中,一人被塞了一锭五十两的官银。 “看清楚,朝廷的军饷都让太监给贪了,老子乞活帅宋某给你们发饷,奖励你们昨夜认清了善恶,没有弄得生灵涂炭!” 宋青书亲自主持发饷,一面从箱子里亲手把银锭子塞过去,一面他还扯着嗓子大喊着:“听听外头那些乡亲的哭声,老子是反贼,不能拿法律什么来约束你们,只能劝你们一句话,做事之前拍拍自己胸脯里的良心,人在做,天在看!” 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几百个守军心里还真是打倒了五味瓶那样,百味陈杂,在最后一个人发完,宋青书又是毫不客气的一声大吼。 “都散了吧!老子今个下午就走,你们接管城池,要保护好一方!” 反贼嘱咐官军保护地方老小,估计也只有明末这个黑白颠倒的时代才能有了吧? 这儿可挨着太原府,晋王的封藩之地,太原守军至少还有一万多,宋青书也不敢多待,一上午时间把阎思印的赃款打包装好,砍了个随从太监的手,耳朵合着阎思印的官银挂城门上,马背上啃着午饭的馒头,六千乞活军又是急促的撤向了太行山。 宋青书走了没半天,整个太原府就仿佛炸了锅一般,北面蒙古活动频繁,南面大军云集黄河,这儿如今可是空虚的紧,一年前已经从官府通缉令上扯下来的乞活贼又死灰复燃了,而且战斗力极强,一个昼夜就能把太原府附近的重县拿下来,还杀了个太监监军,这可不得了了。 八百里加急,晋王求援兵的奏折还有山西巡抚请罪求援的奏章几乎是一块狂奔出了太原北城门,足足两天之后,太原府威远堡游击这才敢战战兢兢带着麾下来收复阳曲县。 宋青书的的银子还真不白给,问贼人往哪个方向去了,阳曲守军东西南北说哪儿的都有,带队的几个百长信誓旦旦说乞活贼已经潜伏在了太原府附近,弄得山西大小官员谁都提心吊胆的,求援的信件一封封的发到朝廷。 崇祯皇帝的性格,多疑,没担当,而且还爱面子,生怕史书记录自己一笔不好的,格外袒护亲戚,听说晋王受到威胁,兵部也是八百里加急发到了前线。 武安县,围剿官军大本营,本来接到农民军贺双全,张妙手等几个大首领亲自前来乞降,监军太监卢九德,京营总兵王朴还有兵备道杨进朝等将领官员还有些犹豫纠结,毕竟上一次曹营诈降就在半年前,他们还得掂量下,偏偏这头崇祯皇帝给下死命令了,二十天剿灭农民军,然后迅速北上支援太原。 官军虽然重兵云集,农民军毕竟还有二十多万,还是从陕西杀出来,多少年不死的老兵,真要是拼个鱼死网破,还真不一定能讨了好,这头皇帝逼着,另一头还有“当地商户士绅”带着大笔银子过来说项,看在银子的份上,崇祯六年十一月初,卢九德正式下令接受招安,撤围。 本来已经被堵在河滩上挨冻喘不过气的农民军活动范围一下子变得宽泛了起来,而且孙传庭指点下,大批农民军将领还带着银子去对面官军军营交朋友,别说,银子花到位了,什么弓箭,火铳,火药刀枪甚至大炮都从官军那儿糊弄来了。 阳曲事件不仅震撼了太原,更震撼了代县,上层不知道,晋商们可是把宋青书与阎思印之间的争斗看在眼里,这才一个多月,看似咄咄逼人的太监就这么生死不知了,说把人家县城拿下来就能拿下来,还血得胡琏的弄死了二十多个,估计阎思印也难逃被整死的命运,至于怎么死就看个人想象力了。宋青书的实力,尤其是他手段的很辣,让这帮大腹便便的晋商不寒而栗。 如今,堵到代县的晋商肠子都悔青了,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如今乞活军就是不要命的,别管日后如何,宋青书要是记仇了,他们一家家的都得跟着倒霉,他们可是听说过不少得罪大帅的直接装麻袋里扔滹沱河喂王八的事儿。 这几天施天福更忙了,一大群一大群的晋商合伙人还是堵在加多宝商号的大门口,只不过这次不是叫嚣着要撤资,而是举着银票抬着银箱哭喊着要加资。 对于这群白眼狼怎么处理宋青书还没个指示下来,施天福也不敢收,面对这头跟他攀亲戚,那头想跟他攀亲家的晋商们,他是脑袋又大了两圈。 还好,阳曲一行,三天时间,宋青书就回来了。 几乎在武安官军撤围的同一天,代县这些云集的工商业主,晋商中的名流都接到了宋青书的请柬,十一月初五他要宴请大家,地点设在五台山,要商谈一种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估计是要刮地皮,可接到这份请柬的晋商们大多都松了口气,让大家伙掏银子弥补,就说明宋大帅不打算再追究下去,能用银子摆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 而且看到了乞活军实力,与加多宝合作的兴趣又浓郁了不少,实际上心理上这些晋商还是向着宋青书的,毕竟他一个反贼却是出乎寻常的遵守商业道德,契约精神,能带着大家伙发财,相反阎思印这个太监是拥着特权死要钱的,除了刮地皮什么都不会,和宋青书合作一年多带给大家的好处都是显而易见的。 十一月初五,五台山下还真是众商云集,代县的大小工商业主,甚至晋商中的大家族,如蒲州展家,张家,范家,振武卫杨家,大同天城卫的薛家,祁县渠家,曲沃李家,当家人都是亲自到了,几乎这晋商中的翘楚三分之二都到了,足足有一百多家。 有的坐着轿子来的,有的坐着代州造人力三轮车来的,有的坐马车来的,带着满满的礼物,没等到请柬上的时间,这些人已经一大群先聚拢到了五台山山下。 宋青书倒是没摆架子,先派柳大柱子带骑兵下山迎接众人,寒暄一番,按照请柬一大堆商人陆续跟着引导骑兵向山内赶去,虽然是上山,这一年多乞活军大军辛勤修路,那平整的水泥路比官道好要好走好多,倒是让这些商人啧啧称奇。 两旁则到处都是农田,宋青书来了之后,很克制自己,并没有在山下平原区抢太多的土地,乞活军绝大部分的屯田还是在五台山上别人不惜的开垦的山田,可就算是山田,产出的依旧令人羡慕。 今年没耽搁农时,这时候乞活军秋收已经到了个末尾,看着一大群生产队从田里把一串串的花生给刨出来,好几个靠种田发家的,尤其是范家兄弟,还特意去看了看,扒开几个花生尝了尝,啧啧称奇着。 然而,就在这一片和谐时候,轰隆轰隆十几声巨响猛地在山间炸响,接着就是炒豆子一般的枪声,还有那喧嚣的喊杀声,听着这巨大的喧嚣,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商户们纷纷吓得脸色惨白。 不会把我们骗山里杀了吧?这地儿把尸体扔山沟里喂狼可是风水宝地啊! ------------ 第三百一十一章.黄山案 真是各怀心思,后头的商人小心翼翼的向后打量带着护送的骑兵,看看有没有空隙逃出去,前面的坐在人力车,马车里的大商人亦是如坐针毡,才刚刚帮宋青书办了些事儿的渠伯驹仗着胆子从车上跳下来,小跑到了前面去,向着摇晃着领军的柳大柱子问去。 “柳将军,这!大帅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 柳大柱子是一肚子不耐烦模样,从来就就自视甚高,现在他却连一等都不算,沦落到乞活军二等人物,以前他看不起那个捡来的傻子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帅,一天天过得,这柳大柱子心里颇为不是滋味,无精打采的,柳大柱子懒洋洋的哼哼道。 “前些日子让你们这些下九流的商人看扁了,这次大帅说让你们看看乞活的实力。” 一句下九流挺贬低人的,不过不是要宰了自己,总就是让人放下心来,看渠伯驹轻松的回了来,后头那些商人们亦是纷纷来大听,传开后也都把心放到了胃里,这也算是种杀鸡儆猴吧,不过这鸡啥样,猴子们倒是真挺好奇。 过了这片山,一副壮烈的战争场面顿时展现在了这帮商人们面前。 乞活军演练的攻山,这次可是荷枪实弹,后头,和汤若望共同开发出来,三四百斤的缩小版红衣大炮大排向对面插着黄旗的山头轰击过去,但看那密密麻麻的稻草人军阵被轰的此起彼伏。 脑袋顶上炮弹飞舞,底下的乞活军却是顶着这炮弹呐喊着向前杀去,这次乞活军没有排大队列,反倒是以戚继光小队形式向前进攻,只不过所有人都装备的火枪与刺刀,绕是如此,那黑色浪涌的队列依旧看的人心潮澎湃,贴近敌人两百多米,炮击才停止,一百多米,前头的队正这才放枪,一股白烟闪过之后立马退回,一来装填,二来监督队友,后头的火枪队则是向前越过去,继续抬起火铳放枪,这么轮轴转的模式前进中,火枪之声就几乎没有停过。 终于,二十五米,所有小队不再管顺序,一起放空所有的枪弹,最后那令人爽利的咔嚓声中上好了刺刀,冲杀进了敌阵。 这一套打的行云流水,乱中有序,不仅仅是杀鸡给这帮商人猴子看的,更也是宋青书对于战术改革的实践,这效果,自然是完美,看的那些没见过大兵团厮杀的商人们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天下雄军天下雄军!只怕陕西秦军也不过如此吧?”晋商中张家是当官的,毕竟见识过些,张家东家张明性忍不住点着头开口夸赞着。 这话听的柳大柱子却是嘿嘿一声冷笑。 “陕西边军算个鸟,当初在汾川河,老子们血战一整天,打垮了他们一万多人,杀了五千多,那帮熊包也配和乞活相提并论?” 就算看不起宋青书,想到当年惨烈的战事,柳大柱子却依旧自豪不已,听的张明性却是禁不住一个激灵,隐隐约约,他似乎想起了那个在官场中流传的谣言。 跟玩过山车一样,绕过了这片山,枪炮声也没了,多了层敬畏的商户们可算到达了乞活军大本营,上次马家偷袭时候的破坏的大门还有洋楼早就修缮一新,而且还翻新了不少,大家伙穿过宽敞的校场之后,把车停在校场边,跟着乞活军的导引小姐,又是进了那一片二层小楼的住宅区。 这年头富豪的标志是三重院子大院子,可宋青书那个时代却是别墅花园游泳池,现在有人有地,宋青书也没亏待了自己,他招待客人的地方就是他自己修的小别野,前面用水泥抹平,一个蓝汪汪的游泳池,泳池边还放着躺椅和遮阳伞,后头就是二层别墅了,整个二层小楼被石灰涂抹的雪白,配上上面尖顶红瓦,看上去就特精神,而且呼窗户的也不是纸,而是玻璃,进了门口,商人们还迷迷糊糊的想往里走,却被门口的仆人叫住换鞋,穿着暖融融的拖鞋这才被放进来,弄得这帮富豪像土老帽一般。 不过却没人抱怨,因为里头的装潢也太豪华了,地面上铺着几何图形的瓷砖,墙上则是镶嵌着白瓷,脑袋上还吊着水晶灯,要是后世几乎家家这么装修,可故宫里头都没有贴瓷砖的,这一幕看到这些商人眼里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了。 大厅宽的很,摆下这一百多人也不嫌弃挤,而且宋青书的宴会和其他达官显贵那种还不一样,他的菜肴,酒都备好了,放在了屋子一侧,中间则是摆着桌子,愿意吃什么自己去拿,一旁还有乐队拉着小提琴,那西装革履的模样绝对有后世高档会所的档次。 站在二楼迎接这些宾客,居高临下的宋青书似乎真是就想请大家吃饭似得,也没什么废话,直接端着酒杯一高举。 “今个是咱们加多宝商号成立一周年,多谢各位东家,掌柜的辛勤劳作,才有商号如今的盛况,今日宋某特邀请大家共聚一堂,也没别的目的,就是享乐下,大家多来往来往,亲近亲近,今个没外人,大家只管尽兴!来,开宴!” “敬大东家!”看宋青书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后头那些商人们也是赶忙举起了瓷器高脚杯,跟着欢呼着。 跟西方冷餐会那种形式差不多,乞活军自己培育的舞女鱼贯而入,陪着那些商人土豪们喝酒,介绍那种那种菜,有的还拉着商人们随着音乐跳起了交际舞,不过这些东方士大夫哪儿懂国际舞,跟着穿着礼服长裙的漂亮小姑娘贴在一起,接机揩油的倒是不少。 然而还是有有心人,细看去,从宴会开始宋青书就没下来,而且时不时有更漂亮的礼仪小姐来邀请,请一些大商号的东家去后头一叙,这禁不住看的不少人心里痒痒起来,宋青书请大家来的时候说商谈的大买卖,莫非,真有大买卖? 不过等了半天也没人来请自己,弄得那些商人又是心里酸酸的,人家宋东家没看上自己这点生意! 然而外面的羡慕进来的,进来的却也是羡慕外面的,世人的烦恼还真是如此。 二楼环境也不差,真皮沙发围了一圈,还有葡萄酒和没上市的乞活军香烟,不过这气氛可就压抑了许多,穿着西装,戴着个大墨镜,宋青书很有黑社会老大派头翘着腿往那儿一坐,就差没搂着个妖精叼着雪茄了,旁边跟皇太极学的,也是一圈腰挎左轮的西装护卫,最中间的瓷器茶几上,则是拜访着个巨大的盖好的餐盘,谁也不知道里头藏着什么。 气氛压抑的很,进来见宋青书不说话,那些商人也是没敢出声,就那么小心翼翼的的陪笑着坐在沙发上。 好半天,蒲州张家张明性也进来了,一共十二个人,都是晋商中响当当的翘楚,宋青书终于满意的打了个响指:“人齐了,关门,开会!” 砰一声橡木大门狠狠合了起来,还没听到外面哗啦啦的上了锁头,听的十二个大商人禁不住额头冒汗,又是渠伯驹仗着自己族兄渠伯涛与宋青书的关系,站起来陪笑道:“大帅,把咱们这些商界同仁聚拢在这儿,不知,究竟要谈什么生意?” “生意先不急!” 可算是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胳膊肘,另一手顶着下巴,宋青书低着头阴仄仄的看着这一帮家伙。 “宋某有个问题,你们听说过黄山案吗?” 这话一出,屋子里那些商人脸色全都变了。 这年头谁不知道天启年间的大案子,那是发生在他们同仁也算是对头徽商身上的,又叫吴阳春私占黄山木值案,可是惊动一时的大案子。 这歙县吴家在徽商中都算是佼佼者,祖上靠贩卖黄山木材为生,盐,茶,木也算是当时徽商主要经营的产业,就算宋青书买茶叶都是同过徽商来的,徽商与晋商还不同,徽商将就的是儒商,一面经商一面修学,供养子弟考取功名,这吴家就是这样,万历年间纳捐京师地震,神宗皇帝御赐南京光禄寺属官员两名,后来万历二十五年助修乾清宫,又得赏中书官衔,还兼领扬州盐业,可真是富贵逼人。 可也就因为这太富贵了,才导致了祸端,被魏忠贤给盯上,而且分家时候吴家东家吴养春还把族中才子吴孔嘉的父亲给得罪了,偏偏吴孔嘉才高八斗中了状元,还很没有节操的拜在魏忠贤门下,经过诬告,吴家上下八口被拿到京中,没登判决就被严刑拷打而死,上百万两家财也落入魏忠贤掌中,还给吴家安了个东林府库的罪名,指责这几个死人是东林党的资助人。 然而一直到这儿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尝到甜头的魏忠贤还把亲信吕下问派到了徽州,这位大肆将追赃无线扩大,从吴家族人开始敛财敲诈,一直蔓延到吴家同乡,最后居然连当地的岩山寺都被勒索了钱财,为此破家的徽商人士不知道有多少,实在逼不得已的徽州人士最后不得不靠着暴动活生生把吕下问打跑了。 事儿到这儿却还没完,走了个吕下问,又来了个许吉仓,这位爷也没比吕下问强多少,拖着刑拘到的歙县,还好,这次没等他株连多少人,魏忠贤倒了,徽商这才保留了点元气。 这次的事儿与黄山案何其的相似,也是宦官敲诈,也是个利益纠缠不休的大商号,如果宋青书没有本事,被锁拿下狱了,依照宦官的尿性谁知道他会不会大搞株连,别看自己等人也有点官府背景,到时候也不免弄得个家破人亡,怕这些商人不清楚,宋青书还专门让采薇弄了份清单,听着清单上那些破家灭族的名册,一个个晋商豪士听的全都是后背冷汗直流,同时看向宋青书的眼神更加恐惧。 宋大帅提这件事,究竟是要干什么? ------------ 第三百一十二章.投名状 毕竟都是晋商中的佼佼者,心神气度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媲美,还是蒲州张家的张明性率先皱着眉头站了出来,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大帅,大家都在这儿,听大帅一言吾等也知道了这次的目光短浅,大帅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让大家拿银子赔礼,大家也没有意见,日后大家也以大帅马首是瞻,您老就别绕圈子了。” 这意思你想宰银子就尽管动手吧,不用在这儿精神折磨了,要是阎思印坐着,估计得乐的嘴都咧开,然后把一帮子商人收刮的内裤都不剩,可宋青书今个似乎偏偏就要和这帮家伙装逼到底了,看张明性还有其他十一个家伙都是满是无奈的模样,这货偏偏又是打哑谜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不!在下是商人,又不是阎公公那样死要钱的太监,这次请大家来,在下也说的是带领大家商谈一笔大生意共同发财,不是要收刮大家钱财,这点,大家可以放心!” “不过……” 果然,事儿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前些日子这些家伙反水,几乎把宋青书费尽心血好不容易布置下的商业网络撕破的差不多了,换他们自己来,都不肯轻易罢休,宋青书这一个转折,张明性几个可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然而,随着宋青书一个响指,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十二个大商人却一刹那都是脸色白了起来,桌子上那个长条盘子盖终于被后面守着的亲兵给掀开来,里面可不是什么好菜,两个人! 准确的说两个太监,阎思印身边的两个亲信太监,那个贡献了一只手一只耳朵的也赫然在其中,两人都被绑的跟阳澄湖大闸蟹似得,躺在盘子里这个角度明显是不舒服,好不容易见了光,俩人肉虫那样拼命地呜呜叫着扭动着。 这俩货也不是啥好饼,被虐待死的民女尸体多半是在他俩那儿找到的,眼看着宋青书拿这俩太监招待自己等人,渠伯驹脸色惨白,恶心的问道。 “大帅,您不会,不会让我们吃……” “呵呵,当然不是!”宋青书又是很可恶的笑着晃晃脑袋,这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手把桌子上放着的蒙古割肉小刀又是拿了起来,一面用大拇指试着刀口的锋利程度,一面轻松的说道。 “咱们都是文明人,又不是食人族,怎么可能让大家吃人?” 可话还没说完,那把刀已经闪电一般扎进了那没耳朵太监肚子上,刀不长,一刀不至于致命,可巨大的创口依旧疼的那太监杀猪一般嘶鸣起来。 “不过毕竟大家刚闹个不愉快,这个信任问题还是需要解决,才好做大生意,你也放心,我也放心,是不?” 宋青书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向黑老大发展的潜质了,跟电视里的坏人一模一样,手上滴着血,脸上却还能挂着笑容,满是笑意宋青书伸手把通红的刀递给了看着发傻的张明性。 还真是匪路上的勾当,纳投名状,大家都有人名在手,日后也就不怕谁反水了,可张明性一个商人,还是个书生,哪儿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根本没接那把刀,直接捂着嘴玩下了腰,强忍着呕吐。 举着手等了好半天,宋青书也是有点等的不耐烦了,哼哼着忽然晃着脑袋嘀咕起来:“张东家可真是家大业大,子孙争气,大公子张文浩太原贡院进学,已经是举人公了,二公子在潞州掌管聚兴号的生意,前些日子鄙号还多亏了他,还有三公子四公子五小姐守着蒲州老泉村老家,六少爷……” 张家一大家子大部分的行踪居然被宋青书一字不落的给报了出来,这番话听的这十二个大商人各个心寒,刚刚乞活军已经展示了他们的肌肉,连皇帝身边的家奴,重兵保护的大太监都说拿就拿下了,别看在座都是大世家大商号,谁都不怀疑宋青书有灭了自己满门的实力,没得宋青书说完,这张明性已经劈手抢过了刀子,咔嚓一声扎进了那太监的右腹,又是呜的惨叫声中,到一边吐去了。 看宋青书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小本子转眼看向自己,渠伯驹满脑门冷汗,知趣的把插太监身上的刀子给拔了下来,又是一刀捅下去。 这么一个一个轮,十三刀捅完,俩太监居然还没死,只不过浑身窟窿已经痛苦的连挣扎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这些蹦了一身血的商界同仁们,宋青书忍不住怪异的冒出个念头,还真是没有不流血的革命。 这次彻底把晋商绑在自己战车上,也算是资产阶级革命的一步吧? “阎公公,这些人捅了您最心爱的小太监,您可要看清楚了挨个记得仔细了!”没再理会吐了一半多的商人们,宋青书一面擦着手,一面扭过了头,随着他的声音,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阎思印哆哆嗦嗦的从后头小门被推了出来。 到现在这货居然还没福气,哼哼唧唧的脑袋转了一圈,最后又是怨毒的落在了宋青书身上,他也清楚,自己被宋青书利用了,一旦谁敢反水,就把自己放出来咬人,所以性命大体是无虞的,哼唧一声表明自己记住了,这死太监一瘸一拐的,又自顾自的离了开。 这投名状纳完,宋青书自己也是可算轻松了下,这下这些大商人都是跟自己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也不怕跑了谁。又不是心理变态,他对血得胡琏的俩太监也受不了,吩咐周遇吉把人处理了,笑如春风般,宋青书亲自为这帮大商开了后门。 “请和宋某来!” ………… 还真叫资产阶级腐化堕落,宋青书这小别野一环扣一环的,别有洞天,后面居然是个颇为大的玉石浴池,很有那种土耳其浴的感觉,身上一身血正难受,那些商人也学着宋青书的模样,脱掉袍子,裹了件棉浴巾,依次下到热水里。 洗掉了血腥,再喝一杯酸酸的蜂蜜青柠汁,那种恶心的感觉顿时被压下去不少,舒服的围坐在浴池旁边的沙发上,这生意终于可以正式开谈了。 李裹儿清秀娟丽的字体,帮宋青书写成的计划书早就放在了桌子上,一人一份发下去,看过片刻之后,也是蒲州豪商,张家的姻亲,泰兴号的大东家的****最先眼前一亮,新奇的读了出来。 “票号!” 这东西是清朝时候晋商赖以兴盛的生意,冥冥之中,似乎与这些简朴开拓的山西商人们就是有着这种缘分,宋青书的计划书不可谓不详细,从组织构成到开设地点,甚至一些后台宋青书都想好了,有文有图,无比的清晰,绕是如此,这十二个商人依旧连续看了三四遍,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看过第五遍之后,张明性可算感慨的放下了计划书,不得不说,宋青书这商业天赋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也难怪刚刚他逼着自己等人立下投名状,这生意太需要相互信任了,货物完全都是银子! 眼看着大家都看的差不多了,宋青书放下了酒杯,亦是开始了保险宣传。 “托各位的洪福,这一年,宋某收入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加上阎公公贡献了五十万两,宋某是干什么的大家估计也知道了,在南面,三十六营还能出一百万两,这二百五十万两,宋某全都投入这票号中。” “过了这个年,宋某将率乞活军精锐南下,就像咱们这代县一样,在湖广,江南一代再开辟第二个基地,宋某打算把这地方定在徽州,然后辐射南直隶,如果这生意成了,咱们山西子弟再到江南经商,再也不用背负巨额银两,仅仅凭借一张银票,就可以通行无阻!扬州盐业,黄山茶业,南货生意,都将是咱们掌中玩物!” 宋青书一番话,听的十二个商人真是双眸放光。 想象一下,二十一世纪要是没了支付宝,没了银行,生活又会是个怎么样的麻烦?这年头,可就真没有银行,同行货币还是银子这种重家伙,开国初明太祖倒是发行了纸币大明宝钞,可那没有准备金的玩意早贬值到擦屁股用了,商人上路,还是需要携带大笔的银两,这就让商人成了各方势力严重的肥羊,尤其是官府,官贼才叫个可怕。 如果宋青书真建立了这沟通南北的票号,估计宁愿花费一大笔银两,把钱存到票号里的商人还有达官显贵将如过江之鲫,这年头战火纷飞,谁都不敢保证富贵,拿着几张银票上路总比守着一大堆银子安全的多,南北两头都用票号来结算,也给商人们省下了很大的资源。 况且银子也不是放在地窖里发霉,这年头虽然还没有银行性质的票号,可是地方性质的钱庄却早在唐朝就有了,放贷对于在座不少商人早就是老本行了,拿着别人的银子为自己赚钱,想想都觉得兴奋。 尤其是宋青书这广告词的口号,汇通天下!听的在座的商人无不是热血沸腾。 “大帅,在下倾家荡产也要支持大帅的票号生意!”反正已经有把柄在宋青书手上了,渠家与乞活军的关系又是最深的,渠伯驹第一个兴奋的喊了出来。 “在下出六十万两,投资票号!” 谁知道这个数一出,宋青书却是吹胡子瞪眼起来。 “滚蛋,一家最多出二十万,老子要占一半股,你出六十万老子赚的钱不就少了?” 这银子多了还不要,这种肯定赚钱的自信更加打动了那些商人,就连一贯小心的张明性都是跳着脚蹦了出来。 “大帅,我张家在朝里的关系也会全力支持票号,怎么也得让我张家多参点股吧?我蒲州张家出五十万两!” “大帅,咱渠家鞍前马后伺候您这么多年,怎么也得开点恩啊,渠家也出五十万两成不?” “大帅,我王家可对您一向忠心啊!” ………… ------------ 第三百一十三章.海阔天空凭鱼跃 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别说山西北方这头都得穿上棉衣皮袄了,就连河南这头都是滴水成冰,偏偏这天儿,就是不下雪,干冷干冷的冻得人骨头都投了。 中原战场的局势也随着这严冬腊月而缓慢了下来,山西,那乞活军就跟幽灵似得,一闪而逝,几千人跟人间蒸发了一半,到现在没要来援兵,太原府上下依旧提心吊胆的,南面,武安,虽然农民军投诚了,可是六万多官军依旧小心的堵在黄河北面,被握太行,南扼大河,毕竟农民军还有二十多万人,没有彻底解决之前,谁都不放心。 偏偏谈判也进入了僵局,农民军这头是足够放低姿态了,高迎祥,张献忠他们连个官儿都不要,只要朝廷你能给块地儿,让我们手下这帮兄弟们有田可耕,不至于饿死就成,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却是最令朝廷为难的。 神宗分封福王时候,河南的田地甚至都不够了,要到湖广,四川去分摊,就地安置在河南是不用想了,陕西距离又太远,这二十万人的遣送费,安家费用户部又拿不起,至于山西,八山一水一分田,那儿的人地矛盾更严重,为了把农民军踹给对方,三个省的头头脑脑在朝廷上都快打破头了,奏折是一捆捆的往京师里送。 农民军自己,反倒是没人关注了起来。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渑池。 七万多包围大军中,说起来就要属河南这头的最弱了,河南虽然是中原腹地,四战之地,可也处于大后方,军队有几十年没上过战场了,河南明军亦是装备最差的,不少明军还穿着张居正时代发下来的军服战袄,既然不重要,兵部在饷银上给的自然小气,火炮,火铳也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了,欠饷多达九个月,就这么一帮子士气低落,装备陈旧的官军堵在起义军南下的路上。 也不是有黄河隔绝,估计随便拿出一营来,都能把这**千河南官军打趴下。 不过也就是因为有了这大河隔绝,河南主军反倒是最轻松一支。 靠在河边的大营中,冻上了结结实实一层霜,却看不到一个人影,要不是各个帐篷里还有烟火冒出,都让人以为是座死营了。 天字丁队帐篷,破旧的帆布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股寒风当即冻得里面所有人直哆嗦,眉毛胡子上都是冰霜,进来的老兵却是急不可耐的把棉衣脱了。 “小博子,该你了!” “就他娘的会熊我,这才多大一会?”被叫道的小兵明显不乐意,不情不愿的嘀咕着,老兵却是毫不客气的一脚踹过去。 “哪儿那么多废话?” 无可奈何的接过已经冻得邦邦硬的棉衣,嘴里不干不净的,那小兵可算是磨蹭着出了营。 按照军法,夜里巡逻江边的至少得有二十队一百个斥候兵,可这两千多河道兵连二十个巡逻兵都不够,原因无他,没棉袄。 这大冷天要是不多穿点得冻死,可将官手里也没有棉衣,你上头不给,下面我就只好偷工减料了,倒也怪不得谁,这棉衣是整个帐篷二十多人唯一一件,巡逻也只能轮着穿,也真是可怜。 大河上那股子刀子风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裹着那梆硬的破棉袄没走几步就被冻透了,更加不情愿,那小兵嘀咕着爬上河岸黄河大堤,打了个哈欠打算直接找个避风的地方直接打个盹得了,渑池都在战场外延了,量那些流寇也飞不过来。 然而,没等他一个哈欠打完,张着嘴,这小兵的整个眼睛却是瞪得溜圆,就见黄河对岸,无数的星星点点向自己逼过来,傻了足足几秒,他刚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全他娘的是火把! 腿儿都软了,那小兵扭过头撒腿就跑。 腊月大寒,这几十年都未封冻的黄河这一晚上居然也彻底冻住了,江面上,数不清的农民军抱着稻草铺在河面上,旋即把土浇上,打着火把忙碌中,义军有名的力士,大将郝摇旗抡起一把大斧头狠狠砍砸在了冰面上,可除了蹦起的碎冰,整个冰面连颤都没颤动下。 “好家伙,这冰得有好几尺深了,闯王,可以了!”拎着斧头,郝摇旗无比兴奋的抱着拳头。 亦是眯起了细长的双眼,眺望着黑乎乎的黄河对岸,闯王高迎祥亦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前军,大纛猛然麾下,闯将李自成亲自带队,数不清的义军骑兵牵着马,排成了六道长长行列,仿佛六条火龙那样扎向对岸,跟着义军队列中,围脖棉袄包成了个球的孙传庭亦是忍不住踩着脚底下冰面直摇头。 大明真得是气数已尽了吗?连老天都帮着这群流寇。 如果这二十个巡逻兵尽忠职守,也许下场还会好一些,可当李自成郝摇旗,刘芳亮等义军大将踩踏到了刚刚那个小兵打哈欠的大堤上头时候,守在黄河大堤后头那两千多河道兵依旧缩在死寂的帐篷中一动都没动,月光映衬下,郝摇旗咧开的的大嘴中,无比的寒光从他那两排大黄牙上闪烁出来,就仿佛即将捕猎的狼那般恐怖。 ………… 京师接到汇报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四了,崇祯皇帝那时候正在早朝,听到这个消息直接脸色煞白,坐在龙椅上好半天都没有出声,下面的群臣亦是鸦雀无声,一个个真跟噤若寒蝉那样,谁都恐惧皇帝把愤怒发在自己头上。 这种死寂足足持续了五六分钟,丹殿上,愤怒的已经颤抖了的声音这才传下来。 “贼已脱身黄河,诸卿认为当如何是好?” “镇守太监卢九德杨进朝看守不明,京营总兵王朴,兵备道常道立疏于职守,此四人该杀!然吏部左侍郎张捷收受流贼贿赂,为流贼张目,最是该杀!臣弹劾张捷,请陛下着锦衣卫将此人拿下!”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言官,还是个政治倾向东林党的言官张三模,他这矛头虽然指向吏部右侍郎张捷,可张捷是首府辅温体仁的人,打张就是打温。 跟着,一大群言官亦是纷纷下跪,七嘴八舌声讨张捷的罪状,那真叫个声势惊人,急得上书赞成招抚的张捷脑门上冷汗直流,眼神频频瞄向自己老大,首辅大学士温体仁。 谁知道这个浙江乌成来的帅哥大学士也跟着义愤填膺的点着头:“陛下,张大人所言极是,张捷为流贼张目,识人不明,导致蒙逼陛下,臣这儿还有几封上书,是吏科给事中卢兆龙,都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济还有刑科给事中陈毡等五十多人上书为贼人张目,老臣认为,当一并处置了。” 温体仁这话一出,更是在朝野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说这五人,多是东林党清流一派的,剩下五十多人,倒是谁的人都有,招安请奏上来时候,大家伙都看到皇帝明显意动了,自然跟着顺水推舟赞成,五十人还嫌少,估计只是温体仁记住的,数百大臣都有上书,要真如张三模所说都该杀,那朝臣就要砍一半了了。 事情关己,立成斗鸡,被牵连到的大臣又是乱乱糟糟,会是请罪,或是辩解,或是攻讦张三模,很快,朝堂上变成了两帮文化人用文言文互相骂的战场了,低头背对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廷,温体仁嘴角满是冷笑,又一次他轻轻松松的,把攻讦自己的矛头带成了烂泥一锅。 这倒也是明末党争的悲哀之处,出了事儿,大臣们不想着如何应对,却是忙着推卸责任,接着灾难打击政敌,辽东就是这么养起来的! 龙椅之上,崇祯皇帝那张年轻却衰老的脸却是愈发的苍白,他也算是个勤俭形皇帝了,龙袍里头的袖子都打着补丁,袖子口的手这阵子却是死死握成拳头,不住的颤抖,好一会,终于一声暴怒的龙吼在朝堂上猛地响起。 “够了!” “流贼跑了,朕要知道怎么办!不是听你们相互攻讦的!锦衣卫何在?” 呼啦一下,金瓜武士,站殿将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朝廷门口,终于,整个朝堂也是鸦雀无声,暴怒之下,崇祯指着温体仁就大喝起来。 “首辅,你来说!” 温体仁当即是头皮发麻,河南一片大平原,无险可守,往下还是湖广,四川,流贼进退自如,从山西大山里出来的流贼可以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凭着现在手头那点家当,收拾流贼还真是无比的困难,他有什么主意? 看前车之鉴袁崇焕,杨鹤,不都是这么倒霉的嘛?到时候皇帝一翻脸,万事皆休! 可就在温体仁心里组织语言,怎么说一大堆空话,还能忽悠皇帝信服时候,外头,在部里执守的兵部左侍郎又是战战兢兢的通报上殿来,刚一来,就已经急躁的大声喊着。 “陛下,大事不好,宣大总督张宗衡来报,东虏携女真八旗,还有新附蒙古部落,号称十五万,已经直逼宣府边墙外了!请速派援军啊!陛下!” 这次,朝廷又一次变得鸦雀无声,包括皇帝…… ------------ 第三百一十四章.崇祯七年 大雪漫天飘落,强劲的北风中才刚刚在代县的城头上铺上一层的白霜,可旋即又被凌乱的脚步给踩踏的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叫嚷声,沉重的大炮被抬上垛口,守城的官兵,乡勇紧张的向下眺望着。 趴在城垛上,宋青书自己亦是死死拧着拳头,咬着嘴唇。 今天已经是崇祯七年的正月十五,然而这一年,对于大明朝来说,却是个沉重的打击,首先,好不容易堵在黄河边上的农民军大军跑了,而且这一跑还一发而不可收拾,仅仅一个月时间,二十万农民军分成了五六股横扫了大半个河南,中原的藩王之祸甚至比山西,陕西的天灾还要严重,有了这群带头的,短短时间内,河南亦是起了五六十股起义军,来归附的饥民更是数不胜数,一下子又将农民军扩充到了五十万至七十万,甚至更多,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去计算。 最终,崇祯皇帝的选择还是追杀农民军,把北方宣大山西北直隶大片领土直接扔到了女真铁骑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兵部传来严令,死守城池,不得出战,丢城者,斩!这等于直接将乡野的居民丢给了满洲八旗。 姜镶果然说话算话,说不扼守关卡,就不扼守关卡,大年初五后金毁边墙而入,今天,就是数之不清的塞外铁骑弥漫在了代县城下,一支从东面宁武关入,直奔南下太原,另一支则穿越太行山,再一次杀逼北直隶京畿,一时间天下震动。 代县准备的倒是比较提前,直到这帮强盗要来,宋青书将代县乡下十一万多百姓一小部分安置在县城,大部分全都收拢到了五台山中避难,财物也是提前转移,南面原平县的傅山大体也是如此,至于一些舍命不舍财的地主,也不管他去死了,乞活军的大本营内倒是无虞。 可看着滚滚铁骑从自己城市底下川流而过,宋青书心头依旧如同刀割一般,多少次幻想着自己也回到抵御外族的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不管一切的大战一场,可真事到临头,他却也只能趴在城头上站着看着。 而且曹三喜的声音还格外的刺激他。 “大家伙放心,咱们大帅已经和外面这些爷合作了,鞑子是不会打咱们代县的!大帅,您也跟乡亲们说两句吧?” 对着聚拢在城墙附近提心吊胆的代县百姓,曹三喜是尽力安抚着民心,似乎真当成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儿,曹三喜这厮还扭头对着城头督战的宋青书喊着,听的清晰入耳,宋青书却根本不敢回头,耻于回头! 碰了个钉子,曹三喜无奈悻悻然的扭过头,继续着他的演讲:“我跟你们说,就在咱们加多宝总号的铺子里,还藏着那鞑子大汗送给咱们大帅的红顶子!” 这年头,国家与民族的概念还真是淡漠的很,听的宋青书阵阵羞耻的话,这些代县的不论世家豪族还是斗升小民,居然都安心了下来,居然还有人在城墙根对着宋青书高喊着大帅威武。 “大帅!您看,有鞑子军官向您打咋呼呢!”城头上,不少守军也听到了曹三喜的咋呼,一个雁门关过来协防的官军还颇为兴奋的向下指着。 那厮是豪格,似乎宋青书的一席话让他对汉人的感官也好了点,不过看着他在城墙外一百多米对自己招了招手,宋青书却是狠狠把拳头举了起来。 早晚有一天,老子会和你们算算总账! ………… 这一次清军入关,主要战略目的却是在蒙古,这个年代的蒙古部落真的是狼群,只有能带着他们狩猎劫掠的头狼,才能获得蒙古部落的承认,林丹汗失败就在于,他把矛头对准了蒙古部落内部,靠着撕咬自己人来巩固地位,皇太极则是需要证明,自己是个能带着蒙古部落发大财的人,所以这一次入关,重点就在于劫掠。 山西北部,北直隶东部一直蔓延到京畿,乡野间几乎一片哀嚎,年初毁关而入,后金军一度直逼太原,后再转代县向东而去,经宣府,破万全卫返回沈阳,这次入关持续了两个多月,共破七县,劫掠人口十多万,财货金银不下三四百万两,那些追着农民军打时候如狼似虎的官军却怂了,后金军撤了七八天,各路明军却依旧死死缩在各自据点内,丝毫不敢出来。 虽然很值得嘲讽,不过这倒是给了宋青书最好的出发机会。 二月初八,后金军再次经过代县后撤,这天夜里,五台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照亮了几乎方圆几里,三千火枪队,一千精悍义军骑兵,刘宗敏的大刀队还有五百多宋青书先后收拢的蒙古从骑,全都列阵在了山下,顶着飘飘大雪,宋青书自己也是顶盔贯甲,亲自检阅着自己的大军。 戚继光调任蓟阵总兵,曾有一次阅兵,几万蓟镇人马汇聚在一起列阵,三个时辰,戚继光都没来,忽然天降大雨,所有的兵丁都去躲雨了,也只有戚继光的三千义乌子弟没有动,顶雨而阵。 如今,宋青书最得意的兵马训练上已经不逊色于戚家军了,顶着寒风刺骨的冰雪,如今也有两个时辰,脑袋上都蒙了一层,连一个拂去的都没有,眺望着这一幕,宋青书凉了两个月的心脏终于也迸发出了无比的炽热来。 这就是他来实现将来梦想的全部资本!能不能依靠自己守住这华夏文明,就看他们了。 “上饷银!” 随着宋青书的怒吼,数百的乞活军抬着沉重的箱子急促的跑上来,各个队已经职业了许多的队正,百长掀开箱子,里头都是沉甸甸的大银子,从前往后发去,每个人怀里都多出来热乎乎的百两纹银。 从阎思印那儿弄来的五十万两官军饷银,如今却是全都被宋青书给自己士兵发下去了。 一面发着,一面站在点将台上,宋青书始终在不断的怒吼着。 “不是老子热爱征战,也不是老子愿意看到你们父母妻儿离别,老子也不舍的代县这儿的安宁!可你们看到了,一个皇帝身边的狗太监,就差不点夺走了大家伙的衣食饭碗,还有狗鞑子,官府已经守不住自己的江山了,鞑子入关抢掠跟回自己家一样容易!” “代县这儿已经不安全了,乞活军也已经蛰伏太久了,是时候亮出你们的爪牙,为大家伙再找一片安宁之地,而且让不论官府,还是关外的狗鞑子都看清楚,谁要敢来谋夺大家伙的衣食生活,就得先做好身上被戳出几个血窟窿眼的准备!” “老子不敢保证能把你们一个个都活着带回来,可跟着老子打天下的,老子敢言你们的子子孙孙,一定会有个天下太平!” 这年头什么国家大义,其实说服力并不大,更何况乞活军还是些活不下去起来造反的叛贼,可是实实在在下来为了自己打拼,就足以激励起无穷的战斗力,就如当年戚继光目睹义乌矿民争矿之战后曾言,余大战小战七十多场,无此战之凶的!为了子孙后代能活得好点,那些义乌矿工甚至拼尽了最后一口气,这道理拿到乞活军也是一样的。 虽然不明白宋青书为什么一定要走,可凭着对宋青书一贯的信任,听着宋青书来回在队伍里奔走,呼喝着,拿着银子的乞活军精兵,亦是开始了热血沸腾,跟着宋青书的语气,高高举起了武器。 “跟着大帅,拼了!” 阅兵场外头,乞活军的家属亦是早就聚拢在了那里,发饷誓师之后,牵着马,乞活军的大队伍直接从人群中穿过,将士们抓紧时间,把手里还没有捂热乎的安家银子,给自己家里人亲手送去。 毕竟也是经历过血雨腥风活下来的农民军,乞活军家属的告别也没了那么多依依不舍,惺惺作态,反倒是父母拍着儿子的肩膀,叮嘱着跟着大帅要好好打仗,女人们红着眼圈,却是撑出个笑容叮嘱男人们在前线安心,自己无论如何也会把孩子带好。 亲手把银子交到亲人手里,这些军士们亦是安下心来,反正家人们都能吃饱穿暖了,跟着大帅还是去打明天,一条命算什么? “老夏,今天开始你就是宋青书了,这代县的老营,就都交给你了!” 最终留守老家的任务,宋青书还是留给了疤脸,拍着他的肩膀,宋青书很是凝重的叮嘱着。 这一趟宋青书为什么要走,疤脸亦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为了拿下阎思印这个死太监,乞活军已经在太原附近亮了旗子,而阎思印与代县的矛盾更是人尽皆知,如果宋青书不重新把旗号打出去,冲出山西,南面有人会怀疑到老营头上。 至于与商人们约定的票号,还有找一片新的根据地,这些到都是后来才附带的了,经历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对于分别疤脸亦是表现的十分淡然,头顶上满是雪花,这个辽东杀出来的老军汉没保证什么,仅仅是木着一张脸闷声的哼道。 “照顾好采薇,照顾好自己!” “嗯!” 男人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去表达情感,相互拍了拍肩膀就足够了,答应一声,宋青书亦是翻身上马,这功夫将士们的离别亦是差不多了,在各自营率的号令下,长长的队伍拉着大车,牵着骏马,迎着雪夜亦是踏上了漫漫征途。 谁都不会想到,几年之后左右天下的征程,就这么在一场大雪中开始了………… ------------ 第三百一十五章.车厢峡 崇祯七年对于农民军来说,的确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一年,这一年农民军终于冲破了北方的封锁,开始全国性的流动作战。 一月,横行狼,一斗谷,扫地王还有革左等十多个营十七八万人马还是怨念颇深转向西面,走刘邦当年走的道路,攻破了武关,直奔西安而去,慌得洪承畴调集大军急急匆匆迎头而进,却不想这部人马虚晃一枪,又连续攻破旬阳,紫阳,平利等州县,杀进四川了。 他们可以进,陕西大军却不可以,停在穿陕边境上,洪承畴是气的直瞪眼。 高迎祥率领的农民军主力却是向东南杀进了卢氏山区,吸取不少被官府镇压了几十年的矿徒之后,转道内乡,然后经邓州,浠水等杀进了湖广,直逼勋阳,襄阳等重地。 这年头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称呼,四川更是有天府之国之称,农民军杀到这两个地方,还真叫刀插进大明帝国两个肾了,缺乏湖广四川的钱粮,大明帝国非得肾亏不得,急得崇祯帝又是匆忙督促卢九德,曹文诏,左良玉,四川总兵邓杞等尽快进军,早点剿灭农民军。 可怜围河的七万多明军缺马少饷,又是被逼着不停的跟着义军屁股后面跑,追杀了几个月,都没打出个像样战果来。 不过相比于声势浩大的农民军兄弟们,乞活军却显得默默无闻了许多,出了在山西时候又打了一回沁州,在屯留虚晃一枪,告诉山西那些战战兢兢的官府大员老子走了之外,再就没打出什么像样的仗来。 一方面是宋青书人数太少,像高迎祥,混十万那样动辄十多万的大队伍他没有,就五千精兵,还人人有马,有时候官军没注意就溜过去了,甚至许多战报上都没有乞活军的名字。 另一个,乞活军不需要像其他农民军那样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宋青书有银子! 在黄河边上与孙传庭汇合,他可是得到了农民军留下的上百万两银子,而且晋商十二家也和他有了共同的厉害关系,不要小瞧这年头的商人,南方是无徽不成镇,北方则是无晋不成商了,在河南大大小小的主要城市,不光能看到盟友的商号,甚至经常能碰到加多宝自己的货站,走哪儿都有带路党,要补给大军,花钱买就是了。 甚至有时候乞活军都会跟地方守军买卖东西与其他的农民军腥风血雨相比,乞活军过的真是太舒坦了点。 只不过宋青书过的可不太如意,他的目标是大别山,徽州,可为了对付闯王高迎祥,先后汇聚的朝廷十几万大军把河南边境堵的死死的,居然连他都晃悠不进去了。 后世哪怕二十一世纪,大别山都是贫困县聚集的地方,山里的扶贫工作让几代人叫苦,这年头,更是官府防守薄弱的地方,这地方对哪路农民军来说都是个死地,因为劫掠不到足够的粮食,可对于携带高产作物的乞活军来说,却能活跃的如鱼得水。 而且沟通了徽商,日子可就活了,奈何,眼睁睁看着,就是过不去! 崇祯七年三月就出的山西,刚好赶上四月份被逼无奈的崇祯帝设立了五省总督,命原延绥镇巡抚陈奇瑜出任,可算,北方明军有了个统一的指挥,刚好把乞活军堵了个正着,三月到六月,宋青书是一直悲催的在河南府与开封府之间晃悠。 六月间,少室山的风景开始秀丽起来,这儿有天下文明的宝刹少林寺,农民军的战火刚刚烧过,心里有鬼的河南世族豪强不知道多少都纷纷带着银子到山上进香礼佛起来。 然而就这么一个达官贵人汇聚,祈求农民军别找到自己头上的地方,谁都没有注意到,其后山,正好却盘踞着一只农民军。 虽然有少林寺,登封县在这个时代依旧是贫困的不得了的县城,毕竟到处晃悠的风险太大了,在县城收服了几百号的眼线,五月份,宋青书就把大本营搬到这少室山,向住持捐献了些米粮银子,又忽悠一通自己等人的疾苦,也不滋扰地方,人畜无害的乞活军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住下了,每天士兵该操练操练,似乎和在五台山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待在兵士们搭建起来的棚子中住着,宋青书愁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好多根,他的压力还真是太大了,五千精兵看似挺多,在中原大地上要是暴露,被官军一围,三下两下就没了,而且在北方,自己的那些盟友,晋商十来家亦是躁动了起来,留守北方的施天福已经好几次写信,张家,王家,渠家等家族派人来询问了,就算手里有阎思印这张大牌,谁知道这些精的跟鬼似得的商人啥时候反水。 只有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才能把晋商彻底绑在自己战车上。 马上进入七月,这天儿也热了起来,山中蚊虫一多,扰的宋青书更加的烦躁。 “官人!喝点茶吧!” 就在宋青书眉头紧锁的看着从河南府花了五千两从某个师爷手里买来的官府地图,试图找点通路能让自己顺利杀出片坦途的时候,轻柔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迎迎一袭藕荷色的水田衣,采薇俏生生的端着茶碗进了来。 还是有备无患,让疤脸掌家,宋青书就把采薇带到了身边,说起来这丫头跟着自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一路颠沛流离了多少次,看着她也是熬的通红的眼圈,放下地图,宋青书颇有些愧疚的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你何苦还这么劳累自己?” “闲着也是闲着,帮不上官人什么忙,采薇总得做点事情才是!” 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放下茶碗,采薇却是流露出了一股子幸福,微笑着说道。 可难得宋青书这头稍微清闲点,玩点浪漫,冷不防外头一个小个子急促的跑了进来,一面跑,小萝卜一面还兴奋的叫嚷着:“大帅,大好事!官军终于他娘的调动了!” 只好放下采薇这头,无奈的对他苦笑了下,宋青书旋即亦是兴奋的展开地图,一把把小萝卜直接扯上了桌子。 “萝卜,那部官军调动了?因为什么?” “左良玉!从汝州调往了南阳,据说陈奇瑜追杀哪个倒霉鬼到汉中,把人给围起来了。” 听着小萝卜在那儿嚷嚷,宋青书却是禁不住差不点没喷这家伙一脑门吐沫星子,左良玉在南阳,不还是堵着自己南下的道路吗,比他在汝州强点也悠闲,算个屁的大好事?害得自己白激动一场! 看着宋青书手指头点着南阳地图,嘴角直抽搐,小萝卜似乎也想明白了点什么,悻悻然的挠了挠头:“萝卜我再去打探打探还有没有别的路,大帅您继续,继续啊!” 仗着身形小巧,小萝卜算得上乞活军的情报头子,这儿也发挥了出来,一溜烟,他已经从桌子上蹦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溜出了宋青书的指挥棚子,谁知道又让宋青书给叫住了。 “等会!” 忽然面容变得严峻,宋青书再一次把地图给摊开,指着汉中询问道:“你说谁被困在汉中了?” “消息太杂了,是谁萝卜实在没打探出,反正听说是个大人物。”挠着头,小萝卜又是尴尬的说着。 看着这地图,连续砸了好几下脑袋,宋青书悲催的晃了晃脑袋,他可知道谁被困住了,李自成,张献忠,很有可能还有高迎祥! 湖广可是重地,前戏日子陈奇瑜担任了五省总督,官军加大了攻势,农民军就仿佛水那样,哪儿弱又是往哪儿流淌去,大部农民军就此涌入四川,然而早期农民军并没有攻入成都平原,川北贫瘠的山区养不活诸多农民军,在四川兜了个圈子,大部队又是攻进了汉中,大半个中国兜了个圈子,又杀回了陕西。 偏偏到这儿农民军的运气用完了,后世宋青书看百家讲坛,崇祯皇帝最有可能翻盘的一次机会出现了,车厢峡! 数万农民军误入死胡同,进了十几里长的车厢峡里,被后面追杀上来的陈奇瑜堵个正着,还赶上了连续十来天下雨,史书上记载,弩解刀蚀,衣甲浸,马蹄穿,数日不得食!换句话说饿着肚子顶着大雨连兵器盔甲都烂了。 这里就有覆灭了大明帝国的李自成,四川称帝,刨了朱家祖坟的张献忠,有没有高迎祥,众说纷纭,然而不管有没有,宋青书都着急啊! 一个是他结拜大哥,一个是将来义军的魁首扛把子,宋青书还指望他俩把大明朝北方搅个天翻地覆,吸引火力,给自己在南方一个安稳的发展时间呢。 虽然历史上这次崇祯没把握住机会,又相信起义军的投降,结果被杀出重围,可有了自己,杀高迎祥的孙传庭都跟着自己屁股后拎包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数? 捏着下巴看着地图好久,一狠心,宋青书忽然对着小萝卜吩咐道。 “萝卜,去把大家伙都叫来,要活动了!” ------------ 第三百一十六章.疯子 这几个月躲躲藏藏,乞活军的将军们也早就闷出个鸟来。 除了还在代县大学堂读书的李定国,宋青书几乎把能带来的将军都带来了,小萝卜出去一咋呼,不到片刻,刘宗敏,刘芳亮还有苗美赵和尚等十多人全都兴致冲冲的跑了来,没等围着简陋的木头长条桌子坐下,最是急性子的刘宗敏已经张开了他喇叭办的大嗓门。 “大帅,终于到动了吗?老子早就看左良玉那混蛋不顺眼了,您老一声令下,老刘把这厮脑袋揪下来给您当夜壶用!” 这么多人中,就周遇吉则属于稳健一派,见刘宗敏如此急不可耐,周遇吉则是担忧的劝说道:“大帅,左良玉所部大多为辽左精兵,虽然与咱们人数相当,可战斗力不同于关内官军,再加上地方上卫所配合,轻易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的为妙。” “放心,本帅又不傻,不去打左良玉!”端坐在长条桌子上首,宋青书是笑着把周遇吉的担忧挡了回去,听的刘宗敏一众顿时丧气的直嘘气。听着他们鼓噪,宋青书又是赶忙摆了摆手:“又不是让你们闲着,老刘,你这啥表情?” “要大登封吗?那小地方大帅您派萝卜那小子去就得了,老刘去了,都算欺负他们!” 刘宗敏一副天老大,老子老二的模样,倒是把宋青书气乐了,一本正经,宋青书抱着胳膊慢悠悠的说道。 “这么说,要打大仗的话,让你老刘去就一定马到成功?” “愿立军令状!”似乎有戏,刘宗敏那憨乎乎的粗脸顿时流露出了满满的兴奋,快苗美一拍,赶紧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好!说话算数!”也是豁然站起,宋青书把地图往桌子上一铺,手指头点在一个已经被他揉黑了的点上爽朗的笑道。 “本帅决定,打洛阳!” 噗呲一声,刚刚品了一口茶的孙传庭直接喷了对面李铁柱一脸,刘宗敏差不点大头朝下一个跟头摔那儿去,就连周遇吉这在死人堆里打过几次滚的家伙话都磕巴了。 “大,大帅,打哪儿?” ………… 十三朝古都不说,洛阳还是福王的封藩,朝廷扼守河洛的重要据点,河南卫所在地,论级别,比李自成三攻不下的开封都高一级,城高四丈多,角楼敌台四十一座,外面还有护城河,守军更是不下两万。 比这差不少的太原,宋青书都没敢去惹,五千人马打洛阳,估计没攀上城墙就得在城头重炮的轰击下碾压成炮灰了,打洛阳,宋青书还真是敢想。 然而偏偏,他的一声令下,乞活军还真为攻打洛阳做起了准备。 洛阳东门。 虽然这个时代到处都是流民起义,有些地方经过反复争夺,已经千里白骨,有如地狱了,然而一些大都会,却依旧保持着那一副畸形的繁荣,洛阳便是如此,一大清晨,南方来的南货,北方来的皮草,西域来的胡商,赶着大车挑着担子进城的商户农民络绎不绝。 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四轮马车赫然在其中。 说起四轮马车,中国古代不是没有,可多作为灵车出现,再不就是货车,清明上河图中,就有开封百姓用四轮车运杂货的景象,可惜这些都是固定轮轴的,转向不灵,根本就没有大规模普及。 不过这对宋青书可不是问题,后世他连汽车都开过,一个转向问题,小意思,除了纺织业产品,代县也向外销售四轮马车,这种经过改良转向灵活而且比两轮马车稳的多的产品渐渐也在北方大城市里流行起来。 可带动这样的马车最起码得双马,封建等级限制,还有马车本身费用的昂贵,让代县马车就跟劳斯莱斯似得,偶尔能看到一俩辆,可总数绝对不多的奢侈品。 洛阳大城,跑过的四轮马车也不算少,看着这马车慢悠悠的混在队列中,后面那些洛阳城居民倒是很酸葡萄的心理没去围观,悻悻然的哼着,老子洛阳人,什么没见过? 可惜,这些洛阳居民就这么错过了一大景观,活生生的反贼头子,三十六营之一,朝廷通缉令上排的上号的通缉犯,宋青书悠闲的坐在那儿擦着他的左轮手枪,旁边采薇则是新奇的时不时偷偷撩开车窗帘子向外张望两眼。 跟着四轮马车后头,还有两辆普通的拉货四轮马车,上面满满的都是代县特产的货物,有皮鞋,有皮衣,周围跟了七八个骑马的保镖,十来个伙计,坐在宋青书对面,一副账房打扮的孙传庭一面拿着账本装模作样计算着,一面也跟着心虚的四处打量着,头一次这个仪表堂堂的家伙表现的像个贼了。 “我说伯雅先生,你好歹是咱们乞活军军师,别像没见过大城市一样,能不能有点形象?”擦完了枪,看孙传庭蛆一样扭来扭去,实在忍不住,宋青书好笑的开口打趣道,听的孙传庭却是一哆嗦胡子,黑着脸闷哼着。 “在下是没见过一百来个人就敢打洛阳的。” 到现在,孙传庭都感觉自己家大帅疯了。 还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宋青书却是笑着摆着手:“您老都说了,打洛阳,又不是打下洛阳,放心好了,一切尽在我计划当中。” 正说着,城门口排到宋青书了,十多个官军上前掀开了后面货车的盖布,对着里头箱子就是一阵翻腾,听着声音孙传庭心头都紧张到了极点,他们这一车可不光仨大活人,屁股旁边整整五六箱子军火,这要是一查出来,洛阳!朝廷统治的核心之一,还不得立马被是箭射成筛子? 可偏偏,就在他提心吊胆中,官军连这辆华丽的马车碰都没碰一下,就挥手放行了。 听着马车一路向城内小跑,宋青书是笑眯眯的直得意,不管哪个时代,都是看脸的啊! 这年头起来造反的都是吃不起饭的贫民,谁能想到装饰这么华丽的大富之家会是反贼头子?能坐的起四轮马车的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开玩笑,万一要是冲撞了内眷,他们这些小兵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光现代,宋青书所在的后世都是,日本就做过一个实验,同样一个小姑娘,衣着得体,干干净净的在地铁站边上说钱包丢了,请求帮助,十个男人,十个慷慨解囊的,相反,一身邋遢,脏兮兮的去,一个掏钱给她的都没有,现在宋青书的马车就是这小姑娘,裙子底下藏着军火,他是轻轻松松的混了进来。 加多宝在洛阳也有商号,剩下的就是等刘宗敏,李铁柱他们也都混进来,汇合,然后再实行计划就行,孙传庭还是满面担心,宋青书却已经歪歪起这次做出的事儿该有多么跨时代了。 可眼看着这功夫,冷不丁马车前面忽然就是一阵喧哗,接着就停了下来,一个激灵,孙传庭赶紧探出脑袋。 “老周,怎么了?” 没等周遇吉回答,扎着两个羊角辫的个小丫头已经急匆匆,很命令式的扎呼起来。 “我家小姐落水了,你们赶快下来救人!” 本来一脑袋事儿,宋青书还真没有心思当这个雷锋,很是不耐烦的也探出了脑袋:“我们这儿没有会游泳的,你找……,哎!哎!哎呦!” 话没等说完,这小丫头居然很麻利的已经打快了车门,猝不及防之下宋青书直接被拖了出来,旁边就是洛河,没等站稳呢,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死丫头一脚就踹到了宋青书屁股上,噗通一声他也进去了。 还好宋青书不是旱鸭子,折腾两下也浮起来了,别说,还真有个打扮入时的大姑娘趴水里,淹的都不会动弹了,心里郁闷的比划了个中指,宋青书轻舒猿臂,搂着这妞的小细腰,一手划着水,奋力的向岸边扑腾了过去。 事情太突然,周遇吉几个护卫也吓得发傻,这功夫,赶紧在边上把捆货的绳子给抛下来,好歹把俩人给拽了上来。 都说死沉死沉的,这妞都淹的翻白眼了,宋青书也是挺费劲才把她拖到岸边,扔地上,旁边急得像什么似得小丫头立马扑上去大哭。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闪一边去。” 救人就到底,送鬼送到地,也是喘了两口气,宋青书不客气的把那小丫头推到旁边,上去就扭过那妞的脸,小丫头顿时眼睛瞪得溜圆,无比愤怒的叫嚷****贼,你干什么?” 可惜,她这话也说晚了,话音未落宋青书已经亲下去,看的这小丫头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 这事儿其实够恶心的,电视里教的心肺复苏术,把窒息者嗓子里的异物吸出来,然后按压****,要不是这妞一张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翻着白眼还挺漂亮的,宋青书才懒得救她,连续渡了几口气,双手用力按在这妞胸口上连续挤压,好几下之后,这妞哇的吐出一口脏水,可算有了点呼吸。 眼看这妞开始咳嗽了,宋青书也是赶忙撤开,在孙传庭,周遇吉几个怪异的眼神中笑着对那个傻了的小丫头摆了摆手:“不用太感谢我,本公子做好事不留名的,搞顶收工,孙账房你还看什么,还不快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溜烟,宋青书的马车又是跑没影了,如梦初醒的羊角辫小丫头赶忙气呼呼上去追了两步,可哪儿还追的上,气的她直跺脚恶狠狠的叫骂着。 “疯子!” “哇,好多星星啊!” 这功夫,那个被淹傻了的妞可算又吐出一口河水,迷糊的伸着手,慌得那小丫头赶忙又是跑了回来。 “小姐!” ------------ 第三百一十七章.计划没有变化快 任何年代还真是都是看脸的,宋青书带的违禁品最多,黄火药,左轮手枪二百多,还有不少凶器,轻轻松松就混进了洛阳,反倒是李铁柱,刘宗敏还有苗美几个啥都没带的,被官军搜了又搜,就差没把内裤拔下来看看是不是藏着把枪了,宋青书都到加多宝大酒楼半天了,他们这才偷偷摸摸,狼狈的从后院翻墙进了来。 洛阳是个大地方,行商途中宋青书不免安插间谍,在这儿住持酒楼子的,就是当初他放到延安府的眼线,十几个卖面师傅之一,早就得到通知大帅亲来,他也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了。 酒楼子后院的大通铺,九十多个精悍战士全都缩到屋里头养精蓄锐,等着宋青书一声令下他们好去砍人,上房,一张大地图铺开,宋青书孙传庭还有几个行动的主要将领则是全都把脑袋探了过来。 老洛阳城早就毁在了元代战火中,如今这洛阳城也是明初洪武年间修缮的,和西安城大同小异,这儿也是以福王府为中心,这为主可是万历皇帝的心肝宝贝,差点封为太子,闹气的国本之争弄得不知道多少庭臣被活活打死,当时有句话叫帝耗天下之财以肥福王,这福王宫亦是建设的富丽堂皇,拆毁了民居官舍不知道多少,像个大胖子一样横亘在那里,就在宋青书所在的街道对面不足一百米处。 这次宋青书的目标,也就是这福王府! 这头,威力十足的黄火药被一包一包的取出来,指着地图,宋青书也开始布置起了计划来。 “这儿,这对面是蒋家大宅与吕家大院,地图上蒋家吕家后院都有高楼,距福王府大约有一百丈!明天本帅亲自去侦查,如果地形没有差错,柱子,你手下亲兵最善射击,这十把特制的燧发枪就交给你,想办法潜进吕家或者蒋家的阁楼,一旦火起,从这儿射杀福王府守军!” “李青,让你准备的人准备的怎么样?” 李青就是这儿乞活军的负责人,听宋青书询问,立马赶紧恭敬地一弯腰:“大帅放心,城里的地痞无赖之流小的已经买通了几个帮会,大帅差遣的话,至少能拉到一二百号!” “很好,明日本帅侦查过后,你就去准备,到时候让他们喊着咱乞活军的口号在附近起哄!” “伯雅先生,一会你就带人准备火车,还有这些火药都分发下去,准备起来,按本帅吩咐,随时准备取用!刘宗敏周遇吉,你二人亦是带兵潜伏好,本帅一声令下,随时杀出!” “大帅放心!”几个人轰然应诺。 宋青书的计划其实挺简单,像阿穷汗的拉灯大叔学了一把,汽车炸弹! 在福王府门口附近安置爆炸物,然后找两个倒霉鬼推着装着炸药的大车冲击福王府大门,这些炸药一起引爆,就算福王府的大门再结实,石狮子都给给他炸飞了,然后趁着混乱,李铁柱的人发挥狙击手的作用,用特制,安装着水晶磨成,远程瞄准镜与好不容易刻出来膛线的燧发枪射杀福王府守军,刘宗敏与周遇吉的人马则趁着福王府混乱,城中人马赶去救援时候,再行攻打官仓或者府衙,放几把火,总而言之,恐怖袭击! 明末的藩王们有时候非但不是朝廷的助力,反倒是后金或者农民军的帮手了,有贡献脑袋的,比如襄王,鲁王,一个被张献忠杀了,急死了杨嗣昌,一个被清军掳走,清军没杀了的山东大小官员反倒是被崇祯杀了不少,弄得一片糜烂。 还有给朝廷添赌的,就如这福王,秦王,历史上孙传庭住政陕西时候,开垦了大片屯田,孙传庭一被锁拿,屯田立马被秦王侵占,弄得百姓流离失所,孙传庭回来时候,要兵没兵那是要粮没粮,还有这福王,天天花天酒地,为了供养他,整个河南一个省都几乎被压垮了,去年农民军渡河,仅仅一个月,人数膨胀了三四倍有余,就是拜福王所赐。 现在宋青书的主意也是打在了福王身上,一旦这个大明朝的娇娃娃有个好歹,没准陈奇瑜这五省总督屁股没坐热乎就得下台,被困在车厢峡的李自成与张献忠自然就借着机会要么诈降,要么遁走成功,而对于宋青书自己,亦是好处大大的。 他左良玉要是不来援助洛阳,脑袋就得搬家,同时以崇祯皇帝护犊子的那股劲,河南各路守军定然是蜂蛹来援助洛阳,接着这机会,乞活军也可以顺利的从缝隙中杀出去,一口气扎进大别山,这进去时候是条虫,出来时候,就一定会是条龙了! 一举两得,还把乞活军的威名名扬天下,这也是为什么宋青书这个打洛阳计划如此疯狂,孙传庭,刘宗敏他们还义无反顾跟着来的原因。 楼下洛阳城的权贵们还在吃吃喝喝着,殊不知楼上一大帮子恐怖分子紧锣密鼓的计划开如何送他们一个大礼包了。 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绕是如此第二天一大早,宋青书依旧亢奋不已,换了谁,遇到这么大事儿,估计也会兴奋的睡不着吧,不光是他,就连孙传庭他们也没怎么睡,早上,宋青书要的火车几乎被他们做完了。 一辆普通的马车,上面堆积柴草,里头则放置大木箱,箱子里层是满满的碎金属片,包裹着足足一百多斤黄火药,这要是用疯马拉起来,直接冲撞到福王府大门,那爆炸力可想而知,看着做好的火车,宋青书几个都是阴仄仄的一笑。 纸上千般准备,都不如到现场实际勘探一遍,西方的战神拿破仑兵败滑铁卢,据说就是因为斥候骑兵忽略了一道沟,冲击的龙骑兵被沟壑绊倒,影响了出击,导致了整场大战毁于一旦,又是查看了下装备,收拾的人模狗样像个北地来的大土豪,领着李铁柱还有几个亲兵,宋青书则是准备出门,想办法去福王府一探究竟。 然而,这还没等走出去呢,外面竟然哗啦哗啦来了一大群的官军,刹那间将加多宝大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帅!”听着外面的喧哗,酒楼掌柜的李青脸都吓白了,哆嗦的扭过头叫着,刘宗敏则暴怒的一个大脚把此人踹翻在地,套住枪指着他脑门怒吼道:“一定是你个水跳子出卖了大帅,老子毙了你!” “住手,老刘!” 这么个情况也是打了宋青书一个措手不及,赶忙伸手把刘宗敏的枪下了,旋即却是扭头对李铁柱歪了歪脑袋。 “老周,你带弟兄们先把家伙准备好,还有那火车也栓好,本帅和孙军师先去看看,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本帅信号行事,真要逼到不得了了,再炸他个狗?娘养的,凭着咱们的左轮与炸药,老子就不信这洛阳城困得住我!” 宋青书这话说的提气,一摸怀里的左轮,带来的亲信顿时安心不少,二十米之内,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和宋青书拼火力的,成外头还有邢红娘的骑兵接应,在座都是不安分的主儿,听着宋青书一番吩咐,当即轰然应诺,去准备去了。 怀里揣好左轮,领着满是忐忑的李青,宋青书亦是大步流星迎到了前面来。 酒楼子里此时已经被清场了,只剩下一男两女满是愤怒的拍着桌子叫骂着,周围的洛阳官军则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一看那抬起条大腿很爷们的踩着长条凳的女人面容,孙传庭的脸色一刹那变得古怪起来,后头的周遇吉更是一张脸憋的发紫,似乎想笑,似乎又想哭。 “就是他!” 看着宋青书出来,第二个女人,一个扎着三环髻,穿着鹅黄深衣裤子的小丫头立马气呼呼的伸手指过去,那个一套明黄,瓜子脸,头上插着不少金钗,正踩着凳子大骂的女人也立马跟狮子一般,上去就恶狠狠的揪住了宋青书的衣领子,一对颇具规模的小胸脯都恶狠狠贴宋青书身上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会儿却是喷着火,恨不得直接把宋青书吞了。 “你这淫贼,竟敢玷污本小姐的清白,老娘要把你千刀万剐,剐了再阉,阉了再剐,最后剁碎了喂狗!” 看样子三个主事人都进了来,宋青书倒是松了口气,要真冲突起来,把三人绑下,夹着他们也能冲出去,不过被这么个娇滴滴的妞拎着脖领子大骂,他也是郁闷,他要真干过什么还好,这都不认识,哪儿惹来的疯女人啊!。 揉着衣领不让这妞把自己勒死,平视着这女人怒气冲天的眼睛,宋青书悲催的问道。 “大姐,你谁啊?” ------------ 第三百一十八章.阴差阳错 眼看着宋青书双眼发直,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想不起来的模样,这小妞脑门上都几乎气的冒火了。 “该死的淫贼!昨天你,你,你亲了我这儿,还摸了我!一转头你还敢不承认!” 磕巴了下,这小妞也是脸憋的通红,好半天才指指小嘴,拍拍颤巍巍的小胸脯,那股子风情,倒是难得一股娇憨模样。 也不是装的,满脑子都是打洛阳的事儿,再加上宋青书还有点脸盲的毛病,昨天这小妞估计也不是啥重要人物,这年头别说什么大家小姐,就连秦王府的太监出门,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的,宋青书就还真就给忘了。 听她这么一咋呼,再加上身后孙传庭脸色怪异的捅咕了两下,这才想起昨天还有这一档子事儿,弄得宋青书赶紧又露出一个微笑来,接下来说的话,却差不点没把那妞气死。 “哦,你就是昨天落水的那个傻妞啊!都说了,公子我这个人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的,用不着亲自登门道谢的,以后注意点,别没事儿往河里晃悠就行了。” 眼看着宋青书一本正经的模样,那妞都气傻了,捏着宋青书衣领子的手青筋暴起,哆嗦着连续狠狠捏了几下,方才醒过神来破口大骂着。 “谢,谢你个大头鬼!你个该杀千刀的淫贼,你玷污了本小姐的名节,就想这么蒙混过去?” “你该不会想让我娶你吧?” 一提名节,宋青书居然也是跟着脸色大变,旋即狠狠的摇了摇头:“算了吧,公子我已经一妻两妾了,并且大白天满大街晃荡,还晃荡到河里,估计你也不是啥良家女子,我可不娶!” “你,你胡说!” 这年头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说,宋青书怪异的眼神直接把这妞气糊涂了胳膊一撸居然是要亮守宫砂,白皙的胳膊才挽到一半,似乎才想明白过来,又是气的发晕的把衣袖放了回去,一根白嫩的手指头指着宋青书鼻子就嚷嚷道。 “老娘不跟你绕了,哥,抓人!今个我非要剁了他的舌头不可!” 这妞,也太狠了点吧,说动手就动手,无奈之下宋青书也是悲催的往后一撤步,无奈的一摊手:“这位小姐,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你这淫贼!还敢反咬一口?” 说是不和宋青书争了,一听这话,这妞却立马又跟斗鸡一般扭过了脖子,气的跳脚的叫嚷着,一张瓜子脸涨红的也跟辣椒一般。 又把这妞勾引了回来,宋青书则再一次不紧不慢的一摊手。 “小姐,总得讲道理吧!见色起意那是淫贼,可你知不知道昨天你什么模样?脸惨白,舌头伸的那老长,两个眼睛翻着白眼就跟死鱼似得,还有,那洛河里经常有倒夜香的,你这头发上还沾了一片恶臭恶臭的,整个就一女鬼形象,你知不知道本公子下了多大决心才渡气给你的,要不是我,现在你还得那一副模样躺棺材里了。” 女人最忌讳两件事,一是说她胖,二就是说她丑,这两句话说完,这妞直接跟点着了的炮仗那样,噼噼啪啪就蹦了过来。 “你放屁,本小姐堂堂……,怎么可能那样?” “泡在夜香水里泡了那么久,头发黄黄的也不知道洗干净没有,还堂堂小姐,对了,昨个本公子眼见着那几家在上游洗着马桶,然后你就喝了一肚子河水,我说怎么有骨子异味,哎呦!赶紧离你远点!” 差不点把她身份给套出来,暗道一声可惜,面上宋青书则一副瘆得慌的模样赶紧往后躲了一大截。 哪家姑娘不爱干净?听着那大便小便水自己昨天喝了那么多,这妞被忽悠的干脆干呕了起来,头发似乎也感觉黏黏的,想摸摸,又觉得赃,似乎昨晚回家泡了半个晚上都没洗干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脾气火爆的小辣椒终于彻底败下阵来。 “哥,交给你……,我先回去……洗……” “哎!小姐!等等采儿啊!” 话都说不完整了,捂着嘴,这小妞掉头直接跑了出去,慌得那同样火辣的丫鬟亦是跟着连跑带颠的奔了出去,一层酒楼子里除了宋青书几个,也就剩下那妞的哥,满身绫罗缎子的胖公子哥绷着个脸站那儿了。 可算是把这个难缠的小妞给忽悠走了,宋青书自己都是一脑门冷汗,男人之间讲理应该容易点了吧?抱拳拳,宋青书开口又像那胖公子解释过去。 “这位兄台,昨天的事儿真是个误会……” “哈哈哈哈哈!” 刚刚还脸绷的跟个西红柿似的,宋青书刚一走进,冷不防这厮忽然爆发出大笑,一巴掌还拍到了宋青书肩膀上,倒是把宋青书吓得一哆嗦。 “让我再笑会,忍得憋死我了,哈哈哈!仁兄,从来都是我这妹子捉弄别人,十几年了,能让我们家这娇娇气成这样的,就你这一份了!” 肥呼呼的手搂着发愣的宋青书肩膀,这胖公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腰直喘气,好一会,方才有重重拍了两下。 “行,你这人有趣,本公子记住了,哈哈哈,来人,准备马车,打道回府!” 笑的颤巍巍的,这货又是晃悠着出了门去,一大帮子官军也立马跟哈巴狗似得,屁颠屁颠的跟着跑了,片刻之后,外面就走没影了,弄得宋青书和孙传庭两个面面相觑,好一会,宋青书才无语的嘀咕着。 “俩神经病啊!” 猛地想起还有个丫鬟,宋青书又是赶紧摇了摇头。 “仨神经病!” …………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可把宋青书的计划给打乱了,洛阳城内才叫藏龙卧虎,不知道多少家大人物,与朝里关系千丝万缕,宋青书虽然计划恐怖袭击福王府,却没打算把自己的加多宝商号暴露出来,这傻妞来一闹,倒是把自己拜在了最显眼位置,弄得人尽皆知。 这宋青书就不敢轻举妄动。 还好带了两车多的货,给城外捎消息不要轻举妄动,这两天宋青书亲自跑了跑业务,借着这个机会也是熟悉下洛阳的人情世故来。 好不容易等了三天多,心急如焚中,可算是没那么多人关注自己了,货也卖完了,乞活军一行人这才敢稍稍行动起来。 福王府虽然是十多年前才修建的,可规模比开国之初兴建的秦王府却还庞大宏伟,四米多高的宫墙贴满了灿烂的琉璃瓦,门口用金字提着万世藩封四个大字,不过眺望这几个金字,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阵冷笑。 这福王算是万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了,为了他,国本之争争了十多年,福王离京时候,据说把户部还有内帑都给掏空了,还占地四万多顷,福王府的生意遍及整个西北,可把福分都挥霍光了,肥了福王,不知道饿死多少家贫困百姓,到头来福王一系连两代都没传上。 老福王被李自成炖了福禄羹,小福王当了半年多南明皇帝,又是被东林党那群伪君子献了出去,被清廷压到北京斩首。 要是早知道这般下场,还不如早点散些家财,好歹还能落个善终。 就让小爷教教你们怎么做人吧!嘀咕着,宋青书猥琐的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往道旁的石制宫灯底下镂空的地方装着炸药,在一旁停着马车打掩护,周遇吉则是左右探头,四下张望着。 这功夫正值中午,福王府附近是城内权贵扎堆的地方,从河南府衙门下了值的马车一排一排的经过,宋青书这马车倒也不扎眼,小心翼翼的把半斤多黄火药塞好,在把引线留出个头来,忙活半天,宋青书可算轻松的拍了拍手。 “可算好了!” “什么好了?” 冷不丁这一嗓子差不点没把宋青书吓死,一后背冷汗扭过头,宋青书则是又满腹悲催的一排脑门。 “怎么又是你啊?” 还是三天前的那个小辣椒,今个她可真成辣椒了,浓密而秀丽的长发发髻上插了六七支红宝石金钗,身上的那套襦裙亦是用上等的蜀锦打出了绚烂的花褶,虽然对明代的妇女服饰装饰不太了解,可本身是卖衣服的,宋青书一眼就能认出,这妞这套衣服没有个千八百两,是做不下来,这一身红火,倒是把她那火辣的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居然让宋青书有了种惊艳的感觉。 “什么叫又是我!本小姐还想问,你鬼鬼祟祟的在王府面前干什么?”很是不耐的双手掐起了小蛮腰,那对鼓鼓囊囊的小胸脯压迫般的挺了过来,看着这妞那对大眼睛锐利的盯着自己,宋青书后背顿时又流下了冷汗,埋怨的瞄了周遇吉一眼。 周遇吉也是满腹无奈,谁知道这妞从那个窟窿冒出来的,别家小姐都是三寸金莲小碎步,她倒好,大步流星没等周遇吉来得及示警,已经窜宋青书身后去了。 眼睛溜溜转,就在宋青书想着怎么编瞎话糊弄过去时候,这妞居然又不追究了,诡异的看着宋青书笑了下,大大咧咧的猛地一拍他肩膀。 “今个你的马车本小姐征用了,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送我出去!” ------------ 第三百一十九章.丢脸 开着豪车捎个美女,在后世,玩个车震什么的,一度是宋青书梦想中的生活,今天算是实现了,可惜,不论如何,宋青书都感觉暧昧不起来,更别说震了。 “这是什么玩意?” 屁股底下就是炸药箱子,拿着自己的左轮,好奇的上下摆弄着,眼看着这妞把枪口指着自己小脑瓜,手指头还在扳机位置,宋青书赶忙一伸手给抢了下来。 “别乱碰!” “你别乱碰才对,淫贼小气鬼!” 猛地把手缩回去,这妞又像受了多大委屈似得,气呼呼的说着,听的宋青书顿时直想吐苦水,大姐,咱俩也不熟,你这大大咧咧上来了,就不怕人家说三道四吗? 还好,仅仅是个小插曲,这妞旋即又是对宋青书的马车感兴趣起来,左拍拍,右看看,啧啧称奇的嘀咕道:“真不知道哪个奸商想出来的奇淫巧技,居然一点儿也不颠簸!” 前两天宋青书还嘀咕着这妞一点大户人家小姐模样都没有,今天她就把排场打出来了了,三辆马车跟在后头,随从的还有七八个侍女,十来个武士,虽然那些武士在宋青书眼里不过是洋蜡烛金枪头,中看不中用,不过这幅排场,还能随便就叫动官军,她的家室论起来,估计在这洛阳城里,也得是拔尖的。 听着,宋青书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既然喜欢,自己买一辆就是了,以你的身份,估计不难吧?” “要不是我爹爹不让,说什么不和礼制,早就弄一辆玩了。”说到这,这妞又是气的一嘟嘴。 听着这个回答,宋青书心头倒是更迷糊了,电视剧里那样闯荡江湖侠女假小子的大小姐这年头是基本不存在,既然受到礼制约束,估计这妞出身也是个书香世家,而且家里出高官,这样才主意影响,否则的话一般小民富户,或者低一些的下级官僚,根本不会注重这些。 然而,什么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这样极品啊?眼看着这妞毫无形象的双脚搭在了座位上,很舒服的躺在了自己对面,还枕着自己的炸药箱,宋青书的嘴角又是禁不住抽搐了下。 这年头的洛阳城倒是不大,仅仅是隋唐时期的四十分之一,相当于后世洛阳市才小半个区,捎着这个刁蛮大小姐,大约二十多分钟路程,也就到了地方,这地方倒是熟悉,自己加多宝商号的成衣铺子! 还惦念着回福王府门口安炸弹,这次来居然忘了带专门的火药师,这活也只有自己借着身份能干,很绅士的给这妞拉开了车门,宋青书张口就想提出道别,谁知道这妞却是很随意的把随身携带,还是自己工坊生产的限量版包随手往自己身上一扔。 真把他堂堂乞活帅当拎包的了! 看着这妞悠闲的逛进铺子里,宋青书亦是无可奈何的拎着包屁颠屁颠跟上,倒是抢了那个双马尾小丫鬟生意一般,气的那小丫头一道上都是那眼睛瞪着他。 这年头可供的娱乐项目还真少,后世宋青书无聊了去唱ktv,或者上上网,如今连个电都没有,男人们尚且可以去青楼寻欢作乐,可女人们还真是无乐可做,别说出去逛逛街,许多女人连大门都不许出! 如今加多宝的成衣铺子倒是填补了女人这个闲暇空间,有李裹儿这个精力旺盛的设计师天天翻新着衣饰,宋青书进店时候,居然有十来个贵妇人,大小姐模样的女人在里头闲逛着了。 然而令宋青书不自在的是,这些女人目光很古怪的瞄了一眼自己和这小辣椒之后,居然都退出去了,偌大的服装铺子,就剩下两个五十多岁的女掌柜,还有自己和这小辣椒了。 这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就在宋青书懊悔中,他忽然算是明白那十多个贵妇人为什么要走了,这小辣椒哪里是来逛街,分明是大妈去日本扫货的架势,柜上十来个手工定做版限量包,两件雪狐皮大衣,二十来件李裹儿新设计的长裙,这妞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扯下来试一试就给包上了,整个铺子的高档服装差不多被她扫了个二分之一。 然而没等宋青书高兴到最后,出门时候这妞却是很自然的把自己往前一推。 “他付账!” “怎么,刚轻薄完本小姐,让你买给东西都不肯了?”眼看着宋青书要往回缩,这妞一对儿大眼睛又是虎生生一瞪,瞪得宋青书悲催的一耷拉脑袋,掏银子吧! ………… 头一次,宋青书骂起自己够黑来了,这么十来个包二十多件衣服居然要一千二百多两,相当于后世七八十万毛爷爷,他这次进城是为了给福王来一下狠的,把朝廷的目光转移到洛阳身上,哪儿带那么多银子,很是狼狈,在两个女老板鄙视的目光中,宋青书悲催的把她们掌柜的给叫了来,好一顿对身份,这才把银子算是结了,他堂堂总号东家差不点走不出自己的店,也真是够丢人的了。 更可气的是,一道悲催的回到自己四轮马车上,这个小辣椒居然还没走,理所应当的舒服坐着他的位置,刚买的那些东西根本连看都没看就丢给后头随从丫鬟了,眼看着这丫头狡黠的对着自己眨眼睛,宋青书算是弄明白了,买东西事是假,这妞根本就是想看自己出丑! 虽然气的牙根直痒痒,无奈之下宋青书还就得忍了,这女人也不知道究竟哪个家族出身,定然是洛阳显贵,如果福王府遭到袭击,自己再闪身离去,被她惦记着,肯定会引起有心人对加多宝商号的怀疑,还不如今天把她陪好了,让这个小辣椒彻底高兴了,省得她再惦记自己,到时候开溜也安心些。 果然不出宋青书所料,在小辣椒的指指点点下,绕着洛阳城兜了个圈子拐到了洛河河畔,早有一大堆文人士子模样的家伙等在了那里,那天给小辣椒出头的那个小胖子赫然也等候在前列,看着小辣椒下车,这当哥的已经很不地道大笑起来。 “娇妹,今天你可来晚了,一会可要罚酒三杯!” “哼哼,今天我可是带了挡箭牌来的,别说三杯,三十杯都无所谓!”满是不在乎的跳下车,小辣椒随意的说着,听的后面宋青书差不点不想下车了。 果然是典型的富二代聚会,十多个文人士子,居然有一半多穿着自己商号出产的针织刺绣,士子长衫道袍,一件就纹银百两,点的是洛河旁边老字号最贵的酒楼,在洛河边上单独摆了一大桌子。 这时候就是论资排辈了,看宋青书跟着小辣椒来,那个领头的士子,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公子哥倒是客气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这位兄台面生的很,不知道在何处高就,家翁是谁?说不定某还认识。” “哦?高就不敢,在下就是个小小商人,家父更是平民而已,不值一提的。”宋青书赶紧摆了摆手,谦虚的说道,然而果然,一听宋青书是个商人,这帮子士子顿时又是满脸鄙夷,居然连搭理宋青书都不搭理了,一帮人自顾自的开始饮酒作诗起来。 “这人是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的次子,洛伊会的少当家,别看一副风流倜傥模样,草包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洛水宋青书说的刷马桶弄出心理阴影来了,这小辣椒倒是躲得远远的,拿着酒杯跟着她那个胖乎乎的哥凑了会热闹,居然是端着酒杯溜到躲在后头喝酒吃菜躲清闲的宋青书身旁,颇有些不屑的哼哼着。 南京兵部尚书!这个称呼倒是引得宋青书抬起头多看了几眼,他的计划中,要把票号的另一段设在南直隶的,这人倒是可以来往一下,别看仅仅是个前兵部尚书,还是南京的,但是官场盘根错节,南京又是东林党的天下,要是有个熟人引路,办事能畅快的多。 不过! 看这货露给自己个后脑勺,宋青书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喂,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刚刚进来那三杯酒,小辣椒可是实打实自己喝了,这年头的女人可不像宋青书那个时代,喝酒跟喝自来水一般,又浅浅饮了几杯,此时小辣椒倒是有了几分酒意,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扭头看向自己,一股子带着香水般香味的热气顺着她的鼻息扑来,弄得宋青书感觉痒痒的。 “不都说了吗?一个行脚商人而已,到处跑跑,混口饭吃而已,比不得你们这些名门小姐少爷!” 今个来就是为了丢脸的,宋青书倒是不介意尽量埋汰自己,谁知道听着,这小辣椒却是露出了满脸羡慕,神往的眼神。 “外头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很有趣吧?” “呵呵,难说,兜里有银子,吃得饱穿的暖,在哪儿待着都有趣,穷的叮当响,天天吃不饱饭,就算随便走,又能走出去多远?” 这个时代宋青书是真穷过,挨饿的日子也过过,想在城外那些饿殍遍地,都拜这洛阳城里福王爷所赐,宋青书禁不住有些讥讽的冷笑道,谁知道小辣椒却是白了他一眼,又是很神往的托着下巴。 “那你是没被在一个地方关上个十多年!要是我,宁可饿着肚子,也要出去看看!” 这话听的宋青书心头冷不丁一跳,在一个地方关上十多年!来到这个时代符合这一句的,宋青书印象里似乎只有一种人…… ------------ 第三百二十章.畸形 什么叫醉生梦死,宋青书可算是见识到了。 下午在洛水边上饮酒作诗,说白了就是花天酒地,还不算完,钓鱼互相吹捧酸了一下午还不过瘾,这帮子士子秀才又是各自搭着马车去了卢家在附近的宅子,换个战场接着喝。 这年头干什么也没有当官赚钱快,宋青书算是见识到了,吕维祺还号称清流,理学家,河南大儒呢,南京兵部尚书也不过几年,寸土寸金的洛阳城内,靠俸禄他连个厕所都买不起,更别说这么几亩的大宅子了,说句公道话,这些未必都是吕维祺贪的,可这年头,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当上高官,在士林中广有名望,洛阳吕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说一夜暴富真是不为过。 难怪那么多人脑袋削个尖,也要去考科举,从孩童考到两鬓苍白还要去考,后世宋青书所在的时代,虽然公务员没有明朝这么大利益了,年年数百万考生挤独木桥,未尝不是这种官本位的延续。 吕维祺做的南方官,这宅子布置的也颇有些南方园林的气质,翠竹森森中投射着红砖绿瓦,三进的院子,后园还有个一亩多的池塘,一条回廊长桥正好延伸到了池塘中心,有个颇为大的原型亭子,挂着的红灯笼照的桥和亭子一片朦胧,倒是破具有美感。 只不过到了这儿,这帮子社会名流更加放浪形骸了,学什么魏晋狂士之风,一个个衣服也撤开了,肥嘟嘟的怀也露了出来,宋青书看的明白,这帮子家伙分明是喝酒喝热了,除了满嘴文言文,宋青书还真看不出十来个士子和他在乡下看过,过节凑合在一起喝酒骂人的老农有啥区别。 而且喝着喝着,这帮混蛋还玩起了毒来,而且魏晋隋唐的五石散都不玩了,宋青书看的清楚,那黑乎乎,黄呼呼的玩意,分明就是后世四百多年后,毒害中国人体质的大烟! 郑和通西洋,是扬了大明朝的国威,而且把华夏文明的光辉向西一直传播到了红海流域,这是华夏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壮举,不过却同样有着这不好的一面,这大烟就是,最开始是东南亚小国作为作为贡品进贡给大明皇帝,随着西方殖民者的入侵还有大明海上走私贸易的鼎盛,这鸦片又逐渐流入了上层阶级。 相传当今皇帝的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的死因之一,就是服用了魏忠贤还有客氏进献的阿芙蓉,还好如今这帮毒兄服用方式还和古希腊,古罗马人差不多,是吞服,成瘾的毒性相对小一点。 这东西是以药材的面目进入中国的,如今还没有形成那种吸大烟可耻的思想道德,文人士子之间反倒是以此为雅好,以至于到了清末,英国殖民者大量对华夏倾销鸦片时候,上行下效,普通百姓也以吸鸦片为荣,弄得到处都是骨瘦如柴的大烟鬼。 另外当时的清廷甚至都没看出这种东西的危害,林则徐民族英雄,虎门销烟的确是涨了中国人的志气,然而其背后的原因却仅仅是因为白银外流导致的严重政治危机,不让英国人销售,把鸦片生意留给本国人而已,甚至就连林则徐本人都提倡过吸国烟的口号。 将来生意到了江南,就算想方设法,也要把这条毒源给掐断了!眼看着那几个士子宝贝一样从一盒鸦片上刮下一层又一层,宋青书忍不住愤然的想着。 好不容易分食完大烟,这帮家伙又叫上来一群舞女,看着一个个小妞,还穿着李裹儿设计出来的情趣内衣,可算让宋青书在无聊当中能找到几分乐趣,然而仅仅不到几分钟,他又是恶心的撇过了脑袋。 大凡天下大乱的末世,似乎什么东西都畸形了,这一遭宋青书算是真体验到了什么叫靡靡之音,六个舞女倒是真下了苦功夫,围着亭子中心跳的如同莲花一般,身体的摆动幅度不大,偏偏合着音律总有那种剧烈的震颤感! 虽然不像宋青书在西安旅游时候看过那种隋唐舞蹈的大气雄浑,可是和后世甩奶舞差不多的舞蹈,宋青书也能看的进去,偏偏,这六个舞女主要展示的不是她们小的可以的胸脯,而是她们的脚。 所谓的三寸金莲。 自小把小脚趾头向后掰,再用一层一层的夹脚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整场生长被阻断,足弓硬生生被掰弯在里头,脚趾头挤压在肉里,那种畸形让宋青书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生化危机,偏偏这年头这些书生士子,王侯贵族们就是喜欢这恶心的东西。 这吕家老二也不是老三还恶心的抢过一个舞女的特制小鞋,拿来当酒碗用,看着一群家伙毒性发作群魔乱舞的模样,宋青书是实在忍不住撇过了头。 “那,淫贼,别说本宫……本姑娘不照顾你!” 进来之后,这小辣椒也是跟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酒,不过这帮变态的恋足癖估计她也受不了了,拿着个盒子又来找宋青书,盒子里盛放的赫然是刚刚士子们分食的鸦片,当成宝贝一样,这妞还炫耀的递给宋青书想让他尝尝。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这么个青春火辣的妞居然也吸毒,宋青书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那盒子,他忽然猛地抢过,直接狠狠地砸进了池塘里,足足木了片刻,这小丫头方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气冲冲的蹦了起来。 “喂,一千多两啊!我好不容易从吕老三那个小气鬼手里偷拿出来的!” “不准碰着东西!那是要人命的毒药!不想满脸皱纹骨瘦如柴早早一命呜呼,以后就连离得远远的,听到没有!”火气比她还大,按着这妞肩膀猛地把她按回去,宋青书劈头盖脸的训斥着。 这一训,倒是把小辣椒训蒙了,一张小脸傻傻的看着宋青书。 也觉得似乎吼得有些过分,宋青书无奈的苦下脸,刚想苦口婆心的给这妞普及下毒品知识,谁知道忽然间小辣椒就跟牡丹开花那样,瞬间展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你关心我啊?” 不得不说,凶起来的人难得一笑,总是让人流连忘返,更何况这个妞也是大家闺秀,宜喜宜嗔的小脸不比后世那些明星差多少,看的宋青书居然也是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本姑娘就说,你是个淫贼,看本姑娘青春貌美,就停下马车轻薄……” 得,刚刚那点惊艳烟消云散,看着这妞得意洋洋的昂着小脑瓜炫耀,宋青书酸溜溜的一撇脑袋。 “才不是,本公子是看你本来就够丑的,再碰那玩意没几天变成满脸皱纹的黄脸婆,死活嫁不出去,赖上我咋办?” “你个白痴!” 这女人还真叫说变脸就变脸,本来宋青书就坐在凉亭外延,冷不丁这妞猛地一脚,好悬没把他踹池塘里,还好他眼疾手快拽住了柱子,大猩猩一样荡了回来,回头没等发火呢,小辣椒又是傲娇的甩给他一个后脑勺,气的宋青书也只好打落门牙肚里咽了。 不过,这帮文人士子的聚会也实在是太无聊了点,就仿佛一群文科生和一群理科生坐下开聊一般,根本切不进对方的圈子,不大一会,小辣椒又赖搭那样溜达了回来。 “喂,淫贼!” 脑袋一偏,宋青书的小孩脾气也上来了,没理她,气的这妞小虎牙死劲碾压了碾,旋即,她竟然忽然变了个面孔,一刹那脸上全都是妩媚的微笑,双手很自然的抱住了宋青书的胳膊。 “好哥哥,以后我答应你,再不碰那阿芙蓉了,还不成吗?” 真是很有韩剧里,女主跟韩国欧巴撒娇那股子味道,穿越前单身狗了二十多年的宋青书当即中招,无奈的举手投降。 “行,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嘻嘻,这还差不多!”笑嘻嘻搂着宋青书的胳膊,小辣椒就不撒手了,连自己那对女孩子的宝贝挤得宋青书胳膊直异样都没察觉出,拖着他胳膊就往亭子外奔去。 “这儿太无聊了,走,我带你去看些有意思的!” “啊?咱们在人家园子里乱跑不好吧?” “走吧!” 那帮子毒兄还在玩着变态聚会,对这一男一女消失了居然连瞄都没瞄一眼,小辣椒估计也是这儿的常客了,那些仆从亦是连过问都没有过问,迷迷糊糊的跟着小辣椒,宋青书一头雾水被拽到了后院。 “喂,这可是内眷居住的地方,我一个男人……” 谁知道能不能碰到吕维祺的小老婆,跟着小辣椒趴下一片竹叶子下,宋青书心虚的笑声嘀咕着,可这小辣椒猛地笔画了根白嫩的手指。 “嘘!” 这地方够小,小辣椒的嘴唇几乎都要贴在自己脸上了,那一股带着香味的热气又是吹的宋青书心头猛地一跳,看着小辣椒因为兴奋而变得红彤彤的脸蛋,一时间居然有些发呆。 “就是这儿了,快看!” 直到小辣椒急促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耳边传开,这才让宋青书猛地回过神来,一个激灵,跟着小辣椒目光下意识就像竹林旁边那个略显低矮的小楼眺望了过去。 下一秒,宋青书差不点没喊出啦,一张嘴长的老大,瞳孔中,几盏红灯的一旁,倒映进来的却是一片白花花………… ------------ 第三百二十一章.找上门 宋青书的呼吸都急促了。 和小辣椒这没义气的胖子哥不太熟,进了吕家庄园,宋青书也没太注意他,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死胖子早先已经溜了出去,跑到了堂堂前南京兵部尚书,儒林党魁家来偷腥来了。 尤其是,他玩的居然还是一箭双雕,一对狗男女也真不直到啥叫怕,就在这秀楼的一楼,窗户大开的昏天黑地起来,那些明晃晃的灯笼招摇下,竹床正好映给了宋青书一个侧面。 离着老远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热气逼人,胖子哥一身肥肉就堆坐在那里,两条满是黑毛的腿大大岔开,而一个颇有韵味的****正夸在他身上,就好像骑着一匹激烈奔驰的野马那样,震撼不停。 那两块软呼呼的晃悠的宋青书眼睛直花,脑海里唯一能对上的,似乎只有以前看过的倭国小电影。 胖子哥身后,却是个稚嫩的十几岁大青涩丫头,此时亦是双眼迷离,从后面搂着胖子哥宽大的后背,那小荷才露尖尖角一下一下的拱着。 尤其是,依稀辨认过去,这成熟美妇和这青涩少女的面容,居然隐隐有些相似! “这!” “没错!这女人是吕维祺的十三妾万夫人,这丫头就是吕维祺的小女儿楚晴,我说我哥怎么这么殷切,三天两头贴吕老三那冷屁股,感情儿是把这一对儿勾搭到手了!” 亮着两颗小虎牙,小辣椒颇有成就感的晃着小拳头,可冷不丁,她却又是低声惊呼一声。 “喂,你怎么了?” 这么一副活电影放在眼前,没点反应宋青书就不是男人了,呼吸都急促了些许,被这小丫头一叫,弄得他心虚的赶紧把屁股往后挪了挪。 “没事!没事!” “没事就老实看着!嘿,王八翻身了!”拍着小手,小辣椒满眼兴奋的小声喊着。 也难怪能勾搭到一对母女花,这胖子哥的花样还真叫个不少,什么天外飞仙,观音坐莲,老汉推车,古树盘根,看的宋青书更是血气沸腾,情不自禁,靠着小辣椒的距离又近了些,两人最后身子贴身子,都挨在了一起。 抓她哥的奸估计不止一次了,古代又没有性别知识宣传,这小辣椒每次都当个好玩事儿来看,可头一次,有个男人这么紧紧贴着,小辣椒亦是禁不住感觉到异样,胸前似乎也火辣辣的热了起来,鼻息跟着变得粗重了。 不知不觉间,宋青书的手搂上了她的腰,而且还在向上攀去,两张血红的脸亦是越贴越近,似乎水到渠成那般,忽然间,宋青书猛地搂住了小辣椒,死死吻在了她已经有些发红的嘴唇上,似乎也迷离了,非但没有推开宋青书,小辣椒亦是忘情的把她花信小舌吐露出去,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下内心的燥热。 “嗯~” 这一声呢喃却闯了大祸了,正在那偷情偷到不行的万夫人忽然身子一僵,惊恐的向外探望着。 “谁!” 好事被打搅了,急急忙忙披上衣服,胖子哥亦是翻出了窗户,可矮竹林子除了风吹的偶尔晃动,根本没有丁点痕迹。 ………… 一场醉生梦死的宴会一直到了半夜,几个毒友嗨的精疲力竭了,这才散去,一个圈子玩的近的几个士子,干脆就就留住在了吕宅,不过胖子哥兄妹,宋青书几个是肯定提出告辞了。 这胖子哥明显脚步轻浮了不少,跟着迷迷糊糊的吕家老三抱拳告别之后,那疑虑的眼神总是往宋青书和小辣椒身上瞄,也有点做贼心虚,两人亦是闷声不吭的跟在后头,外头的周遇吉的早就等的只打哈欠的,宋青书先是急迫的拉开车门跳上去,旋即这小辣椒也是跟着很自然的上了来。 这对兄妹也不知道啥身份,前面一个骑兵先导十多米,半道上的官兵一个拦看的都没有,一路给放绿灯。 面对着面坐着,这回两人可没有了来时候的随意,似乎都有些尴尬,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却又是几乎同时想要说话,再一次同时顿在那里。 “你这淫贼!今晚的事儿不许说出去!” 脸蛋都红的发烫了,小辣椒依旧火辣的先掐着腰气呼呼哼着,听的宋青书心里呜呼一声,这回是彻底摆脱不了淫贼的身份了。 然而,出奇的他心里也是一片轻松,居然也是虎着一张脸,哼哼着说道:“这样的破聚会,你以后也不许去了!” “要你管!”小虎牙一磨,小辣椒气哼哼的昂着脑袋,宋青书这小暴脾气也上来了,猛地一拍桌子。 “老子还就管了!” “你!” 那双好看的绣眉一下子立了起来,针尖对麦芒的瞪了好一会,这小辣椒又是先败下阵去,伸手撩开了身旁的窗户,头一次,宋青书看到她一种凄苦模样居然是袭上眉头。 “这聚会是挺无聊的,无聊至极!” “可,不去这儿抽热闹,我又能去哪儿呢?” 冷不丁愣了愣,宋青书旋即亦是无言的偏过了头。 他已经猜出这一对兄妹的身份,虽然具体是谁猜不出,但却能肯定在一个独特的群体上,以往宋青书还遇到过的群体上。 宗室皇族! 朱元璋是对自己子孙够照顾的,给以大片的封地,优渥的待遇,可估计朱老爷子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子孙真能像猪一样繁衍那么多吧?开国之初宗室不过一百三十七个,还算上了公主,如今,二十万还有余了! 明末的王爷小气,吝啬,贪婪,****简直到了登峰造极,城外饿死人成片成片,福王尚不肯掏出一文钱,鲁王宫内男女裸身杂坐,鲁王还恬不知耻言恢复炮烙之刑,楚王家族为了争夺财富相互围殴,造出楚宗大案十多个郡王被赐死,唐王家族亦是相互残杀,老唐王因为不喜欢儿孙,就把儿孙关在柴房里十多年,看似荒诞的一个个王爷,这扭曲的性格,却也是有原因的。 燕王朱棣靖难成功,旋即对同样的藩王森森防备起来,把军国大权一点点削了下去,只以经济条件来补偿,正德年间宁王造反,最后藩王出城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一个个只能养猪一样待在自己的封城中,到死才能被抬出城,埋在宗室的墓地中。 这洛阳城还算大的了,也不过一个小时逛一圈,就算近枝宗室,春天来了小民的男女都能出去踏青,他们却出不去。 皇帝困在紫禁城,尚且有一国的事业可以担当,藩王们还有近枝皇族们,用句时髦的话说,穷的就剩钱了,不花天酒地干什么?能指望他们关心民间疾苦?就算偶尔有宗室发善心却也不敢,这叫收买人心,谁知道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哪天捅到京师,就得到凤阳的黑狱里蹲一辈子去。 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亮,托着香腮,小辣椒又是凄婉的叹息着:“上一次在洛河,也是想能不能从那里逃出去,真羡慕你,能看到外面的月亮!” “人有人的际遇,天之贵胄,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想开点吧!你总好过那些吃不饱饭,要乞讨为生的远枝了!”宋青书也只好这么开口劝说着,谁知道不劝还好,这一说,反倒是让这丫头又气的把眉头树了起来。 “说的轻巧,要把你关在洛阳城里一辈子,啥都不能干,要银子给银子,要女人给女人,你干不?” 小辣椒这么一说,宋青书还真哑然了,要给他台电脑,再下个撸啊撸,说不定他还能考虑考虑,这年头?打死他都不愿意。 看着宋青书吃瘪,这小辣椒忽然却是流露出了刚刚捉她哥奸一般的狡黠笑容,冷不丁咯咯的阴笑起来,听着她的笑声,冷不丁,宋青书感觉后背鸡皮疙瘩起了一下子。 ………… 还算这小辣椒够意思点,先把自己捎回客栈,这才换车往回返去,虽然又失去一次窥探她兄妹身份的机会,不过看着孙传庭还有其他属下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宋青书心头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还有十万多条人命还有前程地位全都牵挂在自己身上,这一天,自己居然这么浪荡着过去了!真是罪过了!尤其是看着采薇眼圈熬的红彤彤的,披着件大衣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的模样,看的宋青书更是心头有些愧疚。 倒是没问宋青书今天究竟干什么去了,见到自己大帅回来,百多个亲卫可算放心的去散,而孙传庭亦是直接拿出了地图,接着和宋青书谋划着袭击福王府的布局。 这一晚上,又是大半时间在讨论计划中过去了。 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就算宋青书也有些顶不住,第二天一直昏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吵了起来。 “又怎么了?”听着前院的吵闹,很是有些不情愿,揉着眼睛,宋青书尤其艰难的爬起床来,扭头看一眼,采薇却早已经起来忙碌了。 “大帅,又出事了!” 一脸的悲催像,乞活军洛阳负责人李青再一次哭丧着脸奔了进来。 “大帅,福王府的太监找上门了!” ------------ 第三百二十二章.上门女婿 什么叫做贼心虚,宋青书这就是,这头商量炸人家大门,那头人家管家就来了,带着李青,宋青书是急急匆匆的迎了出去,外面大厅一看,得,又让人给清场了。 来的还是个老太监,大约五十来岁,长的倒是富态,脸上肉胖乎乎的,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怀里抱着个浮尘,后面跟着俩小太监伺候着。 “见过公公,不知公公找宋某何事?” 太监一笑,准没好事!心里嘀咕着,宋青书上前就是猛地一抱拳,来自后世,电信诈骗看多了,出发之前他也给自己弄了个假身份,在傅山的原平县挂单,用的明就是李建泰给他起的名宋显,所以一见面,宋青书倒是报了个真姓。 “你就是宋显?啧啧,这长的也不咋地啊?比那吕家公子差多了,这天仓也不饱满,脸上也没肉,一看就是个没福的样,哎呦呦,还有这个头……” 宋青书承认自己长的挺普通的,不像那些穿越大神,一个个帅的掉渣,脸上线条硬朗的跟彦祖似得,可也不是让人随便埋汰的吧?听着这老太监围着自己品头论足的,脸皮子剧烈的抽搐几下,宋青书强忍着发火冲动又是无奈的抱拳一低头。 “不知公公找宋某何事?” 似乎才醒过神来,这老太监不满的咳嗽两下,旋即脸色一板,昂起头一副傲娇模样吊吊的问道:“宋显,你籍贯何地?” “原平。” “可是军户出身?家中还有何人?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多少田产,多少财富,家族五代之内可做过官?可有犯罪?” 一大溜问出来,比相亲都详细,问的宋青书一脑袋雾水,脸皮子直抽搐的又是无奈的一抱拳:“公公,您找宋某究竟有什么啊?” “这年轻人,一点没有耐性呢!”很是不耐烦的一甩浮尘,老太监不高兴的哼哼道:“云娇郡主看上你了,今早上求得老祖宗,老祖宗派杂家过来瞅瞅。” “云娇郡主?”差不点没喷出来,惊叫了一声,冷不丁宋青书才想起来,昨个,那个胖子哥打招呼时候,就曾招呼过娇妹,莫非小辣椒就是福王郡主? 猜到这妞身份皇族出身,但宋青书还真没往福王身上靠,毕竟洛阳这么大,福王府还宫室森森,而且福王郡主出入扈从如云,前呼后拥,碰上几率小的真像火星撞地球。 可偏偏,这火星就装上了。 不过这小郡主也太开放了吧?加上昨天,他俩总共也见过三面,第一面这货还是昏迷的,第二次还是吵架,昨天刚分开,今个就要来招自己当郡马!想着,宋青书立马把脑袋晃悠的跟拨浪鼓一般。 “公公,宋某出身低微,家室卑贱,配不上郡主金枝玉叶,您请回吧!” 开玩笑,宋青书这黑户,天下有数的几个反贼头子之一,怎么可能和福王府攀亲戚?而且如今还是个敏感时节,炸了老福王家大门,把明军注意力吸引到洛阳,宋青书就打算向南撤,这要耽搁在洛阳,出个三长两短的,宋青书哭都来不及。 不过眼看着宋青书避之不及的态度,立马把这个老太监给激怒了,怒气横生的拂尘一甩,老家伙脸翻得的跟雷阵雨似得,阴沉的怒哼道:“放肆!身份卑不卑贱,是否合适,自有老祖宗做主!你一贱民,还敢嫌弃起天家来了。” 反正脸皮撕破了,宋青书也豁上了,直接阴着脸向外一摆手:“请!” “你,你,你!好!好你个目中无人的刁民!你等着!”气的嘴皮子都直哆嗦,甩着衣袖,老太监怒气冲冲直接拂袖而去,看着几个太监离去的背影,宋青书心里倒是流露出了些舍不得,不知道老太监把话带回去,小辣椒会如何想。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阴沉的瞄了一眼,宋青书对李青也是一摆手:“再有谁找,就说不在!” “是,大帅!” 如今这算是把福王府也给开罪了,倒是给宋青书一个开溜的理由,畏惧福王府报复,回了后宅那个隐秘房间,宋青书直接把孙传庭,刘宗敏等几个都召集了过来,地图一张,面色阴沉的狠狠点在福王府的那个点。 “事情有变,必须提前了,今天下午孙先生,柱子你们也跟着行动,今日务必要把炸药都埋设完,明日午时必须发动行动。” “遵命!”看出来宋青书似乎真动真格的了,刘宗敏等人亦是精神一震,兴奋的抱拳轰然答应,只有孙传庭有些迟疑,劝谏的说道:“大帅,这是不是有些太仓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咱们已经在河南耽搁太久了,不能再等了!”不容置喙的狠狠一敲桌子,宋青书是坚决的把事儿定了下来,见宋青书决心如此之大,孙传庭便也没多说,也是拱拳应了下来。 下午,福王府门口,鬼鬼祟祟跟做贼一般的人影,就由两个变成了四个。 福王府门口是一片广场,广场前街边树立的石制街灯,摆放的旗杆,一些杂物底下,几乎都被埋设了炸药,前前后后足足有二十多处,用火绳引燃线香,可以延续二十多分钟之后方才爆炸,这要是炸药拉起来,半个福王府广场估计都得开了花,到时候造成的恐慌,不可言喻。 与此同时,作为主要爆破的火车亦是准备停当,上面是柴草,下面足足捆了上百斤的炸药,也是用线香悬着雷酸汞,明天中午,就等达官贵人返回家多时候,顺着人群中混到福王府门口,周遇吉亲自驾车,点燃导火索后在门口把马戳的发狂,让疯马把炸药直接带进去。 其余人手,十个狙击手带十二条阴刻了膛线的燧发枪从后墙翻进吕府后院,在那里,用射程四百米左右的膛线枪狙击出来探查的福王府守军,刘宗敏带着五十个精兵亦是迅速在附近杀出,用左轮制造混乱。 另一头,孙传庭则是带着剩下的人在东门接应,袭击仅仅持续五分钟左右就向后撤去,当宋青书率领人手从东街店铺抢马抵达东门时候,他们要负责把城门抢下,用剩下的八十多斤黄火药炸开,只要出了城门,就由大军接应,洛阳守军不过两万多,不论他出来多少,宋青书都不惧他! 炸福王家大门口!真要行动了!每个人全都是热血沸腾,就算是曾经在辽东军服役的周遇吉都不例外,别看周遇吉对大明朝还挺忠诚的,他和福王也有旧怨。 福王就藩之后,得到了四万倾土地,得到了张居正的家产还不满意,还向万历皇帝要了淮盐每年一千三百引,还要江都到太平的全部四川盐课与茶税,这些万历都答应了。 要知道九边军饷多来自于河东盐的盐税以及长江的一些杂税,福王把淮盐引进洛阳,等于直接把河南陕西山西很大一部分变成了淮盐区,肥了扬州那些盐耗子,损的都是九边军饷,到了崇祯时期,九边连年欠饷,很大一部分就是和福王有关系,换句话说,周遇吉之前遇到多少次军饷拖欠,都等于被福王给吞了。 如今给这个大耗子家门口放个大炮仗,周遇吉怎么能不高兴? 然而,这头在后面厢房,刚刚热血沸腾的谈好,前头盯梢的李青又是哭丧着一张脸来了,看的宋青书禁不住心烦意乱,没等他开口,直接一袖子拂过去。 “不多说了吗?不管谁找就说我不在,实在不行说老子逃出城去了!” “可大帅,这次是福王世子来了!”差不点没哭出来,本来就一脸劳碌相的李青更是皱的满脸褶子。 ………… 还好这次没清场,虽然连续经过这兄妹俩砸场子,酒楼生意都淡了许多,还是这两天见过的胖子哥,很是低调的急躁等候在楼上,看到他,宋青书还真挺吃惊的,小辣椒的身份让他意外了下,这个胖子是福王世子,可就让他太意外了。 福王世子是谁?后来南明第一个弘光皇帝!那个上任之后昏庸****,根据东林党记录,宠幸太监田福,偏信奸臣马士英与阉党余孽阮大铖,还偏好玩母女同台,弄得人心离散,在位仅仅八个月,清军攻破扬州,南京投降,他逃到芜湖之后被清军俘获,次年被斩首于北京菜市口,从昨晚上这胖子哥的尿性来看,他是弘光皇帝朱由崧还真不假。 但不论怎么昏庸,他都当了八个月的南明皇帝,这就是宋青书不得不来见的原因,一旦将来天下有变,和朱由崧打好关系,就能取得正统名分!什么叫正统?人心! 所以明知道这厮来了准没好事,宋青书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了,看着这胖子哥烦躁的在二楼桌子前兜着圈子,宋青书无奈的又是一抱拳。 “见过世子!” 算上之前的秦王世子,这是他碰到的第二个世子了,偏偏俩人带来的,都他娘的是麻烦!一见宋青书出来,朱由崧立马发火了,拍着桌子嚷嚷道。 “你今个把仉公公给得罪了?混账东西!” ------------ 第三百二十三章.引“狼”入室 混账东西?平时都是宋青书学孙传庭,骂别人的,今个还居然落到自己头上,眼看这胖子发火,宋青书还不得不担下来,憋屈的他不得不苦着一张脸,无奈的抱拳道:“世子爷,也不能怪在下!” “毕竟在下只和郡主见过两面,而且……” “聘郡马很委屈,很窝囊是不?那你当初还敢对我妹又摸又亲的!你不是混蛋谁是混蛋?” “世子,那是郡主落水,如果在下不渡气给她……” “那昨天呢?” 朱由崧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还真有骨子世子气派,说的宋青书顿时没词了,心里亦是直迷糊,这小辣椒也太藏不住事了吧?这种事居然也说出去了。 似乎猜到了宋青书想了什么,朱由崧又是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咆哮道:“你以为娇妹愿意说是不是,要不是今天早晨你把仉公公开罪了,惹得老祖宗大怒要砍了你这混蛋,娇妹才不得不把你们昨晚做的苟且事儿说出来了,给你当挡箭牌,现在她人被罚,关进了府里柴房,都是因为你这混账东西!” 这下宋青书有些麻爪了,一天功夫,怎么也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心里头,倒是感觉有些对不起小辣椒了,眼看着朱由崧这胖子哥暴躁的跟死胖子一般,难得,宋青书悲催的挠了挠头。 “殿下,那,那你说,该怎么办?闯王府把娇郡主救出来?” 这可是宋青书心里话,如果关的靠前的话,反正要大闹福王府,向明廷展示乞活军的存在,靠着犀利的黄火药,宋青书不在乎打进去一点,然而浑然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的就是个恐怖分子,朱由崧居然被气乐了,站起来晃了晃头又坐了回去,无语的拍着桌子。 “娇妹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蠢夫?就凭你?没等到正殿就得被射成刺猬了!”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忽悠着眼前这位福王世子反水,带自己的人进王府,抢了郡主就走,再大闹一场,可比单纯炸一个王府大门来的轰动的多,然而话宋青书还没说出口,这朱由崧已经是闷哼的重重晃了晃脑袋。 “三天之后,是老祖宗的七十大寿,就算父王也会出席,这是你的一次机会,好好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本世子派车来接你入宫,好好表现争取老祖宗还有父王的欢心,事情还有转机!” “还有,本殿知道你们那些文人世子那点小心思!别想逃!本殿有的是手段让你一辈子也考不了科举,安心在洛阳城当个寓公吧!” 其实明朝的公主郡主都不值钱,为了防止外戚干政,皇帝的嫔妃都是从民间招的那种没有势力的小户人家官僚,就如同万历皇帝的生母李太后,曾经还是贫苦宫女出身,公主所选的驸马亦是从平民之家,地方上藩王亦是差不多,一旦与藩王联姻,政治上就会被怀疑,所以迎娶皇室日后在官场上的路就算断了,只能安心当个米虫。 而且郡马还得和藩王一样,只能关在封地里不许出城,还是个关起来的米虫!这还不算完,尤其是娶宗室女不叫娶,只能叫入赘,在孝义治天下,连祖宗都抛弃了,赘婿与私生子,奴婢,罪人等都属于下贱,最令人瞧不起。 有抱负的世子多视与皇室联姻为蛇蝎,这也是小辣椒一个姑娘家家和吕三公子这么多男人一块玩而没有闲话也没人管的原因,谁都不敢碰。 也不知道小辣椒怎么说的,似乎生怕宋青书溜之大吉,临走之前朱由崧还恶狠狠的威胁一番,目送着这口味古怪的胖子摇晃着肥嘟嘟的身子大摇大摆而去,宋青书顿时苦恼了起来。 这下可坏了!估计今天开始,身边就得满是朱由崧的眼线,一旦明天行动炸了福王府,想要抛开与加多宝商号的牵连,事情就难办了! 尤其是宋青书自己心里头亦是暗暗不忍,自己是个反贼头子,势必与朝廷势不两立,一旦明天暴起伤人,不管怎么样,都会牵连到小辣椒。 要是不认识一个陌生女人,管她去死,宋青书根本不在乎,然而偏偏两人同车过,还发生了那暧昧的一段,伤了她,宋青书还真是心里沉甸甸的负罪感,于心不忍。 ………… “事情有变。” 还是那个酒楼子后头隐秘的房间,乞活军精锐蛰伏的地方,宋青书阴沉着脸,郁闷的把刚刚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听的刘宗敏这货立马没心没肺拍着大腿哈哈就笑了起来。 “还是咱大帅有本事,这才三四天,把福王的闺女都给睡了,那咱乞活军,不就成了皇亲了,福王老儿富得流油,先让他出个几百万两嫁妆,然后让他调开左良玉这厮的军队,咱就大摇大摆的去徽州了,好爽利!” “老刘,闭嘴!” 宋青书是颇有些心虚,恶狠狠瞪了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眼,旋即小心向后张望下,采薇好像给大家忙碌晚饭呢,这才让宋青书松一口气。 还是周遇吉是个明白人,为尊者讳,对自己家大帅的风流事他不好说什么,然而这个辽东大将依旧皱着眉头,艰难的摇了摇头:“如果到处都是福王府的眼线盯着咱们,明天的事儿成不成,可就难说了!大帅,实在不行,你们想办法先溜出去,末将与亲兵留下,大帅带走眼线,末将负责去炸福王府!” 周遇吉这也真叫血性汉子,到现在依旧不想放弃任务,然而仅仅凭着他带着几个亲兵,想要在数万守军中走脱,估计是千难万难,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为宋青书调开河南守军的计划铺路。 没等宋青书反对,一直沉思的孙传庭却是忽然俯下身子,死死盯着李青绘画的洛阳地图,做卖面师傅装扮,李青走遍了洛阳大街小巷,几乎整个洛阳城的重要位置,都被绘画在图上,然而却依旧有两大空白。 河南府与福王府。 毕竟一个平民怎么也进不了这两大朝廷重地,看着福王府三个大字,孙传庭狠狠地一巴掌拍了上去。 “大帅!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什么?”宋青书禁不住一愣,却见这孙传庭满面狠色,危险却兴奋的朗朗说着。 “福王世子引大帅您入福王府,对咱们乞活军来说,莫不是一个天大的机会,炸一个福王府大门?无关痛痒,可要擒住或者杀了福王本人,那绝对会天下震动,到时候,凭着大帅你的手腕,大军完全可以在官军合围之前,跳出包围圈,而且没了福王,河东盐可以重回河南陕西,河东盐是晋商的财源,这也是在像咱们的同盟示好。” 还有一点孙传庭没说,河东盐再次崛起,九边的军饷又有可能充裕起来,也算帮了大明朝一把,不过对于乞活军来说,好处还是大于弊端,历史上张献忠为什么想方设法的杀襄王,杀一个藩王在义军中带来的名望那是无与伦比的,凭着这个他才能和攻破洛阳,杀了福王的李自成分庭抗礼,这也是李自成对开封为什么如此怨念颇深,不惜三打开封的一大重要原因,擒杀周王。 不单是名望,福王一死,以福王在明庭中的尊崇地位,河南得有一大批的官员人头落地,就连追剿起义军的那些重臣同样会遭到追责,以党争的剧烈程度,很大一段时间会造成相当的混乱,这绝对是农民军发展的黄金时段。 可,杀小辣椒她爹?宋青书心头又是咯噔了下,旋即重重摇了摇头。 “风险太大了!万一有那步走错,咱们可能全都不能活着走出洛阳城!并且杀福王,带来的影响也太重了,日后乞活军就该是朝廷除之后快的眼中钉了!” 张献忠是打下了洛阳,掘了朱元璋祖坟,看着痛快,可旋即被各路官军穷追猛打落荒而逃的故事宋青书可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然而孙传庭的狠这时候显露无疑,他是一点儿也不把自己人的命当命,依旧固执的瞧着桌子。 “大帅,您进城破袭福王府,本来就是在冒险,这儿看似风险巨大,实际上也不乏胜算,只要大帅带十几个人混进府,控制住福王,一箭号令发出,属下们靠着火药破墙而入,凭着大帅的火铳在手,咱们百人可当千人!而且只要福王在手,任他河南巡抚玄默还是五省总督陈奇瑜,都得被咱们牵着鼻子走,收获绝对与风险成正比。” “大帅,军师说的极是,****娘的!咱老刘不怕死!大帅放心,老刘就算拼着一条命,也会保大帅平安!”刘宗敏,李铁柱还有周遇吉三人亦是被说动了,尤其是刘宗敏,拍着胸脯热血沸腾的保证着。 毕竟还是乞活帅,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而且听孙传庭的意思,活得福王比死的福王更有价值,宋青书也终于是下了狠心。 “好!” 计划改变,原本指定的行动就都要变一下了,这一晚上,又是得不眠不休的计划着行动细节,毕竟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多想到一点纰漏,遇到时候可能多几分活路,《孙子兵法》都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只不过偶尔困倦的偏偏脑袋,宋青书忍不住感慨的想着。 这还真叫引狼入室啊! ------------ 第三百二十四章.坏事的总是太监 朱由崧还真是个好哥,三天时间,天天往宋青书这儿跑,来看着他,还怕宋青书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愣是从福王府里搬出来几件宝贝让宋青书拿去凑数。 既然福王世子都这么“有心”了,宋青书也不得不拿出点本事,他是开饭馆子出身的,一道烤牛排,一道西点蛋糕,再来个果汁端上来,让这个吃过不知道多少珍馐美味的福王世子胖子哥都双眼放光,更加认准了这个妹婿了。 而且装成厨子还带来了个好处,宋青书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先进府厨房看一圈,到时候现露手艺也不至于出什么纰漏,这点朱由崧亦是一口答应下来。 六月二十三,宋青书是终于混进了福王府,处处留心现行画出了小半个地图来。 六月二十四,福王府老祖宗的寿辰也是如期来临。 最开始宋青书也没弄明白这老祖宗是哪儿冒出来的,也是昨个才知道,是老福王的乳母。 说来也是明朝宗室一个通病了,对待自己的乳母亲的有时候甚至超过生母,最出名的先帝天启皇帝,宠幸乳母客氏,封为朝奉夫人,魏忠贤也是走客氏的路子才上的位,两人练手把大明江山搅和的一塌糊涂。 宋青书还记得穿越前在长沙参观的一个大墓,王侯级别的规格,大家伙都以为挖到了明长沙谷王,兴奋的不得了,然而开开墓地之后才发现,葬的居然是谷王乳母,如今福王也差不多,他母妃李贵妃早在几年前已经随着神宗皇帝去了,福王整日沉溺在吃喝玩乐中,府内地位最高的,算是这个老祖宗了,难怪给她一个下人过寿,都能惊动整个福王府。 宋青书那天赶跑的仉公公,也是她的心腹太监。 一大早,朱由崧也忙着跟着参合着大寿,却没忘了宋青书,派了十多个护卫带着车过来押运。 店门口。 “东家放心,家里一切有我孙账房帮着参谋着!”临送别,孙传庭带着李铁柱几个亲自送到了街边,语意深长,凝重的躬身拜下。 刘宗敏做屠夫打扮,守在车后,周遇吉做二厨兼马夫,驾驭在车前,还有四个亲兵中伸手最好的做苦力打扮,扛着牛肉羊肉,内藏着黄火药,左轮都塞到了鸡肚子里,亦是在四轮马车四个角守护着,这就是宋青书带进王府的全部人手,也是能带的人上限。 “孙先生放心,这次进府,本东家一定好好讨好福王他老人家开心,带着大伙飞黄腾达!”宋青书同样也是一语双关的拜别着,旋即利落的跳上了他的四轮马车。 二楼,采薇没敢出来想送,却是忍不住担忧的趴在窗户上,猛地回过头,正好看到了她忧郁的脸颊,忽然流露出满面的笑容,宋青书笑着对她挑了个大拇指。 车子开始晃晃悠悠向福王府赶去。 这年头对藩王防的,真跟防贼一般,地方文武大员结交藩王者,一旦被御史弹劾,丟官的干活,就算是福王府这么大的喜事儿,依旧一个在职官员也没来。 不过藩王势力盘根错节,福王藩的贵戚女婿们,为福王办事的掌柜管事地头以后来了不少,再加上别的藩王申请朝廷派来的祝贺使者,一般也是郡马级别的,倒也是把府里弄得热热闹闹。 福王之富这会儿亦是展现的琳琅,到处披红挂绿已经不稀奇了,连王府里的树都穿上了丝绸,这可是十几两一段的湖丝,看的宋青书都直心疼,福王这一顿饭,估计足够普通小民上百户过上十年的了。 有朱由崧派人给开道,这一路进府还算顺利,虽然也经过层层盘查,搜查的却也没那么严实,可眼看着到了厨房,却跳出来了只拦路虎。 “哎呦呦,这不是宋大公子吗?杂家不是眼花了吧,竟然能在福王府看到咱们宋公子,怎么,不嫌咱福王府门楣低了?” 宋青书都怀疑,那天怎么看这仉公公面善的?这会这死太监一脸的尖酸刻薄样拦在厨房前面,脸上松塔的肉都绷直了,看这家伙来者不善,宋青书心里就是悲催的哎呦一声。 然而没等宋青书说两句小话,好歹把这老变态打发走时候,他那属下倒是给他长脸了,挎着个大框穿这个破围裙,刘宗敏瓮声瓮气的怪叫道:“哪儿来的没卵子的死太监,敢挡咱们郡马爷的道儿?” 这一句话差不点没把那仉公公气仰壳了,嘴皮子都直哆嗦,指着宋青书鼻子气的直磕巴。 “你!你!你!好你个姓宋的,嘿,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把自己当爷了?杂家告诉你,没门!有杂家在,你就别想碰到郡主!你,你等着,杂家现在就回去启禀老祖宗去!” 本来带了几个小太监挑毛病找茬的,刘宗敏这楞货一句话,这仉公公东西也不翻了,翘着兰花指扭着屁股气呼呼的掉头就走,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祸事,看的宋青书眼睛直发愣,刘宗敏这货还惊愕的大叫着。 “大……,郡马爷,我说错了吗?” “你呀,算了,赶紧走吧!”真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骂他,哭笑不得晃了晃脑袋,领着自己几个跟班,宋青书也是冲进了厨房里。 什么叫做财大气粗,福王这就是,上次宋青书弄条大鲤鱼,已经挺骄傲了,这厨房里,同一个规格的黄河大鲤鱼,就由三条至多,各种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不少宋青书都叫不上名字,这儿汇聚的亦是洛阳来的各种大厨,看着那切菜,颠勺的手法,宋青书差不点没敢把自己那点手艺拿出手了。 挨在最边上的路子,刘宗敏几个帮工亦是利落的干起活来,把带来的鸡,腌制好的牛排放在大铁帘子上烧烤起来,这头一个小锅,宋青书亲自烙饼着包裹奶油的薄煎饼皮,也融合在了人群中忙活了起来。 各个大厨都忙得热火朝天,却没人注意到,一旁帮手的周遇吉,走前走后的功夫,一把把亮晶晶的生铁疙瘩不声不响的分发了下去。 那头能听到礼乐声不断从举行宴会的福寿殿传来,这头传菜的亦是穿梭个不停,柴火可比后世微波炉慢多了,这头宋青书也乐于拖延着时间,足足快一个时辰了,等不及的朱由崧干脆派人来催了,宋青书这才磨蹭的领着周遇吉,端盘子上去。 那种西方带个大盖子的铁盘子,脑袋扣着西方大厨的高帽子,宋青书和周遇吉一人端了两盘子,像模像样的向正殿门口走去,然而福寿殿门口,宋青书的眼皮子却是禁不住猛地跳了,门口足足有四个小太监,每端上一盘菜,他们都先拦住,吃一筷子,这才让继续往上端。 千算万算,怎么忘了有个试毒的!这下宋青书就有点麻爪了,就在他看的发愣功夫,冷不丁一个淡粉色的影子从一旁闯了出来,扯着他衣袖就把他拽到了屋檐底下。 “小辣椒,你被放出来了?” 错愕了下,宋青书倒是一喜,笑着问了过去,谁知道这妞却是脸色一扁,气呼呼的一脚跺在了他脚背上。 “你这笨蛋,怎么把仉公公给得罪死了?” 还当这妞生气自己拒婚呢,宋青书很无奈就想编两句瞎话哄哄她,谁知小辣椒发完火,却又是焦急的把小嘴贴到了他耳旁。 “现在你赶紧跟小蝶从后头溜出去,她带你出宫,刚刚仉公公在老祖宗面前说了你许多坏话,弄得父王也跟着发怒了,现在你要进去,就是找死了!快走!” “那你怎么办?”宋青书忍不住脱口而出,听的小辣椒却是神情一暗,旋即又是急促的推着宋青书。 “我毕竟是郡主,老祖宗顶多再关我一阵子,别废话了,快走!” “你,为什么要招我做郡马?” 这话宋青书还真是憋在心里好几天了,被小辣椒推着,下意识,他还是问了出来,然而这话问的小辣椒却是一僵,看着宋青书的眼神流露出了无比的复杂。 “我嫉妒你!” 这个答案,宋青书还真是惊愕了下。 “谁让你能自由自在的,南也走过,北也走过,我只能关在洛阳城这个大监狱中,偏偏你还一副嫌弃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我要让你也知道,困在这里,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不过你这人还算是有良心,还救了人家一命,我不能害了你,快走吧!” “就这么简单?” “你还要我说什么,滚啊!” 被小辣椒眼圈红红的往后推,宋青书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情圣还真不是那么好演的,他要走了,部下怎么办? 不过这功夫也不能和小辣椒硬顶,尤其是她复杂的眼神中包含的那种情感连宋青书都感觉心悸不已,忽然间一个冲动,搂着小辣椒猛地转到屋檐下,抱着她俏丽的脸颊,宋青书猛地亲了下去。 一刹那,小辣椒那双妩媚的杏核眼瞪得溜圆,整个人都傻在了那儿。 “相信我!” 最后扔下一句瞎话,捡起放在窗台上的盘子,宋青书又是大步流星走向了福寿殿。 足足傻了片刻,小辣椒方才醒过神来,回头一看,宋青书已然进了殿内,急得这妞又是猛地一跺脚:“这个傻子!”跟着亦是急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接着胖子哥手下太监的掩护,没用试毒,宋青书两人已经进到了大殿内,此时正是歌舞浓郁的时候,好一个典型的古代贵族大宴。福王端坐在正首,旁边就是寿星那个老祖宗,穿着大红的寿星袄,圆乎乎的脸带着笑容,倒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两边就是来祝寿的宾客贵人们,而中间,二十多个舞女翩翩起舞,这儿可算是华夏正统大气的那种宫廷舞,不再是吕老三那几个变态弄出来污舞。 差不多大殿进深有五十米左右,福王身边站立着四个侍卫,剩下的大约有八个,分散在殿死角,今近佩戴着手刀,不知道有没有火器,如今左轮该用黄火药做******之后,射程达四十米,不过要保证百发百中,必须前进到十米范围内。 这次可比草原那次见皇太极准备充分的多了,这头太监高昂的喊起:“山西宋某,进献西番烤肉,点心果品,请老祖宗品尝!另一头已经不待前面太监领路,心头疯狂跳跃着,宋青书已经和周遇吉大步流星向里头走去。 可就在这一刹那,站立在老祖宗一旁的仉公公偏过头去,对着老祖宗耳语了几句,随着那老太太太点了点头,这死太监得意的阴笑着,一摇晃浮尘,守候在福王身边的两个侍卫以及左右两边各来了六个侍卫竟然同时向自己走来。 心头暗道不好,宋青书情急之下加快了脚步然而,还是在二十米之外,被六个侍卫六个方向给堵在了那里。 “老祖宗说了,山西宋某言语不逊,不忠不孝,你这种人的吃食,她老人家不稀罕吃!” 摇晃着浮尘慢悠悠的走过来,这仉公公真是得意的眼睛都要飞起来了,在他身后二十多米,宋青书眼见着福王那张胖乎乎的脸露出了厌恶,还有福王世子朱由崧苦着一张脸似乎在劝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有摇曳而过的舞女挡住了视线,宋青书心里焦虑的已经喷出火来。 “王爷有令,把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拖出去,关起来!”阴仄仄的笑着,仉公公已经挥动了浮尘,六个侍卫亦是做出了动手的准备,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后,周遇吉的手已经摸向了盘子,宋青书亦是横下心来,打算现在发作。 “等等!” 可就在这时候,响亮的声音忽然响彻了整个福寿殿,让歌舞为之一停,在百多名贵宾惊愕的注视中,小辣椒提着裙子飞快的闯了进来,硬生生挤开了宋青书身边的侍卫,猛地扯着宋青书的衣袖一起狠狠地跪了下来,对着福王重重叩首下去。 “父王,不孝女已经和他原平宋显私定终身了,求父王成全!” ------------ 第三百二十五章.煊赫洛阳城 静!绝对的安静!一刹那整个福寿殿静的连根针掉地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年头讲究的女子贞洁的时代,堂堂大明帝国福王郡主居然闹出一番私偷男人,而且还闹到给老太太祝寿的大殿上,这绝对可以算得上几十年内最大的新闻了!没人能想到云娇郡主竟然如此大胆,一时间谁都不敢说话。 这可不仅仅是丢了福王脸面的问题!传到朝廷去,皇帝都会龙颜大怒,派人下来问罪,瞬间,福王那张常年酒色,虚胖的肥油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暴怒的站了起来,手中的酒壶直接狠狠地砸在了仉公公脚附近,啪嗒一下摔了个四分五裂。 “孽畜!” 这后果是什么,小辣椒心里估计也清楚,有可能是发配凤阳,在那阴冷黑暗的皇陵祖坟高墙内,被关一辈子,这比死都难受,宋青书握着她的手,明显感觉到了她剧烈的颤抖,一瞬间宋青书也是感觉到了浓烈的感动直冲心头。 这妞为了救他,什么都豁出去了! 可就在这功夫,一声尖锐的响动直冲云霄,宋青书一刹那心里有底了。 “父王息怒啊!娇妹她也是一时糊涂!”不知为什么,福王这么多子女中,朱由崧只与云娇的关系最好,也许同是这种无形监禁,逼的这两人的性格都有些扭曲叛逆,同病相怜吧?朱由崧亦是急迫的站起身来,焦急的劝说着,可此时福王已经怒火攻心,哪儿还管他,一甩袖子把胖子哥摔到一旁,气的直哆嗦的挥手吼道。 “来人,把这两个奸夫****,丢我皇家脸面的东西给本王拖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还没落下,嚣张的大笑声已经完全盖住了他的暴怒,在福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宋青书居然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要说神经病谁都怕,看宋青书似乎有些不正常了,旁边六个侍卫都是惊愕的退了半步,那些舞女们亦是向后面散了开。 “孽畜,你笑什么?” 好一会,发愣中的福王这才回过神,又是暴跳如雷的把大衣袖汇了出去,可算停止了笑声,指着自己鼻子,宋青书那股子乞活帅的傲慢与威风完全抖了出来,慢悠悠的一字一句问道。 “福王爷,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几乎就在这一刻,福王府门口,噼噼啪啪一阵火铳声想起,专门为了狙杀特制的阴刻膛线来复枪喷射出去八道火焰,正挺着胸脯守着大门的六个福王府侍卫几乎同时捂着胸脯,或者爆掉脑袋滚落下去。 “爷爷在此,枪也放了,有种来拿爷爷啊!” 拎着一把冒着白烟的来复枪,生生从十多米高的吕家后楼跳下来,隔着一百五十多米,李铁柱嚣张的大喊着,被这突发事件震惊的不可思议,几十个福王府侍卫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看李铁柱似乎又要装填火药,这些福王府傲慢惯了的人上人禁不住暴怒的大嚷着冲了出去。 可等的就是这一刻,没等这些侍卫冲出去十多米,剧烈的爆炸先后在广场前面的,石灯柱那儿响起,与约定的时间几乎掐得分秒不差,无数铁豆子被狠狠蹦出来,远胜于黑火药的爆炸物简直掀起了一场灾难,猝不及防的福王府守卫滚地葫芦一样死倒了一地,后面几个没波及到的完全吓傻了。 “支援大帅,杀!” 正赶上当午,福王府门口正是人多时候,随着李铁柱一声喝令,密密麻麻的乞活军精兵仿佛地里冒出来一般,从哪些官老爷的车队旁边钻了出去,呐喊着冲击向福王府府门,府里头,几个侍从完全惊呆了,也顾不得还有自己人在外头,轰隆一声把又重又厚的两扇大门狠狠推上,还背依靠在了上面。 可早就料到这一手的乞活军如何怕它?这会儿更加轻松,都不用推车了,十几个扛着炸药的亲兵按照宋青书教会的方法,把黏土黄火药贴在了大门上,连续退出十多米,旋即一个装满了汤若望配出来的雷酸汞瓶子狠狠甩了出去,又是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两扇厚重的大木门直接化作了碎片,身上插上了无数尖木头,被崩飞出去的几个福王府太监,侍卫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冲!” 连孙传庭这书生都是一手挎枪,一声怒吼,也是被震惊了的乞活军精兵瞬间士气几乎暴涨到了顶点,无比兴奋的喊杀着蜂蛹的冲进了府门。 福寿殿。 这两声剧烈的爆炸亦是惊动了整个殿堂,再也顾不得宋青书是哪根葱哪根蒜了!一屋子人包括福王都是惊骇的张望了过去,可怜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恶魔,就在身边! 小辣椒也是惊愕的站了起来,却冷不防宋青书猛地捏住了她的手,看着她那忐忑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着:“相信我!” 没等小辣椒点头,搂着她的肩膀,宋青书拥着她又是重重向地上倒去,这功夫,外头殿门外看傻了的那些侍卫,太监们冷不防忽然从院子一角飞出了五个瓷罐子,狠狠砸在脚下摔的粉碎,连续轰隆的几声爆想,二十几个太监侍卫一起倒在血泊中,几个幸免于难的更是惊骇的四散逃开。刘宗敏一马当先,直接狠踹开了斜了半面,挡路的殿门。 “大帅,俺老刘来也!” 绝对有悍匪的风范,双手左轮,嘴里还叼着跟草棍,刘宗敏彪悍的对着宋青书身边那几个蒙了的福王侍卫,还有那个倒霉的仉公公一起搂火,乒乓的尖铅弹直接打出一丛血窟窿,几个侍卫触电般的扭了好几下方才死倒在地。 跟着刘宗敏进来,四个精悍亲兵亦是左右开弓,屠杀着剩余的侍卫。 这仉太监居然还没死,刘宗敏进来时候,他已经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了,眼看这货那张苦逼脸,趴着躲子弹的宋青书乐的咧嘴嘿嘿一笑,没等这货哭爹喊娘,拎着铁板子连带着下面的烧鸡,正好扣了他一脸。 长啸一声,刘宗敏打完了,宋青书与周遇吉亦是同时暴起发难鸡肚子里面两把左轮全被掏出,按照演练一左一右大喝着向前暴起,同样的枪声震颤中,守在左右殿的福王侍卫先后中弹倒地。 这功夫,这福王也没胆子摆亲王架子了,连乳母也顾不得了,推开了身边椅子扭过头就想跑,可刚跑没两步,他就感觉到后脑勺一凉,当即双腿发软的僵在了那里。 “福王爷,小婿这倒好菜,您品着如何啊?” 冒着烟的左轮正顶在福王宽大的后脑壳上,大拇指搬着击锤,宋青书满是嘲讽的笑容,阴冷的说着。 这功夫,也是清理完了殿内的一切武装人员,刘宗敏六个,嘿嘿冷笑的拿着左轮围成一圈四处比划着,眼看着黑乎乎的枪口指着自己脑门,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宗室老爷们,大太监们全都缩着脖子恨不得有个壳钻进去。 被这么七个人控制住了,百多公卿,不乏武勋的将军,中尉什么的,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鸦雀无声………… ------------ 第三百二十六章.嚣张的绑匪 不到三分钟,五百米的距离,宋青书的亲兵连续突破了三条防线,轻松杀到了福寿殿前,里外都是自己的亲兵,宋青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七个人挟持上百人,连子弹都来不及换,刚刚他心也是虚的。 胆子都被酒色给消磨的差不多了,被宋青书顶着脑袋坐回座位上,福王还眼巴巴的等着援兵呢,等来的却是这一幕,眼看着到处都是拿着手机那种连发铁疙瘩的匪兵,刚刚那王爷架子丢的一干二净,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哆嗦成一团,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倒是朱由崧哆嗦着可算缓过点来,不可思议的手指头颤抖着指着宋青书。 “你,你……” “冒犯藩王,硬闯王府,可是抄九族的大罪!你要造反吗?” 这么多人中,居然是那坏了事的老祖宗最是冷静,看朱由崧也是哆嗦的说不出话,老太太倒是威风十足,恼火的大声呵斥着。 “造反?” 这话听的宋青书忍不住昂头冷笑,笑着冷冷看着那满面愤怒的老太太,不屑的哼着:“老子已经造反多少年了,三十六营乞活帅,就是老子!” 真有种孙悟空报齐天大圣名号一般,这话说出来,宋青书心头都是畅快的,可惜没等他得意完,身后一声抽泣却让宋青书后背一僵,现在这个大殿中,最难做人的绝对是小辣椒!作为女儿,却把自己这个祸害给引进了府,如今父兄都为人阶下囚,那种负罪感,让小辣椒直接抽泣的蹲在了地上。 不过这时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好当没听到,顶着福王的脑袋,宋青书冷着脸把他临了出来,对着孙传庭点了点头,然后看厉声吼道:“都带走!” “大帅,等下!”拎着把左轮跟着冲进来,气势倒是有了,现在的孙传庭却没有后来陕西剿匪时候那个体力,这功夫累的连呼带喘的,却是赶紧快步两步到宋青书身旁,耳语了几句。 扭头看着也被乞活军亲兵拎出来的世子朱由崧,宋青书眼神当即露出了狡猾的神色,把福王交给李铁柱压着吩咐先带出去,那个老祖宗也是推搡着拽出了门,宋青书却是扯着朱由崧落在了后头,这头乞活军踢打着把绝大部分的贵戚都给拽了出去,在门口,宋青书扯着失魂落魄的朱由崧,忽然耳语起来。 “世子,这路在下可是为你铺好了!这次您可要把握住!” “什么?”这玩双飞胖子哥明白这时候可就一脑门浆糊了,忍不住惊愕的抬起头,却见宋青书满是笑意,亲昵的也是搂住了他的肩膀。 “想你堂堂福王世子,偌大的府中,居然让一个身份低贱的奶娘来拿主意,何等的羞耻,这次在下把令尊,还有那个贱婢都给请走了,如今这福王府里,就是世子当家,这可是绝佳的掌权机会!并且只要带着娇儿出了洛阳,在下就把福王殿下放回来,您还可以获得个临危不惧,孝义的美名千万要把握住!” “这么说,你是为了娇妹?”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昏君,这朱由崧还真是好忽悠,宋青书虚情假意两句,居然让他眼睛亮了起来,肥胖的手抓住了宋青书衣袖惊喜的问道。 “当然!”宋青书心虚的点头答应着,同时按照孙传庭指点的计策,贴近他耳朵急促的说道。 “不过等我们一走,世子您必须赶紧到河南府去,盯住那河南巡抚玄默,他们这帮文官,好大喜功,要是忍不住发起进攻,不但我带不了娇儿出城,令尊没准也会受伤,一定要切记!” 如果有点政治头脑的人,绝逼把宋青书的话当放屁了,可依旧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因为政治永远没有绝对的黑与绝对的白,福王不管事也是出了名的,借着这机会,把福王府的大小事情都能捏在手里,顺理成章的就能接管福王府那巨额的家产,而缠着玄默,表现出一副积极营救的模样,实际上拖延官府的脚步,既能有个孝悌的美名,又能趁机让福王多离开一会。 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不过朱由崧是真信了大半,朱元璋立得规矩,长子继承!世子不待嫡!虽然是庶出,可朱由崧出生的早,一出生就已经有世子名分了,福王一脉还是出了名的富裕,又不像秦王一脉世子多病,诸子觊觎,成天除了吃就是玩,心宽体胖的胸无城府说的就是他,不然也不会仅仅继位八个月,就把南明江山给丢了,自己还被满清砍了脑袋。 当即急不可耐,点头,朱由崧就想跑出去找玄默,弄得宋青书没办法,赶紧拽住他往大殿后门指了指,这才醒过神来,跑了两步,回头还给宋青书打了个收拾,照顾好娇妹! 不过这也是最难办的了,宋青书真是颇有些内疚,头皮发麻的走到了彷徨无措,坐地下哭的小辣椒面前,迟疑了下,这才猛地弯下腰,扯住她的手。 “跟我走!” ………… 福王府守卫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多,不过才五六百,剩余的多半是太监,太监要是有用,手里有十多万太监的崇祯皇帝后来也不至于亡国了,整个王府的头头脑脑都被乞活军拿在手里,整个突袭行动才不过八分钟,福王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宋青书压着那些悲催求饶的贵人们出来时候,到处都是逃难的太监,此时封建等级赫然已经崩溃了一般,再也顾不得主人家的权威,不少太监宫人卷了不少财物四散而逃,俨然世界末日那样恐慌。 原本是想抢了福王骑马就跑,可此时,超出计划多出来了一百多贵戚俘虏,倒是正好当了肉盾,把这些俘虏压在外面挡枪,中间裹挟着福王还有那老祖宗,牵着马,一行亲兵跟着王府逃难的人群就向外冲去。 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冲击天下最尊贵的藩王王府?还真的能大白天把福王绑了,河南巡抚玄默得到消息时候,差不点气的没把那报信的奴仆打一顿,因为他造谣,可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之后,玄默的脸却是立马吓得惨白。 失陷亲藩什么罪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历史上张献忠杀了襄王,就连正当宠的杨嗣昌都承受不起,忧惧而死,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河南巡抚了,当即心急火燎的带着人马追了出去。可这功夫,宋青书压着人都到了洛阳城东大门了。 大明历史上前所未有,无比壮观的一幕出现在了这里,城门紧闭,上千的官军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结结实实,数以百计的火铳虎视眈眈的指着街道中心,然而,压着一群绫罗绸缎的胖子,躲在这些宽厚的身影背后,不到百人的反贼却是大摇大摆的行进在大街中央,直奔城门而去。 领着洛阳副将陈永福,带着几百府标赶到城门口时候,玄默真是恨不得晕过去,外面当肉靶子的,别看不起眼,各个都是有身份的大人物,死一个玄默都有麻烦,更何况,这儿有一百多个,尤其是福王爷那张吓得惨白的胖脸,虽然不接触,可逢年过节地方官还是有义务朝见藩王,更何况这年头胖成福王那样的还真不多。 眼看着乞活军被堵在了洛阳城门门口,玄默真是急火攻心,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忍不住骑着马闯出了官军阵营,离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大声的叫嚷:“对面反贼听着!汝等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放了福王殿下,投案自首,本官或许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的话,万箭齐发,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这要是放在现代,估计就算把********给绑了,警方都不会放过你,可这年头不同了,百多乞活军精兵非但一个惊慌的都没有,停顿在紧闭的城门口片刻,反倒是个书生模样的家伙打着白旗摇摇晃晃的出了来。 “乞活军军师孙某拜见府台大人!” 一脸笑模样,孙传庭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玄默马前,还彬彬有礼的一鞠躬,看的玄默心头稍宽,又是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尔等速速弃械投降,本官给你们一条生路。” “不,不!府台大人,我家大帅派我来,是为了给府台大人一条生路才是!”一丁点不慌不忙,孙传庭摇晃着脑袋,大模大样的说道,这话气的旁边陈永福差不点没爆了。 “放肆!狗贼,休的胡言乱语!尔等已经处于重重包围之下,投降招安是唯一出路!还大言不惭放府台大人一条生路?” “将军是武官,可能还不懂,在下给你普及下大明律吧!”真是就算当了反贼,都改不了文人对武将的鄙夷,看着气的鼻息直喷,壮硕的脸部肌肉抽动不停地陈永福,孙传庭是慢条斯理的哼哼道。 “现在福王在我家大帅手里,一旦官军射箭,诚然,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可我们是流贼,向天乞活,死不足惜,然而福王殿下肯定被先退出去挡箭,也是必死无疑!下令射箭的,好有营救不力的,按照大明律,都是谋害亲藩之罪,抄九族!” 这话听的玄默禁不住一哆嗦。 “我家大帅还说了,他只是为了求点去南方讨生活的路费,只要大人肯放我们出城,再凑足纹银一百万两去交换,大帅乐于双手奉还福王殿下,到时候就算朝廷责备,大人不过是贬职,最多丟官而已,不光大人,今日在场的河南府诸位大人都能幸免于难!” 眼看着玄默激烈的挣扎着,孙传庭又是笑眯眯的说道。 “大人您应该庆幸,我家大帅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进退,非到不得已,不会杀人,如果换了高闯王,八大王,曹操这些人,福王殿下早就身首异处了,再无可挽回!” “孙某告辞!” 晃悠着白旗,孙传庭又是大摇大摆的回了去,做反贼嚣张到这地步,天下估计也就仅此乞活军一家了,看着孙传庭离去,陈永福再一次暴怒的拔出弓箭要射,慌得玄默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陈副将,福王姓名是大!” “可,就这么开城门让这些贼寇逃出城外?” 听着陈永福暴躁的咆哮,玄默又是沉默了,这么放走,他也不甘心。 然而此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满头大汗坐着马车赶了过来,离着老远,朱由崧已然焦急的大喊了起来。 “不许进攻!” “谁要害了我父王,本世子上告朝廷,灭他九族!” ------------ 第三百二十七章.挺近大别山 历史上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战例,甚至百骑破万敌也不是没有,就如同唐初平突厥之战,苏定方奔袭突厥营寨,百人俘获颉利可汗以及数万突厥王庭男女,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更是吓跑了几万突厥军。 可这些都是在开阔的草原上,打不过就跑,宋青书这一次却是在墙高池深的洛阳城里,万众保护之中抢了福王,掉头就跑。 而且还是当着数千官军的面儿! 要是眼睁睁看着福王死在自己面前,玄默估计自己一家老小都得给福王陪葬了,孙传庭大言不惭的给自己一条生路,这个苦果子,他还真是不得不吞,看着对面福王那张惨白的脸,还有宋青书顶在他脑门上不知名的火器,终究玄默还是软了,颓然的挥了挥手。 “开城门!” “府台大人!”陈永福又是急得在一旁大喊着,这一回,玄默却是再也没理他了,气的这个极具忠义感的副总兵掉头就走。 因缺乏油来润滑,生涩的洛阳城门在嘎吱嘎吱的响声中轰然洞开,旋即在脑门上大炮虎视眈眈的注视中,百多乞活军带着那股子傲然的秦人风气,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洛阳城大门。 这一次,真是把朝廷的布置彻底打乱了! 还是不服气的陈永福率领五百骑兵尾随,意图抢回福王,然而出洛阳城没到二十里,就遭遇早就等着接应的邢红娘大军伏击,一阵火铳齐射中丢了百多具尸体,狼狈的退回了洛阳城,乞活军还有大队伍的消息震撼了整个已经人心惶惶的洛阳城,官军更是缩在城中不敢出去,只能把一封封求援信笺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 河南巡抚玄默更是急得满嘴大火泡,先前还以为宋青书一行不过些胆大包天的小鼓匪徒,可如今大队伍一亮,万一流贼挟持着福王掉头来攻洛阳城,他又该如何是好?丢城?全家死罪!丢王,更是灭九族的大罪!什么叫左右两难,玄默算是尝试到了。 洛阳的告急同样也在朝廷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算起来,福王与当今圣上还算得上政敌,如果当年争国本争输了,崇祯皇帝的父亲泰昌帝早就被郑贵妃弄死了,更别说有他哥哥天启皇帝还有他这个崇祯帝,要是个精明些的皇帝,趁着这个机会借流贼之手除掉福王,把河南的大片土地还有四川的茶税,淮盐盐引收归国有,来弥补财政上巨大的赤子字,或许还能给大明王朝扑腾出点生路来。 可惜,崇祯皇帝勤政是勤政,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生怕史书上黑他一笔苛待宗室,这头派锦衣卫去洛阳拿玄默问罪,那头兵部的调令亦是雪花片子一般发往了四处的围剿大军,尤其是在车厢峡堵着李张大军的陈奇瑜,崇祯皇帝更是下了死命令,迅速解决农民军!回援洛阳!不惜一切代价把福王夺回来! 历史上的车厢峡足足被困四十三天,李自成张献忠更是几乎把头磕到脚后跟,把营里的银子全都拿出来,还被官军监视着押送往陕西遣散,可这一次却是无比的顺利,刚刚还拿捏的陈奇瑜几乎变了个人一般,张口就答应了李自成的招安,仅仅安排了千多人看守农民军,率领着手下四万多剿贼大军,急急匆匆走汉中道就往河南赶去。 还以为官军有什么阴谋,被这一千多人押送了两天多,李自成这才壮着胆子动手,一千多官军倒霉鬼轻轻松松就被几十倍的农民军精锐干仰壳了。 “大王,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小的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孺子嗷嗷待哺,您老家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昨天还嚣张跋扈,不断勒索农民军银子的官军游击,这功夫跟熊包那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听的他对面的李自成与张献忠却是面面相觑,乞活军打了洛阳,还把福王给掳走了? “青书这小子,真够劲,不愧是老子三弟!”好一会,回过神的张献忠方才无比兴奋的一拍大腿,上去一大脚踹到了那游击的胸口。 “今个爷爷心情好,滚吧!” 手下要么是被剁碎了,要么被农民军挖了鼻子,割了耳朵,到处都是一片嚎哭,这官军游击哪儿还敢停留,滚了两圈,如蒙大赦的扭头撒腿就跑,眼看着跑出去二十多米,跑离了农民军营地时候,没等这游击脸上流露出些许庆幸来,他的表情忽然僵在了脸上,旋即颓然的翻身倒地。 一支雕翎箭颤巍巍的插在后心上!放下弓,李自成却是脸庞无比阴沉的哼了一声,撇下直发愣的张献忠,掉头进了大营。 ………… 另一头,河南。 好不容易安稳了三个多月,这里又成了天下震撼的中心,首先率军赶到驰援的,就是驻守南阳的左良玉部,空有两万人马不敢出城,可是多了左良玉这不过三千的辽东军,洛阳官军的胆气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听闻朝廷要来拿自己了,畏惧之下玄默下令大军四路出击,向东寻找乞活军主力进行决战。 别说,这大张旗鼓的行动,还真有些成效,在洛阳以东偃师县城边,洛阳守军发现了一并被劫掠出成的一大堆振国将军,辅国中尉还有二十多个福王府的大太监,可怜这帮人三天之前就被扔这儿了,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困在城旁荒山洞里还不敢出来,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 尤其是那个刚过大寿的老祖宗,这连惊带吓,又饿这么一回,居然已经饿死了,仗着福王乳母身份这么多年作威作福,死了却再没人把她当一回事,饿昏了的宗室太监们无论如何不肯带着尸体,军士们还嫌弃尸体腐烂,直接被扔到了那个破山洞里草草就给埋了。 从这些人口中,官军又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挟持着福王,乞活贼的大军又是极速东进,要去打开封,再把周王给擒了! 开封城有多坚固?看李自成就知道了,历史上李自成曾经三打开封,加一起总共围困了快一年半的时间,最后还是依靠挖掘黄河,以大水冲城才得以攻破,要是几个月前有贼说要打开封,围剿的明军官兵估计都得笑掉大牙。 可现在不同,洛阳同样是坚城,众目睽睽之下,福王还不是照样被人掳走了?连李自成在商州一带再次造反,挥军重新杀到陕西的事儿都顾不得了,连续赶路八天九夜,从汉中走勋阳急急匆匆赶回来的陈奇瑜又是不顾大军疲惫,督促着各军齐头并进,驰援开封。 沿途倒是有州县不断报告有乞活贼大军经过的消息,可七月份陈奇瑜大军赶到开封之后,别说贼军,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也是同时七月,朝廷派来的锦衣卫亦是同时赶到了开封,倒霉的玄默是直接被锁拿带走了,以河南布政使李仙风代河南巡抚职位,一同被锁拿的还有才刚上任半年的三省总督陈奇瑜,与次同时,另一封任命书却是急促的发往陕西。 早在崇祯五年,就由大臣上书,求封洪承畴为三省总督,总督陕西,山西河南进剿事宜,然而那时候崇祯皇帝还不想给臣下如此大的权利,反倒是派太监监军,后来又认命了能力声望均低于洪承畴的陈奇瑜来主持围剿,吃了个大亏之后,不得已又把洪承畴给牵了出来。 可惜,此时已经不是农民军局限在山西的时候了。 然而,不论北方如何的动荡,暂时和宋青书却没关系了洛阳城全身而退之后,在偃师丢下那群累赘,宋青书轻骑直奔登封,从这里带走老营的物资,趁着左良玉调离南阳,汝阳南阳一带出现的空隙,五千乞活军泥鳅一样从各个府的缝隙中溜了出去。 陈奇瑜在拼命赶路,宋青书同样在拼命赶路,半个河南数百里路程,他愣是不到七天就走了出去,沿着后世刘邓大军的路线,直奔河南南部当初刘皇叔曾经驻扎的新野而去,抵达新野,再一次沿着长江急促的向东转去。 与北方截然不同的阴雨连绵,浸透了骑着马赶路的大部分乞活军将士,宋青书的马车亦是早就在洛阳就给扔了,就连他同样也是顶着梅雨,浑身浇的精湿,这连续赶路还真不是人干的事情,此时他亦是两眼全都是黑眼圈,摇摇晃晃了。 这种高强度的行军,哪怕是对于乞活军都是一大考验,拉的长长的队伍经常走一走,一个人就扑通一下掉在了地上,有的被从新架起来,放到马上,有的直接就是没了呼吸,这么短短小半个月,乞活军硬是减员了十分之一还多。 “大帅,这么走也不是办法!现在大家伙已经赶出去够远了,人人都到了极限了,大帅,停下来歇歇吧!” 周遇吉现在也是脑袋热乎乎,他祖籍山东,半辈子都在辽东打仗,这种长江附近的阴雨天他平生也是第一次遇到,后世曾经开玩笑,北方人到南方反倒被冻死了,这种湿冷就连他也受不了了,看着自己麾下又是十多人倒下了,实在是忍不住,周遇吉驾着马向前奔了十多米,赶到了宋青书身旁急促的恳求着。 这功夫,宋青书自己也是淋雨发烧了,脑袋晕乎乎的,不过凭着那一股子韧劲,摇晃在马上听着周遇吉的请求,他却是重重摇了摇头。 “不成!如今咱们人困马乏,战力不比当初,一旦被官军撵上,可能就是全军覆没,必须钻进大别山,才能安全!大家再忍忍!” 回过头去,宋青书又是强打精神,尽力昂着声音大声叫嚷起来。 “弟兄们,几十万官军没堵住咱们,福王这个老胖子都被咱们拎出来了,你们都是北方响当当的汉子,还能被这点小雨打垮了?摸摸裤裆,自己是个爷们不?” 粗俗的话语,在这些北方汉子中倒是引得一阵阵哄笑,可算是让萎靡不振的军心稍微提升了点,不过回过头,看着细雨蒙蒙,宋青书自己却还是一阵头疼,这一次真有些草率了,在这么走下去,他也不知道队伍还能撑几天。 可就在宋青书踌躇的时候,阴雨蒙蒙中,忽然十多个黑影猛地划破了夜幕,看的前面卫士顿时一阵紧张,火药早就打湿了,只能把火枪上按上刺刀,小心得戒备着。 还好,来的是自己人,前营探马首领小萝卜。 顾不上抹抹满脑袋的雨水,通报了一声,小萝卜就急急匆匆的奔到了宋青书面前,已经被雨淋的有些发白的脸震颤着猛地一低头。 “大帅,前面就就是新城了!” 宋青书心头终于一松…… ------------ 第三百二十八章.穷地方 典型的江南小镇,青色的砖瓦,青石板铺成的狭窄小路,在一片阴雨蒙蒙中几乎水天都连成了青色,分不清楚边界,不过好歹乞活军是不用再在连绵的梅雨中泡着了,不大的新县城才区区五六十个官军守军,被盼望有个躲雨地方的乞活军将士一个冲锋就散了,小县城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易手。 这时候也顾不得军纪了,就连孙传庭这古板书生都没多说一句,刘宗敏带着人挨家挨户把原本的居民都撵了出去,整个县城也不过一万多人,靠近县衙附近最好的小半个县全都被乞活军给占据了下来。 家家户户路子里都冒出了青烟,可算挣脱出来的将士一个个围着火炉,尽量的烤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新县还是处于河南地界,不过算是已经进入大别山区了,进新县的这最后二十里路,算是乞活军南下以来走过的最难走的道路,这儿也是官府统治的薄弱地区,就连这儿的县令居然都是穷的可以,穿的官服宋青书是头一次看到带补丁的,战战兢兢的出来投降模样,看的宋青书倒是懒得和他计较了。 进了这儿算是进了安全地带,就算后世到处都是高速公路的时代,大别山区都是够难走的,来时候的羊肠小道,五百火枪手守住路口,就算数万官军一时片刻都难以攻的进来。 这儿还有个一个称呼,英霍山区,宋青书选择到这儿落脚,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历史上就有农民军在这里成功立足过,老回回,革里眼他们的革左五营。 崇祯十三年,起义军陷入历史上最低谷,宁夏大败的李自成被孙传庭追杀的仅剩十八骑,逃进了商洛山,张献忠玛瑙山兵败,亦是不得不在麻城投降官军,还有罗汝才,刘国能等,起义军绝大部分重要首领不是被杀,就是投降,这一年崇祯皇帝几乎看到了天下平定的影子,可就在这大别山之内,官军就是拿这革左五营没办法。 在这儿,革左五营由原本的数千众发展到了精兵数万,就连杨嗣昌都无可奈何的派人来谈判,意图招安革左,在高官厚禄面前,老回回他们也差点答应了,可偏偏在这时候,松锦大战爆发,为了保住关宁锦防线,崇祯皇帝命洪承畴带领主力明军十三万出关,中原再次空虚,加上大旱,李自成出商洛迅速席卷河南,短短时间居然拥有了百万大军,革左五营亦是放弃与朝廷谈判,离开英霍北上投奔了李自成。 这儿的故事还没完,崇祯十七年,大明帝国轰然倒塌,入关的清军向北向南两面作战的同时,依旧迅速击溃了南明,北面的河南,东面南直隶,南面的湖广全部陷落之下,这么一块小地方的人却掀起了抗清大旗,抵制清廷的剃发令,这就是震撼一时的蕲黄四十八寨,凭借险要的地形,这片小地方屡次挫败纵横天下的清军,一直到顺治顺治五年,金升恒,王德仁在江西反清时候,蕲黄义军还曾配合过。 英霍地区的民风彪悍亦是迥异于江南的文弱,前南宋时,文天祥就曾在这里募兵抗元,后来的太平天国亦是曾经在这里与清军鏖战,后来的大革命时期,这儿亦是走出不少开国上将,而且别看英霍山区地形崎岖,向东可以威胁中都凤阳,应天府南京,向西则是湖广屏障襄阳武汉,向北又可以威胁中原腹地开封洛阳,算得上易守难攻的霸业之地。 不过,困扰宋青书的,却是能不能在这儿站住脚。 也不嫌弃埋汰,在那个穷县令的衣柜里翻出件干衣服,宋青书也顾不得自己感冒了,又是忙里忙外去安顿士卒,安抚士气,然后去封存府库,一打开仓库,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打着灯笼检点了半天,总共才不到五十担大米,一半儿还发了霉,看的宋青书当即火了,直接下令把那个穷县官又给提了过来。 “粮食呢?都藏哪儿去了?”大模大样跨坐在马扎上,向前探着身子,宋青书恼火的喝问道,以前他破过的县,最差也得有几百担粮食,这点,还真是打发要饭的。 可这穷县令却是一副哭丧着脸模样,悲催的跪倒在地上磕着头哭叫道:“回大王,没,没藏粮食啊!新县是个穷地方,官府屯粮全在这了,大王明鉴啊!” “放屁!” 刚刚出去一圈,挨家挨户宋青书也看了,米缸里也就剩下小半缸米,以明末横征暴敛的尿性,一般都是被官府征走了,看着这个穷县令四十多岁皱皱巴巴的一张老脸越看越像老狐狸,宋青书又是大怒的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这县令脑门大喝道。 “最后给你个机会,把藏起来的粮食交出来!否则,我这将士饿极了,就把你烹了下酒!” “回大王,真,真没粮食啊!” 嘿,还真是舍命不舍财了!嘿嘿的冷笑一声,宋青书阴仄仄的一挥手:“拖下去!” 最近抓到了福王,李自成那一招福禄羹似乎也感染了宋青书,柴火熊熊燃烧着,一口大锅在院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刘宗敏这货满脸狰狞,一个人就把这干瘦的穷县令举起来了,作势要往这乞活军从山西带过来,熬大锅粥的滁州锅里扔,热浪扑面,吓得那老家伙咋呼着手脚哭爹喊娘,晃悠了好一会,终于服了软。 “大王饶命啊!小的,小的愿意交出粮食!” “不见棺材不落泪!”嘲讽的哼了一声,宋青书旋即让刘宗敏带了十几个人跟着去把藏粮找出来,大军连续疾驰十多天,仅仅补充过一次粮食,就快见底了。 然而十多分钟过去了,看着刘宗敏带回来的粮食,宋青书的脸色再一次阴了下去。 这会宋青书连骂抖了懒得骂了,那酝酿着暴风雨的脸却比刚刚骂人还可怕,吓得这穷县令又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大王爷爷饶命啊!小的俸禄就这么点了,再就真没粮食了!” “老小子,找死!敢糊弄我们大帅!” 这次没用宋青书说,刘宗敏就直接拎起来这货,再次作势往锅里扔,可这一次,就算热水都快烫到这货脸上了,这县官还是哭喊着没粮。 倒地还有这底线,没到真吃人的地步,无可奈何,宋青书挥了挥手,又把他给放了。 那一锅水也没浪费,从县令家抄出那一斗多米倒进去,还扔了点乞活军从山西带出来的肉干,倒是热乎乎的熬起了热粥来,冷了快十来天,啃的干巴巴干粮就这雨水,好不容易吃点热的,李铁柱,周遇吉,小萝卜,刘宗敏还有苗美,刘大胡子他们倒是都聚拢了过来,一人端着个竹筒碗,做地下呼噜呼噜喝着,一时间破烂县衙里到处就剩下这喝粥声音了。 被扔到一旁没人管了,眼巴巴的看着,这县令馋的直流口水,被他这么眼巴巴的盯着,宋青书喝的也怪不自在的,无可奈何的从腰上又摘下一个竹筒扔过去。 “自己打点,别瞅了!” “谢大王!谢大王!” 宋青书辈分还真涨了不少,感激涕零的磕了俩头,这县官还真实惠的打了满满一竹筒,也顾不得烫嘴,两大口就干下去一层,可想再吃时候,这人忽然又顿住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宋青书他们喝粥没注意自己,抱着竹筒偷偷溜出去了。 要是这般大意,宋青书早就死几个来回了,看这县令跑了,宋青书当即一个眼色,小萝卜抱着竹筒就出了去,不到片刻,又把这货拎回来了,不过看着县令哭丧着的脸,宋青书再次无语了。 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个看上去才十**岁的丫头,看起来就是这货的夫人也不小妾,怀里还抱着个小孩,腿边怯生生的跟着个更小的小丫头,嘴边上还沾着米粒,这母女俩长的到还算标志,可一身破烂衣服比加多宝商号最便宜的衣服都不如,如果不是穷县令一身补丁官服,真和逃难的难民没啥区别了。 “这地儿真有这么穷?” 无可奈何,宋青书悲催的问着,听的那县令立马无奈的重重点了点头。 “大王,县令任期三年,小的在这儿八年了!往吏部的辞官信都发了不下六封,可就是没有回音!” 那是真够穷的了!看着这潦倒的县令一家,宋青书脑袋又是大了三分,当官的都快养不活自己了,他怎么才能养活手底下四千多人啊? ------------ 第三百二十九章.贫下中农再教育 以前就听说大别山扶贫的困难,不过真是到了这儿,才知道这儿困难成什么样,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山西已经算得上土地资源贫乏了,这儿更是贫乏的可以,新县算是在两山之间难得的平坦处,附近的耕地也不过是代县的六分之一。 山上倒是有不少地方可以耕种,奈何,早有人占了,这一带民风彪悍的结果就是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英霍居民大多依附豪强,结寨自保,这新县往南的大别山主山脉这样的寨子就足足有八个,全县大约五六万人口,县城才一万多,附近乡野不到两万,一大半倒是都居住在山中。 这县令姓柴,跟著名的水浒传小旋风柴大官人倒是同姓,柴进,可惜他命不好,被分到这个穷地方,不是不想贪,想贪他都贪不到,守着几亩薄田,老百姓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年年朝廷的赋税都交不上,柴进曾经就此想干脆求罪罢官,结果户部的回信,干脆给他免征三年。 对于朝廷,新县不重要,国体才重要,只要新县在大明县令的统治之下就行,这儿的赋税不要也罢,反正朝廷可收刮的地方多的是,另一个侧面,新县直穷也可见一斑。 都说贼过如梳,兵过如蓖!各路农民军打着劫富济贫旗号,救济的还是自己,宋青书倒好,到了这新县第一件事又是掏银子托晋商的关系去河南湖广买粮食,来赈济本地的饥民,不然柴县令说了,要是饿的活不下去,这不到一万多县民也得往山里逃。 就着这军中最后一点存粮,宋青书担心断粮担心了好几天,可算,外面三三两两的游商汇聚了来,这个从信阳贩运来两车,那个从开封弄来三车,可这价格绝对够坑爹,一担粮食足足要二三两银子!还是以麦,粟,高粱之类的粗粮居多,大米之类的细粮足足涨到十多两银子。 没办法,这儿的路途实在是太远了,太偏僻了,还到处都是山匪,没有双倍银子的利润,商人们根本不愿意来,这头收着粮食,那头同样黑的宋青书脑门直冒热汗,眼红脖子粗的看掏银子,恨不得一声令下把这些奸商都宰了。 当然,这仅仅是想想罢了,如今好不容易挤进晋商的商业网络,他也得遵守这些家伙的游戏规则,否则的话,在代县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还好随军而来的渠伯涛想出个法子,效仿明朝的开中法,这头宋青书也不付银子了,改用提货券支付,拿着宋青书的提货券,可以到山西加多宝的商号提取二点五倍价值的成衣,鞋类。 卖一件衣服,宋青书的利润差不多能有一半,如今加多宝商号还笼罩了北五省的绝大部分服装市场,这样一来,就当平价赚取吆喝了,好歹是赔的不那么厉害了。 绕是如此,收了**万担粮食,还是花了宋青书十七八万两。 老天爷也还算是给面子,这帮子奸商走差不多了,连绵的梅雨也终于晴了,这下大雨倒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宋青书带来一百多担作为种子的地瓜土豆苞米棒子,又全都发芽了!有的绿苗都长的老长,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下种。 虽然这时候都七月份了,不过过了秦岭淮河线,进入南方地区,无霜期比北方长了快两个月,虽然晚点,担也足够支撑今年再收一季了,梅雨季节一过,乞活军又是干起了老本行,开荒! 就算再不愿意自己的职业军队下地,这时候也只好下了,美其名曰,练习工兵作业,将来好挖壕沟抵挡骑兵,又是通过商人买了批铲子,仅仅留下一千多人作为警戒力量,剩下三千五六百刚休整过来的全被捻下了敌,就连如刘宗敏,苗美之类的大将都没逃脱,不过大家倒是无话可说。 作为一军主帅,宋青书自己也是撸袖子下田了。 新县边上的小平原田地基本上没动,倒不是宋青书多仁慈,不夺民田,而是这儿已经种植了不少水稻,都快成熟了,现在割了可就全白瞎了,还好这些美洲来的东西不挑地,新县稍微远点的山地荒地还是有不少,仿照着代县模式,就这梅雨过后湿透了的土地,数千汉子干的热火朝天,一天,两天,挖出来的石头树根在山下堆了好大一堆,又是连成片的苞米地出现在了这片南方大地。 乞活军的开荒还吸引了不少本地人,愿意发粮食雇佣他们,来新县的第一个月,宋青书扩军了一千多,附庸的家属多了四千,乞活军开始蓬勃发展了起来。 “吃饭了!” 又是一天干的热火朝天,山底下,清脆的喊声忽然响了起来,累的满头大汗的乞活军小伙子们顿时过年了一般纷纷撂下了锄头,也不顾满身泥巴,全都兴奋的聚拢在了田边山,一个个穿着水田衣,头上还用一块手帕包住头发,宋青书组织的生产队中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过来送饭了。 倒是没什么好菜,肉干早就吃光了,不过五六个热腾腾的窝窝头,再加上一大锅菠菜汤,吃起来倒也爽利,尤其是饿坏了,吃什么都香。 看着身后一大片开垦的田地中,到处都是聚拢在一起吃饭的欢声,有的脸皮厚的家伙还调戏人家小媳妇两句,不过人家姑娘家也没有想象中的温柔,破口大骂的色痞子落荒而逃,倒是引得一阵哄堂大笑,看着舒坦的吐出口气来,宋青书也是撂下了锄头。 以前家里开了一片地,宋青书是自诩为大学生,从来不去帮忙,现在也算是体会到了家里人的辛勤,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再教育吧? 不过好心情持续了不大一会,宋青书又变得郁闷起来,挎着个快比自己还粗的大筐,头上也学着本地人包了块手帕,鼻尖上还淌着汗珠子,采薇也来送饭了,不过她身后,还有个同样是水田衣打扮,却面如冰霜的姑娘。 “哼!” 丢了锄头,跟着一起挖地的邢红娘又是酸溜溜的抱着胳膊,到一边找小萝卜,柳大柱子他们一块吃去了,说实话,宋青书自己都想躲了,奈何,他是没法躲得,只好强撑出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哥,你看看你,又弄得一身,我带了水,先洗洗!” 难怪大筐这么沉,采薇还带了一小盆洗手的水,可惜,也顾不得责备她两句,宋青书是尴尬的赶紧端到一边,这功夫,采薇又是把块布铺到了地上,把她亲手做的爱心点心,小猫形状的窝窝头,还有熬出来的菜汤放在了布上,然后满是幸福,笑眯眯的等着宋青书。 旁边,小辣椒亦是跟着坐下,可一张脸上似乎冻结的冰山那样,死死的板着,一言不发。 “大家都吃,都吃!” 好不容易洗完手,又是珊珊然点点头,坐下拿着窝头,宋青书闷头就开始吃了起来。 没办法,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小辣椒,面对这一场简短却汹涌的爱情,小辣椒为了他,是豁出去了一切,到头来,却是宋青书骗了她。 一顿饭吃的颇为沉闷,除了采薇叽叽咋咋的说着她又办起了学堂,今天招收了多少个孩子外,宋青书与小辣椒都是一言不发,似乎两个人都无话可说了那样。 好不容易吃完饭,帮着采薇收拾好碗筷,两个妞可算是下了山,宋青书倒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功夫,短暂的开心也结束了,大家伙也是继续爬起来开挖,作为表率,宋青书自己也赶紧摸起了锄头。 可就这功夫,那头却是传来了一阵阵的争吵声,似乎几十个大兵围在了一起,排外可不仅外国有,明代地方排外也尤其的厉害,这几天乞活军与本地人的摩擦已经好几次了,烦躁的咒骂一句,挥手叫上周遇吉,带着亲兵宋青书恼火的瞅了过去。 可这一次,却有些不大对劲,是那个穷县令悲催的跪地上,渠伯涛那干瘦的身子骨理直气壮的挡在一边,北方铲除马家军之后,投奔来的两个游击之一马猛也是怒气冲冲的叫骂着。 “大帅到!” 周遇吉一嗓子,谁都不敢吵了,纷纷鞠躬拜见,难得渠伯涛有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宋青书倒是一肚子好奇,昂声询问过去。 “吵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 “启禀大帅,末将率麾下正执行屯田任务,这个死老西拦着不让我们挖开这片草木!”抢着,马猛火疵了的打起了小报告。 “老渠,你不去打理生意,跑这来捣什么乱啊?”无奈的转过头,宋青书又是问着,听的这个抠老西却是一下子激动起来。 “大帅,不能挖了,这些都是茶啊!” “茶?” 顺着渠伯涛的手指头指了过去,宋青书感觉自己眼睛都冒出了金光,开荒这一片坡地的对面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电视中曾经看过的那种茶山,数不清的茶树散发着那股子独有的清香,正随着山风的吹拂而不断的摇曳着。 华夏最神奇的东西,树叶子就能换钱的奇迹,这儿居然有整整一片山! ------------ 第三百三十章.抱着金山要饭 真叫有穷人没穷山! 这一天给宋青书的惊喜还不止这些,板栗,银杏,茶叶,油茶,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过最值钱的还是这些茶叶。 宋青书可不知道,后世赫赫有名的中华十大名茶,信阳毛尖的主产地就是这儿,可不耽误他知道茶叶值钱,他可是茶马贸易的参与者之一,从徽商手里拿到的最差的红茶茶饼,尚且要二十多两银子一担,而茶到了草原上,价值又能翻上一翻。 就算赚到了大笔银子,宋青书依旧一肚子酸溜溜,毕竟在他看来,茶叶就是树叶子,徽商摘点树叶子,就能从自己这儿换到打比的银子,明朝实行茶马贸易,食肉吃奶制品的塞外游牧民族,尤其缺乏维生素,茶叶成了他们生活的必需品之一,大明依靠控制茶叶出口来遏制吐蕃,蒙古已经两百多年了,运送出关最大的风险自己来承担了,那些徽商在家就坐享其成,资本家的本质是追求最大利益,宋青书怎么能不眼红? 如今,他有了这一山的野生优质茶树,还真是乐的宋青书合不拢嘴。 下令见到茶树一律绕开,必须保护好茶林,不然扣军饷,然后匆匆结束了今天的劳动,宋青书心头火热的回了新县城,打算去计划一番发财大计,可还没等心里热乎够呢,渠伯涛的一盆冷水愣是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卖不出去!” 拍着桌子,宋青书真是无比惊愕的叫嚷道,看着他肉疼的模样,渠伯涛这个抠老西儿亦是颇为惋惜的点着头。 “大帅有所不知,咱这茶有茶法!跟盐政差不多,都是朝廷专门在产茶地设置茶政司,开具茶引,茶商方能采茶,贩运,那些徽商们也正是靠经营淮盐,黄山茶起来的,他们经营了二百多年,根深蒂固,就连咱们晋商也都是跟他们买茶的,要是没有茶引的茶叶过境,与私盐同罪,三百斤就够斩首抄家的!” “咱这儿没有茶引,就算和大帅合作的晋商几大家族,恐怕也是不愿意贩卖的,还得罪了晋商,并且这儿到代县太远,走私贩运成本与风险太高,从这儿运茶到代县,还不如直接购买徽商的茶叶了!” 嘴角抽搐着,宋青书无语的嚷叫道:“那你今个干嘛挡着马首领开荒啊?” “回大帅!” 这个纵横商海二十多年的老抠奸商竟然难得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挠着头讪笑道:“小的经商了半辈子,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野茶,看毁了实在是于心不忍,就,就……” “行,不用说了,我明白!” 挥手打断了渠伯涛的解释,宋青书亦是一脸无奈,看着一座金山放在眼前,就算是搬不走,恐怕你也不忍心把它毁了吧? 难怪新县城抱着个金山还穷成这样,到头来还是政策惹的祸,就如同如今的大明形势,虽然天灾弥漫,北方成了个烂摊子未尝没有**的原因,尤其是李自成霸业根基河南,几乎完全是因为藩王之祸。 中原有时候都能代指华夏,河南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大明朝在这儿也是封了最多的藩王,全国三十四系藩王,河南就封了十二系,偌大的中原都被这十二个亲王,一百多个郡王,好几万镇国将军,奉国中尉给吃垮了! 要是能完全放开市场,依靠市场经济,未必救不活这个乱世,可是在大明朝的封闭环境下,是不可能了!从阎思印这个死太监身上,宋青书是看的淋漓尽致了。 正想这,冷不丁一声贱兮兮的动静又是传到了新县县衙破破烂烂的二层小楼上,这年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差不多是四点钟左右,出去开荒的乞活军还有生产队亦是收工归城了。 不光宋青书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福王爷也是,还有那个死太监阎思印,这混蛋都沦落阶下囚了,还不忘巴结权贵的嘴脸,跟着福王朱常洵屁股后面给他扛着锄头,一面还拿袖子扇着风,可这福王爷却一点儿也不领情,苦着一张脸,看他一眼都不看。 看着福王爷那张苦瓜脸,宋青书忽然眼前一亮。 从小就受宠,朱常洵可谓含着金汤勺长大的,还差一点就当上了太子,洛阳就藩之后更是拼命地补偿自己没当上皇帝的失望,拼命地吃喝玩乐积累财富,被宋青书这绑票出城的一个多月,恐怕是朱常洵生平最难过的一个多月,先是被绑马上不分昼夜的跑了七八天,两条大腿都磨破了,淋着雨淋的他几乎冻死,然后又是被逼着抗锄头干活,福王爷这辈子哪儿下过田啊,笨手笨脚的没少挨骂,还被饿了好几顿,如今好不容易,才干出点模样来,他二百几十斤的体重都缩减了一小半。 晚上又是窝窝头,没有一丁点油水的菜汤,看着这点玩意,缩在屋子里的福王爷唉声叹气个不停,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吃多少苦呢!这头咒骂着宋青书,那头他连崇祯皇帝都一块骂开了,到现在都不来救他这个亲叔叔,亏得崇祯这小子继位时候,自己冒着得罪魏忠贤的危险,派护卫进京保护皇帝,这个白眼狼! 就在朱常洵咒骂的功夫,冷不丁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哆嗦回过头,朱常洵立马又是暴怒的冷哼着:“你这孽畜,不孝女!你还来干什么!” “父王,小声点,女儿偷来了点肉干,给您送来!” 真有点提心吊胆的,小辣椒向外探了探头,快走两步到了桌子前,赶紧把一个小包裹放在桌子上,看着那干肉,朱常洵更是生气,劈手就拍到了一旁,旋即竟然一个耳光抽到了小辣椒脸上,怒气冲冲的喝骂着。 “本王福王!天之贵胄,万历皇帝的儿子,你竟然拿这种破烂的东西给本王吃!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不孝孽畜!” 一下子完全把小辣椒抽蒙了,捂着红肿的脸,楞楞的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不断往下掉着。 还想继续骂人,可这时候,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毕竟累了一天,胖人还格外容易饿,肉干那点油香时不时飘进鼻孔,抽着鼻子又把手落下了,犹豫了好一会,毕竟肚子战胜了脸面,福王又是厚着脸皮弯腰把那一把肉干捡了起来,还吹了吹,又不舍得一把吞了,恋恋不舍的扔到菜汤里了。 平生头一次,福王爷觉得加了肉干的菜汤,居然如此好喝! 这头也算伤透了心,被宋青书欺骗,又被自己父亲这般对待,小辣椒看了看,干脆捂着脸又是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可没等她走出门,福王在后头忽然叫住了她。 “娇儿,等等!” 听着自己的乳名,可算心里浮现出来些许温暖,小辣椒忍不住回过了头,映入眼帘的是福王那张胖脸上满面的笑容。 “这些天你在贼首……,不,大帅那里住的?他睡了你了?” “父王?” 满面的惊愕,小辣椒不解的叫道,旋即一刹那,她忽然觉得自己父亲的脸是如此恶心。 “乖女儿,这么样,你回去和大帅说,就说本王愿意把你嫁给他了,让他放本王回去,只要能让本王回洛阳,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要多少嫁妆福王府都出,高速他,我,我想通了!” 真是难以置信艰难的摇了摇头,两行眼泪迅速从眼角滑落下,小辣椒也是不可置信的叫道:“父王,你刚刚还说,你是万历皇帝的儿子,天下最尊贵的父王,现在,你要把你女儿嫁给个贼?” “你不是喜欢他吗?反正他也睡了你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再说,能换的你父亲回去,多好的事儿,娇儿,寡人这么多女儿中,你是最孝顺,最得寡人之心的一个,现在只要你做出一点点牺牲……” 没等朱常洵说完,门已经被咣的一脚踹开了,转过身,小辣椒掉头就走,急得老福王又是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还没等说什么,冷不丁小辣椒的脚步也僵在了那里。 门外,宋青书一脸尴尬的挡在了那儿,三个人都有些发愣,好一会,还是宋青书先尴尬的笑了下。 “吃饭呢?” “哼!” 直接捂着脸,小辣椒再一次飞快的向院子外跑了去,回身想拉住她,僵了下,宋青书又叹了口气,关上了门进了软禁福王的那个小屋。 还以为宋青书追肉干追到了这儿,朱常洵真是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一鞠躬:“大,大帅,是,是我家丫头拿,拿来的,不关本王的事儿啊?” 意志这么薄弱,难怪历史上没自杀,被李自成煮了福禄羹,看的宋青书心头一阵鄙夷,不过面上,他却是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恭敬。 “乱世野民宋青书,拜见福王殿下,粗鄙之人将福王如此掳来,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一个多月了,头一次宋青书如此郑重拘礼的来见自己,倒是把福王爷给弄愣了,居然有点受宠若惊,好半天才回过神啦,赶忙又是鞠躬答礼道。 “不敢当,大帅,实在不敢当啊!” 也没有心思跟这个贪图享乐的老胖子兜圈子了,宋青书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次来,是要和福王爷商谈下送您回洛阳的事儿!” 一刹那,真跟中了几百万彩票一般,惊喜,不可置信,弥漫在了老福王那酒色迷的昏花的双眼中,可等他惊喜的接受,宋青书的声音再一次响在了他的耳旁。 “不过送福王殿下您回洛阳之前,宋某还有几个问题,先要问问您!” ------------ 第三百三十一章.拉福王入伙 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早年毕竟经历了些政治斗争,这点事儿福王还是懂的,满头虚汗的直点着那颗肥脑袋,略有点肉疼的抽动脸上肥肉说道。 “本王懂!本王懂!要多少银子,大帅尽管说!” “殿下误会了,宋某不要银子!” “黄金也有,黄金也有!” 宋青书是有些无奈的叹一口气了,宗室都这个德行,这样的王朝不亡都怪了!嘘过一口气之后,宋青书那双眼睛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的盯着福王那已经略带昏花的眼睛,目光炯炯的模样看的老福王又一次脑门见汗,哆嗦着闭上了嘴。 可算让这个货安静下来,宋青书急促的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问的老福王立马目瞪口呆。 “殿下,你跟宋某这也算走了一路了,半道上的情景你也算都看在眼里,平心而论,您还觉得如今的大明江山是神宗皇帝在位时候那个太平天下吗?” 还真没想到一个反贼头子能问出自己这话来,而这个问题老福王自己亦是从来没想过,一时间他是哑口无言耷拉下脑袋,旋即路过的一幕幕开始映入脑海。 这一道上,可没经过什么好地方,就算拥有黄河水利,受旱灾影响比较小的南阳府也是差不多,十村九荒,触目惊心的饥民流民充塞在道路上,虽然大的农民军没有,可是几十上百的小鼓土匪多如牛毛,就藩二十多年来,这是朱常洵第二次走河南道,距离二十多年前遍地庄稼,郁郁葱葱的河南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算他也说不出这还是当初那个太平盛世那种话了! 然而此时还吃不准宋青书什么意思,揣测着,顺着宋青书的话老福王小心翼翼的回答着:“遍地荒凉,州县官员荼毒百姓,子民流离失所,只有大帅慈悲为怀,带着饥民们开荒,给那些斗升小民一条活路。” “多谢殿下夸奖,不过宋某自知之明,不过各扫门前雪,不过想带着跟着我的弟兄们活下去而已,不是什么慈悲为怀!”感慨着摇了摇头,宋青书又是一肚子激奋,敲着桌子愤然的怒吼道。 “才仅仅十来年,天下从万历年间的太平到如今,被泰昌帝的子孙祸害成了什么样子,满朝公卿无眼,如果当初不默守陈规,死扛着那个庶人所出,低贱的短命鬼泰昌帝,而拥立福王爷,说不定宋某还可以安心的在陕西经商开店呢,何至于今天流落江湖,朝不保夕?” 这话听的老福王却是禁不住心惊肉跳,这点政治觉悟他还是有的,赶忙摆着他那粗了不少的肥手惊慌的直摇头。 “今上宵衣旰食,勤于朝政,乃是大明百年不遇的明君,可不是小王能比的,可不能乱说!” 看眼里,不甘心还是有的,可福王没上当,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听的宋青书顿时在心里暗骂窝囊废,脸亦是板了起来。 “暂且不论泰昌帝子孙如何,如今已经是天下大乱福王爷您自己也承认了,宋某再问第二句,现在你还觉得洛阳城,福王府安全吗?” 这话听的朱常洵再一次一个愣神,光想着回去享福了,这事他也没想过,如今看洛阳安全吗?太他娘的不安全了! 河南遍地都是流民饥民,谁要是振臂一呼,转眼就能变成几十万流贼大军,还不知道为了他好几个大官都丟官下狱了,这头朝廷的援军福王也不信任了,至于洛阳城墙高池深的城防?他娘的一百来号人就把他绑出城去了,数千官军像个废物一样看着,这回了洛阳他也得寝食难安,谁知道还会不会来第二次? 洛阳不能待了!得想办法换个地方!去京师?家里好几万顷土地就得丢了,更何况朝里那些该死的文官也不可能答应!请去凤阳守灵?那儿离眼前这个煞星更近!更何况清苦也是自己受不了的! 宋青书一句话,说的老福王又像个老胖猴一样抓耳挠腮的,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等的宋青书倒是急了,也不等他回话了干脆又是咬牙切齿的把自己第三个问题问了出来。 “福王爷,您觉得宋某麾下这乞活军悍勇否?” “大帅麾下乃是天下精兵,就算五胡乱华时候的并州乞活,恐怕也不及大帅一半!” 这话朱常洵倒是发自内心,他也算是饱读诗书,并州乞活在中国历史历代农民起义中,称得上最为强悍,打仗最不要命的流民武装,自太原一带流浪而出,纵横黄河几十年,勇敌各路胡族而不灭,挽救了北方汉人甚至天下汉人不被胡人灭族的武悼天王冉闵亦是乞活后人,一度杀的五胡亡族了三个。 可并州乞活也没有过百多人杀进洛阳,把某个大王掳出来的战绩啊! 想到这儿朱常洵脑袋又是活泛了起来,颇有些惊喜的询问道:“莫非大帅想招安?请本王作保?” “本帅不想招安,乞活军曾经招安一次,结果却是遭到官府屠杀,估计我麾下没人愿意招安,并且就算我招安了,乞活军恐怕不是被拉上和农民军消耗的战场,就是去辽东打东虏当炮灰,与福王也是无益!” 关键两个字落在最后了,无益!那怎么做与自己有益?毕竟是宗室出身,脑袋好使,老福王立马疑惑的询问道。 “那大帅的意思?” “乞活军想与福王爷结盟!” 这话听的朱常洵忍不住肥胖的脸又是目瞪口呆在了那里,宋青书却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宋某野心不大,就想带着兄弟们好好活下去,活得暖饱一点,实不相瞒,代县加多宝商号,就是宋某开的!北方我得罪了宦官立不住脚,这才来到这荆襄门户,打算在此立足,宋某想代加多宝商号乞求王爷的庇护!” 眼看着老福王变幻的脸色,宋青书又是加快了语气。 “当然,联盟是需要互助的!乞活军能提供的有两点,一就是商业上的进贡,加多宝商号各项铺子盈利,宋某许给王爷两成!” 这点朱常洵明显不感兴趣,他麾下土地几万顷,还有私盐,淮盐,四川的茶税,加多宝商号虽盛,可毕竟崛起才一年多,他还没放在眼里,更何况只有区区两成,要知道不少商人投靠他,都是把全副身家都搭上,图的给他打工一个安全。 后来朱常洵才知道,宋青书许这两成是多么大的数字,他也是咬着牙许的。 看老福王这样一幅表情,宋青书倒也不在意,又竖起了他的第二根手指。 “第二点,就是乞活军的承诺了,宋某愿意与王爷歃血而盟,对天发誓,一旦洛阳福藩遭遇什么不测,不论朝廷降罪,流贼围攻还是千夫所指,乞活军尽全力援助殿下,哪怕拼尽最后一兵一卒,再所不惜!” 这话说的朱常洵动容了,经历这一次,他算看透了,什么都是虚的,命才是实的,要是把命丢了,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是别人的,不过这功夫老福王似乎也看出来宋青书似乎有求于他,也不是那么畏惧了,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这才昂起头疑虑的问道。 “本王如何相信你!” “利益!” 宋青书简单的竖起两根手指:“乞活军想要扎根,在这穷地方发展,就得依靠王爷的庇护,加多宝商号在王爷庇护下铺张的越光,乞活军对王爷的依赖也是越深,一旦有事,自然当全力以赴!” “不过宋某也需要相信王爷才对,明日宋某……” “本王知道,娇儿嫁与你,你就是本王的女婿,如果本王出卖了你,嫁女儿给流贼,本王也得受到株连,最大可能就是撤藩,发配凤阳守主灵!” 这事儿不是没有过,明成祖永乐皇帝就是以藩王夺得天下的,从那时候起朝廷就对藩王防之又防,正德年间宁王谋反失败,藩王连出城都不允许了,一旦宗室枉自出城,不分青红皂白,地方官都有权利率兵围了王府,把人拿下。 不过这事儿不是福王能控制得了的,他现在尚且是阶下囚呢!况且云娇郡主都在宋青书那儿住了好些天,她自己都说已经私定终身了,管也管不过来,提到此,朱常洵亦是有些愤愤然的味道,然而听到宋青书耳中,一直掌握着主动权的宋某人却是头一次慌了神。 这事儿他也没想过!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小辣椒呢,原定计划也不过让阎思印这死太监再当一回投名状,让他给自己两人拟定盟书,一旦福王违约,放了阎思印足够在朝廷上整死他的。 不过除了家族,古人最看中的也就是联姻了,夷三族都包括了妻族,算起来也没有比娶了小辣椒来让着联盟更加稳固的方法了,张了张嘴,宋青书又把话咽了回去,默认了福王的说法。 算是把天子的亲叔叔福王都拉下水了,如果在外有一支军队忠于自己,那种好处也是有目共睹的,反正事情已经不可改变,福王对联盟的事儿也上了不少心,围绕着结盟的细节,福王府如何给乞活军庇护,乞活军又如何救援福王府,两人商讨了一个大体的细节。 颇有些心不在焉,待了小半个时辰后,宋青书有些疲倦的出了福王待着的小院,摇摇晃晃的往县衙走,打算回去整理下,可刚走到院门口,他忽然僵在了那里。 依靠在院门口,那个窈窕的身影已经不知道待了多久,那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正愤愤的看着他………… ------------ 第三百三十二章.联姻的红利 “我父王到底把我留下,换他回去了?” 脸颊上流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盯着宋青书的脸,小辣椒没了当初那种火热,以宋青书从未见过的那种清冷,冷冰冰的问道。 “差不多……是……” 艰难的点了点头,宋青书磕巴的应着,可旋即他又是重重摇了摇头。 “不过你要是想回洛阳城,我也不拦你!” “哼!”甩过头去,小辣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宋青书的心脏忽然又是猛地跳动了几下,一双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些许久远的记忆似乎再次浮现在了脑海。 他就曾经那么淡淡的暗恋着当初的同桌,可是三年时间,却一次都没敢说出口,直到两人彻底失去了联系,虽然如今物是人非,那种暗恋也早已经烟消云散,可此时,那种陌路人的心痛一下子浮现到了宋青书心头。 此时,不再是当初那个羞于说话的穷学生,一刹那,宋青书心动了! 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了小辣椒面前,不顾她的惊叫怒骂猛地拉起了她白皙的小手,下一刻,在小辣椒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宋青书缓缓单膝跪下了,从怀里磨出个小盒子来,一枚没有丝毫珠宝妆饰,却显得晶莹剔透的指环被宋青书有些粗鲁的塞到她无名指上,旋即拍了拍手又站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啊?” 很想发脾气的把手指头上的指环撸下来,丢到他脸上,可那指环到眼前,小辣椒又是泛起了阵阵于心不忍,毕竟算是宋青书送给她第一份礼物,捂着手指,小辣椒却依旧气呼呼的喝问着,听的宋青书却是忽然畅快的昂头大笑了起来。 “我的老师汤若望是西人,这也是西人的求婚仪式,喜欢谁,就把指环戴在谁的无名指上!” 这个喜欢,让小辣椒的脸颊上终于流露出了些许欣喜。 这个混蛋不全是利用我的!他还是喜欢我的!想着,小辣椒的心脏不争气的砰砰跳了起来,可女人的矜持旋即又让她板起脸,一双小手背到了后面,右手死死握着左手无名指,却是气呼呼的昂起了小脑瓜。 “是求婚,本郡主又没答应!谁稀罕你的指环啊?” “嘿嘿,这可由不得了,本山大王改变主意了,你以后都不许走,就留在这山寨里当压寨夫人!”嚣张的大笑着,宋青书一副夸张模样猛地向外一大挥手:“以后本王出去抢劫,你就在山上给本王带娃,左面奶两个,右面奶两个,背后再背两个。” “去死,你当本郡主是猪啊?生那么多?” “那你说生几个?” “最多两个,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像我哥……,不对,谁要给你这个流贼头子生孩子,去死!” “我死了你不心疼啊?” “…………” _________ 万恶的封建社会! 要是后世,找了个正妻,一个二奶,还有个小三,还要勾搭,别说小辣椒这样的世家女,就算再普通再普通的女孩,都得大耳光招呼你,可这明末,宋青书的老师李建泰就足足娶了十八房小妾,还有钱谦益这老不羞,自己都五十多了,还纳了秦淮八绝中的名妓柳如是,只要有名望或者有实力,这年头男人娶几个女人,都只会成为人们口中的,津津乐道,不会有警察叔叔以重婚罪找上你。 并且对于小辣椒来说,亦是半分无奈,半分欣喜,就算她是宗室女子,也逃不过这个时代女人的宿命,只要宋青书喜欢她,就足够了! 更何况,嫁给宋青书,意味着她一直深恶痛绝的洛阳那个大囚笼,终于被她挣脱了! 这头宋青书倒是不指望自己后院和睦相处了,采薇是随和性子,倒是不愁,带着小辣椒正式回来见面,邢红娘是直接气的转头就走,远在代县的李裹儿还不知道什么样态度。 不过后院起火,前院却红火起来,听说跟福王攀亲戚,不论正统出身的孙传庭,马猛,赵德,周遇吉,还是草莽出身的刘宗敏,苗美,李铁柱等人,无不是双手赞成,尤其是孙传庭,那股子模样恨不得宋青书现在就睡了小辣椒,赶紧生两个娃。 攀上宗室,对于刘宗敏来说是件好事,出身底下一方面是对高高在上压迫他们的达官贵人憎恨,一方面未尝没有羡慕嫉妒,如今自己大帅能睡了王爷的女儿,自己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对于孙传庭等士人武人更是意义非凡,娶了福王女儿就意味着两个字,正统! 新县城算是迎来了一场喜事,从城门到县衙都贴上了红纸,这么艰苦的环境孙传庭愣是想办法弄出了一套像样的大红婚衣,弄了桌子酒菜,准备了三天,他自己先是像模像样的找福王提亲,旋即迎亲的轿子就上了门,在福王住的那个小院把才回去的云娇郡主朱由妍往轿子上一装,抢亲一样又给抬了回去,这桩亲事算是正式成了。 不过最重要的却还在后头,又是阎思印这死太监当了次主婚人,这死太监一副不情不愿模样念着孙传庭写的吉书,旋即一身布衣坐在上首的福王哭着一胖脸接受了一对新人的拜见,签了婚书,这姻亲关系可就铁定了下来,算是谁都跑不了谁。 宋青书倒也说话算话,迎娶完小辣椒第二天,就派人想送朱常洵出大别山,返回洛阳,不过这时候福王这老狐狸居然还不干了。 你说他一个白白胖胖的王爷,被反贼掳走,就这么屁事儿没有的回去了,反贼在哪儿还不能说,谁信啊?朝廷不怀疑才怪呢! 送佛送到西,送鬼送到地,宋青书又无可奈何陪他玩了一出,带着千多骑兵出山,绕了一百多里直奔信阳府城下,写信给吓得好歹的信阳知府刘洵,让他准备一万两银子,把福王赎回去。 看了信的信阳府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还是从城中富户那儿收刮了一万两银子交出去,就这么区区一万两银子,就把堂堂福王给买回来了,直到亲自送福王到洛阳,拜见朝廷来的使节,刘洵依旧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阔别洛阳两个多月的福王归藩,不论河南上下还是各路剿匪大军,却是全都松了一口气,听福王言,乞活贼走襄阳,已经流窜进湖广,这头新上任的洪承畴也没怀疑,调拨左良玉部在后头追杀,中原的六七万官军,却是被他又重新调集向了关中。 车厢峡诈降之后,李自成张献忠又汇合了闯王高迎祥等十三家农民军主力,把战火重新烧回到了关中,甚至一度包围了西安城,手中兵马全被陈奇瑜拖到了中原,洪承畴这般狠人都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然而就在天下的目光重新集中在关中时候,偏安一隅的大别山新县,却是热闹了起来。 连成片的山田算是正式开垦好了,足足三百多顷,没了开荒这累活,照看田地完全可以交给老弱来完成,有了新招募的生产队接手,乞活军好歹是回归到了日常,在本地吸纳了差不多两千青壮子弟入伍,乞活军三大兵,火枪队,大刀队,还有马队扩充到了六千人,老带新那样,再一次热火朝天的在新县外难不远处新修的大军营操练起来。 伙食也渐渐好了,以前看cctv7,没少讲山区养殖致富,安稳下了田地,拿着一万两银子,回来的途中宋青书直接买了几千只鸡带回来,因地制宜专门划了一片山场大规模养鸡,每天,乞活军的军士早上晚上都能分到一个鸡蛋,渐渐把千里迢迢来受苦的军士们怨言给压了下去。 不过最成功的还是加多宝商号,在新县城的分号开张了。 福王倒是说话算话,或者说他也投鼠忌器,不敢违约,回了洛阳等风头一过,一个福王的心腹小太监带着十几个干练的福王府麾下的大商人就找上了门,宋青书觊觎已久的金山亦是开始发出了光辉。 连夜采摘,炒制第一批五千斤的红茶茶饼,打着福王的名号明目张胆的北上代县而去。 北五省,还没有谁敢查福王的商队! 这时代蒙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于茶的消费需求可是相当大的,不仅仅是口子外,陕西,甘肃一些不产茶的省份对于茶叶的消费需求同样不少,偏偏四川的茶政是川茶不出川!徽商运过来的黄山茶量少不说,还贵的可以,这信阳私茶走了一遭,山陕一带得到消息的商人旋即马蜂一样慕名聚拢过来,新县这个穷地方一下子也跟着发展了起来。 滚滚而来的,都是银子! 一转眼,从宋青书战略转移成功,三个来月就这么过去了。 山底下,已经恢复了元气的乞活军呼和有声的训练吼叫老远都能听到,山上,一头是半山的鸡,在矮树林子里叨着虫子,另一头则是心旷神怡的绿,一个个采茶姑娘背着茶篓,仿佛辛勤的蜜蜂那样穿梭在茶山中。 “好美啊!” 小辣椒倒是适应的很快,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仅仅几个月,她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进来,对她来说,只要不是洛阳,倒是哪儿都好,跟着采薇一起背着个大箩筐,采下了十几片嫩叶,这个好玩的丫头已经不务正业趁着懒腰,陶醉的欣赏起晨光中的茶山来。 另一头,宋青书却是懒洋洋的把铺盖卷铺在地上,枕着胳膊打着盹,这些天他一直在忙一件大事,好不容易有点忙眉目了,他可是累坏了,新县这头他能做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难得偷个清闲带着二奶小三上山来,借着机会,宋青书亦是赶紧补充点睡眠起来。 可似乎老天都不让他过的太舒服,闻着茶香,宋青书昏昏欲睡的时候,一股子山西味的长音在山底下就长长的拖了起来。 “大帅!!!” 这次到不是施天福那张肥嘟嘟的胖脸,换成了渠伯涛那张老橘子皮瘦脸,可表情却是一样黄土高原上苦了好几千年的老农那般,一个激灵醒过神,宋青书条件反射般的悲催拍着大腿。 “又出什么事了?” ------------ 第三百三十三章.砸茶场 资本主义并不一定要技术革命,就像英国的圈地运动,用的还是老旧的纺织机技术,可产能却比以前那种农村分散的手工式生产强化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也成了宋青书的宝贝了,每到一个地方,先扎根,然后就是建厂,就挨在茶山的山下,一个规模颇为大的茶场最近刚刚搭好了架子,每天采好的嫩叶就是运到这里抄成红茶,最后压成茶饼,其实信阳毛尖,在茶道上讲,制成绿茶为最上等,可宋青书却知道,不论草原上的蒙古人,还是将来出口老毛子,向南走卖给荷兰人,西班牙人,那帮子西方人只认识红茶,品茶的境界他们根本不认识。 国内的茶叶市场被徽商垄断了,为了不刺激他们,宋青书早早就做好了市场定位。 尽管天天孙传庭可惜的直摇头,大呼暴殄天物,天天进来的嫩叶,出来则是黑乎乎的茶饼,装成箱子,向北方运输过去。 可今天,最赚钱的茶场可开了花了,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棚子被推倒了一半多,炒茶的锅子打了个倒翻,炒了一半的茶叶打翻了一地,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工人被打的满地打滚,这功夫,厮打声还喧嚣的传来个没完,一两百个虽然身材较矮,却格外彪悍的家伙还在砸着。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掏出手枪啪啪啪的照天上放了三枪,火冒三丈的叫嚷道:“刘宗敏呢?他娘的他不能吗?” 乞活军到目前为止还算强大,却不是没有隐患在其中,隐患就是职权不明,前些日子安顿下来后,宋青书把麾下的军队彻底安定下来,还是按照农民军的编制,赵和尚,马猛这样后归附的担当五百主,实打实的五百人麾下归他们管,算作一幢,四个幢为一个营,三个营就是乞活军,这次再也不是分割的泾渭分明的火枪队,大刀队,骑兵了,改为混编,每个营都有。 主帅是宋青书没人敢抢,军师是孙传庭也没人有意见,别看他是个书生,治军甚严,如今也是颇有威望,可还有个副帅位却是闹出了不愉快,宋青书意属周遇吉,毕竟孤军挡住李自成百万大军的将才,不用可惜。 可这在军队内部可就闹开了锅了,这个职位要是给疤脸,谁都没有意见,因为他也是最早跟着宋青书扯旗子的老资历,周遇吉什么人?死硬官军,被关了半年多,还是孙传庭这个后来人劝说,这才勉勉强强归附的,排资论辈他差远去了,不少从伏牛山就跟着宋青书的老资历吵吵嚷嚷个不停,就是不服。 尤其刘宗敏这厮,跑进城喝酒,喝完酒了又是到周遇吉住处大吵大闹,叫嚣着要比划出个生死来,到底周遇吉明事理,最后跟宋青书主动请辞,把副帅的位置让给了刘宗敏。 这等于元老派挑战了一把宋青书的权威,本来就有些不满意,眼看着这么一副模样,宋青书更是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听着枪声,刘宗敏还真立马冒了出来,跟着出来的却还有那个满身补丁的新县令柴进,宋青书这就有点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和苦瓜做过亲戚,自己手底下着人一个比一个能苦着一张脸,那不到四十已经满是皱纹的脸拉的快有黄瓜那么长了,柴进还跑到了刘宗敏前面,悲催的摆着手叫嚷着。 “大帅,不能打啊!” “我乞活军的事儿,关你屁事!闪开?”还没本人这么骑脖颈上拉屎,上次就算朝廷派来的太监,宋青书也是说打就打了,何曾吃过这般亏,气的他直接一脚把柴进给踹开了。 谁知道这货跟个大鼻涕似得,还粘在了宋青书腿上,抱着他大腿又是焦急的劝说道。 “大帅有所不知,这些人是附近花鸟寨的,就在咱们新县不远的花鸟峰上,蕲黄四十八寨,寨寨之间不是联姻,就是有亲,这新县城好不容易安稳几天,一旦惹了他们,就等于捅了马蜂窝啊!” 头一次,刘宗敏这厮居然也谨慎起来,在后头亦是憨头憨脑的点着头。 “大帅,不过打了几个本地的蛮子,打了就打了呗,您不老说,顾全大局吗?” 这里头还牵扯上乞活军与新县本地人之间的矛盾上来了,最开始荷枪实弹四五千人打过来,这些新县本地人还挺害怕的,孙子一样灰溜溜的让出了半个县城,可没过几天,乞活军这也不偷也不抢,最后还在城外搭军营,搬出去了,用孔子的话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些本地人又胆儿肥了起来,居然三天两头小偷小摸到了乞活军头上。 这头宋青书忙活军粮呢,没顾得上,那头胆子越来越大的本地土人最后卷了乞活军二十多匹战马,养马的几个兵去县附近的庄子去要,还被当地人给围攻打了。 这事儿都没经过宋青书,孙传庭一句话,直接出动了一个幢把庄子围了,马牵回来不说,十来个偷马的当地地痞少年直接拉到村头,砍了脑袋,还点了十多座房子,滚滚升天的黑烟这才让这些本地人看清楚,乞活军的刀子也是能砍人的。 这之后征人编生产队,再没人敢说个不字,两三万新县人,差不多有一万多如今都被宋青书吸收进来,担经过这事儿之后,乞活军的将领们对这些本地人都是多出了不少鄙夷来。 欺软怕硬,谁都看不起。 北方来人除了几十个商人伙计外,剩下的全是军人,这制茶场自然都用的本地人,刘宗敏这新官上任还弄得宋青书不愉快,他这个急性子亦是难得胆怯起来,听着这货难能可贵来了个谨慎,宋青书也是无奈了。 这功夫,乱糟糟的茶场亦是已经打了个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宋青书那三声枪响起了作用,可算这些横冲直撞的家伙撤了回来,哼唧着从茶场里拽出了几个已经鼻青脸肿的男女扔到了宋青书前面,其中一个穿着皮袍子,吊儿郎当看起来就是个村氓头目的家伙歪着脑袋哼唧着到了宋青书面前,一口土话大大咧咧的嚷嚷着。 “你就是头啊?” 两个人劝自己谨慎,强忍着给他来个一枪爆头的冲动,宋青书板着一张脸冷哼道:“本帅就是,你们是什么人?” “老子花鸟寨蒙大当家的手底下巡山把头黄大狍子,告诉你,你手下这些土鳖子采茶采到了我们蒙大当家的山头上,今个过来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给你娃三天时间,弄一万担粮食,一万两银子去花鸟寨,算是给我们大当家一个赔礼,不然的话,哼!” “蕲黄四十八寨让你这股子流贼在这英霍待不下去!” “是,是,黄把头您放心,这几天就给您凑合送去!”这头,快成职业汉奸的县令柴进又是点头哈腰,抢着答应了下来,不过这次这帮家伙威胁到了自己乞活军头上,还跟着自己大帅舞舞砸砸的,刘宗敏却是实在不能忍了,一张脸漆黑,鼻子喷着热气就要站出来,谁知道这功夫宋青书换了冷笑着猛地一挥手,把他给挡了下去。 “哦?宋某的茶工采到了蒙家的茶树,还真是宋某不对,不过宋某初来匝道,不清楚这山片的划分,都有那些是蒙家的茶树?” “从那头百花溪往东,都是我蒙大当家的茶山!” 大大咧咧的比着大拇指头往后一昂头,这黄大狍子还算吼道,好歹给宋青书留了个几十米的茶山,听的刘宗敏这厮更是暴跳如雷,偏偏这会宋青书跟中邪了一半,满含笑意的直点头。 “是了,宋某知道了,黄把头是吧?今个您请回吧!过不了两天,粮食银子一并奉上。” “算你小子识相!” 嚣张的哼了一声,扔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十几个茶工,一帮子又矮又黑的家伙大摇大摆,从砸烂了的茶场撤了出去,好容易,柴进算是松了口气,这刘宗敏则是怒气横升的一拳头砸在那本来就歪了半边的柱子上,把一根柱子砸的倒飞了去。 “憋气!” “知道憋气你早干啥去了?”笑容不变,头都没回宋青书却是冷冷的哼着………… ------------ 第三百三十四章.送礼上门 算是乞活军南下以来,头头脑脑聚会的最齐的一次,柴进的县衙算是彻底易主了,按照宋青书的爱好,大堂上摆了长长条桌子,宋青书做主位,剩下的亦是围拢在桌子边上,坐了满满两排。 今个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宋青书没说话,孙传庭敲着地图,一时间也没人抢着发言。挨着宋青书,刘宗敏鼻子里面是粗气直喘,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头坐在后尾的柴进,他有些后悔,怎么就听了这个怂货的鬼话,现在好,乞活军的颜面都丢尽了。 “柴县令,说说吧,这花鸟寨什么来头?” 好一会,敲着桌子,宋青书这才慢悠悠的发了话,听的那柴进赶忙又是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大帅,这花鸟寨真惹不得!那儿是咱们这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寨子了,盘踞着花鸟山,那蒙寨主据说是以前朝廷哪个卫的卫指挥,为了避朝鲜之战带着亲兵进山的,这已经第二代了,他手底下,能打的寨兵有好几千,附近的牛腰寨,牛粪山,骨头寨都以花鸟寨为盟主,要是惹了,他们也得出寨兵帮忙。” “大帅啊!下关上一任县令,就是因为得罪了这蒙大当家的,让人给弄死了!” “哼,不就几千个土篦子吗?看给你吓得,就今天来的货色,老子一个人打他全家!”难得想给自己大帅表现出个谨慎模样,还他娘的了个这事儿,刚当上这副帅火没烧起来,脸倒是丢尽了,拍着桌子,刘宗敏是瓮声瓮气的嚷嚷了起来,听的这柴进却又是把脸一憋。 “刘总哨,下官知道您英雄了得,可您再英雄,也英雄不过大山啊!您是不知道那花鸟寨有多险,孤山一根,上山的栈道就那么一人宽,就算您有百万大军,也得一个人一个人的上,早年官军不是没剿过,万历爷时候,信阳府大军出动了四万多,围了两个多月,死了三四千人也没打下来,得罪了他们,到时候没日没夜的过来打县城,就永无宁日了!” 柴进这话算是一语道破天机了,宋青书来英霍山区,可不是仅仅就憋在个新县当个土财主的,他胃口大的很,不仅仅想把整个英霍吞下来,还要向东一直捅到徽州去,抄了徽商的老窝,可到现在一直迟迟没动手,也就是因为此。 这大别山的地形太崎岖了,一座比一座险,而且寨与寨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后世解放军湘西剿匪剿的多么困难就可知一二,还没做好准备之前,宋青书是不想轻易动他们的。 谁知道,这帮家伙就打上门来了。 “这恐怕不光是花鸟寨的事儿,估计也是整个新县境内,几个山寨子一起试探咱们乞活军的第一步,如果现在和花鸟寨对上了,估计还真如柴县令所说,几个寨子,数千寨兵一起对咱们乞活军开战!” “还真叫财帛动人心,咱们刚来时候,新县城穷地方,一个个的寨子都小心翼翼防着咱们,怕咱们去抢了他们,现在新县在大帅手里露出点银子了,一个个胆儿也肥了,敢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些家伙一窝蜂疯狗一般扑上来,还真叫个麻烦!” “那就这么忍了?”听孙传庭都是点头承认,刘宗敏又是一肚子火气,鼻子里直喷热气的嗡嗡嚷嚷着,谁知道孙传庭居然冷笑着重重摇了摇头。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不能忍!” “这才对嘛!俺老刘愿意打这个先锋!” 没等刘宗敏喜笑颜开的拍着胸脯说完,孙传庭却气死人不偿命一般又是摇了摇头。 “谁说打了?这个礼还是要送的!” “大帅,您觉得呢?” 看着孙传庭笑的跟老狐狸一般奸诈,宋青书是干脆笑着没出声,倒是急得刘宗敏这货一个劲儿的挠着头。 “大帅,是打还是认怂,您老倒是给个话啊?” ………… 三天时间,好几万两银子的订单,宋青书还真撂到了一边,仿佛真怕了这些地头蛇那样,每天就派了十来个人按照黄大狍子画的界限,采那么可怜的一丁点茶芽儿。第三天,从县城拉出来,三箱子银子,十多车粮食,晃晃悠悠的向花鸟寨运送了过去。 这次当然宋青书是不用再亲自出头了,什么事都要主公去,还要那群属下干什么,摇晃着一把鹅毛扇摆谱,孙传庭负责领这个队,刘宗敏则是黑着一张脸,跟着去当了这个苦力。 这山可真叫难走,翻山越岭不过二十多里路,大早晨从新县城出发,一直到相当于下午一点钟左右,这才推着车子好不容易赶到了这花鸟山。 “哎呦娘啊!这他娘的太不好走了!”就算刘宗敏这莽夫,这会儿都是累的满脑门热汗,不断的抹着脖子上的汗水,这淮河以南和北方还真是不同,陕北也不是没有山,可那儿干净利落,要热就是一股子燥热,要冷也是干冷干冷的,哪像这儿,热还没有关中最热时候热,偏偏空气潮的很,弄得人浑身湿漉漉的。 用刘宗敏这厮话说,就是娘们唧唧的。 孙传庭也是凭着两只脚走过来的,他也没坐车子,此时脑门亦是流出了汗水,只不过他可没有刘宗敏这么有心思抱怨,全副注意力全在这眼前的花鸟寨上面了。 一路来的山道算是够险的,可这花鸟山才叫孙传庭知道什么叫险上加险,高耸的山头干脆就没法走,沿着山腰,一条看的人直眼晕的栈道盘旋曲折着抻出来,这要打,别说乞活军六千人,就算六万人也得在山脚下干瞪眼,也得一个一个往上挤。 不过这花鸟寨倒也不是全无破绽,地势险要,就意味着可利用的耕地不多,花鸟寨的耕地全在山脚下花鸟山与这头宋青书开荒的红土岭之间那一大块山间谷底左右,零零乱乱的破烂房子分布在花鸟溪两侧,要真打起来,把下面耕地一占,围他个一年半载的,饿也饿死这帮山匪土鳖了。 然而这样山头在英霍山区没有个五十也得有三十,次于它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个围三个月,那个围两个月,乞活军这辈子也不用干别的了。 还是得想些行之有效的办法才是! 想着,车队已经推进到了花鸟山脚下,没等靠近呢,梆子咣咣咣的已经响了起来,还在地里干活的山民一个个脚打后脑勺,一窝蜂的全都散了,转眼之间钻进山沟子里,居然在看不到踪影,旋即一声本地味十足的吼叫声从山腰上不知道哪个窟窿穿了来。 “那面的盘走子的!不开眼敢挡到咱们花鸟山来?” “新县来的乞活,带着礼物,来拜山了!” 老远的,孙传庭亦是扯着他一口子山西味,给回了过去,这话还真听的对方乱了一阵,趁着这个功夫,孙传庭又是面色凝重的扭过头。 “刘总哨!还是来之前那句话,到了山上,一切以忍字为上!” “行,老子怂了一回,这下是彻底栽了,一会军师您一个眼色,老子就一直装孙子,成不?”刘宗敏无比郁闷,没好气的哼哼着。 两人搭话功夫,这山顶上也算有了反应,不知道哪个窟窿眼,把这黄大狍子露出来了,领了十多个巡山的小喽啰出来,围着笑眯眯的孙传庭还有蛮牛似得直喷鼻息的刘宗敏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还掏出把牛耳尖刀割开两个口袋,里面装的的确是精米,这才让这个脑门上贴块膏药,明显不是好人的家伙满意的哼唧一声,旋即又是嚣张的大拇手指头往后一伸。 “你们,把东西背上去!” “什么?格老子的,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本来就累的满头是汗了,送礼送上门还得自己背山,刘宗敏那一对蛮牛眼睛当即瞪得跟铜铃似得,撸起胳膊就要动手………… ------------ 第三百三十五章.出头鸟 到底还是乞活军硬生生把粮食背上山的。 狭窄的栈道根本走不了车子,马匹又没办法拉上去,一人扛一袋子,百多个乞活军来的兵丁足足扛了一下午,方才把这些沉重的粮食袋子背上去花鸟寨。 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说,刘宗敏脑门上的青筋还一直跟蚯蚓一般的跳动着,太耻辱了,让他们扛粮食不说,这些山里的矮子混蛋还把偌大个山寨好几千老百姓都敲锣打鼓叫出来看着,听着那些家伙在身后指指点点嘲笑着自己,刘宗敏真恨不得把粮食袋子一扔,撕烂这些混账东西的嘴。 可惜,军师孙传庭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每当自己个火冒三丈时候,这位扑克脸都会潇洒的对他晃晃鹅毛扇子,看着扇背那个大大的忍字,每次刘宗敏也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咽,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似乎要充分显示出花鸟寨这地头蛇的强大,就算乞活军这外来的强龙也得低头,一个下午,那个蒙大当家的都没有朝面,就让那些麾下的小喽啰跟着屁股嘲笑起哄,一直到傍晚四五点钟,东西差不多都搬完了,一个个乞活军亦是累的东倒西歪瘫软山顶上,这老家伙方才姗姗来迟。 柴县令说他蒙家是某个卫指挥逃兵役带着亲兵逃出来的,孙传庭倒是信了,这人大约五十多岁上下,生的却叫一个壮字,整个人粗如水桶,尤其是肚子鼓出来老高,把一副皮衣服都撑得鼓鼓的,如果要拿个什么来形容这蒙大当家的,西游记中的猪八戒倒是挺形象的。 还有那两面鼓鼓的大脸上密布的胡子,几乎将多半张脸都给蒙住了,背着一双手,很市里领导视察那个风范大摇大摆的晃荡了过来,瞅了一眼累的东倒西歪的乞活军,旋即装腔作势的重重咳嗽了一下。 “你们就是背面来的流贼吗?” “我蒙家世代忠于朝廷,本来见你等贼人是格杀勿论的,不过看着连年大灾,你们这些穷泥腿子逃难逃出来也不容易,老子就愿意心软,就放你们一马!” 不屑的瞄了一眼人高马大却蹲地下直喘气的刘宗敏,蒙大当家的又是傲慢的拍了拍他那肚子:“算你们识相,今后每个月给老子进贡一万两银子,一万担粮食,老子就允许你们接着在新县落脚,记着,这新县境内谁才是老子!东西放下,滚吧!” 说完,这姓蒙的晃动他那大肚子,扭头就要走。 这么多钱粮送来,就听他放一通屁,连个晚饭都不招待,孙传庭顿时也无语了,事儿还没办完呢,他那板着惯了的扑克脸不得不抢撑出一副笑模样,在后头抱拳作着揖难看的陪笑道。 “蒙大当家的,我家大帅还有些事儿想要和您商谈合作,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粮食扛上来算是进了花鸟寨里头,可位置还属于外围,孙传庭是向内里宅子使了个眼色,意思进去谈,可这蒙大当家的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在山里土霸王当久了,当傻了,孙传庭这么客客气气的开口相求,他却是一副不耐烦模样傲慢的回过头。 “就凭你们几个贼配军流寇,下贱的东西,也配和老子合作?滚!” 眼看着这肥家伙扭着屁股头都不回的就进了宅子,孙传庭挨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呆立在那,这回刘宗敏也不气了,幸灾乐祸乐的在那捶着麻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真没见过这种目中无人的,抹了把脸上的唾沫,孙传庭那张脸冷的几乎掉冰渣子了。 “没听到咱们大当家的说的吗?东西留下,快滚!” 花鸟寨寨主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前两天来新县砸茶场那个总巡山黄大狍子又上来了,也是背着手一副天老大老子老二模样,吊吊的吆喝着,强忍着气的哆嗦的手,孙传庭又是强撑出一副难看的笑脸,上去抱拳做了个揖,好声商量着。 “这位大爷,您看,今个天也晚了,我这手下弟兄扛了一天的粮食……” “少他娘的废话,再不滚,老子叫人把你们一个贱骨头都扔下山去。” 这次就算孙传庭摇着个忍字的扇子,他也有些忍不下去了,哆嗦着的右手直往腰里摸,这功夫,还是装死的刘宗敏无奈的爬起来,手往怀里一摸,一锭十多两的大银子沉甸甸的就落在他手中,哼哼着抛过去,刘宗敏粗声粗气在那嚷嚷着。 “就住一个晚上,弄点吃食,明个一早老子们就下山,也不图意你们这破寨子什么。” 银子还真是比什么都有分量,捧着银锭子眼睛直了好一会,抹了抹口水那黄大狍子方才重新恢复一副装逼模样,扯过身旁一个小喽啰吩咐几声,旋即昂这个脑袋又是傲慢的对孙传庭等人叫嚷着。 “老子心情好,就留你们在山上过一夜,晚上管好自己的脚别乱跑,否则让寨丁扔下山去喂狼,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 “这点江湖规矩,老子还是知道的!”也是不屑的歪着脑袋,刘宗敏粗声粗气的哼着。 忙活了一天,晚上可算有个待着的地方了,居然还是个牲口棚,连口水都没有,一肚子怨念,那些过来送粮食的乞活军军汉七扭八歪的往那草堆上一趟,一肚子火气的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 本来体格就壮于常人,跟着宋青书之后又是天天折腾,一下午高强度劳动,刘宗敏这厮倒是歇一会就缓过气来,看孙传庭还是一副冰块子脸背着手站在草垛上四处张望,忍不住他也是爬了上来,满腹牢骚的抱怨着。 “军师,我就闹不明白,咱家大帅纵横四海,怎么这次不过几百个小混混来砸了次场子,就软了下来?还巴巴的给他娘的那个老白痴送银子送粮食,咱乞活军什么时候丢过这份儿?” 这功夫孙传庭倒是顺下气来了,一双眼睛却还是死死四处张望着,这花鸟寨的主寨坐落在接近峰顶的一片缓坡上,山上大约还有千多家房子,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破旧的房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理过了,站在边缘张望过去就如同一大片烂木头堆那样。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房子都这么破,最往里靠着山上唯一一处水源溪流的那处宅子就是青砖绿瓦,修的富丽堂皇,跟旁边低矮破旧的民居犹如天壤之别,那就是蒙家大院了,下午他们运来的粮食,银子全都搬到了那里头。 看着牲口棚附近一个个穿着破衣烂衫,瘦的皮包骨,却还嚣张的笑骂,嘲笑自己等人没种的山民好一会,孙传庭忽然也是笑了。 “刘将军,这花鸟寨地势如何今天你也看到了,如果要是你率兵来攻,需要多长时间,多少兵马?折损如何?” 这一说,刘宗敏那张憨乎乎的脸顿时也是郁闷的拉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垛上,不屑的哼着。 “这帮子鳖孙根本就不能打!一个个瘦的跟小鸡子似得,比咱乞活军差远了,可就这龟壳烦人,要是大帅让老子来打,两个幢一千人倒是够了,老子也不攻山,就在山地下把他田地给掐了,困他半年,老子就不信他娘的这帮矮子不下来!” 当了副帅,刘宗敏倒也多了点长进,没一脑门热血强打上来,不过这番回答依旧听的孙传庭笑着摇了摇头。 “刘将军,你要至少半年时间,还要一千多人马!可如今,咱们大帅才花了一万两银子,一些粮食,此时就已经让你我站在这山头了!” 愣了一下,旋即刘宗敏脸上禁不住露出了一股子惊喜,试探的问着。“军师,莫非?” “你以为大帅那么大方,一人给你们发了这一堆东西,发了干嘛?”拍了拍沉甸甸的口袋,孙传庭那张扑克脸禁不住亦是流露出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还有一股子杀机,盯着那灯火通明的大宅子,孙传庭危险的眯着眼睛。 “当什么不好,非得当这个出头鸟!” ------------ 第三百三十六章.比狠 孙传庭刘宗敏在牛棚里啃着干粮就着西北风时候,这蒙家大院可是张灯结彩热闹的很,一张大号桌子上放的全都是山珍,什么野鸡兔子蘑菇炖了满满一桌子,这蒙大当家的窝着个肚子,得意洋洋的坐在个太师椅上剔着牙。 下面,蜡烛照耀下,三口大箱子,一万两白银,合着烛光似乎闪烁出了无数的银光,看的人眼睛都花了,看的姓蒙的亦是美滋滋的眯着眼睛。 “还是咱们太爷威风,砸了他们一回,那帮子北面来的流贼乖乖就把银子吐出来了!” 跟着看着眼热,旁边那个尖嘴猴腮,瘦的跟山猴子似得家伙揪着他那八字胡子,一张脸抽风似得斯斯吐着冷气,无比嫉妒的嘀咕着。 “就是,早知道那帮子孬种这般怂包,俺老马也早就动手了!” 紧接着对面那个脸蓬蓬着,穿着套绿锦绣,撑得活像个癞蛤蟆的家伙亦是用他憨的可以的那股子嗓音嚷嚷着,挺奇特,这人脑门鼓个大包,中间还被皮竖着挤出道缝来,看上去倒像个没睁开的眼睛。 这俩家伙分别是牛粪山的当家的马王爷,还有骨头寨的寨主山猴子,乞活军来了新县,这帮家伙就一直死死盯着,对乞活军四千多青壮,他们倒是真投鼠忌器没敢动手,可最近不一样了,原本穷的叮当响他们都不稀罕去打的新县忽然变肥了,看着乞活军在那哗啦啦的数银子,这些窝在山沟子里的穷霸王亦是眼红的滴出血来。 孙传庭分析的还真没错,那天到新县附近砸场子的黄大狍子不过是炮灰,四五个寨子把能打的都聚拢了起来,五千多人全都拥挤在花鸟寨,一旦宋青书翻脸,就动手开战,不过这乞活军非但没生长,还眼睁睁看着黄大狍子把茶场砸了,这让小心翼翼的本地地头蛇们对乞活军明显轻视不少。 家家户户寨子里都要干活,待了一天,看宋青书连过界采茶都不敢了,其他几个寨子就把人给撤了回来,今个也是宋青书送钱粮上山,蒙老大派人去显呗,其他两个寨子的寨主就闻讯而来。 “他娘的,谁知道那些破树叶子还能拿出去换钱,咱们牛粪山半山都是这玩意,早知道咱老马早就拿出去卖了!”看着银子心里直痒痒,那绿蛤蟆又是推了推蒙大当家的胳膊。 “蒙爷,要不过几天咱们把寨子里的兄弟都哗啦哗啦,下山把他新县给屠了,把这生意给抢过来,您看如何?” “这白花花的银子,咱们挣多好,还便宜那些外来的怂包?” “不!不!” 这蒙老大却是吧唧着嘴晃了晃他鼓鼓囊囊的大脑壳子:“这伙北面来的流贼还是有几分门路的,老子早就知道咱们这儿有茶,可这茶路都让东面徽州那些下九流的贱商给垄断去了,弄出去也没人买,这伙流寇虽然是贼,居然能从徽州那些贱商手里抢出一口饭来,有他在新县,才能有银子进来,咱们要把新县给屠了,就没人来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外人赚咱们英霍山的银子?”这姓马的明显按捺不住了,这么说着,眼睛却是往厅里那几箱子银子瞄着,边上的山猴子亦是跟着砸吧砸吧嘴。 能混上新县这么多山寨的老大,这蒙大当家的到也不是白痴,他哪儿看不出来这俩家伙是看着自己收钱眼红了,怪自己吃独食,心里骂着俩人祖宗,抚着肚子,面上这蒙老大确实冷裂开大嘴难看的笑了起来。 “当然不眼睁睁的,老子这砸了那帮流贼一顿,这帮子孙子就乖乖送银子上门,侯二,马三,你们也去砸吗!三天两头宰他俩人,再想想办法把他相好的给绑来,寄个耳朵,手指头什么的过去,下手狠点,让这帮北佬知道知道,谁才是这新县的老子,要想在这儿待下去,就得给咱们爷们吐银子!” 这一说,一胖一瘦俩家伙的眼珠子顿时也跟着亮了起来,山猴子禁不住对蒙老大挑了下大拇手指头。 “蒙爷,还是您高!” “哈哈哈哈!” 说到高兴处,几个山寨头子一起发出了山精般的难听怪笑,接着就是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如何敲打宋青书,可就这功夫,轰隆一声猛地响起,震得桌子上盘子都是嗡的一下。 “他娘的,这天真怪,梅雨都过去了,还打哪门子雷?”也是一个哆嗦,绿蛤蟆马王爷瓮声瓮气的就哼唧起来,到底还是蒙老大祖上当过卫指挥,见识广些,脸色一变,他就猛地一排桌子。 “雷个屁,这是打炮的!莫非是他娘的官军来了?” 一提这个,几个山寨主当即都是一个激灵,饭也顾不得吃了,连滚带爬一股脑就冲到了外头。 此时夜已经深了,可站在山口处的望风崖,山底下的情景依旧一目了然,老长一块地方全都是火盆子照的锃亮,蒙老大到时候,十几门大炮又是依次喷吐出毒炎沉重的铅球子咋在山壁上打的碎片石块子到处都是,震得这花鸟山似乎都跟着嗡嗡发颤。 眼看着底下整齐的军阵,还有那些不断咆哮的大炮,巡山把头黄大狍子吓得屁滚尿流,看到蒙老大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哭爹喊娘的就扑了过去。 “大,大,大,大当家的,是,是,是那帮子乞活,他,他们打来了!” “慌个屁!”被吵的心烦,蒙老大直接一个耳光抽了过去,抽的那黄大狍子跟陀螺似得,抽跑了他,旋即又是拧着眉毛向下眺望着,边看边骂。 “他娘的,这帮子流贼还真有本事,这官军的将军炮当年纪就是俺爹也没分到一口,他这一下子弄了二十多!” 蒙老大可不知道,宋青书是福王爷的便宜女婿,这些大炮着实让他吃了一惊,,旋即又是哇呀呀呀的暴怒捶着肚子。 “他娘的,老子说这帮子流贼怎么乖的跟个孙子一样,巴巴给老子送银子,今个他分明是刺探老子山里虚实!” “可,可那些送银子的家伙没走啊!还在咱山里!” “你他娘……” 看着捂着一边脸的黄大狍子,蒙老大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山去,慌得这厮又是捂着腮帮子哭叫着:“爷,他们一个个也没家伙,小的看他们可怜,就给他们整了个牲口棚子待着!爷,小的立马带兄弟,把他们这群下贱东西都插了!” 一想下午那些乞活的确是空着俩手了来的,这蒙老大倒是又放下心来,没好气又是一脚踹过去:“赶紧他娘的去,别让这群混球在山上放火!” 打发了黄大狍子带着几十个了喽啰去,这蒙老大又是嘶声竭力嘶吼着。 “敲锣,让黑脑壳寨兵们都起来,山蝎子,野鸡脖子,你们带人把山路堵死了!今个这帮流寇是来者不善!秃毛驴子,带着会射箭的小的们把西风口那块石头看好了,来人上来就射他娘的!” 一通连喊带骂,这蒙老大几乎把手里能调用的上的兵力,全都守在了前山山路上,整个寨子里到处都是忙忙活活向前跑的。 这也就是知己不知彼,要是知道乞活军有百多人把朝廷藩王从洛阳里掳出来的战绩,这蒙老大就该不这么想了,山底下,炮声愈发的震撼,扛着本地特有的藤条编制而成的大盾牌,下面的乞活军亦是呐喊着向栈道发起冲击,就在这紧张时候,冷不防后山一股子大火扑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半个百花山寨子。 “他娘的,黄大狍子这个混蛋东西,废物,宰几个手里没家伙的两脚羊苦力都办不好!” 山寨子可不是军队,后院起火一时间不少人都慌了,看的蒙大当家的更是破口大骂,偏偏这功夫,黄大狍子还陂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哭丧着回了来。 “大当家的,不好了,那帮子流贼把咱宅子给占了!” 一句话听的蒙大当家的差不点没吐血,好不容易弄点银子,还没捂热乎呢,就让人给点了,气的他直接从旁边属下手里抢过刀来,咣啷一声拔刀出鞘。 眼看着自己头头满面杀机奔着自己过来了,这黄大狍子脸都惨白了,哆嗦着嘴皮子哭喊着叫嚷道:“大当家的,不怪小的啊!那帮子流贼会妖法,两个手里都能喷出雷火来,兄弟们还没没接近就被打死了,啊!!!!” 噗嗤一刀直接攮了个透心凉,这黄大狍子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嘴里头汪汪的向外吐着血,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抽出刀晦气的甩了下血,这蒙大当家的又是怒气冲天的大叫着:“山猴子,马老三,你俩先看着前山,老子去去就来!” 一声吆喝,这次带了二三百个喽啰,倒提着刀,蒙老大鼻子直喷火气的嚷嚷着又是向后山走去,这还没走出去一百来米呢,正和在后山放完火,往前面赶的刘宗敏撞个正着。 太突然了,两边人都是吓了一跳,旋即却又都是一喜,轮着刀,这蒙老大瓮声瓮气的高声大喊着:“小的们,流贼手里没家伙,砍了他们!一个脑袋换鸡一只!” 这赏格在山里不算小了,听的二百多个小喽啰士气高涨,哇哇乱叫着也是拔出刀,拎着斧头锄头,拿什么的都有,一窝蜂的往前冲着。 这密集一幕看的刘宗敏却是后槽牙都笑出来了,他倒是没法什么赏格,直接往腰里一掏,一个圆溜溜鸭梨大小的陶疙瘩顿时掏到了掌中,高举着手,刘宗敏也是粗野的大吼起来。 “弟兄们,随便扔,随便打,这次老刘不管你们了!” 听着刘宗敏的呐喊,一群乞活军居然比发下赏格还要兴奋,兴奋的吼叫中,跟刘宗敏差不多的几十个陶疙瘩就被一起甩了出去………… 听着背后剧烈的爆炸声,前面守山道的山猴子禁不住愕然的回过头。 “妈呀!这流贼的大炮怎么能打咱身后去了?” ------------ 第三百三十七章.不狠站不稳 陶瓷罐子里头装的是宋青书苦心想出来的手雷。 投掷类火药武器,大明早就有了,七十多年前边军已经用瓦罐装着火药对抗袭击而来的蒙古骑兵,最大的有几十斤重,号称万人敌荔枝炮,可这玩意的爆炸里,真是有限的可以,哪怕最大的万人敌荔枝炮,爆炸力不过相当于一两斤的黄火药。 早在忻州对抗革左五营时候,宋青书就想着怎么才能弄出来后世抗日神剧里头那种能打飞机的手榴弹,不过真正弄起来,却是连着栽了好些个跟头,首先感谢诺贝尔先生,在黄火药的范畴上宋青书是走了个捷径,可引燃药上,却让宋青书真犯了难。 最早他是用浓硫酸发热原理引爆火药,可这玩意实在太不靠谱,经常点不爆不说,有时候人过去查看,爆了,后来在代县附近发现了一处银矿,宋青书没高兴几天就出事故了,不知道怎么炸了,死了两个人,去了才知道,是有工人用偶然用高度酒洗银矿,不知道发生了那种反应,产生了一种烈性爆炸物。 敲着脑袋把自己初中时候看过的课外读物回忆了三四天,宋青书意外的得到了雷酸汞的制作方法。 诺贝尔最早的雷引管,就是用的管子装的这玩意。 可这玩意也不稳定的狠,稍微泄露了,就是哄得一声,在洛阳炸福王府城墙,宋青书的亲兵也不敢把两样东西放一块去,还是先把黄火药粘在墙上,然后用雷酸汞去砸的,这要是真在战场上,哪儿有功夫给你先投个炸药包,然后用管子去瞄的功夫? 就在宋青书苦思冥想时候,后来还是刘宗敏这粗货一语惊醒梦中人,配置出来的雷酸汞并不装在黄火药罐子里面里面,而是小心包裹在棉花包里,真正用时候临时装填,投掷出去摔碎的套管碰撞中让不稳定的雷酸汞引爆黄火药,既达到了爆炸的目的,平时又不用担心意外爆炸,虽然麻烦点。 人心头都是有破坏欲的,更何况宋青书手底下那一个个正当年的大帅直属亲兵,早就听说过手持大炮的威力,这头一回让自己来用,可真比领了银子还高兴,不要钱一般把黑乎乎的陶罐丢出去,这蒙大当家的一伙人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看那罐子扔过来,有人还不以为意的拿刀去砍,结果立马就在人群中开了花。 当场炸翻了几十个,血肉模糊的满地打滚,寨兵毕竟不是正规军,一群有些蛮勇,平日里又被寨主剥削的颇为严重的山民而已,这一般洗礼,剩下人干脆大叫着有鬼,哭喊着四处逃散而去,什么鸡不鸡鸭不鸭的,为了这点玩意把命搭进去?开玩笑! 这蒙大当家的也算好运,第一个在后面爆炸的陶罐冲击波把他震倒了,并且他人还胖大肉多,穿的还是皮裘子,虽然后背崩的惨不忍睹,两条腿扎满了碎片,可命好歹没丢,被刘宗敏从尸体堆里提起来,尚且蛮勇的想要动刀子,旋即却被刘宗敏一个大耳光扇到一边去了。 提着蒙老大,赶着那些败兵,区区不到百人的乞活军精锐一股脑冲向足足有两三千寨兵把手的前山,古人云兵败如山倒,这形容还真叫个没错,没见过的左轮手枪一轮齐射,再加上时不时在人群中爆裂的火罐,尤其是还有同村甚至亲戚心惊胆裂的哀嚎,这些根本没有过正规训练的花鸟寨寨兵交锋了不到五分钟,已经惊恐的逃的漫山遍野,不知道多少立足未稳摔死在山下。 等山下的周遇吉率兵从栈道艰难的上来时候,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胜券在握,点蒙家大院当然也没真点,不过烧了个干草堆而已,蒙大当家的下午装逼的那个石头台子下面,他本人还有大小二十多个头目全被绑在底下,顶上这时候换上了孙传庭。 很是有假途灭虢晋文公那股子装逼风范,一面这面打理着客厅里搬出的银箱子,那头查看着粮食袋子,孙传庭很装逼的轻轻感叹道。 “银子还是这些银子,不过粮食倒是陈了几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搬粮食的一百来个连甲都没穿的苦力打败了,两条腿都废了,这姓孟的尚且一肚子不忿,不服气的在底下叫骂着:“狗贼,奸人!背地里暗算算什么本事?花鸟寨不服!整个英霍也不服,早晚有一天,你们这些狗贼都得让杀光,死无葬身之地,用不了多久,你们等着!” 梗着脖子,十来个头目跟着也是骂骂咧咧个不停,听的厌烦了,十多个乞活军干脆抓了把烂泥巴往嘴里一堵,押着就都给推了下去。 花鸟寨的骚乱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打败了这些山里结寨自保的豪强容易,把跑的漫山遍野的山民给逮回来,让他们老实下来,却着实废了一番功夫,一夜未睡,在山里指挥着平乱,到了第二天午时,战果才算统计出来。 杀敌多少真算不出来了,这些子豪强又没有户籍,底下小家族根本就没宗谱,炸死了,火铳打死了不到一百个,掉到山下摔死的多少实在统计不出来了,而自身损伤,也就几个笨蛋崴了脚,脑壳撞青了,这次突袭的实在是太出其不意,赢得太轻松了,就连最开始损失的面子都一丝不落全都捞了回来。 所收获的和付出的,还真是不成正比,银子倒是没收获多少,难怪这姓蒙的见钱眼开,他全副身家也不过一万多两白银,可粮食翻出来的就可观了,山里种的稻谷,干的野菜,干肉什么的各种吃食,翻出了四五万担之多。 这些至少足够山上这不到万口子人吃一年的,看着孙传庭直呼侥幸,幸亏没有围攻。 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人! 说来可怜,农民军什么时候都不缺人,人命都是最不值钱的,到宋青书这儿,就缺了,在河南转移时候生怕规模大引起官府注意,宋青书根本没招几个人,他这不到五千北方部下,是死一个少一个,到了新县,好不容易才招到两千多个,照比同为三十六营,其他动辄数万的大伙流贼来说,还是可怜的不行,而且这数量还达到了人口极限,几乎年轻的都去当兵了。 破了这花鸟寨,山上山下依附的农户至少五千户,两万多,算一算合乎宋青书要求的壮年劳动力居然有四千之多,山里生存环境恶劣,据说上了年纪的为了不浪费粮食,直接被丢弃到了深山自生自灭,人口结构上还比山下优越的多。 这要是吸收得当,乞活军规模又能扩张一大截。 不过要让这些桀骜不驯还排外的山民听从指挥可不容易,乞活军可没有朝廷大义那种天然优势,首先,就是得要立威了。 听说战果,下午宋青书是亲自都赶到了山上,高高的花鸟山暂且弃之不用,全寨子大大小小村落全都被乞活军驱赶到了山下的谷中。 快三千乞活军亦是赶了过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寒光闪闪的刺刀看的一个个花鸟寨山民战战兢兢。数百个火盆把山谷照耀的亮如白昼,聚集了这么多人,整个山却是鸦雀无声,只有虫子在不时间鸣叫。 几十个打着火把的亲兵扈从下,全副锁子甲的宋青书是威风凛凛的大步跨上晚上搭建的点将台上,底下立刻有亲兵扛来了几个铁皮卷成的大喇叭桶放在底下增强声音,这平定英霍的第一战战果就在眼前,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一刹那,宋青书心头充满了豪气。 老子能改变点什么! “你们这帮贱民听着!老子乞活帅不远千里迢迢从晋地南下到你们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一来,老子就给这儿带来了生机,跟着老子的,都他娘的有钱拿,能吃饱,可你们一个个瘪三草寇,竟敢和我乞活作对,砸老子的茶场,通通他娘的该死!” “来人,带人犯!” 宋青书的吼叫中,乞活军挑来了十多个大缸,每个缸里都坐着个被白布包裹的跟木乃伊一般人,闻着这股子油味,那些个地下花鸟寨的匪民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山寨首领常用于惩罚手下人的酷刑。 点天灯! 可平日里被点的,不是不听话的山民,就是不开眼窜到境内,自诩为侠士的大盗匪徒之类,头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大小头领们点天灯,一时间被欺负怕了的大小花鸟寨村落山民心头,禁不住流露出了无比的复杂来。 有愤怒,有恐惧,惊骇,尤其是,居然还有股子轻松。 “烧!” 宋青书一声令下,蒙老大在内十多个山寨子豪强全被倒挂起来,在脚上点起了火把,一个个挂在杆子上,痛苦扭动的顿时成了一个个大蜡烛,他们身上的油布都被油浸透了,再吸允着人身体上的油脂,高温烘烤下足够把他们从脚烧到头。 “这他娘的就是跟老子作对的下场!看清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哀嚎声还有宋青书的怒吼,魔鬼一样和着山风汇入这一个个山民耳朵里,不止那些俘虏,还有或多或少不情愿被吸收进乞活军的新入伍本地人,火光摇曳中,那个魔王般的男人身影,深深印在了他们骨子中………… ------------ 第三百三十八章.初步稳定 这一晚上宋青书可真是下了狠手,以至于在陕西被宋青书收留,冲任乞活军书办的田伯光在日后的手稿中这样撰写。 是日,大帅颇有太祖之风! 太祖说的就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朱老爷子什么最著名?狠辣最著名!跟他做对的什么张士诚,陈友谅,明玉珍,无不是斩尽杀绝,不留后患,日后,清算功臣中,几次大案内株连全族的亦是数不胜数,胡蓝党案杀人不下十万,说宋青书有这位天杀星的风范,这一晚上宋青书干了什么,可想而知。 反正之前花鸟寨与蒙家有关系的几乎都消失了,两万多寨民以一种群龙无首的松散模样被吸纳进乞活军,乞活帅的魔王形象亦是深入人心。 出奇的是,牛粪山马王爷,骨头寨当家的山猴子两个家伙目睹完这一晚上的大清洗,第二天早晨,混混僵僵的俩人居然全被乞活军给放了。 宋青书就给他俩一句话,你们自己看着办! 之前花鸟山给乞活军三天时间,这次两山却是连一天都没考虑,就带着寨兵下山投降乞活军,他娘的,这些北方来的流贼手段太狠了,动辄全家诛灭,谁还敢跟他对着干?又没有多大野心,顶天当个土霸王,也不管什么排外不排外了,吓破了胆子的两个寨子多耽搁一秒都不敢,全都过来归降了。 这两个寨子人口加一块也没有花鸟山多,不过也有一万五出头,吃掉他们,算是又扩张一截,当然这一次宋青书可没再赶尽杀绝,没收了两人的粮食,还以银子来补偿他们,允许他们参与到茶场的经营中来 御下之道,无非是恩威并施,花鸟寨这个出头鸟,率先挑衅乞活军,就以雷霆之势灭之,示之以威!而马王爷山猴子两个来投靠的,则要给后来人做个榜样,则是施之以恩。 当然,光是以雷霆手段毕竟震慑不了长久,乞活军还要做些实质性改变,这才能满满的让自己深入人心,取代大明在当地的正统地位,这可就是个长久工作了。 山里结寨虽然比外面活不下去,没有东西吃饿死的流民强些,但也仅仅强出一口气来,山里开垦的土地名义上都是各个寨子寨主的,农民的绝大部分收成都要交上去,猎户猎杀到的猎物亦是归蒙家所有,这也是小小蒙家居然有四万担粮食的原因。 收拢人心的第一步,就像当年红军建立根据地一样,先是土地改革,反正宋青书走的资产阶级路线,土地对他来说价值并不大,原本三个寨子的土地,被他大方的全部划分了下去,分配给农民个人。 不过要是直接给,这种感恩之意就淡泊了许多,耕着自己一直耕种的田地,用不了多久山民就会有种物归原主的感觉,忙乎这个,孙传庭是累了个半死,几乎把三个寨子下属的村民还有新县附近的镇民整个调换了下,几乎家家户户耕种的都是新的土地,家家户户都挪了个地方,原本的地头蛇势力烟消云散。 然后就得让这些山寨子感受到乞活军的好处了,新县看起来穷,可真是个宝地,茶山面积上百亩,其他还有花岗石矿,红金石,钨矿,宋青书先后扩张了茶场,又兴办了几个矿场,招募大批的新县人手当工,虽然工作是辛苦了些,可给的都是真金白银,不顾资金周转的困难,前几个月工钱都是按天结的。 当初戚继光目睹的义乌矿工,就是因为争矿,与附近的县民械斗了三个多月,父死子继,夫亡妻接,可见一份工作营生对这些人的重要性,如今给宋大帅干活,端着乞活军的饭碗,这些子山民的人心所向渐渐也偏移了过来。 还有人手上,几个寨子的寨丁经过清洗,再剔除老弱,差不多五千多个合适人选,宋青书选取了三千,再次组建了一个师,这次李铁柱熬出了头,成了新师的师帅,带了大批的人手进驻,就在花鸟寨原来的寨址上修建了军营,开始加紧训练。 不过这崇祯七年,乞活军扩充的也太厉害了点,一下子扩出去一半多,终于达到了一万人,不像以前混杂着壮丁,实打实的战斗人员一万人,有了生意上的银子还有福王巨量的屯粮,宋青书也养得起,可就是装备跟不上了,训练什么的亦是所下降,降服了新县附近的两个寨子,乞活军扩张的势头倒是先缓慢了下来,先新兵训练三个月再说。 倒霉的刘宗敏是刚刚立了点功勋,旋即又被宋青书抓了苦力,骨头山藏着一座铁矿,牛粪山还有钨矿,在骨头山宋青书增设了兵工厂一座,刘宗敏迷迷糊糊的被宋青书扣上个后勤部长的头衔,又是干起了他的老本行,去附近州县招募了五六百铁匠,叮叮咣咣的打铁炼钢起来。 虽然才仅仅占据一个大别山区外围的新县,距离拿下整个英霍地区,达成革左五营当初规模的目标还很远,不过这个基础却是打下了,如同北方的代县那样,以茶产业,水果板栗产业,还有兵工厂性质的新县在乞活军的统治下,屹立在了南方,开始与北方的代县南北呼应起来。 崇祯七年九月份,另一样令宋青书牵肠挂肚的事儿,也落下了帷幕。 来南方之前,宋青书向晋商的大小股东保证,一年之内会把票号生意扩展到南直隶,达到南北贯通的效果,大笔盈利的同时,给晋商行商带来无比的便利,这事儿宋青书失言了。 半年耗在河南过不去,好不容易过来了,才发现挺进徽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隔着十万大山不说,好有着朝廷格外敏感的中都凤阳夹在中间,宋青书还不想捅这个马蜂窝,目前乞活军虽然也算是沟通了南北,从代县存银子,到新县就可以取用,为晋商解决了携带大量银钱过中原的运输与危险,可毕竟还是在大明朝工商业最发达的江浙南直隶外围,要与徽商竞争淮扬盐业,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为了弥补股东们,宋青书不得不在洛阳想办法,偏偏前几个月,还遇到了新县的大小事儿以及洛阳福王的不支持政策。 什么叫翻脸不认人?福王就是,被乞活军安稳送回了洛阳,福王爷真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得,不但河南巡抚李仙风亲自跑来嘘寒问暖,朝廷下旨慰问,吓了一跳的崇祯皇帝还严令加强洛阳防卫,缓过劲来的福王爷除了刚开始帮宋青书办成茶引这件事后,逐渐对乞活军排斥起来。 上报朝廷云娇郡主的死讯得到批复后,福王爷更是根本不再见加多宝商号的人,宋青书原本打算把第一家票号开在洛阳,接着入川以及走西域的金融生意,结果福王这一不合作,没了这根大粗腿,事情似乎搁浅了下来。 此时看着洛阳传来的书信,靠着已经修缮一新的县衙竹楼,宋青书还真是有种解气,开心的感觉,福王这厮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见到棺材,终于知道怕了。 就在十来天前,经历车厢峡一劫的农民军再一次通过商州,浩浩荡荡的杀出陕西,几十万农民军分成十多股,铺天盖地的又是杀回到了河南,因为今年宋青书的壮举,百人掳得福王出城,洛阳似乎成了个软柿子,宋青书一个偏帅都有过抢藩王的战绩,作为农民军如今的领袖,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一个个也都盯上了洛阳。 被眼睛发绿的群狼环绕,福王心里如何做想,宋青书倒是不知道,不过这票号的事儿又活了,朱常洵非但亲自把王府属下的一块宅子赐给加多宝商号作为开票号的基地,还亲自出宫给提了字。 从代县赶到洛阳的乞活军重要首领之一,点灯子赵胜亦是给宋青书寄来了书信,似乎高迎祥这面,也在邀请宋青书北上。 “大帅,这闯王之邀,您觉得该去吗?” 同样跟着看了一圈书信,孙传庭有些皱起了眉头,农民军之间火并亦是跟过家家一般,常有的事儿,不稀奇,最著名的,崇祯十六年,继位闯王的李自成火并了曹操罗汝才,还杀了革里眼贺一龙,兼并成为北方农民军最大的一支,为攻陷北京奠定了基础。 如今乞活军声名在外,在农民军中的影响甚至有些隐隐压着高迎祥了,谁知道高迎祥能不能是明着共商大事,暗地里对宋青书下手? 不过听着孙传庭的担忧,宋青书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去,必须要去!” 他可知道,崇祯七年,决定起义军命运的荥阳大会,可为期不远了,这般盛会,怎么能少了他? ------------ 第三百三十九章.联营 类似于银行的机构其实在隋唐时期就有了,胡商们经营的钱庄,一方面吸纳西市来的存款,一方面兼职放贷,黄巢之乱后重返长安的唐僖宗为了修复城垣,据说也曾向钱庄借过贷。 后来宋代四川的交子,如今大明朝各地也有钱庄,似乎这一类的商号并不稀奇,然而洛阳的加多宝票号开张那一天,依旧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半个洛阳城的商人都拥挤了过来。 堂堂福王亲笔给写下的票号招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加多宝票号开张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凑巧,从陕西杀出来的农民军再次成群结队的涌入河南,就距离河洛不远,上一次农民军经过,可是不知道多少家商号被他们抢破产了,前些日子洛阳城还被流贼光顾一把,连堂堂福王都能被掠出去,坚固的城墙已经成为不了人们心头的屏障。 而洛阳的所有钱庄中,只有加多宝票号跨省的,这里存钱,带着银票可以在代县,太远,信阳,祁县等任意一家分号再取出,而且只有加多宝票号是给银息,其他票号存钱还要缴纳保管费,虽然这银息够少的,聊胜于无。 尽管还有些担心资金安全,迫在眉睫的威胁依旧让商人们和城中富户纷纷拿出一大笔资金,存到票号中去,万一将来要是有个好歹,也可以再取出来,不至于一下子就一贫如洗。 仿佛天生就和晋商有缘那样,宋青书提议的票号生意在晋商中引起了强烈反响,这么快一年准备时间,各大股东居然连员工都训练出来了,尽管外面拍成了长队,和后世银行差不多的柜台中,二十几个账房先生,伙计依旧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称银子验成色,开户,和每一个客商约好取银子的暗语,最后封存,显得一丝不苟。 柜台完全是用铁栅栏与厚实木板给封住的,来存的银子一箱一箱的向后运输过去,十来天下来,用西方水泥砌成,连个窗户都没有的库房居然已经放的快满了,提着蜡烛一照,映入眼中满满的都是那亮晶晶的贵金属眼色,晃得人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乖乖,朝廷的银库也莫过如此吧?” 跟着宋青书北上担当保镖,看着眼前亮晶晶的一幕,李铁柱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惊叹的说道,这话听的旁边此间掌柜的,施天福的族人,也是胖乎乎的施天礼却是不屑的一歪脑袋。 “朝廷连年用兵,早就穷的掉渣了,如今我们收到的存银不下一百六十万两,比户部还要富!” “借贷情况如何?” 听宋青书这么一问,施天礼却是面色尴尬了下来,无奈的低了低头:“东家,这些日子不太平,流贼天天打武关那头杀出关,去关中,巴蜀的商路都断了,大家伙人人心惶惶,也没啥生意可做,放贷出去的,不到二十万两!” 不论这个时代的票号还是后世的银行,要盈利还得指望着向外借钱,如今是收的银子越来越多,却借不出去,宋青书还给银息,这等于是干赔钱,满库的银子非但不是财富,反倒成为了商号的负担。 还好对此早有准备,蜡烛晃了一圈,宋青书不在意的一面目光巡视着,一面吩咐着:“本帅这次还带来了五百骑兵,这两天你准备一下,运银子出城,今年代县那头生意可是火的很,需要借贷的也多,在那儿,多少钱息都能给找回来。” 听着宋青书的吩咐,施天礼那张柿子一样圆润的脸上却禁不住流露出了犹豫,迟疑了片刻,方才壮着胆子对宋青书又抱了抱拳。 “东家,其实这些日子来借贷的也不算少,可不少都是巴蜀来的外地客商,他们名号绝对靠得住,可在洛阳没什么产业,总号传来的规矩,没有抵押,一律不借,把这部分生意全都给推出去了,这些至少不下四十万两的生意啊!咱们赔了生意不说,还弄得不少人嚼舌根,坏了名头,您看,是不是宽限一下?” 后世抵押贷款,天经地义,买个房还得把房照先压到银行,啥时候还完房贷了,房照才是你的,还完之前,住的等于是银行的房子,可这个时代,这条规矩却不成立,同行在票号之间的规矩,如果在地方上名声足够响亮,用后世的话说信誉度够高,凭着一张嘴就能借到白银万两。 中国商人的契约精神不亚于,甚至更甚于那些犹太商人,西方商人。 这算是钱庄业的普世规则了,然而却听的宋青书把脑袋摇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不,必须有抵押,才能放贷!” 后世的纪录片《晋商》,宋青书可看过不下三遍,辉煌一时的晋商票号轰然倒塌固然有着历史大环境的因素,可细分下来,就这种不需要抵押物的规则未尝不是导致票号业倒塌的一大重要原因,这头,放出去的银两收不回来,那头,存户的银两还不能少,长期亏空之下如日升昌,蔚丰泰等百年老号都纷纷轰然倒塌。 如今虽然不是后世近代的西方侵略狂潮时期,可如今农民起义的战火已经烧到开了北五省,宋青书还知道马上还会把如今还算太平的湖广,南直隶也搅的一塌糊涂,加上关外的连战连败,风险程度不亚于清末,凭着名声的君子之交?他可没那么君子! 加多宝票号在洛阳一共有三个铺子,其余两个铺子看过之后,宋青书心头开始变得沉甸甸的。 说实话,北方的放款业务他并没有多大兴趣,毕竟北方商业之风没有南方那么浓郁,而且宋青书可知道,洛阳,太原,开封,西安,这些地方早晚都会沦陷,如今抵押而收到的产业,说不定那一天一下子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只有南京,苏州还有徽州一带相对来所算是安全。 奈何自己还在大别山边缘地区进展缓慢,触角伸到徽州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想到这儿,宋青书忍不住心头焦虑万分。 票号算是乞活军将来经营的重点项目,冒险从新县来洛阳,足足在票号间待了三天,把各地沟通衔接问题准备的差不多了,宋青书最后才进宫城偷偷拜望了下福王父子,拍着胸脯保证一旦洛阳有事,自己绝对过来支援云云,宋青书这才溜出洛阳。 十一月初五,他带来的五百多骑兵押送着第一批二十万两银子走小道开始北上山西,带着剩余几十个护卫,宋青书却是往东前进而去。 挺进河南绝对算得上农民军最成功的一次战略突破,崇祯五年时候的三十六营,如今湖广陕西走了一遭,七十二营都不止了,陆陆续续从武关出关,经过洛阳又杀到河南腹心的农民军膨胀了几倍,至少有了四五十万,而且每一天,还在膨胀个不停。 不少人怪罪,李自成与张献忠在内,拖垮了大明王朝,以至于清军入关,最开始,宋青书对于流贼也是感官上很痛恨的,可真到这个时代他才明白,食不果腹,被官府压迫,地主剥削的到了吃人的地步,都到这种程度了,活下去才是人的唯一目标,让已经饿昏了的人为了国家大义再加一把劲,活活饿死? 不起来反抗,就得饿死,谁都是出于无奈。 不过就算发展壮大如此,偌大的农民军依旧不轻松,起义军前所未有的敌人亦是在磨刀霍霍,迫于压力,崇祯皇帝到底还是把五省总督的大全交给了洪承畴,农民军从陕西,出来,就是因为洪承畴的军事压力,彻底平定了甘肃一带的可天飞,郝临庵,抽出手来的洪承畴这一次可以毫不顾忌的进军中原,陕西边军一向是各部农民军的梦魇。 尽管补给压力大的出奇,可以闯王高迎祥为首的农民军主力,还是相互靠拢了,四十多部农民军稍微试探了下洛阳后旋即后退,逐渐聚拢在了河南中部地区的荥阳。 由这片地区,农民起义的**,中原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十一月十二,宋青书亦是抵达了荥阳。 “啧啧,还真壮观啊!一个个,富得流油!” 一双望远镜顺着山上向下眺望过去,映入眼帘,到处都是灰蒙蒙蚁穴一样的营垒,还有数不清蚂蚁一样的农民军,当年朱元璋就是依靠农民起义推翻了元朝统治,如今,与当年红巾军差不多同样的农民起义军又轰轰烈烈打出了推翻他的王朝的旗帜,也不知道朱老爷子地下有知,会是如何做想? 正缺人缺的厉害,远远看着这快赶上春运一般的人群,宋青书禁不住眼红的摇着头………… ------------ 第三百四十章.荥阳大会 明史中记录荥阳大会,曾经有这样一段描写。 七年冬,贼骑千余西来,立马西郭麦田中。已而大旗飘荡,遥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日,难尽南山,北尽河曲,波涛云涌而至。唯闻马嘶之声,连营数十里,人畜践踏而过,路阔五六里,不知其众之几何也! 真是数不清的农民军,从荥阳城西郭开始扎营,一直列到了汜水河边上,各路农民军吆喝的声音嗡嗡的就跟蜂窝那样,为了对付洪承畴即将来到的围剿,不知道多少路人马都聚集在了这儿,这种情况下,从洛阳出发,招募了些流民才不到一千多人马的宋青书部真是实在太不显眼了。 造反还真是高风险的活计,顶着八大王旧部名头低调的混了进来,宋青书想找个故交打探下情况,然而不是死了就是没了,耽搁了小半天都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幸好,这个时候的农民军也没像后来发展的那样等级森严,算是个小掌家地位,宋青书也打听着进了荥阳城。 历史上著名的荥阳大会,亦是如火如荼的召开着。 关乎农民军将来的命运,有些地位的将领头目都跟着拥挤了过来,厚厚一层堵在了荥阳府的衙门外,而堂上,闯王高迎祥倨傲的高居县太爷的位置,底下十三家大首领坐了一地,正激烈的争吵着。 宋青书到的时候,还真是巧了,正赶上自己大哥张献忠还有算的上故交的头领马守应俩个人吵了个不可开交。 这两年多过去了,张献忠似乎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那张皱纹横肉结实长在一起的黄面虎脸还是那么蛮横霸道,很不屑的脑袋往边上歪着,倒是老回回这功夫气的跟老羊倌似得,满脸皱褶都快皱纹成了汽车散热片,摊着手激烈的的大嚷着。 “那可是洪阎王就要来了啊!” “在陕西,洪阎王杀了咱们多少人?神一元大首领死了,铁角城也被攻破了!如今那洪阎王从西宁抽出手来,如今是陕西边军尽出,大祸临头了,你们一个个还在为了去哪儿而磨蹭个不停!” “要我说,南方几个省咱也算去过了,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过车厢峡差不点没把命丢了,咱们他娘的还是得回山西,凭着大山才能跟他洪阎王纠缠。” “并且山西那儿,乞活军宋大帅还在代县,有了宋大帅帮忙,洪阎王肯定抓不到咱们!”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来,听着这话,宋青书差不点开没气晕过去,他奶奶个腿的,还真把老子当成你们保姆挡箭牌了? 不过虽然气,宋青书却是没露头,这次北上虽然是高迎祥发的请柬,请他来共商大事,可宋青书打的主意却不是掺和进去,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学当年朱元璋,和别的农民军疏远关系,这次来一方面是著名的荥阳大会瞅瞅热闹,并且听一听做到心里有数,另一方面借着农民军聚拢这个大目标引开官军注意力,趁机招募一些饥民。 如今宋青书粮食不缺,缺的就是个人! 张献忠还真是宋青书他亲大哥,心里正埋怨老回回个赖搭时候,张献忠已经很不屑的冷笑出来。 “都说回营怯懦如鸡,官军一来就鸡飞蛋打,还真是如此!这洪屠夫还没来呢,就已经吓得要尿裤子了!” “八大王,你这话什么意思?抄刀子和官狗子拼命,老子他娘的啥时候怂过?”十三家七十二营农民军可全都在这儿,老回回那张老脸气的煞白,气急败坏的轮着他那回人弯刀跳着脚嚷嚷着。 “要不咱老马现在就陪八大王耍两膀子?” “不怕死洪屠夫来了你跑个屁啊?”歪着脑袋,张献忠还是那么一副不屑模样,蔑视的眼神就仿佛老回回拿的不是钢刀,是根鸡毛那样。 “那他娘的是老秦军!还是洪阎王率领!这河南一马平川的,怎么和他打?”又是气急败坏的哆嗦着嘴皮子,老回回怒不可恕的指着张献忠鼻尖骂道:“张黄虎,你还真以为叫个八大王就跟乌龟王八一样,命长啊?现在洪阎王还他他娘的是朝廷兵部尚书,兵马不下十万袭来,你打得过洪阎王吗?” “十万?哼,咱们这儿现在有五十万!”猛地张开手臂,张献忠张狂的怀抱拥天一般,响亮的大声喝着。 “秦军有什么可怕,就你口中的宋大帅,老子三弟,当年汾川河边,不照样灭了杜文焕那厮上万边兵吗?要回山西蹲山沟子里蹲着尿裤子你他娘的自己去,老子就在这儿等他洪屠夫来,看他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三番两次被张献忠贬低,老回回这脸皮子还真撂不住了,小刀直接扔到一边,一回头,把他砍人用的一米五多长的苗刀抽出来了,奔着张献忠一面走一面骂:“兀那黄面虫,老夫今个就跟你做过一场,看看究竟谁他娘的尿裤子!” 手也是按在了刀把上,张献忠依旧嚣张的冷笑着:“吆喝,放羊的都尿性起来了,行,爷今个就陪你玩玩!” 这吵了好几天了,要动刀子的不止可不止他俩,要和张献忠动刀子的也不止老回回一个了,早都有点审美疲劳的诸多首领连劝架的口舌都免了,左金王革里眼直接拖着老回回的皮袄往回拽,混十万,过天星几个也是挡在咄咄逼人的张献忠前面。 这个争吵的功夫,抱着个胳膊,已经在义军中颇为出类拔萃的李自成则是把他的大沿帽一直压的低低的,眼看又是不欢而散,一直沉默了好几天的闯将亦是终于按捺不住,轻咳一声,趁着冷场功夫他就站了出来。 “大家,听自成一言!” 对于这个外甥,高迎祥还是很看中的,虽然他也跟名似得,自成一军了,闻言立马扭过了头,和官军作战中,李自成也绝对是爷们,不少义军首领亦是挺敬佩他,闻言也是静下来看了过去。 一时间,万众瞩目的感觉,让李自成心头那股子野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想了好几天的办法,甚至每一句话在胸中放电影一样的过着,李自成中气十足的说道。 “某以为……” “哎呦!三弟!” 一个某还没说完呢,底下一声忽然响起憨乎乎的声音直接把他全部风头都给抢去了,接着,居然有个穿着锦衣卫斗鱼衣,脸上虎呲楞的家伙拽着个穿着黑色纸甲,待着个范阳笠,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家伙蹿上了大堂。 “大哥,老三来了!” 虽然义军中没有官府那么规矩森严的等级,可大头领在顶上说话,小喽啰级别的听着就行,别上来乱吵,这点规矩还是有的,不然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就一百多,各有各的主张,这商量起来,可就没头了。 冷不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李自成那张棱角分明,果敢英朗的脸亦是阴沉了下来,连张献忠也是没有好气,可一眼望过去,这个桀骜不驯的黄面虎居然也难得露出了笑模样,居然也是大笑着迎了过去,上去一个熊抱和那家伙拥抱了下,旋即拉着那人的衣袖大步流星走到了大堂中间。 “咱们的长胜将!虎胆帅到了,诸位,这就是乞活帅宋大当家的,前一阵擒了那福王老儿的就是他!当初破了陕西老边军的还是他,有了某家三弟在,他洪屠夫,算个锤子!” 宋青书虽然不合大流,不跟大队伍行动,可他做出的事来,绿林道上的哪个不挑大拇指,以前熟悉的,现在不认识的,一听乞活帅之名,上百个首领绝大部分几乎都是热络的迎上前,抱着拳头恭敬的打着招呼。 “见过宋大帅!” 后来大名鼎鼎的闯王爷李自成完全被晾到了一边,没人理会了,看着众星拱月一般的宋青书,这位野心勃勃的主那双眼睛中闪烁着的凶光足以把宋青书捅个千疮百孔了,没人注意到,高居上首的现闯王高迎祥,那张脸亦是抑制不住的抽搐了起开。 被围拢在人群中间,到现在左手衣袖还扯在老二白文选这个二货手里抽不出来,跟着他炫耀一般挨个拜着,宋青书那张脸亦是抽搐的跟个苦瓜似得,现在他所图的是低调发展,可不是跳到人前瞎蹦哒。 历史上,最开始嚣张的如袁绍,王世充,陈友谅之流那个不是最后都蹬腿翘了辫子?倒是闷声发大财的曹操,李渊,朱元璋这样的最后起来了,早知道就不往前凑合了,这下可陷进泥潭中去了! 心里悲催的想着,好不容易跟着混了一圈挨个认识,最后宋青书赶紧剥开人群,颇有些恭敬的对着上首拜了拜山。 “乞活宋青书,拜见闯王!” ------------ 第三百四十一章.分兵 宋青书是真没想到,荥阳大会自己刚来这一天就被这么暴露出来,看似风光无限,可无形当中,可把当权的闯王高迎祥给得罪狠了,就算被众星拱月,宋青书的眼神还是瞄在他脸上,眼看着这厮嘴角一跳一跳的肌肉,宋青书知趣的赶紧撇开其他人,行礼问好。 就算汉高祖刘邦造反时候也跟流氓似得,还把儒生的帽子抢下来撒尿,更不要说这些还没有成气候的农民军了,官军十万即将从山陕出关来讨伐,一个御敌大会开的跟农民赶集似得。高迎祥作为这个闯王,实际上权势也是小于当初天王王嘉胤,各路起义军领袖叫他一声闯王,大哥,就算是尊称也是随随便便,像宋青书这么恭敬的九十度一个鞠躬可真是太少见了。 高迎祥也算心胸开阔之辈,一下子,对宋青书的印象也好了许多,就算他都不得不承认,各部当中,还没有哪个能做出他这个乞活帅这般事业的,既然宋青书也表达了臣服之意,高迎祥也没为难他,也是展露出了副笑脸。 “呵呵,乞活帅客气了,请起请起,如今朝廷认命洪阎王为兵部尚书,即将率领五个省的官狗来剿灭咱们义军,这时候有乞活帅这样的义军诸葛,真是让老子如虎添翼啊!” “且慢!” 这高迎祥还没很有王者风范的装完逼,一声大喝又是把他给打断了,这下就算高迎祥脾气再好也是忍不住怒上心头,恼火的扭过头去,旋即他那双瘦长的脸却是忍不住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两次了!两次自己好不容易准备出来的气场,全让乞活帅这厮给搅和了!如今李自成看宋青书,真跟看仇人一般,曾经他赠银脱困那点恩惠早就丢到脑后去了,一双豹子眼满是怒气盯着宋青书,打断了高迎祥的夸奖,闯将大人伸手指着宋青书鼻子,咄咄逼人的喝问道。 “乞活帅,老子问你,你是不是反水投靠官狗子了?” 这叫哪门子话?要真能投靠官军,宋青书还在这儿跟他们一群老粗泡蘑菇?愕然了片刻,宋青书也是恼火的阴下了脸。 “闯将!你可是要为你说的话负责的,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投靠官狗子了?” “那老子问你,前些日子你抓到朝廷狗王,为什么不杀,还给送回去了?这次来还鬼鬼祟祟的,藏头露面,我看你就是投靠了官狗子,刺探咱们义军军情的!” 这话一出,围拢的农民军首领们还真是哗然,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就连张献忠这会儿都有些愕然,也是满肚子好奇的疑问着。 “对啊老三,你咋不把那狗王给宰了呢?” 别说,这话还真说道宋青书的软肋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和福王的秘密关系可不能暴露在这群大嘴巴农民军耳朵里,现在宋青书都不知道自己周围有多少官军探子呢,说出去,福王用不了多久就得玩完,朝廷对藩王的防备一项是森严的可以。 不过要是不解释清楚,宋青书还真怕这一群翻脸不认人的流氓当场把自己三刀六眼了。 气场上可不能输,抱着胳膊,宋青书亦是恼火的叫嚷着:“闯将!老子听说你和八大王陷进车厢峡了,百骑杀进洛阳,引开朝廷注意力,放你们一条生路,你就这么污蔑老子啊?早知道,老子管你死活?” 别说,这一个反问还真把李自成也问的瞠目结舌了,农民军领袖大多都是绿林草莽出身,江湖义气极重,像李自成这就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了,听的旁边的农民军各路首领亦是直点头,扭头看过去的眼神或多或少带了些鄙夷。 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拳头拧的咯咯作响,这李自成也没被宋青书绕开,依旧咄咄逼人的盯着他。 “乞活帅,那你干嘛不宰了那狗王?” “留他在比杀了他,对咱们义军的好处可大多了!” 这功夫,宋青书的脑筋亦是转了过来,抱着胳膊哼哼道:“河南四万多顷土地都是福王的,在座的手下不知道多少是那狗王逼得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的,如果宰了他,万一河南情况好起来,这儿可是中原,朝廷腹心之地,没了饥民支持我问你闯将,大家伙凭什么立足?” 这话说出来,不仅李自成哑口无言,高迎祥,张献忠,混十万过天星这些农民军领袖脸上亦是流露出来尴尬的意思。 他们称呼自己为义军,打的就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旗号,方才吸引了无数活不下去,满是仇恨的饥民前赴后继的跟随,宋青书说的是真理,几乎所有首领都赞同,可这一句话戳破了所有人的遮羞布,让大家伙都变得难堪起来。 宋青书是被逼得不得不解释,情不自禁中,这些人倒是把咄咄逼人的李自成又给埋怨上了。 还是高迎祥当领导的,心眼转的快,一片尴尬中,他率先假假的笑出来:“乞活帅心忧咱们义军的大业,情有可原,可是咱们都是闯江湖的汉子,胳膊上跑马的爷们,为的就是跟那些荼毒百姓的狗官决一死战,下不为例,再不能这么做了!” “是极是极!” 底下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大小头目亦是跟着直点头,一个情有可原就把放过荼毒百姓这事儿给揭过了,至于下不为例?开了个心眼的农民军首领们还真是不好说。 把这个问题过去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再一次回归了主题,革里眼又是急不可耐的也站了出来,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 “乞活帅,论领兵打仗,在座的老子谁也不服,就服您一个,如今洪阎王即将杀出陕西,您说,咱们究竟该怎么打?” “是啊老三,就你鬼点子多,想个招,咱们跟姓洪的拼了!”张献忠在一旁也是急迫的问了起来。 革里眼这一句,又把闯王高迎祥给贬了,不过这功夫他也有点顾不上了,大家伙说去哪儿的都有,宋青书来之前,已经争论了四天多,还有两个农民军首领拔刀子叫嚣,结果被捅死了,再不拿出个章程,高迎祥也怕自己这头会没开完,洪承畴杀上门来了,他亦是关切的向前探起了身子。 “乞活帅如何说?” “刚刚来时候,正好听到老回回说要北上山西,宋某觉得他说的倒是挺对的!还有混十万,横天龙首领说的向南插,入湖广再回陕西,也有道理,还有曹帅,过天星要就着这河南跟官军纠缠,也行!” 这不屁话吗?宋青书说的倒是谁都不得罪了,可一点儿用都没有,气的要爆了的李自成都是禁不住一哂,脾气急的张献忠干脆跳着脚嚷嚷出来了。 “老三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我说的全是有用的?”宋青书自己倒是很委屈的一摊手:“意思在明确不过了,分兵!” 这俩字立马让冷笑着的李自成笑不出来了。 “分兵?”高迎祥眉头几乎都皱到了天上,合在一起,他是天下农民军领袖,分散开了,他算个屁啊?到时候各自当家,谁还拿他当盘蒜啊? “乞活帅,洪屠夫自陕西带出来的边兵至多也不到三万,北上河北天津的两万兵还得些日子,停留在洛阳附近的官狗子大军已经被陈奇瑜跑成疲兵了,咱们这儿不下五十万众,合在一起吞了他就是,为什么要分兵?” “就是啊?”主张决战的张献忠亦是忍不住大声嚷嚷着赞同:“老三,在汾川河你不是灭过一次老秦军吗?这次咱们就不能一战吗?” “那次我的兵马可都听我的,王左挂大首领战死,苗美亦是唯某马首是瞻,可现在咱们这五十万人马?至少宋某就不放心曹帅守着我背后!” 乞活和曹营之间的矛盾,在农民军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宋青书一跳出来就拿曹操开涮,听的躲得远远的罗汝才亦是脸色难堪了下,亦是冷哼着:“老子还不放心你个傻子待在老子身边上呢。” 这涉及到了各个营独立性的问题,没野心的就算曹操,老回回这样的,也不愿意别人插手自己营内的事儿,虽然没文化,能混起来的都是聪明人,宋青书一句话就把农民军最大的弱点暴露出来,一时间大家伙都是沉默不语。 见没人插话,宋青书又是侃侃而谈:“而且洪承畴和杜文焕那个莽夫还不同,如果我预料到没错,洪承畴根本就不会跟咱们义军决战,他完全可以扼守洛阳,等着各路援军汇聚河南,官府多高城大邑,到时候前扼大河,后堵太行,北守山西,南困英霍,河南又不是什么富庶地方,包围圈一点点锁紧,饿也能把大家伙饿死了,官军还有关宁铁骑来回突进,不出半年,在座的都得完蛋!” 随着宋青书高昂的声音,一大群农民军首领全都面容冷峻了起来。 半年前他们才刚刚吃过这样一次亏,被从山西挤到了黄河边上不足十几里的武安,可是差不点就团灭了,现在回想起来,谁都是心有余悸。 “可,一旦分兵,不更不是官狗子的对手了吗?” 不死心的高迎祥又是面色急促的问了起来。 ------------ 第三百四十二章.流贼天下 “不然!” 说这话时候,宋青书自己都是迟疑了下,这才铿锵有力的说了出来。 “朝廷太庞大了!五湖四海都是朝廷的,兵马三四百万,光九边的边军就不下五十万,这即是朝廷的优势,却也是朝廷的劣势!要守的地方太多了!” “就像这次!明明陈奇瑜把闯将,八大王堵死在了车厢峡,可是远在千里的洛阳一出事,陈奇瑜还是得带着大军屁颠屁颠撤出来,各地都要守,朝廷能抽出来的兵力就会相当有限,目前在中原,可调动的十万大军算是个极限了,就算洪承畴他有三头六臂,也只能照着一个方向打,大家伙聚在一起才和官狗子的意,可以一战而定。” “可分开却不同了!如今宋某经营英霍,他日成了势力,就可向东威胁中都南直隶两京,如若中原战局吃紧,宋某大军直奔中都,为了保护祖灵,朝廷也得漏出来个豁口。” “如果朝廷大军攻我英霍,老回回,革里眼首领在晋地围堵太原,横天龙混十万北入陕西直逼西安,后路断绝,洪承畴几个脑袋也得会师放弃!” “如果朝廷围剿山陕,那么八大王曹帅向南直逼荆襄,断绝朝廷粮饷来源,闯王直出河北,威胁京畿,朝廷照样招架不住,不得不出兵援救。” “还有各地藩王,失陷亲藩在朝廷可是大罪,一旦有藩王被围,各地地方官亦是不得不哭爹喊娘的聚拢过来支援。” “朝廷不是称呼咱们为流贼吗?咱们就流给他看!” 这一番话说出来大气磅礴,说完之后就连宋青书心胸中都是感觉到了一股轻松之意,这个潘多拉魔盒,他算是彻底打开了。 历史上的农民军,就是这么四处流动,生生打垮了大明王朝,有人说大明亡于杨鹤杨嗣昌父子之手,为了对付流动性如此之大的农民军,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杨嗣昌帮着崇祯几乎把大明朝最后一点元气都花光了,松山之战,偌大的大明朝居然耗不过小小的东虏,逼得洪承畴不得不冒险向轻骑兵军团机动力远胜于自己的八旗大军发起主动进攻,最后把大明朝关外所有本钱赔的丝毫不剩,根源也在这个流上面。 后世的毛爷爷理论,同样也借鉴了流寇的作战方式,上升为游击战术,由弱变强打败了远比自己强大的蒋光头。 荥阳大会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它奠定了明朝灭亡的基础,之所以迟疑一下,宋青书知道,自己一言,恐怕日后的天下就该打的天翻地覆了。 可宋青书也没有退路,就算他不说,李自成也早就计划好了,历史上,就是他提出的四面开花战术,,而且经历了代县一事后,宋青书也看清了,大明王朝积累的封建制度太强大了!就算资本主义萌芽在江南出现,它也仅仅是个萌芽,历史上到了清朝,商业氛围甚至还更胜于明朝,晚清不还是封建地主束缚,被西方列强侵略的屈辱百年? 积重难返的大明,就算挺过了这一劫,也未必能比疆域更加广阔的满清做的好到哪里去。 所以,破坏吧!那次革命不是滴着血建立起来的,天下难得几回搏!如今有了自己,宋青书已经横下心来赌一把,在封建地主的残骸上,为华夏把这萌芽呵护的发展起啦,生长壮大,长成一颗新的擎天大树! 可没想到宋青书已经向后想了那么多,听着宋青书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语,在座的农民军首领亦是无不热血沸腾,最挺宋青书的尤其是他大哥张献忠,猛地一拍大腿,爽朗的大笑起来。 “好个流给它看!如我三弟所言,八大王营愿南下荆襄,南当楚师!” “说得好,老子横天龙亦是愿意钻他洪阎王一个空子,找机会回陕西老家,西当秦师!” “还有我混十万!” 吵吵闹闹的各种主张都被实现了,农民军中亦是呈现一个皆大欢喜的模样,原本提议去哪儿哪儿的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纷纷拍着胸脯,愿意为大家伙扛起一方,这种情况下,闯王高迎祥再不愿意,也是得接受了,众目睽睽之下,高迎祥自己亦是豪气的站了起来。 “好!众兄弟闹他个天翻地覆,怎么能少的了本王?闯军当为天下义军之楷模!老子就带着大军专营向东,创他朝廷的龙潭虎穴!” “闯王高义!我等深感敬佩!”宋青书亦是赶紧抱拳,又是无比恭敬的摆下。 所有路中,最危险的莫过于高迎祥的闯军,一方面北上北直隶那是京畿所在,朝廷定然重兵把手,另一方面高迎祥是义军领袖,天下义军的闯王,他也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历史上,洪承畴杨嗣昌就是盯着他穷追猛打,最后活生生打的高迎祥败亡。 可风险与收益是成正比的,扛下最危险的,收益也是最大的,高迎祥遗留下的闯王名号,让李自成迅速成了天下义军的新领袖,区区十八骑由商洛入河南,短短几个月就能汇聚百万大军,就连张献忠也不得不避开李自成所在的区域,西走巴蜀,老回回等更是放弃了经营几年的根据地英霍山区,北上投奔他闯王,这就是名望的好处! 虽然如此,宋青书这主意也算是把高迎祥坑苦了,他轻轻一个马屁可换不来高迎祥的好脸,反倒是也摆出一副笑脸,高迎祥亦是慷慨激昂的回手抱拳。 “乞活帅南下英霍,威胁朝廷两京,祖陵同样危险丛丛,本王绝不能看乞活帅再这样孤军奋战下去了,曹帅,汝部在咱义军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请曹帅随乞活帅南下英霍,助其一臂之力如何?” 宋青书一下子苦的差不点没把苦胆吐出来,谁不知道他和曹操是死对头,他在英霍那穷乡僻壤猫着,闷声发大财,多个对头来,抢地盘啊?并且有曹操在,估计他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一脸苦相,拜着手宋青书就想拒绝。 谁知道曹操比他还积极呢,没等高迎祥说完,他已经一肚子不愿意的摇头了。 “回闯王,曹营都是北方人,南方的大米可吃不惯,手下都不会答应,老罗我还是留在这河南,为大家拖住洪屠夫吧!” 曹操可是精明人,幸好享乐,英霍啥地方,大别山区,出了名的贫困,河南虽然流贼遍地,可毕竟是中原,发展远比英霍要好得多,要他去大山沟子里跟着宋青书吃苦去,想都别想! 并且河南现在养着十三家七十二营,显得力有不逮,这个去山西,那个进四川,人一走光,官府的注意力再被他闯王献王给引走,河南就剩下他罗汝才少数几家,那他可就发达了! 罗汝才拒绝的嘎巴溜丢脆,噎的高迎祥差不点没气的吐血,宋青书自己则是松了口气,可谁知道这时候,又一个声音无比兴奋的喊了起来。 “我等愿意追随乞活帅南下英霍,威胁两京!” ………… 宋青书还真感觉自己像个游戏里的主角似得,他到哪儿,剧情就能在哪儿延续,不然的话荥阳大会吵了好几天都没个结果,怎么他一到,当天就解决了? 把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的共同决定通报全军,五十万农民军亦是沸腾了起来,大家伙不少是来自五湖四海,能往各自家乡打,人人都是兴高采烈,最对的河南义军也是没有多少意见,对他们,河南已经成了地狱,去哪儿也比在这儿待着好。 第二天一大早,十三家七十二营的首领们亦是南出郊外,效仿古人歃血为盟,高迎祥做执牛耳者,杀牛马祭天誓师,诸多头领再次宣誓,以高迎祥为主,将来天下有变之时,一杆大旗,四方云集,直捣黄龙。 农民军还真叫有效率,,上午完成了祭祀,下午各方大军就按照自己保证的目标,四处开拔起来,当然,没有效率也不行,不说洪承畴的大军迫在眉睫,单单后勤补给上,就已经要撑不住了,把荥阳最后一点粮食收刮干净,大家伙带着半饱的肚子,又去找下一处就食的地方。 “乞活帅!” 这头,宋青书刚送走大哥张献忠,老二白文选,这头一声洪亮的声音又是在他背后响起,回过头,宋青书还真是有些惊愕,算是和他有仇的闯将李自成居然来找他了。 李自成部是跟着高迎祥一路向东突进,历史上,他们算得上打的最凄惨悲壮的一路,如今李自成亲自来找自己道别,宋青书到也没摆脸色,同样彬彬有礼的回头一抱拳。 “见过闯将!” 看着宋青书,李自成的脸上却是流露出了无比的复杂,苦笑着拱了拱拳说道:“乞活帅,咱老李也不知道应该称呼你为对头,还是知己了,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上一次在黄河边上,老李就想提出这诈降的办法,被你先想出来了,这次分兵咱老李也是考虑了许久,也被你先想出来了!” “不过不论如何,老李敬佩你,这向东一去,也不知道将来是生是死,这来找乞活帅喝一杯,你我都是英雄惜英雄!” 说着,李自成挥手,李过端来了一个精致的酒壶,两个酒杯,看着那,宋青书倒是迟疑了下,不过旋即又是放开,众目睽睽之下,他李自成也不敢用毒酒来害自己,他还没到杀罗汝才时候那个威望,要敢毒杀自己,他名头也就臭了,没人敢跟他,再说,见血封喉的毒药是里,大不了回去吐呗,想通了,宋青书亦是爽快的一杯干了。 不得不说,李自成能成大事,自有他说的的魅力,爽快间自己和他那些不愉快差不多也烟消云散了,干尽摔杯,李自成潇洒的回身上马,抱了抱拳头,头也不回的就要汇入东进的队伍中,看着他的背影发愣,一股冲动忽然袭上心头,宋青书猛地又是伸出手。 “闯将等等!” “哦?乞活帅还有何见教?” 李自成倒是一点儿也不耐烦,大笑着回头说道,宋青书的神情却是变得无比的郑重。 “宋某幼时学过点观天之术,几句箴言送于闯将,一是宋孩儿,李公子可依靠成事!二是不困到了何等情况,都不要放弃,闯将你有一遇风云便化龙的机遇!” 怎么也没想到宋青书郑重其事的,和自己说的居然是这两句,而且如此高看自己,李自成也真惊愕了片刻旋即他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承蒙乞活帅吉言,如果咱老李不死,这能如乞活帅所言,老李也定当记得,欠你两牛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告辞!” “走好!” 最后道了声别,李自成晃悠着他那大毡帽,是彻底汇入了滚滚大军中,再也找不到痕迹,感慨的看着,宋青书则是停留了许久,可就在他感叹时候,忽然一声略带讨好的声音从背后传了来。 “大帅,咱们什么时候上路?” 回过头去,看着那几张面孔,宋青书当即头疼了起来………… ------------ 第三百四十三章.肉中刺?腹中食? 洛阳告急,崇祯皇帝下了死命令,逼得刚刚处理完西宁兵变的洪承畴也不得不快马加鞭,迅速出关,十多天就赶到了洛阳,还真是按照宋青书说的那样,洪承畴并没有着急进兵,而是屯兵在了洛阳,等待着山西,天津,湖广等几路大军到齐,四面进剿。 可没等洪承畴在登封附近建设好营垒,让他吐血的一幕就发生了,农民军跟烟花似得,一口气分出去十多股,闯王犯大名府,曹操犯汝州,八大王直逼荆襄,闯塌天,混十万破颍州,蝎子块满天星北上山西,乞活贼,革左贼南下英霍,除了洛阳这儿重兵把手外,东南几乎是满地开花。 山西的援兵还没开出来就被迫回防,抽调京营,天津卫,关宁铁骑的两万多招练兵亦是不得不屯扎华北平原防御京畿,洪承畴防御洛阳的计划没展开就已经落了空。 崇祯八年初,年都没过好洪承畴又是不得不率领秦师迅速东进,也落入宋青书的计算中,他是盯着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的屁股后追着打。 洪承畴明显也不放心自己,一道回新县,宋青书至少捉到了六路官军斥候,奈何他洪承畴实在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让宋青书顺顺利利的钻进信阳府,溜溜达达回了新县。 这一趟宋青书又是走了快两个月,英霍山的变化倒是挺大的,孙传庭与刘宗敏主持下继续向大别山深处进军,英霍之一的霍山县也落在了乞活军的手里,一路攻城下寨又是有十来个山寨子先后归降,收拢的寨兵也有了一万多,算得上蓬勃发展。 进英霍山的路可够崎岖的,带着赖搭一样粘着自己的革左五营,宋青书硬是走了两天多,这才在孙传庭的迎接下在新县外才刚刚修好的军营中屯住下。 这点宋青书倒是像古罗马帝国学习,在占领区交通要道修军营,以点控面,而不是打下一处防守一处,大大节省了兵力。 革左五营如今有兵六万多,原计划屯扎乞活军第三师的军营差不点没放下,好不容易伙食改善了不少,第一顿又是让革里眼,老回回几个吃的,而且这些人还没多少给养,通过福王门路好不容易弄来的粮食当即又不得不划分给了他们一万担。 安顿好了老回回几个,这头调拨粮食,那头宋青书尚且一肚子不愿意,肉疼的盯着运粮队骂骂咧咧的,倒是孙传庭一直在一旁乐呵呵的,好一会,实在看宋青书在那儿嘟囔个没完,他才无奈的抱着个鹅毛扇子拱拳作揖。 “伯雅恭喜主公了,不但在荥阳大会大出风头,还凭空赚得雄兵数万!” “数万个屁。” 一提到这个,宋青书就生气,他自己在新县待的好好的,谁知道这老回回革里眼脑袋是让门夹了还是驴踢了,荥阳大会上自己拒绝了三次,依旧死皮赖脸跟腚过来了,这下好了,天下都知道他乞活帅在新县这儿了,还得养活这革左五营六万多人。 其实要真来六万人,宋青书还是挺开心的,问题是这六万人不受他控制,农民军营垒分明,大方面上跟着谁走是家常便饭,可就算闯王高迎祥手都伸不进如革左,曹操,八大王这些人的军中,相互间防备颇深,各自保持着绝对的独立,这六万多人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宋青书好不容易打下的领地。 来自于后世,宋青书有着一种绝对控制的洁癖,花自己的钱粮养别人的兵,宋青书啥时候干过这大头事儿? 看宋青书还这么一副悻悻然的模样,难得孙传庭这扑克脸又露出一副笑容模样,再次拱了拱拳问道。 “大帅,这儿距离太祖皇帝起家的凤阳,也就是亳州不远,太祖破陈友谅,击张士诚,北伐元大都最后定鼎中原的无敌明军是怎么来的吗?” “征来的呗?”宋青书听的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不!太祖的兵还真不是征来的,事实上,太祖爷的兵大多都像大帅这样,全是捡来的!” 汉高祖刘邦是跟流氓,但算起来他还是个亭长,也是基层公务员出身,可历史上如朱元璋这般彻彻底底的泥腿子,乞丐,和尚,算得上社会最底层的草根出身,最后夺得了天下,还持续了两三百年的大王朝,可就只此一例了。 朱元璋西破陈友谅天汉,东灭张士诚大吴,最后北上北伐,一举驱逐了称霸半个地球的北元,成为大陆上第一个将蒙古势力赶出去的国家,大家看到的多是太祖皇帝纵横捭阖的潇洒,还真没多少人知道,从参加起义军开始,作为郭子兴亲兵,朱元璋窝在濠州这屁大点地方窝了十年。 朱元璋制霸天下第一步去攻打距离濠州不远的定远,仅仅带了自己身边伙伴徐达,汤和等二十四人,半路上招募了驴牌寨民兵三千多,又收拢了元朝败兵豁鼻子秦把头的八百败勇,几乎都是别人的军队,朱元璋就是率领这样的散兵游勇,一少击多击破了定远横涧山的元军大营,元军督元帅廖大亨投降,朱元璋又收编了他手下降军两万多,等朱元璋打下滁州时候,手里已经有了三万多训练有素的精悍军队。 不管元军降军,还是民兵,败勇,山头林立,各有统属,这些在宋青书眼里都是不受控制的,垃圾一样的军队,偏偏真正的领袖人物就能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还成了大事。 明初的历史了解的很少,这段宋青书都不知道,禁不住听的有些目瞪口呆,孙传庭则是笑着又抱了抱拳,接着说道:“大帅,那郭子兴死后,为了制衡太祖爷,小明王韩林儿认命郭子兴的儿子郭天绪为督元帅,妻弟张天佑为右元帅,尚且名义上都没有占据优势,太祖爷依旧能东破建邺,立下江山基础,如今大帅名动一方,自成一路元帅,他革左五营或许真抱着跟大帅身后占便宜的心思可未必不会成为大帅手头如臂指使的精兵。” “你是说,让我去剥削老回回,革里眼他们的兵力?他们还不得跟本帅翻脸啊?” 宋青书还是有些迟疑的问着,听的孙传庭却是再次一笑,意味颇深的抱着拳微微鞠躬。 “大帅不试试,怎么知道?” ………… 在孙传庭看来,宋青书有成功领袖的优点,有手腕,有眼光,有魄力,他更是仿佛有种魔力那班,对未来把持的极准,奈何有一点孙传庭看来却是大忌,宋青书心胸可真不算是宽。 别的农民军头目恨不得把别人都招到自己身边,拉帮结伙向前冲,自己这位大帅倒好,造反也有三四年了,还是一个人耍单蹦,他吞并的,像点灯子是自己贴上来的,苗美更不算什么头领,仅仅是个跑腿的,而且王左挂军都被官军打烂了,算不得兼并。 如今革左五营上门,倒像是上天给宋青书来了场考试。 经孙传庭这么一说,宋青书倒是上了心思,回了县衙就开始计划起怎么剥削兼并了革左五营,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头绪来,第二天一大早,老回回他们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回帅,左金王,在这新县住的可适应?” 还惦记着盘剥人家军队,寒暄过后,摆了一桌子小菜当早餐,宋青书倒是略有些心虚的打着招呼,不过农民心眼实诚,这一声客套话革里眼倒是当了真,咧着嘴难看的笑着。 “大帅这儿还算舒坦,就是这天儿太别扭了,湿的很,冷起来冷的透骨,烤着火还感觉潮的慌,让咱北方来的爷们适应不了。” 这头革里眼刚说完,左金王贺锦已经有些着急的抢着问了出来:“大帅,这一路上,信阳让给曹操那厮了,真阳,信阳您都没让打,就这么闷头赶路,如今咱们和大帅主力也汇合了,下一步怎么走,打罗山,还是打光州?” 罗山,光州都是新县附近大别山边上的州县,要说宋青书是流贼中的异类,打造开始,老回回,革里眼他们就没在一个地儿待过一个月以上的,不是被官军撵着跑,就是主动去打州县,毕竟农民军不事生产,只有不断的抢才能生存下来,哪儿像宋青书,能逮住一个地方窝着,就一年半载的不动弹? 这话问的宋青书却是有些目瞪口呆,他经济来源,还有粮食完全可以通过强大的晋商集团还有福王来取得,不需要靠打劫来生存,愣了下,下意识他就摇了摇头。 “本帅暂时不打算攻略任何一府。” “那怎么行?”当即老回回五个都急了,尤其是脾气最暴躁的革里眼,拍着大腿就站了起来。 “大帅,吾等跟着您这南来是要干一番大事业,和官狗子拼个天翻地覆的,岂能窝在这山里,再说,不出去打,拿什么来笼络住麾下的弟兄们?” 这后半句才是真的,农民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为的是什么?不久活下去,而且要把以前享受不到的享受一遍吗?要是不出去战斗,队伍还怎么带? “要窝在山里乞活帅您自个窝着好了,咱老刘要带着队伍北上去!”革左五营里,对宋青书最不感冒的改世王刘希尧干脆大帅也不叫了,也是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要是昨天,听他们说要滚蛋,宋青书还真巴不得,可今天,经孙传庭一劝谏,对革左这六万多人起了心思,宋青书哪儿愿意他们就这么拿了自己的粮食抹抹嘴就走? 况且罗山,光州,信阳都不是那么好打的,那些地方都在大别山外围,况且河南官军已经开始集结起来。自己有眼线,这一路是钻着空子溜回来的,现在要是回去,准保装在人家铁板上。 张口,宋青书就想否决,谁知道这功夫,陪在一旁的孙传庭却是一副笑眯眯模样抱了抱拳。 “几位大帅英雄了得,在下与我家大帅都深感佩服,不过我乞活军刚刚攻陷了霍山,这段时间必须修整下,的确没有精力再攻城略地,这样如何,新县给诸位提供给养,各位大帅自去即可,打下来了,都算大帅你们的,打不下来,再退回咱新县,你看如何?” ------------ 第三百四十四章.一口口吃 “这帮没良心的!” 农民军真叫个干净利落,在宋青书这儿吃完了早饭,老回回,革里眼几个是回营就准备起来,不到半个时辰,浩浩荡荡的农民军队伍还真的拉起来老长,一路北上而去,站在城头上看着这帮家伙扛着自己配给的粮食大摇大摆的离开,宋青书忍不住又是嘀咕着骂道,旋即回头埋怨的责备孙传庭说着。 “伯雅先生,昨个你还让本帅想办法吃下革左,今个怎么就放他们走了呢?并且出去打的赢抢了都是他们的,打输了回来再吃咱们的,天下哪儿有这般好事?” “这才显得大帅您有气度吗!” “气度个屁!” 宋青书可真心不想要啥气度,后世华夏,泱泱大国气度是有了,为了支援越南,三年_自然灾害中,中国自己都是向苏联举债,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也要把成袋的大米,白面,还有最新的装备送去给越南,可后来倒好,人家越南猴子吃干抹净一扭头就不认人了,所有国家里,越南人对侵略自己的美国鬼子还能颇有好感,最看不起厌恶的,居然是咱勒紧裤腰带帮他们渡过难关的中国人。 三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缴获的粮食装备中,不知道有多少居然还印着援越物资。 还有朝鲜,抗美援朝死在那片异国他乡的志愿军战士累累白骨堆积成了山,人家也照样不承认中国帮助了他们,教科书里只字未提,倒是把金家三代帝王夸上了天,仿佛美国人是老老胖子一个人打跑的。 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宋青书是一百万个也不愿意去干,听着这气度两字,禁不住嗤之以鼻,也知道自己大帅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孙传庭不得不再次无奈的鹅毛扇子往下一点,指着乱哄哄的大营苦笑着说着。 “大帅,您看革左五营,真就全走了吗?” 革左五营有六万多人,不过依照农民军一贯的水分,真正能战斗的男丁连一半都不到,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在河南拖家带口投奔的,孙传庭保证,打不过可以再退回来,差不多三万多老幼,就全被留在了新县附近。 不过对乞活军来说,如今缺的就是个人口,就算老弱干活不多,可也是劳动力啊! 上午革左五营的主力北上去打光州了,下午宋青书就毫不客气派兵进了五营大营内,大大咧咧的招揽工人,还有明年开荒屯田的农户。 革左留守军营的军官不是没想反抗,可他们抗议声乞活军是根本不理会,营里也就剩下些看辎重的老弱残兵,不过两三百真正能打的,也不敢和乞活军翻脸,只好威胁那些自己裹挟的灾民不许跟着去。 不过一天能给几文钱工钱,还能管三顿饭,这是逃荒灾民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有安生日子谁愿意去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啊?就算被不断威胁,乞活军摆着的登记桌子前,依旧排起了长队。 入了冬,茶叶交易算是进入了淡季,不过临秋时候孙传庭依旧囤积了不少茶叶,需要去处理,做成茶饼,还有刘宗敏这后勤部长可是相当缺人,银子有,炼钢的原料也是有,可就是人手不足,五百多个铁匠加班加点忙碌,也顾不过来这忽然扩充到了快两万,两个师的乞活军新军还有十个千户的地方寨兵。 山里土地贫瘠,为了保证粮食的只给自足,那些投靠过来的山中豪族手下的人口也不能都抽调出来,而且为了炼制黄火药需要脂肪,养猪宋青书也缺人,养鸡乞活军还缺人,有时候孙传庭都恨不得把正在集训的三个师乞活军正规军都给解散了下去干活。 如今革左这三万多老弱还真是如一股清泉那样注入乞活军干涸的河道中。 收拢走的人就地编成生产队,分批进入牛粪山,骨头山这些地方新建设的工坊,养猪场,而且居住上还打散了安置在那些投靠过来的各个寨子山民中间,原本各个寨主对手底下寨丁那日渐消散的影响力再一次被削弱了不少。 乞活军也是雷厉风行,不到三天时间,三万多老弱就被笑话的差不多了,原本新县旁边乱哄哄的革左五营军营,就剩下了两千多死硬的,还有实在是老的没人要,有病的老弱,几个本来就不被接纳的外围军官亦是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花鸟山。 新县贫困的最大原因就是封闭,如今乞活军到来,打破了这种封闭,还把原来的封建寨主给打翻了,如今这儿的山民日子过得倒是好了不少,刚过年节,才出了正月,大山深处又变的忙碌起来。 这年头可没有环保的观念,沿着花鸟溪附近的森林,大批大批的山民顶着小雪嘿呦嘿呦的锯着木头,还有人在山里扛着锄头拼命地挖石头。 人都是往好生活前进的,往年饥一顿饱一顿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寨主征调去服劳役干活去了,也没时间顾家,如今被乞活军强行来了个大换地儿,用着别人破烂的房子,总觉得颇有些别扭,趁着没开春之前,家家户户倒是准备盖些新的房子了。 人忙活的不亦乐乎,动物也差不多,稍微平缓一些东坡,木头栅栏把小半个山都给圈上了,一大群白乎乎的大猪亦是撒着欢在林子里溜达着,用嘴供着树下,找一些过冬的坚果,昆虫去吃。 一个生产队一百多个人则是忙碌的准备着麸皮,还有些苞米面,晒干的地瓜梗等剁碎了,添加在猪食槽中。 现代人放养山猪,是为了追求肉质,营养,宋青书也玩放养,可就纯属无奈了,这年头卫生手段不达标,圈养的猪很容易就感染疾病,在代县的时候,不少猪就感染了猪肉绦虫,只有肥肉可以用来熬制香皂,瘦肉什么的不得已全都给扔了,放养的猪,活动范围大了不少,上膘慢了一半还多,但是抗病率明显比圈养的高多了。 这样的猪山在大别山内大大小小现在有十多个,大军大部分还是用各种途径收购来的黑火药作战,不过随着这些猪的成熟,乞活军黄火药的普及率就会越来越高,想着后世解放军杀伤力极强的飞雷炮,汽油桶炸药包抛射器,宋青书嘴里就直流口水。 不过这头山上热热闹闹,曾经统治一方的霸主花鸟寨,这时候却是安安静静了。 安全由乞活军来保证,山里已经不住人了,所有原来花鸟寨的山民,全都被迁徙到了山下低矮处居住。 虽然这里安静,却绝不是死寂。一片大雪将整个山坡地都给掩埋住了,看上去白茫茫一片,然而刨开雪极其仔细的搜寻,一个个人影居然趴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衣服是全白的,帽子也是全白的,平趴在地上,甚至就算走到身边,轻易都发现不了,快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中,这些人就死寂的趴着,甚至连口鼻中,都没有热气喝出。 练的就是个毅力! 这头安静的可以,另一头则是火热的可以,山壁中,原本作为花鸟寨藏兵洞的一片凹陷岩石,上百个汉子仅仅穿着背心短裤,寒风中却是呼喝有声打着拳,挥舞着刺刀,大片的白雾在他们头顶凝成一团,滴水成冰的季节,淋漓的汗水从他们一个个脑门上流淌出来半身,最后又冻在了白色的背心上。 就挨着岩洞旁边,几十根绳子从悬崖上垂挂下来,攀在绳子上,还是几十个汉子猿猴那样迅速向上攀爬着,身后就是看的人眼晕的悬崖,拽着绳子,一个个军汉全都是死死咬着牙,忽然间,一人手冻僵,静叫着从绳子上掉下来,眼看着就要甩个粉身碎骨,可距离地面十多米,张开的大网可算险之又险的把他兜住。 勉强捡回一条命却不带表面没事,把军汉捞出来那几个军官立马把他按在地上,抽了十鞭子,旋即他又是喘着粗气坐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稍稍才歇一口气,又被赶着继续去攀爬,这功夫陆续又有两人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这一次,极度恐惧中两个人的嘴巴却是封的死死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都说塞北人彪悍好斗,这大山之间的山民,同样也是如此的坚韧,难怪当年太祖爷能以南统北,连马背上骑射无双的蒙古人,都能被驱赶到漠北去!” 这些人总数在五百,大部分都是最近才在大别山招募的本地山民,这些人或许没有平原上人那么伶俐,头脑灵活,善于表达交际,可一个个真是坚毅的犹如沉默的石头那样,就算宋青书看了都忍不住直感慨,至少大冷天的让他穿个背心出来打拳,他绝对得冻感冒。身后面孙传庭,周遇吉两个亦是穿上了代县运过来的皮袄,看着这残酷的训练,孙传庭却是一张扑克脸直发白,忍不住不断的惊叹着。 “大帅,如此练兵之法简直旷古未有,这么折磨兵士,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用时候,你就知道了!” 眼神中流露出了兴奋,带着得意宋青书卖着关子说着…… ------------ 第三百四十五章.来自天堂的挑战 大别山实在是朝廷统治的薄弱地点,新县都丢了快小半年了,县令柴进没上报,信阳府愣是没有反应,要不是这次革左五营赖搭一样跟着屁股后面一块进英霍,说不定到现在宋青书还这么鸟悄的闷声发着大财。 革左五营带来了人力的同时,倒是也惹来了麻烦。 崇祯八年二月初,作为秦岭淮河线以南,这儿早早的就感受到了来自南方的温暖气流,本来山里还是颇为厚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开,雪水滋润着山田,似乎昭示着这一年即将取得的好收成。 被征服了两个月到半年不整,新县与霍山县两县十二寨的山民,倒是已经开始习惯起了乞活军的统治。 要治理好治理好这样一帮家伙其实相当不容易,山里生活物资贫乏,年年开春争水源,入秋抢粮食,有些山寨之间都是几十年的血仇了,浓郁的几乎化解不开,正是因为这种仇恨,有的山寨在乞活军攻破了别的山寨之后主动过来投靠,有的则是被征服之后,比乞活军还要积极的领头去攻打,这也是小半年时间乞活军在地形崎岖的大别山之内进兵速度如此迅猛的原因之一。 可到了手里,这些仇恨可就都成了麻烦,这还没开始春耕呢,年年打已经打惯了的寨民就又开始了新年新气象,从花鸟山到牛腰岭霍山的最边沿,为了争夺水源而开展的械斗进行了不下十多场,斗殴中被打死的山民不下二百多,这还是因为乞活军和稀泥一样把不少山民给换了地方,难怪大别山人口总是上不去,一个小省大小的地区人口才几十万,这么打下去,想发展起来可真是难上加难。 天天处理山中血仇,孙传庭也是弄得火上心头,起了一嘴大火泡,他还真是历史上那个铁血手段镇住陕西,能从世家地主牙缝里挤出了数万大军的人物,铁腕的很,抓到械斗的,不管其带领者是村寨里多么多么有名望的村老,还是声名远扬的山民勇士,一律就是斩首,械斗打死了二百多人,他又砍了二百多个脑袋。 这头孙传庭唱黑脸,宋青书则是唱红脸,在这些山寨子附近,养猪场,被服场,茶场还有今年准备上市的水果场连续开了十多个,每个宋青书都亲自去剪彩,吸纳了大批穷苦山民进来做工,一个月几百个铜钱的薪水连带着管三餐,解决了数千人的饭碗,腾出来的水源与土地也足够剩下的山民耕种,再加上拓荒,头一次大别山内的土地资源出现了富余。 这么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子的政策,十多万英霍山民被治理的服服帖帖的。 新县县衙。 最为大帅府,一开春儿这儿也开始了新的修缮,毕竟原本的县衙真是实在寒酸的可以,就算宋青书不讲排场,到山里来的晋商大户看了,也丢了乞活军的脸面,过不了十多天,就到雨前茶的采摘季节了,头半年加多宝私茶也算打出了名号,估计要不了多久,前来买茶的客商又该像夏天里的蚊子一样多,得提前做好准备。 这山里就有好木匠,还有几个据说是徽州府给徽商们造徽宅的砖瓦匠大师,有了革左五营人手补充,充裕起来的乞活军足足弄了二百多个人在下面叮叮咣咣的砸木头烧水泥,待在后园小楼上,宋青书都被吵的脑袋嗡嗡的。 不过这时候可是艰苦创业时期,就算他这个乞活集团大总裁也得忍着,况且如今的形式也足够喜人,霍山县七寨基本上也被他征服,掉头回去再把英山县吃掉,历史上革左五营与蕲黄四十八寨的主要区域就差不多算是收入囊中了,到时候乞活军也可以进退有度,向北,可以去打六安,威胁合肥,向南向南也可以杀入安庆境内,直抵太湖地区,尤其是向南,只要打通了太湖一线,位于下游的徽州,徽商几乎是唾手可得。 把这明末两大最具有影响力的商帮通过票号这个纽带给绑到一块,乞活军就发达了,奋力折腾起大明的资产阶级,到时候在这明末纷乱的大舞台上,宋青书也就有足够的一席之地让他起舞了,或许真有一线希望把华夏开始落后西方这关键一步给撵上。 可就在宋青书看着地图满是憧憬时候,本来就已经很乱的县衙忽然变得更乱,一队兵丁急促的闯进了院子里。 新县城外,为了吸纳四方来的商旅,就算危险,宋青书也是命人开了一条小道,这功夫,这条小路上又是被拥塞的满满的,到处都是穿着百姓布衣,头上缠着头巾,扛着或者拖着大刀长枪无精打采的农民军,不少身上还带着伤痕与胡乱包裹的绷带。 耷拉着脑袋,漫山遍野的败兵垂头丧气,晃晃悠悠的足足一两个时辰,方才返回已经空下去的大营。 不光兵没精神,这将也是差不多,老回回那白胡子都烧去一块,左金王贺锦耷拉个膀子,一条胳膊明显挂了彩,革里眼贺一龙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到处都是熏黑的痕迹。 要不是心头也压着事儿,看到这五个家伙狼狈的模样,宋青书估计他的当场笑出声来。 “见过大帅!” 跌了跟头,五个人再一次老实下来,上次还拽的很的左金王贺锦带头一起抱拳向宋青书低着头,强忍着抽动的嘴角,宋青书艰难的摆出一副关切模样,急忙关心的摆着手。 “几位头领请起,这是怎么了,搞得这般狼狈?” “别提了,他娘的关宁铁骑!”一说到这儿,贺锦满肚子晦气的扭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这一趟一开始,革左五营倒是打的挺顺利,毕竟老回回的回儿军,革里眼的鼠牙营在义军当中,都算的上排的上号的悍匪战力,罗山县城不过几百个守军,一鼓作气也就拿下了。 本来这一趟是打算跟着宋青书背后捡便宜,谁知道到了地方宋青书根本懒得动弹,按捺不住的革左这才自己出来活动,常年跟人家合营,本来老回回五个心里还有点忙没底,这一战也给他们打出了信心来,带着东西没有返回新县,沿着大别山边缘,革左五营又是直奔光州而去。 这一趟,他们的好运气却是用完了。 光州作为府城,本来就是坚固,最近乱的很,加上刚刚入春,还没到开垦时候,河南边境地区集结了大量的卫所官军,这光州守军就多达三四千。 一道上又是打了两个县,心气儿上来的革左五营直接挥军猛攻,刚一开战,就被光州城上的大炮打了个灰头土脸,死了一两百人,左金王贺锦差不点没被砸起来的石块把脑袋给开瓢了,好容易捡回一条命,也是伤了一条胳膊。 信誓旦旦撇下宋青书,自己出来劫掠州县,吃了这么个大亏,革左也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停顿在光州城下两天多,从附近卫所,县城了弄来了几门土炮,跟官军大炮对着轰,再一次开始了激烈的攻城战。 这次是为自己而战,五个营与不藏着掖着,吃奶的劲儿都用了上来,轮番上阵,卫所兵毕竟已经腐朽不堪,连续血战了两三天,眼看着光州城就吃不住劲儿了,盯着城头上火油燃烧弹把胡子都烧一块的老回回眼看着都亲自打上城了,谁知道这功夫,西北方向一股子狼烟扑面而来。 和历史上差不多,东营的闯王高迎祥大军根本吃不住劲儿,在大名府附近和赶来支援的关宁军,天津练兵还有京营一场大战被打的头破血流,尤其是大名府兵备道卢象升,从家乡征募的山东父老,组成的几百人天雄军,在他一个书生挥舞大刀的带领下,简直不要命一般楔进了农民军军阵,一败如水的闯军不得不灰溜溜的南下,也是向宋青书的目标徽州进发而去。 除了他,曹操,混十万,太平王,扫地王的队伍也是在河南立不住脚,经汝阳奔颍州而去,圈在包围圈外关宁铁骑则是在后头穷追不舍。 也是革左倒霉,干什么不好,非得嚣张的在包围圈边上劫掠州府,一打还是三四天,原本没想搭理他们的祖大弼最后实在气不过,奔袭了百里从后面猛地一个包夹,本来攻城就已经强弩之末的革左五营直接崩溃了。 起义军的水分还真是大,跟着宋青书南下时候浩浩荡荡有六万人,经过这一遭,立马缩水到了一万七八千,两万出头都不到了。 “大帅,请您帮兄弟们报仇啊!这光州城要是拿不下来,日后我左金王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真不知道当初平起平坐叫着乞活帅的是哪个了,耷拉着膀子,左金王贺锦一副悲催模样,憋屈的抱拳大叫着。 不过本来光州,罗城这些没有战略价值的外围小县城就不在宋青书的计划之内,更别说如今自己也是麻烦事儿上头,宋青书是直接摇了摇脑袋。 “诸位,不是我宋某不讲江湖义气,实在是最近乞活军也惹事儿上头了,就在昨天,我部向英山县进军的大队伍被官军击溃,多云巡检孙大奇尽起天堂等十八寨兵力,浩浩荡荡对着我来了!” “不解决天堂寨,乞活军没办法抽身啊!” ------------ 第三百四十六章.特种作战 就算是大明朝廷统治的薄弱地带,可薄弱不等于不管。 河南的官军是为数十万农民军忙活的焦头烂额,没空理会在穷山沟子里瞎玩的乞活军,可南直隶这头就不同了,乞活军自河南新县大张旗鼓的杀进英霍山区,一路上破城拔寨,所过之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早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力。 这回乞活军下霍山,兵慑霍山七寨,更是让官军震动。 不过说起来也可怜,明朝虽然在大别山驻军,可也真没太在意这穷乡僻壤,仅仅设置了个捕盗的,巡检司,正九品巡检孙大奇率领,不过区区百多人,凭他们自己,恐怕一通刺刀冲锋就没了。 然而这区区百多人,却也是代表着朝廷的大义,这年头,大义就是源源不断的兵马粮饷,恰逢乞活军在霍山也大搞土地置换,几乎完全剥夺了原来寨主的土地所有,英山,蕲州等地的寨主阶级恐惧不安之下,一股脑的会聚在了孙大奇麾下。 这头乞活军师帅苗美,也是打胜仗打混了头,他一个师三千人,再加上个当地收服的寨兵三千多,大大咧咧的就往东南英山县而去,半道上被熟悉地形的天堂十八寨两万多寨兵围了个正着。 要说损失,也的确不小,三千霍山寨兵绝大部分不是死了就是溃散了,回来的不到三百,凭着乞活军强悍的火力还有亡命的刺刀战术,苗美倒是杀出一条血路,可新招募的第三师也有一千来号人马折了进去,尤其是跟宋青书南下的乞活老兵,折了二百多,也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如今苗美是不得不死守霍山县,城外刚刚归附的霍山诸多山寨,再一次乱成一团,叛的叛,离的离,一个处理不好,乞活军奋战半年多的战果都得因为这次兵败全给扔了。 听了宋青书的描述,老回回五个亦是面面相觑,这坏事儿咋都赶到一块去了,不过他们几个却是无话可说,总不能让人家老家都不保,跟着他们几个出去复仇吧? 中午又是聚在一起吃了个午饭,老回回几个闷闷不乐的出了县城,又回到宋青书给他们修的军营中窝着去了。 接下来几天,新县城这头就变得更忙碌了,形势逼人的情况下,宋青书又是不得不在征服的山民还有河南招募的难民中,组建第四个师,这把大胡子刘体纯倒是起来了,被提拔成第四师师帅,急急匆匆从老兵中拨出去五百给他镇场子,作为乞活军中坚力量的第一师则是在师帅周遇吉的带领下,迅速奔赴霍山县,去压住局面。 生活生活,生下来就得干活,这头战局紧张,新县的生意却也耽搁不得,谷雨还没到,已经有十多伙塞上或者陕西的大茶商偷偷摸摸的溜进山里了,忙活着组织工人迅速准备雨前茶,又是把宋青书和孙传庭忙活的团团转,还有组织生产队开荒春耕,否则今年就得饿肚子,一系列大事一耽搁,三月份又过去了一大半。 牛山河。 这儿算得上霍县与新县的正中间,也是河南省与南直隶行省的分界线,从梅山上流淌下来,最后浩浩荡荡汇入长江当中,河两旁,都是大别山中难得的肥沃田地。 有点鬼子战国大名的意思,这儿也是山底下,连成片儿的村庄星罗棋布,统治一方的寨主则是把山寨高高修在河岸边陡峭的牛走山上,俯视着这方圆十多里。 要是在日本,这寨主怎么也能算个大名了,说不定还能混出些名堂来,天皇都得重视,然而在地大物博的华夏,他就是个小草寇。 而且还是个不长眼睛的小草寇!苗美东进时候,靠着牛粪山和熊腰岭的寨兵带头,第一个就把他山寨子给围了,眼看着打不过,这姓牛的寨主也是开寨子投降了,宋青书对他还算不错,赏了五千两银子算是对他的补偿,也当给霍山豪强一个榜样,可苗美兵败了,霍山不少后归附的寨子都没叛,他这个离新县最近的寨子倒是反水了,还杀了宋青书派去管理的几个生产队长。 一个多月,新县乞活军都没回头收拾他,反倒是去霍山县都绕着走,这姓牛的胆儿也牛了起来,也是放开山寨子,把属下的穷老百姓又赶到牛山河边,接着给他卖命种田。 这年头,不管兵匪,有时候屯田甚至比作战还要重要,山里头缺牛马,忙忙活活的两三千衣衫褴褛的矮小山民肩膀扯着犁,把自己当牛使唤,拼命地和大地做着抗争,时不时还有寨主的亲信爪牙拿着鞭子过来,骂骂咧咧一顿抽。 这牛走山也算得上够险的了,一面靠着梅山的峭壁,一面又是牛山河冲出来的峡谷,只有东北面稍有些平缓的上山路,这儿还是牛走寨防御最严密的地方,木头榫成的箭楼一个挨着一个,差不多二百多米陡峭的山坡,恐怕没爬到一半就累个半死了,也难怪姓牛的地主这般嚣张,凭着这个地形,他就可以阻挡至少十倍于己的兵力。 不过偏偏,有人就是来啃这个硬核桃来了。 密林里,望远镜端着眺望着远处陡峭悬崖,好一会,直到中午了,看着山底下那些山民佃户都是累的满头汗,三五成群围一块吃着糠菜粥了,宋青书这才阴沉的点了点头。 “发信号!” 防御新县的主力,第二师的师帅李铁柱也是在这儿,闻言二话没说,伸手就把身边那个翠绿色的大旗给推倒了,不到片刻,梅山悬岭上,一颗立在那儿不知道多久的小树亦是轰然翻倒。传递完信号,踩着那个树干,小萝卜则是满脸的兴奋。 “大帅有令!进攻牛走寨,一会按照计划直扑寨主大院,擒了那牛魔王,然后从东南方的下水沟撤退,尽量速战速决,轻易不要惹出战斗!都挺明白没有?” “遵命!” 尽管比小萝卜高多了,二百多个汉子却连丝毫不敬都没有,整齐划一的背着手一低头。 满意的点了点头,小萝卜双眸中迅速爆发出了一股子狠戾。 “行动!” ………… “大帅,他们动了!”手指着山崖,李铁柱开口提醒道,宋青书却没理他,始终端着他好不容易磨出来的水晶望远镜,向前眺望着。 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二百多个人都穿着黑绿相间,类似于后世迷彩服的紧身外套,绳子都是灰绿色相间的,这时候刚刚开春,满是青苔的崖壁上也是生出不知道多少野草,斑斓间仅仅能看到些晃动的小点,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出来。 特种兵训练,都是魔鬼周,这些招募来的山民过得,却是魔鬼月了,从去岁冬组建这个选锋营开始,每个月只有最后一周能放假,拿着饷银去新县潇洒下,剩余时间,完全都是在花鸟寨的深山老林里接受着各种难以想象的艰苦训练,要不是选出来的都是山民中最老实也最敦实的家伙,恐怕这些人不是早就逃走了,就是造反了。 这苦练三个多月,效果却是非凡的,二百多个选锋军汉子,三百多米悬崖,一个失手的都没有,短短几分钟,全都落在了牛走寨后山上,旋即迅速消失在牛走寨破烂的房子中。 这年头可没有表,可为了计时,李铁柱硬是背来了个牛脑袋大的西洋钟来,从提醒完宋青书,他就开始盯着秒针,眼珠子不转的盯了一盏茶的功夫,连抹一抹脑门上汗珠子的功夫都没有,他又是抱了抱拳。 “大帅,十分钟了!” 神情一紧,宋青书的望远镜急促的定在了计划好的那条撤退排水沟上,可是十秒,二十秒,半分钟过去了,依旧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拳头都捏的紧紧的,就在宋青书全神贯注的时候,猛地一声火铳响声震撼了山岳间,旋即火铳声就连成了片,那是乞活军的转轮手枪。 宋青书刹那间脸色铁青。 “大帅,要不要支援一下?” 看着宋青书脸色不对,李铁柱在一旁小声的询问着,可宋青书旋即就是狠狠摇了摇头,阴沉的冷哼道。 “用不到!任务已经暴露,如果他们连这山寨都冲不出去,本帅要他们也没用了。” 这话可冰冷的可以,听的李铁柱都是后背发凉,禁不住一个激灵。 ------------ 第三百四十七章.强出头 “你们这帮蠢贼,孙巡检已经集合了朝廷大军,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等着!” 就算被几个选锋军按着,这姓牛的二货依旧牛哄哄的扭动着骂着,听的宋青书差不点忘了得到自己赏银,到新县谢恩时候这家伙拍着胸脯效忠时候的嘴脸了。 当然,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反正他人在自己手里了,整个牛走寨又是被捅了个对穿,如今正在大乱中,整个大局都在自己手中控制,此人已经没用了,管他什么模样作甚。 穿戴着纸甲,范阳笠的第二师火枪兵犹如潮水一般从密林中现身,端着装着刺刀的燧发枪按照训练的队形冲锋向已经乱了阵脚的山寨,宋青书甚至连关注接下来战斗的心情都没有了,很是毫不关心的挥了挥:“准备油。”旋即又是恼火的对着还一副兴奋状态列队在一旁的选锋军咆哮了起来。 “本帅的命令是什么?” 禁不住吓得一个激灵,小萝卜磕磕巴巴的回答着:“秘密擒拿牛得壮,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刚刚的战斗怎么回事?”宋青书又是咆哮着,脑门上都淌下了汗珠子,小萝卜又是赶紧向后一指:“第二大队第一小队士兵张大栲遭遇敌人擅自开枪!” “那也是你这个营帅领导不力,责任怎么能往部下身上推?” 斥的小萝卜脸红的像个猴腚一般,宋青书又是扭头转向了那个兵张大栲。 “你,为什么擅自开枪?” “回,回大帅……” 这是个长得矮粗,敦实的家伙,这会儿差不点没被宋青书的怒火给吓哭了,磕磕巴巴的回答着:“那个,那个山贼他,他看到我了,我,我就……” “距离多近?” “一尺……” “那为什么不挥刀杀了他,杜绝出声,我记得本帅的训练内容里头有这一项。” “我……” 眼看这家伙也是脸憋通红,宋青书终究无奈的摆了摆手:“回去写份检讨,和你营帅一起罚五百个俯卧撑,下去吧!” “这,小的不识字啊!” “那他娘的就学!” 挥手打发这群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无精打采的选锋军下去,宋青书禁不住叹了口气,明面上的问题是经验不足,核心上的问题却是对乞活军归属感不够,否则的话,像后世的红军,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是该想个办法,把信念灌输到他们的脑袋里去了。 乱子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平定了,杀了乞活军生产队长的十六个山匪头目亦是被擒拿,牛走山前面又是多了十七个大蜡烛,面容严峻,指着后面惨叫着的天灯,李铁柱面容严峻的对那些被麾下驱赶在一起的山民咆哮着。 “背叛我乞活军的下场,就是如此!忠诚于我,乞活军不吝惜给你们更好的生活,胆敢背叛的,乞活军也不惜斩草除根!听到没有!” 这年头,丛林法则盛行,拿不出朝廷大义,就得这么恩威并施,看着那熊熊燃烧的人形蜡烛,数千寨民无不是战战兢兢跪伏在地,牛走山,再一次收回了乞活军势力中。 这功夫,宋青书已经带着他的选锋军返回新县了。 这可是自己组建的第一支特种部队,一道上,宋青书都在计划,怎么才能进一步加强这些家伙的归属感,这功夫,城门口却是热闹了起来,离着老远,就听到那儿在吵吵嚷嚷,惊疑了下,宋青书赶忙快马赶过去。 “出了什么事?” “我就说,我家大帅出去办事了,几位头领还不相信孙某?”被堵的一头热汗的孙传庭真跟见了救星那样,也是恼火的叫嚷起来,听的围着他的革左五营五个首领又是立马转回了头。 “大帅,究竟什么时候进攻天堂寨,给那帮官狗子些好看啊?”又是左金王贺锦焦虑的远远喊叫着。 这些日子,革左五营可不好过,那些老弱被宋青书拿走了,他们还真是不关心,反正随行饥民有的是,一把粮食撒下去,不没有饿死鬼跟上来,可这些天,逃兵却越来越多了,跟着回来的,能战斗的男丁散去了四五千。 其实他们逃到那儿,革左五营的首领亦是心知肚明,宋青书分配下去的不少都是军中男丁的家眷,不是被乞活军的工坊收藏了,就是给分配到维持地方秩序的民兵队伍中,农民军中,像这样不属于核心成员的,来往其实频繁的很,还没有触及五营的核心势力,几个家伙也不好就此向宋青书发难。 现在军心低落,他们是迫切需要个目标打一仗,重振军心,可背面信阳附近有关宁铁骑,凭他们自己是再不敢去了,宋青书有跟个乌龟一样按兵不动,实在忍耐不住,他们干脆又是集体进城找。 偏偏今个宋青书出去检验选锋军,扑了个空,这帮胡搅蛮缠的家伙只好围着孙传庭来纠缠了。 “现在时机还没到,新县还要春耕,并且本帅还没准备好……”本来对选锋军表现就有点失望,宋青书想也没想就摇头了,急得贺锦又是一拍大腿。 “我的大帅,不就个九品巡检司吗?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还需要什么准备?” “是啊!实在不行,您老一声令下,我们去把他天堂寨给平了!” 要是仅仅一个九品巡检司的事儿,宋青书早就出手了,哪儿还用这般麻烦,亲自去检阅选锋军,皱着眉头,宋青书开口就要解释,谁知道听着革里眼的话,旁边的孙传庭冷不丁眼前一亮,赶紧强在了宋青书前面抱拳询问道。 “革帅此话当真?” 革里眼明显噎了下,他也知道话说的太满了,几个家伙一肚子私心,让他们给乞活军打地盘,他们也不愿意。 “这个,我营才和官军交过手,兵器甲胄还缺……” “没问题,粮草辎重乞活军全都解决,只要几位首领能平定天堂寨,这些都是小问题!”根本不给他找借口的机会,孙传庭又是爽利的把革里眼后路给堵死了。 不过能从乞活军拿到一大批物资补给,这事儿也划得来,再说,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再加上些地主的山寨子,这些纵横山陕七八年的悍匪还真就没放在眼里,老回回革里眼几个又是低头嘀咕了会,左金王贺锦再一次对着宋青书一抱拳。 “好,就让我等兄弟,为大帅除去这个祸害!” ………… 这些家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总共才一万三四千人了,乞活军的纸甲一开口就要了两万多领,要知道经过多次改良,乞活军的纸甲早就不是当初旧账本粗制乱造的了,效仿戚继光在纸甲中加入坚韧的棉絮纤维,纸张亦是经过处理,比原来坚韧了不少,如今就算一般弓箭都射不透,当然,造价用工都提升了不少。 还有刀两千把,枪五千支,乞活军的燧发枪还有仿制虎蹲炮也被这几个家伙要去了三千支,五十门,弄得正在装备的第四师都进度慢了不少,弄得刘体纯抱着个肩膀堵在了孙传庭大门口大半天。 换上了新家伙,革左五营的士气一下子又是提升了起来,折腾了三天,第四天,这帮家伙倒是如约的向英山县,天堂寨进发。 “真是的,送死而已,用得着这般装备吗?简直是浪费!”站在城墙上,向下眺望这革左的骑兵昂扬的出了军营,宋青书真是颇有些心疼的晃着脑袋,听的孙传庭却是呵呵一笑。 “大帅放心,不管剩下的,还是被抢去的,最后不逗死大帅的嘛?就连人都是大帅的,何必吝惜这点装备?” “但愿如此。” 这么一说,宋青书倒是想开了不少,不过回头眺望向络绎不绝拥挤在山道上的革左五营,宋青书又变的心疼的抽了抽嘴角。 “这些可都是历经几年而不死的精锐啊!但愿这次别死太多!” ------------ 第三百四十八章.何家寨之战 这还没到英山县,革左五营就被折磨了个够呛。 农历的三月份相当于后世十月份,这儿又是秦岭淮河线以南,暖的早,早生的虫子到处都是,在北方干爽地方待惯了,这些陕西兵,山西兵可真是被叮咬的哭爹喊娘,这两天还有不少人因为水土不服坏了肚子,好不容易因为新装备带来的士气高涨,这会儿又是跌落了回去。 甚至还没到战场呢,因为太沉,虎蹲炮还有粗重的燧发枪居然还被丢了不少。 骑在马上在山沟里摇晃着,一巴掌扇了自己个眼冒金光,看着手掌上的血,贺一龙忍不住嘴里开始不干不净了。 “他娘的,这叫个什么鬼地方?这乞活帅怎么就相中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它妈的,又来一个!”说话功夫,贺一龙又是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左金王贺锦也是在挠着脸上的蚊子包,山蚊子可够毒的,长长的指甲都挠出血了,他还是觉得不够解痒,烦躁的嘀咕着:“老子早就说过,别他娘的跟着宋傻子混在一起,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地盘没大多少,人马丢了个精光,要我说,咱们也别去打什么英山县了,趁早北上,去找闯王,天下任咱们纵横,那多爽利?” “哼哼?再去硬碰那关宁铁骑,被踩成烂泥?” 也许是回人放牧过活,身上羊膻味太重,五个人里,就老回回马守应不招蚊子,巴掌扇着凉风,他倒是轻松的哼着小调,一句反问,问的贺锦却是噎在了那里。 关宁铁骑太锐利了,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悍匪了,自然不会顾头不顾腚,可留守身后三排老营的兵丁,几乎一个冲锋就给打散了,接着就是全军崩溃,回想着,贺锦依旧不寒而栗。 不过老半天,他又是回过神来,不服气的嘀咕着:“那你觉得乞活帅就能干的过那些辽东来的蛮子?” “干的过干不过,咱老马也不知道,但老马知道,他宋帅要是不想打,绝对躲得过!” “这叫啥屁话!” 贺锦不以为然的扭过脑袋,听的马守应却是一拍大腿:“你还别不服气,咱们在山西跟官狗子打生打死时候,宋大帅在干嘛?人家在代县发财呢!往回看,咱们在陕西立不住脚,跑河南吃灰时候,人又在这英霍山舒服窝着,咱老马最服他宋大帅的就是这点,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能让自己部下活着,而且活的还挺舒服的!” 马守应一席话,说的革左五营其他四个都是忍不住沉默无言,谁没事愿意干这刀头舔血的勾当,还不是在家种田实在活不下去了。 五个人各种心思时候,前方探马却是急促的跑了回来。 “回爷,左大王,前面就是多云山了,官狗子裹挟天堂寨,何家寨,保安寨的各路寨兵亦是在前面保安山列阵了!” “哦?” 这话听到老回回禁不住面色凝重了起来,这年头又不是春秋时代,大家都是君子,打仗也是跟流氓打架似得,找个地方谈好时间,大家并肩子扯活子干一架,谁把谁干趴下谁就是爷,这不是那时候了,战争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打霍山县出城开始,老回回几个是打定主意偷袭的,让苗美给找了十多个本地的土人当向导,抄小道先奔着天堂寨外围何家寨去的,他们也不是笨人,虽然胸脯拍得响,可宋青书都这般忌惮,自然有鸡忌惮的原因,革左五营也怕阴沟里翻船。 可人家不但知道自己的战略意图,还提前列好阵势等着自己,这可就不妙了! “停军!”高高举起满是老茧的巴掌,老回回率先高昂的喊叫起来,滚滚向前的革左五营顿时止住了脚步,看着两边茂密的山林,不知道内里藏着多少土人的探子,老回回禁不住犯了迟疑,扭头对扫地王蔺养成几个说道。 “这儿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这些子山匪土贼又早有准备,不若先退回霍山,再做打算?” “马爷,您这怎么年岁越大,胆子越小了?这还没见到人影呢,就被吓得退回去,将来咱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啊?”左金王贺锦立马不满的叫嚷了起来。 和老回回关系比较近的革里眼贺一龙这会也是迟疑着说道:“马老哥,不说别的,咱们拿了乞活儿这么多东西,一仗没打就缩回去了,宋大帅那面,咱也不好交代啊?”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迟疑了会,扭过头去,老回回高声叫嚷道:“马兰丁,你娃带些咱部里的鹞子,先去前面踩踩盘子,看看啥情况!” 答应一声,再个身形矫健的回人带领下,十多骑回回抽着马鞭子率先杀奔到了前面。 过了小半个时辰,革左五营还是杀到了何家山。 漫山遍野上,数不清的山民早早列阵在了那里,为了作战,这何家寨春耕似乎都不要了,原本是山田的半山腰开阔地亦是站的满满的,这些山里人虽然身高矮小,可是那股子蛮劲儿可比平原上农夫强悍多了,一个个举着手里木枪竹矛,对着山下乞活军嘶声竭力的大喊着。 这地形明显对来的革左五营不利,左右都是树林子,高地开阔地全被这些山民寨丁给占据了,更要命的是挡在山下还有条小河,别看河小,关键时刻也能憋死骑兵,拿破仑的滑铁卢之战,不久败在一道不起眼的沟上了吗? 可就算如此,革左五营还是来了,实在是因为…… 此时他们看这些寨丁,就跟几年前官军看待刚造反时候的他们一样。 人数是不少,至少有两三万,可是乱哄哄的聚集在山田上,左一疙瘩右一块的,有的地方密集的人挤人,有的地方稀松的小猫两三个,英山十八寨有的地方强有的地方弱,还指挥不当,各个寨主分散的到处都是,这要是打起来,保准一团乱麻。 “就这还让他宋傻子顾忌成这样?”又是左金王贺锦一张破嘴没个把门的,先是不屑的哼出声来,他倒是积极,没等自己这边列好阵呢,率先拔出军刀。 “咱们老左营的弟兄,跟俺贺锦冲!” “等等,左爷!”五个人中,说话最少的改世王刘希尧难得开了次口,拉住了贺锦的肩膀,他也不是个善茬,看着山上的寨兵,一咧嘴阴冷的笑道:“都说他乞活军靠着的火器犀利,纵横无匹,咱们不刚刚弄到一批乞活军火铳吗?这会儿不拿出来试试,留着干嘛?” 这一说贺锦也想起来了,乞活军的火铳都是铸铁铸的,比官军熟铁卷出来的可沉挺多,好不容易背来了,留着不用不就白瞎了吗? 想着,贺锦也收起了刀,回头跟几个首领笑着说道:“成,咱们就看看乞活军看家的家伙究竟有多厉害,贺老鳖,你们带火铳先上,打他一脑门!” 丢了五百多,还有一千五的燧发枪,还有剩下二十门虎蹲炮也是被抬出来了,革左五营也算是老军伍,前头一千来个枪兵先渡河把阵地给占了,然后火枪兵这才缓慢渡过河,排列着还算整齐的两列向山上前进而去。 这些山里人还真不识货,虽然见过火铳,可明显没把这些玩意当回事,有的老猎人的火铳还没有土制弓箭好使呢,依旧在山坡上对着革左的兵马龇牙咧嘴。 革左实际上对火铳也是不太重视,选的火铳兵都是军营中的弱旅,平时都是跟在后头摇旗呐喊的,这会让他们顶在最前头,免不了就心虚了,在后头的枪兵大枪压着肩膀勉强前进了几十米,可距离山民阵列一百五十来米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前进了,直接就地装药射击,抱着早打完早回去的心思,对着对面就搂火了。 “他娘的,这么远,能打个鸟啊?” 火铳有效射程不过五十米到八十米,与官军作战多年,早就已经知道大概距离,看自己的兵这么熊,贺锦忍不住气的破口大骂,可旋即,他眼珠子禁不住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怪叫着。 “他娘的,这么远?” 半山腰上,白乎乎的枪烟中,明显看到对面的山民倒了一大排,也不曾想到对面流贼的火器如此犀利,在最前面坐着鬼脸,撒尿怪叫的山中勇士此起彼伏的倒在地上,血顺着刚长出来的草地一丝丝向山下流着,后面的山民亦是吓呆了。 猛地回过神,贺锦第一个抽出战刀,无比兴奋的高声叫嚷着:“老左营进攻!” “回儿军,上!” 火铳打乱了敌阵,还夺了对方士气,打了多少年仗的五营帅如何不知道,这可是最佳的破军机会,几个人分别的呐喊中,革左五营最精悍的三个营率先踏过小河,向山上发起冲锋,伴随着他们的冲锋,剩下二十多门虎蹲炮亦是喷涌出了怒火。 戚继光设计的虎蹲炮,最初就是为了在山林间对抗倭寇的,这大别山中更是显示出了其威力,药丸子大小的铅弹打进密集的人群中,往往能洞穿好几个人才停下,最前头还有个倒霉的寨主被虎蹲炮爆了头,砰的一下,四散的血肉把身后寨民都吓呆了。 没等下面五营杀伤来,多达三四万的英山十八寨,居然已经惊恐的四散向身后溃逃了起来。 这场仗,似乎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 第三百四十九章.借鸡生蛋 三月多的新县那股子活力完全展露了出来。 沿着难走的山路,每天都有一两百个商人或是带着商队,或是挑着担子,从南方,北方汇聚到这里,这年头银子也算是种大宗沉重商品,虽然仅仅垮了两个省,加多宝票号毕竟把最乱的河南省还有山西省南部给跳过去了,想去北方经商,在新县把银子存在票号里,拿着张银票,就可以到洛阳,太原取出来,同样想要去南方做生意的可以揣着银票到这儿来换成银子,再在不远相对安全的长江顺流而下。 不仅仅是安全,携带大批银两的运输费用,保全费用也节约了一大笔,尤其是商人谈生意的本钱也不再局限到了能携带的那点,而是扩张了几倍,让商业更加的繁华。 跟后世银行一样,异地取钱,加多宝票号也是收手续费的,而且比银行还高出去不少,就这一项,每个月盈利就能有个七八万两银子,除了店铺与伙计,票号还真没什么投入,在晋商那些大股东看来,真叫个空手捞银子。 为此,这些大晋商对更加盈利的资本运作,借贷也变得更加热心,奈何宋青书就是咬死了规矩,没有足够的抵押,轻易不发贷款,平白让借贷业务被那些小的钱庄抢去了不少,更令人无语的是,居然还有抢生意抢上门的,宋青书这头刚翻修出来一条商业街,紧接着连续开了三四家钱庄。 一大早晨,就挨着县衙旁边的加多宝票号里头,争吵声就跟炒栗子般热闹的传了出来,中国人一贯愿意看热闹,瞬间就围拢了一大群,就看个各自矮小,穿着毛皮背心的山西老西儿脸红脖子粗推着两个肥粗扁胖直流油的,一面退一面嘴里还叫嚷着。 “走!走!这儿不欢迎你们!” “凭什么!阮某拿的房契地契莫非是假的?你这票号口口声声有抵押就可贷款,莫非都是骗人的?” 也是气的脸色通红,前头那个富态胖子不服气的扭过头嚷嚷着,不过他实在太胖了,那股子王八回头的模样倒是惹得旁边不少看热闹的哈哈大笑。 争执间,县衙里,一队扛着火铳,跟官兵几乎没啥区别的兵马迅速闯了出来,分列到道路两边,看热闹的人群赶紧让开,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帅要出行了。 果然,片刻之后宋青书牵着匹草原运来的上好青马,披着甲就走了出来,刚要翻身上去,冷不防身旁又是激烈的争吵传了过来,一回头,渠伯涛像个猴一样又是缠吧到那个阮胖子身上。 原来刚刚好不容易渠伯涛把两个人推搡出去,出来警戒的护兵又把两人给撞了回来,本来就不服气,三个人从言语冲突发展到了拳脚相加,打的叫个不亦乐乎。 今个是采薇在兰溪山下办得第二家学院,兰溪书院开张的日子,为这事儿她都忙活了小半个月了,宋青书不论如何也得去捧场,这还没出门呢,就遇到个这事儿,一面叫着晦气,一面他也是分开了护兵挤进了店里,无奈的叫道。 “都别打了,什么事儿非得拳脚相加?” “大帅!”一个激灵,渠伯涛赶紧蹦到一旁,如今可不是当初他遇到卖烤地瓜的宋傻子了,而是雄霸一方的军阀宋大帅,还是自己东家,渠伯涛赶紧恭恭敬敬一行李。 “这两人来骗贷!小的正要把他们赶出去!” “什么骗贷?你是这儿的驻军军官是不?军爷您看看,我们这房契,地契,哪个是假的吗?” 这胖子还真没用,能让精瘦如渠伯涛给打趴在地上,要是换了施天福,俩人怎么卖也能直巴一会吧?怪异的想着,宋青书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几张牛皮纸瞅了瞅,上面盖着的官府大印,买卖交办双方手印,看上去倒是真没什么毛病,而且令宋青书眼热的是,这一栋宅子,二百亩良田居然都是南京城的,宅子就挨着秦淮河边,田地也是南京城边上上好的良田。 不过这方面渠伯涛是行家,宋青书倒没武断的下决定,而是扭过头探寻的像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山西老西儿把哪儿有毛病赶紧挑出来。 一起作生意这么久,渠伯涛倒是默契,指着这俩家伙就晃起了脑袋:“大帅,这地契什么的倒是没问题,是南直隶正统官印,不过这两个混蛋纯属空手套白狼的,他俩从南京出来一两银子没揣,到咱们新县想开钱铺子,拿着这些破玩意管咱们借银子,借着大帅您的银子发横财!” “这帮南蛮子,你们想的美!” 看着渠伯涛又是晦气的吐了口唾沫,那脸憋的通红的模样,宋青书倒是好笑的摇了摇头,都说江南人奸滑,头脑灵活,善于钻营,还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发财居然发到自己头上了。 加多宝票号贷款的门槛高,钱息倒是比别的钱庄当铺子低于另一半还多,估计这俩胖子就是看上这点,以自己的不动产做抵押,从加多宝票号弄银子,再借贷给别的商人,平白捞一笔银子。 最近看来贷款的事儿,弄得渠伯涛也真是焦头烂额,不然这个老商人也不会气的两眼通红,不过看他那副模样,收起了一套房契一套地契,宋青书倒是正容的向渠伯涛问道。 “老渠,咱们票号的规矩是什么?” “可,可大帅,他们这是来抢生意的啊!” “不然!不管如何,规矩就是规矩!这地契值多少银子,一会安排师爷给估量下,该贷款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 把东西扔给不服气的渠伯涛,接着这个机会,宋青书又是抱着拳对着外头那些围观的商人伙计掌柜的抱了抱拳,昂声说道:“宋某感谢诸位到我这穷乡僻壤的新县来做生意,宋某在这儿保证,不管南来的,北往的商界同僚,一律一视同仁,只要大家照规矩办事,不管你开什么钱庄票号茶叶铺子,宋某一律欢迎,绝不因为竞争而排挤任何人!” “宋某在一天,这新县,就是自由贸易城!” 这话说的大方,当即听的那些商人们喜笑颜开,亦是纷纷抱拳向宋青书答谢着:“大帅高义!” “大帅气薄云天!” “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吗!”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那肥胖子亦是脸色好看了不少,也是很有人情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难怪大帅你能富甲一方,果然经营有道,阮某祝您开门见喜,四方发财!” “谢阮老板吉言,对了,贵姓阮,还来自南京,敢问阮老板,您家和阮大铖阮公可有亲?” 事儿平了,宋青书也打算走了,一面找着马缰绳,一面冷不丁想起什么,扭过头随口问道,谁知道这一句问的俩胖子当即心虚起来。 “那个,那个,家叔就……” “不认识!不认识!” 俩人这截然不同的表现,倒是看的正在整理马缰绳的宋青书禁不住一愣,有些惊愕的扭过头,可就在这功夫,街面上几个骑兵急促的忽然骑马赶了过来,看旁边的护兵在一旁,赶忙翻身下马。 骑兵首领是伏牛山时候就跟着宋青书的老人儿了,也算是脸熟,通报一声,就急促的到宋青书耳旁耳语了两句,听的宋青书亦是脸色一变。 “渠掌柜,再有这样来贷银子的一律不得刁难,两位阮老板,宋某军务在身,便不多作陪了,告辞!” 说着,宋青书翻身上马,急急匆匆就奔了出去,目送着宋青书离去,两个大胖子亦是同时松了口气,这头,渠伯涛不情不愿的派人去取银子,那头,小胖子则是埋怨的和那个大胖子嘀咕道。 “叔,阮公明明就是……” “你知道什么?人前不要再说!” ------------ 第三百五十章.头破血流 也难怪宋青书脸色变得如此之大了。 沿着新县旁刚刚走出来通往霍山县的山路,浩浩荡荡的败兵成群结队丢盔弃甲的逃回来,这次比上次还凄惨了许多,不少人身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滴着血往回走,从宋青书这儿弄来的装备十层成丢了八成。 宋青书凭什么占据新县,号令附近十七寨?不是多有钱,福王的关系这儿也屁用没有,凭的就是赫赫兵威,这要是这群革左五营败兵再这么大摇大摆逃回去,对新县刚刚才繁荣起来的商业打击,无疑大的可以。 宋青书到时候,孙传庭已经下令拦截了,就在采薇的兰溪书院边上设收容营,跑回来的败兵一股脑都给投进去,一早晨,已经收容了两千多人了。 “情况究竟怎么样了?革左几位头领呢?” 急急忙忙赶到,派人跟采薇说了声,宋青书就无奈的闯进了收容营,看孙传庭还在那记录,赶忙迎上去问道。 说来也巧,没得孙传庭无奈的耸耸肩,收容营外面,凄惨的哭叫声已经传了来:“大帅啊!咱是老马啊!” ………… 马守应,贺锦,贺一龙,蔺养成,刘希尧这五个家伙还真是命大,打成这般模样了,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脸上都是山藤给拉出来的伤痕,贺锦还挂了重彩,大腿上插着支箭,一瘸一拐的,偏偏没一个死的,全都逃了回来,让想借机把革左军队收拢手中的孙传庭直叫可惜。 乞活军还真叫有效率,小半天时间工兵已经把临时的竹条营房给搭了起来,堂堂老陕西三十六营首领,左金王贺锦被扒了裤子,龇牙咧嘴的趴在竹筒做成的床上,等着旁边军医磨刀霍霍给他切肉取箭,老回回四个也没好到哪儿去,被用酒精给伤口消毒,一个个疼的龇牙咧嘴。 “我说,几位老哥哥,是官军主力进山了,还是英山十八寨请阴兵了,你们,怎么落得个如此狼狈?” “大帅您别提了,那帮龟孙子!哎呦……” 刚拍着床面开口要骂,冷不防军医一口烧酒就喷到箭伤上去,旋即刀子就陷进那烂肉中,疼的贺锦跟杀猪一般,哀嚎出了声来。 如果让革左五营的五个首领再选择一次,他们绝对会离着宋青书远远的,这货绝对是个灾星!荥阳大会分手时候,五营尚且有六万人之众,这才几个月,缩水缩到如今快一万人不到了。 挨着军医的刀子处理伤口,听着外头点数,到了傍晚,总共也就收拢了八千六百多人,虽然不见得那一万人全都战死了,可流落到山中,在不跑到霍山县被苗美,周遇吉给收留了,反正是收不回来了,尤其是革里眼与扫地王,他两家损失最沉重,原本万多人马总共不到一千五六出头了,两个大老爷们都忍不住潸然泪下了。 白天光忙着和几个倒霉鬼收拢败兵了,也没弄明白,到了晚上,宋青书摆了一桌子压经验,看着贺一龙和蔺养成在哪儿默默无语两眼泪,宋青书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满肚子好奇的问道。 “几位,那天堂寨十八寨联军真那么强悍,能把你们都打的如此狼狈?他们也有火铳吗?也有炮吗?有甲兵多少?骑兵多少?莫非,还有象兵?” “这帮混蛋连个屁毛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啥补啥,把一根山鸡大腿咬的嘎吱嘎吱作响,左金王贺锦火冒三丈的嚷嚷着。 “三万多不是泥腿子,就是放羊的,当天何家寨一战,咱们兄弟几个杀了他两千多人!打的这帮怂货屁滚尿流,一触即溃,这以后的五六天,就再没敢出头与爷们堂堂正正来一场?” “那?” 宋青书听的还真是无语了,那你们不是让人打败的,让鬼打的啊? “这帮懦夫!”接着话,老回回也是一刀子扎进了桌子里,接着,从这五个家伙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宋青书可算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估计算得上华夏历史上最早的特种作战吧? 苗家寨一战,革左五营大获全胜,一万八千兵马从坡地上仰攻,照样杀得被火枪打的阵型大乱的英山十八寨联军尸横遍野,损失惨重,当天晚上直接占据了何家寨,取得了何家寨囤积的万多担粮食。 尝到甜头的革左五营再接再厉,打算放弃英山县,直接去攻打位于多云山的天堂寨,算是大别山区官府势力的中心,可这儿,就是革左五营噩梦的开始。 一道上根本没看到几个敌人,茂密的山林中,时不时几支毒箭射出来,山里人善于用毒,扎到手臂上,大腿上这些纸甲保护不到的地方,一条生龙活虎的北方大汉也就没了战斗力,沿着云河小径行军了不到半天时间,革左五营这么陆陆续续挨冷箭,居然减员了五六百,这样下去对士气的打击可是相当大的走出去没三十里,革左就不得不在云河旁还算空旷的小山山根下扎营了。 结果这一晚上他们也没睡好,兵马把小山围的水泄不通,居然还有山中猎人能爬上山去,十几个山蜂的蜂巢扔下去,革左的军营里就炸了锅了。 第二天早晨,盯了一脸包的左金王贺锦发了恨,组织了两千多人的精锐上山扫荡,平原上,这些北方大汉是狮子,可茂密的丛林中,他们可就是笨熊了,激战一天多,人没抓到几个,踩到埋在地里的竹签子破了脚,掉进野猪陷阱,被密林子里冷箭射伤的倒是有六七百人。 到如今,人没逮到,非战斗减员已经上千了,这下革左五营都打了退堂鼓,然而偏偏这时候,骑着马到前方探路的斥候带着箭伤逃了回来,告知天堂寨联军的主力三万多人全都聚拢在天堂寨入口,造钱坳的山谷地,似乎要死守那里,与革左的大军决一死战。 纠结了半个晚上,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革左五营做下了最冲动的决定,继续进攻! 可这一战的结局如今已经显露出来了,还是没见到天堂寨的主力,半路上革左五营就遇到了云河上游憋了几天的大水冲击,阵型大乱,接着那些山民又如同幽灵一般,四处吞没着革左这些北人的性命,刚开始还能勉强维持一个撤退阵容,可是当天晚上再次遭遇大规模袭击,又累,又困,又惊恐的革左五营终于彻底崩溃了,各部失去指挥,就这么一路逃回了新县。 这一番遭遇说完,不说老回回他们一肚子悲催苦水,就连宋青书和孙传庭,面色都禁不住严峻起来,尤其是孙传庭,不禁不断地摇着头,喃喃的自语道:“此种战法,前所未闻,这多云巡检,还真是个天才!” 孙传庭是彻彻底底的北方人,他所在的区域,哪怕山西,战争都是恢弘庞大,大家金戈铁马,血肉男儿的集合数以万计大军,拼个你死我活,这种蚊子一样不断吸血,把人活活叮死的战法,他还真是前所未闻。 宋青书亦是不住的拿着酒杯摇头,也是忍不住接着说道:“这么看来,对付天堂寨,我准备的还是不够,这仗可就难打了,看样子,今年都没法一统英霍了。” “大帅不然!” 说着这功夫,孙传庭那双冰溜子眼,刹那间忽然爆发出一股名叫挑战欲的火焰,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摇晃着宋青书送给他用来装逼的鹅毛扇,慌着脑袋喃喃说道。 “看似这一仗天堂寨打到如此轻松与诡异,实际上也逃不出《孙子兵法》,脱不出天时地利人和三点,大帅给末将三个月时间,针对这几点,末将愿为大帅把局势彻底扭转过来!” 不仅宋青书,就连伤残了一多半,就剩下半口气的革左五营,亦是惊愕的昂起了头………… ------------ 第三百五十一章.甘肃巡抚 接下来几个月,进了大别山区就一直咄咄逼人的乞活军倒是老实了下来,再没有继续侵夺别的山寨,把战线卡在了何家寨一线。 倒不是说仗打完了,官军与流贼之间永远没有真正的和平,除非一方彻底同化了另一方,这头宋青书不进攻了,专心练兵,那头英山县多云巡检司也没去以卵击石的收复霍山,但是一股股的小规模袭击弄得乞活军占领区人心惶惶,要么晚上寨子里被点把火,要么出去放水的村民就此消失,过两天尸体在附近山坳里找到,一系列袭击,搅扰的人不得安生。 不过旋即宋青书就把小萝卜的选锋军给派上去了,这才真正叫那些英霍山里的山民知道什么才是山中幽灵。 天堂寨派来偷袭的,也不过是山中一些老猎人,仗着地形熟悉,神出鬼没的,可选锋军是宋青书特选出来,专门干杀人的,他们能把行走过的痕迹处理的一干二净,能专门趴在挖下的地堡中潜伏个两三天,就为了伏击经过猎人小径的天堂寨偷袭者,他们还能比那些老猎人更隐秘的潜伏进英山县附近的山寨中,防御森严的寨主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绑走了两个,找到尸体时候都是在深山沟子里被烧焦了。 原本天堂寨带来的恐惧,被转移了回去,倒是霍山这儿归附乞活军的山寨,渐渐变得安生起来。 尤其是五月,第一批水果成熟了,宋青书在这儿还建起了水果场,雇佣了两千多个山民规划照顾果园,一千多个在包装厂,把精选的上等水果清洗干净,均匀的涂抹上一层猪山,鸡山宰杀禽畜从脂肪里熬制出来的蜡,这样隔绝空气接触的水果,至少能三个月,大别山内的山果子一贩运出去,立马就在开封,洛阳,向南的庐州,合肥,徽州一带热销了起来。 而水果场做工的山民,发下来的工钱又足够改善一家人的生活,扯几件新衣服,倒是引得代县加多宝成衣铺子赶紧在这儿增添了几家,一种良性循环形成了。 合理的安排每一份人力,积极对外销售招商,而且大规模修路,就连负责围困新县的官军收到的关税都多了,加上乞活军积极公关,大把银子送出去,革左五营造成的坏影响在五月份算是被抹平了,大批大批的商旅更加频繁的进入山中,收购着各种山货。 如今穷的尿血的穷地方霍山县这会儿也开始鸟枪换炮了,还是洪武年间修建,二百多年没有修理过的城墙开始翻修,县衙更是修缮一新,刚来时候叫嚷着死忠于朝廷的霍山县令也开始递纸条出来,希望报效大帅。 可如今,经商的宋青书手里可不缺师爷,有时候这些小吏,账房先生出身的家伙管理地方来比正统科举出身的县令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宋青书是连理都没理,既然想死忠,就继续在大牢里待着吧! 五月十八,霍山县还迎来了个遮着脑袋,藏头遮面的客人。 也是一副山民打扮的周遇吉在前面引路,这客人低着脑袋急促的行走在他的阴影中,这样的装扮在霍山县到处都是,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的关注,一路急行,一直到了县衙后门,周遇吉方才回过身淡然的说道。 “就是这儿了,大帅与军师已经等候已久。” 可这功夫,那个蒙脸家伙忽然又是紧张的往墙角一缩,县衙后面是一大片铁匠工坊,毕竟还是以军事为主,不论乞活军经营任何产业,冶炼业是绝对不敢落后的,而这功夫,十来个打扮破烂的山民正小心翼翼弯腰鞠躬做着揖 “老板,听说您这儿招学徒工?” 周遇吉惊奇的眼神中,几个山民跟着洛阳来的铁匠铺老板进去后,那个蒙面人方才松了口气。 还真如周遇吉所说,宋青书与孙传庭早就等在了那里,左右看看没人,那个神秘人终于摘下了戴了一路的黑斗笠,露出的却是张宽额头,宽鼻子,典型山里人面貌特征的老男人脸庞,眯着眼打量了宋青书二人两眼,放才抱拳拜了下去。 “山民见过大帅,军师。” “哦!寨主请起,不必多礼!” 算是孙传庭最大的劳动成果之一,他是一张扑克脸死板着,呆坐在一旁,不过那股子得意明显流露出来,好笑的瞄了他一眼,宋青书倒是赶紧热情的向前伸出了双手,双臂虚托,仿佛他真是个武林高手那样,离着老远,那个山民也就势头起了来。 没等宋青书开口,这人又是急促的抢先一抱拳:“大帅,山民有要事要报,刚刚在县衙后面,进来了十几个山里人,看似过来打工,实际上是那麻城大官梅之焕的侄子,估计是过来刺探军情的,还请大帅早做提防!” “梅之焕!” 提到这个名字,宋青书与孙传庭几乎同时皱了皱眉头,孙传庭是进士出身,梅之焕虽然早他几年,在京中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号,至于宋青书对这家伙更是交往颇多,当然,不是正面交往,梅之焕是甘肃巡抚,当初他西攻庆阳时候,过来包围的就有梅之焕官军,这人在陕西极具有名头,本人虽然是书生,可自幼习武,善射,几次蒙古套寇来袭,都被他打的落荒而逃,镇压农民军亦是干将。 可惜,他梅之焕不太会做官,得罪了首辅大学士温体仁,两年前就被撸下来了,隔了好久温体仁倒了,才被启用,然而担任兵部右侍郎不久,就病死了,没有发展机会,不然的话,这人未必不能成长成卢象升那样儒将。 宋青书早就怀疑,凭一个巡检,怎么也不可能把几万山民指挥的如此溜溜转,对手要是换成了梅之焕,倒是情理之中了,想不到一个大别山穷乡僻壤之地,居然也是卧虎藏龙,听的孙传庭与宋青书倒是凝重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寨主可是立下了大功,他日乞活军进兵之日,定然论功行赏,现在,还请寨主详细讲解一番,这天堂寨之内的形式,尤其是这梅之焕!” 抱了抱拳,宋青书又是慨然的说道。 ………… 一袭密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十分,宋青书倒是出手阔绰,直接送了这人一锭大金元宝,不下百两,山中贫瘠,这金元宝所价值的银钱甚至比一些中等山寨的寨主全副身家还要多,喜得眉开眼笑,那人谢恩之后,方才又把脸蒙了上去,跟着周遇吉退出了县衙。 对于梅之焕派来的亲侄子奸细,宋青书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占据新县,霍山县的第一件事,宋青书就是开始着手录入户籍,新,霍两地二十二万人口,全部登记在册,到县城里打工的山民,工坊主还有场主都的记录在案,从哪儿来的到时候和户籍一对,那些是奸细自然一目了然。 这样奸细在新县,霍山县其实为数不少,人数不下几百,都是英山十八寨,还有刚刚说的梅之焕老家麻城那面山寨土豪派来的,不过和官军不同,宋青书的兵力几乎全部藏在野地中,留守县城的军事力量并不多,也根本不怕他们刺探,来了这些人,反倒是把两县的繁荣带回那些贫苦地区,给乞活军做了宣传。 这也是孙传庭定下的计策,打击对方最大的依仗,人和! 人家在县里赚着大钱,乡里还分到了属于自己家的土地,不用受到山寨主的残酷剥削还有滥用私刑,虽然不可能动摇全部,但是一部分寨民肯定是心生向往,这样一来,作战自然不肯卖了,到时候就有机可乘。 除此之外,孙传庭还主动出击,挑选了一批本地可靠的山民寨兵,以投亲名义混进英山县,同样是宣传乞活军的政策,保境安民!刚刚那个寨主,就是孙传庭最大的战利品。 人和出现破绽,地利逐渐也不是天堂寨,梅之焕的依靠,英山霍山本来就挨得不远,山中互相通婚,霍山县不少人也经常去英山,天堂寨,这儿的地形亦是了如指掌,只不过之前革左五营不善于利用而已。 尤其是宋青书还给孙传庭配了一把利刃,选锋军,摸进英山,罗田一带制造混乱还是次要的,画地图才是主要的,这儿宋青书按照后世看过的军事,还有学过地理等高线等传授给选锋军,一人腰上拴着长绳子确定方向不歪,步伐大小固定,每走一注香的时间,记录一次,然后中午太阳影子方法确定地形角度,一张张详细地图出现在霍山县县衙里。 如今乞活军之所以按兵不动,等的就是个天时了! 可这个节骨眼,又冒出了这么个难对付的甘肃巡抚,送走了那个寨主,宋青书是一肚子郁闷的敲着桌子,无语的嘀咕着。 “这个老土豆子,从陕西就跟本帅屁股后面,如今还黏上了,他可是兵马娴熟,如果有他在,攻打天堂寨恐怕要难上几成!” “大帅勿忧!” 提起这个,孙传庭倒是满脸淡然,装逼的摇晃着宋青书送给他的鹅毛扇子,傲然的说道。 “其实大帅要对付他梅之焕也简单。” “哦?计将安出?” 看着宋青书一副虚心求教模样,孙传庭又是装逼的摆了摆扇子。 “大帅别忘了,您的老师李建泰李大人,最近可荣升国子监祭酒了,大帅不应该派人拜望一下吗?” ------------ 第三百五十二章.天时地利人和 历史上赫赫有名,真正占据了英霍山区一直到崇祯十五年,然后投奔李自成又是直下北京的革左五营,如今算是彻底栽了。 上次天堂寨之战,革左五营又损失过半,收拢的刨去伤残的,五个营就剩下了七千多人,而且辎重,兵器,马匹几乎丢了个精光,尤其是先后两次失败如此近,革左五营已经士气低落到极点,而且最致命一点,要是在河南,陕西,山西这些地方,损失的兵马几乎立刻就能补充,可新县,霍山县这些大别山区,人少不说,绝大部分人口还都被乞活军给征缴,收拢在了麾下,革左上哪儿补人去。 名义上他们还是单独五个营,可实际上困难到极点,不得不接受宋青书的整编,其中老回回,革里眼,扫地王三个人对自己还算是亲近,也可以说忠诚,他们三个的兵马编成了两个师,革里眼贺一龙自己一个师,老回回与乱世王刘希尧两人一个师,至于损失比较惨,对宋青书又不感冒的左金王贺锦,改世王蔺养成俩人合编为一个师,番号就是革左一师到革左三师。 一个师三千多人满编,宋青书还从自己的老部下,周遇吉的乞活第一师,李铁柱的乞活第二师中又抽调了两千多人马,编入这三个师,而且孙传庭的主意,从人数比较多的贺锦蔺养成师砍掉一千来人,补充给了老回回与革里眼的一二师。 要想得到乞活军的补给,就得按照宋青书要求整编,而且宋青书理由还理直气壮,连续打了两个败仗了,就是因为你们的指挥太混乱了,队伍还你带,老子不过给出出主意,说的革左五营还没办法拒绝。 这下好,乞活军正规军当兵都是有军饷的,虽然一个月理论上比官军军饷少许多,可是宋青书绝不拖欠,实际上拿到的比官军还多的多,经过整编之后,革左三个师的军饷乞活也给拿了,而且第一师第二师还混进了不下五百的跟着宋青书南下乞活军老部下充当下级军官,几乎算是直接被宋青书控制,第三师被剥夺了不少人,贺锦原本恨宋青书,这回连得他利益的老回回,革里眼,争世王三个也给恨上了,又被乞活军埋下个大钉子。 虽然这一次多出了一万多人军饷的支出,就算土豪如宋青书,也得开始算计着过日子了,可算是多了九千多精兵,乞活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两万一千人,要算上全民皆兵的各个生产队男丁,差不多六七万也是有余了。 手握这么一支力量,要是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自己都! 秦岭淮河以南,虽然是山区,可依旧算是中国南方了,这儿是一年两熟的。 开春种植的都是大米,到了七月多就可以收割,这儿毕竟还是有些靠北,江南的双季稻这儿没有,剩下时间稍微有点晚,平常农人都是种些豆,粟之类的,如今正好把地瓜,土豆,花生等高产作物种下了。 还真是与北方截然不同,在河南,粮食都吃的紧巴巴的,到了大别山内,粮食就一下子富余起来,两个县两千多顷土地,除去农民自己吃的,乞活军靠十税一收税收上来的就有七八万石之多,再花钱从山民手中购买富余粮食,又有十来万石,加一起足足二十万石了,就算一天光吃大米,一人一斤,也够两万多乞活军吃三年的了。 至于北人食面,不习惯吃南米?鸡山产的鸡蛋就这汤若望弄来的西红柿一炒,然后盖在饭上,每到开饭时候这帮小崽子一个个甩开腮帮子吃的模样也没看到怎么排斥,唯一一点美中不足的是这年头糖产量还是太少,柿子炒鸡蛋光是咸口的,少了点甜味总感觉不太正宗。 这头新县开始春耕了,革左五营发动了何家寨之战,为了应战以及后续骚扰防备,英山县还有潜山,太湖,岳西等地的春耕明显耽搁了一个多月,这头新县,霍山都收获完了,那头的天堂寨,英山才刚刚开始秋收。 这儿孙传庭等候多时的天时也终于到了! 第一击就是宋青书给对面还没朝面的前甘肃巡抚梅之焕的。 和别的流贼不同,宋青书可是有官方背景的官贼,他老师可是掌管国家大学的校长,国子监祭酒李建泰!找了几个相熟的徽商写了份状子状告梅之焕不好好在家乡待着,跑到多云巡检司作威作福,抢掠商人,然后置办了一份厚礼给李建泰送去,作为李建泰高升的贺礼。 据派去京师的使节陈六子说,弄明白自己当众收的徒弟宋显,就是堂堂乞活帅宋青书之后,李建泰那个脸色,就跟开了染坊一般,奈何他也算是坐上贼船了,蒲州李家在加多宝商号里有十几万两的股份,每年分红都有数万两,而且这个师徒名分传的很远,要是跟宋青书撕破脸皮露了馅了,他李建泰别说官不能当了,咱们那位勤政的崇祯爷面前,脑袋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不客气的收下了一万多两银子的贺礼,花钱找御史弹劾的一千来俩银子这抠门老爷子也是让陈六子花钱,如今首辅大学士正是那个有名的奸臣温体仁,一听弹劾的是他曾经的对头,立马也是跟着摆脸色,朝廷大员干涉地方政事历来是大忌,大怒的崇祯爷也不管天堂寨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地方已经火药味浓郁到了极点,直接派了锦衣卫缇骑奔赴多云巡检司,找梅之焕的麻烦。 在霍山,还是宋青书招待的几位锦衣卫官爷进山,去拿梅之焕。 流贼招待厂卫,去捉拿和流贼作对的朝廷官员,估计在大明朝,那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吧! 送走了厂卫的第三天,也不等他们传来消息,乞活第一师,第四师,革左第二,第三师为主力的乞活军大军再一次浩浩荡荡的杀向了英山县。 这次英山十八寨还真是叫宋青书给打哭了,好不容易成熟的大米一步三回头的放弃了,不少附属十八寨小的山寨干脆派人来投降,宋青书也真是不着急进军,随军征调了一万多民夫,一面割着大米一面前进,进军第七天,英山县几乎兵不血刃的被拿了下来。 初步战果算得上旗开得胜,别的不说,光抢割的稻子就有十多万石,打成糙米也得有十万石上下,何家寨,富猪寨不战而逃,手底下小山寨投降了十来个,收获人口三万多,一扫之前苗美与革左五营的败绩。 只不过站在英山县城向南眺望着,不论宋青书还是孙传庭,眉头都是锁的紧紧的,接下来的战斗才是整个战役中最艰难的开始,再往南,过不了多远可就是多云巡检司所在的天堂寨了。 “拜见大帅!” 革里眼贺一龙和左金王贺锦无比复杂的在城头上对着宋青书背后那装逼用的写着乞活帅三个大字的白斗篷拜了下去,原本虽然低宋青书半级,大家好歹都是起来造反的农民军首领,可是如今,部队都被收编了,别看都是他们的核心军队,军官不少也全是他们的老部下,可是接受乞活军军饷开始,这独立性就失去了。 要是敢背离宋青书,乞活军掐断军饷,一个月两个月还行,时间一长你看手底下人跟不跟你翻脸?没前途的首领,没人会愿意跟随,就算老回回部族的回儿军也是一样。 故意探看了一会儿地形,晾了他俩一会,宋青书这才扭过身,满是笑意的也是抱起拳头微微拱了拱。 “呵呵,两位首领来的正好,此前两位就一直和宋某抱怨,没有这个复仇机会,今个,机会来了!宋某决定,把这个进攻先锋的机会,交给二位!” “相信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如今再经过我乞活军的全面训练,二位麾下的精锐,定然能一雪前耻!宋某在英山县给二位先准备庆功宴!” 看着宋青书笑容可掬的模样,革里眼与左金王的脸色却是禁不住一下子变了,变得无比的难看………… ------------ 第三百五十三章.谁坑谁 山路崎岖蜿蜒在山谷中,一边是崎岖的山壁,一边就是十几丈深的山谷,穿行在其间,军队拉的长长的犹如一条蟒蛇,紧紧容得下两个人并列。 这支军队装备倒是颇为近代,算是复合材料的纸甲,贴近于后一百多年无敌欧洲的拿破仑军团燧发枪,还有手雷,野战用的虎蹲炮,每人一百发的铅弹,还是用的十九世纪的尖头米尼弹,寒光闪闪的崇祯三年制刺刀,光是装备,就算官军都赶不上。 可这上好的装备却没给军团带来多少安全感,一面走,一面这些列队而行的大兵还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着,偶然间扑腾出一只鸟来,都吓得好几个大兵一哆嗦。 没办法,上次这通往天堂寨路上的袭扰战,实在是把他们打怕了,要说这些革左五营的老兵基本上是造反了好几年,身经百战,杀过的人没有十个也得有五六个了,不可谓经验不丰富,要说正面真刀真枪的干,他们敢拍着胸脯不怵谁,哪怕挨着被砍一刀,也要捅人一枪这样以命搏命的凶悍事儿他们都做得出来。 奈何,敌人就在身边,他打的到你,你看不到他,连拼命都没人拼去,人毕竟不是机器,就算这星星点点的袭扰造成伤亡微乎其微,随时可能有死神落在头上,每个人都得提心吊胆,这精神紧绷的,依旧让人受不了。 毕竟上一次大败的经历还触目惊心。 好歹有匹马骑,可一面走着,一面左金王贺锦还咬牙切齿的哼哼着,越想越气不过,干脆拉着战马向前头拨了去。 前面打头的是革左第二师,同样也是提心吊胆的向前走着,听着后头的马蹄声,倒是把十来个自己人给吓得滚落下了。 “老八!” 猛地一巴掌拍在肩膀上,让正低头思索这什么的革里眼贺一龙也是忍不住一个机灵,差不点没没摔下马背去。 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还有官军中的延绥总兵贺人龙都是出身米脂贺家,算起来也都连着亲戚,贺锦还是贺一龙堂哥,叫他声老八倒也算是贴切,看贺一龙这么大反应,贺锦倒是心头不屑的哼了一下,面上却是副关心模样,关切的问道。 “没事吧?又有啥情况了?” “啊?没有,没有!哥,你有啥事?”可算回过神来,战阵上勇往无前的革里眼这功夫倒是颇有些显得心虚,不过毕竟在这儿跌了个大跟头,贺锦倒是也没多想,借机则是狠狠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他娘的宋傻子,好事儿没咱的,送死倒是把咱们推到前头来了。” “哥,别瞎说!”贺一龙再一次一个激灵,赶忙向左右观望了下,这才埋怨的压低了嗓音。 第二师里头,补充了不少乞活军老兵作为下级军官,不比第三师,贺锦倒是猛地明白过来,也是心虚的左右张望了下,看没人注意,方才再一次小心翼翼的攀着贺一龙的肩膀。 “老八,老哥我哪儿是瞎说?你看看,咱们本来跟着闯王好好的,这到了宋傻子的地盘才几个月,就成了什么样子?我看,就是他宋傻子诚心出卖咱们,把咱们革左五营顶在前头送死!他老回回还痰迷了心窍,咱五营都被他乞活给吞了,还他娘的傻乎乎给宋傻子卖命呢!” 别说,左金王骂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宋青书还的确算是坑了革左五营,可哪一次不是五营自己傻乎乎往上主动凑合的,就说这损失最大的何家寨一战,宋青书明确说了,需要再等几个月,可革左五营就是等不及,拿了宋青书一大批物资没打赢人家自己打了个丢盔弃甲,到头来还埋怨宋青书坑他,这贺锦也是够小心眼的。 听着贺锦说的,贺一龙也是心有戚戚焉,当初跟着闯王纵横天下,独挡一面多威风,如今虽然在新县安稳了许多,可毕竟失去了独立性,要看人家脸色,情不自禁,贺一龙忍不住点了点头。 看着有门,贺锦又是继续阴郁的小声嘀咕着:“老八,我算看透了,他宋傻子面上仗义,内地里一肚子鸡鸣狗盗,他不过就看上了咱们这点兵马!呸,他一开饭馆子的臭厨子也想使唤咱们米脂汉子?想的美!” “老八,你六哥我想好了,这次宋傻子不是派咱革左的兵马过来当炮灰先送死的吗?咱们给他来个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头咱们和天堂寨那面的土包子打好招呼,那头引他宋傻子进兵,等两头交上火了,咱就脚底抹油开溜,让他乞活和这帮山里土包子自己拼去,听说闯王已经打到长江边上了,咱往东去,和闯王汇合!” “老回回就让他自己给宋傻子当奴才去吧!还有刘希尧,你去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要也王八咬秤砣铁了心,咱就……” 恶狠狠的,贺锦手向下做了个切的动作,看的革里眼那近视眼禁不住激灵灵的哆嗦了下,赶紧把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一般。 “哥,你别他娘的瞎说!咱们五营来英霍,不都是咱们自己商量好的嘛?跟他宋大帅有啥关系,再说,跟天堂寨打输了是咱技不如人,闯王,你以为闯王就是啥好东西,那种情况下闯王说不定找个理由都会把咱们五个命都给收了,再吞了咱们的兵马。” “宋大帅给咱补充了家伙事不说,还给咱发银子起宅子,兵还归咱们带,这就够仁至义尽了,咱革里眼虽然眼睛不太好使,心却是明白!老六,刚刚那话老子就当没听到,你他娘的再说,就别怪老子跟你翻脸!” 怎么也没想到贺一龙居然这么大火气,为了宋青书跟自己这个亲戚红了脸,足足愣了好一会,贺锦这才凶着一张狗脸狠狠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怂包,一辈子给人放羊的奴才娃子命,呸!” 骂骂咧咧着,贺锦悻悻然的拉着马转回了自己队伍,看着他一边走一边还骂个不听,贺一龙忍不住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伸手到怀里,摸了几下,摸出了个刺绣的颇为细腻的锦囊来,旋即也是咬牙切齿的哼哼着。 “他娘的贺老六,来坑老子!” ………… 这次革左两个师的目标倒不是直奔天堂寨,而是天堂寨附近的大龙寨,白马寨,古阳寨。 天堂寨距离新县还有几十公里山路,直捣黄龙固然酣畅淋漓,而且拿下天堂寨剩下的山寨估计再没有战意,可谓一劳永逸,。可这样一来战线就拖得很长,进攻距离拉大,不但将士疲敝,脆弱的补给线很容易被这些神出鬼没的山民截断,要是前方作战再出现什么失利,可就离全军覆没不远了。 元末天下大乱时候,陈友谅与朱元璋争雄,第一次就是轻军贸袭朱元璋首都应天,双方战于龙湾,由于远离本土孤立无援,陈友谅被打的一败涂地,差不点全军覆没,历史上很多人都评说陈友谅与朱元璋第二次关键一战不应该设在鄱阳湖,而是趁着朱元璋主力救援小明王韩林儿时候再直导应天,可细想来,这却是陈友谅的聪明之举。 鄱阳湖与洪都远在江西,距离陈友谅的老巢江州几乎就是门口,而距离朱元璋的应天则是千里之遥,决战地点设在鄱阳湖,陈友谅是以逸待劳,而朱元璋则是劳师远征,可惜,陈公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相克还是运气不好,六十万大军还是败给了朱元璋二十万疲兵,倒是给朱元璋奠定下了一统天下的基础。 后来朱元璋灭张士诚,灭元朝,同样也是先剪除屏障,后才稳步攻取对方大本营。就挨着太祖朱元璋起家的濠州不远,最近宋青书可是恶补了不少朱元璋的战例。 不过这也正是贺锦不高兴的原因之一,一座一座山寨啃下去,打的都是消耗战,而且还得在山中面临着土人无时无刻的威胁,摆明了是去当炮灰,奈何贺一龙根本不应他,凭着贺锦自己一个人在这大深山里也是孤掌难鸣,不得不一肚子牢骚继续向前走着。 刚离开新县何家寨第一天,倒是没有遇到任何袭击,似乎宋青书从朝廷方面将天堂寨一军起了效果,多云巡检司的指挥系统混乱了下,直到第二天,向上一次小股的袭击这才蚊子一样袭来。 又是大队伍正走着,忽然间几支利箭从草丛猛地射出,同时令人头疼的十多个马蜂窝亦是被包在布里头甩了出来,而且还是扔在了正在犯嘀咕的贺锦附近,眼看着漫天的马蜂扑面而来,贺锦当即头皮发麻,下意识调头就想跑。 不过照比上次,这次革左五营军兵手里可几乎人人都有火铳,还是差不多先进欧洲二三十年的燧发枪,人人紧张中,这枪倒是早就装填好了,还不用像火绳枪那样顾忌着火绳,离得近的二十多个革左师步兵想都没想都对射冷箭的那个位置搂火。 为了刺刀肉搏,乞活军的火铳比官军的鸟铳好要长处去些,枪管长,打的就准,虽然比不上刻有膛线的来复枪,可也比鸟铳强些,这阵子乱枪打过去,一阵阵惨叫当即从草丛里发出。 鉴于上次已经挨过马蜂的攻击,这次进山的两个师还格外配备了些驱虫的草药,脸上戴着养蜂人那种面纱,衣袖裤腿扎紧,几十个步兵拿着点着了的草药,茅草火炬,用烟上前驱赶着,虽然麻烦了点,不过十来分钟,几个蜂巢的马蜂还是被熏走了。 脸上起了个大包,贺锦咬牙切齿的命人上去查看,结果草稞里拖出三具尸体,还有个倒霉的家伙被打伤了腿,坐在地上哀嚎着。 上一次这样袭击遭遇了不下上百次,可反应快不过对方,好多次,追出去的革左士兵反倒又中了埋伏,杀人数还不如自己损失的十分之一,这次作战,一开门自己方除了多了些马蜂包外,一个没死,倒是弄死对方两个半,一下子,革左三师的士气提了起来。 就连贺锦心里都舒坦了不少,命人把那个倒霉鬼手脚打断扔山里等死,他难得没再继续骂娘,哼起了小曲。 这算是给革左五营找到了个对付袭击的办法,一面行军,一面各个伙的战士神经也都崩的紧紧的,一有个风吹草动,直接搂火过去,这一天扫射着行军,打死的偷袭猎人不过二十来个,山里的兔子,野猪野鸟什么玩意的倒是跟着倒了霉,到了晚上,两个师多出来一百多件野物。 这些东西剥皮下肚,两个师的精神头再次足了些,贺锦也是稍稍定了定神,和同样心怀异志的蔺养成商量了下,既然这次不是不可完成,就先打着,等着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逃跑。 第三天,可能昨天死爬了,几乎是没再遇到埋伏在道路两旁的袭击,而且革左两个师也有霍山县的老猎人带路,路上些天堂寨设下的陷阱几乎也都被发现了,就有几个倒霉蛋崴了脚,前所未有的平安,两个师在这天下午杀到了大龙寨。 这儿和何家寨差不多,山寨子也逃空了,就剩下一地庄稼,大米。 不客气的下令收割,然后留了一小队人马看守,休整了一天,革里眼和左金王又是向下一个山寨古阳寨杀去。 似乎知道单打独斗绝不是乞活军的对手,古阳寨,大龙寨先后也被多云巡检司这头给放弃了,连续三四天,除了到处抢收庄稼,六千多人的革左二三师几乎是没打什么像样的仗。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出兵第九天。 从古阳寨出来,两个师直接冲进了,米田坳,这靠着条山河,地势倒是算得上山中难得的平摊地,v字形的山谷两旁到处都是庄稼地,还是那狭长的行军阵形,六千大军长龙那样行进在山谷中央,整天显得格外心事重重,前面打头的贺一龙似乎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又是一上午平安,眼看着再有两三里路就穿过米田拗,抵达第三个山寨青天口,正在行军的革里眼却仿佛猛地回过魂来,部下请示是否中午午休时候,看了看地形他忽然一个激灵,猛地拔出战刀,高声吼着,大声叫嚷道。 “停止进军,听老子命令,都往高处躲避!” 这一个命令来的实在有些无来由,弄的附近的兵士一个个目瞪口呆,呆呆的看着他们的师帅,然而没过几个呼吸,一股难以言喻的轰鸣声忽然从米田拗上方猛地传来,在不可思议的注视中,一道银线就像翻腾的猛兽那样,在地平线上展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又他娘的是水攻!!!” ------------ 第三百五十四章.还施彼身 这就是有地利的好处,行军到米田拗之前,地图上已经标注了这儿有水库,革左两个师根本没有从比较好走的河边行进,而是沿着河道两岸比较高比较陡峭的岸崖,虽然洪水来的有些突然,可嗷嗷叫着向两边逃的革左二三师几乎是没啥损失。 除了几个倒霉鬼湿了鞋。 不过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洪水不过是攻击的一个开始,随着革左二三师的躲避动作,两旁的稻田里,树林子里,天知道怎么躲进去,数不清的山民呐喊着开始杀了出来。 “杀!杀流贼啊!” “贴上去,别让流贼再放铳!” 尽管上一次革左五营到底是真刀真枪靠着白刃战杀了对方快两千人,打垮了何家寨的三万多十八寨守军,不过真正令山民们记忆深刻的,却依旧是那开战前的一排火铳,犀利的火器进攻直接把他们的斗志给打垮了。 要是乞活军四个师,这样的攻击没准儿真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然而巧的是今个的都是革左五营原本的主力核心力量,造反五六年了,官军这样的突袭虽然算不上天天遇到,也是家常便饭了。 来不及放铳,虽然意外,有些慌乱,可最外围的革左兵士依旧用他们已经深入了骨子里的军事技艺,把冲上来那些矮小的山民用刺刀戳翻了一片。 贺锦也处在了进攻的范围之内,呐喊着,一个长得颇为粗壮,一看就是属于寨主打手那一类型的寨兵呐喊着跳出来,高高举着的狼牙棒上去似乎就要给贺锦脑袋开瓢,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贺锦也是直接拎过马边上的火铳,刺刀往上一撩。 噗呲一声,本来帅气跳杀的寨兵头子反倒被捅了个透心凉,挂在了半空凄厉的惨叫着,旋即又被贺锦往后一甩,倒是砸倒两三个自己这边的人。 黑光闪闪的刺刀一大片向前凶狠的攒刺着,很少有漏过这刺刀阵的,绝大部分冲过来的寨兵第一个照面就被扎倒了,挑死那个最凶悍的,贺锦又是连续垫步向前,又是连续刺杀了三个寨兵,杀得眼前一空,这才从杀戮中醒过神来。 “他娘的,这乞活的家伙事儿还真好使!” 甩了甩枪上的血,杀得兴起的左金王又是红着眼睛,指着身旁的旗手高嚷着:“把老子的大旗打出去,都像老子靠拢!” 这三个月,被宋青书收编的革左五营,练的一少半是火铳,刺刀的使用方法,一大半则是队形与服从,跟着贺锦的嘶吼,原本散乱成行军队形的革左三师迅速开始了收拢,这功夫身后的洪流也差不对退光了,军士们退到满是淤泥的河岸边上,开始扎堆防御。 估计也是被逼急了,看着米田拗两边乱哄哄举着的竹竿,旗帜,恐怕人数比上一次大战还要多,可饶是敌众我寡,打的顺手了的贺锦依旧显得战意十足,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之后,迎着两边射过来的竹箭,贺锦又是举着刺刀狂呼,随着他的大喊,端起火枪的兵士对着河岸两旁就是胡乱射击。 大口径滑膛枪发出咣咣的重响,子弹嗖嗖中,田地上成熟的麦子跟遇到割草机一样成片的被割裂下来,后头躲着的寨兵亦是仿佛被凭空打了一拳那样,猛地剧烈颤抖下,旋即在弹口飙出一股子血来,颓然的倒伏在地上。 “后排刺刀准备,再敢上来捅他娘的,前面就给老子死劲打!贺老王八,去告诉八爷,看好了,这帮龟孙子一旦缓不过气来,咱就,就……,妈~个巴子的!” 冷不丁回过头,贺锦眼珠子却是差不点没瞪出来,他在这儿打的热闹,原本在前面的乞活二师这功夫已经不知道啥时候缩回来了,一股脑从自己阵地的后头向来时候的道路脚底抹油开溜去。 感情自己打的痛快,他他娘的跑的也是麻利!这功夫快跑没影了。 这事儿有点太超乎想象,毕竟前两天贺一龙还拍着胸脯要向宋青书效忠,如今这临阵脱逃的也太麻利了点吧?脑袋足足转了几个圈,发愣的贺锦才回过神来,又是破口大骂着。 “娘个腿的,留老子当炮灰?想的美!贺老王八,带些弟兄殿后,咱们也撤!” 叫嚷一声,牵着马,贺锦也是狼狈的向后逃了。 刚刚还打的好好的阵型一下子就散了,跟着向后溃退出去,革左三师的军士狼狈的向后放着枪,刚刚还被打蒙了的寨兵队伍顿时又来了士气,吼叫着把手里简陋的猎弓向革左三师的头上抛射去,然后再一次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冲了上去。 真叫个兵败如山倒,身后漫山遍野都是嗷嗷叫着向前冲的山里人,负责断后的贺老王八一个大队百多号人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听着身后的惨叫,本来就莫名其妙往后退的两个师官兵更加变得没有战心。 根本没人再往后射击,生怕跑不了一般,不少人还把沉重的火铳都给扔了,更别说虎蹲炮了,一路上,丢盔弃甲的模样硬生生把势均力敌的态势拖成了上次那样的大溃败,不断有落后的五营兵士被撵上,被杀死,那惨叫声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踩着尸体,也回忆起上一次从革左五营尸体上捞到了多少好东西,各个山寨的寨兵更是在后头追红了眼。 然而此时的革左师与三个多月前的革左五营又是有了些不同,被乞活军收编了的这三个月,每天早晨都是全副武装抱着火铳二十里长跑,跑的也是大别山里的山路,而且宋青书接手之后,五营的伙食可提升了不少,几座鸡山产的鸡蛋天天拿去给他们炒柿子,炒瓜片,还有大量猪宰杀后剩下的瘦肉供应,大量蛋白质的摄入,让五营的士兵比之前强壮多了。 相比之下,寨兵是个什么情况? 长期营养不良,每天还要受到寨主剧烈的劳动剥削,真叫个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平均身高才一米四,一米五左右,一米六的都少,先是剧烈的厮杀,然后又是长途追击,连续跑了十多里山路,大部分人已经跑的气喘吁吁了。 从米田拗出来,一道上都是大龙山蜿蜒崎岖的山路,死死咬着革左两个师,三四万的山寨寨兵追杀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不知不觉中,又杀回了他们刚刚才丢的大龙寨。 和其他山寨一样,大龙寨也是出于靠近河流的山谷中,这样才能在恶劣的山中生存,而且大龙寨之所以称作大龙寨,因为大龙谷比其他山谷多了两条大拐弯,就像一条摇头摆尾的龙那样。 原本山谷两边的斜谷地上都是庄稼地,不过此时,大部分都被革左两个师给抢割走了,露出光秃秃的一片,追杀的寨兵当中也有不少是大龙寨的本地人,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啥都不剩了,这些人更是愈发的红了眼,追着前面已经拉出去几十米距离的革左二三师更加的亡命。 拐过了第一个大弯道,再往前不远,就是大龙寨山谷,那儿最是险要,大队伍几乎跑不开,算得上绝地,也知道昨天宿营是个什么地方,跟着跑着,贺锦还不住的骂着贺一龙祖宗十八辈,浑然忘了他祖宗就是自己祖宗,咬着牙,他不得不思索起怎么在败兵中再组织起一条防线。 想着,跑过了第二道大弯道,昂起头来,左金王撕心裂肺的就想大嚷着让自己人拼命,然而这喊话还没喊出口,下一秒,他却是忍不住惊呆了。 一起惊呆的还有那些跟着冲进弯道里的天堂寨联军寨兵们,跑的气喘吁吁,满是即将到来抢掠与屠杀的快意他们全都僵在了脸上,这时候已经下午两三点钟,斜阳照耀下,无比整齐的大方阵排列在已经被收割一空的稻田上,黝黑的火铳,还有那光滑的纸甲,似乎都反射出来一阵寒光。 原本应该在英山县固守的乞活一,三,四师,全都在了这里。 已经知道中计,前头的寨兵惊恐的向往后退,可是寨兵都是临时从各个山寨男丁中抽调的,跑着跑着又跑散了队伍,这儿又是山地战,战场狭窄无比,哪儿是那么好退的?激烈的吼叫中,反倒是人挤人把队伍挤得越来越紧,看着前头跑得快的五千多人像抱成一团的蜜蜂那般,亲自设计了这场大战的孙传庭那冷酷的扑克脸上亦是流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大帅,差不多了!” 同样端着望远镜死死看着,宋青书的脸上亦是流露出了些兴奋,又流露出了些惋惜,又等了片刻,方才对一旁跃跃欲试的周遇吉点了点头。 “进攻!” “第一师,进攻!” 三千多人拍成了六个长条方阵,顶在了最前面,随着周遇吉亢奋的吼叫声,刷的一声,前排一千多条燧发枪无比整齐的放下,炒豆子般密集的枪声顿时炸响,底下的寨兵人群当即就想被热刀刮过一层的黄油那般,薄了一大层。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第二排,第三排,每个人都放过一火铳之后,乞活军根本没有再装填,反倒是随着军官嘹亮的吼声,一声声咔咔的清脆声音到处都是。 “上刺刀!” 寒光闪闪的刺刀被挂进了卡笋,被这个有这特殊意义的命令刺激的热血沸腾,上万把锐利的刺刀猛地端平在前,呐喊着,数以万计的乞活军将士就如同那开闸的洪水,向山下已经心惊胆寒的寨兵漫卷而去。 血,也像喷出去的洪汛,开始在大龙寨狭窄的山谷中蔓延,将这里渲染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血龙………… ------------ 第三百五十五章.天堂寨 这几乎就是上一次革左五营溃败的翻版,只不过换了方向而已,前头寨兵最悍勇,也是体力最好,平日里在山寨中最飞扬跋扈的排头五千多人马在乞活军火铳加刺刀的攻势下犹如艳阳下的融雪那样,短短时间崩溃的到处都是,后头跑的精疲力竭,跟着射射箭摇旗呐喊打酱油的寨兵喽啰更是被一冲就散,逃的漫山遍野。 上次天堂寨的寨兵用永无休止的偷袭耗尽了革左五营精兵的精神与体力,用洪水作为突破口,一举击破了强大的多的革左五营,这次乞活军也是利用两个师作为诱饵,耗光了天堂寨兵马的体力,又用排山倒海般的火枪射击一举击垮他们的精神。 这次战斗的杀戮也比上次革左五营遭遇到的还要惨烈,具体杀伤多少哪怕战斗结束一个时辰也没统计出来,反正是整个大龙谷的谷河都染成了红色,三棱刺刀造成的巨大放血效果弄得真是血流漂杵,而且照比刀砍,这东西几乎捅上了就是必死无疑,高效率的杀戮。 从大龙寨山前的埋伏狙击,到宋青书下令停止追杀,山路绵延了三里多,当停战命令下达之后,刚刚还杀得生龙活虎的乞活军副作用旋即也上了来,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军士捂着嘴到一边吐去了。 这一战对乞活军的意义同样尤其的大,毕竟宋青书扩军太快了,一多半都是招募的河南灾民还有本地的山民,而且按照戚继光的招募方法,招募的多是老实,敦实的,这样人死心眼,服从命令更加容易,不容易临阵脱逃,可从新兵磨炼成老兵,还需要经历些战斗。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军队的微风是一场场胜利积累起来的。 不过,这万骨枯的也太惨烈了点,看着这满地的血色,宋青书也是有些头晕目眩,大别山人有这独特的风骨,他们的祖先来自中原屡次被五胡,后金,蒙古驱离家园,不得不逃难深山的汉民们,骨子里,他们就有这一种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 后世这里就是革命老区,抗清的战斗中,蕲黄四十八寨亦是几乎战斗到了最后时刻,可惜,为了能在这儿立住脚,宋青书就必须和他们战斗下去。 “大帅!” 这算是孙传庭加入乞活军之后,有他谋划取得大胜的第一战,毕竟不是那个镇压农民军,压制陕西豪强几年的兵部右侍郎,陕西督师,如今还算是个刚出道不久的书生,虽然还是板着一张扑克脸,不过明显看的出来,他脸上流露着几分兴奋。 “伯雅先生,如果朝廷治理这英霍,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冷不丁宋青书问出的话,让孙传庭还真是一愣,看着满山的鲜红色还有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味,旋即孙传庭倒是明白了过来。 此时的孙传庭与代县时候的孙传庭相比,几乎完全变了个人,反正越陷越深,或许看到了太多朝廷腐朽,百姓流离失所,也是相信了宋青书结束这个乱世的承诺,孙传庭倒是颇为不在意的反问着。 “大帅,原本这英霍就在朝廷治下,新县,好吗?山里这帮家伙上抗朝廷,下压良庶,他们就是朝廷的寄生虫,除掉了他们,大帅才能给这英霍一片真正的太平。” “至于那些枉死者,大帅,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好个不拘小节,看着孙传庭一脸自然,宋青书算是明白了,和这帮科举出身的官僚比心态,他是永远比不过。还好也仅仅是有感而发,旋即把念头丢在脑后,深深吸了一口血腥的空气,宋青书旋即恢复了正常。 “革左的情况如何?” “革里眼有末将递的锦囊,跑的快,几乎没啥损失,补充了下装备,吃了点东西,就回复了过来,反倒是对大帅更加的崇拜了,打的他们屁滚尿流的对手,大帅一出手就解决了。” “至于贺锦,第三师损失大了点,这左金王的怨念也更深了些,还好本来也不指望他们忠诚,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贺锦和贺一龙刚刚还打了一架,如今革左五营,是被大帅彻底给拆开了。” “很好!” 毕竟有个不受控制的势力在自己腹心待着,宋青书总是感觉不舒服,点了点头后,阴沉的眺望着天堂寨兵马撤退的方向,宋青书继续下令道:“兵贵神速,现在天堂寨是被咱们打怕了,马上集合人马,连夜……” 不过话说了一半,宋青书却又顿住了,回头看着河边抠着自己喉咙拼命呕吐的自己麾下山里娃子,宋青书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脸上流露出了一股子狠色。 “算了,就在这大龙寨安营,休整一段时间,命贺锦打扫战场,让他知道知道逆我宋某的下场!” 这一休整就是三天多,不光作为诱饵的革左二三师需要休整,其实乞活军主力三个师,同样需要休整! 天堂寨可不是好相与的地方,倒不是说那些集合的寨兵战斗力有多强,而是这地势实在太险要了。险要到什么程度,南宋末年,著名的爱国宰相文天祥就是在这儿招募兵马,抵御了横行亚欧大陆的蒙古大军数年,没有宋青书的时代,革左五营,张献忠,混十万等数路人马合军十多万,攻打了快一年,这才在围困中拿下了瘟疫弥漫的天堂寨,后来,就连挺进大别山的刘邓大军也是把这里作为根据地。 至于宋青书的时代,这儿的防御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整个山被圈起来,不买票,就特么想上山!门都没有! 天下大事风云变幻,宋青书可没时间在天堂寨一耗耗一年多,如今新县一带的贸易虽然繁盛,但毕竟格局小,已然趋向饱和,他急迫的需要打开新的局面。 整个英霍山区他是要作为大后方兼乌龟壳的,时间不等人啊!就算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今年或者明年,各路农民军就会在闯王高迎祥的率领下挖凤阳皇陵,攻打庐州了,凤阳府,庐州府距离这儿可不远,到时候这片偏僻的山区定然成为朝廷的瞩目之地,万一一队官军顺势进驻天堂寨,宋青书就哭都来不及了。 为了把天堂寨的主力吸引在外围就地歼灭,整个乞活军都被折腾惨了,刚刚打发贺一龙,贺锦两个师出发,宋青书旋即亲自率领主力跟随在后头,同样也是直奔天堂寨而来。 这些天为了隐蔽,不能生火,大队伍只能吃干粮,喝生水,住湿漉漉的铺盖卷,挨着蚊虫疯狂的叮咬,好不容易打点野物,也得生着吃,宋青书自己都吃过了一回醋泡生野鸡腿,那滋味,永生难忘。 这场仗中,让宋青书一直苦等的乞活军选锋军这时候却是派上了无比的用场,五百人扇形包裹着大军前方,提前侦查埋伏,过来探查的猎人寨兵一律格杀勿论,天堂寨一方完全把视线放在了革左两个师的身上,就算有人员失踪也可以推到两个师身上,浑然不知道这个洪荒巨兽就潜伏在自己身旁,饥肠辘辘的瞪着自己。 到底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龙寨一战,连死带伤击杀了天堂寨寨兵不下四千人,俘虏三千多,跑散在大山里的恐怕的一万还要多,这年头,溃散的官军大部分都收不回来了,更别说临时组建的寨兵,原本十八寨估计不下有四万能战的男丁,如今折腾了这两气,能有两万出头顶天了。 而且还是遭遇过毁灭性打击,士气低落的败兵。 六月末,经过休整的乞活军大队,再一次恢复了元气变得生龙活虎,而且那些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一个个也多了一股子锐气。 大龙寨已经算是天堂寨的最外围,稍微偏远点的青天口已经失去了战略价值,留下少部分兵马看守俘虏,率领着剩余的将士,宋青书干脆直捣黄龙,直奔天堂寨而来了。 后世这儿是著名风景区,宋青书的两个同学曾经来过这儿,他们两个就属于逃票没逃了的,可见这山的险要,天堂寨所在的多云山作为大别山主峰之一,其海拔高度就不是宋青书之前所遇到的那些山寨可以媲美的,早晨出发,中午时分抵达,眺望着多云山主峰,宋青书顿时感觉到一股子眩晕的感觉。 这山太他娘的高了!峰峦迭起,光上千米的高峰就不下二十五六座,远远眺望去,一片云雾缭绕,似乎真有瑶池仙家的景色,可这美景看着好看,要攻打可就要了命了,天堂寨的寨墙就沿着那山峦中间的斜峰岭修了一层,别说进攻,连爬上去都得累个半死。 而且唯一一条下山山脊道,也被用石头堆砌的甬道给圈了起啦,就仿佛道馆上山的阶梯那样,几百米一个牌楼碉堡,只不过道馆的牌楼是为了好看的,天堂寨的石头碉堡可纯粹是要人命的。 山上还有水池,还有谷仓,大炮都打不上去,凭险而守,就算有十万大军,轻易也拿他没有办法,难怪就算天下起义军攻打这里,也足足花了快一年的时间。 幸好,先把他的主力骗出来,吃掉一多半了。 满是侥幸的心情,宋青书端着望远镜眺望了片刻,旋即猛地一挥令旗:“命第一师,试探性进攻!” 抱着大腿粗细的虎蹲炮,扛着燧发枪,二百多个乞活军精兵率先闷头冲上了山路,这也是这条狭窄山路一次可容纳的最大兵力了,在最底层碉楼上,擎着弓箭的土兵紧张注视中,十门虎蹲炮被支的高高的,仰角朝向了碉楼方向,最前面的虎蹲炮手,一个个对着碉楼伸出了大拇指…… ------------ 第三百五十六章.攻山 从英山打到大龙寨,一道上乞活军都是势如破竹,可到了天堂寨,还真是遇到老竹节,卡住了。 袁崇焕引进红夷大炮,看似在辽东稳住了一时,实际上却是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明军善于守城,短于野战,而红夷大炮的同样长于守城,拙于野战,红夷大炮不过锦上添花而已,相反明军最大的对手八旗军,偏偏是野战强大,攻城能力欠缺。 由于袁崇焕杀毛文龙,他的部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不服袁崇焕统帅,逃到山东投奔登莱巡抚孙元化,旋即崇祯四年发动吴桥兵变,装备大量红夷大炮以及其他火器的叛军先后攻陷登州,莱州,夺得大量船只,旋即渡海降清,这一战不但把大明帝国的脸面丢了,还把珍贵的红夷大炮技术带给了急需的清庭,以至于后来的松山之战,清军火力甚至超过了明军,松锦杏山等城再也不能成为大明朝在关外的坚实堡垒,纷纷陷落,战线逼到山海关前。 就是鉴于这个教训,宋青书在火力配置上太强调机动性了,缴获的官军大将军炮都被丢到仓库里,随军携带的都是戚继光的小口径虎蹲炮,可这次,还真叫碰了个大钉子,明军在朝鲜战场上遇到的窘况让他也给遇上了。 天堂寨的石墙修的高不说,还处于高山之上,虎蹲炮打人犀利,要是人堆里,一炮能放倒五六个,可打这石墙就打不动了,尤其是仰角受限,甚至够不到寨墙上面的敌人。 这些天围攻山门,付出的代价还真是血的! “进攻!” 嘴里满是大火泡,第一次独当一面的大胡子刘提纯又是嘶哑的向前挥起了战刀,狭窄的山路上,三百多个乞活军火枪兵一齐端起了火铳,噼噼啪啪的枪林弹雨再一次覆盖满了对面同样不过十来米宽的石头寨门,把上面的寨兵打压的慌张把脑袋缩了回去。 “冲!” 趁着这功夫,扛着两个炸药包的突击轻步兵举着两块藤牌,心惊肉跳的又是像寨门冲了去,两军的生死全都赌在这里,缩头了一会,在寨墙上村霸的叫骂中,一个个寨兵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脑袋探出去,拉弓继续射击。 虽然燧发枪比官军鸟铳先进了不少,但精准度还是差的多,一轮齐射一百多发子弹,也就打中了两三个,绕是如此,两三个脑袋爆了或者胸口打出一个贯通伤的惨状依旧给上面的寨兵强大的心理压力,不论村霸怎么喝骂,射了两轮之后,没几个寨兵再敢把脑袋冒出来了。 不过这对乞活军也不是件好事,两个爆破手顶着满是箭只钉着的盾牌,好不容易跑近了天堂寨十几米处,寨墙上,大堆大堆圆溜溜的石头忽然从上面抛了下来。 这些石头都经过了打磨,有的居然还是元末农民起义时候,****祖,陈友谅在天堂寨抵御元军进攻时候打磨的,两百多年,长满了青苔,在陡峭的山道上滑行的更加爽利。 这东西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抵御的了,两个乞活军轻步兵在惨叫中就被石头堆给淹没了,看的后头开枪的乞活军头皮发麻不说,就连刘体纯自己都是后背直冒冷汗,第一天率第四师攻击这里,不知道还有个这么样的机关,一拥而上的乞活军被石头砸死了一百多号。 血顺着山路流淌下,看着两个炸药包被压在了石头底下,胡子剧烈的颤抖了阵,刘体纯又是扭过头,声音冰冷的命令着。 “下一个大队,抽签!” 突击阵亡,大帅承诺给抚恤金五百两,活下来,给八百两,这在一年才能收入个两三两银子的时代绝对算的上横财,可是有钱也得有命花才是,为了避免争吵,乞活军运用了中国人最传统的方式,抽签。 一百个石头放在盒子里,队帅第一个抽,旋即下面的兵士纷纷把手伸进去,拿着白石头的心头禁不住松了口气,拿着黑石头的一个伍长,一个小兵虽然脸色惨白,却也没说什么,接过了盾牌,又是咬着牙走到了前列,随着刘体纯又是一声拔刀大吼,两人再次在枪林掩护下向脑袋顶上陡峭的峰顶冲去。 乞活军进攻的是西面,当年****祖起事时候经营的山寨造钱坳,这儿也是天堂寨主要的居住区,这么靠着人名往上顶,进攻的第四天,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这群山中响起,黄火药掀起了凶猛的气浪,上面连村霸带寨兵好几十号人被送上了天,结实的寨墙终于塌了。 “进攻!” 已经死红了眼,咬着牙关就等着这一刻的刘体纯没到硝烟散尽,已经第一个挥舞着战刀冲了上去,后头端着火铳的乞活军亦是如同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那样,寒光闪闪的刺刀对准前方猛冲而去,寨墙后头,轮流防守的二三百寨兵连一刻都没敢停留,撒腿就往后跑去。 折损了二百多人,这第三道山门可算也被拿了下来,驱赶寨兵占领这儿的第一件事,刘体纯又是赶紧下令,拆!几百个乞活军跟拆迁大队似得,将一块块沉重的石头飞速运下山,这可是血的代价啊!第二道山口没拆除及时,晚上寨兵们偷袭又给抢了回来,再次用石头垒了起来,多死了十多人,才给重新打下去。 这片地叫风龙井,寨墙后头还有一处山上的重要水源,也算是被乞活军给夺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刘体纯带着麾下又是继续向山上赶去,可从那个山湾向后眺望,他那张大胡子脸又是禁不住呆住了。 风龙井后头的雷公洞,情人瀑一带,层层叠叠的寨墙依旧密密麻麻,上面布满了防守的寨兵,这还要攻到什么时候? 一肚子震撼,留下了二百多军士看守山路,刘体纯有些失魂落魄的下了山,屯扎在造钱坳的军营中,这会儿却是热闹起来,一肚子惊疑,刘体纯让副帅陈六子安排大军回营,自己凑了上去,旋即他就禁不住气的调教骂娘。 “刘总哨,你他娘的不早点来!” 六门黑黝黝散发着一股油味,刚铸造没多久的乞活军大炮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阵中,其实这些玩意也算不上重炮,**百斤,这样的炮在官军中比比皆是,可威力上,乞活军大炮绝对比官军大炮强上许多,甚至能达到两千斤大将军炮那个规格,这炮可把宋青书那点可怜的火炮知识与汤若望这个二把刀那点见识全都挖空了。 首先炮不再是直上直下,而是像个大萝卜下粗上细,长了不少,炮底承受主要的爆炸力,需要结实,炮顶则可以削减,这一减,就能减少三四百斤的重量,而且运用着叠铸法,内部是重而软的青铜,外部则是轻而结实的钢材,还用上虎蹲炮的技术,在关键处用钢箍给箍了上,下方更是用上了宽大轮子做的炮车,平道上,四个人就可以推着前进了。 炮身上还装了照门,可以给炮兵大概的落点方位,兼顾机动性与射程,同时代,这样炮算得上顶尖的了。 要早点运到,何至于打的这般困难?也难怪刘体纯骂娘了,可挨骂的刘宗敏也不是啥好脾气,没好气的回头反骂道:“大胡子,你知道你娘个屁,早点运到,这玩意走山路你他娘的知道多困难不?老子都跟着下手抗了,你他娘的要能扛着一门炮围着这大营走一圈,老子管你叫爹!” “扛就抗!他娘的谁怕谁?” 现在刘宗敏是有点后悔抢这个副帅了,感情副帅就是军团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的,打仗靠后站,运输大队长,兼职这个后勤部主任,那个营都来管他要东西,他又不是财神爷,要不到那帮粗人就骂娘,可把刘宗敏给气坏了。 俩人咋呼着呛上了,刘体纯还真撸个袖子要去抗那大炮,跟着起哄,附近划拉一下围了一大圈兵,也是撸着袖子助威或者嘘声,眼看刘体纯抱个大炮脸红脖子粗,额头上血管都起来了,冷不防一声冷哼传了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 “大帅!” 一个激灵,围拢着的军士哗啦一下散开,退到一旁,两个争执的主将亦是赶紧撂下东西,一起抱拳,刘宗敏尚且不服气的指着刘体纯嘟囔着。 “大帅,这次可不是末将惹事,是刘大胡子他先挑事儿的!” 事情倒是有点理亏,刘体纯抱着拳也没说话,看了他俩一眼,宋青书先是无奈的对刘体纯挥了挥手:“刘将军今日攻山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见宋青书连骂一句都没有,刘体纯顿时神气起来,得意的跟刘宗敏偷偷哼了一句,抱拳对宋青书行礼:“末将告退!”旋即借着台阶就想溜出去。 可宋青书下一句话就差不点没让他哭出来。 “今夜执行总攻计划,周将军,苗将军,两位贺首领,马上集结大军,老刘,你再辛苦一次,带人把大炮扛到风龙井,今夜第一炮,由你开火!” 这次轮到刘宗敏得意了,领着两个后卫炮兵亲自推着一门炮,一边走一边他还把那大眼睛冲着刘体纯挤着,真是肠子差不点没悔青了,辛苦了这么多天,总攻要是没他的份儿,回了第四师,他得让人骂死。 带领着亲兵,大帅,军师已经先出去了,就算宋青书没走,他也不敢找宋青书讲情,只好哭丧着一张脸,凑合到了刘宗敏身旁。 “总哨,您老搬炮,缺人不?” ------------ 第三百五十七章.里外合击 夜战,哪怕现代都是个大问题,缺乏照明条件,能见度与指挥范围降低,黑暗中士兵的孤独感和恐惧感,一个处理不好敌人没打到,自己就全军溃退了。之所以历史上夜袭成功例子那么多,就因为每一次夜袭的成功,都是一次军事冒险与奇迹。 不过就像几十年后西方的拿破仑一样,士兵们相信他,在不知道目标的情况下,依旧跟着他义无反顾的侵入到了俄国那冰冷的土地上,如今的乞活军也差不多,虽然不知道宋青书为什么心血来潮一般的要今晚决战,可两个师的战士同样毫无怨言的全师出动,跟着宋青书上了崎岖的多云山。 这两天尽管刘体纯攻山门攻击的甚是惨烈,可宋青书一个选锋军的特种山地军都没派给他,今夜也是全员出动,这些专门受过夜间林地作战训练的小队五人一组仿佛幽灵那样潜入了多云山的山林中,保护住了大军左翼与右翼。 两旁是打着火把的兵士,照亮了整个山路,刘体纯到底在刘宗敏的炮兵中插了一脚,带着三百来个这些天战斗中算是功勋卓著的家伙跟着扛着大炮,走在了全军最前列,要是平时让他们做这累活,估计一个个得叫苦连天,可这是自己师帅厚着脸皮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搬上山还有机会参战,不搬就连毛都碰不到,这样情况下一帮子军汉搬东西那叫个热情高涨。 不过就算有照明,这进军速度依旧满的可以,夜已经漆黑了,六门大炮这才吭哧气喘的运到了风龙井,又是沿着边沿山路,运到了更高一些的风雨坪,在这儿,天堂寨的大寨一大片都暴露在了大炮的射程之下。 毕竟六千多人上山,到底惊动了寨子的守兵,乱哄哄的脚步声中,蚂蚁一样的寨兵又是上了石头寨墙,这种情况下,最后一百多米也不敢打火把了,周遇吉带领着前锋步兵纷纷趴下,匍匐着向天堂寨摸了过去。 “还是少了点,要是个万炮齐发,那该多精彩!” 看着几十个炮兵把炮车下面的链子用大锤钉在地上,宋青书颇有些贪心不足的嘟囔着,听的负责打铁做装备的后勤部长刘宗敏却是腿儿一软,差不点没没趴下。 “大帅,小的不当这个副帅了,您看成不?” “瞧你那点出息。” 无奈的白了他一眼,看炮车订好了,宋青书旋即又是阴森的笑了起来,指着黑森森一片的山寨说道:“看到那片火光没,照着那儿,轰!” ………… 这年头夜间点灯也是件奢侈的事儿,平民百姓家别说点灯,炒菜都放不起油,能灯火通明的,自然只有地主阶层,这山里的山寨子接近于欧洲的封建城堡,一个寨子,大地主只有一家,崩的就是他个地主老财! 这功夫,出于炮火之下的地主大院亦是乱成了一团,二十多号衣冠楚楚的家伙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开走去,急急匆匆转了好久,肥的跟猪一般的富猪寨寨主朱梅臣再也按捺不住气,敲着桌子焦虑的大声叫嚷着。 “孙巡检,什么时候朝廷发援军啊?” “诸位放心,要不了多久,庐州,安庆的援军就会开来,把这股流贼一举荡平,超听不不会忘了咱英霍父老的!” 多云巡检孙大奇倒是个身材魁梧的北方汉子,说话也是嗡嗡作响,直来直去,可这话听的一帮子寨主却是一个个都急眼了,何家寨寨主何苗,一个又矮又瘦的干巴老头也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叫嚷道:“巡检大人,上次贼犯咱们何家寨,你就说朝廷援兵马上就到,现在贼都打到咱们天堂寨大门口了,寨门都破了,还是援军马上就到,官军到底来不来啊?再不来,就得等着给咱们收尸了!” “援军不来,尔就背叛朝廷否?” 猛地一声大喝,震得物资内顿时鸦雀无声,说话的,却是身上戴着十多斤重大枷,五十多岁的老头,两个手都枷在枷锁里,他尚且怒目圆睁,听着他发话,屋子里的地主人物都不敢再放半个屁。 这前甘肃巡抚梅之焕也算是让宋青书坑苦了,这头他不惜翻山越岭一百多里,过来帮朝廷守卫战略要地天堂寨,可那头别说表彰,来了几个锦衣卫要把他抓到京师受审,这头套上枷锁要带走呢,那头宋青书就又打过来了,慌了神的天堂寨寨主刘之训不得不赶紧掏了几百两银子买通锦衣卫,留梅之焕带领大伙几天。 也怕天堂寨丢了担责任,好说歹说锦衣卫才答应下来,可这套上的枷锁都贴上了锦衣卫封条,他们是不敢摘的,这几天梅之焕都得戴着枷指挥战斗。 虽然梅之焕这个人风骨在那儿,名气也在英霍地区颇大,可如今毕竟是身家性命堪忧,被他镇住了一阵,底下还是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投降流贼好歹能保住命,援军再不来,命都没了。” 也没听清谁说的,可是底下那十几个寨主都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刘宗敏点火,第一声炮响,在天堂寨震开了,正打在大厅前面的角楼上,就听轰隆一声,木头嘎吱嘎吱的断裂,十来米高的角楼塌了小半边,斜斜的砸在厅上,噼噼啪啪的瓦片掉落了一地。 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朱梅臣又是第一个杀猪般的叫嚷起来:“流贼有炮,快跑啊!” 哗的一下,刚刚还衣冠楚楚的地主头子们就跟瞬间一哄而散,看着梅之焕气愤的直跺脚骂道:“竖子不足与谋!孙巡检,咱们走,跟老夫上城,抵御流贼!” “梅大人先去,下官去军营招呼弟兄们拿火铳,定让那些贼寇有来无回!”孙大奇亦是慷慨激昂的拱了拱拳头。 虽然只有六门炮,达不到遍地开花的效果,而且装填时间相当长,最快也得三分钟才能放一发,然而此起彼伏的炮击在大半个山寨子,依旧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到处都是逃出自己物资慌张大喊大叫的山民们。 砰的一声爆响,就连寨门上都挨了一发,坚硬的山石在这种巨力轰击下亦是四分五裂,崩的到处都是,可怜梅之焕父子两人身上都戴着枷锁,连躲都躲不开,让碎石片在脸上划了一道道的血痕。 疼的胡子直抽,向下眺望着,梅之焕却是惊疑不定,面前,到处都是乞活军的火把摇晃,喊杀声十几里可闻,不时间还有流弹打过来,吓得守寨子兵丁胆战心惊,可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喊的热闹,真正发起进攻的一个都没有。 “贼这是干什么,这么大阵仗,就为了袭扰?” 惊疑不定了好一会,梅之焕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回头就对紧跟着他的天堂寨寨主刘之训叫嚷道:“刘员外,马上派人,把各个山寨员外全都抓到这寨门这儿!” “为何?”也是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刘之训禁不住哆嗦了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要是这么干,他可把一大堆山寨寨主都给得罪了,然而看他迟疑,梅之焕却急得跟什么似得。 “快去,有人反水了,投了流贼,贼在等着他开门!不早点压制住,今晚寨子就丢了!” “啊?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脑门都见汗了,刘之训慌慌张张的向下就要走去,然而这功夫,又是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传来,梅之焕心情紧张的一回头,旋即却是松了口气,来的全都是官军打扮,多云巡检司的巡检兵。 “孙巡检,不要上城!就在那儿防备,有人反水!” “府台大人说的没错,是有人反水!”全副盔甲的孙大奇重重一抱拳,旋即却是猛地一挥手:“杀!” 在梅之焕不可思议的注视中,端着上一次缴获的乞活军火铳,二百多个官军对着守寨子的寨兵后背搂了火,如此近距离,再不准的火枪也能打到几个,就见全副注意力都在寨子底下的寨兵倒了一大片,有没死的还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叫声,吓得那些寨兵更是胆战心惊。 “孙大奇,你竟敢背叛朝廷,不怕抄九族吗?”惊怒交加的梅之焕气的蹦的老高,跳着脚大骂着,可是孙大奇根本没再理他,端着刺刀冲到了最前面,一刺刀就把个发愣的寨兵头头捅了个透心凉。 二百多把刺刀起上,寨门附近的寨兵直接崩溃了,也是哭喊着四散而去,寨门口,孙大奇摇晃着火把转了三圈,得到信号的周遇吉猛地站起,对着天堂寨猛地挥动了火铳。 “一统英霍,就在今天!杀贼者赏,后退者斩!跟老子,杀!” “杀!!!” 哗啦啦,趴下前沿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上千乞活军将士亦是亢奋的猛地站了起来,跟着周遇吉蜂拥向了那狭小的寨门。 不光是门口,寨子里头,亦是十多处火光燃起,给这个混乱的大寨更增添了几分恐慌,小萝卜的选锋军,还有几个实在耐不住压力的山寨主亦是动手了,反水的寨丁在左胳膊上绑了一条红绳子,同样向发蒙的同伴后脑勺砸了过去。 戴着大枷锁,连反抗都做不到,梅之焕父子就被孙大奇的巡检兵按那儿去了,看着山寨一片火光哭喊,他禁不住唉声长叹。 “英霍完了!这群蠢货,中都危险了!” ------------ 第三百五十八章.挖坟 大别山中硝烟弥漫的时候,东面的皖北也并不太平。 宋青书的到来,历史的确拐了个小弯,却依旧以其强大的惯性,向前飞快的碾压着。 崇祯八年七月,凤阳。 连绵的梅雨季节这时候亦是画上了个尾声,湿润的几乎吐出来的大地在难得的阳光照耀下,蒸腾起了一片大雾,十多米的范围内,已经是一片雾蒙蒙看不清楚,守在鼓楼上的官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说是中都,实际上这儿根本没有个中都的样子,为了追求风水,根本没起城墙,仅仅是修了几个鼓楼,然后向里就是凤阳府的街道。 著名的凤阳花鼓戏中曾唱,说凤阳,唱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其实这倒是冤枉了朱元璋,皖东这一块本来就地形崎岖,交通封闭,气候还挺极端,经常遭受洪涝灾害,而大明朝建立后,朱老爷子对自己家乡倒是挺重视,经常减免钱粮,还移民填实,兴修水利,在大明朝二百多年中,凤阳百姓虽然不受老天爷待见,可日子过得还算行。 然而这时候,凤阳也是一片凋敝的情景,受明末整个大的政治影响与气候影响,小冰川期倒是真让这儿十年中有九年荒,先是大旱,今年又是洪涝,朝廷的水利设施早就年久失修,崇祯皇帝对自己老家其实还算行,紧巴巴的依旧调拨了点粮食,然而以官僚那“漂没”的尿性,这点粮食最后到灾民手里的数量,屈指可数。 就连凤阳留守司的官军亦是年年欠饷,一年才能拿到五个月饷银,累计起来,也得有七八年欠饷了,拄着梅雨中长了一层锈迹的大铁枪,大雾中那些守军是昏昏欲睡。 一个守军估计尿急,一个激灵醒过来之后,倒是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跑到鼓楼下面,找了个角就解开了裤子,啷当了几下后,舒服的嘘出一口气,可没等他系好腰带,一种奇怪的咔嚓咔嚓声忽然涌入耳中。 努力的睁大眼睛,凤阳留守军士眺望着大雾,疑惑的盯着,大约片刻之后,他的眼睛一刹那瞪得溜圆,茫茫大雾中,朦胧的一个个身影摇晃着,仔细看去,分明是一支大军,凤阳重地,要是没有通报,没有朝廷任何一只军队敢如此大张旗鼓的朝这里进发,前一阵子就听说,流贼已经打到了颍州,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个贼寇不去淮南那些富庶地方,居然直奔自己这个穷地方来了。 吓得失魂落魄,那守兵哭爹喊娘的就往城内跑去。 史书上凤阳一战,凤阳府官员的处置相当无能,昏庸而短智,并没有依托皇陵的宫墙与农民军周旋,盲目的在无险可守的凤阳与多于自己几十倍的农民军决战,轻而易举被农民军歼灭,刚开始得到报信农民军进犯时候还不相信,把报信的人打了一顿。 可实际上,报信的那个小兵屁股根本没有遭殃,反倒得到了几两银子的赏赐,而摆在凤阳知府颜容暄,凤阳留守朱国相,留守太监杨泽面前的,则是一个死结。 擅入皇陵者,族诛啊! 可丢了皇陵,同样是死路一条,附近最近的南京援军也得三四天的道路,凤阳留守司兵力才区区五千,而且依照大明两分守城,八分耕种的比例,这战斗力能有多少,可想而知。 “国公,您乃是宗室之后,您一句话,下官马上开皇陵,咱们拒城而守!” “是,国公您一句话,咱家也照办!”平日里飞扬跋扈的留守太监这会也是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沉默了足足几十分钟,颜容暄终于是忍耐不住,声音发颤的说着。 朱国相属于朱元璋哥哥的后人,这凤阳皇陵里,实际上埋葬的也是朱元璋父母,兄嫂,保护这儿,实际上是保护自己家祖坟,可惜,在崇祯朝这个缺乏责任感的时代,皇帝不敢担责任,下面的大臣同样不敢担责任,再一次沉默了几分钟,朱国相终于把凤阳的战机给丢了。 “先,先打打看,不行,再退入皇陵!” 这一个打打看,直接把凤阳留守司给打没了,作为前锋的是扫地王,太平王,后面的主力是高迎祥的闯军本部,高迎祥安塞马贼出身,他的麾下,不乏边军骑兵还有积年的响马盜,凤阳留守司刚在皇陵外列阵,就被两个反王的步兵纠缠上了,旋即大队的马队从左肋插入,从右肋插出,不到半个小时,五千大军直接垮了,马队的碾压下四千多官军被杀,仅剩下一千五百多崩溃投降,朱国相亦是战死。 凤阳皇陵像一个烤开的核桃,直接把香脆的芯儿展露在了农民军面前。 从天启七年起事到现在,农民军最大的战纪还是宋青书奇袭福王府,把朱常洵给虏了出来,别看高迎祥,张献忠等名声在外,这时候,他们还没打下过什么像样大城,金碧辉煌,威严大气的凤阳皇陵展露在面前,一时间不论这位头领闯王,还是其他各营的首领,草头王,都看呆了。 “他娘的,这不就是皇宫吗?”太平王,庆阳牧马人,今天的先锋首领忍不住震惊的嘟囔出来,听的八大王张献忠立马不屑的张口骂道:“屁的皇宫,这儿是皇陵,埋死人的地儿!粪包子。” “马个巴子的,埋个死人修这么浩大的工程,咱们活人却连个饱饭都吃不起,狗?日的朝廷,吸了咱们多少民脂民膏!闯王,咱们挖了他!”满面气愤,李自成慷慨激昂的破口骂道,旋即对骑在马上领在最前面的高迎祥抱拳恳请道。 应着他,张献忠亦是愤然的同样点头称是:“对,闯王,撅了他,为了纳粮完税,咱们陕西人多少户卖儿卖女,断子绝孙,刨了他娘的朝廷祖坟,让他老朱家也跟着断子绝孙!” 虽然句句都是从农民出发,然而两人的声音中,一股子叫做嫉妒的味道却是浓郁的很,野心像野草那样,迅速在两人心脏生根发芽。 这一趟主要目标也是奔着凤阳地下的财富而来,更何况,看着高耸威严的皇陵,同样志在天下的高迎祥也是满腹的不舒服,又是眺望了几眼,他亦是重重点了点头。 “挖!” 一声令下,数万泥腿子轮着锄头,汹涌的转进了这平常人踩死一根草都要砍脑袋的,漫天尘土飞扬,三百年前硕大的工程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土坑。 后世明清文人绘声绘色的描写了起义军的暴行,把明太祖父母兄嫂的骨骼和猪骨牛骨混杂在一起,暴尸于野,以至于后来收拢的明朝官员太监不得不把这些已经分不清的骨骼一起重新埋葬,不过实际上,这倒是不可能的,朱元璋发迹之前,他父母就已经去世多年,兄嫂也是分离之后死在外面,尸骨找的回来找不回来都不一定,更何况梅雨连年浸泡,就算有估计也早就腐烂化了。 不过起义军把凤阳皇陵挖了个底儿朝天,卷走了里面大部分随葬品,最后还一把大火将壮丽雄伟的内外城享殿烧成了灰烬,倒是真得,在凤阳足足折腾了三天多,南京的援军快要开到的时候,起义军这才逍遥的扬长而去。 而且受了皇陵刺激,农民军这一次还玩了把大的,高迎祥为自己秀了面大旗,上书古元真龙皇帝,挖了皇陵,又打出了皇帝旗号,这是与朝廷彻底分庭抗礼了。 豫东皖南再次成为天下瞩目,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阴云,其中震撼人心的闷雷已经隆隆作响………… ------------ 第三百五十九章.都走了正好 中国讲究仁孝治天下,皇陵被挖,在大明朝引起的政治地震,可想而知,据说京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举行大朝会的崇祯皇帝直接从龙椅上摔了下来,旋即是以衣袖拂面,大哭而去,连续停朝三日。 连祖宗的坟墓都保护不好,这样的王朝极弱到了何种程度,给天下的印象又削弱了多少,可想而知,急于挽回这个颜面的朝廷这一次难得大方了一把,发京,省,内帑金一百多万两,调集边,腹官军七万人,并且督促洪承畴迅速出关,六个月之内,必须荡平流贼。 被朝廷的严令逼迫的,洪承畴也是急了,不得不把麾下艾万年,刘成功,柳得柱等陕西边军的全部兵马都调集出关,与洛阳兵马汇合,向东进发,谁知道这样一来陕西空虚,从庆阳出来之后,农民军思乡心切,又是直奔河南商水,从空虚的潼关重新打回了关中,老家起火,洪承畴差不点没被打哭了,狼狈的又是召唤了曹文诏,艾万年,贺人龙等部,再次返回陕西。 同时,京师发的大军亦是滚滚如潮,直入陕西。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崇祯八年九月,天下群雄齐聚秦晋的时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南直隶,却再一次爆发出了火花来。 六安,庐州重镇,皖西首府。 这儿可真算是历史悠久,秦末大起义时候,项羽封英布为九江王,都城就在六安,后英布投汉又叛汉被族灭,汉高祖建立的淮南国也是都六安,这儿出于大别山北麓,庐州首府合肥的前沿阵地,亦是各路商旅云集之地。 前一阵农民军打的欢,弄得这儿亦是人心惶惶,如今城上城下,巡逻的兵丁亦是如同出来找食的蚂蚁一样,动辄剑拔弩张。 这一天也是,守城官军严密的盯着城门口,生怕出个什么纰漏,偏偏赶上这天,一队足足有二十多辆大车,上百个伙计的车队从大别山霍山方向过来,立马让守城的官军神经崩的紧紧的。 “站住!干什么的?” 离着老远,守城白户亲自带着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官军迎面而来,离着老远就就已经凶悍的叫嚷起来。 要是别的商人,这会儿早就一副笑脸陪着,赶紧迎上去了,偏偏这位主,一个矮的跟萝卜有一拼的家伙大摇大摆的提着马迎了上去,高声叫嚷道。 “瞎了你的狗眼,知道爷们是谁的人吗?福王殿下手底下的管事儿的,这些都是福王的产业,去南京给王府采办南货的车队!让你手底下这些兵痞子赶紧让开,耽误了福王爷的事儿,要你脑袋!” 这年头的官军,真叫个欺软怕硬,要是这矮子软一点,说不定他还真吆五喝六了,可这么一副天老大老子老二的态度,还真把这把总给镇住了,愣了好一会,这家伙也放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陪着笑说道。 “这位爷,不是小的不给方便,前一阵闹流寇,罗田,英山那头也不太平,咱们知府大人下令,所过车辆,一律必须严查!” “查你个棒槌!这车上都是福王府的金贵物件,你们这群穷兵痞子手脚不干不净的,碰坏一件,丢了一件,把你老婆卖窑子里都赔不起,你个臭当兵的还真敢说!” 真是气的恨不得把这矮子拽下来踹几脚,可这年头,就是这么不公平,连福王府一个家奴,他这个朝廷七品武官都得罪不起,不得不把那难看的笑脸撑得再灿烂些。 “爷,您这是难为小的啊!” 似乎也觉得和他们这群当兵的耗不起,那矮子是颇为不耐烦,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东西扔了过去,嘴里还催促着:“快点看,老子赶时间!” 一卷东西里,来的路引,福王府的金牌,还有河南官府出具的大印,证件齐全的后世交警都找不出来毛病,尤其是那花着龙的令牌,更是看的那白户心惊胆战的,烫手一般赶紧双手捧回来,旋即连踢带骂的把手下驱赶开。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福王府的大爷让路。” 不仅官军,就连守在一旁的等着进城的商户都被赶了开,眼见着这一队大爷大摇大摆,就要进了六安古城门,谁知道偏偏这功夫,一辆货车里,一个老疯子模样的家伙披头散发猛地跳了出来,吓得那些守城官军一愣。 旋即老疯子叫喊的话,更是让这些官军心脏差不点没蹦出来。 “老夫是甘肃巡抚梅之焕,这些都是山里的乞活贼,杀了福王商队,骗城来的!马上杀了他们!” 一句话刚喊完,老家伙就被车里头全副武装的军士捂着嘴又给拖了回去,可这样一来,车里的伏兵暴露无疑,守门的百户足足愣了好一会,方才大怒的挥刀叫嚷道:“杀了他们!” “干!” 带队的矮子亦是骂了一句,旋即从怀里掏出了把古怪的火器,在那些扑上来官军长矛手轻蔑的眼神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连开六枪,迎面三个官军脑袋出现了个血窟窿,两个身上多了个血洞,惨叫着倒下,犀利的火力,吓得后面那些官军落荒而逃。 围着车队的也差不多,短火铳黑洞洞的枪口不断向外喷吐火蛇,端着长矛的官军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喷倒,转眼死了二十几个,剩下的亦是惊恐的连跑带颠溃退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败退的官军,还有那些惊恐进城的商民,一下子倒是把城门给堵住了,急得那矮子大声的叫嚷道:“杀人,抢城!” 这话倒是提醒了城头上守城的官军,也是惊慌的叫嚷中,十几个官军拔刀直接砍向那些抢进来的商民,后头的官军则是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推着城门,眼看着前头的乞活军就要挤到城门前时候,黑洞洞的大门终于咯吱一声关严了。 城门上的官军纷纷拉弓,也不管下面挤满了平民,就是一顿乱箭,气急败坏的照着城头连开十多枪,那矮子也终于无可奈何的躲在马后头,吆喝一声,带着部下与车子迅速向后撤退去。 然而不等城头上的官军松一口气,古城附近,数不清的军马烟尘冒了出来,随着对方大声的喝令,上百门虎蹲炮被两个人抬着奔到了城下二三百米的地方,放地上立马点火,刹那间药丸子大小的铅弹蹦满了城门,打的官军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六安另一面,十多个官军骑兵慌张的拉着马狂奔而出,一出城立马四散而去。 ………… “贼兵攻城,六安告急!” 连续狂奔了一个昼夜,刚一闯进安庆府的城门,精疲力竭的信使满嘴干裂,嘶声力竭的大喊起啦,一路上直奔州府而去,引得沿路百姓各个慌张躲避,旋即又是议论纷纷的凑合在了一起。 前一阵子凤阳刚出个大事,眼看着官府说官军已经把流贼赶出这一代了,冷不丁又来个流贼攻城顿时惹得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大约信使来了一个时辰,大队的官军足足两千多人排列着队列,扛着长矛跑步从军营中赶了出来,在守备焦急的叫嚷声中,迅速跑出了城门。 临街的小酒馆,一路目送他们离去,帽檐儿压的底底的那个年轻人终于松了口气抬起了头,旋即却是与对面那个三十多岁,满含笑意的文士笑着点了点头,宋青书禁不住亲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声东击西算是成了,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大帅英明,好一招围点打援!”就连孙传庭,也是忍不住笑着抱了抱拳。 谁能想到,称霸英霍的乞活帅,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安庆城中喝着小酒? ------------ 第三百六十章.扼长江 宋青书真感觉自己时来运转了,这头自己刚刚偷袭下天堂寨,没等站稳脚跟呢,这头就传来了高迎祥带领四十万大军攻打凤阳的消息,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凤阳什么地方,皇陵,崇祯皇帝的祖坟。 以孝道治天下的时代,平常人被刨了祖坟,尚且得拼命,更何况皇帝,凤阳距离天堂寨不过几百里的距离,很容易就打成大战场,凭他的势力尚且不能左右天下大局,进山这么多努力很可能就被打成了废墟。 宋青书提心吊胆的足足等了两个多月,奇迹发生了,高迎祥这次连大别山都没进,浩浩荡荡的农民军直接杀奔关中了,中原主战场旋即转移到关中,大明帝国的主力军都跟随西移,这皖北豫东都空虚了。 现在这长江流域自己算的上土霸王了,手握两万大军,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宋青书都对不起自己了。 乞活军向东有两个目标,向北打六安,下合肥,夺取整个泸州,也可以南下打安庆,遏制长江。 泸州虽然富庶,可出于平原水泽,对乞活军来说并不好据守,尤其是这儿再次威胁到中都凤阳,被刨了一次祖坟,朱由检已经抓狂了,宋青书怀疑自己还没踏进凤阳,秦地大军又是滚滚杀回来了。 打安庆与更加符合乞活军的利益,英山,天堂寨,全处于安庆境内,大别山也延绵到这里,安庆还有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之称,哪怕是短时间内控制住这里,也可以借着长江趁机沟通徽州,把宋青书梦寐以求的触角伸到南京去。 从湖广向东运过来的粮食,走长江的商船,更是能让乞活军一夜暴富。 当然,前提也得是先打下来,不过到目前为止,宋青书还算挺成功的,小萝卜带着梅之焕在六安演那一出,足够把神经紧张的官军调到北方了,在那儿放着的是苗美的第三师,还有山中壮丁编成的民兵团,战斗力虽然没多少,人马却是有两三万,反正在官军眼里,起义军全都是破破烂烂的,他们也看不出破绽。 真正的实力全在qs县猫着,周遇吉,刘体纯的第一,第四师,革左五营三个师全都摆在这里,这儿可是安庆城支援北方的必经之路。 从城内调集守军两千,又在附近的长江水营,临江卫抽调了两千人马,四千多官军急促的向北增援而去。 潜山境内同样的山峦起伏,庐州府的求援甚急,现在处于紧张时期,安庆守备刘时中根本不敢怠慢,几乎全是步兵的安庆守军一刻也不敢停留,甩开大步就像北方赶去,浑然没有注意到,密林中,一双双眼睛早已经饥肠辘辘的等候着他们。 当年毛爷爷的战术精华运动战,把敌军调动起来,运动中吃掉敌军有生力量,打蒋光头的中央军尚且手到擒来,更别说这个时代的明军,已经多年没有经历战斗,再加上赶路心切,又是在自己国土上行军,这些官军居然连斥候都没有派遣,就这么一头撞进了包围圈。 戴着范阳毡,穿着号子服的官军迈开大步,撒丫子闷头走着,两个人一排,四千人拉了一千多米长的大队伍,只不过这些官军可没有北方官军那种精气神,用体育老师的话讲,跑的水裆尿裤的,稀稀拉拉走一块右一块,趴在道边的密林里,马守印那张老脸上满满都是不屑,一面拍着老脸上的蚊子,老回回一面轻蔑的说着。 “早知道官狗子这般不济,早就往江南打了,何至于到如今?”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革左五营几乎完全被乞活军兼并了,就在老回回嘀咕的功夫,一个山里头个头矮小却黑瘦结实的小兵猫着腰小跑着过了来。 “马帅,周帅派小的来传信,一会放一排火铳,然后直接上刺刀冲下去,刺刀见红,结束战斗!” 如今已经沦落到周遇吉都能命令了,不过老回回如今已经浑然不觉,反倒是笑嘻嘻豪气的一拍胸脯:“回去告诉你家师帅,让他放心好了,老子纵横五省,打过的官军比他见过的都多!” “遵令!” 宋青书推崇的是那种近代训练的几乎如机器般的军队,虽然仅仅加入乞活军半年,可连着天的苦训也把这小兵训练的跟木头一般,冷硬的答应一声,传令兵调头就走,倒是让老回回没趣的哼了一声。 不过旋即,他的注意力就移开了,整个官军中,唯一的一只骑兵,一百多个安庆守备的亲兵队也是小跑着进入了包围圈,猛地从自己亲兵手里抢过一把火铳,老回回也是趴在了挖好的壕沟上,那双眸子鹰一样锐利的死死盯着下方。 对面山峰上,一颗高耸的枯木突兀的轰然倒下,惊得林子里一群鸟盘旋而起,猛地一个机灵,安庆守备惊愕的张望过去,冷不防背后忽然一声急促的锐响破空而来,转眼间就到了自己背后。 ………… 中午安庆守军发了出去,城上的守军明显薄了一层,可就因为如此,官军的神经也是紧绷到了极点,入了夜,安庆守军把城墙上都点上了火盆,照耀的一片光亮,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军。 可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一阵阵凌乱的马蹄子声急促的在城下响起,立马惊得城头守军乱成一团,离着老远,城上就高声叫嚷起来。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报上名号,等待官军处置,否则格杀勿论!” 黑洞洞的大炮也是调了过来,慌得那伙骑兵赶忙纷纷落马,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细弱的跑到前头大喊着。 “不要开炮!我是守备刘时中!紧急军情,我要见知府大人!” “是刘守备!” 虽然这年头武官地位低,毕竟也是安庆府统兵多年的将军,城头上的守军亦是弄得一片慌张,放任了骑兵队跑到了到了城门楼子灯光下,也有人迅速跑到了衙门,去禀告知府,不到片刻,安庆知府王崇古一面披着衣服一面急促的跑上城门,借着火光向下眺望了好一会,这才确认下来。 可安庆知府还是没开城门,而是站在城楼上向下高喊着:“刘守备,汝奉皇命北上援助六安,为何半夜逃回,不怕军法无情吗?你的大军呢?” “知府大人,流贼围困六安根本是假的,流贼主力全都在潜山啊!末将在潜山合谷遭遇不下二十万流贼主力,苦战了一天这才逃回来,求您快快开门,流贼随时要杀过来!” 一面说着,一面这刘时中还时不时向北张望着,听着他的叫嚷,城头上顿时乱成了一团,一听二十万流贼,那些子官军一个个脸色苍白,窃窃私语着,左右张望下,张崇古大怒的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流贼还没来呢,再敢胡言乱语者,斩!” 这张崇古倒是有点本事,迅速呵斥住手底下军队,旋即又是站在城墙上向下大吼着。 “张守备,汝身为守备,守土有责,怎么能抛下军队逃回来,本府给你这个机会,汝就带领你麾下的骑兵在城门外列阵,一会贼军杀到,汝当杀贼报国!否则本府定当参你个丧师之罪!” 差不点没吐血了,胳膊还包裹一块绷带,刘时中却是狼狈的回过头,小声对火光后面那个用大范阳毡遮着脸的亲兵小声嘀咕道:“大王,那张知府不开门啊!” “继续求他,只要把他拖在这里,就行!”那个亲兵阴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却是与其身份不相符的威严,听的刘时中禁不住一个激灵,赶忙再次扭过了头,苦着一张脸大喊着。 “王知府,末将鞍前马后为您张罗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您看在末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几岁孩儿嗷嗷待哺的份上,放末将进城吧!” “放肆,国家大事,汝家那鸡毛蒜皮小事算什么?” ………… 安庆城毗邻长江,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洪都之战,陈军曾经依靠与城墙平齐的楼船靠墙,以及险些攻陷洪都,为此开国后,安庆,洪都等城池的城墙都像内陆缩了半里左右,明成祖迁都bj之后,安庆军事职能下降,经济职能上升,湖广的漕粮由此而过,这片城外临江区形成了一大片热闹的港口。 这功夫,刘时中在北门苦苦相求,几乎全城的注意力都汇聚在了北门,离着老远的南门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一天漆黑中,仅仅剩下的百来个老兵亦是昏昏欲睡的依靠在了城门楼子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黑漆漆的长江上,一支狭长的船队趁着夜色,正急促的顺流而下,每条船只有船头船尾挂着两盏昏暗的灯,除了船桨哗哗的划水声,安静的仿佛幽灵一样。 顺江而下,这支船队安静的在安庆外港靠了岸,旋即大队兵马亦是如此安静的搭着木板,从船上急促的卸下,明显显出了训练有素,这些偷袭兵马在如此漆黑中依旧保持了完整的队形,一个挨着一个,急促的向城门逼去。 一道上都没有人发现,直到这些偷袭兵马都逼到了城楼子底下,一个巡逻的老兵这才依稀借着月光看到,惊恐的大声叫嚷道。 “贼在城下!” 百多个官军全都惊醒,抓着生锈的长矛迅速涌到城墙边上,不过官军倒是不太惊慌,毕竟城门早就关了。 可惜,害死人的往往就是已经习惯了的长久规则,已经习惯了城门抵御住外敌入侵,偏偏今晚城门就不灵了,张望中但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城门楼子都震得嗡嗡作响,角楼上的瓦片噼噼啪啪的向下掉着,城头上的官军一个个东倒西歪,甚至直接从城楼上震了下来。 从热武器问事开始,城墙不可逾越的防御力就愈发的削弱,黄火药更属于近代战争的产物,更何况乞活军还早有奸细在城,在辽东的战争中,努尔哈赤就是依靠着间隙先后下的开原,铁岭,后来的辽阳,沈阳等明朝重镇,换到内地,乞活军用,也是照样好使。 沉重的爆炸声哪怕在北门的知府王崇古亦是听的清清楚楚,一刹那,这个好军事的安庆知府脸色惨白,愤怒的大声吼叫道:“不好,中计了!” “马上开炮,打死这个叛徒,徐千总,马千总,你们马上带兵马去南门,务必要把城门夺回来!” 城门上摆了许久的大炮怒吼的倾泻出了火焰,可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八个铁球子狠狠砸在了城外的泥地上,离着刘时中还有几十个骑兵距离的老远,吓了一大跳,那个阴沉脸的亲兵却是满脸的惊喜。 “大帅得手了!走!” 拉着战马,几十骑调头就跑,城头上的守军也不去追,反而更加急促的向城墙下跑去,可没等他们跑出去多远,城头上那些守军又是惊慌的大叫起来。 突然的,北门外的平原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本黑漆漆的夜幕中,千军万马一刹那暴露在了面前,这种效果绝对是震撼的,以至于城门上的守军都看的惊呆了。 “炮手,前进!” 他们惊呆了,乞活军可没惊呆,各个营帅大声的喝令中,两人扛着一门虎蹲炮,飞快的向城门楼子跑去,足足二百多门虎蹲炮,黑漆漆的炮口杀气森森的指着城门。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佯攻未必不能变成实攻,更何况现在宋青书可是手里资源十足,满手王炸,优势十足,正面革左五营三个师全在这里,刹那间虎蹲炮就在城墙上开了花,那些惊呆的官军被药丸子大小的铅弹打的血肉横飞,大片大片的女墙崩裂开来,碎片四溅。 才跑下城墙,又是急急匆匆跑回来的知府王崇古都快吐血了,脸上被碎砖划破了一大块,他也是气急败坏的大叫着:“开炮!反击!反击!” “大人,南门怎么办?” 南面的喊杀声已经迫近城中心,蓦然回首,这老知府颓然的向后踉跄一步,旋即捏紧了拳头低下了头。 “什么都不要做,死战到底!” ………… 主帅是战心十足,可底下的小兵未必这么想,江南承平二百年,卫所**到了极点,大量土地被军官圈占,耕地耕到忘了如何打仗的卫所兵终究是放下了武器,四处逃散而去,当顺流而下的周遇吉第一师打到北城门时候,战斗就结束了。 昨天被拦截着没上来,今个,宋青书是大摇大摆的登上了南城墙,而且还带着新娶的媳妇云娇郡主朱由妍一块登上来。 一眼张望过去,浩瀚的长江尽入眼帘,倒映着照样,尽是一片灿烂琉璃,看着这美景,在山里待的已经有些无聊的小辣椒立马兴奋的尖叫着扑倒了城门楼子边上。深深吸了一口略腥的江风,宋青书自己亦是迷醉的吐出一口气。 江山如此秀丽,难怪无数英雄为之尽折腰!迷醉的看着眼前的灿烂,宋青书猛地对长江伸出了右手,一只手狠狠张开,似乎要把着大江都扼到手中那样…… ------------ 第三百六十一章.江防 这安庆可真是个好地方。 谁都不曾想到,有重兵把手的长江北岸要塞,就这么丢了,从湖广向京师运来的漕粮源源不断经过这里,仅仅两三天时间,江南转运使发来的漕船居然不下一百多条,如果宋青书要是狠一点,供给京师达官贵人,各个藩王府的禄米,辽东乃至九边将近一半的军粮,就全能被自己卡断了。 当然,宋青书不能,也不敢做的那么绝,远的不说,万一辽东大军崩溃了,让东虏提前打进京师,自己就哭都没地方哭,更何况这其中不知道牵扯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利益,要是动了他们的奶酪,指不定现在秦地大军就不是去追杀高迎祥,而是转过头来打自己了。 不过也不是眼睁睁放过去,不论宋青书表现得多么无害,朝廷也肯定不会看着他占据安庆,早晚会回头对付他,要是真的一点不取,打下安庆也就没了意义,既不会把朝廷逼急了,马上腾出手对付他,也不能亏了自己,这就得考验拿捏的度量了。 “快!跟上跟上,这些,都搬下来,还有那一堆,剩下的就别碰了!” 大声的吆喝中,安庆城的码头呈现出一片火爆的情景,从山里调集来的民夫扛着鼓鼓囊囊的粮食袋子,不断从船上上上下下,很快在港口仓库里就积了满满一仓,宋青书搬得还真不多,一条船也就卸下来二十分之一的数量,这点估计还不够各级粮官漂没的,绕是如此,短短时间乞活军也截流了几千担粮食。 安庆城里的马车什么的也全都被征用了,源源不断的从安庆走潜山运到天堂寨,如今乞活军已经把天堂寨做为了大本营,兵工厂与主要粮食囤积点都设在了那里。 不仅仅是漕船,长江上游到南京做生意的商船更是数以百计,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安庆丢了,还一如既往的上岸,销售,就食,乞活军倒也没抢他们的,城内的酒馆,店铺也是督促着该营业营业,只不过原本落入官府腰包里的税金这回落入了乞活军的兜里。 港口那些税吏都被宋青书给征用了,在乞活军军士的看管下,挨个船查询货收税,宋青书知道,一时间自己对这长江上贸易是两眼一抹黑,想要收银子,还得靠这些消息灵通的地头蛇。 不过占据安庆也不全是好处,坏处也有不少,首当其冲的就是**问题,三四天时间,被这些税收吏还有过往客商买通的乞活军居然有三十多号,十多个是跟着自己从北方来的老兵,还有一个甚至是伏牛山时候的老兵了。 乞活军之所以强于各路农民军,甚至不弱于官军,靠的可就是铁一般的军纪,这会都没用孙传庭来唱黑脸,宋青书亲自下令将受贿官兵于行贿税收吏一律处斩,脑袋就挂在港口上。 为了防止贪污,宋青书还不得不把后世香港的廉政公署制度都搬了出来,乞活军军士去监督税吏,格外招收了些本地人去监督乞活军军士,双重防御之下,可算暂时刹住了这股子风气。 就跟后世沙皇俄国拼命想打开个出海口一样,这么一个江口城市,带给乞活军的好处立马有目共睹,接下来,就是绞尽脑汁如何把它从朝廷手里保下来了。 不仅港口忙活的热闹,挨着安庆港口亦是人来人往,大量的民夫光着膀子挑着担子,从附近的大别山山脉挖出来石头,砍伐大量的木材,拉到这岸边,紧挨着这儿,几十个炉子发出滚烫的热力还有淼淼青烟,将挖出来的石灰岩烧成石灰,然后兑成水泥。 河岸上,伴着水泥的大块石头不断被砌在一起,从进城那天,就征集民夫修这项工程,三天时间,如今河岸边上已经修出来一里多的石头高台,高出河水三米多,不少石台边上,征集来的工匠已经开始了女墙的修建。 就在河边上炮台修的热火朝天时候,城里的铁匠铺子,更加是忙翻了天。 “一二三,倒!” 用铁锁勾住,绞盘哗啦哗啦作响,两三吨重的炼钢炉从小高炉里提了出来,随着号子喊声,又是十来个壮汉拽着铁链子,拼命地向下拉扯着炼钢炉,顺着罐子口,已经烧红了的滚烫铁水冒着黑烟咕噜噜的浇洒下来,遗漏了一点在外头后,剩余的全都浇筑进了底下已经准备好的陶范中。 那股子热浪,就算来视察的宋青书,都感觉到了一阵阵头发发焦,脑门上汗水直流。 紧张的关注中,巨大的陶范经历了半天时间,可算冷却下来,最后两个壮汉喊着号子用大铁锤子砸破了陶范,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东西。 如此大张旗鼓,居然不是铸炮,而是铸造了一种大铁盘子模样的东西。 这年头东方还没有海防意识,更不要说江防了,而且虽然不少城头上装备了大炮,却是固定在城头,动弹一下都动弹不了,打的角度固定死了那里,所以苗美挟持着安庆守备刘时中时候,城头连续开了二十几多炮,居然一个乞活军都没打死。 既然如今打下了安庆,宋青书考虑的就是守住安庆的问题了,安庆城靠着长江边上,北方的六安,庐州等地,官军并没有多大力量,只要洪承畴带领的边军不南下,凭借潜山一带的险要地形,倒是基本上无虞,安庆城面对的最大威胁,则是长江上游湖广守军或者长江下游南京的官军乘船来攻。 看过后世虎门销烟,宋青书脑海里有着炮台与战舰较量的印象,故而抓紧时间修建着炮台,可这死木头一样的大炮让他可相当不满意了,考虑了小半天,他这才画下图纸,打发跟过来的后勤部部长刘宗敏去铸造。 用的是生铁直接灌注,倒是仅仅一天时间,宋青书要的第一个模型就铸造好了,一共几个部分,最底下是个锐角向内豁的两片大盘子底座,然后是略小一号,倒扣碗一样的铸铁小盘子轴承,上面则是两个圆形豁口。 明朝虽然仿制了红夷大炮,可崇祯皇帝穷的都要穿不起裤子了,勒紧裤腰带铸造出来的一百多门红夷大炮全都装备的辽东,这偏安内陆的安庆城自然是红夷大炮毛都没有一根,好不容易铸造好炮台,从城头上拆下一门大将军炮,宋青书方才傻眼的发现,这玩意就光溜溜的炮管一根,根本没有支撑用的炮耳。 又是忙活半天,刘宗敏又给他捣鼓出来个大号的铸铁夹子,死死箍在炮身上当做支撑,这才架在了炮台上。 有两边的轴承的可以调节炮口上下高度,而且两个地盘嵌合在一起,浇下去一斤油,一顿多重的大炮,两个炮兵把着就轻易转了个圈,最后宋青书下令在江里抛下了三条小船,试炮去打,连续开了三炮,两炮都炸在了下船的附近,还有一炮正中舢板,把个百多斤的木船从水里掀了出来,打了两个圈,这才重重的砸到了江中。 这一系列禁不住看的跟随而来的孙传庭目瞪口呆,真算得上打哪儿指哪儿了,好半天,孙传庭才感慨的拍了拍黝黑的炮身,感慨的说道。 “要是在辽东全都安上这样的大炮,何至于一败千里?” “不然,再犀利的武器,也得需要强有力的人来使用,伯雅先生,宋某直言,凭着辽东那些**军队,将领还各个心怀不轨,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算是有一万门红夷大炮,该败还是会败下来,如今正值乱世,将来还要看咱们的!” 听着宋青书一袭语重心长,孙传庭又是满面沉重,低头半天不语,劝慰的拍了拍他肩膀,旋即对着也是满带新奇,推着那个旋转炮台来回转个没完的刘宗敏,宋青书忽然满是笑意的吩咐道。 “老刘,好玩吧!交给你个任务,明天本帅要看到二十个炮架摆在这炮台上,不得有误!” 一张满是胡子都粗脸顿时拉搭了下来,刘宗敏悲催的举起了他粗啦啦的大手,郁闷的叫道。“大帅,老刘这副帅不干了,您就饶了老刘,行不行啊?” “不行!” ………… 南京那头的官军精锐随时都有可能逆流而上,来夺回安庆城,对这个铁饭碗宋青书也是上了心,连目前正在铸造的乞活军红夷大炮都停了,调拨出二百个铁匠,一千多号杂工给刘宗敏使用,三天时间,分成三块扼守江边,一公里多长的安庆炮台上,二十架这样的铁炮台工工整整的摆放在上面,相比戚继光发明的虎蹲炮,这些家伙则是真叫大号铁老虎,虎视眈眈的盯着江中心。 说来也巧,正好安庆炮台竣工了,南直隶的官军舰队也到了,这天功夫,宋青书和孙传庭正在视察着炮台,沿江侦查的小萝卜就跟火烧了屁股一般狼狈的逃窜过来。 “大,大帅不好了,满江,满江都是船啊!” ------------ 第三百六十二章.安庆水战 小萝卜还真没夸张,就算有准备,宋青书依旧有点傻眼,这来的也太多了吧! 倒不是什么大船,长江之内也行驶不了太大的船,饶是如此,每条也得有十多米二十米长,三米到五米不等的船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遮蔽了半个江面,数千人一起摇橹划桨,那哗哗的划水生响的跟麻雀闹林似得,一面面大字幅悬挂的明字迎风招展,煞是威武。 就算粗略的看,大小战舰依旧不下五六百条,这么一数,来攻的官军恐怕不下两万。 其实也难怪,大明朝的水师可不弱,并且明朝的政权结构很是特殊,在南京还有着一套南京六部,虽然权利照比北京六部相差十万八千里,却依旧总览南直隶附近大小百多州县,三十九个军卫,宋青书在南直隶地盘上,等于单独面对一个独立执行机构。 而且照比地方卫所兵,南京禁军还算得上精锐,当年明成祖迁都北京时候,曾经开国功臣之后的一大群勋贵都被留在了这里,就如同魏国公徐达等的后人,这些人靠着武勋立命,手里还是有些精兵亲信。 虽然宋青书没有掐断漕粮,可这么一个转运重镇被流贼给攻陷了,南京上下也过不安稳,正好前些日子支援凤阳的大军还没完全解散,宋青书兴修炮台的这功夫,南直隶亦是摩拳擦掌,这么一支大军就给派了过来。 本来还对自己的炮台挺有信心,眼看着这么一幕,宋青书也禁不住心虚起来。 “大帅,怎么打,要不,退回城里?” 如今乞活军在这儿也不是满员,毕竟英霍山里还不是那么安稳,并且照着朝廷的尿性,一般没个十天半个月基本上定不下来决策,所以宋青书先把第一师打发回天堂寨去镇守了,跟着走的还有贺一龙的革左第二师,现在手里就老回回和贺锦的六千多人,还有苗美,刘体纯的两个师,总兵力才是官军的一半左右。 老回回是马上英雄,这南船北马,他这算得上这辈子见到船最多的一次了,看的他也是有些心虚。 可这话一提出来,宋青书立马把脑袋摇晃成了拨浪鼓。 “不成,绝对不能困在城里,别忘了,咱们可都是流贼啊!” 大明朝有幅员辽阔,千军万马,有银子的话后备兵员几乎无穷,他可没有这份实力,一旦自己被困在安庆城,英霍山里再有个反复,乞活军就完了。 宁可丢了安庆,宋青书也不会拒城而守,那样的话只会不断拉大拉大官军的优势,心疼的回头张望一眼到现在还热热闹闹的安庆城,宋青书一咬牙。 “下令大军都退出城池,就在这安庆炮台与官军一战,官军都是水师,步兵,骑兵基本上没有,一旦有个意外,命邢红娘,柳大柱子头领还有老回回首领率领骑兵殿后,大军撤回山里!” 宋青书把麾下编成师后,骑兵也是分散到了各师,没个师差不多都有五百骑兵,而老回回的革左一师,回人骑兵更是有一千多,手里捏着两千多骑兵,对抗如此大规模的官军,宋青书倒是还有点底气。 打不过,也可以跑得过。 随着军令,安庆城门顿时洞开,大批大批穿着纸甲的乞活军倾巢而出,骑兵水战用不上,就直接在炮台后面的空地列阵,一旦官军冲上岸,立刻结阵冲击,剩余的火枪兵,虎蹲炮手则是扛着家伙守到了炮台前列,密密麻麻的列阵在了炮台前面用砖石砌成的女墙后头。 也幸亏汤若望为了在中国传教,来之前在梵蒂冈的大图书馆恶补了不少知识,连罗马帝国时代的水泥配方他都带了过来,要不然凭着传统的夯土工艺,根本来不及搭建这么个炮台。 调兵遣将的功夫,庞大的明军水师亦是完成了调遣,迎着安庆城,背靠着长江对岸的湖口城,列起了阵势来。 望远镜观望去真叫个阵型整齐,中间都是二三十米的小福船,哨船,两边则是小号机动力灵活的仓山船,阵内,隆隆的号角声不断传来,就在宋青书看着头皮发麻的功夫,船阵忽然裂开,一队小船打着白旗先过来了。 先礼后兵倒是中国人的传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多调动点兵力,宋青书也没下令打,等着那小船靠岸,这年头文官也怪,说他们护国,各种潜规则,为了维护本阶层利益,文官甚至抱着团和皇帝干,弄得朝政乌烟瘴气,可要说都是混官,关键时刻也真有风骨的,现在上岸的这个就是。 守卫中央炮台的是苗美师,虽然兵权已经被宋青书撸的差不多了,可作为骨干的精锐大多是王左挂麾下农民军,对官府的印象从来都是不佳,军官吆喝中,十来个乞活军是拿着刺刀比划着把那个来谈判的官儿给顶过来的,然而站在宋青书面前,那个四十来岁上下,穿这个五品官府,留着清瘦胡须的家伙却依旧傲然的背着手挺着胸,就跟在他自己衙门里一样。 “汝就是贼酋?” 看着这家伙昂起来的胡须,宋青书是弄得怪无语的,不过也没和他发火,同样没好气的哼哼道:“宋某就是,不知道这位大人不在南京享受荣华富贵,这颠沛流离的到安庆这个穷地方来干嘛?” “宋贼,汝死到临头了尚且不知?如今天兵十万已经包围了汝这小小安庆,北面,卢巡抚更是率领雄师二十万日夜兼程,汝着弹丸之地危若累卵。”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这次来给你个机会,赶紧速速弃械投降,归顺朝廷,没准还能饶了汝等一命,如果再负隅顽抗,旦夕之间,天军就把尔等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官儿说的那叫个杀气腾腾,威风十足,可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都说古代这些官儿愿意吹牛逼,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眼前两万出头就愣是敢吹十万,而且北面要真有个卢巡抚带着二十万大军,他闯王高迎祥早被打的屁滚尿流了,哪儿还能从容的把皇帝祖坟给刨了,又是扬长而去。 看了看身后,最后两个营也是抬着虎蹲炮进入阵地了,宋青书好笑的对那来劝降的官儿抱了抱拳。 “这位大人,等您真有十万大军时候,宋某保证来投降,今天这些,让宋某投降还有些不够数!” “好,汝既然执迷不悟,有你后悔的时候!” 还真是潇洒,一甩衣袖,这官儿又是傲慢的晃晃悠悠回了小船,毫不拖泥带水的回到了官军阵中,随着一阵鼓声大作,二十条小福船大头,数百条战舰对着这安庆府,就发起了第一轮进攻…… ------------ 第三百六十三章.炮台战舰队 这应该算是东方固定工事与水面力量的第一次交锋了,虽然水平照比晚清时候要差的许多,明军的长江水师连英国皇家海军装备先进程度五分之一都达不到,而安庆炮台也比大角炮台,天津卫炮台等防御工事也逊色到八竿子远,大炮是落后一个进度的将军炮,而不是红夷大炮,然而,这一久算得上一次新鲜无比的军事体验。 排列成纵队,长江水师能拉出去好几公里长,安庆城这头自然是放不下这么多战舰,按照惯例,还是以先锋营打头,率先向岸上冲,官军最常见的战术就是虚张声势,展示肌肉,没等开战先把敌人的胆子吓破了,第一轮,大号的福船就已经出动了一只,跟着登陆用的苍山船,沙船更密密麻麻跟春天水里的臭虫一般多。 明军水师的心气儿还是颇为高的,两百多年前,正是鄱阳湖水战,奠定了朱元璋的帝业与陈友谅的失败,三十多年前,以江南水师为主力的明军海上力量,更是给倭寇丰臣秀吉的野心画上了休止符,喊着号子,负责登陆的明军拼命划动着两排船桨,转眼之间,就已经距离炮台几百米距离了。 这功夫,以大将军炮作为主力的乞活军炮台亦是开了火,通过旋转炮塔的调整,二十门大炮全都轰击像一个方向,但见那挂着徐字旗号的主力福船轰轰隆隆一阵剧烈的颤抖,足足中了三炮,前帆咯吱咯吱的倾倒向下面,砸的底下官军一阵鬼哭狼嚎,剩下十七炮也没浪费,砸在附近的好几条苍山船上,前头一条船头破了个大窟窿,明显向前方有点倾斜了,左边一条船舷破了个大口子,听得到上面官军惊恐的叫嚷声。 指挥这第一波前锋的可不是一般人,魏国公徐弘基,大将徐达的后人,眼见着自己座舰先吃了一轮,不少徐家家兵惊慌的四散而逃,气的这个将门之后直接拔了刀,砍在了桅杆上。 “不许乱!加快划桨,冲过这一阵炮火就没事了!谁再敢乱,就地斩首!” 毕竟主将威风,还有亲兵家丁虎视眈眈的亮了刀子,下面那些南京卫所的南军亦是不得不咬着牙,继续操控着大船避开前面破损的苍山船,向前划动。 将军炮的装填时间可够长的,三分钟才装完第二轮,又是各个营帅挥刀子呐喊,轰轰隆隆的炮响全都呼了出去,这次,又是二十门大炮齐瞄着那条福船,这次距离近了一百多米,足足有六炮轰了上去,前甲板被轰的跟月球表面似得,飞溅的木屑杀伤了一大片官军,魏国公那脸色已经有点发绿了。 “再接着冲,是巧合!贼兵的大炮不可能挪动那么快!” 主将受挫,底下的官军可没事儿,又是继续百米划桨赛那样拼命冲锋着,距离安庆城码头一百多米远的地方,第三轮炮又响了起来。 这次运气不佳,总共才中了两炮,还是平射在船舷上,除了杀伤了几个官军,没太破坏船体,可惜,这位魏国公明显没有他先祖那个胆魄,呜呼一声,庞大的福船径直转了个头,连续撞翻了几条自己麾下的下船,在落水官军拼命扑腾中,直勾勾向回逃了。 这下进军的官军可就尴尬了,将是兵的胆儿,当官的都跑了,下面的南兵也没了战意,可还没有撤退命令下达,底下的舰船全都乱套了,有的往回,有的还往前冲,自己撞自己乱成了一团。 不过官军不好受,乞活军同样有点郁闷,燧发枪的有效射程一百米左右,刚好官军在这个距离之外乱了,让第四师的师帅刘体纯跟个大马猴子似得,火铳拿起来,放下,拿起来,放下,回头对着指挥大炮的刘宗敏又是抱怨道。 “总哨,你就不能放近点打?” 这会脾气粗暴的刘宗敏也是直接来了个白眼不搭理他了,真不知道刚刚谁在那儿大呼小叫的开炮,要生气下去,刘宗敏都怀疑自己能不能被活活气死,这他娘的副帅真不好干啊! 火铳够不到,虎蹲炮还有点没布置好,就剩二十门大炮又放了一轮,炸在官军舰队中又是一阵人仰船翻,这回官军军阵中,可算响起了鸣金声,如蒙大赦的官军船队可算全都调了头,划了回去。 “他娘的,官军水师也就这德行啊!早知道都不用这么神经紧绷,咱老马一马一刀,领着十几个兄弟们下去就把他们给干了。” 真不知道刚刚谁满脑门热汗嚷嚷着撤兵的,看着官军灰溜溜退回去,马守应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又抻开了,拍着大腿吹着牛逼,看的宋青书无奈的直摇头,端着望远镜看着对面指挥层吵成了一团,似乎出了点结果,宋青书又是面色凝重的转回了头。 “下令各营,把虎蹲炮也都准备好了,这次官军要玩真的了!” 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再一次,水师大阵洞开,又是无数苍山舰,沙船划着桨向前冲,这次官军还学聪明了,刚刚你流贼不是斩首战术吗?这次就给你来个无首可斩! 三条大福船也是跟着向前冲,分散着还有十多条苍山船也挂着帅旗,都在那儿隆隆的鸣着战鼓,这次是真分不清哪个是头了。 “自由射击!这次照着小船打!” 乞活军各级指挥官亦是跟着死后了起来。 虽然炮落后,可灵活程度却比以前抢上不知道多久,二十门大炮此起彼伏的轰鸣,就见江面上时不时一团水柱溅起,小船可经不住打,就算十来米的苍山也不行,轰的一声木头破裂,片刻一条苍山船船头昂了起来,向旁边猛撞过去,撞得另一条苍山船头碎了一大片。 付出了将近八小条船,还撞得自己乱成一片,八十多条明军大小战舰终于杀到了距离岸边一百米之内,官军千总那是志气昂扬的大声挥刀叫嚷着。 “举铳,放!” 谁知道岸边乞活军步兵也在重复着同样的命令。 “举铳,放” 噼噼啪啪,刚刚单调的战斗一下子变得精彩起来,就看岸边与水边,猛地冲出去的白烟密集的跟钢琴琴键子似得,官军的大小弗朗机,鸟铳,乞活军的虎蹲炮,燧发枪都是狠狠招呼到对方身上,不过这一轮交锋,还是乞活军占了便宜。 炮台前可有半人高的女墙,遮挡住了大片的伤害,可船上遮挡的地方可不多,密集的弹丸中,就见官军船队上,中弹的南军跟下饺子一样掉进水里,尤其是虎蹲炮,打在船上也是一打蹦起一片来,前面站起身来设计射击的几个南军胸口被穿了整齐的血洞,抽搐着倒在地上,看的其他官军更是胆战心惊。 而且这还没完。 “轮换,射!” 乞活军可是一直采用的三段射,官军装填火铳的功夫,第二轮又鸣响了,接着第三轮,然后第一轮又装填好了火药,再次上来,一分钟之内,这么轮换着射出去六轮,就跟乞活军的火枪无穷无尽一般,打的前沿的官军根本抬不起头来。 终于,血红了一片江水,扛不住的官军又撤退了。 不过官军也不是毫无作为,那弗朗机炮射击的速度同样又快又狠,好几个乞活军一露头,居然被炮爆了头,弹跳的弹丸在后头亦是杀伤了一大片,第四师有一队乞活军居然经受不了伤亡,崩溃的向后逃了去。 这可不敢手软,宋青书一声令下,带头逃跑的十多号逃兵直接抓回来推到江边上,就地枪决,看着大口径火铳打在脑袋里,看的其他各营都是心头狂跳,多了层顾虑的束缚。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官军伤亡大,两轮进攻没建立什么实质性的战果,反倒是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坏了十多条船,浪费了快一个时辰,端着望远镜观望中,宋青书明显看到对面的士气泄了不少,官军无精打采的。 这次歇息的时间更长,又是将近半个多小时过了去,第三轮进攻这才如期来临,不过这一次,官军手里最大的十条大福船挡在了最前头,带领着后面的小船冲锋起来。 “嘿,他娘的,这不是活靶子吗?”看着慢悠悠的福船速度,刘宗敏是禁不住喜上眉梢,摩拳擦掌起来,谁知道话音刚落,呼啸中,半空数百块石头抛了过来。 如今水战的概念还停留在跳梆战,双方对射弓箭火铳,然后靠冷兵器决定胜负,不过开国之初明军打败陈友谅的一项法宝,长江水师可还留着,福船上装载的抛石机在嘎吱嘎吱的绳索紧绷声中不断把大石头投向岸边。 这下乞活军可有点惨了,虽然这玩意打不准,可追求的就是个面杀伤,一砲下去大小石头上百,就看着江面上跟下雨了一般,别小看这鹅卵石,人类最早的抛射武器就是手动的抛石器,圣经中大卫曾经用这东西结果了独眼巨人,宋元钓鱼城之战,蒙古大汗蒙哥亦是被抛石器大死。 一时间就见岸上的乞活军被打的抱头鼠串,就连宋青书也中了着,咣当一声一片石头不偏不正呼到了他脑袋上,望远镜扔的老远,他也是被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娘的!” ------------ 第三百六十四章.胜者说了算 “真尼玛西亚万岁啊!” 脑门上一股子血顺着额角流淌下,宋青书都被砸晕了,扶着大炮喊着口号才站起来,慌得旁边跟着观战的孙传庭赶紧来扶着他,谁知道又是一块石头又呼在他后背上,没搀扶成,孙传庭也是向前栽倒去了,把宋青书又撞到倒了。 狗血的男人嘴对嘴倒是没发生,可这脑门相互撞一下也够呛,迷糊着,孙传庭尚且焦急的问道:“大帅无恙否?” 怀疑自己被撞成脑震荡了,眼冒金星,宋青书是呻吟着嚷了出来。 “军师,你先下去,说不定本帅还能好点!” 可算翻身躲到了大炮后头,宋青书是松了口气,定了定神,又是悲催的怒骂道:“扔石头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大帅,要不先推退一退吧,官军抛石机太猛了点?” 肿了一个眼圈,老回回这厮又来了,听的宋青书没好气的就是一嗓子嚷过去。 “不退!” “可官狗子要杀上来了!” 趴下女墙上向下观看,借着投石机掩护,下面的小船飞快又是向岸边冲来,而自己这方,乱石砸的炮手根本没有精力专注的反击,炮打的又慢又扁,气的宋青书直砸墙。 偏偏这功夫,水底下随着水波荡漾的一片破渔网映入了他眼帘。 这儿靠近长江,渔民可不少,不到片刻几十张细密的渔网就被找了来,四根杆子一撑,就挡在了脑袋上面,虽然抛石机力道不小,可照比火炮还差远了,柔韧的渔网一会儿功夫就兜住了一大堆石头。 可算抬起了头,不论脑门上带了快血的苗美,还是嘴角青了一块的刘体纯,都是无比恼火的怒吼起来。 “轰!他奶奶的轰!” 五十人配备一门虎蹲炮,三百多门又是被举到了女墙上,大号火铳一般的虎蹲炮顷刻间爆发出来,摩擦着空气的弹丸凝聚出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尖锐声音,轰鸣中,拼命向前划的官军船队又是被打的千疮百孔,死伤一片。 不过这一次,官军似乎也下了死命令,盯着岸上打过来,密密麻麻的火器,底下的官军一面用鸟铳与弗朗机还击,一面继续拼命划着船桨,进行着最后冲刺,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终于,长江水师逼到了安庆炮台的边上。 几乎是带着一腔沸腾的热血,前锋官军将手里绳子狠狠抛出去,钩在了女墙上,旋即叼着刀,密密麻麻的官军向炮台上攀爬而去。 这年头,火铳手不能肉搏已经深入人心,越是善于用火器的部队,肉搏能力越弱,不仅仅关外鞑子这样认为,就连明军自己都是这样想的,已经受够了火器无休止的折磨,这些官军先锋勇士营的双眼都红的冒血了,满带着杀戮的**,冲上了岸边。 可乞活军肉搏真不行? “给老子下去吧!”一个官军叼着刀刚爬上来,同样已经憋的脑袋发热的刘体纯狠狠一刺刀当胸就扎了过去,哀嚎都没来得及,那人就直接掉下了水。刺刀的战术动作少的可以,只有刺与挑,可真要精通了,反倒比那些复杂的武器更加有效率,晚清军队里还不乏武术家呢,照样被八国联军的刺刀冲锋打的落荒而逃。 这儿也差不多,练刺刀可比练开枪次数还多,有的乞活军入伍才不到一年,刺杀假人却刺杀了不下十万次,爆发力和准头不是常人可以逼你,不再开枪射击,也是围绕在女墙边上,战斗几乎演变成了打地鼠游戏了,上来一个,扎下去,再上来一个,再扎下去。 官军装备的长矛与刺刀对拼还有些优势,可从船上爬上来,双手的长矛明显不方便,而且官军一般也只用刀手突破,一时间,伤亡居然大的惊人,炮台底下密密麻麻都是掉落的尸体,江水都泛着一层血沫子。 强攻持续了差不多十多分钟,这一波官军又是崩溃了,哭喊着向回划着船,不解气的乞活军官兵又是上好火铳,在后头一阵猛击,看着潮水一般向后推却的官军,宋青书是可算放下心来,今个这场仗,应该是稳了。 可就在这个功夫,岸边上忽然又听到自己人的惊恐喊叫声,惊愕的扭过头,宋青书也是头屁发麻,似乎输红了眼,一条大福船不管不顾的连续撞击着自己人的船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就冲了过来,仿佛一头巨兽那样,巨大的阴影压迫的人心惊胆战。 快,击沉他!保护大帅! 底下那些军士也禁不住有些慌了神,纷纷的呐喊着,边上右炮台的炮手亦是慌忙的把炮口转了来,可真叫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条福船千总明显就是不要命了,拼着中了十几炮外带无数发火铳,这船还是狠狠撞在了炮台上,上面咣当下来的木头,鱼钩子,罐子噼噼啪啪的照自己砸了过来,慌得宋青书赶忙也是一矮身,躲到了大炮后面去。 船卡在炮台上不动了,可上面的火器这次却发威了,如此近距离,官军拿着鸟铳,弗朗机照着扎堆的乞活军疯狂射击,一时间到处都是轰鸣声,宋青书身边的亲兵惨叫着倒下去了一片。 这条福船似乎也鼓舞起了官军士气,撤退到了一半的官军又是调转船头,又一次奔着岸上杀了回来,似乎一切都被扭转了,这个悲壮的曲子经历了几个低谷,再次回到雄壮邪恶**,又到了官军屠杀流贼,英雄打跑坏蛋的时候了。 可就在这**迭起时候,轰隆的一声巨响仿佛一个休止符那样,将这曲合奏掐断的戛然而止,不可置信中,那个英勇的大福船一刹那就被炸成了无数碎块,冒着黑烟没了半边,上面的官军血肉横飞出去多远,就跟下了一场血雨那样。 “尼玛,下次一定要再弄点水雷玩玩!” 也是挂了彩,后背一下子细密木头碎片,宋青书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向下探望一眼被自己扔黄火药炸药桶进船洞,炸没了的福船,宋青书悲催的嘟囔着。 这一炸也为安庆水战划上了一个句号。 再没有勇气进攻下一次早上浩浩荡荡来的南京水师下午灰溜溜的掉头而去,停靠在了对岸的湖口****着伤口,估计够他们舔一会了,一战南京水师没了十分之一,人员更是伤亡惨重。 晚上,那个过来出使的官儿又来了,这次他可没那么淡定了,反倒是多了几分气急败坏,就跟输了钱的赌徒一般。 安庆有名的春茗楼上,宋青书是悠闲的摆了一桌子鱼宴来安抚自己幼小的心灵,一被领上来,这官儿已经暴怒的上前敲着桌子嚷嚷了起来。 “该死的流寇,你在玩火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引起了南京镇守与兵部尚书大人的怒火,不日将有百万大军前来征讨,如果汝再不弃械投降,这安庆城旦夕之间就会被碾成萕粉!” 看着这官探着脑袋跟愤怒的豹子头一般,宋青书倒是悠闲的嘬了一口小酒,笑呵呵的一咧嘴:“等百万大军到了再说,这位大人您来的正好,麻烦你回去给给镇守公公带句话,让他给我留下一条大福船,十条苍山船,外带二十门弗朗机炮。” “你想的美,没门!”那愤怒的老青年官儿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想都不想就敲着桌子嚷嚷着,听的宋青书却是一乐,很有后世黑手党风范的打了个响指。 “大人,话别说的那么绝吗!不给也行,明天开始,路过这安庆的漕船,粮食我宋某就都扣下了,一粒粮食也不走往南京了!” 明显打到了这官儿的软肋,气势为之一震,他刚才色厉内荏的敲着桌子怒吼道:“朝廷觉不会像汝等流寇低头,漕船大不了走湖口那面,你以为要挟得了朝廷。” “啧啧,今晚宋某刚刚来了个宝贝,请大人上眼!” 宋青书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一个响指打过去,旁边的从人立马把屋子里另一头的红绸子给揭了下来,一门大炮顿时亮了出来,看的那官儿禁不住一声惊呼。 红夷大炮! 明朝的红夷大炮还是在汤若望的帮助下,崇祯初年铸造的,可如今,汤神父已经成了宋青书的教友,红夷大炮技术,宋青书自然也就知道了,不过整个乞活军其实就这一门,两吨重的玩意野战,行军实在是不方便,几天前要去打安庆,宋青书才下令把它搬来,然而两仗都打完了,这炮今天下午才到,看的宋青书自己也是一阵上火。 不过赶个尾巴,拿出来吓唬人倒也不错,这来的官儿见识还不少,不但知道红夷大炮,还知道它的威力,萎靡了半天,方才愤然的一甩衣袖。 “本官回去禀报,成与不成,本官也说不好!” 气势汹汹来,灰溜溜的走,第二天早晨,这官儿还得厚着二皮脸再来,而且这次他来了,还真带来一条大福船,十条苍山船,二十门弗朗机炮。 “东西本官带来了,宋贼你可要好自为之,信守承诺!”嘴角直抽搐,那官儿尚且阴沉的哼哼着,看着福船,宋青书嘴上则是乐开了花。 水师,他也要拥有了! ------------ 第三百六十五章.稳固统治 截止到了崇祯八年,大起义的第九年,安庆城还是唯一一座在民变军手里安然挺过一个月,而且似乎还能挺过更长时间的重镇坚城,大明王朝统治的重要据点,这也是宋青书创造的不知道第几个民变军第一了。 这儿北靠潜山,南卧长江,背后是延绵不绝的大别山区,整个明帝国的主要军事力量几乎都布置在了西北与东北,暂时是没有精力顾及这个鄂豫皖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江南最大的军事力量南京禁军还有长江水师又没有夺回安庆的力量,反倒是让宋青书讹去了几条船,乞活军在安庆就这么稳了下来。 不过这么多民变军中,也只有宋青书的乞活军是个异类,安庆城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被流贼给占据了,绝大部分乞活军兵士身穿着和官军差不多的纸甲,戴着差不多的范阳帽,甚至装备的火铳比官军还整齐。 尤其是军纪居然比官军还好些,绝大部分驻扎乞活军都是被关进炮台旁边的军营中,依旧整日训练,只有每天定点巡逻城市,港口的十几只巡逻队伍,安庆的港口该开放也依旧开放,东来的,西去的商人除了耍不了特权,正常按照乞活军定的十抽一标准缴税,也没受到太大影响,至于平民,该种田种田,该上街上街,更是几乎没有触及。 连脚步都整齐划一,上街巡逻的乞活军大队还成了安庆城居民的一道风景,经常有成群的孩童跟着后面嬉笑打闹,甚至学着乞活军的模样来个正步走。 然而,这个欺软怕硬的时代,也没人觉得乞活军好欺负,如果那天安庆炮台攻防战没看过瘾的话,接下来几天内,乞活军的行动依旧足以让城中大户心惊胆战,宋青书着手,流贼居然对安庆城来了次打黑行动。 从南宋开始,江南的商业就开始进入一个勃发的趋势,元朝虽然沉重的打击了中原文明,可蒙古人对商业持有的却是鼓励姿态,真正打击江南商贸的还要在明初,朱老爷子农民出身,对于囤积居奇的商人持一个厌恶的态度,导致明朝建立之后,江南又逐渐朝向已经过时的自给自足,小农经济扭转了点。 然而历史大势毕竟不可扭转,随着人口增长,土地带来的压力还有整个世界大环境的变化,江南的商业再一次繁盛了起来,这就是后世历史书中大书特书的资本主义萌芽,可跟着商业,各种地痞无赖也滋长了起来,在这个时代,统称为打行。 依靠勇力,希望不劳而获的人气势其实比比皆是,这年头的女真,蒙古部落其实和这些打行流氓没啥区别,只不过江南的打行没有如此大规模,如此有组织而已,绕是如此,他们依旧成为了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万历年间就曾经爆发巡抚围剿打行,反倒被各个州县打行冲击县衙的情况,而且随着江南城镇化,江南绝大部分农民沦为佃奴,地主士绅还与这些黑恶势力勾结,依靠这些打手势力镇压佃农,随着商业发展,这些都不可避免。 宋青书就见识过,他的代县,才兴盛几天,就有地痞无赖盘踞在他的工场附近,敲诈工人,勒索附近的小商业主,江南打行的名头他更是早就听说过,尤其是那天与江南水师对决的时候,城里居然有一伙人冲击县衙,差不点没把俘获的知府王崇古放出来。 也许是想和官军里应外合,当一把义民,谁知道折腾了一天,江南水师连岸边都没靠上,就灰溜溜的走了,乞活军可不是需要依靠当地大户支持,软弱的官府,当天晚上,那冲击县衙的百多个打手一个没落,不是反抗被击毙,就是被抓了,第二天在安庆城内敲锣打鼓引得市民争相围观中,大张旗鼓把这些某街一大王二疯子三神将什么的一股脑装进猪笼,活生生扔进了长江。 接着乞活军又学明成祖的手腕瓜蔓抄,凡事和这些地痞流氓交往喝酒拜把子的一律充军,这一抓居然多抓出了一个师来,三千多打行壮丁全被关在一起充当苦力,给宋青书修建防御工事,还真是大大解决了人力问题。 之前孙传庭还担忧如此大规模抓人,会不会在安庆士民中引起反感,谁知道这些恶霸除掉之后,安庆士民对于乞活军反倒更加拥戴了点,尤其是还有一个老太婆带着十多个乡民,扛着青天在世的匾额哭着喊着到了安庆府。 有人给流贼送青天在世,倒是也够嘲讽的了,弄得孙传庭一肚子好奇,去询问,旋即却也是跟着咬牙切齿。 原来宋青书下令扔长江里有个一个叫下街龙的混蛋,前一阵就是看上了老太太家媳妇,借着官府修河堤抓劳力的机会把她儿子活生生扔长江中淹死,又上门强抢民女,把她老伴也给打死了,最后那儿媳妇也是个刚烈女人,跳了井,好好的一大家子就剩下她跟不到两岁大的孙子,像这样的情况在安庆一问,比比皆是,气的孙传庭一回头,又是去那个打行师,每人抽了一顿鞭子。 当然,上百万民变军中,似乎也只有宋青书的乞活军能以这么一种军纪状态维持下去,因为本质中,乞活军如今更类似于嘉靖倭乱中的五峰船主汪直手下的海盗队伍,已经有些资本主义军队的意思了,宋青书靠着商业而不是破坏掠夺起家,腰里够本,乞活军的兵士都是发军饷的。 安庆这个地方战略位置险要,又是经济枢纽地区,打下来前,宋青书还要为手下二十几万军民填饱肚子而殚精竭虑,打下来之后,光是每天截流一部分漕粮,就够大别山这三分十一人口不耕种也能填饱肚了,可这安庆对于宋青书的意义还不止这些。 崇祯九年的春节,高迎祥,李自成等农民军领袖还在秦东豫北和官军血战时候,宋青书居然是能舒服的包下了一大家酒楼,把乞活军的主要将领,还有英霍山区的那些子投靠过来的山寨主,安庆城内大族王,张,李,陈等家都给宴请了过来。 这儿还真叫歌舞升平,来来往往的伙计端着各色精致的江南小菜,甜糯米酒,一个个身穿锦绣的富商大户往来不绝,而且一个个手里都提着礼物,热闹的喧嚣中,酒楼子中间还摆上了戏台,安庆是黄梅戏之乡,一曲女驸马唱的是咿咿呀呀,听的现代来的,听惯了流行歌曲的宋青书直打哈欠,倒是孙传庭,刘宗敏等这些乞活军高级将领也听的津津有味。 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带动的艺术的节奏也是越来越快,像商周时候的大雅乐,这年头都慢得没人听了,不过尽管这江南算得上牵动全国的潮流,这娱乐业上还是大有发展,日后自己还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品着茶水,宋青书一面跟着人流点着头,一面暗暗想着。 这一晚上的重头戏可不在吃饭听曲儿过新年,一曲女驸马唱完之后,趁着演员换行头,宋青书到哪儿就跟到哪儿的乞活军王牌大商又是站了出来,对着挨着他的商户们就做了个罗圈揖。 “诸位安庆父老,英霍乡老,咱们加多宝商号自北而来,能在这江南之地立下足来,多多承蒙诸位照顾了,渠某在这儿代我家大帅多谢诸位的热情支持!” 别看是作揖,渠伯涛心头这爽快劲儿也别提了,商场如战场,这年头各个地方的商户大族也有极强的地方保护主义,在扬州,徽商与晋商就着盐商一块市场就激战的可以,江南各处的茶叶生意晋商几乎插不上手,北方日益动乱,上一次他雄心勃勃跟着朋友徽商谢柳言南下,想在江南干出一番事业,结果赔的差不点连内裤都没保住,如今这安庆大族却得乖乖听他一个商人白话,那感觉,就跟农奴翻身得解放一般。 果然,看着他这个干巴老西儿,乞活军的代言人站起身来,一大群安庆士绅赶忙也是跟着站起来应答。 “应该的!应该的!” “渠员外客气了。” 其实热情个屁,要不是宋青书刀子利,火器猛,官军都拿他们没办法,早把这群山贼赶出城了,可就是因为这刀子利,火器猛,这年头拳头大就是老大,不想找死,这些士绅也只能陪着笑脸,前一阵子冲击县衙可有着他们这些人的谋划,谁知道宋青书手里有多少证据,回不回来个秋后算账。 “对于地方叨扰,我家大帅也颇为不好意思,所以加多宝商号打算补偿大家些,带大家一起发财,商号的票号,服装铺子即将在安庆落户,还有我家大帅看好了潜山的舒席,想要投资建厂,如果各位愿意投资占股,加多宝商号一律欢迎,并且这次不设门槛!” 说完这话,渠伯涛就坐了回去,这功夫,台上的黄梅戏又开始唱起了第二出天仙配,他也是跟着津津有味的点起了脑袋,可听的底下的安庆士绅却是各个犯了嘀咕。 补偿大家,带大家发财,屁吧!借机刮银子才是真的!可这宋大帅进了城之后一直没有像地方各个豪绅世家求军需,反倒是把城内治安好好整顿了下,这阵子又是修路,又是修桥的,一个流贼做的比官军还好,也算是够了,也该跟大家伙伸手要钱了。 大帅这是文要,吃相也高雅不了,自己这些人要是给脸不要脸,到时候估计大帅就得翻脸武要了,可,拿多少银子是好呢? 眼看着另一头宋青书带着武将单独一个区眯着眼睛,这头商户中渠伯涛也是不紧不慢的乐呵呵听戏,这些安庆城中的精英阶层禁不住各个犯了嘀咕………… ------------ 第三百六十六章.阉党抛来的橄榄枝 “阮某愿意出银二十万两,入股大帅的票号!” 就在里头这些子商人还在小声泛着嘀咕时候,冷不防门口一声洪亮的喊声传了过来,引得一大堆人纷纷转头瞩目,同时心头冷笑,二十万两,这谁吹牛吹过头了吧?就算不是吹牛,估计也是昏头了,把二十万两给流贼?说不定两天人一个理由就没了!二十万两,那可是全副身家啊! 然而仅仅片刻,就有人惊愕的叫出声来。 “阮大胡子!” 二十万两对于宋青书如今的身家来说,倒也不算多,可是能相信乞活军,一口气掷出二十万两来投资一笔生意的,却是很少,就连宋青书也禁不住侧目看去,进来的却是个白脸半老老翁,给人第一印象,就是那一脸大胡子。 刘体纯的胡子够显眼了,他是四散张开的张飞胡子,并不太长,才到下巴,这位倒好,一脸黑胡须都拖到胸口了,而且对他们这些流贼似乎一丁点也不畏惧,大笑着径直对宋青书所坐的位置径直走了来。 “哈哈哈,中间听戏才叫舒爽,阮某向大帅讨个席位,还望大帅赏脸!” 这号人物还真不多见,宋青书忍不住惊愕的也是站了起来,没见过,又摸不透他的底儿,干脆面无表情的讽刺道:“二十万两,好大的数目,这位东翁,就不怕宋某一转头把银子全都养了妓子,到时候一文都不给东翁剩下?” “宋大帅又是有如此雅兴,阮某再加二十万两又如何?不过阮某今天倒是好笑,代县财神在此,要带着大家伙发财,一群蠢人居然还畏头畏尾,瞻前顾后,哼,这等人,阮某不屑于与之为伍啊!” 借着宋青书的讽刺,这大胡子居然很是傲慢的白了一眼那些子安庆氏族,又是大大咧咧继续向宋青书这儿走过来。 还真叫个奇人!宋青书也没阻拦,反倒是伸手命人给这个大胡子在身边加了个位置,就在他猜测中,冷不防孙传庭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急促的耳语了几句。 “这人是阉党,阮大铖!” 就这么三个字,宋青书就一下子明白了这大胡子究竟是何等货色。 此公在这明末几十年,还真算得上风云际会的大人物,一句话论述,他就属于典型的墙头草。 最开始阮大铖也算得上根正苗红,东林出身,还在《东林点将录》上获位没遮拦之称呼,东林八君子之一高攀龙的弟子,在打倒首辅大学士方从哲还有他引入非东林的阁老史继揩等的斗争中是立下汗马功劳,奈何分赃时候东林内讧,把原本分给他的吏部给事中换成了最末的工部给事中,咽不下这口气的阮大铖投靠了刚刚崛起的魏忠贤,把位置又给夺了回来,然而没过多久,就扛不住东林党强大的政治压力,弃官回乡,从此之后扛起了反东林的大旗。 孙传庭虽然不是东林出身,可也是反对魏忠贤的清流之一,对于关键时刻倒打一耙的阮大铖,自然是没有好感。 后来清军南下,他又是投靠了清军,并且死在了随军攻打仙霞岭的道上,也算得上晚景凄凉吧。 不过对于这家伙,宋青书倒是谈不上什么恶感,说到底,还是东林背叛在先,更何况东林党也不是啥好鸟,天启初年说是众正盈朝,实际上是东林一家独霸天下,国家高级干部都跟分赃一样党内分配,为何之后那么多齐楚浙党投靠魏忠贤,未尝没有东林压迫的原因,更何况说道降清,堂堂的东林领袖钱谦益不照样头发一剃就面北称奴才了吗,还留下那句传承百年的名言。 嫌水冷! 不敢跳河为国家尽忠,还找个这个烂上天的理由,与之相比,阮大铖至少是个真小人。 而且更实际一点的,崇祯皇帝上台之后,推翻了阉党定下的《三朝会典》,反是阉党一律永不叙用,就连浙党领袖,当前的内阁首辅大学士温体仁都没能给阉党翻案,这一部分在野士人也是一大股政治力量,能让温体仁冒险为他们翻案,就可见一斑,而阮大铖,正是他们的领袖。 如今宋青书想要进军江南,至少是商业进军江南,缺的就是这样本土的保护伞,而且因为采薇的关系,他也算得上和楚党能挂上一点关系,之前两个姓阮的跑到新县借自己的鸡放印子钱,他就曾经想过联络阮大铖,胆没想到这么快,毕竟这个老货主要活动在南京。 不过如今宋青书也算有身份的人了,他阮大铖既然找上门来,定然是有求于自己,这就不能太热情了,上杆子不是买卖,招呼阮大铖在自己身边坐下之后,宋青书倒是再没多过问一句,又是眯着眼睛半听不听。 这阮大胡子倒也是老奸巨猾,他还是戏曲家出身,颇留下几部传世作品,也是不慌不忙,跟着台上的唱腔,居然是哼哼呀呀的唱了起来。 这年头名声不好是个什么体验,这头阮大铖悠哉悠哉,那头安庆城士绅闲言碎语骂他的,就没停过,一直看戏到十二点多,散了场,还有蹲胡同里骂他的,害得宋青书都担心能不能因为他连累被堵胡同里挨顿揍了。 ………… “哼哼,一群伪君子!” 戏虽然散了,可人生大戏可正唱到**,今晚渠伯涛算是别想睡了,当面矜持的安庆士绅大半夜的到他那儿排起了队,纷纷揣着银子来入股,宋青书,乞活军,他们知道的不多,可是代县财神的名声这安庆城大家之间可没有不知道的,就连他们,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件代县来的皮草。 代县已经三年不倒了,创造利润何止几百万两,他阮大胡子都不怕赔,自己这小家小业的,怕啥? 渠伯涛就住在府衙边上,他那儿的热闹在府衙后花园的二层小楼亦是看的清清楚楚,看的阮大铖亦是禁不住把他那曹操胡子翘了起来,不屑的哼哼道。 “今日倒是多谢阮翁帮宋某这个大忙,不然的话要让这群安庆士绅下水,可非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名头不好也是有名气,就像后世的凤姨,芙蓉阿姨似得,而且阮大铖人品不咋地,家道经营可非同一般,后来复社的活动银子就曾经一度依赖他,后来侯方域梳拢李香君,也是他暗地里掏的银子,算是江南有名的大富翁,他都毫不畏惧二十万两砸进去了,就算不齿他的人品,其他的安庆士族还是跟着他这个领头羊下水了。 算起来,阮大铖倒也算得上帮了宋青书一个大忙。 “呵呵,大帅客套了,这般大帅恐怕是真想带着那群伪君子蠢货发点财,否则的话,以大帅的身家,还用得着募集他们那几万来两拧在手里攥出水的小气钱?”一说这,阮大铖又是满脸的不屑。 这倒是实话,宋青书如今身家比不得和珅,刘瑾,魏忠贤等狠人,可是二三百两银子还是拿的出的,真要用银子,晋商中一声招呼,恐怕千万两银子也是有的,完全够他在江南铺开摊子。 然而银子再多,也得人帮衬,这次还真是宋青书给江南士民,尤其是徽商的一个甜头,让安庆这些人当个榜样。 不过阮大铖会做人,他这一声暗地里奉承,依旧听的宋青书心头舒服,这人虽然墙头草,倒是算得上实在,不像别的士绅明面上和自己客客气气,暗地里张口就骂,恨不得标榜多么鄙夷自己一般,时不时的还装点清高。 而阮大铖,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他眼里只有利益,实力,放的下身段,懂得把人摆在自己同等重量甚至更高,这么说起来,倒是他更符合老子的道德经所言,上善若水! 欣赏,宋青书就也没有心思兜圈子了,品了口茶,开口直言道:“阮公这么千里迢迢从南京赶到这安庆,恐怕不止给宋某送银子这么简单吧?” “大帅慧眼!”嘿嘿一笑,看清楚宋青书脾气,这阮大铖也痛快了起来。 “这次跟大帅合伙,倒是算得上意外收获,阮某倒也是受朋友所托,希望与大帅一会,不知道大帅肯赏这个了脸不?” 这话听的宋青书倒是一愣神,鱼找鱼,虾找虾,阮大铖的朋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饼,可就算阮大铖跟自己也没交情,干嘛要拐弯抹角通过他来见自己? 稍微矜持了下,思虑片刻,宋青书又是爽利的点了点头。 “何时?何地?” “大帅果然痛快,三日后,潜山县,烟雨楼。” 这阮大铖又是笑着一拂掌,朗声说起来………… ------------ 第三百六十七章.庐凤总督 就跟后世做微商似得,这年头卖东西卖的也不是个商品,就是个人脉,这三天时间阮大铖也没走,在安庆陪着宋青书,渠伯涛布置生意,现在他才算是知道这货在这个时代的能量。 虽然也打起了茶,盐的主意,可宋青书最赚钱的生意还是代县的草原皮货还有棉布成衣,都说江南燥热,后世宋青书可知道有东北的同学到南方冻成狗的经历,至少在淮河以南的大别山,安庆城,冬天都是下雪的,而且南方大户人家比北方还要多,市场也大。 可把经过鞣制上等的皮大衣卖到这些家族可不容易,不少家早就有了经年合作的裁缝,从辽东批来皮子自己制作,这些子个江南世家讲究的就是个世家贵族风范,哪怕多花钱也无所谓,轻易不会认同外来产品。 代县的轻工业产品除了肥皂之外,其他的也多是在江北打转,可这两天凭着阮大铖的牵头,渠伯涛一举就签下了四五笔大订单,总额在十万两以上,利润至少有一半多,而票号亦是铺开了,在安庆城连续开了三个铺面,江南经商之风尤其厚重,不少人也需要去北地做生意以及当官,求学,至于外地来的商人需要贷款的更多了。 也是阮大铖牵头,票号同样收到了几十万两存款用来异地存取,算是开了个好头,只不过贷款速度还是有点慢。 然而令宋青书感到意外的是,对于自己这不看名气,只看抵押物,在这个时代有点赚钱眼里一般不近人情的规矩,阮大铖居然超乎一般的认同,倒是让宋青书大起知己之感。 其实宋青书不知道,阮大铖这见识也是大环境影响。 后世流行经济全球化这个词,实际上经济全球化从明朝就开始了,中国不是产银国,可白银却逐渐代替了铜钱成为主要货币,这些白银哪儿来的?绝大部分是通过海上贸易,从日本,从美洲来的。 欧洲人发现新大陆,实际上中国也成了最大受益国之一,超过一半美洲来的白银通过银~丝贸易尽入中国,江南市场经济因此得到极大的刺激与发展,市镇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可就是因为如此,当世界级别经济危机时候,哪怕小农经济的大明朝也摆脱不了影响。 从万历末年开始,这场经济危机已经显露出了端倪,葡萄牙西班牙垄断了快一个世纪的新大陆海上贸易,遭到了英国等新兴海上强国的挑战,以塞尔维亚为中心的世界贸易体系动摇,尤其是公元一五八八年,英西大海战,西班牙称霸大西洋的无敌舰队几乎全军覆没,造成了美洲航路上的护卫力量大减,海盗迎来了黄金时期,航路不安全,抵达亚洲马尼拉,流入中国的白银量直线下降。 钱袋子少了,万历皇帝拼命往下派矿监,拼命开挖白银储量,倒也算得上救市的举动吧,可惜中国银产量实在是太惨,折腾的天怒人怨十多年,也不过折腾出二百万两白银来,到了崇祯皇帝时候,因为白银不足,赋税取之东南,用之西北的政策已经半破产状态了,虽然酿成天下大乱的原因有很多,但经济危机也成为明亡国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是大方面的,与宋青书,阮大铖这些商人挂边的就是经济大萧条,阮大铖眼睁睁能看到苏湖,南京,浙江不知道多少名富一时的大商人破产,曾经万金难求的良田美宅如今仅仅千八百两,还无人问津,商业风险有多大阮大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金融业,今天腰缠万贯的财主明天就可能穷的要饭。 所以对宋青书这慎重的贷款政策,阮大铖是举双手赞成,而且他还想了个法子,跟本地的一些钱庄合作,由本地钱庄提供抵押,加多宝票号提供资金,虽然赚的少了点,可风险都被低级钱庄承担了,至少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总之,这三天时间乞活军和阮大铖这样阉党奸商还真是叫个合作愉快,商业的铺开带动乞活军在安庆境内的统治都稳定了不少。 第三天,宋青书亦是如约的奔赴潜山县,去赴阮大铖的潜山之约。 为了阻击北方可能来犯的官军,潜山早就被乞活军拿下了,而且在距离庐州之间的要道上,乞活军还用水泥和石块抢修起潜山关来,这儿算得上个安全地带。 潜山古称舒州,这儿的凉席是一大特产,称为舒席,别看小冰川期,夏天该热还是够热的,在陕西时候宋青书就经历过那种没有空调热的睡不着的情况,这玩意也不贵,一般人也买得起,要是扩大产能销售往北方,依旧是一笔新财源,如今这潜山县县城里倒是到处都是新开的工坊,到半夜编席子的工人依旧窸窸窣窣的忙碌个不停。 阮大铖的嘴倒是够紧的,三天时间,到底一句没有跟自己透露究竟谁想见自己,歪着脑袋看着底下的编织工,宋青书倒是不住的想着。 要说这家伙也会摆谱,差不多后世晚上五点左右,宋青书就在这潜山楼等着了,一直到八点多这货也没来,急得阮大铖也有些坐不住,出去迎一下,陪着宋青书来撑场面的小辣椒一个劲儿不耐烦的嘀咕着。 “来了来了,大帅,瑶草兄,你这来的够迟的,大帅等的都有点急了。” “哼,大帅……” 毕竟用过鸦片,虽然服食的瘾头不大,戒断时候还是有戒断症状,容易犯困,就在小辣椒第五次困得眼皮打架抱怨的功夫,可算楼底下传来了热乎的声音,不过听起来来的客人似乎有点不待见自己一般,但声音听的有些熟悉,好奇之下,宋青书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哦,原来是大人啊!宋某还真是有失远迎!” 还真是熟人,前俩月官军水师来讨伐,过来劝降的那个傲娇马脸官员,不过这俩月不见,这家伙也发达了,原本五品官服换上了三品的封疆大吏的衣服,补子上的衣冠禽兽也换成了孔雀,那梳理的整整齐齐佩冠脑袋昂的也是更高了。 “哦?大帅,瑶草兄,你们认识?”这阮大铖也是惊奇了下,听到那马脸官儿脸色却是难看了下,没说话,宋青书倒是乐呵呵的回答道:“有过一面之缘,前些日子吴舟师大举北上讨伐我这弹丸之地,这位大人过来好言相劝,可惜宋某不识好歹,多有得罪了。” 可不多有得罪,他堂堂一个朝廷命官让宋青书这个土贼给敲诈了,还得把官军水师的战舰留下,换宋青书一个不抢掠的承诺,看着这什么瑶草兄的脸色,阮大铖也是猜出了个大概,难怪提议与宋青书接触,他这般犹豫。 不过交情都打下了,阮大铖赶忙又是大笑着陪场推着马脸官儿向前,一面还乐呵呵说道:“那些不愉快的都是过去了,今个咱们就谈风论月,一醉解千愁!” 阮大铖是个人物,有了他的支持,宋青书在江南站稳脚步的计划才能实现,故而他也是给面子的放低身段伸手邀请,陪着一副笑脸,那官儿方才傲娇的勉勉强强跟着入席了。 好不容易稳下来,偏偏看这瑶草兄傲慢的模样,小辣椒颇为不爽的嘀咕一句:“多大点官,什么东西!” 她是皇族,理论上这大明天下都是她家的,哪怕首辅大学士也是给她家打工的,看这官儿居然和自己夫婿装十三,她自然气不过,听的阮大铖和那瑶草兄又是尴尬了下,看着瑶草兄脸色难看,阮大铖忍不住眼神示意,想让宋青书训斥下自己小妾,可带小辣椒来就是为了撑场子的,宋青书仅仅是嗔怪地拍了拍小辣椒脑袋,跟着就坐下了。 大丈夫自然不好和一个小女子计较,忍了这口气,那瑶草兄也是哼哼着坐了下。 “呵呵,大帅是何人估计瑶草兄是知道了,不用阮某多介绍,这位是瑶草兄,马士英马瑶草,也是咱庐州凤阳新上任的父母官,庐凤总督。” 阮大铖这么一说,宋青书顿时心头倒是一跳,庐凤总督并没太出乎他的意料,被刨一次祖坟就够难看的了,崇祯皇帝可不想来第二次,在凤阳设立军政大全于一手的庐凤总督宋青书前一阵子就知道,可是马士英这个人则是令他颇为意外。 这个人出身有些复杂,而且历史上褒贬不一,可宋青书看来,这马士英却是个真英雄,真性情的汉子,拥立弘光帝,拜南明内阁大学士,清军下南京时候,连钱谦益这样号称国之清流,礼部尚书的东林党魁都投降了清朝,马士英却没降,抱着这残破的大明江山,他是在隆武,邵武政权纷纷不接纳他的情况下依旧死战抗清,最后战败被杀的,比那些满口忠义道德的东林党不知道强多少。 而且他这个人极其重恩义,他什么时候当的庐凤总督宋青书是真不知道,可他这个庐凤总督宋青书是知道的,是阮大铖和复社张溥,钱谦益等人的妥协结果,借着凤阳被攻破,钱谦益等东林党人意图重新推周延儒入阁,打倒温体仁,为了和东林弥合,阮大铖先后出银几万两,不过阮大铖是阉党,东林分赃也不能给他官职,为此阮大铖推荐马士英代他出仕,才有了这个庐凤总督这个位置。 这时候马士英还是戴罪之身的流人,为了报答阮大铖的知遇之恩,他亦是在南明时候拼的名声都坏了,也要把阮大铖抬起来,最后让阮大铖得偿所愿,当上了南明兵部尚书。 看到马士英板着一张脸坐在那儿,宋青书的心头却是禁不住火热起来,这人,一定要和他交上朋友! ------------ 第三百六十八章.灾难说 也难怪马士英这个庐凤总督让宋青书来的意外,历史上,他这个官足足要晚几年,等到周延儒起复的时候才能当上,可这个时空有宋青书,情况又不同了。 本来庐凤总督都被首辅大学士温体仁内定了,偏偏他个二愣子横空出世,一举攻克安庆,安庆在哪儿?庐州底下,庐州在哪儿?凤阳底下,乞活军距离凤阳也就两个府了,这也是南京水师为何如此迅速的前来讨伐。 奈何南兵实在是军纪废弛,好不容易出了个戚继光,俞大猷,最后还都调到北方去了,一场大战自己死了一千多号,连安庆岸都没爬上去,如今朝廷大军云集西北,江南空虚,万一宋青书心血来潮跑凤阳考古去了,手里没兵的庐凤总督就又得抄家丢脑袋。 这个烫手山芋顺势被温体仁丢给东林党了,正好东林党欠阮大铖个人情,又把这山芋丢给马士英了。 马士英算个能臣,不然也不能在风雨飘摇的情况下稳定南明政局,并且能把凤阳兵团结在自己身旁,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可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朝廷的政策倾泻西北东北,凤阳连重新修皇陵的银子都没有,更别说给他出军饷招募军队了。 阮大铖得到这个局面也是抓瞎,还好,这时候他两个不成器的侄子挺兴奋给他写信回来,在新县站稳脚步,还赚了万把两银子,宋青书顿时引起了这个实用主义者兼阉党奸臣的注意。 而且宋青书政治上下的最对的一步旗就是把福王送回去了,李自成为什么那么快失了北京,顷刻间丢了大好的江山,因为他太绝了,一进京师就对明朝遗官大肆杀戮拷饷,彻底断了和士大夫合作的道路,而宋青书送还福王,则表现出了理性,至少是个可以沟通的武夫。 尤其是研究了新县的票号以及商号之后,阮大铖简直拍着大腿叫绝,这就是个同类啊!故而这次阮大铖提出来了这个沟通计划。 一旦诏安了宋青书,南京水师倾巢出动都拿不回来的安庆拿了回来,再有了足够军力支持,这庐凤总督就是地地道道的肥缺了啊! 说实话马士英对宋青书不感冒,一方面吹牛吹大了,一方面被宋青书敲诈了大炮和战舰,奇耻大辱啊!不过马士英这知恩的特性又显露了出来,尽管讨厌宋青书,但他堂堂三品封疆大吏依旧大半夜的能潜入流贼的地盘,来亲自和宋青书这个流贼头子谈,算是给面子到极点了。 中国人谈事情,一般都是在酒席上,哪怕后世谈个业务,都得先喝,酒喝到位了才能把订单拿下来,这儿倒也不例外,阮大铖先调头,他和钱谦益虽然是对头,但也算得上江南的风流教主了,一些文人趣事儿信手拈来,倒是把气氛引得挺热烈,除了小辣椒不感兴趣昏昏欲睡外,宋青书听的颇为兴致盎然。 好不容易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刚讲完李香君和侯方域偷偷摸摸的事儿,阮大铖不经意间一句问了过来。 “大帅,你这如今也算是家财万贯,田亩连阡带陌,富贵逼人了,这么大的家业,日后您有什么打算呢?” 这是终于说道肉戏了,宋青书禁不住靠着椅子背,笑了笑,随意的说道:“打算?人活在世上也就是个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吧。趁着朝廷大军戮力西北,在这安庆城多弄点钱粮,到时候再往英霍山一躲,十年八年的舒坦日子还是有的!” 宋青书这话可够没出息,听的阮大铖顿时有点急了,忍不住语气快了几分,急促的问道:“大帅何来此言,以阮某看,大帅才能未必下于那些朝廷诸公,经世之道更是比那些东林党光读枯书认死理的木头强上千倍百倍,大帅就不想混个前程,日后也给子孙后代也积累些家业?” “哦?阮公说的是出仕当官吧?呵呵,大明朝的官爵根本不值钱,更不要提流传子孙了,十年之内恐怕朝廷都要自身难保了,到时候反受拖累,不当也罢。” “放肆,我大明铁桶铁桶江山,启容你这等流贼贱民所能污蔑的!” 毕竟是明粉,一直紧绷着脸跟孙传庭有一拼的马士英忍不住暴怒的豁然站起,指着宋青书鼻子就喝骂道,气氛一下子就僵硬了。 偏偏这功夫,马士英一嗓子把小辣椒给吵起来了,揉着眼睛,这妞很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嘀咕着说道。 “夫君和这小官说什么妾身也不懂,就不作陪了,明个别忘了要带我去潜山游湖,说话算数,妾身先走了。” 说完,小辣椒也很是傲娇的揉着眼睛迷迷糊糊下了楼,这年头,女人几乎都是陪衬,像宋青书这样带上饭桌的都算是恩宠,还这么拿捏,着实算得上大无礼了,看的马士英更是脸色难看,就连阮大铖也是僵了下。 偏偏宋青书还一副妻管严模样,乐呵呵的点着头:“为夫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娇儿慢点走,巧儿,还不赶紧送夫人回去,柱子,你也派几个人跟着。” 眼睁睁看着小辣椒前呼后拥的下了楼,干笑了两声,阮大胡子又是强打趣道:“大帅对夫人倒是够宠的。” “能不宠吗?”扯着宋青书居然变了下脸色,略有点苦着脸的撇了撇嘴。 “这位,福王爷的千金,云娇郡主,乞活军在河南销售淮盐,两千引盐引都是老丈人给的,能不好好宠着吗?” 宋青书说的是风轻云淡,可听在阮大铖与马士英耳朵里,可不亚于晴天一个霹雳,这宋青书居然是福王的女婿。 云娇郡主这名字他们可不陌生,福王归藩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报云娇郡主的死讯,人竟然没死,还在乞活军当着姨太太,而且进一步想,福王不但把女儿嫁给宋青书,还给他盐引,支持乞活军活动,他想干嘛?造反? 福王倒是有这个理由,毕竟他就差一步触及天子之位了,这年头朝廷可是跟个上面着火,下面漏水的破船,强兵尽于东北西北,中心空虚,如果以福王府之富,乞活军之强以及宋青书的指挥才能,行靖难之师,事情还真不好说。 而且宋青书特意把云娇郡主摆在自己两人面前,为了什么?拉自己下水? 惊愕的呆坐在那里,马士英与阮大铖尽是面色变化不停,一会黑一会红,端起一杯酒,宋青书是笑着一饮而尽,旋即又是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满是轻松的继续说着那些吓人的话。 “二位以为我那岳丈要造反?呵呵,他要造反就好了,他没那个胆子,只不过用不了几年,洛阳早晚会丢,提前交好宋某,到时候乞活军可以救他福藩一家子。” “不可能!洛阳天下坚城,扼守河洛……” “如果五年前,有人和你说,凤阳皇陵被刨了,你信不信?” 马士英是想都不想就敲着桌子站了起来,谁知道宋青书轻飘飘一句话又把他给顶了回去,又是惊愕的坐回了原处,看着震惊的好友,阮大铖又是忍不住探出了脑袋。 “那大帅,天下大事,你又是怎么认为的。” “这天下要亡,而且就剩下八年了!” 生在大明,长在大明,明朝梦幻一般的世道的确算得上华夏几千年少有了,哪怕几十年之后康熙年间,孔尚任的桃花扇问事,依旧看的江南士老泪流满面,这时候和他们说大明要亡国了,而且就剩下八年,不亚于跟他们说二零一二世界末日一般,听的马士英更是如同炮仗一般蹦了起来。 “不可能!” “咱大明朝多灾多难,嘉靖倭乱,土木堡之变,那种情况下咱们都挺住了,大帅说的,未免有些耸人听闻了吧?” “那是阮公很少去中原,秦地,大明多灾多难,可没有那次是如今这么天灾十几年不绝,百姓如此大规模的流离失所,都说江南富庶,这些年江南破家破产的有多少,阮翁你是亲眼看见的,阮翁你想过为什么没有,还有东面的东虏,也就袁督师在宁远城来了次大捷,之后那次不是连战连败?这些都是为什么?二位你们想过没有?” “而且到现在,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死抱着手里那点拿到手的好处,百姓都他娘的收穷的卖儿卖女了,你们还不肯拿出一文钱来当做捐税,支持国家,堂堂东南盐税,支撑帝国几万万人口,每年不过一百万两,说出来都让人笑话,还有马先生你罢官觉得委屈,上任才一个多月,取府金帑金千两酬谢官贵,这些银子原本是赈灾银子,原本是兵士们的军饷,修河银子,救命款子,你们如同蛀虫一样在大明这条船上不断吸血,这船如今要沉了,连我这个流贼都看出来了,你们居然还不相信,呵呵,还真是可笑。” 敲着桌子,宋青书满脸的冷笑,挺直了身子冷笑着哼哼着,对面,马士英和阮大铖还真跟戏曲里的奸臣似得,脸色惨白,倒是瘫软着靠向了椅子上。 ------------ 第三百六十九章.预言家宋大忽悠 但凡是邪教,不管后世的,现代的,都是先给一棒子,说各种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然后再画张大饼哥,信我吧!信我就能逃过灭亡!今晚宋青书的手段就很邪教,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至少目前把马士英还有阮大铖就给镇了,而且还嫌弃这没完,宋青书又是敲着桌子继续上嘴唇顶天,下嘴唇撑地,那筷子敲着碗接着说着。 “今年朝廷能好点,闯王高迎祥死,自成领其军,明年更好点,温体仁下台,不过你们那位周阁老也上不去,皇帝已经厌恶了党争,短时间内是不会再用有党之人。明年杨鹤之子,杨文弱先生上台了,他讲提出那个灭亡大明的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这几年倒是大明灭亡前的回光返照,各部义军都得被打的满头是包,我也得夹起尾巴做人,不过你们这些当官的不肯解囊,剿饷与练饷把老百姓最后一丝元气抽去了,人心开始涣散了。” “后年清军入侵,大后年洛阳陷落,总督卢象升战死,大大后年清军全面攻打关宁锦,洪承畴带着边军最后一副家当出去,就回不来了,大大大后年朱仙镇决战,朝廷最后一张牌全军覆没,左良玉狂逃三千里,对了,明后年皇帝祖坟还得被刨一遍,不过放心,这次不是刨你凤阳,刨的是钟祥的兴献王……” “够了,你这是危言耸听,别再信口开河了!”马士英又是暴怒的拍案而起,看着他血红的两个眼睛,宋青书则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信不信由你。” “那大帅就这么打算一直在安庆抗衡朝廷?” 马士英是直人,他脑袋里全是宋青书所说的灾难,可阮大铖要奸滑的多,他是十分就信个三四分,至于宋青书后来说的那些,在他看来纯属信口开河,故而他是最先转回了神,又是咄咄逼人的问着。 宋青书还是很欠扁一般轻松的耸耸肩:“诏安是不可能了,在陕西,乞活军吃过诏安的大亏,血的代价,就算我答应,我的部下也不会答应。” “大帅,你和那些泥腿子不同,你又没有野心,就是为了经商发财,何必……” “胡宗宪杀王直,也是历历在目啊!” 阮大铖还想劝,可宋青书一句话却顶的他哑口无言,朝廷自己说话不算话在先,他也无从辩驳。 “再说,谁说宋某没有野心,君王死社稷,况且以今上猜疑与自私的性格,他很难把太子送到南京,如果京师沦陷了,你觉得,天下谁最有资格继承皇位?” 阮大铖忽然一下子感觉到嗓子都有点发干,如果泰昌帝的子孙都死光了,以血缘关系,继承皇位的自然是那位差一点位及天子的福王,依照宋青书的打算,到时候他就是从龙功臣。 到底是奸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崇祯朝自己是阉党余孽,可如果福王登基,自己岂不是还有机会重返官场?想到这儿,阮大铖忍不住又是激动起来,下意识搓了搓手。 “那些都太远,暂且不论,马某开诚布公,如果乞活军诏安,马某为你请淮南总兵的职位!” 还真叫此起彼伏,阮大铖迷糊了,这马士英倒是回过神了,又是板着一张脸生硬的说道,听的阮大铖郁闷的一排脑门,本来好好的劝宋青书诏安,可绕了一大圈,倒是自己被绕了进去。 “乞活军不诏安,至少现在不诏安,现在诏安,就是被拿去当炮灰,不是去辽东顶鞑子,就是无意义的和农民军消耗,不过马总督放心,我宋某不傻,要是再撅了皇陵,不亚于成为天下的眼中钉,众矢之的,乞活军不会越过潜山,而且我还给你三个承诺,我出二十万两银子助你修皇陵,凤阳有事,乞活军会鼎力支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宋某不会看着朋友死,而且五年之后洛阳陷落,迎了福王,乞活军一定会到你手下诏安!” 宋青书还是一口咬定洛阳肯定会陷落,看着他那么满腹信心的模样,还真让阮,马两人又是心里犯了嘀咕,莫非说的是真的? “马某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你不得不相信,出来吧!” 宋青书真有点小人得志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手,旋即乞活军金牌污点证人又是被从后头推了出来。 “阎公公,今日庐凤总督,还有南京阮公和某议论迎立福王之事,你可听清楚了?下去吧!” 一个照面,连话都没给机会说,阎思印又是悲催的被推了下去,看着这死太监,阮大铖却是脸都绿了,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手指头哆嗦的指着宋青书,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颓然的一屁股坐了回去。 “好你个宋大帅,老夫是被你拉下水了!” 阎思印可不是一般太监,能出来镇守一方的都是受皇帝信任,在京里有关系的,宋青书要是把他放回去,大家都得玩完,就跟核武器一般,说炸死谁就炸死谁。 就算现在回去,马士英就去告发,可牵扯到藩王,就算告赢了也得引火烧身,再说,你一个庐凤总督大半夜跑到贼营里干什么?至于阮大铖,他投靠过阉党,可知道那些死太监成事不足,败其事来他们称老二,没人敢称老大,悲催的看着宋青书,也只好认命下来,真是一个不小心掉入彀中了。 听着阮大铖悲催的话,宋青书倒是理所当然的一耸肩:“没办法,谁让你们当官的套路太深呢。” 这里有触及最小的害死马士英,他不认识阎思印,虽然吃了个亏,可也没触及骨髓,郁闷了片刻,难得马士英跟好奇宝宝一样,忽然又是向前坐近了身子。 “宋先生,刚刚你问我们,如今大明朝灾荒连连,那你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吗?” 这话阮大铖的好奇心顿时也被挑了起来,禁不住也是把胡子靠近了些。 估计永远也不可能指望两人忠于自己,可今晚能不能抓住他俩的心,让他们暂时跟着自己走,可全看这一番说辞了,宋青书倒也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天道有常,此起彼伏,有高峰自然有低谷,前些年帮朝廷铸造红夷大炮的西人汤若望二位应该知道吧,我就是师承于他,根据西方记载,天下气候没过几百年,都会突然变冷,旋即就是连年大旱,粮食大规模减产,这种现象称为小冰河期,咱们史书中记载的西秦帝国,也就是罗马,就是在小冰河期打击下灭亡的。” “根据汤师傅的研究,咱们华夏,小冰河期也经历了,四次,商末,三国,唐末,还有如今咱们大明,这也是宋某肯定大明即将挺不过的原因之一,不信两位可以回去查查史料,看某说的那些时候和现在对的上对不上。”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宋青书要是鬼扯什么推背图,估计两人肯定不信,可推到汤若望身上,会造红夷大炮的洋和尚,还真让他俩信服了几分,阮大铖是饱读史书的,不用看都能回想起来,愣了片刻,他又是惊疑的问道。 “那江南的萧条也是因为这个什么小冰河期?” “这倒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阮翁应该听说过吧,咱大明不产银子,历朝历代都是以铜钱作为流通货币,为什么到了咱大明,就变成了银子?无他,海上来的!” “咱们居住的大地是个球形,也是汤师傅所讲,在万里之外大地另一面,西方那些番人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上面富产金银,每年都有藩船带着新大陆的金银到三宝太监去过的南洋,和大明的商人交易丝绸瓷器,可就在二十几年前,西番另一番国英吉利眼红这海上贸易,和弗朗机大打出手,覆灭了弗朗机的主力舰队,引发了西方经济危机,新大陆的银船从那时候开始少了,不能继续向外出口,江南丝织业自然就萧条了。” “当然,如今吏治昏暗,税收不合理,而官员之间,潜规则又太多,当然也是一大重要方面,这么多灾难赶在了一起,世道自然是艰难啊!” 宋青书的两翻解释倒是简单,可是细细品去,却都很在理,尤其是阮大铖,他可急得二十几年前,没事就听家中长者嘀咕藩人少了的话,想不到令己辈头疼的事儿,居然是源至万里之外,想的也是不忍蹉跎。 “那大帅,目前这局面就没救了吗?” “这个……” 眼看两双红彤彤的眼睛盯着自己,宋青书禁不住也被问了个哑然。 ------------ 第三百七十章.同乡 淮西一带的局势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乞活军虽然终究没有诏安,可是宋青书足足出了二十万两白银,大张旗鼓捐助给凤阳府重修皇陵,一个流贼给修皇陵捐巨款,对于朝廷也是极其有面子的事儿,得到消息的崇祯皇帝甚至破天荒笑着夸了句义民,旋即兵部下命令,让庐凤总督马士英继续招安乞活军。 可这一谈判,进度就慢下来了,明朝的大官还真是善于说大话,马士英都不例外,他许诺的淮右总兵根本就是个空头支票,还好双方对此都不在意,天天凤阳来的诏安大使大早晨从北来,大晚上又向南去,中午还在潜山混顿饭,看起来谈的热闹,可实际上诏安后的防区,编制,官职,饷银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谈,事情就这么无限期的拖了下来。 这头马士英天天把皇陵重建的进度报到京师,把朝廷的注意力都拉到皇陵上面,占据了长江中下游最重要的战略要地的乞活军反而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了。 前些日子一阵忽悠,马士英和阮大铖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些,对宋青书预言的那些子大事儿也是半信半疑的观望起来,倒是正中宋青书的下怀,抓紧一切时间,乞活军加紧加固安庆城的江防。 大别山真是个宝地,除了地形崎岖,可用耕田缺乏,这儿煤炭,钢铁,花岗岩宝石,几乎什么矿都有,天堂寨附近就有铁矿,霍山还有煤矿,崇祯九年二月,乞活军自己锻造第一批红夷大炮也是出了炉。 这一次可不止二十门落后的大将军炮,三段水泥砌成的炮台上足足装了五十个生铁炮台,一吨多快到两吨的重炮黑黝黝散发出一股子金属光辉,把它们运出山可不容易,绕着山脚挑选宽的道路不说,十六匹马才能拉两门炮,一面走一面还得往地上铺撒碎石头,防止车轮子陷进泥地里,在乞活军缴获的多云巡检司铁匠铺子里铸造,由原本多云巡检,投靠了乞活军的天堂寨留守孙大奇监制,铸造花了三个多月,运出山又足足花了一个多月。 “嘿呦,拉!嘿呦,拉!” 安装这东西也相当不容易,马车直接停在炮台边上,乞活军小队长喊着号子,那些安庆城被肃清的打行打手们充当苦力,还在炮台边上搭着三脚架,几十个人一起拉动滑轮,一门炮才被吊起来,费劲的活动到炮位,放在已经准备好的炮台上。 安装都如此费劲,三天才安装完三十门,这玩意别说退上辽东战场打机动性远高于自己的女真人,恐怕内地对战步兵居多的官军都费事,这一遭折腾,宋青书是更不想把这东西装备到野战军中了。 不过看着麾下那些小伙子们干活,再看着黑黝黝散发着一种金属光泽的红夷大炮,宋青书心头还是满满的自豪感的,这玩意采用外铜内钢的分层铸造工艺,不比朝廷在宁远的红夷大炮差,而且造价还低下去不少。 他半个师傅汤若望在京师给工部铸炮时候,每门红夷大炮的花费是三千两到五千两,经过层层潜规则,工部采购的铜料与工匠费用可是贵的可以,可乞活军自己矿场出产的钢铁,工匠发的工钱比工部工匠还要多,可一门造价才不过区区五百两。 整个辽东战争前后,朝廷一共装备了三百多门红夷大炮给明军,如今安庆的火力赶上朝廷六分之一了,射程三四公里,基本上能打到长江对岸去,这次要是江南水师再来,估计连停靠在对岸湖口列阵的机会都没有,就得被削的他娘都认不出来。 并且这次的炮台比上一次还要改进了许多,采用的链条式,左右转动的圆轴箍上了长长的链条,后面连着个钢制的转轮,两吨多重再抱着炮身转动已经很困难了,依靠着转轮两个人则能轻松快速的调节大炮方向,角度同样安上了差不多的链条把手,巡视在江边,宋青书禁不住倒是希望起江南水师再来打一次了。 还真叫心里想啥就来啥,宋青书眺望着长江的功夫,顺着下游一叶扁舟忽然急促的出现在眼帘,顺流而上,不到片刻,就靠了岸边,几个身强体壮的护卫簇拥着个穿着青色袍子,差不多五十来岁了,偏偏没有胡子的老男人从港口下了船。 看着那旗号,没等他们进安庆城,宋青书自己已经主动迎了过去,眼看着一身军服来巡视的宋青书,老男人还有那些护卫赶忙一起抱拳弯腰行礼。 “拜见大帅!” “事儿办的怎么样了?”难得一次,宋青书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急促,老男人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个兴奋的表情:“托大帅的洪福,和那人接洽上了。” …………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小人物有时候也能派上大用,这老男人不是别人,当初秦王府派来追杀宋青书而后被俘,投靠了乞活军的那个青袍太监焦大林,在乞活军中,一直在后勤为大军打杂,谁都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人物也能成为个关键,他和南京镇守太监崔斯是同乡。 两人在万历年间一起入的宫,一起从小太监做起,宫中险恶,两人相互扶持,交情不浅,后来焦大林作为朝廷调拨给地方藩王的太监,分配往了秦王府,崔斯分配给了东宫,为太子属下,两人的命运就开始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万历皇帝不喜欢太子,希望立福王为储君那是天下皆知,分别前焦大林还叮嘱崔斯多保重,谁知道太子朱常洛就挺过了国本之争,当上了皇帝,史称泰昌帝。 可惜这泰昌帝是倒霉的短命天子,好不容易熬死了万历皇帝,刚即位一个月,红丸案弄得又是撒手归天了,群臣拥立朱常洛长子朱由校即位,是为天启帝,崔斯又是作为太子属下老人儿分配给了信王,他命还真好,信王朱由检,日后也登基了,就是崇祯皇帝。 崔斯虽然不如曹化淳,王承恩,王之心,方正化等大太监风光,但也算得上阎思印那个级别,比阎思印还强不少,毕竟南直隶镇守太监在天下镇守中,也算得上拔尖的。 潜山县一会,阮大铖明显对有福王背景的宋青书看中不少,也是入股加多宝商号,并且主动先去南京张罗其商号事物来,不过阮大铖是著名的墙头草随风倒,宋青书信不过他,这功夫焦大林冒了出来,说从俘虏的长江水师口中问之,南京镇守好像是他同乡。 这下宋青书还真是大喜过望,焦大林算得上乞活军的元老了,他也是用人不疑,直接给他三千两黄金,让他带着去南直隶认认门,万一是就借着关系把银子递上去,要是能有南京镇守的关系,乞活军在南直隶的势力就能有了保障。 这焦大林还真是不负众望。 紧跟着宋青书回了安庆府衙,屏退了众人,宋青书又是忍不住兴奋的问道:“老焦,快说说,南京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回大帅,这次事情也不是那么顺利的,刚开始崔镇守那儿还真是门庭若市,小的又不敢暴露,门子是根本不接见,没办法,在镇守司门口那儿苦等,谁知道大帅洪福齐天,第二天,正好赶上崔镇守去与南京兵部尚书议事,回来时候,在大门口把小的认出来了。” 想着这次经历,一起挨刀的穷兄弟如今已经是富贵逼人,自己却还是这么衣一副模样,焦大林那苍老的脸上也是颇为唏嘘无奈,叹了口气,又是抱着拳解释道:“崔镇守还算念旧,小的也没暴露咱们乞活军的关系,就说在秦王府恶了事儿,逃脱出来,投靠一商人当师爷,代主人拜见崔镇守,想挂靠点关系,崔镇守倒是一口答应,还没要金子,最后小的强留一千两,剩下两千两黄金带回来,还与大帅!” 太监倒也不全是阴险小人,也有伟岸丈夫,就像三宝太监郑和,陪着崇祯帝上吊殉国的太监王承恩,李自成攻入皇宫,拼死抵抗的太监方正化,都是,焦大林在秦王府也算是个阴险太监,可在乞活军,没人把他当太监,都把他当做个正常人看带,在宋青书的命令中,他这仅仅算是身体有残疾,不属于特殊阶层的太监,时间一长,这青袍太监居然也变了些,要是别的太监,剩下两千两黄金估计早自己私吞了,他这倒是全都拿了回来。 “不用还了,这次老焦你立了大功,这些都赏给你了。”忠诚必须要得到表扬,不然谁还效忠于你,像崇祯皇帝似得,把忠心的大臣杀得差不多了,到头来身边全都是些二五仔,宋青书倒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头了,这点自然明白,很是大方的挥了挥手。 “谢大帅,小的,小的还有一事。” 领了赏,这焦大林却没显得高兴,反而还是有些吞吞吐吐,看得宋青书禁不住一奇。 “怎么了?” “崔镇守还想留小的在镇守司担任秉笔太监。” “哦?” 宋青书还真是惊讶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 第三百七十一章.殃及池鱼 明朝权利最大的两个机构,一个就是文臣组成的内阁,另一个则是宦官组成的司礼监,内阁大学士有票拟之权,天下奏折都需要内阁大学士先行处理,批阅上处理意见的贴黄,然后才呈给皇帝,而司礼监秉笔太监则有帮助皇帝处置周折的权利,并且司礼监太监代皇帝朱笔草拟圣旨,某种程度上,司礼监的权利比内阁还要大。 镇守太监就属于司礼监的外派成员,镇守太监属下的秉笔虽然没有司礼监秉笔权利大,可也是处置地方事务的核心人物之一,而且南京六部远比一般镇守来的重要,如果焦大林要是当上了这个位置,可以说乞活军在南京算是套上了一层防护衣。 宋青书还真是狂喜,扶着桌子直接朝向焦大林走来,然而没等他走到,焦大林那张老多了的脸上一股子无奈与愤懑却是冷不丁映入他眼里。 愣了一下,宋青书才反应过来,一方面是当年一起要饭的穷伙伴现在飞黄腾达了,自己还得到他手底下干活,看他脸色,这份憋屈与嫉妒可想而知,另一方面,在乞活军,虽然挨过艰难,苦难,可却有一样是前所未有的,那就是尊严,靠着功绩起来,焦大林是可以挺直腰杆面对乞活军任何一个重将,可是去南京,一个他不愿意提及的身份就怎么也掩盖不去了,太监。 再风光,也不过是天子家奴,而且他还得低一级,家奴的家奴。 足足愣了好一会,宋青书终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兴意阑珊的说道:“算了,你不爱去就不去,反正咱们乞活军也离不开你,你走了,就刘宗敏那小子,后勤还不得乱了套。” “行,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次记你老焦首功!” 这次轮到这焦大林愣住了,看着宋青书又绕回书桌,研究着如何把他的商业大军进军南京城,他是呆愣在书桌前好一会,旋即冷不防居然扑通一下跪拜在了地上,倒是吓了宋青书一大跳。 “大帅厚恩,刑余之人铭记在心,为了咱乞活军,焦某,愿往!” ………… 看起来虽然有点虚伪,可这个时代却是如此,上位者的一点点恩义,足以令人感激涕零,其实和小辣椒也差不多,宋青书给予的一点点尊重,就换的焦大林无比的感恩,叩拜完宋青书,这青袍太监还真如同烈士一般,收拾收拾,当天又是乘船奔赴金陵而去。 闹了这么一出,宋青书自己也是有些感慨,然而世事无常,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浪费在感情上,感慨了没多久,他也是急急匆匆把渠伯涛找来,让他赶紧筹划,如何把加多宝商号开进南京。 这年头,商场如战场,尤其是南京可不比代县,新县这些小地方,甚至连安庆都比不了,那儿是东林党的大本营,还是江南文人世子汇聚的地方,如果说京师是大明朝的政治首都,这儿就可以堪称文化中心,不由得人不重视。 二月十五,安庆城,一支颇为大的商业船队在安庆港口组建成功,为了在石头城砸下名号,宋青书还真是下了血本,北地来的从辽东辗转出来的东珠,高丽参,鹿茸等药材,雪狐皮,鹿皮,羊皮等上好的皮制大衣,不少北地骏马,代县差不多崇祯九年出产的所有上品,都被宋青书一股脑的装船,甚至加多宝成衣铺子的首席设计师,他的乖媳妇李裹儿也被他从代县调集到了英霍,这两天就能到安庆。 “东家放心,那头铺面,地界儿阮翁都给打点好了,这次小的定然为咱们商号立下金字招牌!” 这可是杀去江南商业的中心啊!曾经在徽州那头没立住脚,跑一遍两广又赔的血本无归的渠伯涛渠老西儿站在船头,还真是雄心勃勃,跟要去打仗的将军一般,对着宋青书拜别着。 “老渠,你就尽管去,放开手脚,过一段时间,本帅也会亲临南京,做你的后援!” 跟渠伯涛道别着,宋青书亦是满面的郑重,他制定的计划,就是发展工商业,以大明的工商阶层作为自己的政治支撑,这次如果在南京立住了脚,等同于乞活军彻底完成了沟通南北的战略第一步,不容的他不重视。 又是相互作了个揖,旋即渠伯涛那矮小干瘦的身子骨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帆船,大喝一声。 “升帆!” 山西味儿浓郁的号子中,十几条长江大帆船满载着各种稀罕货物,浩浩荡荡的向繁华的秦淮河地区开进去。 宋青书说要亲自去南京城,可不是虚的,金陵的形式可比乞活军经历的任何一个地界都要复杂,这儿的重要性甚至不亚于乞活军现在军事控制的安庆城,等了将近小半个月,安庆炮台彻底修好,潜山的潜山关亦是修成的差不多了,等到了李裹儿前来,还没来得及夫妻团聚一下,宋青书就又是打点行装,将安庆托付给孙传庭,自己打算亲自出马,会一会大明陪都的各路神仙。 然而,没等着出发,一封紧急的求援信却是猛地把宋青书拖住在了这里。 “他娘的!” 看了一半,宋青书就郁闷的直接把信排在了桌子上,现场可不光他在场,几个师帅,军师孙传庭,骑兵长官邢红娘等都在这儿,看着宋青书那张发白的脸儿,所有人跟着都是心提了起来。 “五省总督洪承畴,五省总理卢象升南北合围,闯王高迎祥率领大军十七万自汝阳向东南进兵,逼近庐州,庐凤总督马士英向咱们求援!” 上一次挖了凤阳皇陵,高迎祥还做了一件令朝廷不可容忍的大事儿,称帝,他命人秀了一面古元真龙皇帝的大旗打在军队前头,正式与朝廷分庭抗礼。 然而这在宋青书眼里,绝对算得上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一方面把流民造反上升到了王朝对决的程度,把自己变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饥民造反,尚且有诏安调解的余地,可两个皇帝之间对决,可绝对是你死我活,没有失败者,只有死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君不见,当年元末群雄割据,就算朱元璋朱老爷子也不敢这么贸然成为天下之瞩,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先于他称王的小明王韩林儿,天完帝徐寿辉,汉帝陈友谅,夏太祖明玉珍,吴王张士诚,先后都败亡了,最低调的朱元璋笑到了最后。 宋青书记得清楚,高迎祥挖完崇祯祖坟,称完皇帝,第二年就在明朝的全面打击下分崩离析,最后兵败子午谷,被已经被自己忽悠了的孙传庭逮住,自被押送到京师,至于是凌迟处死还是砍了脑袋,历史上有好几种说法,宋青书也不得而知。 可宋青书没想到的是,这高迎祥自己找死就自己找死吧,还把祸水往自己这头引,不是往历史上他该去的归宿汉中前进,居然向东,直奔庐州来了,身后还跟着卢象升的数万大军,尤其是祖宽,祖大乐的关宁骑兵,这是宋青书都不想惹的。 而且他打的还是庐州,刚刚和自己结盟的马士英的防区。 这下事情就复杂了! “嗨,老马还当什么大事儿呢,闯王来了更好,正好咱们革左,乞活和闯王再来一次联营,再挖他一次凤阳祖坟,上次抛皇帝祖坟时候咱老马不在,可为这事儿正遗憾呢,这下赶上了!” 马守应心直口快,率先兴奋的叫嚷出来,紧跟着革里眼贺一龙同样满是亢奋想要嚷嚷,谁知道他的副手,改世王刘希尧赶忙在他身后拽住了他衣袖,看着刘希尧重重摇了摇头,革里眼赶紧闭上了嘴。 出奇的,一直对宋青书不爽的左金王贺瑾,这次却是闭上了嘴。 另一头,乞活军这边,刘宗敏终于学乖了点,当了副帅,有了点政治脑瓜,跟着凝重的摇了摇头。 “大帅,我看这事儿咱们还是不馋和的为好,他高迎祥太能装了,引得天下群起而攻之,朝不保夕,和他凑合在一起,早晚要引火烧身,先前已经给了凤阳的狗官二十万两银子了,咱们乞活军犯不着为狗官卖命,那可就是得罪了天下义军。” 周遇吉一言不发,他是真正的将军,一切等着宋青书拿主意,他只管执行好,他是乞活第一师师帅,他不张口,李铁柱,苗美,刘体纯等人也不好先说话,骨子里,孙传庭是个正人君子,也不喜欢违背盟约,可目前形势逼人,援助高迎祥,很容易把卢象升的精锐大军引到自己身上,让乞活军援助马士英,老回回,革里眼等这些农民军旧将恐怕也不会答应,他没法开这个口,与天下农民军为敌,更是对乞活军不利。 正好他反对宋青书亲自去南京,迟疑了半天,孙传庭亦是犹豫着说道。 “大帅,不若坐镇安庆,静观其变吧!” “不!谋天下者,最不应该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脑门上也是汗珠子直往下淌,拳头拧的死死的,好一会,宋青书忽然狠狠一锤桌子,双眼通红,张口就否决了孙传庭的提议! ------------ 第三百七十二章.贵人也得矫情 潜山县的山崖上,原本就有舒州的舒崖关,扼守着通往长江的要道,青石条沿着陡峭的山脊砌了四五里多长,这儿还是南宋年间抗金,抗元而修建,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江南的森森铁旅与北方的金戈铁马再次杀的惊天动地,这一天,又是整齐的大军从这而蜿蜒而出,杀气腾腾的去演绎一场新的血腥盛宴。 革左五营的三个师算是闯王的老部下,带着他们去拦截高迎祥,宋青书是根本不放心,把他们全留下,乞活军却同样也不放心,最可靠的革里眼第二师被打发回天堂寨据守,老回回这次的政治表现极其不佳,被扔到花鸟寨那穷山恶水地方蹲着,出奇的,这次贺瑾的第三师被留在了安庆。 周遇吉的第一师作为嫡系也派回了天堂寨看着,李铁柱的第二师跟着防御安庆,宋青书能用的就只有新兵居多的三,四师,高迎祥李自成部再加上几个部下兵力可多达十四万,区区六千人明显显得有些兵力不足,不得已,宋青书又把在安庆城抓到那些当苦力的打行地痞那个师给带上了。 地痞师还是个加强师,好歹是人数上万了,可这战斗力估计还不如当初的六千,亲自送到潜山,孙传庭还显得忧心忡忡的劝说着。 “大帅,实在不行把第二师给带上吧,把这打行师留在安庆,属下有信心看住他们。” “伯雅先生放心,咱老宋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儿。” 扭头看着这些打手地痞一个个懒洋洋没个正型点儿浪荡的被押出去,宋青书倒是满满的信心拍拍胸脯。 ………… 五百个骑兵排头,五百个骑兵来回的巡视着,就算这样,从潜山出来,这个打行师依旧走一道逃一道,庐州距离这里四百多里,走了四天多,逃走了一千多人。 战局也是跟着一道上变化,刚接到马士英求救时候,高迎祥才刚刚逼近庐州边界,等宋青书到庐州城时候,上一次他没打下来的六安城已经被高迎祥打下来了。 崇祯八年对农民军来说,算得上最大发展的一年,这一年关中的大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不少后世文人的记录中,从汉中入关的四十万农民军出关时候,兵力甚至达到了二百万,陕将艾万年,柳国振战死,农民军出晋地时候,总兵曹文诏冒敌深入,在湫头镇被高迎祥团团包围,三千多官军精锐全军覆没,虽然大形势上还是官军强,农民军弱,可此时的农民军势头已经不是单独一个省可以阻挡得了的程度了。 不少陕三边边兵同样因为欠饷,无以糊口而加入农民军,高迎祥部的实力估计不止提升了一筹,六安属于淮河古都,那儿的城防上次佯攻乞活军可曾见识过,仅仅三天就被高迎祥攻陷了,给乞活军这次的行动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崇祯九年五月初五,乞活军抵达庐州城城下。 庐州可能对现代人有些陌生,容易和后世四川产白酒的泸州弄混,可是它另一个名字估计是人尽皆知,合肥,这儿从古庐子国发展而来,靠着巢湖附近,算得上河网密布,行军到城池附近,看着城墙边上不远,就紧挨着金斗河,城外更是河沟纵横,不少地方都需要靠船来通行,宋青书禁不住暗暗点头。 绝大部分乞活军将领其实是反对支援马士英的,不论从道义,还是目前的局势,静观其变对乞活军来说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可宋青书依旧一意孤行的带军北上,因为他知道,历史上高迎祥这一战是输了。 尤其是高迎祥久攻庐州不下,恼羞成怒,长期屯军于坚城下,给了卢象升调兵遣将的时间,等高迎祥察觉出来时候,已经陷入重围了,慌张突围中遭遇了卢象升关宁铁骑的致命打击,自罗田一带入山,走几省边界狼狈的逃回汉中,去和李自成回合,结果在黑水峪遭遇孙传庭埋伏,被俘。 陕兵绝大部分都被洪承畴带出关了,孙传庭手里实际上只有五千人,如果不是高迎祥在淮河被削弱的太多,孙传庭即便埋伏到他,也杀不了他。 虽然说是同出于义军,实际上不援助马士英的最大顾虑是实力悬殊,可已经知道了结果,宋青书干嘛不大胆北上,要不平白把好不容易结下的凤阳总督这个关系又给弄僵了。而且他插这一手对于农民军也有好处,如果提早打跑高迎祥,不让他被卢象升削弱太多,说不定天下最强的闯王今年就未必折了。 这儿农民军输的倒是不冤,高迎祥大军主力多是骑兵,这儿却是河网纵横,不利于骑兵迂回,也不利于大军团纵横,上午就看到庐州城了,可一直走到中午,宋青书的八千大军这才渡过金斗河,到达庐州城城下。 可就在宋青书打量城外战场时候,一个意外的大幺蛾子却是迎面飞了来。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我等长途跋涉,连城都不让进?” “他娘的,这连个城墙都没有,拿什么和高迎祥十多万大军拼?不打了,回家!” 前军一阵阵的喧闹声,惊得宋青书赶忙丢下地形,加紧赶过来,大门口,刚好赶上刘体纯怒气冲冲的拿石头砸着大门,一看宋青书过来,立马跟告老师一样气愤的跑过来。 “大帅,这帮官狗子不让咱们进城!” 看着紧闭的庐州城门,还有城头上那些紧张兮兮的官兵,宋青书的眉头禁不住也皱了起来。 在城外和高迎祥大军死磕,让官军在后头看热闹,可不在宋青书的计划中,拽着马缰绳,宋青书面色阴沉的跑到了城门前,昂这头对着城头上就大喊了起来。 “在下安庆宋青书,受庐凤总督之命援助庐州城,请速速开门。” 喊了好一会,这才来个文官,慌慌张张的在上头探出头来向下喊着。 “底下,底下的贼寇听着,总督大人下令,各路援军皆不得进城,凤阳总兵尚且如此,你们,你们瞎叫乎什么啊?” “在城下扎营,打退了流贼,朝廷自有封赏,再乱搅和,放炮轰你们了!” “他娘的,爷爷我怕你!来人,把大炮拖过来!” 底下的刘体纯是气的差不点没炸了,直接命人亮家伙了,冷不防宋青书却是在他面前猛地向下一摆手,把兵士给招呼了回来,急得刘体纯又是直跺脚。 “大帅!” “本帅自有计较!” 阴沉着脸呵斥一句,宋青书旋即又是对着城头昂起了头。 “顶上的州官听着,乞活军可以在庐州城下防御,可今晚之前,让马士英过来见我,今晚看不到他,明天乞活军就拔营回安庆,走!” 最后一句是对刘体纯吼的,吆喝一声,已经抵达了庐州城们的乞活军又是后队变前队,按照平日里的操典训练有素的退了回去。 高迎祥就在六安,距离这里不过一百多里,撤离城池两里多,乞活军亦是迅速安下了营。 计划没有变化快,其实离城据守,比待在城里靠着城墙还要好些,紧挨着金斗河河边,河流就保护了大军侧翼,这儿还有个二十来米左右的小山包,带来的打行师在驱赶中又是连骂带踢的操起了铁锹。 这儿的土壤颇为松软,一条壕沟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一百来米的小山包给包围上了一层,同时山顶被迅速削平,大别山产麻,底下挖壕沟的泥土装在麻袋里,一个菱形的胸墙堡垒在山顶上垫了出来。 金斗河上,喧嚣的工兵跳进河里,架设了三条浮桥,后卫师脑门上青筋暴起,吼叫着把大炮给推上了小山包。 有能力铸造红夷大炮,可乞活军的大炮却依旧是轻型号的,大约八百斤到一吨左右,这样的炮虽然没有红夷大炮打的远,可是在战场上机动灵活却不是红夷大炮可以比拟的,在恰当的地方投入炮火,有时候足以左右战争的胜负。 一面干着活,一面刘体纯还抖擞着满脸大胡子抱怨着。 “大帅,您说咱们这千里迢迢来,拿热脸贴人冷屁股干嘛?还不如在安庆看他们打的热闹呢。” “行了,老刘,堂堂朝廷三品大员,庐凤总督过来跟你一块挖壕沟,打火铳拼命,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得了吧大帅,他们当官的一个个眼高于顶,他能来?”猛地把一袋麻袋摞到胸墙上,刘体纯瞅着庐州城方向冷哼着嘀咕道,这话听的宋青书脸色也是旋即一冷,眺望着西北,阴冷的说道。 “他要不来,咱乞活军就立刻退兵,管他庐州去死!” 帮助别人也是有艺术的,如果太容易就帮忙,反倒容易被人轻视,以后再开口调你帮忙那感觉就跟理所当然,虽然宋青书想要结交马士英,可不是过来当滥好人的,就算帮忙也得矫情点。 这也是对马士英一个考验,他要是不来,乞活军在他心里没啥分量,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以后了。 不过打败了长江水师,南京禁军的乞活军会没有分量? 黄昏还不到,三十多骑骑兵簇拥着戴着凤翅盔,也是一副盔甲的马士英,屁颠屁颠就找上门来了…… ------------ 第三百七十三章.对闯王 马士英没法对宋青书不重视。 南直隶承平多年,卫所兵早就烂到根了,历史上八年后清军迅速南下,扬州一破,江北四镇一投降,南京连个应对的大军都没有,直接就投降了,相当大部分南明臣子也是留在南京城内投靠了清军,这些满口忠军节义的斯文败类们眼睁睁看着弘光皇帝孤立无援的逃到了芜湖,旋即被押解到北京,被斩首。 南直隶尚且如此,更别说淮北,淮中了,凤阳不到一万左右的守灵部队被歼灭,名义上马士英这个庐凤总督麾下还有十六个卫所八万大军,实际上能战的连五千都不到,这个所谓的能战还是仅仅上城帮着射射箭,扔扔石头。 不过地方乡绅对民变军倒是极其仇视,普通乡民也是站在官府一方,毕竟淮右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反倒是农民军一来,把什么东西都卷走了,庐州城聚集这样的乡绅手底下乡勇壮丁有两三万之多,而且还越来越多。 保卫本乡本土,这些壮丁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倒是颇为可观,能给予高迎祥的攻城大军以重创,可这是后世来的宋青书心里有数的,马士英他可心里没数啊,凭着一群老百姓和流窜全国的悍匪作战,他冒不起这个险,庐州一破,身后就是凤阳府,皇陵好不容易才修了个开始,这要是再掘上一回,他全家老小也得满门抄斩。 那么能依靠的正规兵力也就是安庆的宋青书乞活军了。 然而对于宋青书,马士英也是个将信将疑的态度,一方面他还有把柄在宋青书手里,一方面乞活军可也是流贼,万一和闯贼里应外合把城给夺了,他就哭都没地方哭去,故而中午乞活军到城下时候,他是故意躲在衙门里装聋作哑,不肯放乞活军进来,可听着宋青书放狠话了,马士英也不敢不来,而且这一次,他还没空手来的。 “来来来,都往里搬!都搬进去!” 十几个乡绅颇有些肉疼的吆喝中,跟着马士英的亲兵队伍后头,一个个担子挂着红绸子被抬进来,两口沉甸甸的箱子掀开,那是成锭成锭的大银元宝,足足有一万多两,还有上好的大米,白面,活猪活羊,一大堆东西抬进了乞活军的临时教场,那两只肥嘟嘟的脚都绑在扁担上,拼命嘶叫的二师兄,引得一大堆乞活军军士争相围观。 “宋大帅高义,不远百里驰援我庐州,百姓乡绅感恩于心,故而送些东西****,还望大帅笑纳!” 真是头一把,马士英眼睛不朝天了,满脑门虚汗,下马主动向宋青书作着揖,这会也算是享受了一把箪食壶浆,宋青书领着刘体纯,苗美等几个将领同样也一副笑脸。 “总督大人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是不好意思,可那点东西还是飞快的被乞活军抬下去,分发到各个军营,肥猪肥羊当场就给宰了,傍晚时分,倒是每个营都架着十几口大锅,整个三里地左右长短的营地里到处都是一股肉香味弥漫。 跟着宋青书巡营,站在已经修了一小半的土坡棱堡之上,向下眺望这星星点点灯火,突然马士英颇有些凝重的扭过了头。 “宋大帅,这次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六千精兵,四千,算是兵吧,总共一万人马。” 那头一头烤全羊已经在火上滋滋的冒着油,心思也有些向那儿飘,宋青书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可这一句话,差不点没让马士英从棱堡上掉下去,傻了好一会,他方才悲催的一拍大腿。 “大帅,您真是来消遣我马某的吧?闯贼气势汹汹自西北而来,麾下十三四个营,不下十四万人马,马某还指望乞活军救命,你这点兵马,还不够闯贼塞牙缝吧?” “哎,马总督此言差矣,首先宋某也在民变军中待过,十四万大军,除去老弱能有八万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前些年甘陕边兵不经常三千,五千人马,就能打败三五万的民变军,我乞活军的战斗力你也见识过了,不次于官军精锐,更何况这次咱们是防守,只要守得住就行,又不需要跟闯军拼个你死我活,六千,足够了。” 宋青书是信心满满,可马士英却始终心里没底,暂时被他安抚下,这冷脸总督一道上又是把脸拉的跟苦瓜似得,反复的思虑着,直到羊烤好了,被宋青书拉到帐篷里和诸将分食,他似乎才下定了决心,扯着宋青书的衣袖到了一旁,这个一向傲慢的家伙亦是难得到低头,压低了声音与宋青书暗语道。 “宋大帅,马某可以让你的部队进城,可你得先给马某一个保证,兵士抢掠可以,不得烧房子,尽量不要杀人!” 还真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中午时候紧关城门,不让乞活军进城,这会儿又求着乞活军进城了,听的宋青书也是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公心的摆了摆手,张口就否决到。 “呵呵,总督大人放心就好,乞活军在这金斗河旁扎营,比在城内据守,起到的作用好要大不少,军事上有互为犄角之说,如今乞活军与庐州城,正好一南一北,像个牛犄角一样顶住西北来的闯军,败不了。” “宋大帅不会贼兵来了就跑吧?” 还真叫上杆子不是买卖了,要进城时候不让进,现在不进城了,还怀疑上了,看着马士英满面狐疑的模样,典型的奸臣小胡子都抖了起来,宋青书干脆借势一作揖。 “要不这么样好了,庐州城就交给城内的武官,知府去守,这几天马大人就待在咱们乞活军中,当一回宋某的监军,这些你总能放心了吧?” 这个做法到算得上朝廷的基本做法,不管下面武将多跋扈,派个文臣派个太监监军,大多数总能控制的服服帖帖,如现在的洪承畴,卢象升,可那些都是官军,多少吃着朝廷的俸禄组建起来的军队,乞活军可彻彻底底是一支叛军,到现在甚至还没有诏安,宋青书要真想走,凭着马士英还有他那十几个亲兵也根本是拦不住。 然而毕竟亲眼看着总比在城里头提心吊胆来的强,迟疑了片刻,马士英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倒是也正中了宋青书下怀,只有让这货亲眼看着,那股子雪中送炭的感激才能达到最大化,并且凭借六千兵马就足矣拦住高迎祥十四万大军,到时候乞活军的分量在马士英心头恐怕还要更重几分。 还真是不放心,得到宋青书承诺之后,堂堂庐凤总督像看贼一般跟着宋青书,宋青书去巡营他也跟着巡营,宋青书去点兵他也跟着点兵,就差宋青书去上茅厕没跟着了,平白多出个四十上下的老男人当尾巴,弄得宋青书自己亦是颇为哭笑不得。 第二天闯军没来,小萝卜派出去的斥候传来消息,高迎祥率部在六安附近劫掠,估计至少还得两三天时间才能逼近庐州,这可是个难得的备战机会,吃了顿好饭好肉,九千多乞活军又是被宋青书驱赶着坡上坡下的抡起锄头来。 紧挨着金斗河,围绕小山包挖出来了三条壕沟,还引金斗河水灌注其中,最后一道壕沟则是藏人的,挖到起胸深,小山包上头,麻袋垒成的棱堡外头,又是浇上泥土,用大石头给夯实了,也是擂到胸口那么高,这次带来的二十门差不多相当于西方六磅炮到八磅炮的乞活军小号红夷大炮也是在上面一字排开,这个防御阵型,还是宋青书从后来拿破仑攻沙皇俄国时候,博罗季诺战役中俄军总司令库图佐夫摆下的防御阵型学到的。 连拿破仑打遍欧洲无敌手的法军都被拦截下了,估计比拿破仑大军差不少的闯军,应该也是闯不过吧。 这两天还有件意外时间,就是从安庆城抓出来的打行组成的那个师哗变了,分肉时候没他们,干活时候倒是逼着他们顶着上,本来就是混混打手,逃了差不多一千来人,已经有些半残的师在第二天下午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和外围的护卫部队发起了冲突,等宋青书赶到时候,打行师被第四师包围在了金斗河边上,两千**百混混扛着锄头,铁锹跟刘体纯的刺刀对峙着。 这就是孙传庭最担心的事儿,不过解决的却还有点蹊跷,正如同后世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打的你死我活,非常可乐却跟着受连累消失了一样,倒霉的却是在乞活军监军的马士英马总督。 生怕这个自己官帽子最大的指望出个好歹,马士英连夜回城找那些庐州的士绅募捐,募集了差不多两万两银子,分发给了哗变的打行师,一人差不多五两银子,把这帮家伙给打发回了军营,宋青书还承诺,打完这一战,回去他们也算乞活军的正规军,每人也是按月发饷,本来在安庆城做的就是为银子拼命的事儿,这头有官府的总督保证,那头还有更大的江湖混子宋青书压底儿,这个打行师就这么被安抚了下来。 当然,指望他们挖挖壕沟还行,让他们去和高迎祥的闯军拼命,那是不太可能的了。 第四天,也就是崇祯九年五月初八一大早,守在金斗河边上的乞活军还在轮着锄头功夫,一股子黑线猛地从庐州西北方向,沿着金斗河上游滚滚袭来,整个天边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 猛地被勤务兵叫出去,拿着望远镜向远处眺望着,第一眼,马士英与宋青书的脸色同时僵硬了起来。 那股子黑线细看去,全都是数不清的人马,扛着各色旗帜,铺天盖地的奔着自己而来,左看不到头,右看不到尾,那股子势头,就如同温泉关战役时候一位希腊诗人的哀嚎那样。 宙斯,你为什么把自己变成一个凡人模样,改名薛西斯,然后带着全人类来灭亡希腊呢? 看着滚滚袭来的闯军,一刹那,宋青书居然也有了同样的想法。 ------------ 第三百七十四章.不撞南墙不回头? 倒不是没见过浩浩荡荡的人海,记得后世有一回去北京,火车站下天桥时候那人数比现在还要多的多,另外在荥阳,天下农民军齐聚,四十万大军声势更是铺天盖地,可这一回是冲着自己来的。 庐州东北方向要高一点,从发现那条黑线开始,到闯军杀到眼前,又是差不多过了一个来时辰,等贴近了,那股子壮观才更加震撼人心,看样子在淮北闯军又裹挟了不少饥民,前头扛着锄头的拉成横队的闯军就有十几里长,那一眼望去,不是上下晃动的人头,就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眼睛里再容不下别的了。 还有那呼喊声,嘈杂的跟几百个蜂窝一起在耳边嗡嗡作响那样,几十里都清晰可闻,端了望远镜足足一个多时辰,马士英这才惊愕的放下,这位刚上任的庐凤总督嘴里都有些哆嗦了,颤抖的扭过了头。 “宋帅,这,这能打过吗?” “打打试试呗。”宋青书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闯军在庐州城前差不多一里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估计这城里城外的阵势也是让他们有些懵逼,停顿了大约一刻钟,十几骑北地骑兵忽然脱离了大队伍,向南面金斗河畔的军营疾驰了过来。 称帝了还真是不一样,连原本的大老粗都变得文绉绉起来,带头的一个大胡子骑兵停在壕沟前,指着土山就叫嚷起来:“对面的官狗听着!当今朝廷无道,贪官横行,弄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连年灾荒,我主古元真龙皇帝承天之命,刁民罚罪,今率百万大军,直取南京而来,识相的赶紧献城投降,尚且得以落个封妻荫子,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这话是用南京官话喊的,一两里之内都清晰可闻,听的马士英梗死脸色惨白,可听的宋青书却是呵呵一笑,放下望远镜溜溜达达的下了土山,一个激灵,马士英也赶紧跟在后头,一个朝廷三品封疆大吏跟个秘书似得伺候着,宋青书这级别也够高得了。 这头闯军信使还不耐烦的喊着,冷不防对面阵营中一声颇为熟悉的声音传了来:“哦?是李过小将军吗?” 还真是遇到熟人了,李过那双黑不溜秋的小眼睛眯了眯,忍不住也是惊喜的叫嚷了起来:“宋大帅!” “还真是天助我皇,宋大帅,有您在这,这庐州城破易如反掌,快跟某来,闯王见了您也一定老大开怀!” 看着李过惊喜的模样,马士英可是紧张到了极限,没等宋青书开口,他已经在后头扯着嗓子先喊了起来。 “放肆!宋大人如今已经诏安朝廷,现在是淮右援剿总兵,专门剿灭你们这些土贼流寇,怎么可能跟你里应外合,破我庐州!” 这才回过神,注意到宋青书身旁居然有个朝廷的大官,惊愕了片刻,李过旋即怒火横升,恼火的叫嚷道:“宋大帅,你投靠了官狗子?” 拖人下水这招马士英倒是也学会了,弄得宋青书也是无奈苦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李过小将军,今天,宋某不能放你过去,乞活军好不容易在这一片站稳了脚跟,如果官军和闯军把这一带作为主战场,宋某的全部心血就毁了。” “并且如今也不是取南直隶的好时机,江南士民的人心还是向着朝廷的,李小将军,回去奉劝闯王,早些回头,湖广粮足,陕甘兵精,在这中间占据一块地方,以待天下之变,一旦风云际会之时,宋某亲自恭迎闯王入南直隶!” 宋青书这还真不是忽悠,历史上李自成就是先打下湖广的襄阳,在那里称待天顺义天下兵马大元帅,建立制度,然后才挺进开封,先后攻克开封,洛阳,在潼关击杀孙传庭,打下关中,这才回头取了京师。 如今朝廷实力未失,在中原,秦晋之地这些受灾严重的地方盘踞,站住脚才是正理,别说高迎祥打不下南京,就算打下了,朝廷四面围剿,当地百姓又不支持他,就算他有八十万大军也是只有败亡一条道。 然而,良言也不是谁都能听得进去的,尤其是这时候,已经称帝后高迎祥已经自我膨胀到了一定程度,带着麾下同样是心高气傲,没等宋青书说完,李过已经暴怒的吼叫起来。 “少给老子说那些歪理,宋傻子,老子就问你一句,今天这路,你是让还是不让!” “抱歉,今天不行!” “好,你等着!”马鞭子指了指耸肩抱歉的宋青书,拉着战马,李过旋即跑了回去。 “马大人,如您所愿了!”扭过头,宋青书埋怨的抱怨了一句,听的马士英也是干笑了两声。 这还真叫一言不合,说动手就动手,李过刚跑回军营中没多久,那铺天盖地的号角声已经四面八方传了出来,望远镜中,明显能看到前锋一个个骑着马的营官跑了出来,向庐州城方向比划着刀枪,接着,铺天盖地一般的大军就跟地狱里黑色的岩浆那样,滚滚袭来。 那阵势,庐州城上甚至都有人吓得抱头鼠窜,直接跑下了城墙,这头乞活军阵地上,亦是一片死寂,急得宋青书猛地一脚踹到了操炮手屁股上。 “还愣着干你妹啊!还不给老子开炮!” 这才回过神来,二十个炮手连校正大炮都没来的极,就把烧红的铁签子擦进了炮屁股里,只听起彼伏的轰鸣声,二十门大炮先后猛地向后一窜,喷出一股子白烟来,旋即就看底下奔腾着跟僵尸一般的大军迸发出二十团血花来。 拥挤成这个样子,也真是连瞄准都不用瞄了,只要炮弹砸过去,就肯定能打到人,虽然用的不是开花弹,可实心铅球砸在地上那线性伤害亦是爆发的淋漓尽致,这一轮炮击,至少得带走了五六百人。 然而此时闯军士气正盛,虽然这轮炮击打击比较大,可是红着眼睛的饥民们依旧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向前冲着。 可惜,从闯军到乞活军的炮兵阵地足足有一千米,而乞活军的大炮至少能打两千米,两分钟时间刷洗炮膛,装填炮药,押低了炮口,对着人群,已经有些适应过来的乞活军炮手又是放了一轮。 这回杀伤比刚才还大,乞活军前面的一二百米内的土地都是经过压紧的,有的炮弹甚至跳了四跳,飞出去二十多米才血肉模糊的挺住,这次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人被带走,二十个血肉模糊的血线横在了道路上。 就算非洲迁徙的角马群,遇到鳄鱼也知道恐惧,躲避,更何况一个个大活人,听着巨大的轰鸣声,再看着身旁断了腰,断手断脚的同乡们,那股子疯狂劲儿一过,再也压抑不住恐惧,蜂拥而上的流民大队伍终于垮了,哭喊着向回退却,就连一些颇有勇力的农民军将领都有些退缩了,你力气再大,武艺再娴熟,也扛不住炮弹啊。 又跟退潮似得,哪儿来退回哪儿去,黑压压的队伍向回四散跑去,又是把没有准备的闯军自己给冲的有点散,虽然实力大增,可调度指挥上,高迎祥却没提高多少,还是当初做马贼那一套,看的宋青书禁不住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旋即又是向前猛地一挥指挥刀。 “抬高炮口,给我轰他的大军!” 闯军还没遇到过红夷大炮,怎么也想不到炮居然能打那么远,就算宁远城下的女真八旗大军遇到袁崇焕二十几门红夷大炮轰击,也不免溃退,更不要说闯军了,炮火一路向西延伸,一路闯军也是向后退却,这还没一刀一枪的交锋呢,先狂退出去快十里,都快看不到影了,这才好不容易停住了惊魂未定的大军。 “这,这真是……,真是……,大帅神威啊!”没上过战场,马士英这个书生看的都磕巴了 见识过老美打拉个登大叔,飞机天天往下扔炸弹,炸的人仰马翻却根本抓不到人家的现代战场,宋青书倒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这才刚开始,难打的在后头呢!” ------------ 第三百七十五章.吃硬不吃软呢 农民军对战官军时候,往往就这么一哄而上,铺天盖地的气势经常一举就把人数少于自己,又疏于训练的官军吓趴下了,就算如曹文诏这样的名将,面对铺天盖地的农民军亦是免不了手慌脚乱,最后在湫头镇寡不敌众,在轮战中被磨死了,可在这里,这招就是行不通了。 宋青书也是后来才注意到,不让进城还真是个好事,庐州城附近河网密布,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大军团机动不开,空有十四万大军,每次输出前线才四五千人,而且金斗河与庐州古城正好是个三角形的尖,沿着河冲过来,本来就已经臃肿的闯军在这儿拥挤的更加密集,遇上炮火简直是送上门的炮灰。 而且城门就在乞活军与庐州城的夹角中间狭长地带,不管闯军要攻城还是拔寨,都得处于城头以及乞活军的双重炮火之中。 战争是发展最快的催化剂,还真没错,闯军也是迅速调整起了战术,一个上午时间,退兵十里的闯军再没有发起任何进攻,中午时分,一些闯军的斥候骑兵再一次出现在了战场上,从战场的痕迹观察乞活军大炮的最远射程,在四里外建设起了新的军营,旋即宋青书的望远镜中,几十门大炮也是被搬了出来,摆在了自己的军阵前。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忍不住叹了口气,弄得身旁的马士英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怎么,大帅,敌不过流贼的大炮?” “不是,我是叹息高迎祥必死了,不是今年死,就是明年死。”宋青书赶忙摇了摇头。 农民军靠什么起家?就是一个流字,打不过就跑,轻易绝不会动用大兵力与官军决战,毕竟官军的腰包可是鼓鼓的,打败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农民军的家当就这么一副,赔了也就没了。 要是以往,看到这么个头疼的局面,别说身后有追兵,就算没有追兵,不论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还是罗汝才也不会放着大军硬啃,可自从称帝之后,看看高迎祥做了什么? 的确,在晋地,中原战场上,他先后吃掉了艾万年,曹文诏两支官军主力,可自己也被洪承畴卢象升一个五省总督,一个五省总理给夹在了中间,这种情况下最好就是进山,沿着每一次农民军逃脱的路线,也是进入大别山中,走罗田一带入湖广,再向南向北就都有战略迂回空间了,他却是一意孤行奔着中都凤阳,南都南京一口气杀了过来,而今天的死战不走,更是没有任何战略意义,无非是为了高迎祥的面子。 他是皇帝,不能让小小的一个乞活帅给挡住。 正想着的功夫,闯军的炮阵已经摆放的差不多了,忽然间迎着夕阳,山崩地界一般的欢呼声猛地响了起来,前方的农民军疯狂的高举长矛,用刀敲着盾牌,万岁之声沸反盈天,再次端起望远镜,实现中,穿着龙袍,戴着皇冠的瘦脸汉子亲自到了前军视察着,看的宋青书再一次摇摇头。 这排场还真叫个盛大,连官府大官出行的肃静,避让牌子在前面都打出了八面,后头更是有一排排的美女交叉打着羽扇,那派头真叫个十足,高迎祥的确用这一套把自己和底下的农民军首领给区分了出来,不过恐怕人心也就此区分了出来。 太阳就要落山了,今个是打不成了,探望了两样,丢下望远镜宋青书直接摇着头回了中军,倒是马士英还在那儿担忧的张望个没完。 晚上农民军倒是挺安分,这年头饥民营养不良的居多,有不少夜盲症,宋青书也没有趁机偷袭,把麾下的文书田伯光给派了过去,试图再次劝说高迎祥退兵,倒霉的田伯光倒是浑沦个回来了,就挨了十几鞭子,肿着个屁股回来悲催的向宋青书哭诉,高迎祥让他洗好脖子等着。 软的不成,那就只好来硬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偌大的庐州城又被数不胜数的农民军号角给震撼了起来,连绵的号角声中,数不清的农民军又是从胡乱搭建的犹如蚂蚁出巢那样从凌乱的棚子中钻了出来,汇聚成恐怖的十四万大军,看的庐州城头那些菜鸟惊恐的大喊大叫着。 今天闯军倒是警惕的多,没有一开战绩就一哄而上,大约两千步兵推着那些几十门大炮先小心翼翼的向前挺进而去,看的端着望远镜的马士英又是紧张不少,赶忙在旁边催促着。 “大帅,一旦流寇大炮轰过来,咱们就被动了,不若现在用骑兵,先把闯贼的炮夺过来?” 大明朝懂军事的还真是叫少,就算马士英这个堂堂庐凤总督,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偏偏朝廷还愿意用文官监军,瞎干预指挥官,张居正在时候还好点,他信任戚继光,李成梁,就算文官监军也不敢说三道四,他死后这个趋势就愈演愈烈,也难怪万历末年刚开始,大明朝就一直打败仗,不论东北战场还是国内平定农民军的战争。 宋青书很是无奈的扭过身,对着他拱了拱手说道:“都督,高迎祥马贼起家,他作为主力的就是几万骑兵,我军骑兵不到一千,现在突击四里多去夺取大炮,不是给流贼送肉吗?”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炮轰过来?” 强忍着把马士英踹下去的冲动,宋青书伸手搂过了一旁一个炮兵肩膀,在那个小兵激动的无以复加中指着正在缓慢往前推的闯军炮手吩咐道。 “你的大炮尽量提高仰角,也不用非得命中,只要能打在闯军炮群十米之内,老子赏你一百两银子!” “遵命,大帅!” 不管是赏金还是大帅亲自搂着脖子的荣耀,都刺激的那小兵双眼通红,立马来了个立正敬礼,拳头狠狠扣在了胸脯上,旋即哆嗦着回到他炮位边上,招呼副炮手一起校正大炮的角度。 红衣炮先进之处不仅是射程远,还配有准星,照门与望山,比之前明朝大号火铳能提供个大概位置,炮手嘴里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估计把他全家老祖先都求了一遍,连续调整了四次,这炮手才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引线。 可能他真是老祖宗保佑,轰的一炮射出去,居然赶巧正砸在略靠后一门口径颇为大的青铜大将军炮,咣的一声,铅球把青铜炮身都砸了个憋,旋即先后弹射,连续撞死了三个炮手,这才浑身是血停在了地上。 闯军至少有五十到六十几门炮,这神来一笔带来的损失倒是不大,可在闯军炮阵中可就炸了锅了,才推了两百多米,有的炮手直接扔下大炮就跑,有的则是恐慌的就地把导火索塞进去,对着爪哇国方向狂轰乱炸。 一时间乞活军军阵前就热闹了起来,呼啸的大炮雨点般的喷射出来,隆隆的炮声就跟春雷隆隆那般,一股子白烟从阵地上升腾而起,沉重的铁球,铅球炮弹砸在地上砸的泥土四溅,那股子声势,真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还有更热闹的,打着打着,忽然间一门大炮直接在自己阵地飞了起来,滚落到后面连续压死了十来个人。 大炮可不是那么好玩的,豆腐渣工程不是后世特有的现象,大明朝这年头到处都是贪污**,收受贿赂,就算军械也是能省就省,就连着庐州城头有的大炮年岁都有上百了,各个时间各个地区铸造的大炮还没有统一标准,装药品两多少更是凭借炮手经验,闯军炮手属于菜鸟玩家,装少了没打出去多远,一下子装多了,炸膛就是在所难免。 不过好歹,这一阵山崩地裂的炮击实在是太提气了,虽然最远一炮才刚刚打到乞活军的壕沟边上,可听着这轰天裂地办的炮响,依旧让十几万闯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扫昨日战败的颓废之气。 “打庐州,杀啊!” 又是一阵大将的鼓励之声,再一次密密麻麻的闯军漫卷了过来。 这次闯军明显学乖了不少,没用那些老弱炮灰,直接用各营的中坚力量进行突袭,只出动了四千左右,兵力亦是排成散兵线进攻,距离拉的老远。 “开炮,开炮啊!” 眼看着闯军逼近,马士英再一次焦急的叫喊起来,还好,乞活军不是听他的,炮营统领过来请示,拿着望远镜观望了一阵,宋青书却是摆了摆手。 “前列五门炮轮流射击,后面的等着!” 四里多的路程,稀稀落落的炮弹大约落下了二十多个,战果却实在是太少了,不过打死十来个,不过炮击却带来个恐慌效果,逼得那些闯军加快脚步,跑着到了乞活军阵地前。 四里,两千米,这年头很少有耐力训练,等到地方时候,不少人已经跑的气喘吁吁了,大口喘息着,步伐慢了下来,偏偏着最后一百米又是最重要的,看着他们跑到了用红线在地上标记的范围内,下面指挥的苗美禁不住嗜血的露出个兴奋笑容,很有后世西点军校风范,指挥刀向前一挥,扯着嗓子又是嘶吼起来。 “排枪,预备!” 胸墙后头宽敞的壕沟中,分列站成三排的火枪兵第一排把燧发枪平放在了胸墙上,眯起了一直眼睛。 “放!” 噼噼啪啪的枪声中,好不容易冲到乞活军阵前的闯军精锐同割麦子般的倒下了一片,大片的惨叫声又是在阵前响起,看的宋青书嘴角禁不住再次抽搐了几下。 “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 第三百七十六章.退军 三排燧发枪此起彼伏的连续发射着,一千多发子弹横四五百米范围内的狭窄正面战场,带来的杀伤是相当可观的,好不容易跑到乞活军军阵前的闯军精卒又是一片片的僵卧在战场前,偏偏做为大占上风的一方指挥官,宋青书的嘴角不断的抽搐着。 高迎祥在,朝廷的视线就会聚集在他身上,做为次一级的其他各路民变军首领过的就舒坦点,他要是倒了,朝廷的视线定然向下放,到时候宋青书的日子说不定也不好过了,一面操心着自己人,一面还得操心敌人,宋青书这农民军领袖过的也算是够悲催的。 偏偏闯军还不识他一片好人心,死了上千人,这伙闯军精锐依旧此起彼伏向前冲,火枪毕竟有空闲,终究让他们冲到了壕沟里,已经气如风箱的闯军精兵举着刀盾向胸墙后头的乞活军砍去,也顾不得再装填子弹,前排的乞活军亦是随手套上刺刀,高喊着向上挑去。 顶着枪林弹雨好不容易冲到阵前,闯军在刺刀阵前支撑了却不到五分钟就崩溃了,没办法,来一个死一个,也如同火铳那样,先冲上胸墙的被第一排刺刀扎死,借着战友之死机会冲上来的又被第二排刺刀捅个透心凉,而且刺刀与火铳还不一样,挨了一两枪,救助及时还能活,一刺刀下去,人就基本上可以找小黑小白报道了,血腥而残忍的杀戮,终究击溃了这些闯军的心理防线。 眼看着哭号声中,残余的闯军惨叫着向后逃去,苗美兴奋的呼喝着,拎起刺刀就要冲上去,其他杀红了眼的乞活军亦是差不多,可偏偏这功夫,后头十多个传令兵飞快的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还喊着。 “大帅有令,不得追击!” “嗨,真他娘的晦气!” 在别的民变军,十来个传令兵根本没有用,可乞活军可是规矩分明,令行禁止,天天训练严格的甚至有的兵做梦还在一二一的走着队列,令出必达,那些冲出去的军士潜意识里就退了回来,重新列队,弄得苗美晦气的吐了口唾沫。 不但没下令追杀,宋青书还人道到了极点,又是田伯光那倒霉的延安府书生揉着屁股打着白旗出了去,战战兢兢的到了闯军阵中,允许闯军派五百人先来收拢伤兵。 可偏偏,宋青书一片好心又刺激到了高迎祥,连休整都没允许,这次换上了骑兵,顶着乞活军轰鸣的炮火,三千彪悍的关中骑兵举着马刀呐喊着向阵线发起了冲击。 ………… 装备与战术上的优势这次大战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为了攻克庐州,打通通往南京的道路,更是为了打破宋青书这个民变军中常胜将军的阴影,连续两天时间,闯军几乎一刻不停的向金斗河阵地发起冲锋。 先是步兵,然后用骑兵冲刺代替人跑,节省体力,到了阵前再下马厮杀,再然后在附近收集木材定制厚重的大盾牌,由步兵推着向前抵御枪击,可以说能用的战术高迎祥都想到了,最后一次甚至还真的打了宋青书一个措手不及。 上万闯军有一次发起了集群冲锋,宋青书是不客气的下令山顶上大炮轰击,可这一次闯军似乎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般,顶着数以千计的上亡硬生生杀到乞活军军阵前,整个战线与乞活军肉搏起来,到处都是短兵相接。 偏偏这个时候,从金斗河上游,高迎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百多条江船载着上千人顺流而下,飞快的插到了乞活军侧翼,上千闯军大刀手下饺子一样跳河,向乞活军背后铺来。 两个师甚至骑兵都派到了战线上,宋青书手头除了二百来个炮营,真是一分兵力都抽不出来了,还好,这次又是马士英派上了用场。 “本官是庐凤总督,传朝廷军令,斩杀贼一首者赏银十两!” 乞活军唯一还有空闲的就是后阵的那些打行混混,宋青书承诺回去给他们补发军饷,逃散的趋势是止住了,三千出头的混混激战两天时间,基本上是在后头看热闹,还算是生力军。 都说战争是急剧感染力的,这两天光看着乞活军杀的热血沸腾,这些打行心头也痒痒了起来,这回有了官府的名头,又有赏格刺激,在马士英的鼓动中,三千多打行师还真是士气高昂,仅仅携带着挖壕沟用的铲子,镐头之类的,呐喊着就奔着泥猴一般的闯军杀了过去,双方在泥潭上顿时混战成了一团。 说实话,宋青书对这些混混的战斗力还真不敢报以期待,不说装备的问题,一帮子靠敲诈勒索的混球能是纵横几省,杀人如麻的精悍民变军对手吗?一面兼顾着前面的战场,一面宋青书还满头大汗的回顾着,不断判断能抽调那一个营回去支援下,然而打了一会,他却是惊愕的把这念头收了回去。 别说,这年头的黑社会还真有点本事,早听说这些混球在安庆城内无恶不作,天天以打人,帮着乡绅镇压乡下佃户,甚至复仇谋杀为生,有的打行打手甚至练的一棒子下去,人无伤痕,可是回家几天必定暴毙而亡的地步,和这些专业流氓相比,闯军精兵虽然厮杀多年,有着足够的胆气与疯狂,可真是技巧略显不足,宋青书眼看着一个长得颇为粗壮的家伙棍子一挑,力道明明不算太大,偏偏对面那个虎背熊腰的闯军立马捂着肚子瘫软成了一团。 毕竟乞活军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就差做梦时间没有训练了,干的就是杀人的活计,五千多精兵刺刀上下翻飞,苦战了二十多分钟,头上还顶着乞活军大炮的闯军精锐终究还是崩溃了,残余七千多人又是潮水一般惊慌的向后退却,摆脱了闯军正面部队的纠缠,宋青书立马腾出手对付这支奇兵。 山上的大炮也顾不得散热了,调转回来直接轰到河上,本来那种长条江船就不结实,十几炮下去就沉了一片,旋即大股的兵力压上,这功夫已经被工兵铲工兵锹打蒙了的闯军奇兵,残余的八百多人也是颓然的放下了兵器。 “干的很好,小子!” 这一战打行师也伤亡了三百多,不过坐在河边上休息,这些人依旧残留着兴奋,说男人是暴力动物,还真是没错,安排田伯光去整理各部,宋青书倒是带着随从亲自去了趟打行师,把刚刚那个用锹把捅翻了闯军将领的年轻人找了出来。 还真叫个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嘴角的毛都没退,这年头江南的打行也属于一个社会问题,无地的流民实在找不到维持生计的活路,这才走到这条黑路,倒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看着这年轻汉子一张圆脸憨乎乎的模样,还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就不想那些穷凶极恶的恶徒,宋青书倒是看的很有好感,拍着他的肩膀连续夸奖了几句,旋即按着他肩膀回头大叫起来。 “这位小兄弟杀敌有功,赏纹银五百两,升安庆师营帅,为我宋某人拼命的,宋某亏待不了你们!” “好好干!”再一片羡慕中,宋青书又是拍了拍那个有些惊呆的年轻人,旋即领着亲兵再次匆匆向前军赶去,这个打行师虽然表现出了价值,可宋青书目前最倚重的还是自己的乞活军,稍微收买下人心即可,还得顾得上正事。 然而宋青书没等走两步,身后那浓郁的福建味南京官话忽然惊喜的传了过来。 “谢大帅,小的施琅一定为大帅抗头卖命,虽死不悔!” 听着这个名字,一个踉跄下宋青书差不点没掉沟里去。 这一场战斗也是高迎祥能发动的最后一股了,一战折损了四千多骨干力量,就算他也是吃不消,暂停了进攻。 可这皇帝的面子还真是重要,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偌大的闯军就横在了庐州城前,也不进攻,就和乞活军以及城头上的官军乡勇大眼瞪小眼。 第七天,还是实在耐不住气的宋青书先找上门来。 会面地点在两军中间设了个小亭子,宋青书是带着马士英亲自到了,闯军方面,高迎祥没来,仅仅派了手下大将郝摇旗来谈判。 这郝摇旗在军中是出了名的粗人,横起来有时候连高迎祥的面子也不买,而且性子残忍,好劫掠,杀人,这个特性见了宋青书还真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这个脸上横肉鼓得跟刽子手般的家伙不屑的把脑袋昂的老高。 “给官府当走狗的混账东西,我家陛下是不屑于见的,有什么事儿就跟赶紧说,老子还要赶回去整军!” “放肆!你在敢骂一句试试?” 民变军也是讲辈分的,虽然宋青书起兵晚点,可他是首领一个级别的人物,郝摇旗不过是小弟级别,看着这货嚣张跋扈的模样,同来的苗美顿时勃然大怒,眼睛瞪得血红,上前就拎住了郝摇旗的脖子。 “哎呦,朝廷鹰犬还不让人说了,怎么,官狗子,要和老子耍两膀子?” “老子怕你,有能耐咱就掏刀子决个生死,老子要眉头皱一下都不是带把的!” 眼看着两个粗人就要就地上演起了全武行,宋青书赶忙恼火的喝令道:“苗师帅,退下!” “可大帅!” “本帅说退下!” 苗美不甘心的推到一旁,引得那郝摇旗倒是得意的眉飞色舞,也是阴沉个脸,在马士英胡子抽搐中,宋青书抽出一份官府的公文扔了出去。 “这是五省总理卢象升发来的军报,你拿回去给你家闯王,他知道怎么回事!” “鸡毛东西!” 团废纸一样,郝摇旗把公文团成一团塞进了怀里,招呼都不打一声驾着战马又小跑了回去,然而仅仅不到片刻,又是十多骑快马奔了出来,这次却是换成了与宋青书有交情的李过。 这次可有礼貌多了,李过是亲自跳下马,向宋青书鞠了一躬。 “大帅义举,我家陛下多谢了,不过奉劝大帅一句,和官狗子搅在一起,终究没有好下场,好自为之!” “本帅自有计较!” 寒暄了两句,李过亦是行色匆匆的退回了军中。 次日,庐州城守军还有乡勇们又是打着哈欠登上了城墙,准备新的一天防御,背着太阳揉了揉眼睛,守庐的一个百户刚想松开腰带放点水,可旋即,他又是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 “闯军退了?” 一夜之间,一直死赖在那儿不走的闯军,居然走了个一个都不剩,而此时,一直守在城下的乞活军也是早早出了门,在闯军的营盘中收拾着战利品。 可算是把闯军打发走自己的地盘了,站在炮台上眺望着自己部将收拾东西,宋青书是轻松的吐出一口气来,可旁边的庐凤总督马士英却是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哭丧着一张脸。 “都督,别这样嘛?好歹宋某奋战都没打退的闯军,让您一纸书信就给退了!”好半天,宋青书方才带着笑意扭过头,可听着马士英却是差不点没哭出来,一张苦瓜脸也是抱拳拱了拱手。 “青书兄,可让你把某拖下水了!” ------------ 第三百七十七章.求支持 不容得马士英不郁闷,五省总理卢象升发来的军报,他还没捂热乎呢,就被宋青书送了人情,丢失公文对于他这等封疆大吏来说,都是大罪过,更何况这算是把卢象升给卖了,等于透露军情于贼,要是被告发了,那就是死罪。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让高迎祥终于连脸都不要了,如此匆忙的退兵? 命! 卢象升兵马已抵达含山,关宁铁骑祖宽部,祖大乐部亦是抵达和州,距离庐州已经就剩下几天的道路了,卢象升是什么人?就算敌对的民变军,也得挑着大拇指夸一句真汉子,一个文人,舞的动五十斤的大刀,能领着兵士冲锋在第一线,寡水粗粮,兵不食他不食,别的将领吃空饷喝兵血,卢象升甚至拿自己的俸禄补贴军用,他麾下,哪怕五十多岁的老卒子打起仗来都不要命,卢象升可以说真是民变军的克星。 卢象升的军令就是让马士英把闯军缠在泸州,他好在后头包抄。要是被两路包围在庐州城这遍布水网的地方进退不得,别说十四万大军,一百四十万大军都是给人杀的肉靶子,就算高迎祥自我膨胀到了一定境界,他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别看卢象升军队不到五万,他是打不过的。 高迎祥是拍拍屁股走了,却给宋青书留下了个烂摊子,这些天对战,闯军伤员多达一万,被俘的还有一千多,宋青书麾下阵亡了也有六百多,带伤的不知道有多少,伤员数量都快赶上宋青书军本部了,偏偏还丢不得。 阵亡的尸骸也有四千多需要掩埋,倒不是人道不人道问题,这时候还属于春末夏初,一旦尸体腐烂,庐州非得闹大疫不可。 幸亏安庆是个水路枢纽,乞活军家底也厚,派人去调配医生,药材,还把珍贵的青霉素储备拿了出来,宋青书亲自跟着忙里忙外,忙活到六月份,可算救活了多达七千多人,活人性命可是大恩,连带着被俘的闯军,对于宋青书都感恩起来。 除去残废的一千多号,好歹算得上给乞活军增添了五千多兵源,而且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偏偏这些宋青书也没能全部收入麾下,马士英又来横插一手,要走了两千人马作为他的标兵营。 大敌来犯,手下没兵的日子他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如今与马士英算是结成了政治同盟,宋青书自然不能看他难堪,尽管有些心疼,还是挑选了两千壮士给他,剩下的带回安庆,再去整编。 这次出征也不算亏,闯军走的急,伤员都没来得及带,前些日子打六安,破中原几处大城多达五十万两财物被丢下了,宋青书分到了三十万,高迎祥那一套皇帝仪仗又被马士英要去,上交给朝廷,缴获仪仗对于这个时代意义可是无比重大,马士英再一次受到嘉奖,同时“义民”宋青书自然再一次走到了崇祯皇帝眼里。 安庆的局势直接放松到了乞活军占领前,对面一直戒备的湖口,江西都对乞活军的商船放开了道路,不过在诏安问题上还是拖着,这次马士英承诺的淮右总兵是可以兑现了,不过宋青书报的兵额多达五万,朝廷却仅仅肯给一万兵额,谈判在这儿又僵持了下来。 这倒是宋青书和马士英故意而为,境内还有宋青书这个隐患,马士英就不会被调出去打农民军,而僵持着不诏安,乞活军同样不用被朝廷拉出去当炮灰,前来诏安的锦衣卫与宦官也是月月有银子拿,每天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到处听戏游玩,美得更是不着急会朝廷复命了。 不过安庆这头稳了下来,农民军这头却是不容乐观,有句话叫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高迎祥就属于如此,从庐州退了回去,他还不死心,向东北进军包围了滁州,想要以此打开进入应天或者扬州的大门,在这儿被紧随而来的卢象升堵了个正着。 城东三里桥之战,关宁铁骑祖宽部,游击罗岱奋勇向前,击杀闯军大将摇天动等十人,打的闯军全线溃退,卢象升亲自追杀了五十多里,杀的尸体堆积的河流都给塞住了,可算知道害怕的高迎祥又是抛弃累赘,轻兵逃向寿州,颍州,偏偏撞上了扼守黄河的山东总兵刘泽清,转向裕州,南阳,又被河~南总兵陈永福,关宁军将领祖大乐狙击,后头卢象升跟上,在七顶山一场决战,高迎祥麾下的精锐陕~西骑兵几乎死伤殆尽,终于学了宋青书,高迎祥带着仅存的三万多人渡过汉水,逃进了湖广的勋阳山区。 自此,农民军最大一股闯军算是元气大伤。 不过这个时空里,要他命的孙传庭已经到了宋青书麾下,还在安庆愁眉苦脸的帮他编制军队,筹措军饷,这一次高迎祥再走汉中黑水峪,不知道能不能逃得一命,这就是宋青书不得而知,也管不了的了。 不过崇祯九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对农民军的追剿计划暂时中断,也是六月多,清军再次入关了。 六月底,清兵突破喜峰口,七月初十,满洲铁骑已经杀至皇陵的所在地天寿山,京师戒严,慌了神的崇祯皇帝急调山东总兵刘泽清,山西三总兵许鼎臣,王忠,猛如虎,大同总兵王朴,副总兵姜镶,保定总兵董永文等十四个总兵二十多万军队,连带入关的全部关宁铁骑来保卫京师。 病急乱投医,五省总理卢象升这位出了名的猛将也比崇祯皇帝拆了东墙补西墙,调任到宣大总督的位置上,抗击清军。 年初的会面宋青书曾经预言过高迎祥战死,清军入关,这两条应验一条半了,得到消息时候马士英正在吃饭,惊讶的是酒杯都掉了下来,不可思议中赶快派人到安庆,询问宋青书是怎么知道的,然而在这儿,信使却是扑了个空,安庆除了督促十六个兵工厂加减补充军队,督促的两眼发红的刘宗敏,安排安庆师,闯师两个新师以及一千多残疾军人也是起了一嘴大火泡的孙传庭再就代行大帅责任,统领军队的邢红娘,宋青书早就不在安庆了。 刘邦彭城之败,五十六万大军死伤殆尽,旋即又能纠集起几十万大军继续与项羽厮杀。,刘备几次被打的全军覆没就剩下几百人,还能东山再起,最后三国鼎立,还有朱元璋出亳州时候才有同乡伙伴二十六人,转战半年多就拥有数万大军,奠定了建立大明朝的基础,为什么?因为他们背后都有坚实的士大夫阶层支持。 打造一个支持自己的中坚阶层,甚至比几万大军都要重要,清军入关还有高迎祥的惨白给宋青书带来了无比的压力,趁着整个朝廷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北方战场上,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他是带着十来条货船抓紧时间南下。 “哇,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太浩渺了!” “是啊!采薇住的襄樊,那一代长江都是夹在山峦之间,没想到下游如此宏大!” “这儿真是和关中截然不同的景色啊!” 好男人就应该公私兼顾,除了刚强的邢红娘以正妻身份替他看着大本营,剩下几个妞他都带来了,站在从长江水师手里抠出来的那条福船船头,看着满江朦胧的江雾,李裹儿,小辣椒,采薇三个文艺妞满眼小星星的赞叹起来。 待在后头甲板上,宋青书可没她们那么有心思看风景,南京算得上江南文化与政治中心,绝大部分江南士子的聚居地,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左右京师,就如同复社领袖张溥那样,一介白身书生,居然能推动周延儒这样帝国宰相的复出,甚至野史传言他曾经给周延儒一份名单,该提拔谁,该罢谁的官写的明明白白,周延儒堂堂宰相也得一一照办,这应天府就是这么一个权利汇聚之地,更是明朝资本主义萌芽的中心。 行军打仗看谁不顺眼一刀砍了他就是了,可在这儿,如何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士子还有他们背后的资本主义萌芽支持自己,这可不是拿刀子就能办得到,事情必须去办,偏偏如何去办到现在宋青书还没有个头绪,看着薄雾朦胧的长江,现在宋青书满脑袋就两个字,发愁。 这功夫,船舱外一声清朗的声音却是忽然传了来。“老爷,到燕子矶了!” 门轻轻被推开,前些天才被宋青书赏识的施琅探出来半个脑袋…… ------------ 第三百七十八章.都是咱们家的 金陵的繁华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相传秦始皇东巡时候路过此地,发现此有帝王之气,为了不危及咸阳的统治,挖紫金山以泄王气,虽然这儿有虎踞龙盘之象,可王气不积,在这儿建都的都是短命王朝。 风水之说后世被斥为伪科学,可就算民国政府,都是二十来年败亡,大明王朝也仅仅在此经历两帝,又搬到了北方,有些老祖宗的东西还是很值得敬畏的。 虽然曾经明太祖时候南直隶应天府的风光已经不在,可这儿的文化职能与经济职能却依旧繁盛,南来北往的商贸在这里汇合,苏湖杭无锡等地的才子亦是聚拢在此勤学攻读,亦是有不少成名大儒在此讲学,同时代西方,如巴黎,伊斯坦布尔等超过二十万人口已经算得上超级城市了,莫斯科才区区十来万人,应天是个什么概念,二百到三百万人口,甚至比京师人口还要多。 仅仅十三门外人口就有几十万之多,宋青书的坐船抢的江南水师的福船,算是大的了,可在燕子矶渡口,比他的还要大一号的船比比皆是,靠岸时候,搬运卸货的码头脚夫密集的犹如下雨天前的蚂蚁那样,停靠的船舶更是不下上百,这种吞吐量连同时期的海上马车夫荷兰阿姆斯特丹都比不上,看着繁忙的景象,如果不是一切都显的古色古香,宋青书甚至有种回到了后现代的感觉。 在陕北见惯了荒凉,再来到这大都会,就连采薇和李裹儿都感觉眼睛有些不够用了,小辣椒尽量保持一副不屑的高贵郡主模样,可是从她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中,明显也透露出来浓郁的新鲜感与好奇。 “哇,以前以为咱们代县就够繁华了,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繁盛的地方,太热闹了!”傻乎乎的跟在宋青书身后下了船,左右张望着,李裹儿忍不住惊叹的叫道。 这儿给人的感觉的确不同,洛阳,西安,延安府,太原,几个大的北方都市宋青书基本上也走过,可那里给他的感觉有这一种明显的压抑,固化的阶层,僵化的思想,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可是这儿,还没踏入传说中繁华的金陵,他已经感觉到一股蓬勃的活力。 一眼张望过去,整个码头到处都是热闹的茶楼小酒馆,到处都是洽谈着业务的商贩,还有长衫偏偏的迁客骚人,穿行在街道间的贩夫走卒也以一种极快的生活节奏生存着,很后现代的感觉,尤其是神乎其神的资本主义萌芽他也算见到了,就挨着港口附近,到城墙,数以百计的纺织工坊发出咔嚓咔嚓的机械声,下了船环视了一圈,宋青书自己亦是忍不住雄心勃勃,迎着他的几个妻妾张开着怀抱,满是自信的说道。 “这儿也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等着吧,南京城会永远记住我宋青书的!” “哎呦呦,蛤蟆大张嘴,好大的口气!” 偏偏就在宋青书直抒胸臆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怪叫却是在旁边响了起来,惊愕的扭过头,宋青书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说话的是个脑门上贴着狗皮膏药,一脑袋牛屎髻偏到一旁,还裂开个怀,露出一胸脯恶心的黑胸毛,歪歪着脑袋一副欠扁模样的中年人,跟在他后面,还有十来个穿着黑衣抱着胳膊,怀里还揣着根棍子的家伙,这些人最近宋青书可见过不少,在安庆城抓跳蚤抓出三千多个,江南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打行。 一下船就遇到地癞子,也算够晦气的了,唯一令宋青书稍微舒服点的,这货得仰头看自己。 中国人的身高自秦汉起达到顶峰,然后随着社会动荡以及农耕发展的愈发发达而逐渐变矮,新中国建立时候,身高征兵标准一度达到一米五几,然后随着社会的发展,再一次逐渐走向巅峰。 农耕社会虽然养活了更多的人,可营养学家做过计算,实际上比不上游猎时期摄入的营养丰富,江南人口稠密,稻作业发达,同样导致了食物单一,蛋白质摄入不足,同时代的南人身高要比北人矮上几分。 这家伙在南人中也算是矮的了,武大郎啥样他啥样,也就比小萝卜高一点,让在自己高大将军中颇有些受挫的宋青书心情倒是舒服了些。 干脆没理他,宋青书自顾自的接着跟他家几个妞说话,那股子不屑一顾的神情顿时惹得那武大郎大怒,暴怒的抱着胳膊拦在了宋青书的去路前,阴仄仄的哼唧道。 “知道老子是谁不?懂不懂规矩,北货都得到隆平侯府去报备,否则让你连船都下不了,你小子是哪里来的?” 报备?还是到个侯府?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惊愕了,做生意走南闯北他也算见识不少了,还真没有哪个侯需要让他低头的。 宋青书是不知道,他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要不是见到他十多条大船,还是大福船派头,颇有些势力,一般小商人,不长眼睛这么冒冒失失跑南京来不拜码头,眼前这个武大郎早就直接就命人连人带货扔到长江里了。 这功夫旁边的施琅倒是赶紧偷偷扯了扯宋青书衣袖,小声告诉他道。 “东家,这隆平侯是靖难时候封到这南京的勋贵老爷,和北方的贵人们也多有交通联系,这关中中原来的棉货,想要在南京城混下去的,都得到隆平侯那里拜码头,纳规矩。” 这宋青书倒是恍然大悟,感情儿就是坐地收钱的,只不过保护费由原本的地痞小混混变成了勋贵侯爷,规矩,这名头也好听了点,不过前一阵,安庆一战,什么这个侯那个公被乞活军打的屁滚尿流,更何况和宋青书交往的,不是总督级别,就是世家豪族,大员,宋青书还真没把什么侯放在眼里,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 “老子行商到哪里,就没拜过什么码头。赶紧给老子滚蛋,不然把你们扔长江里喂王八。” 眼看着宋青书领着妻妾们又是傲慢的向前走去,这武大郎禁不住愣了,平日里扔长江喂王八都是他威胁别人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扣他脑袋上,看宋青书都要走过码头了,这货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野狼一般的嚎叫着。 “嘿,你这孙子,好胆!” 呼啦的一下,跟着他的那些侯府打行都把棍子抽了出来,一下子就围了过去,怒到极点,武大郎那贴着膏药的脑门都是青筋暴起,野蛮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叫嚣着。 “甭管你是哪儿出来得,今个爷就给你们些教训,让你这毛都没长齐的知道知道,那些是不能惹的!来啊,给老子打,砸了!” 这帮混球还真是跟混混一样,说动手就动手,弄得宋青书倒是紧张的先后退了下,倒不是怕这几个混混,他如今杀的人比这几个家伙全家都多了,几枪蹦过去,跟杀鸡也差不多,可采薇她们在身旁,这让她们受了惊吓可不好。 宋青书自然不可能自己来南京,虽然如今和朝廷关系搞得挺和谐,可朝廷是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他手下选锋军随船来了二百多,看有人敢威胁自己大帅,附近三十多个选锋将士亦是想都不想把刺刀都给拔出来了。 眼看就要血溅码头,偏偏这功夫,又是一队人远远的骑马过来,大声叫嚷着。 “住手!” 刚刚动手了都没出来的南京禁军巡岸衙门,这会跟苍蝇一般呼啦啦就围拢过来一大堆,接着那个喊话的人穿着锦袍,带着几个同样华服高帽,装束显得尤为特殊的人在这些兵丁扈从下,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看着来人,那武大郎倒是吓了一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方才咽下口气,抱着拳上前招呼道:“隆平侯府办事,不知道是哪位公公来这码头,有何差遣?” “吆喝,隆平侯,张拱日那小子倒是越来越出了,回头杂家得和崔公公汇报一二。” 领头那个四五十岁的老宦官也没回答,轻描淡写的哼哼一句,旋即居然是下了马,径直奔着面带微笑的宋青书而去,到了还抱了抱拳答礼道:“东家一路辛苦了,崔公公那面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请东家一叙。” “如此劳烦焦公公了!” 镇守秉笔都来开道了,隆平府的几个小混混如今算个渣?码头的禁军守备衙门毫不客气的推搡开他们,守备官还讨好的留了几十个兵给宋青书的货船站岗,跟着焦大林的马队,港口边上倒是早有马车准备好了,居然还是代县样式的华丽西式四轮马车,几十个选锋军将士在后头骑马跟着,带着几个妞坐在马车中,前今两世,宋青书算是第一次进了南京城。 惊愕的目送着马车一道远去,那武大郎忍不住愤恨的狠狠吐了口唾沫。 “没卵子的狗太监,又来弄什么幺蛾子,不过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出身?居然连太监都来为他开道?回去必须赶紧禀告侯爷了!” 镇守崔斯的衙门在南京紫禁城中,如今皇帝不在南京,这些个镇守太监就成了皇宫的主人,崔斯见宋青书倒不是因为焦大林的缘故,安庆乞活军的强大上一次安庆之战身为监军太监的崔斯可是曾经深刻见识过,如今朝廷诏安乞活军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宋青书没准就是南直隶境内一处重要的总兵,太监也是欺软怕硬,这么个强横的总兵,所谓督整个南直隶军的镇守,崔斯是必须接见一番。 这宴会吃的倒是破没有营养,代表着朝廷,崔斯这死太监颇为阴阳怪气的连打压带讽刺,如今想要在南京地盘上混下去,宋青书倒是不得不忍,好家伙,隆平侯府要的规矩没奉上,给这个死太监倒是花了五万两白银。 可算把这个天子耳目给哄明白了,出了禁宫,宋青书倒是松了口气,旋即却是把阮大铖给嘀咕上了,这个混账东西主动邀请宋青书入应天府发展,可今个自己真来了,他却没露面,要不是焦大林这意外的一手,今个刚到就来个血洗码头,还真不太好收场。 骂着阮大铖,乞活军的马车又是一路向东而去,这华贵的四轮马车还有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侍卫,宋青书这个彻彻底底的流寇,一道上愣是没有一个南京禁军敢拦的。 整个应天府,最精华的位置除了紫禁城附近,也就这夫子庙秦淮河了,这从盛唐年间就已经是繁华一时了,一首杜牧的《泊秦淮》唱的就是这里,到了明末这个商业急剧发展的大变革时期,这儿更是兴盛的可以,十里河畔,酒肆商铺琳琅满目,著名的秦淮河花坊亦是密布河上,往来穿梭的王孙公子,商人富贾比比皆是,热闹非凡。 渠伯涛亦是派到这里打前站,车水马龙的街口,这个山西老抠还是一贯的旧羊皮马甲,拢着手等在那里,看着宋青书马车上的标志,赶紧带着伙计迎了上来,在车窗门口抱拳施礼。 “小的见过东家。” “渠掌柜的?上来吧!”车门一开,宋青书倒是不避讳的招呼他上了车。 华灯初上,正是寻欢问柳时,秦淮河还真叫个热闹的可以,马车在这儿也跑不起来了,慢悠悠的跟着人流向前挪动,眺望着窗外很有大连夜市味道的夫子庙街,宋青书倒是心情大好,随意的问道。 “渠掌柜到这应天府也有一个月了,事情办的怎么样,给咱们商号弄下了落脚的地方了吗?” 一提到这个,渠伯涛这家伙的眼睛居然明显亮了起来,颇有些自豪的拉开了车窗,向两旁一指,无比洋溢的说道。 “大帅,从现在这个小楼,到最边沿那个三层的酒楼子,全都是咱们的!” 刚开始还有点漫不经心,可两眼望去,宋青书旋即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口齿都有些不清晰了。 “这,全是咱们家的?” ------------ 第三百七十九章.结社 站在灯火通明的玉树楼豪华大酒店三层,向下眺望着秦淮河的美景,宋青书还真有点发蒙。 这年头夫子庙秦淮河的地位,恐怕不比后世华尔街低多少,可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渠伯涛一口气弄下了十一间铺子,什么成衣,鞋帽,水果,香水肥皂,尤其是乞活军最赚钱的买卖加多宝票号,开出去一长串来。 跟渠伯涛对了下账,宋青书才知道,倒是有些错怪了阮大铖这个土财主,要不是有他在应天府的势力帮衬,别说这么一大串,连一家铺子都弄不下来。 虽然仅仅铺子就足足花了十六万多两银子,可宋青书却知道,商铺的位置也是商号实力与脸面的象征,在这儿扎根的加多宝商号可比在上元县安家要强得多,到现在还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流连在几家成衣铺子,就可见一斑。 带着几个侍卫,采薇她们三个是兴致勃勃去逛秦淮河去了,呼吸着那股子河腥味,在听着远远传来的丝竹声,宋青书禁不住心旷神怡的微微点着头,一路上困扰他的问题这时候似乎也不再是麻烦了,反而踊跃起来的是那躁动的野心。 连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他都遇到了,还怕不能把那群资本家吸血鬼汇隆在自己身边吗? 上帝一般打量了这秦淮河许久,满是雄心勃勃,宋青书又是快步走到了他的老板桌前,提笔急促的写起了想了一道的计划书。 随着秦淮河的丝竹,玉树楼顶楼的灯亦是亮了一夜。 对于宋青书的发财计划,阮大铖这个历史上有名的老奸臣倒是佩服的无以复加,经营钱庄的事业从唐朝就已经有了,可宋青书贵就贵在能把经营势力跨越了整个大明王朝的大半疆界,从南京出发,带着薄薄的几片纸,到了太原,到了洛阳,到了京师,就可以换成白晶晶的银子,试问天下哪个豪商能有如此魄力? 从加多宝南直隶票号开张这短短半个月,票号收入的白银就足达百万两,靠着通行的银息每个月利润就有十万两左右,阮大铖自己就能分到五千多两,宋青书来这一天,他正和大通,通海等几个钱庄洽谈合作问题呢,自然没赶得上迎接。 不过幸亏阮大铖没来,这个长胡子老奸佞的影响力还是在士林之间,对于勋贵没有多少影响力,如果让他对上隆平侯府,恐怕老家伙多半会退让。 一直到宋青书来应天府的第三天,才可算捞着见一面这个大忙人。 “哈哈哈,大帅,几日不见,春风尤胜当初啊!” 还是玉树楼上头,把胸口大胡子耷拉在松鹤锦鸡的苏绣吉祥员外服上,刚一进门,阮大铖已经大笑着捋着胡须打起了招呼,不过看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奸佞红光满面的模样,宋青书倒是觉得他才是春风尤胜才对,也是淡笑着放下了笔,宋青书亦是寒暄道。 “宋某颠沛流离之人,商号能在陪都之地有如此发展,阮公功不可没,宋某铭记于心。” “哈哈,大帅言重了!” 旁边的茶几上,采薇已经准备好了香茶,采的信阳毛尖,当年的新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品了品茶之后,阮大胡子再一次神情熠熠的撂下茶碗开口说道。 “听闻大帅在代县有种机器,机工操作刺绣十倍于手工,代县成衣千万,全都是又赖这种机器,不过代县织造的都是棉布,皮货之类,不知道大帅有没有兴趣玩玩丝绸?阮某不才,在苏州,江宁一带,丝织工坊还是有些,阮某愿意把这些名下产业也投股进加多宝商号中,以助大帅一臂之力。” 在阮大铖看来,乞活军最值钱的其实不是那几万能征善战的人马,而是宋青书编制起来的关系网,首先,他和晋商的关系就很融洽,其次,他是福王的女婿,北方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市场宋青书都具有影响力,生意就是如此,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就广,官场阮大铖挂着个阉党的帽子,是没啥希望了,他也把全副才华都投入到了文学创作与家族经营中来,如今桐城阮家的族财,已经被他扩展了十倍还有余。 阮大铖的成功就在于他交游广泛以及足够大胆,放的开手脚,帮马士英,他可以毫不犹豫砸进去二十万两银子,就可见一斑。 不过今天宋青书主要目的倒不是做生意,仅仅是笑笑,并没有接茬,先抿了一口茶水,他才慢悠悠的说道:“听闻阮公曾经官至光禄大夫,如今闲居在家,就没曾想过再次起复?” 这话说的阮大铖原本红光满面的奸臣脸立马却是阴沉了下来,品着茶水,好一会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帅不要打趣了,阮某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啊,再出仕,估计是今生难为了。” “阮公之是,宋某倒也听闻了一二,说起来倒是不怪阮公,本来好好的吏科给事中,到了京师,却给个工科居末,换了谁,复出那么大努力却得不到回报,恐怕都会是怒发冲冠吧,东林诸公大言馋馋,最后却落得个人心离散,也怨不得别人。” 宋青书这一番话倒是说到了阮大铖心坎上,他对自己的才华可是满是信心,是东林负他在先,更何况日后东林的打击报复也太绝了,他名列阉党余孽,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因为东林党的报复。 而且东林诸公还有着那一股讨厌的自负,仿佛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要和他们意见相左,就是奸佞妄臣,崇祯八年,高迎祥入安徽,阮大铖毕居南京,拿出自己的家财,广招勇士,抗拒农民军。 可刚和他合作完的复社倒好,陈贞慧,吴应箕,顾臬,黄宗羲等几个复社中坚做《留都防乱公揭》讽刺他,靠着舆论差不点没把阮大铖赶出南京去,复社和东林基本上是父亲儿子,所以宋青书讽刺东林,阮大铖心头倒是颇为痛快。 可毕竟是老狐狸,心里痛快,嘴上阮大铖倒是倒是还谨慎的给东林辩驳着。 “也许当初东林魁首自有他们的考虑,也是那时候阮某太年轻了!”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宋青书旋即又是张口问道:“阮公觉得复社如何?” 刚刚被复社折腾一大气,要让阮大铖再夸他们两句,就算阮大铖是个二皮脸也是为难,饮了一口茶,阮大铖干脆哼了一声,没说话,看他这个态度,宋青书心头暗暗高兴,又把他下一个问题抛了出来。 “阮公就没想过?效仿复社,也办一个书生结社,来伸张自己的政治观念?就算阮公不在其位不位,未必没有遥控政局的机会,阮公倒是不用忌讳宋某,要知道乞活军与你的利益如今是一荣俱荣,宋某也希望有一只政治力量能为乞活军摇旗呐喊,保护乞活军。” 宋青书这话说的在理,可是阮大铖依旧直摇头,好半天,又是吐出一个字。 “难!” 阮大铖如何没想过,他做梦都想,从崇祯二年罢官,名列阉党,永不叙用开始,他就已经着手布置,以一个仗义疏财的形象广泛结交江南士人,也是积极结社,可奈何,他的名声太臭了,积极与他结交的多半也是逆党名单上的人物,不少江南士子吃着他的,喝着他的,回头还骂着他,尤其是两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一件事目前还没有发生,历史上崇祯十二年,侯方域与李香君一见倾心,可李香君是当时的名妓,梳拢她,银子可不少,侯方域根本拿不出来,阮大铖通过他朋友杨龙友送了一大笔银子给侯方域帮忙。 要是后世一个大老板还这么辗转拿钱帮穷**丝泡白富美,估计穷**丝都得感激不尽,恨不得以身相许了吧,可这侯方域拥着美人,回头又是当众恶骂阮大铖一番,还靠着骂阮大铖得到复社其他人的支持,赚了笔银子扔还给他,典型的财色双收,就是把阮大铖的脸皮子当鞋底子一样狠狠拍在了地上。 另一件就是去年的《留都防乱公揭》,他才刚拿出银子帮忙打击温体仁,回头复社就这么坑了他一把,就因为他这个名声,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些年事情加在一起,倒是令阮大铖颇受打击。 到如今,他最大的成果也就是庐凤总督马士英了,好差点让钱谦益给坑了,把马士英推火堆里,如果不是宋青书明事理,原本历史上的凤阳总督马士英这个时空没准就人头落地了。 这家伙是垂头丧气,然而宋青书却始终神采奕奕,伸手把他苦写了两个晚上的政治计划掏了出来,一面递给阮大铖,一面笑道。 “阮公不可灰心丧气,其实咱们还有成功的资本,如复社之所以如此声势浩大,一方面他们有东林诸公在朝中作为权势的依靠,就是有政治领袖,另一方面,复社旗下也有不少世家乡绅,提供经济资助,也就是钱!第三方面,复社以理学作为根基,他们有着自己的政治纲领。” “银子咱们不缺,甚至远胜复社,而如今,宋某刚好知道一个机会,就在最近,一个人物可以得到起复,并且受到皇帝重用,而且他还有些孤立无援,可以引为咱们的政治领袖,至于政治纲领,东林复社虽然多数自诩为正人君子,其实也不过是空谈,既然他们空谈,那咱们就主张心学实干,以实业救国为口号,肯定会吸引到人!” 宋青书一番分析,最值钱的一句话却还是受皇帝重用几个字,听的阮大铖拿着计划书的手剧烈的一哆嗦,赶忙问着。 “谁?” 笑着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宋青书却是笑而不语…… ------------ 第三百八十章.什么什么什么啊? 目送着阮大铖急急匆匆下了楼,上车前还低着头看自己写的计划书,宋青书在楼上禁不住露出了个狡猾的笑容。 阮大胡子可绝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对于官场,有着蓬勃的野心,而且还是个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人,南明时由马士英靠着凤阳兵权硬给抬上兵部尚书,旋即展开了对复社的疯狂报复,还激起了左良玉在湖广的兵变,带着十四万大军要来南京清君侧。 清军南下,他又为了做官而投靠清朝,跟着主动担当先锋跟着阿济格攻打福建,最后在仙霞岭病重,死在了当走狗的道上。这么个人物,宋青书给他指明一条左右朝局的道路,不愁他不跟个兔子一样死命往树桩上撞。 宋青书自己不方便出面,毕竟他还挂着个流贼名头,那些子个清高士子是不屑于和他结交,可宋青书现在控制财路,尤其是他有不少东西是这个时代大明士子见所未见,想所未想过的,一旦施展出来,宋青书相信自己会吸引到士子的好奇心,一旦天下有变,他振臂一呼,将来组建的政党终究会站在他身后。 可怜这阮大铖野心勃勃,最终也只能给乞活军做的嫁衣裳。要是他肯按照宋青书设计的道路走下去,还能给他留个位置,如果他要是如历史上那般,终究也会被淘汰掉。 当然,这是后话了,如今凭借着阮大铖和宋青书这臭名声,估计没几个士子愿意搭理他俩,只能先搭出个架子来,一切还得靠日后慢慢经营。 松了口气,宋青书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为了谋划这个结社的事儿,他也忙碌了两天多,事情开始了,那股子疲劳劲儿就上来了,迷糊着,他也打算去渠伯涛为他准备的豪华套间,享受一把老板的睡眠。 然而,还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舒服的鹅绒大床上,宋青书才刚把自己扔上去,扯着下面就一阵阵吵闹声传了上来,就跟无数只苍蝇那样传入耳中,宋青书一下子脑袋都大了三分,枕头蒙住脑袋好一会,终究他还是恼火的坐了起来。 “他娘的白天吵晚上吵,还有个完没有!” 秦淮河这边是出了名的风月场,繁华地,可也有不好的地方,这儿的夜生活快赶上后现代了,从入了夜开始,秦淮河上画舫的乐曲丝竹声就开始响个不停,一直到凌晨几点都不息,宋青书这两天晚上彻夜办公,和这个也不是没有关系。 “早晚要搬家!搬家!” 枕头往边上一扔,宋青书怒气冲冲又跑回到窗口,向下一张望,却忍不住吓了一大跳,他梦寐以求的江南士子足足有二三百号居然围拢在了楼底下,可惜却不是哭着喊着来当小弟的,而是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古怪的是,前面还站着几十个穿着百姓服装甚至破一点的男女。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围的是他家铺子,代县发过来的纺织品,就是在这里出售,渠伯涛那干巴萝卜般的矮个子被围的狼狈不堪,而且这帮士子似乎愈发的激动,似乎随时要冲进去一通砸。 这叫什么世道!老子老实做生意,还有人打上门来了?? 真是腮帮子直鼓,吆喝一声,宋青书转头就往外走,选锋军的侍卫跟着他身后也是抄起了棒子,急急匆匆下了楼,也是赶快赶了过去。 “哎哎哎!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先生没教你们八端吗?一个个书生不顾道德公然砸店,你们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了?” 不过有人比他还早了一步,一嗓子尖叫居然震得嗡嗡作响的人群都是呼啦一下退了几步,原来是采薇,小辣椒和李裹儿三个妞溜达秦淮河回来了,不过发飙的却不是一向脾气暴躁的云娇郡主,居然是李裹儿。 明末这士子宋青书的感觉跟流氓差不多,欺软怕硬,她们身边也就跟着个巧儿姐弟,可生怕自己家妞吃亏,宋青书又是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也是赶了上去,挡在了李裹儿面前。 不过这功夫他倒是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是恼火,好歹没直接动手,而是抱着拳头,有礼的作了个揖。 “在下就是商号东家,不知我家商号有什么错,让你们如此多人谩骂堵截?” “你就是东家?” 说话间一个颇为年轻的女子从店门口挤了过来,这女人长得到还算是不错,明眸皓齿,只不过浓妆艳抹的似乎有点过了,那头秀发倒是颇为端庄,在头上盘成了个贵妇髻,还插着一朵牡丹花,只不过这个发型又把她弄得有些显老。 虽然脸长得还行,可这女人身材倒是真一般,照比明人女子那种把胸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对藕比甲相比,她穿的淡藕色襦裙可真是开放了许多,领口甚至快开到了胸口,奈何胸憋瘪瘪的,一点也把没那诱人的大唐仕女装撑起来,让宋青书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 尤其是这女人还凶的跟母老虎一般,指着宋青书比自己就骂道:“别以为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在这应天横行霸道,告诉你,想碰我们小婉,门都没有!” “就是,你等奸商肮脏贪鄙,强夺人衣食,应天府就不应该让你们这等奸人待下去!” “滚出应天!” “保卫小宛姑娘!”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宋青书脑袋当即就大了两圈,什么小宛姑娘大碗姑娘,老子连姑娘毛都没碰过,满头雾水中,宋青书悲催的举着手说道:“诸位,听我说,鄙人才刚到咱们应天府,这三天都好好在自己家铺子待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还说误会,你家故意把绸子压的那么低,不就是想让锦绣舫倒闭吗?你和田弘遇分明就是一丘之貉!” “寇女侠说的对,无耻之尤,下流胚子!” 没等宋青书解释完,这领头的大牡丹花小姑娘已经跟机关枪一般又是喷了过来,而且后头的士子还跟着起哄,叫嚷着奸商,狗商,无耻商人,贩夫走卒的骂人话叫个没完。 这哪儿又冒出个田弘遇来?宋青书真是脑门上青筋都冒了起来,正巧在绸缎庄前面摆了个巨大的陶瓦罐,一怒之下宋青书随手从地上抠起一块青砖,狠狠地咋过去,只听划拉一声,巨大的瓦罐顷刻被砸的碎片四溅,可算又把沸反盈天的人群给镇住了。 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大牡丹花小姑娘,还有后头那些士子,宋青书一张苦瓜脸拉的老长,很是悲催的一摊手:“宋某自北地而来,行商北六省,就没见过什么田弘遇,也不认识什么小婉姑娘,我这绸缎庄子每天也是礼貌接客,童叟无欺,你们为什么就说宋某要强抢哪门子姑娘啊?” “我做错啥了?” 宋青书这话真是有些歇斯底里了,不歇斯底里也不行,从听说什么小宛姑娘之后,小辣椒那双小手已经气呼呼的拧在他腰上了,采薇也是嘟起了小嘴,被掐的疼,宋青书语气也愈发添加了几分悲催,倒是急剧了不少感染力,就连那个大牡丹花都是有些愕然的反问着。 “真得?你真不是为了田弘遇而来?” “他撒谎!看,那不就是田家人吗?我亲眼看到出入田府!” 没等宋青书回答,后头一个长得干瘦,倒是挺高的士子忽然暴怒的向后伸手一指,宋青书惊愕的回过头,正巧他从延安府拉出来的那个书生田伯光抱着两本账本,从杂货铺子里走出来。 “砸了这个奸商的店!” 没等宋青书反应明白,后头又是一声尖叫,刚回过头,宋青书旋即感觉脸上一阵剧痛,踉跄的退了两步,一伸手,手上全是血,居然是被挠出了几道血口子。 这下可彻底热闹了,控制不住的人群呼啦一下冲进了店铺里,乒乒乓乓就开始砸,眼看着柜台就被推倒了,架子上的货物噼里啪啦的向下掉,上好的北方棉布被死命踩着,有人甚至用竹竿把自己招牌都给捅歪了。 “贱人,你敢伤我家男人!老娘撕了你!” 虽然跟宋青书置气,可那是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小事,看宋青书被挠了,小辣椒当即就毛了,这头采薇慌张的拿着手绢擦血,那一头堂堂云娇郡主也跟个泼妇似得冲进人群,揪着那个大牡丹花就是几个耳光,跟着巧儿兄妹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似得,旁边来个士子似乎想来救,被巧儿一撩阴脚踹的就蹲下了,小宝趁机咣咣两拳头,把那家伙捣的跟熊猫一般。 见自己家店被砸,加多宝商号的伙计们也火了,这些人都是从山西代县招募过来的本土子弟,才不怕他们南京人如何如何,大棒子扁担是铺天盖地打了下来,不过慌张间,倒是弄得店内更加的凌乱,打破的东西更多了。 捂着生疼的脸,看着这罗圈架战场发愣,眼瞅着倒霉的田伯光也是被几个江南士子揪住了可劲踹脸,他忍不住悲催的一拍大腿。 “老子招谁惹谁了啊?” ------------ 第三百八十一章.秦淮八艳得罪俩? 这一场闹剧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应天府衙门的衙役赶到,才把人群驱赶开,更可气的是来的不少居然都有功名在身,不能抓,那牛逼哄哄的捕头放了那些士子不说,居然还要把宋青书给抓起来,僵持间,锦衣卫居然也到了,南京镇守的秉笔,相当于副手可是宋青书的人,有宦官做后台在南京城都可以横着走了,看着锦衣卫缇骑那铁青的脸,那个捕头当场就哭了。 人没抓到,锦衣卫为了交差,又把捕快抓去几个。 可到了最后,宋青书的店到底被砸了,损失了上万两的货物,找谁赔都不知道。 闹出这么一件事,铺子是暂时关张了,为了纪念起家,渠伯涛专门买的,出售北地菜肴的玉树楼亦是关上了大门,不过里头依旧灯火通明,三楼的东家书房中,脸上多出出来三条血条子的宋青书躺在老板椅上气的直哼哼。 小辣椒这会也没形象了,眼圈黑了一个,衣服头发也弄得跟让人**过一般似得,旁边的李裹儿没比她好多少,缩在后头不敢出声,采薇好歹是没事儿,在前面又是担忧又是好笑,搓着手,小辣椒还不服气的辩驳着。 “妾身不也是看那个贱人敢伤夫君,生气吗!” “行了,下次不许这样了,女孩子家家的撒泼打架,成何体统,先去梳理下吧!”对自己家妞当然生不起气来,埋怨了两句,宋青书挥手就打发她们先下去了,旋即他是一肚子怨气,对着鼻青脸肿的田伯光拍了拍桌子。 “说说,今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生,小生也不知道啊!” 作为罪魁祸首,这田伯光也被打的鼻青脸肿,到现在嘴角还裂开道口子,平日里在乞活军中,这货算是最拿捏了,这会儿也叫斯文扫地了,可听着他悲催的摇头,宋青书是气不打一处来。 “放屁!人家都知道你姓田了!那田弘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打着乞活军旗号在外面强抢民女了?亏你还是个书生,看看你做的破事!” “小生,小生真是什么都没做啊!”田伯光真是都快哭了。 “那田弘遇是怎么回事?” “大帅,田弘遇小生倒是认识,他,他是小生的远方大伯,在应天经商,小生前几天曾经请假去拜望过一下,然后就没什么了!” “那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捂着脑袋,宋青书是郁闷的叫唤着,这功夫,楼梯又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一个白脸大胡子急急匆匆就闯了进来。 “我说大帅,您怎么把复社的人给得罪了?现在街头巷尾,到处都是那班无聊书生贴着骂你的话,您这在应天是出名了!” 阮大铖是既有些悲催,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听的宋青书立马站了起来,无比惊愕的一拍桌子:“什么复社?老子都没见过!” “那您今天怎么把复社的冒襄,吴应箕给打了?” 估计俩书生也是来闹事的,宋青书没好气的把今天的事跟阮大胡子复述了一遍,旋即一摊手。 “什么小宛姑娘大碗姑娘,老子都不认识,还有那个姓寇的神经病,大姨妈来了吧!这给我挠的!” “小婉,寇姑娘,说的不会是董小宛和寇白门吧?” 不愧是江南通,略一琢磨,阮大铖居然叫出了名来,听的宋青书却是直耳熟,片刻之后忽然一拍桌子。 “董小宛,寇白门,柳如是,顾横波,秦淮八艳里的人!” 这明末清初八个南京美人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有不知道李自成的,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可是人人津津乐道,还拍成了电视剧,可听的阮大铖又是一愣:“什么秦淮八艳?” 不过这是小事情,仅仅愕然了一下,阮大铖就抛到脑后了,无奈的对着宋青书解释道:“估计大帅你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前一阵子田弘遇筛选秀女,看上了这董小宛,奈何这董小宛也不知道那帮老鸨子怎么调教的,脾气可是倔的很,直接把田弘遇给打出青花坊,丢了面子,田弘遇曾经叫嚣,要让董小宛在应天府过不下去。” “事后董小宛也被从青花坊给赶出了,她家好像是世代做苏绣的,锦绣舫就是她为了维持生计开的,做的一些针线活,刺绣来糊口,这董小宛颇有些才情,倒是引得不少士子对她倾心。” “至于那寇白门,则是娼妓世家出身,婊~子不好好做婊~子,偏偏好打不保平,当什么女侠,估计今个也是她为那董小宛强出头,纠结了这么一帮子恩客。” “为妓子争风吃醋,这冒襄和吴应箕也豁的下那颜面,大帅放心,回去咱老阮回去也把话传一传,包几个闲的无聊的傻子颜面扫地。” “可究竟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又不认识她们?”宋青书还是一头雾水,听的阮大铖再一次忍不住哈哈一笑。 “大帅您的东西便宜啊!那董小宛辛辛苦苦刺绣,一个月才能拿出个一两件来,一件就是十两二十两,甚至贵的有上百两,您这成衣坊铺子里,几乎件件都有刺绣,一件不过一两,甚至更便宜,田弘遇刚放完话,您这铺子就开张了,挤兑的董小宛过活不下去,她们当然就把您给恨上了。” “在那些下贱人蠢夫眼里,天下商人都是一伙的。” 真叫便宜也有罪啊!宋青书听的直欲吐血,对方是秦淮河名妓,找她们赔偿估计是不太可能,还得惹得更加争风吃醋,宋青书禁不住又是郁闷的一跺脚。 “招谁惹谁了?” “大帅莫要这样,你吃这个亏其实也是好事!”说到这,阮大铖倒是禁不住乐呵了起来,听的宋青书真是没好气一晃脑袋。 “至少两万两啊!今天这事儿还得影响生意,您说这是好事儿?” “是好事,大帅,你可知道那田弘遇是谁?”阮大胡子那张脸上,那股子奸臣笑容愈发的浓郁。 “田弘遇可是当朝国舅,今上宠妃田贵妃的父亲,您给他出气了,还吃了亏,等于和田贵妃搭上关系了,您说,这还不是好事儿?” 这话说的宋青书禁不住一愣,旋即,又是愕然的扭过头,看着田伯光那张鼻青脸肿的五花脸儿。 “你远房伯父,是国舅?” ………… 事情得失,宋青书还真有些说不上,这年头杀人的未必是刀子,有时候笔杆子杀人更难受,选锋军动手可不轻,那天被打趴下的士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天加多宝商号的各个铺子在他们一张张嘴的诋毁下,迅速冷清了下来,弄得宋青书都想换个招牌了。 更令他有些郁闷的是,自己计划收拢江南士子才刚刚动手,就被这一突然时间弄得不得不中断了,阮大胡子是在城外弄了个庄子作为士子聚会之所,可是根本就没人来,距离宋青书计划中发动的时间可是越来越近了。 至于田弘遇这条线,倒是搭上了,对宋青书折腾了董小宛,失了面子的田弘遇可是大加赞赏,收下宋青书带去的礼物,还答应转赠一份给田妃,枕头风的威力哪怕后世都不小,乞活军这算是上达天听了,然而,暂时是没什么用。 事情酝酿的似乎越来越遭,在秦淮河边又是睡不好觉,烦躁着,干脆宋青书又计划起回安庆去了,至少那面,还有着些迫在眉睫的大事需要去解决,可偏偏在这功夫,又闹出了新的事端。 “大帅,大帅出事了,咱们在燕子矶渡口的货,让人扔到江里去了!” 这天早晨,宋青书好不容易舒坦点,尝尝南京小笼包,渠伯涛又是苦着一张脸过啦叫屈了,听着宋青书包子差不点没噎在嗓子眼里。 “什么人干的?” “码头上那群脚夫!” 满是怒火,丢下早餐,宋青书转头就往外赶去,刚走没多久,又是麾下票号掌柜的李老实急急匆匆迎了过来。“大,大帅,今个票号里来了位客人,要贷银五万两!” “他有抵押吗?” “有,大帅,可是咱们的借贷都是交给大通钱庄了,总铺子还接吗?” 本来就心急火燎,宋青书是立马火了,劈头盖脸的骂过去。 “接!干嘛不接?咱开的是什么?这么点小事你都处理不了,本帅每年几百两银子养着你有什么用?马上滚!再拿这事儿来烦我,你就不用干了!” 咆哮着,宋青书又是急促的跟着渠伯涛下了楼,听的后头那掌柜的满头冷汗,愣了好一会,又是悲催的末头回了去。 这事儿想都没想,宋青书满腹心事都在燕子矶上,赶到时候,他的几条大船果然已经弄得乱七八糟,而码头上,成群成群的轿夫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笑着看着。 “呵呵,你就是东家?” 看着宋青书赶来,这群脚夫里,一个胸口居然纹了个猛虎,留着两撇胡子,也是咧着怀的家伙吊儿郎当迎了过来,点着下巴阴仄仄的询问着。 看着江面上还飘着自己的货箱子,宋青书心里压抑着火气可想而知,满是怒火,他禁不住暴跳如雷的转过身。 “老子就是,你们为什么要扔老子的货物!” “哎呦,这位老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老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扔你货箱了?” 在宋青书惊怒中,这个混账东西居然又扭过头来,对着那好几百伙夫大叫了起来。 “看到没,这位老爷可难伺候的紧,以后谁要再接他家的货,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可保不了你们呦!” ------------ 第三百八十二章.商场如战场 事情一件比一件蹊跷。 码头丢货还仅仅是个开始,整个应天府的脚夫都开始不接加多宝商号的货物搬运,别看脚夫不起眼,没了他们,宋青书还真得看着成堆的货物发愣。 紧接着,原本和加多宝商号合作的不少本地商号忽然纷纷反悔,拒不承认不说,还拖欠了大批的货款,接着,市井上对加多宝商号的传言亦是越来越厉害,就连贩夫走卒都知道宋青书不是个好东西,他这个乞活军渠帅的身份居然还被拔了出来,更有甚者,地方官府也开始找起了麻烦。 三五成群的捕快过来“检查”都是小事,江宁县县令居然派人来警告,说是要封了加多宝商号的几个铺子。 一时间,似乎整个应天府,都在和宋青书作对一般。 “这下可麻烦了,这怎么可能?两个婊~子居然有这么大能量?” 玉树楼三楼,阮大铖像个困兽一般,满脑门是汗珠子,来回不停的转着圈子,事情还真有些棘手了,这几天,江南道御史吴伟业居然向朝廷上书,列数宋青书几大罪状,要朝廷立马予以逮捕。 说实话,要是跟自己没关系,哪怕在加多宝商号投入了几十万两,这阮大铖都会立马抽身而走,奈何,吴伟业的奏章中没忘了把他也给填上,弹劾他勾结阉党不说,又勾结流寇,其心可诛。 就算秦桧也有几个朋友,更何况阮大铖名声虽然不好,可是交游广阔,出手阔绰,奏章抵达了京师,他也得到了消息。 真有点像那时候差点驱逐了阮大铖的《留都防乱公揭》那样满城风雨,甚至更加浩大,接近人民公敌了。还真是有种做困围城的感觉,宋青书亦是苦恼的坐在他的大椅子上,头一次,他居然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只不过他倒是不相信寇白门,董小宛这两个秦淮河上的小妞能有如此大能量,后世的名头响亮,可如今,她们两个不过是秦淮河上诸多妓子中比较出名的两个而已,也是两个苦命人,根本不值得吴伟业这等人物为她们出头。 可,究竟是谁! 来时候在码头上碰到的隆平侯府冷不丁映入了宋青书的脑海。 算起来,自己虽然和隆平侯素未蒙面,可加多宝商号与侯府的梁子可结大了,毕竟以往北货都得隆平侯照着,而宋青书依靠与镇守的关系,根本不鸟他,如今北货超过六成是加多宝商号运到这应天府,说起来,他损失绝对不小。 想到这个,宋青书的脑海忽然亮了一下,猛地紧张的站了起来。 “老渠,去把账册拿来,把那些与咱们断账的铺子都挑拣出来,把他们背后的东家都给我列出来!” “大帅,这是?”阮大铖禁不住紧张嘻嘻的看了过来,宋青书却没理他,自己自顾自先翻开一本账本。 “顺义堂,东家张福兴。” “卫东铺,东家卫渑。” “兴和南北铺子,东家兴天理。” “陈家酒楼,东家陈大翔。” ………… 到底是大老板级别了,铺子闲的很,十来个山西师爷几炷香的时间,就把宋青书要的罗列好了,看了一圈,宋青书忍不住叹了口气,随手把本子扔在了桌子上。 “老子知道是谁了!” “哦?哪位贵人?”阮大铖赶忙问了起来,听的宋青书却是禁不住一声冷笑。 “屁的贵人,如果不出所料,是那些扬州盐商!” 一个账单上,一大堆人名,化成一个圈,最大的共同点,徽籍! 这话听的阮大铖一头雾水,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大帅,不可能吧,一群商人能有这么大能量?” “别小瞧商人!” 不得不承认,后世绝大部分世界是资本主义社会,米国大选还需要大财团支持呢!跨国公司甚至能左右小国政权,这才哪儿到哪儿? 而且宋青书也想明白自己和扬州的盐商龌蹉究竟在哪儿,事情还要说在福王身上。 福王向万历皇帝要了两千担盐引,把吃河东盐的中原,山西北部还有一部分关中变成了淮盐区,算得上主要经营扬州盐业的徽商一大胜利,地理原因,晋商与陕商经营的多是河东盐,等他们也投入两淮盐业时候,徽商已经夺得了绝大部分市场。 可这到宋青书这儿却转了个弯,福王把他的两千担盐引给了他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婿,宋青书对盐也没什么门道,没自己经营,而是把盐引分发给了自己的盟友,山西的几大晋商世家。 这年头,盐政早就败坏了,盐引其实不过是张入场券,每年盐税不过一百来万两银子,核算到大明两万万人口,平均每人一文钱的盐都吃不上,两千担盐引,实际上销售几十上百万担都有可能,名义上是两淮盐,实际上晋商拿盐都不用去两淮盐场,直接就近拿的河东盐就行。 这简直是一块无比巨大的蛋糕,就这么丢了,扬州盐商怎么能不恨得宋青书牙根直痒痒! 这还没完,宋青书到新县,有打起了私茶的主意,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徽商主要的领域,虽然宋青书是仅仅想贩卖到关外,可是利益使然,北方商人还是千方百计走私到其他各地,徽商的墙角又被挖下去一大块。 这加一块,每年差不多能有上千万两的利润被撬走了,这次宋青书还来应天府了,扬州的大后方来搞事,那些扬州盐商如何能忍? 寇白门和董小宛不过是凑巧而已,这些盐商早就想动手了,并且他们有这个实力! 每年盐商的盈利,后世曾经有人计算过,大约三分之一挥霍了,三分之一储藏起来,三分之一交通官员,修路补桥,资助士子,赚取名声,而且徽商本来就有儒商的称号,徽州子弟考取功名的,比晋商,陕商等其他商帮加一块还要多。 清朝,仅仅两淮盐业的盐税就有一千多万两,总收入自然比这还多的多,就算拦腰砍几刀,每年投入五百多万两,长年累月,这些扬州盐商在大明朝的影响可想而知。 听着宋青书的分析,阮大铖都听傻了,他是正统东林出身,虽然这两年也经商,可打心眼里踏实瞧不起传统商人的,这利害关系一出,这个大胡子脸色惨白,嘴皮子哆嗦,甚至说话都有些磕巴,不可思议的说道。 “这,这,这盐商真有如此大实力?那,那咱们该如何应对?” 听到这儿,宋青书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了无比的冷笑,敲着桌子,阴冷的说道。 “哼哼,如何应对,他要玩阴的,咱就跟着玩阴的!” “施琅,备车,去紫金山的山西会馆!” ------------ 第三百八十三章.八仙过海 崇祯九年对于大明帝国来说,是个多事之秋。 其实自从崇祯皇帝极为以来,那年都是多事之秋,可像今年这般事儿多,也是不多见,好不容易整个朝廷下定决心合拢南北大军,集中打击农民军,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关外的东虏又插了一脚。 从喜峰口入关,几天之内八旗铁骑杀到京师城下,兵部尚书张凤翼戴罪出战,却依旧不敢与东虏军队正面交锋,坐看宝丰,顺义,安州,雄安,定兴等州相继陷落,满朝文武皆不满张凤翼,弹劾的奏章雨点一般的落在了皇帝桌案上。 偏偏这个时候,江南道巡茶御史吴伟业弹劾宋青书与阮大铖相互勾结,荼毒陪都的奏章又到了,在这个本来就已经激流荡漾的朝堂,又是扔下了一块千斤石。 足足十几天没有睡好觉,崇祯皇帝的双眼已经黑的跟熊猫一般,哪怕为了保持皇帝威严,上朝之前化妆所用的粉都掩盖不住,看着内阁呈上来的折子,皇帝明显显得颇为不耐烦,如今他的所有精力都在已经近在咫尺的满清铁骑,哪儿愿意管江南的那点鸡毛蒜皮。 “吴伟业的折子,诸卿以为如何?” 底下的言官清流倒是不少都是东林与亲东林一系,扬中盐商的政治捆绑就压在东林这边,明显也对这江南的小事不感兴趣,言多必失,在场的大佬们没有一个开口的,倒是个早就买通好的东林都俭事姜应元站了出来。 “陛下,南京乃我祖宗之地,陵寝所在,宋逆虽然乖巧,顺从朝廷,可终究是流寇,就算诏安,也不应该任其污浊应天首善之地,并且阮大铖阉党逆案之人,早在去岁就有士子举告其狂妄悖逆,南京乃是江南士子聚集之地,让其在那里妖言惑众也不好,臣认为,将他一并赶出去,也算是先是我皇威严之举,请陛下圣裁。” 还挂念着京畿的战事,崇祯皇帝也没管其他大臣有没有意见,直接挥了挥衣袖:“就按照姜卿说的去办吧,******肃州的战事,如何,兵部可有溏报?” 张凤翼是自己一党,最近可不少人都用着张凤翼妄图搬倒自己,一个小小阮大铖,首辅大学士温体仁也没顾得上关注,目光阴冷,给了兵部右侍郎******一个眼色,后者赶忙从右衣袖里掏出一本奏章来。 “回禀陛下……” ………… 又是一场口水仗,如何对敌没研究出来,阁部之间的相互弹劾,推卸责任却是整整吵了两个多时辰,最后在盛怒的崇祯皇帝一拍桌子够了两个字后,可算结束了夯长的早朝。 凌晨三四点钟起来,就算如温体仁这等枭雄人物,回到东阁的办公场所,都是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大人物不用言语,直接一个眼神,旁边察言观色的下属立马就就知道该如何办,不到片刻,东直门的***还有几个热乎乎的小菜就摆放了过来。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就摆在桌子上,温体仁愣是慢条斯理吃完了午饭,又发了会呆,思考是不是故技重施,称病躲避这次政潮,等张凤翼人头落地了,再出来收拾残局,好一会,拿捏不定的温体仁直接捧起了奏章,心不在焉的刚扫一眼,旋即眼珠子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了奏章上。 如此多北方战报中,这玩意居然是从江南来的。 到底是大学士,博闻强识,记忆力出众,刚刚弹劾的吴伟业可是东林党一员骨干,看了看奏章,再想了想吴伟业弹劾的内容,猛地一拍桌子,温体仁豁然就站了起来。 “通知曹公公,本阁要面见皇上,速去!” ………… 京师城一片刀光剑影时候,远隔千里之外的扬州城,却是一片太平盛景,歌舞升平的盛世模样中似乎一丁点都找不出来亡国的迹象,人不吃盐就活不了,将近一亿人口的食盐全都得从这里发出,白银与白花花的盐巴相互交融,叠加出了扬州的繁荣。 大运河旁边的绿柳堤,六七月间,正是郊游的好天气,堤边的连环亭中,也早就摆了一桌又一桌的酒宴,十几个乐手拉着江南小调,著名的扬州瘦马,几个嫩的入水办高挑美人亦是翩翩起舞,一群头戴纶巾,身穿儒袍,或老或少的人群围着酒桌觥筹交错,斗酒会诗,倒是好一副魏晋名士潇洒风范。 不过如果懂行的人一眼望去,就会觉得惊讶之极,在座的,除了几个抽热闹的士子外,哪个都是这扬州界面上响当当的盐商人物,如婺源鲍家的总商鲍鲁,黄山汪家总商汪振孟,还有宋家,曹家,郑家,徐家的,等等,简直是大佬汇集。 他们加一块,能撑起大明朝四分之一的赋税。 酒杯高举,一个个盐商也是喝的简直尽兴到了极点,尤其是那鲍总商,圆润的脸上通红的跟宋青书引进的美洲西红柿那般油光水滑,啜一口酒,又瞄了一眼对着他甩袖的扬州瘦马那媚眼,他忍不住美滋滋的笑道。 “这次大家齐心协力,就不信那北边来的贱贼不滚出南直隶!来来来,为了驱逐那个恶贼,大家伙干一杯!” “好,听鲍总商的!” 碰了一圈酒杯中,那汪家的小辈汪言古却是有些担忧的晃着脑袋站出来。 “诸位,安庆还在那恶贼手里,听说那般贼人战力可不若,连江南水师都受挫了,如果他遏住长江,咱们发往湖广的盐货可怎么办,堵了川盐两百多年,要是因为此子让咱们失了湖广,可就赔了。” “嗨,汪老弟多心了!他敢吗?这南直隶毕竟是朝廷的南直隶,他宋贼就跟当年的倭寇王汪直一样,拼命想洗白自己,想要招安,还不得由着咱们拿捏?哈,放心好了,他吃多少,都得给咱们吐出来,而且是连本带利的吐!” “过一阵子,咱们再走走曹公公的路子,到时候把庐凤总督马士英给踢走,换上个清流诸公,没了马士英照着他,他宋贼安庆城恐怕立马就得丢!” 堂堂朝廷三品总督,这些大商也是说换就敢换,那份子财富带来的自信可见一斑,不过到底是商人,也不全是那种做事做绝的,屯溪宋家的盐商宋景就端着酒杯有些迟疑的说道。 “他宋青书也算是一号人物,南北通吃有些手段,咱们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万一他宋某要反扑,咱们招架起来也得麻烦,总商,以我之见,咱是不是适可而止,把他赶出应天府,给他的教训得了,日后还能和他接洽下,毕竟那些北佬手里也有不少生意可做。” “还休兄,你怎么还同情起那流贼了?”总商汪震孟那修长的脸上立马流露出了无比的不悦来,冷哼着说道:“那贼寇也姓宋,不会是你们宋家出来的吧?啧啧,要是同宗之谊,收服那个宋贼,对老弟还真是如虎添翼!” 盐商这块蛋糕如何分配,已经按照规定的成例两百年了,谁也不敢轻易打破规矩,汪震孟这么一说,宋景也是赶忙惶恐的摆摆手。 “他宋贼出自关中,和我屯溪宋家可没关系,再说,他在新县走私茶,我家的生意也是受损颇大,汪总商可不要乱说!” “但愿如此!” 嘀咕了一句,汪震孟冷哼着又倒了一杯酒,谁知道这时候,一个青衣小帽的奴仆忽然行色仓皇,急急匆匆闯进了宴席,左右张望了两眼,趴在他耳边急促的叙述了起来。 刚开始还很不耐烦,旋即汪震孟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 “汪总商,出什么事了?” 心头涌现出不好的感觉,其他的几个大商亦是跟着急促站起,开口询问道。 干橘子一般的脸皮子都有些抽搐,捏着酒杯,汪震孟震惊而恼火的说道。 “乞活贼打穿了池州,如今已经兵临大共山,我家老爷子派人来要银子,要拉起乡勇抵御流贼啊!”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盐商们刹那间也是脸色惨白,欢愉的江南小调戛然而止…… ------------ 第三百八十四章.江湖,朝堂 大共山是什么地方,徽州的北屏障,一旦破了那里,歙县,绩溪,黄山,休宁,屯溪婺源这些徽商故里,就全在乞活军的兵锋之下,如同一个核桃一般,想怎么抠就怎么抠。 可不光是家那么简单,徽商各个家族祖坟也在故里,那可是搬不走的! 这些扬州盐商们以为宋青书会按照他们指定的游戏规则去玩,却忘了,宋青书根本还是流贼起家,你跟他玩心眼,他就跟你玩刀子。 “疯子!疯子!” 酒杯都掉到了地上,鲍鲁那西红柿脸也变成了白气球,恼火的像个困兽一般来回的转着圈,汪震孟一时间也是六神无主,这时候那个宋盐商倒是反应快点,焦虑的剁着脚叫嚷道:“汪总商,别愣着了,您和吴御史有旧,赶紧写信给吴御史,求朝廷赶紧发兵,解救咱们徽州啊!” “还有汪总商,您和户部尚书侯恂大人不是同窗吗?赶紧写信啊!” “对,对,大家酬银子,赶紧写信,赶紧回家!” 在没心思寻欢作乐,在那些扬州瘦马,还有士子名流不可思议的注视中,一大群盐商跟家里死了老爹一般,顷刻散的一干二净。 ………… 盐商们急,朝堂上也跟着急,各路信使骑死马那样赶路,不到九天,消息又传到了京师,正好赶上了下一个大朝会。 龙庭之上,崇祯皇帝的脸色简直已经阴沉到了极点,敲着桌子怒不可恕的咆哮着:“徽州!池州!这帮饭桶!他们怎么不把南直隶都给朕丢了?” “陛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派兵镇压!南直隶可是我朝赋税重地,一旦震动,北五省的军饷就断了!” 不光是收徽商银子,户部尚书侯恂老家也在徽州,而且这事儿还牵扯到他掌控下的户部,本来就不爽乞活军遏制安庆,掐着他的命脉,这个五十来岁,相貌风流的老家伙满是焦躁,站出朝班,悲声悲切的跪倒在地。 紧跟着,左督御史倪元璐也是跟着站出,这老家伙则跟愤怒的老青年一般,跪在地上指着南方怒吼道。 “陛下,当初庐凤总督马士英上书请求招安乞活贼,如今出了如此大事,马士英罪责难逃啊!臣请立即派锦衣卫拿下,压赴京师问罪!” “何人可为督师,镇压乞活贼?” 马不马士英,什么时候收拾都可以,皇帝最关心的还是南直隶,满是焦虑,崇祯帝又是急促的问道,然而刚刚沸反盈天的朝堂,忽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前些日子,五省总理卢象升刚刚调任宣大总督,如今南省朝廷的主力兵马已经没有多少了,卫所倒是还有一百多万,可不说其中的水分,单单不少江南朝臣家里就侵吞了不少卫所田,那些个子比农民还不如的卫所兵谁也心里没底。 前一阵就是因为没人有胆子去收复安庆,马士英这招抚乞活军,迂回拿回安庆的计划才如此顺利的推行下去,这会儿就更没有人愿意动了。 一分钟,两分钟,寂静中,皇帝的脸颊已经开始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眼看着暴风雨即将降临,难得,首辅大学士温体仁轻咳一声,又是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崇祯已经没有耐性兜圈子了,见此,温体仁利落的从衣袖里抽出了一份奏折来,双手奉上:“陛下,乞活军毕竟在庐凤总督治下,马士英上书,为何不听他一辩?” 从前些日子乞活军进攻池州开始,崇祯皇帝就开始闹心,还真把马士英给忘了,而且最近他也没上奏章,看温体仁拿出来,崇祯帝还真好奇了一下,从曹化淳手里接过奏章,急促的翻开,旋即皇帝的声音都高了两调。 “当真?马士英已经驱使宋贼回了安庆?” 这话一出,整个朝堂亦是哗然,再也顾不得朝堂纪律,一个个文官惊奇的交头接耳着,侯恂心头则是咯噔一下,徽州是安全了,可温体仁出手了,明显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面带微笑,这个风度翩翩,潇洒俊郎的大奸臣首辅温体仁则是又笑着说道:“陛下天赐鸿福,马大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威之以陛下天德,宋某人迷途知返,的确回去了,不过臣也与马大人派来的信使深谈过,江南这事,还是不稳?” “哦?” 放下马士英的请罪书,皇帝再一次扬起了声音,旋即,温体仁却是显露出了满面的愤怒。 “宋部麾下十余万北方流贼,宋某诚心就抚,可朝廷无法养活如此多的灾民,故而马大人与宋贼在英霍山区开垦屯田,并将山里的一些山货贩运到应天,今年如果丰收,马大人还计划从屯垦中抽调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担各色米粮以供给朝廷,报效陛下,奈何总有一些奸佞宵小见钱眼开,那乞活军宋某就是因为被某些南省奸佞敲诈大笔银两,无力拿出,将士愤怒,方才铤而走险!如果此事不解决!就算安抚了这次,恐怕下次还会有事端发生!” 崇祯帝忍不住微微点了下头。 他真正听进去的,是那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担米,大明朝这些官儿烂成什么样,他心里也有数,宋青书是降贼,恐怕打他主意的也不少,真正令崇祯愤怒的就是这群混蛋能惹出事来却擦不干净屁股,略微低头,皇帝似乎思考了起来。 侯恂急了,赶忙站出来叫道:“陛下,江南道巡茶御史吴伟业正是监管此事之人,臣推举他为……” “臣推举王瑶之为钦差御史,赴江南彻查此案!” 没等他说完,国子监祭酒李建泰抢在他前面喊了出来。 其实谁对谁错,有没有这回事,都不重要,重要的这次是个大清洗的机会,钦差大臣就是一把刀,握在谁手里砍得就是对方,真跟疯狗一样,侯恂等不少南派大臣急急匆匆都跳了出来,七嘴八舌的推荐着各色人等,谁知道原本还争执不休的齐楚浙党这次也是同气连枝,一口咬定王瑶之胜任,整个庙堂再一次跟打翻了天一般,朝臣相互争吵攻讦,谩骂成了一团。 又是党争,崇祯皇帝明显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偏偏还无可奈何,迟疑了许久,最后视线又是落在了一群大臣中,孤零零站在一个角的大学士温体仁。 温体仁之所以受宠,就是因为他“无党”,是个“孤臣”!崇祯帝用起来也放心,这时候,他也再一次想起了温体仁,猛地敲了敲桌子,镇住了朝堂,又是低头向温体仁问去。 “首辅,你觉得谁去合适?” “相信陛下心中已有圣裁,足以保证南省安定,赋税顺畅,用不到臣来置喙。” 温体仁这话说的有水平,别看他谁都没说,可一个保证南省安定,已经点出了意思,想要宋青书的钱,就得让他满意! 崇祯皇帝一时间也没想这么多,又是沉思了片刻,在侯恂等焦虑的注视中,他还是审判一般的开了口。 “御史王瑶之!” “臣在!” ………… 眼看着这个陕西蒲州王家出身的御史领命当即就转身出了朝堂,那些子个大臣们真是脸上跟开了染铺一般,什么颜色的都有,有的还没下朝,已经在脑海中酝酿起如何给江南的门生故吏写信了,好不容易,江南的事儿告一段落,不论胜败如何,大家却都松了口气,毕竟不用去南方拼命了,然而宋青书的报复却没有停止在这里。 就在几个老臣又喋喋不休的叙述着夯长杂时候,忽然一个绿官服愣头青御史忽然没猛地站了出来。 “臣王梦忠有本要奏!” “宣!” 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他们说话就算皇帝也不能堵着,这是祖制,所以明朝才有大臣骂皇帝的事儿,还不少,对这个愣头青并不感兴趣,可崇祯皇帝还是微微摆了摆手,跪直了身子,那个愣头青简直是吓死人不偿命,直指着还在恍惚的侯恂大喝道。 “臣要弹劾户部尚书包庇盐商,偷税漏税!” “臣查阅户籍,两淮盐业行销南北十余个省,在贩之内所辖户籍不下三千万,臣查阅古籍,南宋时,盐税可达三千万泯,可我朝,去岁不过一百零五万两,今年更是只有九十七万两,我朝民比南宋还少?按照户籍上计算,几个省的大明子民一年才食用了一文钱不到的盐?” “陛下,侯户部其心可诛啊!” 听着这愣头青嘶吼完,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就连崇祯皇帝,脸色也是僵在了那里…… ------------ 第三百八十五章.枕头风 盐政是个大事儿,崇祯皇帝又何尝不知上下养了一堆盐耗子,把本来给国家筹备的财政全都踹到了腰包中,奈何盐政差不多支撑了大明朝赋税的四分之一还多点,现在西北用兵,东北用兵,京师还他娘的用兵,粮饷一断可就全完了,所以崇祯皇帝听过之后仅仅是沉默不语。 户部尚书侯恂心头再次咯噔一下,今个估计他心脏病都得吓出来,倒不是为了一个小小言官弹劾自己而害怕,为的也是这盐。 盐牵扯的利益关系何等千丝万缕,他这个局中人比崇祯皇帝这个局外人知道的还多,要是真按照太祖时候的盐法,满朝公卿的二分之一还有扬州盐商一块全去拉去砍头,都有漏网的,而且崇祯皇帝的沉默不语,就代表他听进去了。 “陛下,盐政不可轻动啊!食盐关乎天下安定,百姓生存,一举一动,莫不震撼甚大,如今天下赋税十之七八出于东南,东南震动,朝廷就有扼喉之险,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跟着,又是一大帮子官员跪倒在地,这次可不管是不是东林党的了,毕竟不知道多少人利益牵扯在其中,又是这么三呼请跪,又把崇祯皇帝吓着了。 满是烦躁,皇帝也无奈的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都下去吧。” 事情一搁置,估计就永远搁置了,王梦中可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在诸多杀人般的眼神中,然而他却是从容的拍打了下衣袖。 内阁首辅温体仁亦是微笑着把手拢在袖子中,只不过他心头也不是那么平静,对于宋青书,他心里是加了几个秤砣,刚刚政争时候,北几省的官员差不多一多半居然能为他说话,就算全是用银子买通的,这个流贼的手段与门路依旧可观,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等人物呢? 接下来又是那烂的可以的战局,还好,天气逐渐要入秋了,这帮子北方来的强盗似乎也抢够了,看那模样是有向北退却的样子,虽然损失惨重,可从皇帝到底下的文官,似乎都有着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心里想着宋青书的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担粮食,还有盐政的事儿,下了朝,难得崇祯皇帝没有去批阅奏章,而是去了承干宫田贵妃那里。 似乎和祖父万历皇帝有点像,万历就是专宠李贵妃,崇祯对多才多艺,而且钟玲剔透的田妃明显多宠爱了几分,后来清朝著名的朱三太子就是她儿子,被道貌岸然的康熙全家处死。 崇祯皇帝一旦劳累,或者心情忧愁,或者迟疑不定,也愿意来田妃这儿。 今个还没进承干宫呢,里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就已经传了出来,听的崇祯皇帝心情也不由得开朗了几分,加快了脚步,宫内凉亭,摆放了十来口箱子,而一个老家人似乎正和田贵妃说着什么,听着皇帝驾到的太监高喊,两人连忙起身去迎驾。 “臣妾叩见陛下。” “爱妃起来吧,今个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说来听听,让朕也跟着高兴下!” 那股子宠溺,让田贵妃那姣好的脸蛋亦是蒙上了一层红晕,娇羞的跺着脚:“陛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日家父派人从江南为妾身送来些物件,和老管家闲谈,一时间忘了仪态,还望陛下恕罪。” “江南。” 这个词倒是让崇祯皇帝微微挑了下眉头,毕竟今个朝廷刚发生一件和江南有关的大事,随从太监搬来椅子,拉着田妃坐下,皇帝倒是新奇的对那老家人说道。 “给朕说说,最近应天都有什么事儿发生?” “回陛下,是有些有趣的事儿。”讨好皇帝可是大事,田家老管家也赶忙搜肠刮肚,叙述起来。 “最近市面上来了不少叫香皂的东西,有水果清香,洗涤沐浴起来也比胰子强多了,这次老爷让小的就给陛下与娘娘送来两箱,还有阮大胡子又写出一出新戏,叫什么石中奇谈,引得不少士人观看,最近夫子庙那头又开了好几家商铺子,倒是可热闹了……” 细细碎碎的说了好一会,崇祯皇帝倒是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 “可曾听说有个叫宋青书的?” “宋青书?” 老管家倒是迷糊的揉了揉脑门,旋即却是忽然一拍大腿:“陛下问的是宋傻子啊!” “哦?什么宋傻子?” “这个,小人也不太清楚,据说他之前在市井以卖西番红薯为生,经常弄得一身泥灰,傻乎乎的,大家就都管他叫宋傻子,如今南京城里的人面上管他叫宋大帅,背地里还是叫宋傻子。” “哦?这个宋傻……宋青书在应天很有名?”崇祯皇帝的眉毛再次挑了挑,听的那田老管家却是禁不住一乐:“陛下,何止有名,简直太有名了,这人以好色著称,而且文人雅士都喜欢窈窕淑女,他就喜欢另类,那种,那种胸大的,妖媚的,说什么这才是男人的原始**,从娘胎里带来了审美观点,大胸哺乳好……” 八卦人人爱听,尽管有些不雅,田贵妃听的脸色微红,崇祯皇帝却是禁不住乐了下,才赶忙把脸板了下来,接着听着。 “而且来了这秦淮河第二天,领着他的三十多房妻妾上街招摇,冷不丁又看到了街边两名女子打伞走过,立马惊为天人,陛下您是不知道,当场这宋傻子哈喇子都流在了地上,这人还想假道学,派人去提亲,不过这一趟可碰了一鼻子灰,把脸踩在了地上。” “哦?莫非宋青书看上了何人家的千金小姐?” 崇祯皇帝胃口还真被吊起来了,好奇的问道,可田老管家重重摇了摇头,拍着大腿笑着解释说道。 “千金小姐还好点,那两个都是秦淮名妓,一个名叫董小宛,还有一个,好像是叫李香君。” “不就两个妓子吗?配他一个武夫也正好,朕听闻那宋青书颇有些财势,从了他,不也好过青楼卖笑好上百倍。” “陛下您有所不知,这秦淮名妓,花魁那一级别的都叫南曲大家,各个能歌善舞,还有文采,也算是应天的名士之流,也只有世家大户,娶之为妻妾,这才配得上身份,而且两位佳人也早有两个名流士子看上了,一曰冒襄,一曰侯方域,两位姑娘都是刚烈,直接把那宋某派去求亲的人给打出去了。” “这宋某如何能善罢甘休,据说回去就纠结了一帮爪牙去抢亲,谁知道又栽了个大跟头,冒公子与侯公子早就聚拢同窗士子防着他,陛下您是不知道,那一天街头混战,尤其是侯公子,一面讲述着春秋大义,一面施展他祖传的降龙十巴掌,把那宋某打的满地找牙!” “最后侯公子还联合那些意气相投的公子们,联合抵御这宋贼,差不点把他赶出应天府,两位公子义举,整个南京城的人都拍手称快啊!” 才子战胜了恶霸,抱得美人回,这个时代的的主流调调,老管家讲的就跟他亲眼所见一般,眉飞色舞的,听的田贵妃亦是捂着小嘴跟着笑,可听在皇帝耳朵里,却不是这个味了。 脸色略微阴沉了下来,崇祯皇帝略有些阴郁的问道:“前一阵子,宋青书再攻池州,就是这侯方域与冒襄为了和他争妓女,惹得吗?” “什么打池州啊?”老管家却是满面的茫然,好半天才挠了挠头。 “前些日子长江上是聚拢不少战船,不过据说凤阳总督一去,那些船就都退回去了,这个,老朽真不知道!” 忽然看出皇帝心情不好了,田妃心头亦是提了起来,小声的询问道:“陛下,这次家父还带来些江南特产,您上朝也累了,要不要臣妾为您炒两个小菜?” “哦,不用了,朕还有些公事要办,就不多留了,老管家,多陪陪秀英,她在宫里闷得慌,朕又多事,只有你这样的老家人能让她心情舒坦点,承恩,去抬辇。” 大太监王承恩赶忙小跑出了宫门,心情忐忑的田贵妃与老管家亦是赶紧在后头叩拜着。 “恭送陛下。” 出了宫门,这王承恩旋即却是一哆嗦,只听崇祯皇帝恼火的哼了一句。 “一群不识大体的家伙!” 坐了上龙撵,刚走两步,崇祯皇帝忽然又是探出了头,开口问道:“侯恂,侯方域,去查查他二人什么关系!” 再次得到答案已经是晚上了,看着侯方域,冒襄的籍贯,崇祯帝脸色再次阴沉了许久,旋即却是将那纸张扔到了火里,什么都没说。 阴云,密布在京师城头…… ------------ 第三百八十六章.大官混混一起削 崇祯皇帝不开心时候,出了宫连夜南下的田管家可很开心,足足一包裹黄金在他眼前闪闪发光,老家伙眉飞色舞的笑着抱着拳头。 “多谢宋大帅看赏了!” 这一番话,可是经过宋青书精心编织而成,结识了田弘遇,从他那儿得到的大礼物,一方面,把自己从皇帝心头洗白,另一方面,接机给东林骨干侯恂,还有和他作对的复社抹黑。 越是贪财好色,粗鄙不堪,这样人越是没有野心,也越让皇帝放心,尤其是老管家那一句不知道!马总督一出马,就把宋某提溜回去了,更加透露,出乞活军一种可控制性,虽然整件事儿都不是那样。 而才子佳人,听起来挺美好,崇祯皇帝听出来的却是拉帮结伙,这将来放到朝廷上,不是党争还是什么?而且为了俩妓女,差不点逼得朝廷好不容易招安的流贼再次反叛,将东南赋税重地搅的一团糟,这样人谁能放心他们身处高位?可以说老管家轻轻飘飘一句话,著名的明末四公子二分之一的仕途等于死了。 不过原本是寇白门和董小宛,这次却换成了李香君,倒是和宋青书没关系,那个碰壁的是田弘遇他自己,碰在了李香君那儿,顺道自然一并报复了,还有侯恂,这次虽然没动得了他,可在皇帝心目中,他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就如同崇祯皇帝怀疑袁崇焕那样,用不了多久,他也得倒霉。 这次负责京师行动,也就是发银子的,却是宋青书的大侄儿李定国,送走了乐呵呵的田老管家,他也是忍不住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 “太他娘的复杂了。” “还好,这次办完事情,可以下江南找三叔了!” ………… 局势完全颠倒了过来,六七月份还是加多宝商号在应天府摇摇欲坠,快到九月份了,北边又传来钦差要南下稽查江南,而且不可能说给宋青书这个了流贼出气,隐约就有风声传来,钦差是查盐的! 这下大半个扬州盐商都蔫了,最近他们算是被折腾惨了,这头几十万两银子花出去,好不容易说动继任的五省总理,兵部右侍郎王佳桢挪兵英霍山一带,救徽州,谁知道人还没等出兵呢,在大共山尿泡尿写个到此一游的宋青书,回去了。 而且招安的事儿似乎又近了一步,连兵源数量都要谈好了,这要打过去破坏招安,王佳桢可吃罪不起,盐商的银子等于打了水漂,这还没完呢。 王瑶之什么人,蒲州王家,前大学士张四维的时代姻亲家族,晋商世家,晋党一直是浙党的附庸,一面是生意对手过来找麻烦,一面是党争的敌对派过来大清洗,能花银子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问题是这次花银子都未必能解决。 不论复社还是盐商,都是如林大敌。 而且不仅上层剑拔弩张,这底层也不好过。 应天的码头一直依靠脚夫搬运货物,可这年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总共两三千脚夫,被四个大打行派别给统领着,好撑四大金刚。 那一天是很潇洒的砸了宋青书的船,扔了宋青书的货,还放出大话不会给加多宝商号搬一箱东西,可接下来几天,几个脚夫帮派就都倒了霉。 没活了! 乞活军把持着安庆,大炮把长江一拦截,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几个月来的货物通通吞下,而且英霍山可不缺人,如今大别山区宋青书虽然占领了不到二分之一,可是聚拢在手下的人口也有几十万了,轻轻松松从乞活军民兵中抽出两千人当脚夫,就把活给干了。 为此几个脚帮没少在燕子矶一带的渡口上演全武行,最开始官府是偏向原来的四大脚帮,抓了加多宝商号不少人,可是乞活军攻进池州开始,官府就不露面了,最近倒好,转头居然偏向了加多宝商号那一边,又抓了不少应天本地脚帮。 脚夫可是彻底的无产阶级,没活了可就没饭吃了!人都要饿死了,原本四大黑帮教父,两百多个打手那股子凶狠无疑影响也减弱了不少。 “武爷,这最近加多宝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您看看,侯爷那面能不能给出手解决下,至少把陈小九他们放出来。” 燕子矶,乐江楼,夜色中。 威风凛凛的四大金刚这会也跟孙子一般,悲催的坐在两条长条凳上,前些日子宋青书见过,过来搭茬那个“武大郎”,则是翘着腿儿高居在主位上,对着满桌子鸡鸭鱼肉剃着牙齿。 “这事儿,侯爷在办了,不过最近朝廷要下来钦差,还得缓几日!” “武爷,底下那些光脚板子都没饭吃了,再缓,就怕他们要造反了!” “是啊武爷,可是您让我们和加多宝商号作对的,这出了事儿,您不能看着不管是不是?” “哎呦呵,还赖上老子了不成?”牙签一吐,拍着桌子,“武大郎”怒目圆睁的站了起来,慌得那四大金刚赶忙陪着笑也是站了起来,然而这下子,四个人居然同时一迷糊,都是江湖老司机,四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蒙汗药!武癞头你!” 拔刀已经来不及了,借着站起来功夫往后一撤,接着门外就闯进八个侯府亲兵,两人按住一个,全给拿了出去。 脑袋上蒙着麻袋,从酒楼子后头抬出去,至于十来个人打行小弟,早就了了账,死猪肉一样扔下车子上,也是推了出去。 长江边,江风吹拂的火把都是嚯嚯的抖动着,麻袋好不容易拿开,四大金刚才发现,自己手底下两百多打行小弟,几乎已经全都汇聚在了这里,一个个都是面露畏惧,带着十几个侯府亲兵,“武大郎”脸上则满是杀气腾腾的冷笑。 “武赖子你他娘的敢反水!” “你不得好死!” 四个人顿时破口大骂起来,听的那武大郎脸色居然变得一苦,苦笑着说道。 “哥几个,咱们也算混了好几年了,实话跟你说吧,这次不光你们几个在劫难逃,那位不开心,老子也得跟着跳江!” “哥几个放心,弟妹侄子过不了多久就回去陪你们,走好了!” “武癞头,老子坐鬼也不会放过你!” 怒骂中,四个打行头头被捆上了大石头,就这岸崖边一人一脚,蛤蟆入水般的扑通扑通纷纷进了江里,脸冷的跟冰块一般,“武大郎”阴森的对那些打行打手们吼叫道:“记着,这应天府地街上,宋大帅说了算!以后这片就归施琅施兄弟管了,哪个敢呲毛,就下江里喂王八!” 长江边上,除了呼呼的江风,没有一个敢说话的,那些个平日里打架斗殴的流氓混混,连个屁都不敢放出声来。 与此同时,隆平侯府里头,却是一片热乎,回了趟安庆的宋青书居然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儿,而且南京勋贵的头头保国公朱国弼赫然也在,还有小辣椒云娇郡主挎着宋青书的胳膊很傲娇的昂这头,隆平侯张拱日则是略带悲催的和一个太监弯着腰。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早知道加多宝商号是福王爷的买卖,小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阻拦的,哎呀呀,你说说这!” “这回知道就好,你说你,还得劳烦田公公这南来跑一趟!” 张拱日有些讪笑的说着,朱国弼则是在一旁责怪着,旋即则是笑着对宋青书拱了拱拳:“宋郡马,隆平侯这也是不知者,老哥我出面,你看,事情是不是就算了?” 大明朝,宗亲勋贵也自成一个阶层,而且宗亲压在勋贵上头,福王在宗亲中,明显属于食物链顶端的,而且他们似乎也形成一个小团体,共同还要对抗朝廷的压力。 不要小瞧宗亲勋贵,就算困难到什么情况,崇祯帝也没有向他们伸手动刀,在大明这个体系内,宗亲勋贵的实力可想而知,其内部也运行着一套自己的规则,这次隆平侯向福藩的人动手了,南京的勋贵头保国公就得负责摆平,不然的话其他宗亲都会向应天施压。 到不能把张拱日怎么样,可是隆平侯府一旦被排挤出这个圈子,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以别管宋青书和小辣椒身份多么禁忌,这保国公还是得出头。 倒是真想不到福王这大旗还真好使,宋青书自然不可能拿捏,也是摆出了一副笑脸。 “小弟也有许多不是,不过咱千里迢迢,不就为了给岳丈大人求财的吗,咱们是和气生财,以前那些不愉快,就这么过去吧!” “好,宋兄弟豪爽,来,咱们干一杯!”朱国弼立马大喜。 ………… 在隆平侯府吃了顿晚饭,小辣椒弄了串珊瑚项链,宋青书则是新拉进加多宝商号一个股东,这张拱日还挺有钱,投资了不下三十万两,不过这部分银子没拿到,宋青书又是先送出去了一万两。 “谢郡马爷打赏!”捧着那盒子黄金,年纪还不算大的田公公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宋青书则是强忍着郁闷,也是笑着抱了抱拳。 “提我回去向世子问好!” 这田公公也不是一般人,嗯,日后不是一般人,洛阳被攻破后,他陪着朱由崧南逃,是弘光帝的心腹,趁现在把这个家伙喂饱了,将来北方有变的时候,自己也多个盟友,只不过小辣椒可没有宋青书看的那么远,回了在栖霞山附近新置的宅子,她还不乐意的嘟着嘴。 “一个太监而已,干嘛给他那么多银子,直接给我哥多好?” “呵呵,世子那面会有的,不说这个,明天,阮大胡子的新戏出演,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搂着这个宝一面哄着,一面眺望着朦胧中的栖霞山,宋青书脸颊又是流露出一股子轻松的笑意。 东林复社,也坐不住了! ------------ 第三百八十七章.妥协 政治还真是个妥协的产物。 八月十八,钦差还没等过淮河呢,盐商们已经软了,原本和宋青书断绝来往那些应天铺子又是纷纷把欠的货款送上,还赔了双倍的违约金,更是恨不得把订单砸到五六年以后去,接着,扬州会馆托人来给晋商会馆送了十几个大箱子的花红,差不多有二十万两。 这是先把赔礼给奉上,做出一个求和的态度来。 接着,阮大胡子的新戏《燕子笺》又上映了,阮大铖虽然人品不咋地,可是在戏曲上的才华却是非同一般,这年头,新曲上映就跟后世的电影首映式一般,瞬间在南直隶地界上引起了轰动。 而且这个首演的地方也不一般,金陵赫赫有名的南区大家顾媚的眉楼。 最重要的是邀请的嘉宾,一贯与阮大铖不对付,赋闲在家的东林领袖钱谦益都从苏州老家赶来了,而且复社领袖张溥,张采兄弟居然也来了,这在江南文坛可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不少局中人更是明白其中的意味。 东林要向阮大铖妥协了。 的确是阮大铖,最近朝廷里一日三变的政治波澜几乎全被扣在了阮大铖脑袋上,倒霉的宋青书还没被这些江南文士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宋青书一介武夫,粗鄙无状,哪儿能想出这么复杂的政治斗争。 这天,眉楼还真是挤了人,一些事过来一览阮大胡子新戏,剩下的一小部分奔着东林复社过来的,更大一部分则是奔着登台唱演的顾媚来的,不少家伙哪怕是没有请帖,也想跟着混进来,江南文化浓郁之地,衣冠败类也够多,这功夫一盆洗脚水泼下来估计都能泼到二十多个举人。 “都让一让!让一让!他娘的穷酸,没长眼啊!” 人挤人的,就算马车过的也是颇为艰难,车前面的豪奴忍不住高声叫骂着,就差没拿鞭子抽了,这才挤出一条道来,刚在眉楼下停稳,还没等调转过车头,冷不防后头一辆更为庞大华丽的四轮马车就着空隙顶了过来,这下,赶车的豪奴可就气喷了。 “吓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是保国公府的马车,还他娘的往前挤,老子现在就让你到应天府里蹲着去你信不!” 说着,那豪奴的鞭子都拎了起来,谁知道没等抽到对方的马上,忽然探出头的公爷已经恼火的一嗓子嚷了过去。 “朱老六,给本公放下!” 呵斥住那豪奴,众目睽睽之下,保国公朱国弼居然笑着跳下了马车,亲自迎了过去。 “哈哈,宋东家也应阮大胡子之邀,来这眉楼赏戏,还真是巧了,哎呦,云娇妹子也在。” “国公爷客气了!” 也没想到这个时代也能挤得跟春运似得,后头的施琅颇为费劲的推着人群,宋青书是狼狈的赶紧从车门跳下来,后头还跟着他家仨妞,一副无奈像,宋青书狼狈的指了指身后,拥挤的连他的选锋军骑兵都没进来那副模样,抱歉的拱了拱拳。 “冲撞的公爷,还望恕罪!” “哈哈,宋老弟太见外了,来,咱们同入吧,再耽搁一会,恐怕就真进不去了。” “请!” 底下两人并肩而入,上头却不防传出来一声很不屑的哼声:“果然是粗鄙武夫,鎏金装银,一股暴发户气息,走到哪儿还带着家人美眷招摇过市,不知廉耻!”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上下,浓眉大眼,面孔修长,颇有骨子严肃之意的书生,满面不屑的哼了一句,那人径直的向里走去,倒是跟着的那个头发斑白,五十上下的老者忍不住重重捋了下长长的胡须,颇有些仙人姿态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子惊奇,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此子居然和保国公如此热络来往,看起来,这次朝争并非阮大胡子一人的手笔,他也没那么大实力,北五省啊!可是奇怪,一个流贼,如何能有如此大能量?”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外面挤的可以,进了这眉楼,一下子空间就舒缓了起来,让宋青书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和电视里的古代建筑差不多,这儿也是双层呢个,两个楼梯可以走上两边二楼走廊,中间的天井空旷的很,那儿如今被布置成了戏台子,还有三十多个乐手师傅在调试着乐器,什么琵琶古琴古筝的,还有几个颇为靓丽的江南美女在那儿吹着箫。 外面都是蹭戏的,里面才是正课,请的都是江南的名士,勋贵,一排排桌子整齐的摆放在下面,桌子上还摆放着瓜子,糖果之类的点心,不过这年头糖果对宋青书来说还真叫个一般,远没有后世那般琳琅满目。 刚进来没多久,阮大铖就亲自招呼了过来,热络的挽着宋青书的手臂:“哎呦,宋老弟,可让老哥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楼上,“贵客”可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吗!” “谁知道阮老哥还有顾大家名声这么旺,小弟差不点都挤不进来了。”宋青书又是苦恼的笑了笑。 保国公知趣的自己先上了楼,这头宋青书刚和阮大铖寒暄两句,一声酥酥软软的声音忽然在后头嗲嗲的传了来。 “都说代县宋帅是个粗鄙武夫,想不到也是如此清秀俊郎的人物,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妾身顾媚,谢过宋帅夸赞了。” 顺着声音,宋青书下意识的扭过了头,看的还真是愣了下,那天董小宛虽然来找他麻烦了,可小姑娘被保护在后头,宋青书是没看到,不过一个寇白门已经让他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淮八艳印象大打折扣,可想不到此时,顾媚倒是让他刷新了这个认识。 顾媚就是顾横波,还真不愧一个横波一个媚字,似乎略带点异域血统,这个妞白皙的脸蛋可一点没有明人普遍的略圆,而是可人的瓜子脸,五官标致,看着就让人舒坦,尤其是她那双犹如一泓清泉的那对大眼睛,顾盼之际,勾的人心跳忍不住就快几分。 《燕子笺》讲的是唐朝一个状元与名妓还有宰相家千金小姐曲折的恋爱故事,顾媚估计扮演的就是名妓,那一身大唐侍女装披肩裹袖把她那玲珑妖娆的身段给衬托的如花树堆雪,尤其是令宋青书感动的,可算遇到个胸大的,这可做不了假,裹在胸口的抹胸上半部分露出两个被挤得略扁了点的浑圆,那一道深邃的沟壑看的人眼睛都有点发晕。 这个时代见过的名媛也不少了,可第一眼就让宋青书想到上床的,顾横波还是第一个。 “老弟?” 阮大铖略带揶揄的声音这才让宋青书醒过神来,赶忙尴尬的抱着拳笑了笑:“难怪门外那么多江南才俊奔着顾大家风姿而来,在下无状,还望顾大家恕罪。” “宋大帅可真是个妙人!”小手捂着嘴吃吃一笑,波光涌动的媚眼狠狠砸了宋青书一记,旋即顾横波才微微一蹲礼。 “妾身还有些台词需要熟练,就不多陪大帅了,眉楼随时欢迎大帅光临。” 说着,这小妞已经随风摆柳摇曳着过了去,弄得阮大胡子又是猥琐的笑着捅了捅宋青书。 “老弟艳福不浅啊,这顾大家可不是谁都看得上眼的,这次她邀请你,日后未尝没有机会成为入幕之宾啊!老朽可是羡慕!” “阮老哥,您可就别陷害老弟了!” 除了李裹儿比较怕自己,小辣椒已经掐过来了,从采薇脸上亦是能感觉到点醋意,宋青书赶忙苦笑着摆了摆手。 和西方那种为了一毛钱都能打翻了天的谈判不同,东方式的谈判明显儒雅了不少,明明是江南文坛两个黑社会老大盘道,依旧是品茗食甜,彬彬有礼,虽然座位旁边两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全都摆着一副臭脸,弄得底下顾媚那抑扬顿挫的歌喉都有点索然无味了。 这就是钱谦益? 看着两人一座,阮大铖圆桌对面那个帅的掉渣的老头子,宋青书还真是忍不住佩服,对钱谦益最大的印象宋青书其实还是来源于柳如是,这个死老头子老牛吃嫩草,拱了柳如是,曾经让就是宋青书感叹,有钱就是好,可如今看来,这年代也是看脸的,老头子也有帅哥。 胡思乱想中,戏已经进行了第三折,来了就一直喝茶嗑瓜子的钱谦益可算有了点动作,微微颔首,这帅老头很是赞叹的别有深意说道。 “阮公一曲戏,可是越来越高明了,现在就连老朽,都看不出戏接下来的走向了,阮公何不给老朽一点提示?” “钱公客套了,这接下来状元郎似乎是贵人相助,宋小兄弟,那贵人要什么来着?我这脑子,一下子记不清楚了!” 贵人就是宋青书了,跟着干耗着正无聊的宋青书赶忙接下这个哑谜。 “贵人姓言,名,言三成!” 这话一出,钱谦益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言就是盐,以往因为地利之便,扬州盐商中徽商压的晋商每年仅仅能拿到一成的盐引,这次宋青书一开口就要加两成,胃口是着实大了点。 不过还是最容易的条件,真正的博弈还在后头,所以除了浓眉大眼的张溥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之外,钱谦益是没有多加死靠近就点了点头。 “好一个贵人言三成,好!” 反正头疼的是那些扬州盐商们,他们委托自己来和解,别砸了大家饭碗,对钱谦益来讲,盐贩子是最粗鄙的下等人,用不着自己耗费脑细胞来争夺,看他点头,宋青书心头却是狂喜。 别看着一成三成,那可是一年多了五六百万银子的大事情,这一下子,江南商贸的一块大蛋糕就被自己咬出个缺口来。 看着宋青书嘴角流露出来那股子喜色,不食人间烟火的张家两兄弟更是鄙夷的哼了几下。 ------------ 第三百八十八章.江南讲武堂 这次逼得盐商们投降,还是那个愣头青御史王梦忠的一句话,彻查两淮盐业! 两淮盐业差不多就是个耗子窝,上到两淮巡演御史,下到偌大的扬州城,中间还养活着东林名士,秦淮名妓,各路神仙,京师大太监,文武大臣,无比复杂的一个利益关系,复杂到了统计都统计不出来,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实话,宋青书他也不敢动,可态度却是要摆出来。 你们不让老子好过,老子就烧了这个耗子窝,大家谁也别玩。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扬州盐商就被吓住了。 而接下来政治上的分配,在冲突中反倒是次要的了,毕竟那些东林复社的士子们不过砸了宋青书两个铺子,并且到处说他的坏话,被盐商们利用,这才形成反对宋青书的联盟,要把他和阮大铖一起赶出应天府,他们算不上主力军。 可这次王瑶之南下,盐顾不上多少,对付最多的却是东林党,南京可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每六年的京查,双方都会利用这机会尽量把对方的官员撸下去,如果这次王瑶之借题发挥,狠狠砍东林一刀,接下来的京查没准浙党在南直隶就要翻盘了,这是钱谦益和复社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还是那么漫不经心,钱谦益手指合着戏曲点数不断敲打着桌面,似乎闲聊一般眼睛看着戏台子说道:“听闻最近都察院江南道检查御史出却,吴伟业大人身子骨不适,告病还乡,听闻杨维恒大人精明干练,深得江南民情,老朽在京师的门生来信,是否推举杨维恒为江南道御史,阮公以为何?” “哦,对了,这位宋小友,据说十万兵额实在是太多,两淮大地实在是养不起,三万差不多,南京兵部经商议也能给予半饷,在安庆那位乞活大帅,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这就是政治上的妥协了,吴伟业弹劾宋青书,激起了安庆兵变,这次王瑶之就是奔着他来的,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过去,还不如现在请病还乡,走的还能有颜面些,杨维恒是阮大铖的好友,曾经阮大铖决一生死的奏章就是托杨维恒上的,可惜俩人都败得可以,阮大铖是罢官去职,消籍为民,杨维恒则是被贬到了淮安府任知府。 阮大铖在阉党逆案陷进去太深了,给他官职,钱谦益和张溥估计自己都压不住场子,给杨维恒江南道御史,一来杨维恒羽翼已失,对东林没多大威胁,二来也能间接保护阮大铖与宋青书,还有招安乞活军,给予三万兵额,半饷,同样也是极大的让步了。 要知道,内地卫所兵,已经多年都没见过饷银长什么样了,就算一些要害地方的战兵,不是边兵与剿贼大军,也不过拿三成饷,乞活军地处两淮,大后方的大后方,能拿到半饷几乎是奇迹了,要知道最开始朝廷不过想给五千兵额,一成饷银的。 这听的阮大铖都是无比的心动了,奈何,他和宋青书商量好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忍住流口水的冲动,他也只好轻咳一声。 “最近老朽闲不住,与宋小友也捣鼓了个文社,叫什么来着?” “江南讲武堂!” 说到这个词,宋青书的眉毛禁不住一刹那都泛起了一层锐气。 这算是开价了,可这回没等钱谦益张口,一旁的张溥已经面露极端厌恶,不屑的哼道:“一群粗鄙武人,阉党余孽,流寇土贼,也想结文社?还真是可笑,兵乃凶器,勇乃凶德,非圣人治国之道,居然还想套到文社上,滑天下之大稽!” 这宋青书可不乐意了,这个名头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而且贯彻了他日后的希望,都走到江南来了,他自然不愿意如历史一样,看着这锦绣江山沦落到满人之手,衣冠沦丧,忍不住,他亦是恼火的哼道。 “不教以民战,是为弃之!孔圣的话,张大儒原来没有听过!” 《论语》算的上读书人的启蒙教材了,宋青书这一句讽刺顿时激的张溥一个激灵,老羞成怒的张口要喷,可抢在他前面,宋青书赶紧又急又快的堵住了他的话,张口诘问道。 “如果按照张大儒的话,天下当如何治?” “自然是广开天下言路,平明政事,辅佐君王,驱逐宦官干政,还天下一个吏治清明,停罢天下矿税杂税,以安小民,长此以往,天下自安!” 广开言路,反对宦官,罢矿税,这是东林党主要的三大政治主张,张溥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听的宋青书旋即又是一声冷笑,张溥算是中计了! 要是张口圣人微言大义,宋青书肯定说不过张溥这大儒,可正如同希拉里与川普的总统之败那样,希拉里败就败在她做的太多,川普啥都没做过,正因此希拉里有毛病可调,川普没有。 让张溥来做,宋青书就可以挑,眉毛一树,宋青书率先冷哼着说道:“鄙人自西北来,西北荒凉,十年九旱,民不聊生,而富家藏银慢仓,分文不舍,百姓从贼,张大儒停江南矿税,朝廷何以赈济?” “号召天下有钱有粮之人募捐,赈济北方,圣云,人性本善,如果晓之以理……” “官吏贪鄙,层层剥削,有粮未出仓,三成漂没,银未入库,三成火耗,就算有钱粮之人愿意募捐,张大儒何以保证这些救命钱粮不入贪官污吏之手?” “自然是加强科道,通畅言路,上达天听,下监百官,清明吏治!” “那张大儒的意思,如今天下御史科道言官都是摆设了?” 宋青书声音忽然一大,戏曲都是被打断了下,听的周围的南京名士也禁不住扭头看了过来,这话张溥可不敢答应,那得罪的人可太多了,一时间他也是瞠目结舌,可旋即宋青书又是咄咄逼人的喝问起来。 “如今东虏汹汹,尚酣战于京畿,张大儒复社才俊云集,又有何法北驱东虏,御敌于国门之外?” 已经有点乱了方寸,张溥又是略带些结巴的被动回答道。 “广选忠贞之士,披坚执锐,豁出满腔热血,与虏决一死战,华夏之强,虏自一战而平。” “兵从何出,粮饷几何?器械如何配置,何处战?何处守?用时几年,死伤几万?张大儒又如何做解?” 被宋青书一句一句问的也有些问急眼了,张溥终于反过神来,恼火的反问着:“那宋兄又如何作解?” “我不知道。” 宋青书很是光棍的耸耸肩,倒是把张溥又给弄愣了,可旋即宋青书的话就让他醒过神来。 “所以在下才想与阮公合力办这个江南讲武堂,寻找一个解决的办法!” 不过却没提醒张溥,看到现在张溥尚且脸红脖子粗的不服气,他方才赶忙按住他的肩膀,旋即回身笑着对宋青书两个抱了抱拳。 “宋小友好大的志气,钱某佩服,这就祝宋小友志向得偿,足以一展手脚!” 这事儿算是谈成了,而且经过宋青书把张溥一诘难,讲武堂还没办出来呢,名声也先扬了,只不过是踩着张溥的脸,似乎也想明白了,张溥脸色变得尤其的难看,猛地一甩袖子,居然是径直拉着复社二十多号头面人物,跌跌撞撞的闯下楼去了。 看了一眼夺路而走的张溥,再看了看又是淡定的坐回去的宋青书,钱谦益心头可翻了个了,以前对宋青书的估量都低估了,以至于现在把他逼到了阮大铖那一边,算得上东林大敌了! 可如今,如果拉拢他,能不能把宋青书拉回来?以东林的正义,或许不是没可能吧? 也再没心思听戏,低着头,钱谦益亦是开始了沉思起来。 这一出《燕子笺》首场可谓名满江南,就算外头蹭戏的,都对顾大家的唱腔无不是赞誉有嘉,奈何这一场,坐在最好位置的几个人,却是没有听出什么滋味来。 人总是向前看的,看着徐徐散场的人群,还有意犹未尽的自己家三个丫头,宋青书心头禁不住又冒出了那个想法。 是不是娱乐业也可以做些手脚了? 一旁的钱谦益早就回过神来, ------------ 第三百八十九章.先机 没等王瑶之到应天,吴伟业已经告病了,一系列妥协的结果也显露了出来,蒲州张家在扬州多了个总商,不过继任江南道御史的人选却没定下来,而乞活军招安的事儿还卡在兵源与饷银上面没有进展,到现在宋青书还是个明日两淮总兵,是个贼身。 在别人看来,估计他这个宋大帅已经急得急不可耐了,却不知道这是宋青书有意而为之,不说乞活军中不少人对招安还是极度厌恶,需要时间去冲淡,仅仅多拖一天,朝廷就晚一天才能指使乞活军打东打西,宋青书就要拖下去。 而以阮大铖担任领袖的江南讲武堂也在紫金山下拉开了招牌,那一天宋青书在眉楼驳斥的张溥一时间没有话说,倒是真给讲武堂扬了些名,可惜,他和阮大铖的名声还是不够,来的多是些趋炎附势之辈,真正有才华的在历史上留名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九月底,肆虐大明朝三四个月的东虏可算是退回辽东了,守着一片疮痍的京畿地区,朝廷上下的大佬们可算是松了口气,旋即,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又是发生了,就在朝廷忙于对付东虏的这段时间,古元真龙皇帝高迎祥被击溃,俘虏了。 这个时空朝廷没了孙传庭,继任陕西巡抚的郑崇俭以后在黑水峪把高迎祥堵个正着,五万大军在黑水峪狭窄的山路中被击溃,连带着他手下大将,领哨兵黄龙,行军总管刘哲等二十多人一并被俘。 和历史上记载的押送京师凌迟处死不同,高迎祥等人是直接被就地斩首的,倒不是郑崇俭多仁慈,而是陕北还在与李自成大军血战,中原还有罗汝才,晋南还有过天星,混天星,高迎祥的弟弟高迎恩又率万余残军退往汉中,去往京畿的道路太不安全,万一让高迎祥再给跑了,那可就是举国震动了。 不过就算仅仅脑袋到了京师,依旧极大的振奋了朝廷军心,敢于称帝的还是没好下场,朝廷还是正统,大喜之下的崇祯皇帝难得大方了一把,给郑崇俭官升三级,加左都督头衔,赏银一千两。 宋青书得到消息几乎也朝廷差不多,怎么也没想到今年还见面了的故人,到底是没有逃脱命运中的劫难,当初一起杀出陕~西凭着一股子悍勇之气求一条活路的同袍又少一个,看着消息,宋青书忍不住唏嘘的吐出一口气来。 然而什么时候最重要的都还是活着,让自己活着,让乞活军继续活着,仅仅唏嘘了片刻,宋青书已经将消息团成了一团扔进了火堆了,旋即把下面一沓京畿传出来的机密信件重重的在桌子上顿了顿,夹着,就急急忙忙出了去。 秦桧尚且有三个朋友,更何况阮大铖了,他在南直隶还真认识几个大儒,好歹不至于让书院连个老师都没有,跟着干瞪眼,连收买带骗,讲武堂里也有了将近五六十个士子,虽然不到原计划十分之一,好歹不至于让书院空空如也毫无人气。 书院就挨着宋青书在紫金山附近的宅院不远,连马车都不用做,步行几分钟,就赶到了,宋青书来的时候书院正热闹着,后头,一百多个工人合着石灰烧着水泥,一栋二层小楼已经垒起来了一半左右。 这地方是宋青书的图书馆,从北方席卷而来,破的州府不少,从世家门阀手里划拉出来的古籍也不少,其中不乏孤本,如田伯光家的宋版《两汉书》,这些孤本也是宋青书招揽士子的杀手锏之一,对华夏历史古籍打击最大的莫过于火灾,从安庆运书过来之前,宋青书干脆打算修一间类似于后世大学图书馆那样的建筑,全是水泥石灰的,看它怎么烧! 前院,华夏传统的学堂中,几十个老少不一的士子正在跟着先生念书,有的穷的士子的长袍都破的满是补丁,有的富家子弟居然还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这收人收的良莠不齐,可见一斑。 然而时间紧急也顾不上了,进了屋,宋青书直接把正在进行的《中庸》讲义给打断了。 “把这些分发出去!每人誊写十份,然后尽量散布出去,几天之内,务必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就算是阮大铖的朋友,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尊严,正在讲学的泰州学派大儒袁弘道立马恼火的把戒尺敲在了宋青书肩膀上。 “授人以业,何等大事,汝竟然搅乱学堂,成何体统,马上给老夫滚出去!” 能让宋青书滚出去的还真不多,可这个老头算是一个,他是泰州学派中极其重要的引领者李贽的学生,要不是泰州学派就算心学中都算是异端,实在没地方讲学,他也不能到这儿来,请他也真不容易,好说歹说连忽悠带骗才把老家伙弄来的,这一下子打的宋青书都是生疼,他也不得不悲催的回过头一抱拳。 “先生恕罪!” “先师李贽先生最痛恨的就是空谈,今日虽然断课,不过用不了几日,先生的学生讲增加百倍千倍,能将泰州学派发扬光大,相信就算李先生在世,也会含笑吧!” “这!” 泰州学派与这年头一切的儒家学派都不同,就如同李贽,他的思想主张几乎贴近后世,抨击程朱理学,甚至提出不能以孔子的是非为是非的大逆不道观点,经济上他主张重商,提倡功利主义,李贽教学,也不拘泥学生身份,少妇盐丁,小吏樵夫,各色人种只要来求学,他就教,说起来也是最符合乞活军利益,也是最懂得变通的一派。 请他们来宋青书也是担着风险的,看到宋青书都这么说了,还把自己老师抬出来,尽管胡子气的还是直抖,袁弘道这老头子也只好愤懑的把戒尺一扔。 “老夫先去读读书!” “恭送先生!” 这头好不容易把老头子摆平了,后头跟他来的亲兵已经将文书发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一个个士子却是始终无精打采的,不少人来这儿,是为了求官的,本来泰州学派的不少内容就与科举没多大关系,他们就不感兴趣,如今还要给宋青书干活,就更没有兴致了。 然而仅仅片刻,这些人的兴趣就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宋青书有杀手锏,银子! “每人二十两银子!随便去花!只要你们能把手里的文章散布出去,让这文章的作者人尽皆知即可!” 千里做官只为财,更别说这些还做不上官的破落士子,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六百多块钱,二十两就一万多,拿着一万块钱出去潇洒,胡花,谁不乐意? 不过打发他们出去后,看着空空如也的学堂,宋青书还是苦恼的直摇头。 “人太少了!” 最近心想事成说的还真是他,正苦恼间,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笑声。 “啧啧,这江南讲武堂修的可真气派,比咱代县大大学堂强多了,宋东家,你这可真是叫厚此薄彼啊!” 宋青书一下子愣了,不可置信的慌忙迎出去,笑着在外头打招呼的,有点娘娘腔模样的奶油小生,不是傅山傅青主还是哪个? “傅先生,你怎么来了?” 声音都高了八度,宋青书真是惊喜的大叫到,翘起个兰花指,傅山则是笑盈盈的打趣道:“说起来,你才是我傅山的贵人,在下任期还没满,朝廷已经给高升了,安庆知府,安庆城如今是宋大帅说了算,这不,在下就先来拜码头了!” “对了,这次代县大学堂还拍派来了两百多个学生,来大帅这儿继续求学攻读,来之前我还怕这放不下,看样子是不用愁了,宋兄你这也太不景气了,才一个学生。” 一个? 纳闷的一回头,宋青书才看到,还有个干瘦的家伙还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呢,自己给的文章都被他口水给打湿了,苦笑着摇摇头,宋青书旋即惊喜的优势瞪圆了眼睛。 “傅兄,你说,你带来了二百多个代县大学堂的学生?在哪里?宋某正有急需需要他们帮忙!” “哦?就在晋商会馆!” 看宋青书还真是满面急迫,傅山也不开玩笑了,正色的说道。 “快带我去!” 马车又是一路飞驰,不到片刻就赶到了,二百多个士子舟车劳顿的好不容易赶到应天府,旋即就被宋青书抓了苦力,幸好,这二百多人和江南士子不同,他们几乎全是代县的工商子弟,就算进学很多也与工商有关,宋青书在他们心中简直是商神一般的存在。 油灯下,这些人唰唰的抄录着,阅读着,不少笔速快的抄完了则陆续领着银子出去,直奔秦淮河,不仅士子们,晋商会馆的商人们也被抓了苦力,跟着看着文章,油灯下,看着宋青书给的几张信笺,傅山的眉头却是几乎拧成了疙瘩,喃喃的读着。 “攘外必先安内!” ------------ 第三百九十章.杨文弱上位 这个词在后世大革命期间,几乎成了蒋校长的罪证之一,不过攘外必先安内却不是他提出来的,早在三百年前,杨嗣昌觐见崇祯皇帝时候,已经提了出来,甚至更早,张居正也对万历皇帝说过同样的话。 不管他的意见在对外政策上的功过是非,这一条,如今却是符合大明国情,集中全国力量,先把国内的农民军给平定了,然后才能腾出手去收拾女真人,以大博小,否则的话,总绑着一只手同时跟两个敌人作战,再大的帝国也得拖垮了。 宋青书给传下来的手稿,就全是杨嗣昌的,收买了杨嗣昌的仆人,把他还没有出版的《杨文弱先生文集》先给盗了出来,随着代县大学堂与江南讲武堂的学生四处流窜,几乎整个应天府都知道了杨嗣昌这么一号人物。 对于杨嗣昌的主政观点,更是深入人心,南直隶可是陪都,江南士子又是大明王朝这个封建国家的支柱,杨嗣昌要先平定国内流寇的主张,立马也是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短短几天之内,杨嗣昌由原来的默默无闻一下子变成了名士。 就在这些大人物们还在左右打听,杨文弱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时候,京师里有一个震动性的新闻传了出来。 兵部尚书张凤翼吞食大黄自杀之后,崇祯皇帝将在家丁忧的杨鹤之子杨嗣昌从三镇参军事提拔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并开始委托以全权剿寇,一下子从籍籍无名变成了活跃在政治中心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刚创立的江南讲武堂也因为此事的先知先觉,突然就热了起来。 原本宽敞的大门口都变得有些狭窄了,络绎不绝的士子提着拜师礼物过来报名,甚至有拿着某某大官拜贴过来的,讲武堂被看做杨嗣昌一党,管他是不是流寇还有阉党创立的,只要能当官,傻逼也要跟着叫声爷爷,没看魏忠贤时候,依附他的官员有多少,这就是这个晚明时候病态的世道。 这年头书院都成了党争的阵地,只要有学生入仕,老师的政治主张也能得以伸张,看着络绎不绝的学生,阮大胡子那张嘴都乐的合不拢了,倒是宋青书有点头疼,这忽然士子一下子来的太多,原本书院的住宿与经费又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这江南讲武堂算是个种子,培育的好了,将来朝廷上就有自己的一派,说话也硬气起来,阮大胡子在门口招待学生,宋青书自己也是心情愉悦的在里头闲逛。 按照历史,杨嗣昌先是成为兵部尚书,旋即温体仁下台,他就递补入阁,哪怕到他死,崇祯皇帝对他的宠信依旧十足,估计这时候,新官上任的杨嗣昌正对自己纳闷加郁闷呢,不过舆论上,他也甩不开为他造势的江南讲武堂,想着,宋青书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可偏偏这功夫,些许不和谐的声音却是传了来。 “玄著,你要退社?为什么?如今讲武堂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多少人打破头挤都挤不进来,你这一退,浪费多好的机会?” “哼,名不副实,多留无益,来之前我还以为真有个惊世之人,看破了当世之顽疾,现在看来,不过也一趋炎附势之地而已,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有点叫打脸了,别人都是往里进,还有往外出的?宋青书心头当即有些不高兴,寻着争论的声音就走了过去,一眼望去,他又是心生好大的郁闷。 要走的他还有点印象,那个上课睡觉,连他布置任务都没去那个瘦子。 看起来那家伙还挺年轻,才不过十六七岁,长得倒是挺俊郎,有骨子后世古装剧小鲜肉的感觉,令宋青书郁闷的是,这货拆台不说,还把自己给的二十两银子活动经费堂而皇之装包袱里了。 “食而不劳,留着也没用,人各有志,愿意走就让他走吧!”看另一个士子还要劝,宋青书干脆抢先冷哼了出来,在这江南讲武堂之内也悬挂有宋青书的素描画像,士子倒是都认识他,看着他这学院董事长冷着一张脸,那个劝说的士子当即一僵,可这话刺激的那个瘦子却是火冒三丈起来。 “汝等食言而肥在先,何怪某食而不劳?” “我怎么就食言而肥了!” “江南讲武堂,武在哪里?” 被一句抢白,宋青书还真是一结巴。 说实话,他是真心想要仿照后世,打造出一个宣传新思想的大学,可如今,条件根本没有成熟,这讲武堂也只能套这个新壳子,还是一头扑在科举上,这个瘦子骂他说话不算数,倒也是不冤枉。 不过宋青书哪儿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已经带上了些许惊奇,宋青书又是张口辩驳道:“这讲武堂是为了杨兵部而创建的,自然就是名副其实,将来佼佼者也会有机会到兵部任职,某也不算欺骗你们!” “在杨嗣昌属下任职?还不如现在早点走为好!省的跟着倒霉糟心!” “哦?为何如此说,你不同意杨兵部的攘外必先安内之议吗?” 这下,宋青书还真有些新奇了,去看那瘦子很是不屑的一晃脑袋。 “杨兵部的策略固然是好的,可只不过一厢情愿,主力放在安内之上,定然需要安抚住另一头,可是与东虏议和?恐怕朝廷诸公那面都过不了这关,至于杨兵部?连他父亲冤死都不敢死争,指望他来挑起这个重担?哼哼~” 这冷笑声却是让宋青书彻底惊奇了,后人就有评论,大明朝就是亡在杨鹤父子身上的,杨鹤在农民大起义初期没有全力镇压,而是以招抚给了起义军成长的机会,耽误了时,而杨嗣昌制定的计划又太宏达,为了支撑他的计划,剿饷与练饷抽干了大明朝最后一丝元气,偏偏他和他家老板崇祯皇帝一个德行,没有担当。 就拿招降张献忠来说,杨嗣昌明明知道张献忠必反,可崇祯皇帝一开口招安,他就立马点头同意招安,白白浪费一个歼灭大西军的机会,与东虏议和的事儿更是如此,不知道消息怎么泄露出来,崇祯皇帝不肯担当这个屈膝投降的责任,他作为提出这个战略的内阁大学士,也不肯站出来担当,最后把责任都推到了后上任的兵部尚书陈新甲身上,大明朝丧失全部关外力量以及绝大部分三边精锐的松锦大战,未尝就没有杨嗣昌的责任。 而且为了这个没达成的目标,他更是坑死了大明朝难得的良将卢象升。 这下对这个瘦子彻底刮目相看了,宋青书更加忍不住惊奇的问道。 “你叫什么?” “鄞县张苍水!” 听着瘦子自豪的报着家名,宋青书却是立马糊涂了,这个名字他还真没听说过,看样子不是历史上哪个大神让自己碰到了,不过人才难得,迟疑了片刻,宋青书忽然对身后亲兵吩咐起来,片刻之后,那亲兵去他的办公室抱来了几本书。 “送给你。” 抱着书箱,宋青书径直塞到了这个张苍水怀里,拿着书,这瘦子也是立马一头雾水,惊愕的问道:“给我做什么?” “这次是宋某食言了,江南讲武堂现在的确不讲武,这些书也不是什么兵书,我老师汤若望是个西番人,这上面记录的都是西方发生的一些史料,时事,也算是与武沾点边,应该对你有些作用!” “宋某不强留,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多在这讲武堂待些时日,给你,给我都留一个机会。” 说完这番话,宋青书是潇洒的离了开,能对科举主流离经叛道,说明这小子不是个食古不化的人,宋青书相信,他从汤若望那儿翻译来的,以及自己对后世历史的一些杂记,绝对能勾引其这个家伙的胃口。 果然,宋青书猥琐的回头偷窥中,这小子好奇的打开书箱,第一本就让让他双眼有些发直。 《高卢战记》,高卢是哪里? ………… 除了这个张苍水外,整个江南讲武堂倒是一切正常,虽然招收的还不是什么复社名士,在士子中有名望的名流之辈,可至少不是之前的破落户了,不少都是南直隶世家地主子弟,代表着本土势力,如果要在南直隶站住脚,宋青书就必须学当年的朱元璋,和这些地主阶级勾结。 至于杨嗣昌那面,宋青书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这年头,号称孤臣的温体仁都是有党的,杨嗣昌如今身居高位,必须有一派人支持他,不然他的政令出了京师就是废纸一张,而宋青书手里,恰巧有他所需要的资源,至少是中原,关中,还有晋北三个省的一小半的支持,乞活军需要在朝里找个出头的,杨嗣昌还需要底下有人帮衬,就算他不愿意,最后还是的和自己妥协。 在讲武堂溜达了一圈,宋青书是心情愉悦哼着小调回了自己在紫金山底下的那处宅子。 谁知道,还没等进门呢,又是一顿吵吵闹闹从大门口传来,似乎又有打上门来了。 “今个这是怎么了?” 嘴都有些气歪了,宋青书恼火的嘟囔着。 ------------ 第三百九十一章.好色武夫 又是一大堆带着蓝色布帽头巾,穿着白色长衫的士子围着吵吵嚷嚷,最近看他们看的都有些审美疲劳了,而且不光他们,居然还有一队南京锦衣卫虎视眈眈的蹲那儿盯着,这事情似乎就有些复杂了。 看到锦衣卫,已经升级成宋青书亲卫的施琅是立马神经过敏的对着身后选锋军比划了下手。 宋青书人在应天府,也是给朝廷一个保证,类似于人质的味道,我人都在陪都了,生意也在这儿了,自然就不会再反了。 不过人质是人质,宋青书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爱护的,特种作战训练出来的选锋军五百,三百都在因应天府,而且训练的间谍亦是安插在了应天府各个角落,不下三百人,这三百选锋军还各个佩双左轮,还有炸药,如果有需要,宋青书不介意如同洛阳那样再炸一次城门。 不过今天用不着,锦衣卫是焦大林那个青袍太监带队,离着老远还能看到他脸上一股子得意的笑容,摆了摆手让施琅等人不用紧张,他是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 “焦公公,今天怎么有空到寒舍一游?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宋某有失远迎啊!” 人前还要把太监那股子威风劲儿给衬托出来,宋青书是给足了面子,上去一抱拳,听的焦大林也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露出笑容来,也没下马,在马上对宋青书抱了抱拳说道:“宋公,这次杂家是来传旨的,代县宋青书接旨!” 宋青书还真有点迷糊了,这会儿招安细节还没谈妥,崇祯居然会给自己下旨?干嘛?要钱?每年上供二十万担粮食二十万两银子还没糊弄住他?一肚子疑惑,宋青书还是赶紧给面子的跪在街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皇上口谕,稳秦淮河妖女李氏,董氏不守妇道,魅惑士子,妖言霍乱,罚为奴籍,赐予江淮总兵宋青书,钦此。” “臣宋青书谢主隆恩!” “宋公,艳福不浅啊!带上来!” 就算跟着乞活军吃苦改造了那么久,太监该有的心理变态这青袍太监倒是还有,太监就是看读书人不满,听着后头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江南士子嘀嘀咕咕,他心里就是爽,得意的一缕帽子上的缎带,翘着兰花指就一挥手,接着,锦衣卫如狼似虎办的把两个丫头给推了上来。 这董小宛那天算见过一面,可是那天隔着人群也看不清楚,今天算是才见个全脸,这妞才十五六岁,有股子上初中的萝莉感觉,那模样怯生生的,抱着个包袱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长相算得上清纯,不过在后世见惯了清纯女生,倒是没有特别让宋青书眼前一亮的感觉。 至于那李香君看起来要稍大一点,不过也没摆脱萝莉像,也是这年头文人士子心理都有些扭曲,最流行的就是都五六十的老翁了,怀抱着才十五六的名妓小妾,一手扶着她的青葱玉腕在园中教她习字,一手探入怀中,揉捏着豆蔻***这年头都流行这调调。 不过照比董小宛这个听话的好孩子,李香君就明显属于刺头学生,后排那种坏坏的女生那个类型,刘海遮住了小半脸颊,露出个尖尖的下巴,虽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怎么回事,这妞依旧有点桀骜不驯的倔强味道,也是一手抱着个小包袱,一手还护着董小宛。 著名的秦淮八艳自己算是有俩了,只不过看着俩妞,宋青书非但没高兴,反倒有点懵逼,虽然说男人都是贪心的动物,可他还没有精虫上脑,家里四个还有一个没拿下呢,也用不到再添几个,至于这俩妞,绝对是烫手的山芋,收了她俩,等于把应天府不少风流名士眼里的女神给动了,凭着江南讲武堂,宋青书才在这儿稍微混出点名声,等于再次泡了汤。 “公公,我说,不要行不?” 贴进焦大林的马前,宋青书小声悲催的嘀咕着,听的焦大林也是一乐,不愧是自己家大帅,别人见了美眷都走不动道,他到好,往外推,不过笑归笑,焦大林也是赶紧压低声音:“大帅,别忘了您在皇帝面前,营造出个什么形象?好色!好色啊!” 这话听的宋青书禁不住一激灵,原来如此,看来崇祯疑心病还真重,送来俩妞就是试探来这是不是真的,好色之名自己不背还不行,赶忙一副感恩戴德状况,宋青书动作夸张的把银子从怀里全都掏了出来,硬塞给焦大林还有随行的锦衣卫。 “多谢公公美言,多谢公公美言,施琅,还不回去取银子,赶紧打赏!” 这夸张的一幕,顿时引得后头那斜挎看热闹的士子更加不屑,两个瑟瑟发抖的妞也多了不少鄙夷。 一人看赏了五十两银子,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京里来的锦衣卫是乐呵呵的跟着焦大林走了,外面看热闹的士子却是越围越多,不少还在那儿嘀嘀咕咕,估计是在伤感佳人命运的多桀,宋青书也不想丢人现眼,直接挥了挥手,亲兵也是押送犯人那样推搡着就把她俩押进了府内。 “大帅,这俩妞怎么安置啊?” “先安排到厢房吧,等采薇夫人回来再处置。” 心思全然不在施琅这儿,听着外面的谩骂,宋青书郁闷直接把话撂这儿,转身就向宅子内走去了。 看着宋青书离去的背影,还以为一进宅子就得被蹂躏一番的两个妞顿时惊愕的瞪圆了眼睛,不过听着施琅不太客气的请字,俩人又是忍不住冷哼了声,摇曳着小蛮腰跟着去了。 ………… 接下来几天宋青书的日子就有点不好过了,他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嘀咕什么暴殄天物,牛嚼牡丹,而且加多宝商号的的几个分号,居然还被人贴出了“大字报”,有的好歹还有点文采,文绉绉的写诗骂自己,有的没文化的干脆直接就是大白话的骂人话,气的宋青书直跺脚。 马车急促的在街上走着,放下车帘子,采薇还好笑的劝说着:“官人,清者自清,就让他们说去呗,就当没看着就行,何必跟着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啊!” “他娘的,关键老子干什么也信,不久就两个妓子吗?你看看,都扯到什么上去了!说我三岁就偷窥邻家大妈洗澡,他xxxxxx的!” 气愤的拿着那大字报,宋青书蹦出一连串的脏字来,听的车里头小辣椒,李裹儿仨妞却是笑的跟三个妖精似得,气的宋青书没好气的瞥过一眼。 “为夫是好色武夫,你们就得是好色荡妇,今个啥都不许干,跟着为夫去玄武湖打野战去!一个都不许跑!不要老子当个贪花好色,胸无大志的典范吗!老子就好色给朝廷看,哇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宋青书嘿嘿一阵奸笑,倒是把自己家仨妞一起听了了大红脸,齐齐的啐出声来。 不过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现在正是年少思春的时候,小辣椒三个也是被宋青书的话勾的浮想联翩,可惜,马车还没等到地方呢,宋青书却让人给拦下了。 “大帅,代县来人!” 听着马车外施琅严峻的声音,宋青书心头禁不住一突,这个节骨眼上,代县别又出什么事了,如今产业还没有完全南移,他还需要代县的轻工业基地。 放三个怨妇自己去玄武湖畔划船去,下了车,宋青书骑马赶到了秦淮河旁边的加多宝玉树楼,一进了三楼他改装的大会议室,又是忍不住暗暗吃惊。 蒲州张明性,代县曹三喜,祁县渠伯驹,蒲州王冲文,介休范明景等等,几乎加多宝商号的大股东来了一半还多,晋商十大家族就算家长没来,大掌柜的也来了,这么一副架势,看的宋青书这个董事长都忍不住有些心跳。 “诸位,宋某来迟,抱歉抱歉!” 猜测着,宋青书径直的走到了最里面,坐在了圆桌最上首,一面坐,一面他还揣测着,不过这些大商,大掌柜的一个个却全都是面带笑意,还流露出些兴奋来,首先就是张明兴,率先笑着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大帅客气了,这次说起啦还算我等不请自来,还望大帅海涵。” “诸位如此齐聚,莫非是扬州盐商又有了什么变化?” 心放下一小半,宋青书又是出言试探,另一头的渠伯驹一提这事儿,嘴却是笑的咧开老大。 “大帅放心,王家的王御史还在应天府没走呢!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反水,这次我等前来,是有项大买卖想要请大帅挑头。” 没等渠伯驹说完,介休苍盛号的大掌柜的范明景已经抢先问了起来。 “大帅,不知道加多宝票号南京存银如今有多少?” 怀疑老子挪用公银?这帮小气鬼!心里嘀咕着,宋青书面上却还是那么如沐春风。 “这个还得查一下,施琅,去渠大掌柜的那儿把账册借来!” 施琅又是急急匆匆跑了趟腿,宋青书倒是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拿到账本,一帮大掌柜都是急急匆匆的看着存银数量,看到账面上足足一千三百万两的银子数,居然每个人都是双目放光的点点头。 “大帅,吾等还要求您办一件事!” ------------ 第三百九十二章.粮 拉锯谈判了足足快一年的招安,在崇祯九年九月中旬还是成了,乞活军正正式接受朝廷的招安,给宋青书的官职这次也不小,两淮总兵,隶属庐凤总督马士英麾下,兵员一万,军饷年发三成,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广大区域,名义上都是他的防区,不过实际上,他的军队还是在英霍山以及安庆这头窝着。 虽然和朝廷眉来眼去许久了,可是既高迎祥被杀之后,乞活军的招安对于农民军的震撼依旧是颇为大的,毕竟乞活军也是从陕北杀出来的三十六营重要一支宋青书在农民军名头还算不小呢,不少农民军将领据说指着南面破口大骂,就连继承闯王的李自成都斩木以示愤怒。 唯一没出声痛骂宋青书的,也只有八大王张献忠了。 不过乞活军从根上就与其他农民军不同,宋青书打造的就是一支维护明末这新兴资产阶级利益的军队,他可以称为民变军,却不能称为农民军,而且关键时刻,就算宋青书也必须服从本阶层利益。 这个利益就在粮食,两淮是除了湖广之外又一产量大区,九月份,正是秋收时候。 无为州,泥河镇。 有着长江的水利灌溉,哪怕是小冰河期,这儿的水稻田依旧郁郁葱葱,农历九十月份,正是秋收的时候,可惜,看着满田地沉甸甸的麦子,这儿的农人还是高兴不起来,尤其是粮长李老白,看着稻田,他简直愁到了极点。 要说这粮长,在大明初年可气派着呢,朱元璋建都南京时候,在江南划分了若干个粮区,以当地大户为粮长,粮长虽然不是官,权利却大的很,区内钱粮的征收还有押运都是他们说了算,甚至拟定田册,申报灾荒减免他们都有话语权,每年押送粮饷进京,还能得到觐见皇帝的资格,表现好的粮长能直接委任以大官。 可到了明成祖迁都京师之后,粮长的日子就没那么风光了,粮长的管理由皇帝直接管下播给了户部,觐见的权利就没了,不过凭着特权还是有上下其手的机会,大多数还是以当粮长为荣,粮长也是采取的世袭制度,除非这个家族犯了罪,不然一直是他们的。 不过有句话叫吃了的早晚要吐出来,到了正德年间,粮长的风光就到头了,这年头江南土地急剧兼并,拥有特权不纳粮的户数也越来越多,直接生产的农民已经不堪重负,开始相继逃亡,这农户能逃,粮长却逃不了,完不了的税负就得他们补交,不少风光了一百多年的大户短短几年间相继破产,也越来越没有人愿意担当粮长了,以至于官府的要求不得不直线下降,最开始中等人家也可以充任,后来下方给里长,最后里长也逃的差不多了,不得不下方给贫农。 到天启年间,粮长的半官性质已经戛然而止,变得和徭役差不多的一种负担了,李老白就是这样。 别看水稻长得好,能征收的连一半都不到,而且这一半,还有三分之一需要缴纳租子给城里的地主,剩下这点,要完成一千担的征收,太难。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还是李老实还必须负责把粮食押运到应天府,在那儿装槽船运往北方。 拉这些东西,后世雇两辆长途大货车还得五六千呢,更别说运力低下的现在了,一面割着麦子,一面李老实还在悲催的嘀咕着。 “但愿今年扬州那些老爷们能早点来,不然的话,又得烂坏了好多!” 也难怪古人云无奸不商了,有时候囤积居奇的粮商的确可恶,扬州不仅仅是盐商的大本营,同样也是粮商的固有阵地,李老白剩下的唯一一点权利,就是他能组织一个乡里的村民把粮食都卖给某一个粮商,这权利还不是官府给的,而是城镇化中地主大多搬倒城里,他算是唯一去过应天府,有见识的人。 把粮食卖给扬州的粮商,粮商给他的福利就是赋税粮食可以搭乘粮商的粮船运到应天府,代价却是粮价被压的死死的,北方粮价已经达到担米二两,甚至有的地方斗米十两都买不到,就算江南,差不多也是一两银子一担米,粮商们收粮食却是一担米只给区区五百文,虽然没有盐那样暴利,却也是将近一倍的利润。 而扬州的粮商,还是以徽商为主,毕竟徽商占着地利。 虽然可以搭乘徽商的粮船,可是这些奸商却也让李老白咬牙切齿,每年九月份秋收,他们都是十月份,甚至快一十月份了,才下来收粮,生怕粮食霉烂的农人不得不赶紧以极低的价格出售,每年还烂坏不少。 人都饿死了,发霉的粮食一大部分却这么白白的扔了。 一面割着,一面李老白还嘴里不断嘀咕着,这时候,泥泞的乡间小道上,一队兵却是扛着旗子远远走来,看的李老白当即心头一哆嗦。 这年头,大明的兵也烂到根了,有兵下乡,绝没有好事,不是抢粮食,就是粮食银子花姑娘一起抢,不过这秋收年月,也不能扔了地跑,咋咋呼呼喊着乡民们赶紧回村把家里的粮食,鸡鸭还有大姑娘,大小子藏好,他还是不得不悲催的应出来。 “军爷,咱们这嘎达是穷村子,没啥好抢的,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求您,别进村了。” 不得不说,这帮当兵的穿的倒是不错,都是虽然不是全新,但是那身黑色的军服连个补丁都没有,一看就是当年的,外面那套盔甲也显得颇为解结识,利落,背上还挂着一米多的火铳,捧着不到一两碎银子,一面偷瞄着,一面李老白还苦苦求着。 谁知道那当兵的却是一巴掌把他手里的银子打到了一边,恼火的叫嚷着:“竟敢贿赂乞活军,不想活了吗?” 嫌少啊?赶紧悲催的把碎银子捡起来,李老白又是点头哈腰的上去鞠着躬。 “军爷,您,您说个数吧,只要不进村,大家努力给您凑!” “少他娘的废话,奉两淮总兵大人之名,你们这块的粮食全被征调为军粮了!要是敢私自卖出去一颗,告诉你们村的粮长,按照军法行大令,全家斩首!” 这大兵倒是没有进村,又是队列有序的去了下一个村子,看着他们的背影,李老白真恨不得他们进村抢几只鸡,或者调戏调戏良家妇女了,总比要他命强啊!什么两淮总兵以前没听过,可不管那个官,都不是他这个小老百姓能抗衡的,失去了收割粮食的心情,坐在地上,李老白吧嗒吧嗒愁苦的抽着烟。 尽管如此,粮食还是得割的,不然交租子,还有自己吃的粮食也都没着落,就在李老白一个村子满是愁容的把秋粮打下来之后,那队兵又来了。 出乎人意料的是,兵后面还跟着商人的马车。 这一个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北佬可真难伺候,打下来的稻子里头掺杂了一丁点沙子,他们都能给挑出来,然而照比扬州那些老爷们收粮食的量具,他们的斗明显小了一圈,和粮店里往外卖的斗是一边大的。 而且,破天荒啊!当兵的居然付钱!还是每担粮食七百文这个天价。 粮食收到了,这些北佬客商直接给银子,拿着亮晶晶的银子在手里,李老白还不可置信的那牙咬了咬,这可是应天的倾化银,银含量十足,可不是豆规银那种次品。 种粮食拿银子天经地义,可怜这李老白捧着银子反倒害怕起来,战战兢兢的拿着到了那官军前面,又有点舍不得,又有些担惊受怕的询问道。 “那个,官爷,不是说把粮食都征收为军粮了吗?怎么,还给银子?” “你他娘的哪只耳朵听到征收军粮的,话可不能乱说,否则老子以诽谤官军罪名砍了你!” 这伙当兵的可真够凶,动不动就杀呀,砍呀的,吓得李老白哆嗦的直缩脖子,赶紧又是溜到了一边。 粮食征收了一天,这头北佬客商们拉着粮食是笑容满面的向南而去,村子里的农人亦是难得露出了笑容,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似得,多收了三五斗,可以思量着去个老婆了,拿着银子乐了半天,可旋即,李老白又是脸色悲催了下来。 同村的是走运了,他把粮食卖给别人,谁还来帮他运粮到应天府啊!这要是交不上公差,他全家还是得坐牢啊! 也许那兵凶是凶点,但好歹没动手抢,也许真是被逼急了,李老白壮着胆子又是赶紧撵了上去。 “嗨,军爷?” “干嘛?耽误了军令小心你的脑袋!”小心的互送着粮食,那当兵的不耐烦的转过来,又是吓得一哆嗦,李老白可怜兮兮的抱着拳做着揖。 “军爷,您这粮食是不是运到长江边上,乘船下江啊?” “你要干什么?”这年头到处都有土匪,当兵的也怕被抢,立马脸色变得警惕起来,看着这倒霉的粮长赶紧又是一鞠躬。 “那个,小的没别的意思,小的是本地粮长,要押运粮草到应天府,求军爷开恩,能不能搭个便船?” “这个……,老子也做不了主,不过老子能给你问问!” “多谢军爷,这点,您笑纳!” 还没捂热乎的银子,李老白又是肉疼的拿了一两,捧了出来,谁知道那兵又是脸色一边,一巴掌就给呼到一边去了,张口骂道。 “老子他娘的一年军饷四十多两呢,为了你这一两,害得老子丢了官,老子砍了你,快滚!” 怎么也没想到看到银子居然还有发怒的官军,吓得直哆嗦,李老白赶紧捡着银子连跑带颠的跑了回去。 卖了粮食,看着那成堆的赋税,李老白还是犯愁,不过好歹,一村愁如今变成了他一家愁,这两天村里到处都能看到李老白跟祥林嫂似得自言自语嘟囔着没完,这是遇上亲兵了,早知道拿那银子干嘛,还把人给得罪了! 谁知道又过了几天,那队兵又来了。 “军爷。”这次可没敢再拿钱贿赂,满腹希望,李老白又是点头哈腰的行着里,兜里还有一块腊肉想给,又怕再次得罪了人家,还好这当兵的足够爽快,直来直去的就嚷嚷起来。 “老家伙,你交好运了,我们大帅慈悲,单独给你们弄了些船南下。”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帅,但这一刻李老白也恨不得把自己亲闺女嫁给他了,可没等他感恩戴德完,那当兵的语气又是一变。 “不过搭我家大帅的粮船是有条件的,你们村,剩下交租子的粮食,也得卖给我们!” “这……” 回头看着那冒尖的粮仓,李老白的眼珠子顿时直了…… ------------ 第三百九十三章.垄断,竞争 年年交租子,交的都是实物粮食,可崇祯九年,几乎一大半两淮大地,交上去的都是银子了,毕竟小命要紧,没有几个里长粮长敢守着死规矩,地主也没规定非得交粮食吗! 每年的粮食几乎都是徽商去收,这一年,江淮的粮食却几乎全都被晋商卷走了,等到扬州的徽商们醒过神来时候,偌大的两淮,就剩下些谷壳给他们了,这些粮食也不是按照往年顺着长江向下,进入长江中下游星罗棋布的市镇,而是逆流到了安庆,在这儿转马车,沿着乞活军在大别山中修的干线直奔河~南新县,从那儿进入了北方市场。 这里头有几样起了关键因素,首先就是宋青书这总兵,河~南沿线为了防贼,是不允许粮食进入的,可宋青书是官军,就属于看着的,他这一监守自盗,加上晋商们的发力,足足有四五百万担的粮食进入了北方市场。 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票号! 徽商收粮食故意拖延,压低粮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的确也需要时间筹措资金,毕竟扬州商人有钱,钱却是在生意里滚着,抽出来需要时间,一兜子人民币尚且死沉死沉的,更别说贵金属的银子了。 可晋商票号里却有钱,因为宋青书咬死了贷款必须要抵押,票号库里的银子可积存了不少没贷出去,银行可不止靠放贷赚钱,他们也做投资的,这比银子正好投资在了两淮粮食市场,一来一起,收获的利润至少不下二三百万,甚至可能更多。 这些往年都是徽商的菜,晋商仅仅能闻个味,今年,轮到徽商渣都没捡到了。 不过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蛋糕又被宋青书吃掉一块,扬州的大商们可真叫发了疯,弹劾宋青书囤积居奇的奏折几乎摆满了半个内阁,然而有弹劾的,就有挺宋青书的,北方的御史亦是仿佛纸不要钱一般拼命的上书,去弹劾南方那帮家伙,而且这一次,朝中一个很有力的大佬帮宋青书说话了。 兵部尚书杨嗣昌! 虽然对宋青书打着他名号招摇撞骗,还把他手稿给偷了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北方有粮,明年杨嗣昌要展开的军事计划无疑如虎添翼,而且二十万两屯垦银,二十万担各色屯垦粮,九月份也随着漕运的大船运往京师,这些钱粮将成为主要的军粮,所以杨嗣昌不少地方还得倚仗着宋青书。 而且得到宋青书囤积居奇的消息,崇祯皇帝更是一笑置之,贪财,好色,胸无大志,还得罪了南方士林,这样人不好控制,还什么样的人好控制,让人放心? 崇祯九年这粮食事件影响还不止于此,这一年,运到江南的粮食减少了,江南的粮价顿时上升了一大截,的确江南百姓跟着倒霉了,同样跟着倒霉的,还有不少江南的大世家。 城镇化发展,不少地方做不到自给自足,粮食必须要购买,说来好笑,发现新大陆的西班牙,葡萄牙没有完成资产阶级革命,因为他们把新大陆的财富全花在奢侈品上,转移到了英法等国家,给他们完成了资本积累,西,葡是花钱大手大脚没成事,大明反倒是因为太抠了,没完成资产积累,一直到后世,中国人的消费观念都和国外大相径庭,中国人好存钱,外国人连明天的钱都恨不得花了。 分享了新大陆的财富,很大一部分银子却是被世家大族埋起来了,囤积在银窖中,并没有到市面上流通,所以美洲输入的银两一减少,原本发展庞大的江南丝织业立马就萎靡了,银子有,国内却没有足够的内需来满足,一旦出口不利,自然就饿死了。 很悲惨,这些外国人巴巴运进来的银两,历史上又在鸦片战争等一系列战争悲惨的条约中被外国人拿回去了,尤其是甲午战争的赔款,居然极大刺激了日本的发展,老祖先埋起来的银子反倒养了这个喂不饱的仇敌。 不过从这次江南粮食事件开始,这部分存银开始被宋青书一点点掏出来了,毕竟地方上世家人口绝对不少,为了买粮食,只能把银子纷纷掏出来。 而且这次事件的教训,给一贯懒散,靠着官商特权缺乏经营意识的徽商们也是敲响了一记警钟,他们同样把埋起来的银子挖了出来,开始投入到市场中,至少九月份粮食惨败,崇祯九年十一月份,徽商的第一家票号也开业了。 “哼哼,泰日天票号,他怎么就不叫王老吉呢?” 楼上,拿着手下抄写来的情报,宋青书是颇为懒洋洋的嘀咕着,听的旁边的大掌柜的渠伯涛却是老橘子脸一抽搐,悲催的说道。 “东家,您老还有心思开心呢!人家生意已经抢到咱们头上来了!这头扬州泰日天总号一开,那头洛阳,开封,甚至太原,西安的分号也跟着铺开了,而且人家没咱们这么多说道,只要名望够,就可以给贷款,这一个月,北方放款的生意又冷淡了不少,张家,王家,曹家那些大股东都等着您给拿主意呢!” “拿主意?拿什么主意?” “洛阳等地是咱们一亩三分地啊!您老一声令下,大家伙一起上折子,怎么也能把他们赶出去!” “然后让他们故技重施,把咱们在江南的票号也赶出去?” 宋青书一反问,顿时问的渠伯涛哑口无言,两大商帮实力上说实话是差不多,北方是晋商的大本营,南方又何尝不是徽商的大本营,要是真这么靠着官府势力拼下去,双方血拼银子,到头来谁都赚不到钱,平白拿银子养了贪官。 “那,那总不能看着那帮子徽州佬抢生意吧!”好一会,渠伯涛方才悲催的叫嚷道,听的宋青书却是正色起来。 “你回去传信给咱们的股东,咱们晋商如何起家的,靠的就是艰苦拼搏,有着这种进取精神,如果在商业上,咱们连那群在扬州养猪的盐商都打不败,晋商衰落也将会指日可待!这次不能靠着朝廷了,我们要靠自己!完善管理,创新思路,来打败南佬们!做人,就是不能太安逸了!” 这话说的渠伯涛再一次目瞪口呆,好一会,这个山西老西儿忽然却仿佛精神焕发一般,对着宋青书做了个揖。 “大掌柜,受教!” 看着渠伯涛转头就要走,宋青书赶忙笑着叫住他:“别忙,应对措施也不是没有,我也想了,派人去扬州徽商会馆谈判,如果那些盐商们愿意开放无锡,宁波,苏州,杭州等地,就算他们把票号开到代县,咱们也绝不使手段,与他们公平竞争,而且银子在手里也不愁画,贷款贷不出去,咱们可以投资,金融很容易变成泡沫,只有制造业,才是永恒的!如今苏州一带的丝绸业正是凋零的时候,我打算投资进去!” “告诉那些股们,只要大家还需要穿衣服,咱们就不会失业!” 对企业来说,有一个奋斗目标,就比什么都重要,宋青书连下一步的路线都规划好了,渠伯涛顿时更是精神一阵。 “东家放心,小的立刻去办!” 打发走了渠伯涛,看着桌子上的账单,宋青书心情更加愉悦起来,先期发回来的粮食款项,他这一趟就赚了二十万两银子,陆续回来的估计总共能有八十万两,而且今年英霍山区因为协调农业,统筹耕种,也是获得了丰收,上缴给朝廷二十万担粮食,他囤积在天堂寨,花鸟寨,英山,潜山的各类粮食也足有一百万担,养活这一地军民没有丝毫问题不说,还能有不少结余。 乞活军是终于达到了温饱状态,开始奔小康了,不由得宋青书不开心。 暖饱欲思淫,很霸道总裁的把今天孙传庭,还有北方疤脸给发过来的事情批阅了下,看看天色还早,宋青书禁不住起了心思,前一阵子崇祯皇帝要他好色,他计划出去打野战,车震还没震呢,今个正好有时间,也该去安抚安抚他家三个******了。 想着,宋青书溜达的就从玉树楼那集团总部办公室下来,叫上施琅准备马车,打算回紫金山,可偏偏,事情好像缠住他一般,没等上车,贴着两张大字报的加多宝票号应天总号里面,有传来了吵闹声。 “尼玛这叫什么事儿啊!” 身为董事长,碰上了自然不可能甩手吧,无奈之下,宋青书又下了车,溜达着过去,一进去,正好看到大掌柜的在骂小伙计。 “员工不是骂出来的,是鼓励出来的,这怎么了?” 前世当过一点时间业务员,没少被业务经理骂,有时候还熊他的红包,糊弄他请客,对于上下级欺凌,宋青书倒是挺厌烦的,上去就不高兴的呵斥过去,还真叫大鱼吃小鱼,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票号掌柜的立马也变了一张苦瓜脸。 “东家,小的没用,帐上出了一笔坏账。” 旋即,他又是余怒未消的指着那个倒霉的小伙计:“都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没考察明白,那个贷了咱们票号银子的混账卷着银子跑了,他留下个破船场根本不值几个银子,到头来那些船工匠居然还想管咱票号要薪水!” 船场? 这个名词倒是让宋青书冷不丁心头一跳…… ------------ 第三百九十四章.龙江船厂 “东家,就是这儿了!” 屁颠屁颠的往前一指,票号李大掌柜的还不忘回头抽了他那个当伙计的儿子一个大耳光。 “这破地方,能值五万两银子吗?五百两都嫌多!” 从马车上跳下来,张望了一圈,宋青书原本心头的惊奇这会儿也消弭的差不多了,船厂?船厂遗址还差不多,这儿出于应天府下关,靠着秦淮河与长江边,长江的江水已经向上蔓延了许多,原本造船的一个个船坞已经大半淹没在水里了,看上去不过一个个长水坑而已。 船厂旁边,也被人种上了庄稼,偶尔还能看到些已经腐烂了一多半的造船木头,还有些锈迹斑斑的铁制工具,可算是稍微能看到些当初船场的痕迹。 至于说的船工,还真有,老的老小的小,歪瓜裂枣一百多个,看宋青书一行来了就全都从已经成一个小村子的茅草屋堆里挤出来,议论纷纷的向这儿张望着。 李老掌柜的说的没错,别说五万两,五百两宋青书都不带买这个地方的。 心头恼火,这头李掌柜训斥儿子训斥的正厉害,冷不丁宋青书在一旁恼怒的喝问道。 “你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这话听的一老一小都忍不住哆嗦颤抖了下,贪墨银子,以下犯上,欺瞒东家可历来是商界大忌,要是真较真了,他们李家这一房的信誉可都完了,那个李小伙计吓得脸都白了,嘴皮子都跟着直哆嗦,那李掌柜亦是惊呆了片刻,旋即赶忙摆着手。 “东家,我儿子虽然浑点,可毕竟是小的我一手带大的,说他收受贿赂,这……” “老掌柜的,你也是宋某从代县起家时候招募进来的老人了,那您给我解释解释,这么一片废墟,这李小哥是怎么给开具出来价值五万两的?” “这……” 李老汉心疼儿子,一直骂骂咧咧,未尝不是一种回护,可惜宋青书却不吃这套,现在他的事业还在起步期间,这就出来一个个见钱眼开,用公司利益换自己利益的蛀虫,将来还不得像后世国企似得,等靠要,最后不是国改私了,就是轰然倒闭了,谁的面子都不能给,必须严肃处理。 看着老掌柜的哑口无言的模样,宋青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掌柜,咱们在商言商,要是铺子上下都这么样,咱们也不用再在这江南开下去了,收拾铺盖卷回家吧!你也不用求情什么的,事情与你无关,这个李小哥,现在开始被开除铺子,回老家重地去吧,另外通告整个商号,再有下一例,宋某会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大帅不是天天吃素的!” 声色俱厉的训斥一顿,宋青书也没心思再在这个废墟待着了,转身攀上马车,想要回去,这一父一子则是惊呆的被扔在这儿,片刻,李老掌柜的再一次无比哀叹的一巴掌拍那小子脑门上。 “你说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咱们李家五代给人做掌柜的,师爷,兢兢业业,从不贪墨东家半点,这名声,全让你给毁了!” “可爹啊!那人找官府开具的证明,这,这儿出价真值四十万两,这儿,这儿还造过三宝太监的宝船!” “你还敢顶嘴!” 李老掌柜的气的伸出了巴掌就要扇下去,可这功夫身后却是传来咕咚一声,父子俩惊愕的回过身,正看到自己家东家狼狈的从马车底下泥地里爬起来。 也不顾身上全是泥土了,三步并做两步,宋青书又是急切的赶了回去,揪着那小子问道。 “你说什么?这儿,就是当年的宝船厂?” ………… 把那些匠户召集在一起,宋青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捡到宝了,还是踩到狗粑粑了,那个来贷款的商人抵押的可不止这个龙江船场,实际上他抵押的居然是官府的一个官职,江南匠造司船监大匠,可以算得上总览整个南直隶的官府船场,可调配一切资源,官职还是世袭的。 当年这个杜姓商人的先祖,捐这个官,可不花了四十万两。 奈何,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由于禁海政策,整个江南造船业都萎靡起来,就剩下些造江船的小船厂,如今朝廷孱弱的,别说如当年几乎海上一国的郑和舰队,就算是普通的巡海舰队都造不起了,藩国琉球派人来大明求救,倾诉倭人侵略,堂堂朝廷也派不出一个像样舰队去救,只能好生安抚,要是强一点,后世包围华夏的冲绳岛链怎么可能是小日本的?至于******,他们更是连闻都闻不到。 如果按照账册上记载,,龙江船场属下至少有匠户五万人,上百个船坞一年时间能造宝船那个规格的大舰百条,如今明军最大的战舰大福船二百条,至于宋青书引以为傲那条南京水师敲诈来的二十多米小福船能造出上千条来,可如今…… 看着牙都掉光了的老船匠,还有那些个毛都没长齐,不知道多少年没碰过船的二手子,宋青书忍不住是摇了摇头。 “东家,这……” 看着坐在破茅草屋里,翻阅着那些已经黄的发霉的账册直摇头,脸色越来越差的宋青书,李掌柜的心又是提的高高的,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至少账面上没错,我也没什么证据,这次事情先算了,不过从今天开始,审核抵押要两人一组,回去我会在乞活军内调人单独成立一司,跟着店铺伙计共同审核,再出了这事儿,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立马感激的无以复加,那李老掌柜的赶忙按着他那傻儿子,一起给宋青书鞠躬,看的宋青书却是烦躁的一挥手。 “行了,回去做事吧!” ………… 这一趟倒不是没有收获,起码宋青书多了个头衔,可以调阅南京工部的库存档案有关造船的一切资料,虽然之前宋青书也可以通过焦大林那面偷偷把福船,苍山船等造船资料给偷出来,毕竟还是麻烦。 站在紫金山别苑二楼的阳台上,向下眺望着雾蒙蒙的应天府,宋青书心情久久都平抑不下来,倒不是为了赔的银子,如今他虽然没有和珅,刘瑾,魏忠贤有钱,可五万两还是赔的起的,为的是今天看到的龙江船场。 郑和七下南洋,最远航行到了非洲东海岸,不仅仅是宣扬国威那么简单,而且是华夏这个内陆民族,第一次把手臂伸出了陆地,拥抱了海洋,如果这个时候以大明朝的国力向外大举开拓,最起码澳大利亚将不属于大不列颠王国,或许美洲也将有一片新的景象,可惜,郑和舰队仅仅是昙花一现,旋即就是一百多年严厉的海禁,把华夏刚刚探出去的希望斩断了。 后世对大明水师津津乐道,战胜了倭寇,战胜了丰臣秀吉那蓬勃的也野心,几次与西方殖民者之间的海战也是以明军水师取胜而告终,可日本,这年代连船炮都没装几门,海战胜了他们宋青书看起来是理所当然,至于和葡萄牙,西班牙海战的胜利,其实已经不是朝廷的水师,而是属于郑芝龙等海盗走私集团的私人水上力量,打的还是近海海战,在宋青书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如果,这年头大明水师强悍的话,藩船因为战争与经济危机来不了广州福建,大可以自己把商船开出去,远的去不了,近的咱先去印度,不论大明的生丝还是茶叶,绸缎,在印度这个上亿人口的大国也是热销品,要知道后世畅销世界,连华夏这个原产地都被压的死死的印度茶,还是公元一七八零年,英国人去清朝学习引进回来的,西方人饮食肉类占很大比例,现在把红茶卖过去,绝对是一船茶一船银子的比例。 不过,财富来自海上,危机同样来自海上这句话可是不假,玩船可是要花银子的,更花银子的还是趟出来那一条条航路,不仅仅花银子,这是还要死人的,如今这个纷乱的末世,每一分资源都显得弥足珍贵,对付京师那帮老爷们,对付东虏,明年开始那位待不住的兵部尚书又该推出他耗尽大明国力的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了,还得牵扯乞活军很大一部分精力,原本宋青书的计划中,还真没有航海业。 可是如今,看过龙江船场,他心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干,还是不干? 目光探望在外面幽幽夜色中,宋青书的心头剧烈的抉择着,握着栏杆的拳头咯咯作响…… ------------ 第三百九十五章.曲线战术 崇祯九年的年末,应天府地面上,大街小巷上除了谩骂宋青书这个好色武夫的大字报,又多了一种小广告贴的到处都是。 招工!招募二十到三十五岁年轻男性船工,月薪一两,需要三千人,名额有限,欲报名从速!报名地址,下关龙江船场。 这告示在应天府一贴,立马在下层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一两银子一个月,可不少啊!一年就是十二两,比军饷都要多,当然,是拿到手的军饷,应天府拥有一百多万人口,也不缺三千多青壮劳动力,尤其是南京附近安置了至少十六个卫所,卫所田地有限,爆发出来的人口却是无限,不少二三子根本继承不到田地,军户身份又让他们没法干别的,只能游手好闲,成为社会一大问题。 奈何广告贴出去七八天了,上门报名的居然是寥寥无几,总共才招募了不到二百多工人,不知道这帮白痴怎么想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却气的上火的宋青书一怒之下又是从英霍山区调出来了三千劳动力,机会还不给那群傻子了! 十二月,沉寂了一百多年的龙江船场再一次变得热闹了起来,原本种的那点菜全被清了,大冷的天,大批大批的工人从长江把建筑的石料,木料搬运下来,十来个人扛着一根巨木,嘿呦嘿呦的开始打地基,一座座二层的宿舍小楼开始拔地而起。 虽然船闸,船棚什么的硬物件还没有备齐,不过好歹有了个样子,不再是原本荒凉的一片,看着手底下工人在忙忙碌碌的干着活,站在未来龙江船场办公大楼旁边,宋青书是一股大资本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到底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时不我待啊!整个大明朝,估计只有汤若望和他自己知道海洋对帝国的重要性,如果他错过了,将来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然而没等宋青书怅惘未来多久,渠伯涛又是急急匆匆找了来。 “东家,大股东们都快到了,就等您去开会呢!” 加多宝商号成功就成功在宋青书坑蒙拐骗,把大批的晋商,陕商,京商甚至一小部分徽商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大家合起资金做生意,互相互通门路,这形成的能量就打了,不过弊端也是,加多宝商号不全是宋青书的,虽然他是大股东,可是乞活军的股权已经由原来的百分之五十滑落到如今百分之三十,要做什么大决定,他也必须说服其他股东才是,否则凭着他自己,还是办不成的。 形势却不那么乐观。 会议室里二十多号大股东,可没有上一次那么其乐融融了,反倒是人人拿着宋青书的投资计划皱着眉头,好一会,居然还是宋青书自己的员工总经理渠伯涛,率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东家,您在这龙江船场投入四百万两的计划,是不是太大了?” “大海无常啊!并且去倭国的航路都被都督同知,福建海防游击郑一官的郑家所垄断,去南洋,沿途又是不知道有多少海盗,这些年藩鬼的需求量也减少了不少,投入这么大,咱们有些得不偿失啊!” 也难怪渠伯涛如此心有余悸,北方混乱,他和谢柳言雄心勃勃的带着银子想去广州发展海商,结果就让人给忽悠了,数万两投入的走私商船被郑家给逮个正着,全给吞了,连说理地方都没有,一下子渠伯涛就破产了,对大海,现在他还有心理阴影。 至于其他的股东,那股子华夏商人的保守主义亦是体现了出来,一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的敲着笔杆子,渠伯涛说完了,王家的大股东王冲文亦是脸色为难的说道。 “大帅,如今两淮的粮食市场咱们已经切入了,湖广那面也开始有松动,而北方,大帅的意见,咱们把票号放款的大部分生意都让给了徽州佬的泰日天票号,如今商号应该把精力尽量都投入本地,大帅说的绸缎场大家就都很看好,如今的生意够做了,犯不着如此大规模造船,去捡那点洋落吧,平白还得罪了郑家。” “大帅!” 这帮家伙倒是有了点资产阶级意识,王冲文说完,曹三喜这个老家伙倒是难得支持起了宋青书,虽然他支持的和宋青书想的有些不同。 “大家,咱们之所以有今天,和大帅的拼搏是分不开的,如今大帅初掌两淮,这儿长江淮河遍地是水系,大帅手里要是没有船,也吃不开,这不是为了大帅自己,也是为了大家的利益,防备那些扬州的家伙,造一支船队还是有必要的,不过……” “这四百万两实在是有些太多了,大帅,您看这样好不,咱们投入一百万两进船场,然后商会提供二十万两饷银每年,以长江这么大小的地方,应该是足够了!” “曹公此言大善!”听着,其他股东倒是纷纷跟着点头。 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状况,宋青书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反倒是扭头看了下天,此时正好是正午,楼下正是吃饭点,回过头,他忽然笑着拍了拍手。 “诸位,这事儿先放到一边,咱们大老远来的,不能饿着肚子开会,今个宋某准备了点特别东西,请大家来品尝一二!” 说着,宋青书就拍了拍手,董事长权威果然杠杠的,不到片刻,一个个端着餐盒的江南丽人就纷纷进了来。 对于宋青书准备的特别玩意,这些大股东还是挺期待的,如今山西流行的牛肉面就是宋青书创立的,现在都叫大帅面,而宋青书餐饮起家,加多宝商号旗下的酒楼也是商号收入很重要一块,怀着期待的神情,一个个股东打开了餐盒,里面的东西却令他们有些纳闷。 全是一个个密封的竹筒。 “哦!这应该是江南流行的竹筒饭,大帅有心了!”还是渠伯驹第一个出声,笑着说道,听的宋青书却是得意的摇了摇头。 “不止是竹筒饭,每个饭盒里都有这样的小刀,大家起开看看吧!” 还真是调起了好奇心,一个个股东纷纷把竹筒上面的蜡封给划开,里面的东西倒是颇为丰富。 “嘿,居然都是鱼!” 说实话,走过南闯过北,这顿饭的味道在股东眼里实在是一般,大块的鱼肉用汤煮过之后,又加盐防腐,放在竹筒内,味道偏咸了,而且这鱼似乎也不是新鲜鱼类,似乎保存过一段时间了,不过看宋青书自己吃的香甜,其它人也是不露声色,慢慢吃了下去。 虽然不能说绝对美味,但也不难吃。 一场工作餐在谈笑中吃了十来分钟,随着侍女又是把东西撤下去,张明性是笑着抹抹嘴:“这江南风味,倒是不同于背地啊!这在蒲州,也就过年时候能吃点海鱼!” 可宋青书下一句话差不点没让所有股东吐了,也是笑着优雅的用餐巾擦着嘴,宋青书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些鱼都是一个月前打的,就这么封好,今天才端上来。” 真是脸都有点绿了,曹三喜惊愕的捂着胸口站起来,不可思议的惊叫道。 “大帅,你这……” 其他股东的脸色也是变得不好看起来,莫非自己不同意,这宋青书故意整自己? “喂,诸位,本帅吃的可和你们一样,而且从昨天开始,本帅就连着吃了三天了!” 宋青书这话说的其他人又是愣了,这到底唱的哪一出啊? 不过宋青书接下来的话,可算让这些股东眼前一亮。 “把打上来的海鱼做熟,密封在竹筒里头,然后用蒸汽熏烤两炷香,这样的竹筒食品至少能保存半年时间,这个时间,足够从这东南沿海,运输到陕西三边的餐桌上,一条大福船,一次可以打捞至少上万斤鱼,船上盛放海水保鲜,在死亡腐烂前,足可以运到应天,在这里加工成竹筒罐头,一筒半斤,除去内脏鱼鳞等,至少能有一万多个罐头!” “这是肉类,一个罐头只卖二十文,绝对卖的过那些鸡肉,猪肉,这就是二百两银子,除掉人工成本,也能有一百两的收益!一个月一条船至少能出海五到六趟,一个月就是六百两收益!” “诸位,你们还在为两淮,湖广那点粮食跟徽商们争的头破血流,东面,整个大海的粮食却不知去捞取,愚不愚?” 这话说的那些股东哭笑不得,古代内陆吃不到海鱼,还不是因为没有保鲜的手段吗?要是能保鲜半年时间,他们也早就去做了!很是无奈,曹三喜苦笑着又是抱了抱拳头。 “大帅总是能弄出新玩意,故意看咱们出丑呢!诸位,如此看来,我曹三喜觉得大帅的计划可行,愿意投入这四百万两的本钱,诸位以为如何?” “我王某也赞同!” “我也赞同!” 可算,二十来个大股东纷纷点了头,看着他们还在饶有兴趣的讨论罐头风味,宋青书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仅仅是个迂回战术,等有了船,该做远洋贸易还是得做,该得罪郑家还是的得罪,毕竟向大海进军,才是最重要的,将来的道还远着呢。 不过今天这剑走偏锋,终究是个好的开始,随着那些股东的笑声,宋青书亦是如同个奸诈的老狐狸一般笑了起来。 日后有你们折腾的! ------------ 第三百九十六章.不捣乱就不叫东林党 从乞活军到江南开始,两大商业集团一直都处于激烈的摩擦中,时不时还爆发出丝丝火花来,到了崇祯十年,终于这个对抗缓和了下。 首先是北商集团做出了妥协,徽商的泰日天票号还真像泰山上日头然然升上天那样,迅速在北方的大城市站稳了脚跟,并且迅速将扬州盐业积累的银钱贷款出去,占据了大片市场,晋商票号与徽商票号的经营完全错了开,在宋青书的努力下,苏杭长一带加多宝票号也开了花,票号还是执行的他的经营策略多收少贷,放贷业的利润几乎全让给了徽商。 而且刚过完大年,宋青书又给了徽商一个开门大礼,大明的木材行业几乎都是徽商所掌握,这次宋青书放着英霍山的林木没砍,而是向黄山十多个木材号下了多达百万的订单。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造船用的大木至少需要阴干十年,要是自己弄木头,大明朝灭亡了,宋青书都未必能造出船来,虽然和徽商不对付,但他们手里的确囤积着足以令宋青书低头的木头。 跟着大量的木头运输到应天,宋青书的罐头厂也火热的拉起来了,虽然船还没建好,但长江流域很来就有捕捞业,附近海捕虽然都是小船,胜在数量不少,这些加一起也足够支撑罐头厂运营一阵子。 也是挨着龙江船场附近,仿照后世的工厂,宋青书用石头垒成了一圈长墙,在里头兴建起了厂房,似乎那些晋商也和徽商叫上号了,要玩就玩个大的,足足五条生产线一齐铺开,也是雇佣了上千工人。 收上来的鲜鱼用四轮马车运输到厂里,几百个工人立马拎着刀子开膛去内脏,旋即被退到后面,在那儿,上百口半人多深的大锅不断冒着热气,成袋成袋的调料被直接扔进锅里,又是穿着白大褂的工人挨在锅边上,用大马勺把做好的鱼肉连带汤一块捞出来,装在粗大的竹节中。 接下来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这年头没有现代食品的防腐剂,法国人一八零九年发明的罐头才用的就是高温灭菌,然后半真空储存,后面的厂房更加热,没密封的竹筒罐头放在巨大的蒸笼里进行蒸汽消毒,然后趁着烫时候取出来,迅速扣上同样滚烫的竹片盖子,用蜡封上。 热的时候空气也随着膨胀,冷却下来后,空气再次压缩,在罐头内形成了个密封,缺氧的环境,这样的罐头至少能保存半年时间,足够从东南贩运到西北,甚至西入四川了。 一个罐头最后定价三十文,由各地的杂货铺子向外出售,别说,这东西一出来,首先在应天府附近就取得了热销。 自己做饭尚且需要点火冒烟加盐加醋的,麻烦的很,直接买回来的,就节省了大量烹饪时间功夫,相比之下更实惠,应天府,扬州,苏州,杭州等地有着大量的机户,盐户,也算是原始的工人阶层,他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消费群体。 “运河排的太满了,咱们这儿有罐头,偏偏排不上溜,这要是运到京师,贩运到辽东,那才是大钱啊!这帮徽蛮子,愣是把漕船位置全给抢了!” 跟着宋青书后头视察生产车间,一面走曹三喜一面还老太太般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听的宋青书倒是无奈的苦笑。 “老曹,放心,开春开始咱的大福船就已经开始建造了,五月份,财源广进福五条大船估计就能出产,到时候播出来一条,咱还不走运河了,直接走海路,三十时间就能运到天津,到时候一路走山东,向中原贩运,一路卖给辽东军,好东西,咱们还愁卖?” “哎!那些鱼肠子,鱼内脏都别扔,都给本帅晒干了,本帅还有妙用!” 话还没说完,宋青书又心急火燎奔出去了,看的曹三喜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刚开始见面时候,他可真没把这个纨绔子弟般的家伙放在眼里,谁知道就这么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就能提出自己这积年的老商人都想不出的秒点子,如今更是成了大明朝半壁江山的商业魁首。 鱼鳔可以做胶,鱼皮做钱包,鱼骨鱼内脏晒干了磨成粉还可以养鸡,养猪,自己这东家做生意还真是做到敲骨吸髓了。 可就在这功夫,厂房外面,忽然乱糟糟的声音响了起来,旋即厂门口保安惊怒的打骂声又是传了进来,听的曹三喜忍不住一个激灵。 …………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幸亏当初修了围墙,趴在墙头上看着墙下面乱哄哄成千上万人的抗议群众,宋青书脑门上禁不住青筋直跳。 这罐头厂才开了一个月,还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人了,忽然间来了这么多本地子弟,围拢在大门口叫骂着要往里冲,铁栏杆大门后头,二十多个保安拼命地拽着门,生怕门被挤塌了,人群汹涌的模样看的一旁的曹三喜亦是目瞪口呆。 “东家,快通知官府,让南京禁军派人来驱散这些家伙吧!” “关键是得出的去啊!” 整个厂子都被围的严严实实,宋青书叱咤风云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这么狼狈的事儿,要是官军杀过来,几个炸药包扔下去,然后左轮开路,他有自信轻松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这不知道啥情况的吃瓜群众,他还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人,小的在应天也认识些人,要不小人混出去,去找人收拾这群刁民?” 说话的是亲卫队长施琅,别看这货才十**岁,可乡里贫穷,他从十三岁已经跑出来混了,明末激增的流民形成一个大江湖,靠着敢打敢拼,还有讲义气,他也算得上老司机了,可惜在安庆城栽了,迎朋友之请来安庆平事儿,被宋青书抓个正着。 反过来他也不算栽了,跟着宋青书,他从一个混混变成了如今朝廷六品武官,乞活军中的安庆师帅,还是大帅亲勋,算是一步登天了,所以此人对宋青书也算忠心耿耿。 不过这个建议听的宋青书也是脑门直冒青筋,他乞活帅,流贼起家,算了上个大军阀了,遇到事还得找那些不入流的黑社会解决?他丢不起这个脸! 正纠结功夫,忽然身后又传来了大量大量的喊叫声,听的宋青书更是脑袋迷糊,又来了? 这一次,来的却是自己人,不知道谁跑回龙江船场一声吆喝,有人围攻咱们大帅,顿时船场里就炸了锅。 龙江船场的工人几乎全都是宋青书从英霍山带出来的,在山里,面朝大山背朝天,一年也赚不上一两银子,跟着宋青书出来,一个月一两,这些工人还是本地壮年被选入地方民兵中挑出来的,本来就对宋青书有着些许忠诚,如今更是忠心。 二话没说,这些人扔下手里活计,拎着造船的锤子镐头棒槌掉头就跑了出来,就看这一大股人群从围着罐头厂的本地户背后杀进去,所过之处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轻而易举把数量多于自己两倍的本地人冲撞了个落花流水。 当年戚继光抗倭,本地卫所兵不堪一击,他奏请朝廷,招募了绍兴兵,丽水兵入伍,结果舟山一战,戚继光新兵遭遇惨败,死伤三千多,倭寇不过伤亡千人,悲催的回乡过程中,戚继光目睹了义乌矿工械斗,这才从清苦的义乌的确招募起他纵横天下的戚家军。 这儿跟当年有些相似,别看英霍山里的工人营养不佳,似乎比这些本地子弟矮不少,可那股子凶悍劲儿可不是本地子弟能比的,轮着家伙状若疯虎的模样应天府富裕区域的地方是真扛不住,转眼间,宋青书和曹三喜目瞪口呆中,人已经跑光了,空留下一地鞋子。 听着这头自己手底下工人还意犹未尽的叫骂着,愣了半天,宋青书傻傻楞楞的蹦出几个字来。 “赶紧,赶紧看赏!” ………… 罐头厂是又恢复了生产,这一场械斗还真打出了威风,附近的几十户人家都吓得搬走了,可回了住处的宋青书可高兴不起来。 又是东林党搞事! 不得不说,这帮家伙不仅在朝廷有极大的影响力,在这南直隶,影响力也是大的可以,今天这事儿,就是冒襄,侯方域还有方以智等几个复社领袖搞出来的,事情还跟加多宝商号最近的商业有关。 前些日子北商几乎将两淮的粮食买光了,造成的影响是江南粮价暴涨,而罐头厂的建立,又把穷人最常摄入的蛋白质鱼类给抢去了,几个士子振臂一呼,把事情都怪罪到了罐头厂身上,应天府数万市民就怒气冲冲的围了宋青书的厂子。 这其中还有一条重要的原因,罐头厂招募的工人都是英霍山的,没从本地招工,看的不少人眼红。 不仅仅如此,侯方域,陈贞秀几个还向朝廷上书,弹劾宋青书夺民之食,夺民生路,这几天京里已经传来了消息,似乎要派御史来南京来查他,查倒是不怕查,可打发这些伸手财神,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银子。 “这叫个什么事儿,贴着招工告示不来,这不招了,还上杆子来了!”阴着脸坐在办公室中,宋青书郁闷的敲着桌子咆哮着…… ------------ 第三百九十七章.剿饷 因为就业问题,引起的社会混乱,宋青书在后世倒是见过,美国排华,意大利排华,都是因为如此原因,当地人认为华人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机会,穿越前川普竞选总统时候就有一项口号尤其吸引人,打击非法移民,保住本地人的就业机会,英国脱欧同样有欧盟成员国劳动力过多抢夺了本地就业机会的原因。 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头上,宋青书还是不理解的,毕竟之前船场他是打出旗号招工了,是本地人不来应聘,无奈之下才从英霍山调人的。 这事儿别说他,阮大铖,傅山,袁弘道这等才智之士,曹三喜,渠伯涛都是想不明白,最后还是施琅这个下层出身的小人物一举道破了天机。 “大帅,船厂和罐头厂不同,船厂是官办的,给官府干活可没好事,说不定户籍被划分到匠户中,还不一定发银子,谁知道大帅您是又发银子又管饭的!这罐头厂一出,大帅又不招本地人了,最近市上粮价还暴涨,也难怪咱们乡邑之人起来闹事。” “这事儿以前也出过,黄山案徽州市民暴动,魏忠贤时候,苏州,扬州士民暴动,这手段,也是东林那帮子谦谦君子的拿手好戏!” 以前施琅倒也挺崇敬东林的,可是跟着宋青书久了,他也看出了东林除了满口仁义道德的空谈之外,和其他的达官贵人其实没啥区别,该潜规则时候也潜规则,这谦谦君子可是带着嘲讽的。 “这帮子愚民,听风就是雨!” 施琅一语道破天机,阮大铖顿时气的胡子直歪歪,跟着骂着,一旁曹三喜毕竟是生意人,和气生财,跟着却是劝说起来。 “大帅,小的去和董事会去说,再建两个罐头厂,招募些本地人吧?” “什么?像那帮穷鬼低头?”阮大铖顿时更不愿意了,暴跳如雷的叫嚷道,偏偏这功夫,宋青书轻咳了一声。 “老子也是这穷鬼出身。” 刹那间,阮大铖就没电了,支支吾吾缩在一旁也不知道嘟囔什么,倒是宋青书接着跟曹三喜点了点头。 “建一个罐头厂也花不了几万两银子,等咱们得远洋捕捞船建好了,产能至少能多十倍,早点铺出摊子也亏不了。 “不过这东林的影响力太大了,必须想办法把舆论给抢过来!” 想着中午那汹涌的一幕,宋青书又是咬牙切齿的敲着桌子,不过同样,船厂工人悍不畏死的为自己冲出来那一幕同样回荡在他脑海中。 ………… 又要开两家罐头厂,而且全招收本地人的消息传出去,应天市井顿时为之一平,甚至不少原本那些士子骂宋青书而贴大街上的大字报都被扯下去了,两个罐头厂也不过招募四千多人,可待遇却不苏州织工都高不少,为了争取这个机会,谁也不敢再起刺。 东林党掀起,第二波攻击乞活军的风波终究还是落下去了,倒不是张溥,侯方域他们心软了,而是东林出现了大变故,东林在京师中算是主力的户部尚书侯恂,被拿下入狱了。 崇祯九年十月,李自成第一次攻打开封,围攻持续了小半个月,这是头一次这种大城市被围困了这么久,当时朝廷的主力都集中在京师附近,收复后金占据的那些残破的城市,此时出陕西的李自成兵力多达二十七万,河南总兵陈永福自己根本应付不过来。 而后,温体仁却把事情怪罪到了侯恂身上,指使御史弹劾侯恂贪污糜饷,耽误大军入中原救援,使闯军有可趁之机,陷朝廷封王于危难,温体仁带动之下,朝堂上下群起而攻之,侯恂旋即被盛怒的崇祯皇帝锁拿下狱。 侯方域是侯恂的大公子,跟着自然也是戴罪,被革去功名,遣送回乡,跟着陈贞慧,冒襄等复社的奏章自然也没人去理会,难得宋青书省了点钱。 不过没等宋青书高兴多久,三月份,大明王朝对于农民军最大的反攻,杨嗣昌的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被拿到朝廷上正式提出,旋即朝廷又开始征募起明末赫赫有名的三饷中剿饷。 从万历四十六年开始,朝廷就开始在正式田亩中加征九厘银子,称谓辽饷,以支付辽东战事中的各项支出,这次的剿饷在辽饷的基础上又加征到了一分二厘。 其实真要平摊下去,一分二厘银子不过十几斤稻米,亩产五百多斤,算起来不算什么,奈何大明的税收太混乱了,富得流油如宋青书,钱谦益,扬州盐商这样的,一分银子都不用缴纳,可是地方上那些已经贫苦到极点的农民,却要额外支出这笔银子,而且还不是仅仅十几斤稻子。 里甲残破,官府对税收也实行了包赔制,一甲逃一户人家,这一户人家的赋税就由其他九户包赔,如果一甲逃的就剩下一户人家,那就由一户人家缴纳原本十户人家的赋税,而且不少地主还与官府勾结,地主家兼并了田地,却把田地附带的赋税依旧保留在原本的农户身上,不少农民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却得缴纳大笔的赋税。 剿饷的加征,掀起了大明朝自耕农的新一轮破产**。 就算在这富庶的南直隶,宋青书都能感觉到这股子加赋的冲击,还没到夏粮收割的时候,已经有破产农民抛荒了,应天府一下子挤进来了数以万计的逃难流民,街道上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那股子末世的荒凉气息显露无疑。 马车急促的形势在道路上,因为杨嗣昌开始折腾,宋青书也跟着不得不被折腾起来,一面走,一面宋青书还气急败坏的敲着桌子。 “折腾,瞎折腾!本来人就活不下去了,这么一加饷,不更逼得人去投奔民变军吗?” “大帅也别这么说,如果不把税收加到那些贫民头上,就得加到咱们头上,大帅您愿意啊?” 虽然也是无可奈何,阮大铖却是叹息的说着,然而听的宋青书却是一翻白眼。 “享多大的权利就担当多大责任,如果朝廷诸公全都辞官,换咱们加多宝商号的董事会去管理,别说加税,就算全部家当充进去,又能如何?” 这话听的阮大铖禁不住一乐,笑着说道:“大帅,您倒是真敢想!” 说话功夫,疾驰的马车忽然咯吱一声戛然而止,旋即前面就传来了施琅的骂声。 “小兔崽子,不想活了?” 隐约听到外头鞭子乱挥,还有孩子的哭声,同车的采薇一下子心软了,她和宋青书成亲多年,到现在却是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在这个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忍不住,采薇推开了车门,下了去。 “施琅,住手!” 这年头乱的很,宋青书也赶忙跟着下了,车,看的施琅赶紧双手抱拳收起鞭子一鞠躬:“大帅,夫人!” 不过还是一肚子怒气,施琅鞭子指着地上那几个破衣烂衫的难民骂道:“大帅,这几个不开眼的混账东西,竟然拿着木头拦截咱们马车,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大帅,通知应天府,把他们都给抓起来吧!” “大帅开恩,小民也不是诚心的,只是实在活不下去,求您给一条生路吧!小的等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抢着,那六个难民纷纷跪在地上磕着头,声音却是一股子童声,除了个畏畏缩缩说不出话的成年人外,其他的居然都是孩子,**岁到十五六岁的都有。 “官人。” 看着心软,采薇又是在旁边劝说着叫了一声,可听的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 天下不平事多着呢,就算崇祯皇帝都管不过来,更何况他?皱着眉头,宋青书面无表情的走到几个灾民面前。 “你们能为我做什么?” “听闻大帅的工厂在招工,我们不要工钱,只要能给一口吃的就行……” “工厂已经不缺人了。” 没等他们说完,宋青书已经冷冰冰的说道,听的那些灾民禁不住一呆,可片刻之后,那个在最前头说话那个少年却又是重重一磕头。 “小的命也愿意给大帅,鞍前马后,只要大帅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是吗?” 还是那么阴沉,宋青书忽然从腰里猛地抽出他的左轮,朝着地上就扣动起来,就看到地上石头蹦的砰砰直飞,附近挨着的人群立马惊骇的四散开,那几个难民也是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向后爬着,就剩下那个当头的少年,牙齿咯咯作响,虽然也是浑身颤抖,却还跪在那里。 “不说命都能给我吗?给你个机会证明!” 啪的一声,左轮扔到那少年身边,旋即宋青书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一刹那,那年轻人都惊呆了。 “不敢吗?那就让开!” 穿越十年了,从最开始的小宅男到现在,宋青书心已经阴冷了不知道多少,一路苦苦求活下来,他可知道,活着是需要代价的,催促一句,宋青书旋即转身又往车上走去,冷不防,那少年闪电般的抓起了左轮。 一刹那,施琅是紧张的挡在了宋青书面前,却见那少年人狠狠对这方向磕了个头。 “求大帅给我家兄弟叔父一条活路!” 说着,左轮顶在自己太阳穴上右手狠狠就是一扣。 咔吧~ 击锤是敲响了,枪却没响,左轮只有六发子弹,已经被宋青书打光了,就在那少年惊骇时候,宋青书回过头又是问道。 “你叫什么?” “小的没名字,人家都叫我二愣……” “行,那你以后就叫勇忠了!收着枪,给他匹马,走!” 这次是应马士英之邀,急着赶去安庆,宋青书是丝毫不能耽搁,又上了车,那少年,或者说亲兵宋勇忠却是拎着那左轮愣住了,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兄弟有些不知所措。 哗啦~几两碎银子被扔到那几个难民前面,施琅是颇为不耐的把马缰绳往他面前一扔。 “跟上了,老子可不会等你。” 眼看着马车再一次急促的奔驰起来,一个激灵,这宋勇忠赶忙也跟着笨拙的跨上马,跟在后头艰难的也是策马狂奔起来。 “这小子根本不会骑马,要不了多久,就得落下,连发火铳可是咱乞活军的利器,这么给他,好吗?” 听着后头时不时传来的惊叫,阮大铖颇有些担忧的撩开车窗询问道,听的宋青书却是阴着脸哼哼一声,旋即却是扭头转向采薇。 “回去拨些银子,找些激灵的孩子收养下,教他们些文化,武艺。” “谢官人。” 闻言,采薇的嘴角禁不住流露出了个温暖的笑容。 ------------ 第三百九十八章.调兵?不去! 杨嗣昌还真动真格的了,如狼似虎的差役破门而入,在农民的哭交中卷走了米缸里最后一点粮食,仅有的一点家当,有的家徒四壁之户甚至直接拉走男孩女孩,这次剿饷征收的太急了,在整个帝国中酿成了一股子灾难。 其实这也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英国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地主把农民从土地上赶出去,用田庄养羊,失去土地的农民纷纷流入城市,成为工业革命的重要推动力。 可在大明却不行,封建式自然经济严重束缚了商业的发展,国内制造业相当浅薄,根本吸收不下那么多劳动力,而且这个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中,偏偏大明还早遇到了西方的经济危机,以丝织品出口为主的江南丝织业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更是把这资本主义萌芽摧残的摇摇欲坠。 就连算起来富饶的两淮,因为这次剿饷也变得动荡起来,去岁秋粮好不容易从晋商手里赚到哪点老婆本旋即被官府征走,甚至还不够,就连帝乡凤阳都是出了几股匪军,马士英手里不过有从闯军那俘虏的老兵组建起来的两千标营,手里的力量比原本的凤阳巡抚都不如,这剿贼之战还没开始,他是先坐立不安,从凤阳跑到安庆来求救。 明朝末年,从崇祯十三年开始,军队就急剧军阀化起来,武将嚣张跋扈,朝廷委任的文官督府甚至太监都开始失去权威,不过在乞活军,这个军阀化却是提前了,乞活军的军饷完全是宋青书给发的根本没拿朝廷一两银子,至于南直隶发的一分饷银,在乞活军内都成了笑话,马士英在两淮军队中根本没有丝毫权威,他这个总督倒是什么都得听属下总兵的。 安庆现在是被宋青书经营成了大本营,大别山有矿,两淮有人,乞活军在这儿建设了一系列重要的产业,炼铁厂,军械厂,枪场炮厂,终于乞活军招牌的纸甲里头,又多了一层锁子甲,范阳毡的帆布里头,也垫上了一层钢片。 就挨着安庆府衙旁边,同样另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两淮总兵府,后世宋青书去过张作霖的大帅府,这儿倒是完全仿照那里建设的,周围起了一圈城堡一般的碉楼当做围墙,里头完全是砖石混凝土修建的三座小楼,两排卫队很有军阀气质的抱着枪在门口站着岗。 “大帅到!” 马车停在总兵府前,施琅一嗓子过去,两排卫兵立马枪杆拄地划拉来了个整齐的敬礼,那刷刷的模样看的跟着出来的阮大铖都忍不住赞叹的点了点头,后头那个新来的亲兵宋勇忠更是吓得一哆嗦,旋即才啧啧称奇的左右打量两眼,旋即被施琅一巴掌扇到后脑勺上。 “还他娘的不跟上大帅!” 从大帅府门口进来,里面除了没有绿色的现代军装,忙忙碌碌的还真跟电影里的军阀一样,到处都是军官进进出出,还有文书调拨着粮草,路过的时候,都是一个立正敬礼。虽然没有迎出大门,可是孙传庭,周遇吉,刘宗敏还有邢红娘四个也是在楼门口等候下来,见宋青书来了,四个人则是齐齐的一鞠躬。 “见过大帅!” “行了,起来吧,马总督到了吗?” “回大帅,马总督已经等候在二楼会客室了。” 这里头邢红娘算是地位最高,可主事的还是乞活军军师,招安之后的四品两淮军司马孙传庭,所以亦是他出声的,乞活军对于宋青书倒是挺忠诚,一段时间没见,三个人都显得很高兴,而不是忐忑或者隐藏什么,只有邢红娘一张小脸冷若冰霜那般,板着脸一言不发。 说起来宋青书也算是挺对不起她的,她是正妻,到现在宋青书还欠她们一个正经的婚礼,三个小妾都跟自己去应天那繁华之地享福去了,留着她一个女人为自己守着这家业,的确不容易,安安想着这次在安庆要多陪陪她,可现在却不是机会,宋青书也只能同样硬着一张面孔点点头。 “带路。” 宋青书这三楼会客室装潢的也够民国的,英霍山的大理石地砖,真皮沙发,巴洛克风格的窗户,窗帘,就差没摆个金话筒的电话了,里面坐着穿着明朝官服的马士英,还真有点显得对不上时代。 他这个总督当的也可怜,想见自己麾下军官一面,还得预约,不过这功夫马士英倒也顾不上这些了,一见了宋青书,立马焦急的迎了上去,话语间甚至还带着不少兴奋。 “宋总兵,你可算来了!嘿,还有石巢兄,好久不见!” “哎呦,怎敢劳烦总督相迎,大人请坐,请坐!” 客套一番,三个人倒是没显得什么尊卑,三角形的坐在了大沙发上,打发孙传庭等继续去忙,这头还没等宋青书说话呢,马士英先开口了。 “京师传来命令,升两广总督熊文灿为五省总理,统帅南五省军队,熊总理亦前些日子亦是传来消息,不日他将北上湖广,命本督也集结军队,六月初于襄城汇合,宋总兵,这次朝廷可是下真格的了,兵马聚集,先发放半年的饷银,本督这急急匆匆找过开,就是要总兵你早日整备兵马,早点出发,否则的话军饷都得被被左良玉,贺人龙等人先抢光了!” 看着马士英那满面急切的模样,宋青书倒是哂然一笑,笑着和阮大铖对视了一眼,旋即是对着马士英抱了抱拳。 “总督,这个聚会,咱们乞活军就不参加了!” 这次得弄得全国动荡,逼得农民把崇祯称呼做重征的剿饷总共征上来多少?二百八十万两,其中二十万饷银,二十万粮草还是宋青书贡献的,不然杨嗣昌出京都撑不起场面来,二百八十万两饷银对宋青书来说,也不过是一年收入,更何况还仅仅给他一小部分,恐怕连二十万两都给不上,还得拼死拼活和昔日的盟友作战,何苦来哉。 听着宋青书拒绝,马士英顿时就急了,一张马脸拉的老长,焦虑的说道:“这次朝廷可是下了重旨,各路兵马不按时汇合者,杀无赦!宋总兵,你这才刚刚招安半年多,就公然违抗朝廷旨意,不好吧?” “哼哼,余冲霄,许尽忠等人是按照朝廷旨意办事了,和鞑子死斗,把兵马打光了,结果倒好,败军罪处以斩首,西市口全杀了,反倒是唐通,王朴,白广恩李辅明等人畏战不前,连战连败,凭着手底下几万人,朝廷连管都不敢管,嘿,这年头,手里有兵才是真的。” 宋青书说的是崇祯七年与崇祯九年后金入寇的事儿,历史上血腥一片,到处可以见记载清军怎么怎么如入无人之境,攻破这个乡那个县,今天杀了谁,明天杀了谁,明军好像草包一样连在国境之内与之一战的胆量都没有。 实际上,这些全都得怪到崇祯皇帝身上,他欺软怕硬,真正的胆小将军,败将逃将不敢杀,偏偏那些为大明王朝尽忠,打了个全军覆没的给杀了,这谁还敢给他卖命?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朝后期的军阀化才越来越严重。 宋青书拒绝的利索,听着他冷冷的嘲讽声,马士英是快哭了,朝廷不敢杀手里有兵有实力的将领,杀其督府来却是大刀片子利落的很,在朝廷看来,管不住手底下的总兵,就是督府无能,该杀,宋青书不去参战,说真的,朝廷顶多不疼不痒的下旨斥责一番,他带不出去兵,就得拔官服下监狱掉脑袋。 “宋总兵,马某对你也算不薄吧?马某在任这两年多,你是提什么要求,马某就尽量满足什么要求,这次马某求你了,就算不全军出动,一万人,三个游击总是可以吧?” 都说官越大,胆子越小,刚见面时候马士英四品知府还是刚从牢里出来的,鼻子都快仰上天了,这会儿却是脑袋恨不得磕在地上,给宋青书跪下了,还好历史上马士英却能把大节把持住,抵抗南下的清军战斗到最后一刻,所以,不论如何宋青书也得保他。 “呵呵,都督大人放心,就算咱们按兵不动,朝廷上也不会追究的,您还是在庐州安心当你的庐凤总督,这事儿我来处理就好!” 总兵敢和督府这么大包大揽的,估计大明朝宋青书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可听的马士英脑门上更是大汗淋漓。 也不忍让他再上火了,抢在前面,宋青书赶忙笑着说道:“别忘了,总督大人,咱们得责任是什么?镇守皇陵啊?前一阵子凤阳附近不是报来多出来两伙土匪杆子吗?大人就大胆的往上报,什么入云龙,穿天虎,拥兵二十万,直逼皇陵,你看谁再敢调集咱们两淮兵马?” “这,这行吗?” 这笔账,来之前在路上就跟阮大铖算过了,看宋青书眼神示意过来,他亦是笑着说道。 “瑶草兄,放心好了,就算信不过大帅,还信不过老哥哥我吗?” 这个官都是阮大铖与东林妥协的产物,阮大铖都这么说了,就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马士英亦是悲催无奈的咬着牙点了点头。 “那,就试试吧……” ------------ 第三百九十九章.全国总剿,不欢而散 事情还真如宋青书说的那样,马士英一上书皇陵附近有匪,兵部还真立马止住了调集两淮兵马的念头,上一次皇陵震动,丢了多少个脑袋?这次要是把马士英调走了,皇陵在让人刨了,就算他杨嗣昌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做戏还是得做全套,最近新招募的安庆二师,乞活五师被宋青书派去了凤阳,带着马士英的标兵,上万人的大军和什么入云龙,穿天虎区区不到几百人,算上老弱也不过一两千的两支匪兵就这么对峙了起来,倒是把那些因为剿饷新起的小股流贼弄得受宠若惊。 还没等开战,杨嗣昌这个全国兵马总指挥先因为这一手就露了怯了,这次举国大战的结局可想而知,不过就算这样,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进行的依旧无比的磅礴澎湃。 首先是兵力,二百八十万饷银,足足增兵十二万之多,至少名义上是如此,农民军流动的秦晋楚豫四个省各自征兵一万五,总督军门三万,总理军门三万,历史上还计划在凤阳与成天府祖陵墓各增兵五千,不过这个时空有了宋青书的乞活军,凤阳的五千军倒是省了,也算给杨嗣昌省了点银子。 别管饷银被贪墨了多少,洛阳,襄阳,开封,潼关等地,到处都是征募的新兵与集结的军队,这一股子饷银花出去,的确是对垂死挣扎的大明起到一针强心针的作用。 此时李自成等农民军主力刚杀出汉中,又进入了四川巴蜀一带晃悠,他们是不知道,蹲在湖广,熊文灿的七万大军,已经磨刀霍霍了。 不过帝国西南的火药味暂时还没影响到大别山以东的东南部分,打发了马士英,这两天宋青书也开始尽其他大帅的职责,检阅起了麾下的军队。 如今的乞活军总兵力倒是有五万多了,乞活五个师一万五,革左三个师九千,安庆又扩招了两个师六千,这是在南方的,北面疤脸则是传来消息,仿照宋青书的编制,他把雁门关还有忻口寨的朝廷兵马都给整编了,以原本杀出陕北的乞活军为主力,也是得到了六个师,其中代县四个,雁门关一个,忻口寨一个,尤其是还有两个师属于全骑兵师,六个师在山西已经显得太多,最近疤脸在想办法把代县一师,四师,一骑一混编两个师派到南方来和宋青书汇合。 最后还有扩编到一千人的选锋军以及大帅亲兵,军师警卫部队在内两千人,五万多出些零头。 如果要是极限征兵,和李自成高迎祥那样,把大别山中的聚落都拉出来,宋青书也能弄出二十万大军来,可如今是根本用不到。 在南方,距离草原比较远,马匹比较少,宋青书的乞活军算是骑兵比例比较高的了,也不过每个师能有一个营的骑兵,总共五千四五百左右,作战时候,骑兵经常被从师里剥离出来,统一使用,到如今,乞活军的骑兵总管依旧是邢红娘,副手还是柳大柱子。 从送新任安庆二师的师帅李定国带着大军出去演戏开始,这几天宋青书算是再走一遍大别山,从河南新县那头的第三师一直检阅到安庆这头的革左三个师,最后才回到安庆城内。 平时骑兵都是分散到各个营帅手中,城里只有小萝卜的选锋军还有亲兵警卫部队,选锋军又是多数时间在大山里执行训练任务,所以城里的军营倒是显得有点空,不过宋青书倒是也没落下。 军营的大食堂正堂上,就像蒋委员长那样,宋青书的素描大头像也是装裱在相框内,挂在上面,这年头又没有电视,就算皇帝出了宫,谁知道他是那盘菜,所以宋青书做的是尽量把他的影响力渗透到军队每一个角落,挂像就是其中之一,至少让兵士们具体化的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头头。 这年头也没有这个主义那个主义能让发自内心的拼死厮杀,能用的只有这样的个人崇拜了。 本来三千人的大食堂,就一千来人落座其中,显得颇有些空空荡荡,演讲的也是重复着这些天一直讲过的东西,施琅是听的有些打哈气,可宋青书却依旧讲的热血沸腾。 “不要忘了,咱们都是从何而出身的!为什么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聚拢在一起,反抗朝廷,不要忘了,在进入乞活军之前,你们过得是怎样一种日子,乞活军能有如今的舒适生活,全都是靠着大家跟着本帅一起流血流汗打出来的!” “可如今,天下还没有太平,也远没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外面还有不知道多少虎狼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所以,战士们,绝不能放松了你们的警惕,握紧手中的刀枪,跟着本帅,为了子孙后代,打出一个太平江山!” “谁敢来抢咱的好日子,就用你们手里的刺刀,捅他X的!” 随着最后一句脏话,整个食堂中,激烈的掌声又是潮水一般涌现出来。 说实话,上辈子连学生会都没进过,要是刚穿越那会,让宋青书当着三四千人的面儿演讲,他的紧张的磕磕巴巴,到底人是逼出来的,经历了这么多年大场面,看着这一千多双眼睛全汇聚在自己身上,随着自己抑扬顿挫而热血沸腾,拼命地鼓着掌,一股子陶醉的感觉却是油然而生,这就是权利的滋味啊! 和后世差不多,演讲完得来点实惠的,尽管早就告别了地瓜土豆吃一天的生活,今天这一顿肉菜加的,依旧让这些警卫营亲兵营的家伙吃的大快朵颐,为了表示亲近士卒,宋青书自己都是端个木头餐盘,排队打了一盘子,刚乐呵呵的回来,旋即他却是眼神跳动了下。 刚刚还坐在第一排的邢红娘,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里,愣了愣,放下餐盘,宋青书顺着食堂门口就追了出来。 这儿原本是安庆守军待的地方,兴建大帅府之后,靠着城门附近,乞活军又把军营翻修了一番,挨着城墙两边是宿舍与食堂,中间就是操练用的操场,离得老远,倒是看得到邢红娘正依靠在栏杆那,背对着这头,宋青书匆匆两步就赶了上去,拍着她的肩膀。 “怎么不去吃饭,在这儿闷着做什么?” “宋大帅已经神采飞扬了,用不到我这个小女子去衬托吧!” 套在盔甲下面,还是那件不改的火红色,忽然转过身,邢红娘却是冷着一张脸,生硬的讽刺着,听的宋青书忍不住一愣,旋即又是无奈的一拍脑袋,这一趟原来还想好好陪陪邢红娘,可孙传庭一纠缠什么爱兵如子,宋青书又是屁颠屁颠挨个军营跑了一圈,这次回安庆,还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是,是小生的不对,光忙着那群兔崽子了,冷落了我家娘子,这么样,一会吃完饭,为夫就什么都不干了,这两天,陪着我家红儿挨个地方好好逛逛,就咱们两人,如何?” 这亲昵的话听的邢红娘亦是忍不住脸色融化开了点,微微红润了下,可惜,令宋青书失望的是,旋即却又是一骨子冷若冰霜覆盖了上。 “青书,我感觉你变了,不再是那个当初跟着大家伙挨着冻推着炉子卖烤地瓜的那个傻子了,而是,而是……” “我当然得变了!”就在邢红娘努力想着形容的时候,回忆起以往的峥嵘,宋青书也跟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更多人的命运都牵挂在我身上,我自然要变得更强硬,更高大,也不得不更加的黑暗,冷血,红儿,咱们一起走过来的,你还不理解我吗?” “我的确不理解,因为我看到的,不是那个曾经带着大家伙死里求活的宋大帅,你已经陶醉在朝廷给的那点官衔中,飘飘然忘乎所以了,难道你忘了,娟儿是怎么死的,我爹是怎么死的?还有汾川河边那累累白骨,他们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要招安?为什么要当这个两淮总兵?” 越说越愤怒,似乎这些日子憋闷在心头的火气一股脑放了出来,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宋青书的脸,邢红娘咄咄逼人的进了三步,逼得宋青书又退了三步。 这些日子宋青书的确知道不少声音,许多乞活军的老人对这次乞活军招安并不满意,哪怕如刘宗敏这样的浑货,前些天也找自己抱怨过,可邢红娘不同,她是自己的正妻,更是这个时代他第一个接触的女孩,所以看着她的愤怒,宋青书格外的惊愕。 脑袋扭向一旁,深吸了一口气,宋青书这才重新转过来,又是一把按住邢红娘的肩膀,同样恼火的说道:“这些我当然没忘!” “可娟儿,还有岳丈大人,还有大家的在天之灵,也是希望能活下来的人越活越好吧?看看我们如今,乞活军是自由的,没有那个狗官再敢轻易对咱们动刀子,跟着咱们从伏牛山出来的人,他们活下来的不少都成了亲,他们的孩子可以自由的在这安庆城大街上玩耍,读书,习武。” “这不好吗?难道你希望我像他李闯那样,带着大家接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把屠刀举到脑袋上吗?” 然而,这番话还是没劝动邢红娘,猛地甩开的双手,这丫头始终无比愤怒的盯着自己,对着自己怒吼着。 “至少他闯瞎子没为了朝廷扔过来这一个半骨头,甘愿沦为朝廷鹰犬!” 几个女人中,没有一个如同邢红娘这等倔强的,也是被气得有些语无伦次,宋青书的手抬起,又放下,好几次,他终于歇斯底里的又是拉住了邢红娘的胳膊。 “算了,这儿的事情你交接给柳大柱子,明天你跟我走,去应天!” “你自己去做你的官场大梦去吧!老娘就在这里,我要亲眼看着洪承畴死!那些陕西边军官狗子尸骨狼藉在整个战场!别想让我放下手中的刀枪,别想!” 吼完这一通,邢红娘转过身去,飞快的跑出了这个军营,只留下宋青书惊愕的看着,好半天,都一动未动。 “他娘的,老子驯服了多少英雄豪杰,怎么就弄不明白你了!” 好久,宋青书方才懊恼的一拳头狠狠砸在了墙上。 ------------ 第四百章.有船了 到底邢红娘也没跟自己回应天。 安抚马士英,同时阅兵,做戏差不多花了一个月左右时间,回应天府时候已经是六月份了,相比于安庆,还是应天相对来说更重要一些,那儿不仅是南省的经济文化中心,更是如今加多宝商号的大本营,如果没有了这儿的军队,用应天创造的财富,宋青书还可以打造一支,可是没了南北沟通的大商号,已经发饷过活的乞活军要回到无饷银时代,恐怕也是当即就得崩溃。 孙传庭,刘宗敏也知道这一点,二人是亲自把宋青书送上江船,这一次难得孙传庭没有再劝说,而是郑重的一敲胸脯。 “大帅放心,孙某粉身碎骨,也定让安庆,英霍稳如泰山!” 对于他们,宋青书倒是放心,不说共事了这么久,友谊与忠诚,最大的财权还掌握在自己手里,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凭着后勤,宋青书也可以保证乞活军忠于自己,故而他也没说什么,仅仅郑重的拍了拍两人肩膀。 倒是没有第一时间上船,宋青书还是忍不住向后张望了几眼,采薇有些不舍的站在岸边,可邢红娘,终究还是没来送行。 “要是在安庆待不住,干脆跟我一起走吧!” 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宋青书有些口不对心的对采薇说道。 这个妮子绝对算得上贴心,虽然不舍,可她还是强撑出一个笑靥来,提着裙子俏生生的向宋青书行了个告别礼:“官人不用劝了,我在应天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留在这儿,陪陪红儿姐,倒是您,一路请多保重!” 终于是无奈的点了点头,对着孙传庭两个又重重抱了抱拳头,宋青书终于是转身夸上了船板。 一个人在应天府毕竟心里也是发虚,这次十条大舟山船上装载了贺瑾的革左三师一部分,革左三个师算得上乞活军中最不稳的一部分,如今遍及整个华夏大地,明末最大一次围剿战争即将开始,把他们留在安庆有些不稳,反正这帮家伙厌恶官府,也不会和东林党勾结,干脆带到应天去,一担有个什么事情发生,他们也可以作为应急力量。 安庆也有船场,可惜,照比明初的造船业,如今是退步了不少,就算这大号的舟山船,也不过仅仅十五六丈,装货物一样勉强塞下两百人,至于装备的火铳,大炮还得以后偷偷再运。 安庆炮台之下的港口边上还有不少送行的,在岸上挥着手,宋青书是趴在船边栏杆上一直张望着,可惜一直也没看到邢红娘出来,眼看着他这头船就要行驶到浓雾弥漫的江中心,就快看不到安庆港时候,宋青书方才悻悻然撂下望远镜,打算转身进船头的船楼里去。 然而没等走两步,心绪不宁的宋青书忽然又是猛地回身举起望远镜,沿着刚刚余光最后一眼的方向看去,旋即宋青书的瞳孔忍不住跳了跳,邢红娘没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却是映入眼帘。 离得太远,宋青书也没看清,可是那人实在令他印象太深了,一个遥远的侧脸依旧给以宋青书强烈的熟悉感。 一直盯着直到船都行出去老远,宋青书方才闷头迅速跑回船舱,摊开了纸张,好一会,再次急促的转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两下,新收那个亲兵宋勇忠正抱着个大枪,努力的挺着胸脯和旁边的仪仗兵看齐,思虑了下,宋青书伸手拎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拽到了船舱,旋即把刚刚写好的蜡丸给他。 “勇忠,本帅这里交给你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今天晚上船一靠岸,你立马快马回安庆,带着本帅的印信找军司马孙传庭,把蜡丸交给他!然后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能做到吗?” “大帅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这小子赶紧打了个立正,那张黑黝黝的脸上倒是显露出些紧张来,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宋青书再一次保证道。 “记着,老子不会让兄弟们给我白拼命的,你的家人回去乞活军回都找到,供养起来,好好干!” “谢大帅!”宋勇忠再一次激动的一个立正。 这一天宋青书都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也没有心思办公了,在船上走开走去,直到晚上,目送着这小子骑马向官道上一路狂奔,这才心头稍微舒服点。 ………… 逆流而上花点时间,顺流而下,三天就回了应天府,刚一下船,宋青书也来不及胡思乱想,直接被积累的事情给砸蒙了,电视上一个个霸道总裁没事就花天酒地泡美眉,那都是富二代级别的,真处于这个位置上,虽然没有崇祯皇帝那么忙,可也比得上内阁首辅了。 这几天还有个好消息传来,宋青书往回返的功夫,新县那面疤脸派来的代县骑一师,代县混四师也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宋青书在西安城时候结识的贵人,洋和尚汤若望,这次这个红毛藩可是一肚子急急切切,新县刚一落脚,就马不停蹄又往应天赶来,他是找宋青书要账来了。 六月十八,还是燕子矶渡口,宋青书迎接到了这位阔别两年多的国际友人来。 这汤若望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满头乱糟糟的红头发,大胡子,满脸皱纹的模样,有点法师甘道夫的味道,只不过照比西安城时候,他那套抓绒的大红主教袍可是明贵了不少,看样子在代县过得倒是挺滋润。 “哈哈哈,汤神父,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迎着这家伙下船,宋青书立马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看着两人的热乎劲儿,跟着出来的施琅还有渠伯涛等几个掌柜的则是后背一阵发麻。 西方人拥抱礼他们不知道,可这东南沿海养***好男风他们可是知道的,只不过别人都是养小正太,咱家大帅的口味,有点太重了吧? 下了船的汤若望也显得颇为激动,南京,可是他们这些西洋传教士的第一站与最重要的一站,二十多年前的南京教案把天主教扫出了这里,一直到如今,都没有回复过来当初的元气,跟着宋青书的马车,一道上这个老洋人尚且热泪盈眶。 不得不说,与近现代不同,早期来华的传教士都是颇有奉献精神,甚至都做好了死在中国的思想觉悟,这应天府,差不多就是他第二个故乡了。 在玉树楼吃了顿午饭,没等老洋人开口再兴建教堂呢,宋青书已经满是兴奋的拉着他去了龙江船场。 如今的龙江船场和半年多前可是大相径庭了,堆积如山的造船料平放出去多达上千米,五千多号工匠忙碌在船场中,淤积的作塘亦是几乎全被清理了出来,多达二十多塘,而且还有工人不断挖掘新的作塘。 这儿的规格,已经超越了明初的龙江船场。 而且最令宋青书骄傲的是,已经有头六个作塘空了,被排光了水,重新搭上了龙骨,而不远处的深水码头,六条十八丈长,两千料的大福船飘荡在海浪中。 一丈是三米三,六条大船就仿佛六个庞然巨兽那样蹲伏在那里,原来江南造船业还剩下点底子,龙江船场重新开张之后,不少早就转行一两代,却还挂着匠造官衔的家伙带着老祖宗发黄的船本资料回来,按照大明的技术,这六条福船也绝对算得上顶尖的,当年万历朝鲜战场上最主力的战舰,如今朝廷最强的福建水师这样的大船也没多少。 “神父,您觉得如何?” 这算得上宋青书的心血了,领着汤若望到港口前,吹着入海口的江海风,宋青书意气风发的问道。 别说,这汤若望还真被震撼住了,环视了一圈,忍不住喃喃的摇了摇头,说了几句母语,旋即才一个激灵用汉话说道。 “宋教友,上帝在上,你们东方还真是神奇,就算里斯本造远洋新大陆海船的最大造船厂,也没你这个规模这么大啊!” 好听话人人爱听,更何况这也真是宋青书最得意的作品,跟着谦虚几句,领着汤若望,宋青书等又是上了船。 领头这条六十多米的大福船名号沧海一号,是一条典型的东方三桅船,桅杆尚且有十多丈,船头船尾都有高大的船楼,出水五六丈,只不过船上没有装备重炮,仅仅有从南京贿赂太监采买的轻炮弗朗机舰炮二十五门两边各十门,船头三门,船尾两门,这年头大海里啥遇不到,虽然是当做远洋渔船用的,可也得防备点。 六条大船招募了水手六百多,这样一条船差不多能塞下三百人,一条一百,倒是显得略有点空,要是水军作战明显是不足,摆弄船是够了。 汤若望要来,为了给这个西方友人显呗,宋青书把,沧海六条船的处女航往后推了一周多,就等着他来,跟着的还有商号几个股东,如曹三喜他们,水手一声吆喝,沉重的福船缓缓的顺着长江入海口一头就扎进了茫茫东海中。 站在高耸的船头上,宋青书显得颇为意气风发,可是冷不丁扭过头,回望着底下水手劳作的汤若望,脸上没带多少兴奋,反倒是有些皱着眉头…… ------------ 第四百零一章.不合格? 从应天出发,路过镇江府,江阴,崇明,六条大福船,二十来条稍小号渔船差不多花了两个时辰时间,这才出了崇明岛,进入到茫茫东海中,沿途所过之处,到处都是那些长江上小船的惊讶之声,倒是令原本颇为反对的北方那些大股东又变的得意洋洋。 赚钱是干嘛用的,不就是为了花吗?扬州盐商每年耗费六七百万两修寺庙养唱曲戏班子造这楼那园子,可那有这么一条大船气派啊!北方人胸怀庞大兼大大咧咧,不如南人心思小巧,还是这宏大的玩意对他们胃口。 曹三喜几个甚至决定了,宋青书原本在董事会没通过的几条大船回去也得力劝董事会同意了,太提气了。 这年头中国还没有远洋捕捞一说,最远也不过在崇明岛附近打些近海鱼,东海的鱼业还是相当丰富的,刚出了长江口,迎面就是一大群金枪鱼跃出了水面,喜得加多宝商号的水手们赶紧把大网抛下去。 金枪鱼算是鱼获中比较大的一种了,最大的足足有三米半多,快到一吨了,这次抓到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可也两米多,好两三百斤,好不容易从船尾把网拖上来,运上甲板上,看着十几条大块头在甲板上蹦哒的砰砰作响,一时间宋青书看的都有点发呆,那曹三喜更是山西话都飙出来了。 “兀的哩!这比羊都大了,乖乖婆姨滴,居然有这么大的鱼!” 还是来自海洋文明常吃鱼的汤若望有见识,赶紧用南京土话叫嚷起来:“别愣着,赶紧杀鱼,再蹦哒肉都磕坏了!” 两旁的水手这才如梦初醒,在汤若望的吆喝中,用刀刺鱼后脑,旋即迅速的开膛放血,把内脏鱼鳃去除,然后用锋利的割鱼刀将鱼分割成片,后世的船上都有冷库,可惜如今就算宋青书翻了天去也没有足够的制冷技术,只好采用传统方法,抹上盐巴,密封在了大木桶中。 这第一网,差不多就是两千斤的鱼获,看的曹三喜还真是咂舌,早知道海里这么生性,干嘛他还累死累活的养羊养猪啊? 宋青书也有点内牛满面了,新切下来的金枪鱼腹肉,在后世一公斤就能卖好几万,他也就是隔着屏幕淌淌口水,如今是一大盘子新鲜的摆在旁边,而且还是用硝制冷弄出来的冰块冰过得,旁边摆着芥末与镇江酱油,香醋,混开了,一块塞进嘴里,顿时那股子特有的鲜美感冲刺整个口腔。 看着宋青书吃的大呼小叫,曹三喜等几个股东也是好奇的来尝鲜,可惜,几个家伙不识货,从日本运来的绿芥末山葵酱蘸了厚厚一层,然后把鱼肉扔嘴里,一个个顿时不是眼泪直流,就是在一旁拼命地锤着夹板。 下午的最后一点时间全用来打鱼了,原本宋青书还以为一条船仅仅能装一万斤,实际上两千料的大福船载重是一百九十四吨之多,各个船不过装了个船底儿,估计要装满,这个进度还得打几天的鱼。 不过宋青书运气不太好,傍晚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后半夜,一场大暴雨突然就袭击了来,大海仿佛变了个脸色,巨大的风浪足足几米,拍打在船身上,就算这个规格的大福船在海里依旧如同澡盆里的玩具那样,摇摆个不停。 尤其是那高耸的船楼,摆动幅度更是快三十度了,让待在里头的宋青书差不点没把早晨吃的小笼包都给吐出来。 还好这次招募的水手有些是出过远洋的,还算有经验,还有汤若望算是个门外专家,大声的吆喝中,落帆,划桨,紧急在近海的一个荒岛避了下,这才躲过暴风中心。 后半夜,除了豆粒大小的雨点还噼噼啪啪的拍打着夹板,可算晃动的幅度不是那么大了。 曹三喜等股东悲催的缩在客舱里,滋溜滋溜的喝着温黄酒,别看这是六月份,一场暴雨气温甚至能降到几度,也是好不容易舒服了点,宋青书是颇有些郁闷的缩在船长室内另一头则坐着雨大的胡子头发都贴在一起,还那么生性的红胡子汤若望。 烤着火炉,累了半天两人一时间倒是都没说话。 好一会,还是宋青书郁闷的先开了腔,颇有些懊恼的问道:“神父,你们那面的船,都是什么样的啊?相比之下,咱们现在的船,是能强出去还是能弱出去?” “宋小友,说实话,你这船,在内河航行是相当不错的,可是到了海里,就有点吃不住了,这船,航不了远洋,到不了新大陆!” “为什么?” 毕竟是令华夏骄傲的福船类型,宋青书还是有点不甘心,汤若望也是老实人,要是别的船匠,估计该拼命说好话了,可他却是老老实实的一摊手。 “船太高了!而且船底儿还是平的,这样重心太过朝上,一但大风浪来袭,船容易侧翻!而且宋教友,你这船速度太慢,太笨重了,只有几节我来大明时候坐的西班牙卡维尔船,虽然比你这船小的多,可是速度至少能快上一倍,甚至还多,一但海盗或者大风浪来袭,这船,跑不掉!” 汤若望一席话还真是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宋青书头上。 不得不承认,在航海上,西方的确超过东方太多了。 其实也不奇怪,不论华夏,朝鲜,日本,这些中国文明圈里的国家,水战大多都是内河作战,最多也就沿海作战,相比于深海的波涛,内河,湖泊还有近海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如今火器并没有成为水战的主导因素,就连称霸东南海的郑氏海盗集团,决定性还是跳船战,通过肉搏来获得别人的船,通过射箭,投掷来杀伤对方水兵,所以,船楼越高,水战时候越占便宜。 不光东方,甚至同时代的西方也没太拜托船船相交,靠着火枪与弯刀决胜负的思想,著名的英西大海战,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也是摆在这种思想上,不过这个时代的西方,为了适应远洋的颠簸,已经把舰船的型号修改的完美了许多,让华夏落后了一大步。 又是沿着稍微远海的大陆架打了六天鱼,什么章鱼乌贼,大黄鱼小黄鱼还有带鱼对虾可算是弄了满满一船,六条大船的鱼获换算成粮食,足有五六千担了,一个小县一季的产量是有了,而且接下来几天,都是风平浪静,在没有遇到过大风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曹三喜几个财迷跟着车队把鱼肉运进罐头厂,立马又是找上了宋青书。 “大帅,这船一定要接着造!就算董事会不同意,咱们几个筹银子也要造,我们几家商议过了,再投入二百万两,再开而二十个作塘,加造舰船二十条!” 谁知道这会儿宋青书却是郁闷的摇了摇头。 “感谢诸位地好意,不过造船场最近我打算缩减规格了,才刚刚搭建的一到十二号作塘停了,十三到二十七号作塘遭了一半的船,也得改!至于已经成了的沧海一到六号,暂停出远洋” “为什么?” 眼看着大群大群的鱼运进罐头厂换成银子,如今是恨不得把大海都搬回家,曹三喜等几个股东立刻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惊呼道:“为什么?” “东家,这可都是银子啊!您要不捞,鄙人自己投钱在里头,也要捞啊!”曹三喜还激将法一般的刺激着宋青书,听的宋青书却是一翻白眼。 “十八日那天的大暴雨诸位都忘了啊?这在大海里不过毛毛雨而已,比那还大的暴风雨数不胜数,这一条船的造价就是十万两银子,在海里翻一条,就是十万两打了水漂,不说还得花水手的抚恤有银子,咱的船型必须得改了,至少要把风险降低一半以上!” “可,那造出来的六条船,就废了?” 那可是六十万两雪花白银啊!想想就觉得心疼,曹三喜那张老橘子脸都抽吧了。 宋青书也是觉得头疼,自己用?不放心!扔了,更不甘心,要不卖到福建去?反正郑芝龙的主力舰队就用的这个,造价十万,卖他十二万两,还有点赚头,可郑芝龙也在宋青书的假想敌范围中,增添他的实力,宋青书还是打心眼里不愿意。 冷不丁,曹三喜他们几个上船的大呼小叫,还有船上品尝海鲜那股子新鲜劲,一下子又是袭上宋青书心头,猛地一排脑门,他禁不住兴奋的说道。 “有主意了!” 没过几天,应天府大大小小的酒楼,花坊都多了个不少小广告传单,在秦淮河边,商号还立了个十多米高的大木头广告牌子《沧海旅游公司,豪华大福船近海捕捞三日游,圆您龙宫一游的梦想!》 这年头,士子都有游历的习惯,秦淮河不少恩客消费,还是把秦淮名媛带出来,陪着去风景名胜地溜达一圈,西湖,苏杭估计不少人早就看腻了,能目睹大海的一望无际,这广告一出,还真是火了,一个铺位十两银子,上好的单间八十八两,宋青书船长室八百八十八两。 船也进行了相对应的改造,甲板上把捕鱼的东西去了,全换上躺椅,船边上设立二十来个望远镜,里头又装修了一番,应天府可不缺有钱人,第一期六百多个舱位几乎没两天就抢光了,六条大船收入多达八千多两,喜得曹三喜等股东对宋青书崇拜的如同长河流水般滔滔不绝了,随便一个点子,就能换到如此多的银子! 只不过宋青书还是高兴不起来。 “大帅,大事不好了!李香君,董小宛,那两个贱婢跑了!” 就在宋青书坐在玉树楼上对着一张张工匠画出来的设计图纸头疼的时候,猛地,他的办公室大门被推了开,施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匆匆的汇报着,听的宋青书亦是惊愕的猛地站起来。 “啥?皇帝御赐的那俩妞跑了?” ------------ 第四百零二章.构想 李香君和董小宛逃的真不是时候,这几条福船改装成了豪华游轮,宋青书正是想在娱乐业插一脚,把这两个超级明星推出去时候,她俩没了踪影,弄得宋青书造星计划不得不又搁置在一旁。 要说扬州盐商和东林复社要不给他找点赌,就不是扬州盐商与东林复社了,也不知道哪个大嘴巴传出去,两个妞走失了,不到两天,秦淮河一带几乎到处都是那些饶舌书生在口口相传什么粗鄙武夫无德,两位歌仙终飞升云云,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甚至那帮扬州有钱吃饱了没事干的商业对头还把这事儿编成了个昆曲儿,绘声绘色讲大唐时候一个粗鄙武夫被派到江南,强行霸占了两位当地天仙一般的人物,然后两个天仙又跟来将军府某个才子好上了,一系列激烈的宫斗,才子佳人终于远走高飞,让那粗鄙武夫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显就是影射宋青书。 这还不是让他最生气的,最生气的却是这年头没有知识产权,他的沧海旅行社才刚开张没几天,那头扬州汪姓,鲍姓两家盐商旋即就开始跟风,醉春楼,红袖坊两个旅行社也跟着在应天府开了张,他们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实力,弄到如此规模福船,直接用秦淮河上原本的几条画舫代替了,也搞个海上几日游。 尤其是徽商在江南的人脉明显比自己广,而且原本画舫的秦淮歌女还有着原来自己的恩客,他们这旅行社一出,明显挤兑的宋青书旅行社生意减少了不少。 七月流火。 今年的北方,甚至湖广都更加不太平了,在万历朝举国之力援助下才免于灭国的朝鲜,前几个月是正式在满清攻势下投降了,而且一直在满清背后起到牵制作用的东江镇大本营皮岛最终也陷落了,这点倒是要感谢袁崇焕,本来毛文龙在时候,东江镇一直能以海上力量威胁满清后方,甚至努尔哈赤出兵攻明都得留一大部分兵力防御这些扫荡他后方的强盗。 毛文龙一死,放开手脚的满清立马大规模西征蒙古,旋即攻破边墙,入寇京师,这么论起来袁崇焕死的也不冤,唯一错的是崇祯皇帝把他这个错误人物拉上马,又在个错误的时间杀了他,袁崇焕,毛文龙相继呜呼之后,皮岛的牵制作用已经愈发的底下,如今倒好,是彻底没了,后金如今可以在数千里任意边防投入全力攻打大明帝国。 北方是一片萧杀,可这江南,却还维持着畸形的繁荣,大中午,港口上到处都是停播的商船,穿梭不息的搬运工,顶着太阳把南来北往的货物运送上码头,搬上船,这功夫,还有十多条珠光宝气豪华的画舫在一片欢呼中从秦淮河行驶出来,也是沿着长江,向东海开去。 “下做生意,皮肉买卖,呸!” 也是在港口送别,眺望着远去的画舫,宋青书酸溜溜的吐了口唾沫,看着他这一副模样,汤若望倒是笑的满脸褶子,扬声劝说道:“宋教友,上帝教诲我们要谦卑!” “上帝回头就得惩罚这群偷人创意的混球,要不了多久就得翻船!”又是郁闷的诅咒一句,宋青书旋即回过神来,又是对着汤老神父重重抱了抱拳。 “这次澳门之行,就拜托神父了,不论花多少银子,只要懂得火炮,造船的,一律都给请回来!” 明年不论对农民军还是对满清鞑子,战事都将变得极其残酷,如今国内跌宕起伏的走势,已经让宋青书有了十足的压迫感,南船北马,要想保住大明这半壁江山,没有好船绝对不行,所以汤若望又被他抓了苦力,派去澳门,收罗各种各样的西方工匠,尤其是造船工匠! 还好汤若望已经被抓苦力抓习惯了,虽然不能亲眼看着自己在南京的大教堂一点点起来,不过帮助宋青书,就是帮助他传教,背着包袱,他也只能苦笑着也是抱了抱拳。 “宋教友,老夫只能说尽力而为,毕竟来澳门定居的,没什么大才华的,多半是些在家乡过不下去的破落户,本地一些船维修厂,工程师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澳门不行,老朽就去趟吕宋,总之,尽力吧!” “多谢神父了!” 在宋青书的恭送中,汤若望又是踏上了商号去福建的货船,最近和两广海商也开始了生意接触,加多宝票号的广州分号也跟着开启,到了那头汤若望倒是不愁没银子。 如今龙江船场已经有二十多条福船已经修建了一小半,投入了上百万两银两,宋青书一声令下又开始拆,把船底儿改成尖的,好更好的切入大海中,提高航速,降低重心,顶上高耸的船楼也取消了,仅仅在船尾开出一块来一米多些的尾舱,用来住人与进入下层夹板,那些老船匠们同样汇聚在一起设计着新的船型,以满足远洋需要,不过一天技术没到位,龙江船厂就一天不能发挥最大产能。 目送着汤若望里去,宋青书还真是恨不得明天他就能把船工或者设计图纸带回来,眺望了好一会,方才叹息着,带着卫队往回走。 “东家!” “东家好!” 宋青书回来这一道上,原本牛哄哄的码头搬运脚夫,倒是各个都谦卑的向他行礼打起了招呼,如今宋东家在这码头上不仅仅是名人,而且还成了他们的大老板。 和隆平侯府合作以后,码头上这乱像宋青书就看不下去了,四个脚帮为了争夺生意,相互压低价格,恶性竞争,到头来谁都没赚到钱,反正四个恶霸头头都喂了王八,宋青书干脆把这些脚夫都整合了起来,成立了个码头运输公司,原本的那些脚夫都成了手底下员工。 原本是没活就得挨饿,如今是按月发工资,一个个码头工人可对挂在他们休息室墙上的宋青书大素描恨不得顶礼膜拜了。装卸价格统一之后虽然提高了不少,不过商人们也没了多少怨言,原本还得提心吊胆的防备着小偷小摸,如今应天装卸公司仓库,运输,看守都是一体化了,服务也比以前的野蛮粗重好了不少,让他们做生意也顺当了许多。 不过这个搬运公司也不是那么完美的,从前头转回来,宋青书没等离开码头到官道上回家,一阵大哭声就又把他给拉了回来。 “这,怎么回事?” 挨着码头就是应天装卸公司的办公小楼,大厅口,一个半大的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武大郎”则是黑着一张脸,仰头对他直晃脑袋,这货如今是装卸公司的总经理,管着员工倒是应该,可毕竟这家伙也黑前科,所以宋青书是阴着脸进了来。 “啊?见过东家!” 对宋青书可是畏惧到了骨子里,“武大郎”赶紧就是一个大鞠躬,旋即哎呦一声一拍大腿:“东家,小的也是为难,这孩子叫赵狗娃,他爹原来是咱码头的脚夫,可前些日子,让货箱子给砸死了,他这一家孤儿寡母的,就没了生计,这小子就想补进咱搬运队!” “可大帅,您规定的,不满十六岁不要啊!这小子才十四,您看,通融下?” 事儿居然还赖自己!看着那个黑不溜秋,又矮又瘦的小子又是哭咧咧的抱着自己大腿,宋青书是也头疼。 “不成,规矩就是规矩!要这开个成例,那开个成例,和现在官府有啥区别,绝不能这么打破。” 幸亏采薇在安庆呢,不然又得跟着慈母一样的眼泪汪汪了,不过看着这孩子也的确怪可怜的,又是歪着脑袋想了下,宋青书终于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这么样吧!渠大掌柜那儿正想招募些账房活计,再有这样孩子,送到他那儿去进读,总号一个月给拨一两银子的过活钱!” “大帅真乃菩萨心肠啊!”这武大郎立马一个马屁拍了过来,听的宋青书赶紧又板起了脸。 “行了,日后对于安全多重视一些,你回去想个协议,如果因为搬运过程中有了死伤,客户承担一部分,公司承担一部分,加到合同上!” 不理会“武大郎”那张愁眉苦脸,宋青书平了事儿又是急促的走出了公司总部,今天这事儿,又有了几个点子萦绕在他脑海。 首先是医院,这年头中药铺子到处都是,可真正的综合医院却一个都没有,不能说老祖宗的中医没用,可毕竟有些东西,中医也是无力回天,就如同那孩子的父亲,说是砸死,宋青书估计顶多砸伤,可缺乏足够好的外科医生,这才一命呜呼。 不仅仅外科,另一大科组产科也是几乎为零,这年头不少稳婆根本不懂卫生措施,弄得女人生孩子都跟鬼门关晃悠一般,这也是宋青书到现在没要孩子的原因,他可不想自己有个妞出个什么好歹的。 如果自己的军团与公司都有了医院保障,估计士气与忠诚度会提到不少吧? 另一个就是保险!这年头,走南闯北的危险程度比后世可是高的多,远的不说,就拿旅行社来说,第一次出去,就有个家伙非要喂鲨鱼,结果他自己喂了鲨鱼的,弄得旅行社还得赔钱,如果每次出发之前,收一笔保险钱,万一出了事儿,旅行社的赔偿也会降低许多,更是多了一条创收的渠道! 想着,宋青书又变的急不可耐起来,连连催促着施琅加快车速度,他要赶着回去写计划书,可一路紧赶慢赶,到了紫金山别苑门口,却让人给拦住了。 “贺统领,今个怎么有功夫到我这来了?” 跳下马车,宋青书还真是无比惊愕的询问道,却见这左金王贺瑾一张老脸抽搐的跟老倭瓜似得,悲催的抱拳向自己行着礼。 “大帅,末将这次来,是向您送礼来了!” ------------ 第四百零三章.瘦马也是马? 贺锦对自己可没多大好感,他能来给自己送礼,算得上破天荒头一回,还真令宋青书有些惊奇,然而跟着他进了宅子,宋青书就知道,果然没好事儿发生。 这莺莺燕燕的,最小十三,最大也不过二十的年轻丫头他给自己造了一百多,一个个挎着个小包袱,怯生生的缩在一起,要说模样,倒是没有丑的,一个个还有股子文艺范,可,这也太多了吧! 想着小辣椒回来的那股子风暴劲儿,宋青书就头皮发麻,忍不住嘴角直抽的扭过头,对着贺锦也是一抱拳:“贺统领好意某心领了,不过家里实在不缺使唤丫鬟,这些,您就带回去自己消受了吧!” “别啊!大帅,老贺家里已经有二百来个没处送了,在龙江船场那底儿又小又挨着军营,带这么多女人老贺也没法带兵了,您老就发发慈悲,收下点吧!” “好有二百多个,我说贺师帅,你没事弄这么多女人干什么?不会是强抢民女了吧?” 想着仿佛掉进狐狸窝一般的场景,宋青书顿时脑袋都大了几分,也是歇斯底里无奈的一摊手,听的贺锦赶紧把脑袋瓜子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大帅,您就别提了,老子让几个兔崽子给耍了!” 宋青书把半个革左三师带到了应天府,就安置在龙江船场,可运力有限,人来了,马没来,二百多骑兵还空着两条大脚巴子,贺锦口袋里也有银子,虽然没宋青书那么富,但是打家劫舍好几年,二三十万两还是有的,他这人缺乏安全感,没有马让他相当不适应,故而自顾自的就打探哪儿有马匹可卖。 也是一个偶然,不知道他在哪儿听的,说北面扬州有扬州瘦马,最是定好,贺锦在陕北养过马,心想瘦马就瘦马,他也能给养肥了,于是乎打发两个亲信带着五万两银子去扬州买马。 他哪知道所谓的瘦马,是人贩子北上收购的贫苦女孩,教习诗词歌赋或者厨艺弹唱,在不写写算算,然后贩卖给扬州盐商做小妾的人伢子,俩亲信也是二愣子那伙的,自己师帅说买瘦马,他俩就买了,五万两银子花了,给贺锦带回来三百来个丫头。 这下贺锦懵逼了。 农民军首领中有好色的,如罗汝才小妾可以编成个营了,还有宋青书大哥张献忠,也有几十个,可贺锦却不属于这一类,他总共才两个女人,比李自成这等枭雄还要少。 而且龙江船场环境也不好,他这个师帅好歹有个院子,住自己一家正好,三百多个女人,往哪儿塞去?这丫头买了也不能退回去,看着发愁的贺锦干脆挑了一百个姿色不错的送给宋青书,剩下二百来个再想办法慢慢处理,是卖到青楼还是送到哪儿,再做打算。 听着贺锦一番叙述,宋青书自己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开口责备道:“我说老贺,军械采购自有后勤,本帅已经有计划,用不了多久马就运来了,你说你这,花了冤枉钱,还……,哎,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大帅,那你就帮帮忙吧,您认识的人多,秦淮河边,哪个楼子需要婊~子,便宜点也给送去,这么多,俺老贺可养不起!” 扬州瘦马都是为嫁人做妾做准备的,只有卖不出去的,才沦落到秦淮河,做那皮肉生意,听着贺锦个粗嗓门要一股脑把自己等人全卖进青楼,一帮子姑娘顿时吓得瑟瑟发抖,离得近都急得几个胆小的直接哭着跪下了。 “求大人开恩啊!不要讲我们卖进青楼,小女子一定竭尽所能,伺候好大人的!” 这年头富商士子喜欢的就是个楚楚可怜,玩的就是个萝莉调调,一大群美萝莉对着自己哭,宋青书也受不了,赶忙狠狠挥了挥衣袖:“都起来都起来,老子又没说把你们卖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纷乱的应和中,一大群令人头疼的莺莺燕燕可算是都站了起来。 这扬州瘦马也是分等级的,最上等的琴棋书画,双陆骨牌,吹啦弹唱,总之什么高雅玩什么,这类女孩也是最聪明伶俐的,姿色上等的就包含了十多个,看宋青书好说话,立马有几个漂亮的一股脑涌上来,按摩的按摩,捏肩的捏肩,还有个一双大眼睛快赶上顾媚的丫头优雅的对宋青书一个蹲礼。 “妾身巧妍,学的是昆曲,不知大人有没有雅兴听巧妍为大人哼唱一曲?” 别的还好,一说昆曲,宋青书就立马头疼,扬州可是有不少傻逼用昆曲影射他呢,如今他也不是那个见了小女生脸红的大学狗了,一听这个,很是霸道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们退下,离老子远点!” 突然宋青书就发火了,吓得那些莺莺燕燕又是一股脑的退了下去,有的都吓哭了,那个巧妍也是惊骇的跪在地上,偏偏这时候,贺锦又是苦着一张脸。 “大帅,那您看……” 宋青书也是愁眉苦脸,要是三百大老爷们,往军中一丢,在不工厂一扔,就算三百个健妇,也可以送去最近才刚刚筹备的江南织造场,可这些丫头全都学的伺候男人的,还那么贵,放哪儿都感觉白瞎,眉头皱着,宋青书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拍脑袋。 “对了,你说你会唱歌?如果我给你曲子,你能唱不?” “只要大人高兴,妾身能!” 这时候可不能说不能,不然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那巧妍是咬着牙狠狠点了点头,宋青书旋即了然的对贺锦回过身去说道。 “老贺,你剩下那二百瘦马,挑几个自己喜欢的,剩下的我也要了,这五万两银子过后让后勤给你补上,报账就是本帅采买,另有他用!” “大帅,您能收下就行,银子就不用了!” “本帅说用,就必须用!这次如果成了,算你一功!” 打发了贺锦屁颠屁颠的回去领人,宋青书旋即又是头疼的看着这一百来个莺莺燕燕,虽然想到了用处,可是别说即将来的二百,一百个他这儿也住不下啊!总得先把她们安置下来才是。 看着巧妍那双溜溜转的大眼睛,冷不丁,宋青书又想起一个人来,上次和钱谦益谈判时候,眉楼主人顾横波,她和阮大铖有交情,据说眉楼也有一部分阮大铖的股份,正好这些女人也需要进行些音乐的调教,暂时放下她哪儿,是最好不过了。 想着,宋青书又是对外头施琅吼道。 “小施,备车!” ………… 这会宋青书的好色之名在应天府是做定了,大张旗鼓带着三百个美女招摇过市,他算是独一号的,这年头女人绝大多数时间不允许上街,这么多美女一起走过,甚至引起了轰动,一个个衣冠禽兽的士子,还有那些商人,地痞,闲汉跟着留着口水看了一道,还有登徒子沿途吹着口哨,要不是虽然矮却格外凶悍的选锋军两边围着,估计占便宜的都有了,吓得一群不大的小姑娘亦是瑟瑟发抖。 这三百扬州瘦马倒也不全是色艺双绝的,真正上等也不过十三个,剩下七十六个属于中等,学的是写写算算,一般嫁到中等人家管账的,剩下二百多个则是最下等,不识字,学的是女红刺绣或者厨艺点心。 这二百多倒是好安排,正好六条豪华游轮缺厨师呢,分去三十个,回刺绣的等着刺绣坊建好了也可以派去,七十六个中等,商号正好缺不少女秘书,而十三个上等,则可以开展宋青书的娱乐圈计划。 “哎呦我的老爷,这好久不见,一来就给妾身摆这么大阵仗!” 顾媚倒是没摆架子,亲自迎出楼来,可看着这么一大群,她也是头痛的一扶娇额,埋怨的发着嗲,听的宋青书赶忙陪笑着做了个揖。 “顾大家多担待,这次事情发生突然,宋某也没个准备,并且我家那几个你也知道……”说着,宋青书脸上比了个河东狮模样,看的顾横波倒是捂嘴一笑,打趣着说道。 “看不出来宋大帅倒是个痴情种子,不过妾身这眉楼也不是蜂巢,这么多佳人,养在我这里,时间长了也不好吧!” “这个顾大家放心,宋某回去就开始着手安排,用不了多久人就能都接走,这期间伙食费用宋某双倍承担,只是还请顾大家有空的时候,教习她们些音律,宋某感激不尽!” “哦!宋大帅感情儿是来我这儿挖墙角的,顾媚如何知道,教会了徒弟,不能饿死师傅?” 不得不承认,秦淮八绝真有着她们名副其实之处,顾横波这一个媚眼过来,就算宋青书都感觉心跳加快了几分,心里低估着这个妖精,面上赶忙又是更加诚恳的一作揖。 “顾大家帮我这个忙,宋某铭记在心,日后定有所报!” “好了,也不逗您了,宋大帅日后心里能记着小女子就成了!” 又是一个杀伤力十足的媚眼,这顾媚却是有分寸的人,旋即停止了对宋青书的撒娇发嗲,正色对着面面相觑的一帮子扬州瘦马们,还拍了拍手。 “姑娘们,跟我来,妾身给你们安排住处!” 然而,看着眉楼的招牌,巧妍等十几个丫头又是慌了,哭哭啼啼的再一次一起跪下。 “大人,,您要我们做牛做马都行,求您,别把我们卖进青楼啊!” 这下,宋青书脑袋又大了………… ------------ 第四百零四章.保险,医院 到底是女人懂女人,一大群莺莺燕燕哭的宋青书脑袋大三圈时候,顾媚站出来了。 白嫩的手掌清脆的拍了三下,这女人还真是具有独特魅力一般,很神奇的就把一大群妖精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那双勾魂的大眼睛环视一圈,除了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在没一个人再凌乱的求饶。 其实这些女人也聪明,知道宋青书既然把人带来这儿了,就不可能再改变主意,所哭闹的也不过是一个机会,万一宋青书看哪个可怜,心一软带回去了呢?然而绝大部分却还得归眼前这个女人去管,如果现在得罪了她,估计马上就没有好果子吃。 在宋青书感觉颇为神奇的注视下,顾媚那张勾人的御姐脸却是板的死死的,严肃的指着宋青书问道。 “你们知道你们东家,你们老爷是什么人吗?两淮总兵,北商的首领,家财万贯都不足以形容,你以为他会在乎你们这点卖皮肉钱?就算把你们全扔河里,他都不带心疼一下!” 老子有这么狠吗? 宋青书是郁闷的揉了揉鼻子,不过这会不是理论这个的时候,他也是板着一张脸,跟着配合着。 听着顾媚的呵斥,底下那些女人们更加畏惧的偷偷瞄了宋青书一眼,说实话,她们还真不知道自己老爷是干啥的,从扬州坐船过来,就这么被送来送去的,也是可怜。 先贬低了这些瘦马,旋即顾横波又是高傲的抱起了胳膊,昂着头傲娇的说道:“我顾媚在这秦淮河还算有些名头,如果不是宋老爷的面子,你以为你们有机会在我这儿学个一星半点的吗?” “最后给你们这个机会,宋老爷需要些女人给他打理生意,娱乐搭档,愿意要这个机会的跟姑娘我进这个门,学成之后,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不愿意的吗?哼哼~” 真是人在江湖飘,不狠爱挨刀!想不到顾媚这个极品御姐也有如此阴沉的一面,听着她的冷哼,宋青书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黑社会大姐头们,也是,如果光凭着长相文艺,顾媚也不可能在应天府这个遍地是狼的地方混的如此惬意,还自己有着一个楼,南曲中的正当红,没有点手段自是不可能,不过这样的顾媚,倒是更让宋青书欣赏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哭闹就是自找苦吃,可是进这么个花楼,对于这些一肚子希望就是给富商当小妾的扬州姑娘们,还是颇为抗拒的,就算巧妍等几个上等,最后还是迟疑了一下,不过这时候,女人中,又是一声轻柔的声音响起。 “我相信老爷,老爷不会欺骗大家的,姐妹们,听老爷和夫人的,走吧!” 有个开头的,僵持的大队伍可算也开始鱼贯而入,寻着那声音,宋青书倒是心里头暗想着,要说女人还真聪明,这时候主动出头,不但给自己树立点威信,而且还讨好了自己与顾横波,然而,真正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时候,宋青书却是忍不住再次一愣。 也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姑娘,明显也是被从北方拐带来的,有着南方姑娘所没有的高挑**的身材,要说脸蛋,她倒不算绝美,至少比巧妍等十来个一千两银子才买下来的算是次一等,可依旧耐看。 最重要的是,这女人脸上那种知天命般的恬淡,她是一滴泪痕都没有,脸上还带着那种恬恬的笑容,仿佛宋青书真把她卖进青楼,她也不在意一般,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亦是带着一股子热络与,与感激的神色! 的确有些眼熟,可是宋青书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子。 “你叫什么?” 等她路过身边时候,宋青书还是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肩膀,这一下,却让那小姑娘颇有些激动的对着自己一提裙蹲礼。 “妾身玉儿,见过老爷!” 玉儿?更是没有听过,目送着这个女人跟着顾媚进了眉楼,宋青书忍不住敲了敲脑袋,要么她或许真是那么性格天真,要么,这个女人的心思就太可怕了。 ………… 接下来这几个月,宋青书都在为自己的构想所忙碌起来,首先是保险,这个在后世可是干赚钱,刚兴起时候,一个个保险推销员那巧舌如簧,也不知道忽悠了多少老头老太太慷慨解囊,而且在这个时代,暂时是没人能与自己竞争的。 宋青书的保险首先推广的就是给自己的产业,如今他手里产业也真不少了,光南方的,搬运公司,船场,罐头厂,还有刚铺开的丝绸织造厂,安庆城的货栈,草席厂等等,手底下工人不知不觉中居然有了七八万人之多。 这个保险有些类似于后世养老保险,每个工人一个月缴纳五十文,到了六十五岁退休,就一点五倍把这个钱返回去,如果要是出了人身意外,如伤,残,死,则是这个钱数量三倍的赔偿。 最开始宋青书还以为这个新事物手底下工人不会接受呢,没想到这个保险公司刚建起来,各大工厂工人已经排起队来投保。码头工人经常容易出事故,船场也未必完全安全,就算是店铺伙计,这年头兵荒马乱,谁知道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五十文也不多,少喝点酒吃块肉就有了,买个放心,花了也就花了。 尤其是位于燕子矶附近的三层保险大厦中,一个个受理员还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年头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做事的还真不多,对不少单身汉来说,花钱看看姑娘都值。 除了自己的商号,宋青书还像自己的旅行社投保,凡是加入宋青书豪华海上三日游的,可以在购买一两银子的保险,万一有个好歹,这个可以十倍赔偿,当然,不买也可以,那就必须签订生死协议了,再出个自己喂鲨鱼的,旅行社可不管了。 这要是在后世,绝逼的霸王条款,得让消费者协会给批死,还好这个时代没有消费者保护法,让宋青书这个邪恶资本家钻了空子。 不过这第二项业务开始卖的并不好,毕竟扬州盐商的旅行社抢了他的很大一部分生意,再额外花点钱,旅客就更不愿意了,然而事情在八月份,却有了些转机。 真如同宋青书酸溜溜的诅咒那样,盐商的画舫游轮,真就沉了!毕竟画舫是为了在秦淮河这样平静无风浪的内河行驶的,就连大福船都有些禁不起大海上的波涛,更别说类似楼船的画舫了。 好家伙,连带着船上秦淮佳丽,三百多号旅客全沉在了崇明岛附近的近海,就有二十来个命大的扑腾上了崇明岛外的入海口冲击岛,饿了两天,好歹遇到了宋青书旅行社回来的大船,给救了起来。 这下扬州盐商的几大旅行社赔钱不说,还间接给宋青书打了个广告,两种船的数据一对比,自然是十万两造价的大福船胜过才三万两的画舫,再想出海领略东海风光,或者学秦始皇入东海寻仙药的,这回全涌到宋青书的沧海旅行社,而且刚刚有这么个重大事故,保险也卖起来了,九月份六条游船创收到居然有八万多两毛利率,弄得股东们心里直痒痒,讨论着要再加银子,加造几条船云云。 然而,更令宋青书意外的是,那些生意上的死对头,鲍家,鲁家,宋家等经营了旅行社的徽商家族,居然也给自己的龙江船场下订单了,花二十万两订购四条稍微小些,但能经得住风浪的游船。 原本龙江船场宋青书可没想过要靠订单盈利,如今,倒是给他打开条新路子。 保险是经营的不错,可是医院的筹集可就难多了,实在是这年头的医疗环境太差了,后世叫嚣的西医,这年头也是落后的巫医不分,宋青书满怀希望求助那些跟着汤若望东来的耶稣会士,结果一帮大鼻子洋人很认真的告诉他,得了病不需要吃药,向上帝祈祷就行,上帝觉得你还得活着赎罪,就让你活下来,如果觉得够上天堂了,就派天使接你走。 没等几个传教士热情洋溢的说完,宋青书已经掉头就走了,全当自己没来过。 西方传教士借助不上,宋青书也只好把希望又投注在了国内中医,他手底下就有个名义,安庆知府傅山傅青主。 傅山可真了不得,是个十足的天才,后世他这头忙着抗清,那头还有心思研究医学,写出了《傅青主男科》,《傅青主女科》传世,宋青书一声召唤,傅山又是悲催的从安庆城屁颠屁颠赶了过来。 也是差不多九月份,正好拿着卖保险赚的银子,花了三个月时间修建的三层医院大厦也建设了起来,只不过相比于后世什么心脑血管,耳鼻喉科,内科外科,这儿的划分就简陋了许多,只有针灸科,药科,外加个妇产科。 不过好歹贺锦捅出的娄子他算是解决了,三百个扬州瘦马到现在分配的就剩下二十来个精英了,不是做了保险公司受理员,就是旅行社服务员,大厨,如今整整一百个笑小护士,入驻了宋青书的应天医院中。 三层的医院小楼完全仿照后世医院,一个个穿着白大褂,戴着护士小帽的漂亮姑娘跟着那些大夫们忙忙碌碌的搬着药箱,看的坐在院长办公室的宋青书心里直痒痒。 北方美女胸美挺拔,南方美女则是腿美修长,别说,护士服下一条条****来回穿梭,还真有股子制服诱惑的味道。 就在宋青书心痒痒的是不是勾搭两个护士的时候,冷不防楼下却是传来了一阵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来了什么急病患者,听的宋青书禁不住心头一震,赶忙三下两下也跟着下了楼。 只不过着第一单生意,似乎不那么顺手…… ------------ 第四百零五章.作死 “不管多少银子老子出了,把你们最好的大夫给老子叫过来,还有,你们这些妖精给老子走开!” “对不起先生,按照我们医院规定,进行诊治必须先挂号!” “挂你老母啊!给老子滚!” 啪的一个耳光声,听的宋青书都有些头疼了,从三楼下来,看着乱作一团的小护士们,他赶紧分开了人群,挤到前面去。 “出了什么事了?” “院长,这位,这位病人他……” 不用说,宋青书就已经看明白了,那个挨打的护士他还认识,叫谢琼,在这些护士中算得上颇为热心的一个小姑娘了,让傅山去传授些急救医药知识,她学的也是最积极的,现在倒好,那一张可人儿的小脸肿了半边了,前台,一个一米八多,长得肌肉虬节的家伙,脸上还有几道疤,却是用块布遮住鼻子,这会儿尚且暴怒的在那儿咆哮着。 “你就是大夫吧!赶紧给老子诊病!还有,把这群祸水妖精给老子撵走!” “院长,我去找赵医生!” 捂着半张脸,谢琼眼泪都在眼眶打滚,却是强忍着委屈,对着宋青书一行礼,转身打算去引导病患。 不仅仅是接受的教导,每个护士也的确很珍惜宋青书给的机会,被人贩子卖到扬州,再专卖给出去,这些女孩最好的命运也不过给人做妾,风光个几年,然后年老色衰,清冷的过一辈子,有的命运不好的还会在色衰之后,被贩卖给青楼,下场更加凄惨。 可不论在宋青书的医院当护士,还是在保险公司当理赔员,甚至是船上的服务员,都是有工资的,和加多宝商号的绝大部分工资水平平齐,如果干得好,得到升职,还会有更多,而且她们相对来说,人身是自由的,宋青书承诺干满十年,就允许她们挑选自己喜欢的人成家,继续干还是回家相夫教子,如何选择都由她们。 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时代对这些可怜的女人有多么弥足珍贵,可想而知。 可没等谢琼走出去,宋青书却是猛地拉住了她的肩膀。 “用不着去找赵医生了,这个病患我来看!” “你是大夫?别你老母的糊弄老子,再不把大夫给老子叫出来,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个鬼馆子!”怀疑的看着宋青书,这家伙还在哪儿不知死活的叫嚣着,谁知道宋青书笑着到了他面前,冷不丁却是一拳头挥了出去。 宋青书可是跟邢老倌学过拳脚,这些年更是当保命的本事,根本不敢落下,别看他个不大,这一拳头可是力道十足,那人居然直接在半空中来了个托马斯旋旋,飞出去一米多。 “老子看你的病就是欠揍,来啊,给老子打!” 真没想到医闹这古代都有,幸好今个医院头一天开业,自己亲自坐镇,身边还有亲兵,打了一拳头血,宋青书尚且不解恨的狞笑着,一声令下,施琅等几个早看不过眼的亲兵立马一拥而上,上去就是一顿电炮加飞脚,打的那人直哼哼。 然而打着打着,一贯悍勇的施琅居然也跟见了瘟神一般,忽然咋呼一声退了开,连带着几个安庆一师打行出身的亲兵也是躲避不及的赶紧闪到一旁去。 这可有点跌份,宋青书当即有些恼火,可没等他呵斥,施琅已经瘆得慌一般摔着拳头赶紧对他说道。 “大帅,快点去洗手吧!这人,这人真有病,得的是花柳病!” 花柳病?没回过神来的宋青书愕然的看过去,下一秒他真是感觉自己骨头也有点发麻了,一个巨大的疮长在那个壮汉鼻子上,额头上还有一点,显得无比的恐怖,一顿好打正好打的他脓血流了出来,更是恶心,更重要的是这病宋青书认得。 梅毒啊! 后世宋青书看过一部关于开膛手杰克的纪录片,其中开膛手谋杀的几个伦敦妓女,全都是感染了梅毒的,这种疮疤曾经看的他吃不下饭,怎么会记忆不清楚。 这种病还是哥伦布从美洲新大陆带回欧洲的,随着贸易又传入中国,日本,病菌通过性还有血液传播,一旦感染,首先就是面部溃烂,然后是精神错乱,后期病菌侵入骨头,整个人都得佝偻了,并且病毒损害脑部,人也如同狂犬病一般见人就咬,变成疯子,如今自己一拳头都是这种病菌的血,宋青书怎么能不瘆得慌? “赶紧吧把他丢出去!谢琼,赶紧给老子把青霉素拿来!越快越好!” 这医院开业第一单生意,居然就以这病号被扔出去而告终,钱没赚到,花费大价钱还不容易配置,提纯的青霉素还浪费了好几瓶子,全给宋青书还有几个亲兵洗手了,这一拳头还好没有擦破自己皮肤,不过晃动着洗白了几圈,估计连细菌都灭绝了的手,宋青书还是感觉瘆得慌,跟毛毛虫在自己背后爬一样。 连着戴口罩好几天,幸好没什么头疼发烧产生,不然宋青书自己都得吓死,可算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把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渐渐淡忘了。 十月份京师可发生一件大事,甚至在南直隶都造成了相当大的波动,钱谦益,前些日子还和宋青书大摇大摆谈判的东林魁首,入狱了! 这事儿还要牵扯到党争上去,天启年间的政治斗争几乎全都是阉党与东林党的短兵相接,阉党的主要构成就是齐楚浙党,算起来魏忠贤的成事儿其实和东林党还有些关西,天启皇帝刚即位的时候,在移宫案中东林出了很大的力,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政治优势,**星,杨涟,左光斗等东林领袖先后位居高位,不过东林党吃相太难看,用他们的话叫众正盈朝,自然庸才得倒地方,谁是庸才?齐楚浙党的官员们。 被排挤出中枢的齐楚浙党自然不甘心,这时候魏忠贤站出来了,成了反抗东林的大旗,各党自然就贴了上去,后来虽然崇祯皇帝除掉了魏忠贤,可是他也拿党争没有办法。 温体仁就浙党的,虽然在崇祯三年的党争中,他大获全胜,打跑了钱谦益,踹倒了周延儒,可对于还活跃在南直隶的钱谦益,温体仁是始终不放心,这次就指使一个叫张汉儒的师爷,污蔑钱谦益与其学生瞿式耜在乡间横行不法,侵夺民田,甚至满怀怨望,诋毁朝廷。 说实话,横行不法,侵夺民田没准是真是,钱谦益是苏州大地主,家中颇有些资材,他和做生意的阮大铖又不同,是鄙夷工商,那他钱哪儿来的,钱谦益的藏书可是号称超越了大内,甚至曾经为宋版《两汉书》向宋青书开价一千二百两,仅次于《两汉书》的孤本他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些银子哪儿来的? 然而,这在当时士大夫中太普遍了,东林眼里,就是奸臣诬陷! 紫金山别苑。 就算处于长江以南,十月多这时候也显得颇有些冷了,幸好宋青书的别苑是仿照小别墅建的,十几个通热管道把几个煤炉子的热量传遍整个二层小楼,就算南京皇宫都有些冷,他这别苑却是暖呵呵的甚至有些闷热了。 叮叮咚咚的乐器飞扬的在小楼中间那个通透的大厅,一架漆黑的古怪桌子摆放在大厅右面,上面象牙做的黑的,白的长条板如同牙齿般整齐,巧妍正坐在前面努力的按着,这玩意,居然是一架钢琴。 在后世,宋青书印象中几乎一架钢琴就能撑起一首乐曲了,可这年头,别说大明,钢琴在欧洲都是刚刚出现,那些闻名的钢琴家如莫扎特,贝多芬等还没出生呢,要弄到一架钢琴,对他来说比后世都要难。 还好,虽然在西医上,跟汤若望同来的耶稣会士没啥表现,不过其中有个叫普朗特的传教士尤其喜好乐器,他提供的情报,早年他们来华时候,曾经进献了一架早期钢琴给皇帝,不过这玩意太笨重,还没人会用,就藏在了南京禁宫中。 从宫中偷贡品,估计也就宋青书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做,几经周折,这玩意好歹是姓了宋,而且顾横波和巧妍几个还渐渐摸索出了些这玩意的音律。 而宋青书坐的真皮沙发对面,玉儿等十几个最上等的妞则是满头汗水,随着巧妍的琴声激烈的跳着舞。 和这年代绝大部分轻歌曼舞不同,宋青书要她们排练的舞蹈可是后世那种节奏感极强的热舞,有点韩国女团的感觉,这些姑娘有的还裹了小脚,如何适应的过来,经常跳一跳呼啦一下摔倒了一大片,这阵更是热汗津津。 就在宋青书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时候,门外却是忽然吹进来一阵冷风,旋阮大胡子一张奸臣白的老脸红扑扑的,如沐春风般的跑了进来。 “哈哈,大帅,大喜事啊!钱老鬼被锦衣卫缇骑给抓了,关在囚车里押送南京!他娘的,这几个老鬼看咱们不顺眼好久了,这次估计钱谦益这混球是有命去,没命回了!” 不知道受了钱谦益多少冷嘲热讽,阮大铖还真跟农奴翻身把歌唱似得,把几个小姑娘完全给挡住了,在宋青书面前手舞足蹈的说道。 “张溥那个傻叉居然还有脸写信给老夫,让老夫帮着救援,呸,瞎了他的狗眼,大帅,这是大好机会,借着首辅温大人的手除掉钱谦益,接着东林就要面临洗牌了,咱们得赶紧提前谋划,狙击那些扬州盐商,省的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混球又瞎张喽。” 好不容易,这次一首《青花瓷》排练的让宋青书稍微满意点,没练完呢,就被阮大胡子搅和了,看着他上蹿下跳的模样,宋青书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 “苍天欲使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阮公,这是温体仁作死,你还想跟着趟稀泥啊?” ------------ 第四百零六章.不寻常的浪荡子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先知先觉,后世百家讲坛天天讲,如今的温体仁已经被权势熏陶的看不清自己了,想除掉钱谦益其实没错,毕竟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可他还顺道黑了司礼监大太监曹化淳一把,曹化淳谁?崇祯皇帝做信王时候潜邸的伴当太监,论信任,别说他温体仁,就连陪着崇祯皇帝死的太监王承恩都比不上。 一直到崇祯十一年,挨了一口的曹化淳大怒,自请亲自审钱谦益一案,锦衣卫的酷刑一用,张宗翰不过是个师爷,如何挨得住,当即就吐了口。 这头太监出手了,另一头东林全力反扑,朝野弄得沸沸扬扬,让崇祯皇帝猛然醒悟,体仁有党!旋即温体仁还想故技重施,称病告老,期待皇帝挽留,那曾想崇祯皇帝一句放他去,彻底断送了这位奸相的政治生命。 当然,如今一切还都是迷雾,就连阮大铖这老家伙都没看清,一股子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倒是油然而生。 “大帅,那你说咱们怎么办?帮东林?这群白眼狼典型的翻脸不认人!而且还容易得罪****!” 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阮大胡子那张脸又是变得煞白,拍着大腿悲催的叫嚷着,看他这样一幅模样,知道不打发他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宋青书无奈的对玉儿巧妍她们挥了挥手。 “你们接着练,节奏一定要快!而且要跟着音律那种律动,老爷我先去办公了!” “恭送老爷!”几个妞立马一起一提裙。 拉着满是急切的阮大铖上了楼,宋青书从锁着的办公桌里取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阮大铖,无奈的说道:“还记得前年我说过,温体仁一定会罢相吗?推背图应箴,正是此时,此时应兑卦,商兑未宁,介疾有喜,遇曹则化!阮公,就算东林再白眼狼,逆天而行,总是会倒霉的,这封信可以调用京师票号十万两银子,你走国舅田宏遇的路子,想办法请司礼监提督太监曹化淳保钱谦益一命。” “真的假的啊?” 阮大铖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听的宋青书倒是一咧嘴,很不耐烦的一摊手:“阮公,我说错过什么吗?” 这话听的阮大铖一迷糊,别说,宋青书预言的古龙真元大帝高迎祥死,清军入侵,都应了,阮大铖现在还真怀疑宋青书是不是真会谶纬之术,见他都如此说了,阮大铖也不得不拿起了宋青书给的信,不甘心的点点头。 “真便宜钱谦益那老混蛋了,回去我去找张溥,也不能让他们东林白占便宜,正好咱江南讲武堂有不少举人,南京御史台,科道衙门他们得给咱腾几个地方。” 阮大铖龇牙咧嘴的又走了,不过被打断了兴致,听着下面巧妍那断断续续的琴声还有几个妞边唱边跳的扑腾声,宋青书忽然没了兴趣下去继续看着了,在自己的书房绕了个圈子,宋青书干脆拉了拉铃铛吩咐道。 “让施琅备车,去应天医院,应天保险行去看看!” 保险行可是个新鲜事物,都说中国人保守,实际上保守的只有上层大臣皇帝,下层老百姓却是很愿意接受外来事物,清末时候,火车刚建起来,慈禧太后跳着叫嚷嚷惊扰祖陵,可不少老百姓不出门也愿意坐坐火车,因为跑的快,还有大唐,盛行的胡服,胡乐,甚至后世,抢马桶盖都抢到日本去了,就有点开放大发劲了。 宋青书到时候,保险行门口居然排起了队,不少从应天发出去的商队都跑这儿来买意外险了,如果商队出了意外,根据保险行的风险评估,一份保险银子赔两份到五份不等,也不知道谁传出来保险行请了什么西方大佛爷镇压气运,不少货主为了求个吉利,也愿意花个十几二十两来买份保险。 保险大楼里头,几个穿着后世那种职业装,头发梳在后头弄得干净利落的丫头像蚂蚁那样,来回办理着,拿着保险材料去后头去,下一位接替空出来的位置,显得井然有序,如今扬州盐商还没弄明白保险业的运作规律,所以还没跟着跟风,如今是宋青书垄断,一个月至少能进十多万两银子,至于赔出去的,顶多一万两左右。 也许太新了,像骗保什么的也没跟着诞生呢,在外面看一眼一帆风顺的模样,宋青书也没进去打搅那些转行的理赔员,受理员工作,马车兜了个圈子,又去了挨着码头不远,城墙根下的应天医院。 医院倒不属于盈利机构,宋青书最开始的构想是为本集团服务的部门医院,额外稍微接点外来病患赚点名头就行了,可这儿火爆的却比保险行还要热烈些,没办法,虽然滥用抗生素不对,可是青霉素实在是太好用了! 不少原本的吃个半个多月药,甚至有可能致命的伤寒病,血液注射几针青霉素就好了,这治病效率可比什么都重要,宋青书到时候,医院门口也排起了长队,不少病号相互搀扶着来这儿诊病。 不过这儿倒是不那么一帆风顺,刚停下马车观望一会,宋青书忽然看到几个拿着写着数字一二三四牌子的家伙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不时从病家手里接过点银子,然后把牌子发下去,还有排一排离队的,拿了银子换另一个人插队上去。 这宋青书可太熟悉了,居然是黄牛党! 怎么也没想到这年头居然也有黄牛党,而且发财居然发到了自己头上,后世宋青书春节回家时候也被黄牛党宰过,一张五十块钱的车票愣是被卖五百多,愣是花了半个月生活费,对这帮家伙宋青书可真是恨得牙根直痒痒。 还好,现在是法律混乱的封建社会,眼睛盯着那几个家伙,扯过施琅,宋青书阴狠的说道:“看到那几个发牌子的家伙,还有那两个代替站队的家伙了吗?给老子抓起来,打!” 十几个亲兵如狼似虎般的扑过去,这几个黄牛党居然还没有自觉,这个叫嚷着自己是什么九条龙的人,那个有说自己是某某街街霸的小舅子,感情儿这门口的黄牛党还是诸多打行团伙的利益瓜分结果。 可惜,在乞活军面前,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管他这个小舅子那个姐夫,施琅揪住头发就给扯了出来,旋即推到角落里就是一顿暴打小朋友。 “去讲武堂调几个画师来,给他们画下来,以后医院不接待这帮家伙,再来就打!” 啥都没有拳头好使,一顿好打之后别管什么一疯子二王子都跟着老老实实的,宋青书又是阴着脸比划比划手,这帮家伙又是鼻青脸肿的排排坐,接受画师沙沙沙的比划,让施琅把这些画给送进去,宋青书可算替前世出了口恶气。 可就在这功夫,趁着亲兵露出个口子,,宋青书还从马车上跳下来了,冷不丁人群中,一个满脸溃烂,头发乱糟糟的的家伙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抱着宋青书的大腿就哭嚎起啦。 “求大帅救命啊!” 那一股脓血全蹭宋青书大腿上,看着鼻子溃烂脑袋长疮的模样,还是那个梅毒患者,宋青书顿时恶心外加瘆得慌的一大脚踹过去,旋即恶心的把袍子都给撕下半边来。 “离,离,离老子远点!来人,抬走!” 几个亲兵也是强忍着恶心,揪着这家伙的衣服弱拖着往外走,谁知道一面在地上拉出一道子痕迹来,一面这家伙还在大声叫嚷着。 “大帅不是修复了龙江船场吗?小人,小人知道三宝太监的宝藏消息啊!” 这话听的宋青书禁不住一个激灵…… ------------ 第四百零七章.宝藏? 宋青书医院三楼,重病房中。 梅毒一般都伴随着梅毒性精神病,这家伙十来天不见,估计病又重了一丛,精神都变得有些混乱了,双手一会抓着白被单,一会儿抽搐着抓着大夫的胳膊,脸上还不断向下滴着脓血,那模样,尤其的恐怖吓人,吓得谢琼等几个小护士根本不敢进来,趴在门口往里瞅。 这要是在后世,估计都得梅毒二期到梅毒三期了,宋青书也没底儿青霉素能不能治好这家伙,而且相比于救他,宋青书更在意的还是他嘴里的宝藏,见傅山推荐过来的赵医生对他暗暗摇摇头,宋青书带着手套的手却是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轻松点,这病可以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郑和宝藏,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刘香!刘香姥他保管的!我真的啥都不知道!” 这货根本就是个疯子了,眼看这幅模样,宋青书顿时又大失所望,无奈的抽回了手,可就在这会儿,这家虎猛地疯狂的跪在了地上,脑袋拼命地向下磕,又是尖锐的哀嚎着。 “郑大官人饶命啊!郑芝虎是他刘香扔下船的,真不是我!” 这人一股子浓郁的闽南方言口音夹杂着南京官话,要不是最近涉足丝绸,郑一官郑大官人这个名号听多了,宋青书还真差不点听不出来,这下事儿复杂了,这个***朴出病的疯子居然和郑芝龙有关系,而且听这模样关系还不怎么和睦,不过这禁不住让宋青书对他口中的宝藏更加有了点信心。 “院长,这,怎么处理?要不要扔出去?” 看着这家伙越来越疯,磕了会头估计有点脑震荡了,居然开始抽搐的吐起了白沫,那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赵医生又是为难的看向宋青书。 说实话宋青书也是举棋不定,这家伙以目前的医疗手段几乎是没救,可是这个郑和宝藏对他来说实在有点诱人,倒不是在乎一点钱或者珠宝,如果郑和宝藏中含有一份海图的话,那么他进军东南亚,甚至直达印度的道路将节约不知道多少时间与生命。 毕竟郑和七下西洋是举国之力用银子和性命趟出来的! “先给他每天输入三次青霉素,另外此人高度隔离,医生护士进出都得戴口罩,防止感染,另外,他在这么疯,就把他绑起来!” 如今在医院地下室,就有着大量的烂水果,霉面条在源源不断的制造青霉素,虽然产量还是不高,也做不到后世滥用那么土豪,但总归是有的,浪费个几百两算是做个实验了,如果要是能救回此人更好,无论如何也能从他嘴里抠出点东西,实在不行,就全当买彩票了,反正宋青书又不是赔不起这几个钱。 目视着几个医院护卫把这个羊癫疯一样的家伙用麻绳勒在床上,有些后悔的摇摇头,宋青书终究是叹了口气出了病房。 ………… 这事儿让宋青书又抽出了些精力,如今通商日本还有东南亚的贸易都掌握在郑氏集团手里,大部分在福建,两广出海,南直隶到那儿的商人倒是不少,经过他们口,那个梅毒疯子口中的刘香倒是打探了出来。 这人还真不得了,是李旦,颜思齐十八芝的一员,名号仅次于郑芝龙,这十八芝的世纪也真让宋青书惊叹,当年在日本,他们二十六个人一起密谋,差不点推翻了德川幕府,最后因为事情败露而逃奔台湾,成为最早开发台湾的第一批人物,不过李旦颜思齐早死,十八芝首领落到郑芝龙身上,郑芝龙与荷兰交好,又顺应熊文灿的招安成为福建海防游击,可刘香等人不愿意招安,从崇祯二年到崇祯八年,双方进行了一系列的海战,并在崇祯八年虎门海战中一举摧毁刘香的主力舰队,逼得刘香自杀,自此环中国海几乎再没有和郑氏集团可以抗衡的海上力量。 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荷兰东印度公司,西班牙吕宋,马六甲的葡萄牙人倒是不断来挑战,可惜,小冰河期福建亦是大旱,和宋青书走的路子差不多,凭借饥民,郑芝龙的海上力量急剧扩张,大小船七百多条,就算是几国殖民者也不是他的对手,郑芝龙还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买办。 也是因为荷兰的大举入侵,英国的崛起,为取代葡萄牙,西班牙的昔日海上霸主地位引起一系列战争,让进入中国的美洲银两大幅度下降,引起了中国的经济危机。 和刘香有关系,这事儿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看着手底下人呈上来的资料,宋青书忍不住感兴趣的眯起了眼睛。 这几天医院传来消息,似乎青霉素起作用了,那个傻瓜可算不那么疯疯癫癫,脸上的溃烂也止住了,只不过还是满口胡话,从他那儿弄到宝藏的消息暂时是需要些耐心了,既然他如此惧怕郑芝龙,或许附近有追捕他的人,从这些人那儿也许可以做些手脚,弄到点消息,总之,事儿急不得,将资料贴了个红色标签,宋青书先把它压在了桌面的书堆下面。 这功夫,外面的摇铃响了起来,这玩意宋青书也是和那些西方传教士学的,外面有人想要求见,就在外面拉铃铛,得到允许才能进来,不会撞破里面的事情,而宋青书有事,又可以拉铃铛叫外面人进来,而且不同的拉法也传达不同的信息,这连续三声,就是急事了,整理下衣领,宋青书很有老板派头的轻咳一声。 “进来!” “东家!” 来的是加多宝商号在码头上的掌柜的,也是个山西老头,老掌柜的很恭敬一鞠躬,旋即却是吐露出了个令宋青书兴奋的消息。 “汤先生回来了!” ………… 七月出发,坐船去澳门,如今已经是十月多,来回汤若望走了三个月,倒是也该回来了,对于这老家伙,宋青书还真是寄以厚望,毕竟朝廷的红夷大炮,弗朗机等诸多武器就是来自澳门,这儿也算是距离华夏最近的一处与西番接触之地,刚一得到通知,宋青书立马赶着马车又是狂奔向了码头。 别说,汤若望还挺给力,这头宋青书刚到,那头他正领着一大群白人从船上走下来,还往下搬运着东西,忍住激动,宋青书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上去。 “神父,怎么样,弄到了船的图纸了吗?是盖伦船还是卡拉维尔船,这些,就是船匠,工人吗?” “咳咳!” 一说这个,汤若望脸上却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股子尴尬来,悻悻然的向旁边一摆手介绍道:“这位是澳门大主教马勒戈比先生,这位是汤普森教友,这位是约翰逊教士,还有这位……” 一个个大鼻子老外是颇为谦卑的向自己行礼,可宋青书的笑容却是忍不住一点点的减少,感情汤若望这一趟就弄回来一大堆神棍,自己想要的船模船图船工,一个都没弄回来?等汤若望介绍第十六个“教友”时候,宋青书实在忍不住,把他拽到了一旁。 “我说神父,你就给我弄回来一群神棍啊?” “宋教友,他们都是对上帝最虔诚的教士,上帝的仆人,怎么能说是神棍呢?好好好,由于荷兰人最近活动的越来越频繁,澳门与吕宋之间的联系都时断时续,澳门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远洋船,澳门船场的工匠也不过就能换换烂船板,根本修不了船,不论澳门总督还是一个姓郑的大海盗,对这儿都盯得很紧,带船工出来实在是风险太大,得不偿失,所以,我就给您把马勒戈比先生还有其他教友带回来。” 眼看着宋青书脸色越来越不好,汤神父也知趣儿的停止抱怨,开口解释起来,听的宋青书却是鼻子喷气的一挥衣袖:“老子不管饭!他们吃的用的你自己想办法!” 说着,宋青书失望的转头又要走,慌得汤若望赶紧尴尬的从后面拉住他。 “宋教友,马勒戈比大主教是澳门大主教,不会在应天呆久的,而且这一趟来,他们是为了澳门总督马士基路爵士和您谈判来的!” 看样子想挖墙脚弄到船图或者船工是不可能了,苦着一张脸,宋青书又不得不在汤若望的规劝下强撑着笑容回过了头,对着那个红头发络腮胡子的大神棍伸出了手。 “欢迎您来应天,马勒戈壁先生!” 其实这趟汤若望倒也不白去,虽然造船的图纸或者工匠没弄来,航海用的六分仪,刻度罗盘,星盘还有象限仪等航海器具他弄回来不少,还有三个葡萄牙航海士,三个家伙虽然人品不好,一个在国内因为贪污,一个应为***还有个据说还是贵族,和葡萄牙宰相的情妇有一腿,这才被发配到东方,不过他们传承自麦哲伦,达伽马,哥伦布等人的航海技术却不是盖的,比如今华夏单纯依靠指南针与星象的经验航海要先进了许多,宋青书要想贸易到印度,离了这些还真不行。 然而,宋青书的风度也仅仅维持到了晚宴开始那一刹那,在新修的应天大教堂中,嘭的一声响,宋青书的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宋青书恼火的叫嚷道。 “你们澳门总督要什么?” ------------ 第四百零八章.葡萄牙人的要求 东哥特风格古色古香的教堂,内部用马赛克镶嵌出圣母像与耶稣像,在银烛台的照耀下仿佛随时要活过来一般,唏嘘如生,桌子上的餐具更是十足的纯银,不过看着那个面貌慈悲的马勒戈比大主教,宋青书依旧有种把他脸塞进红酒罐子的冲动。 “大主教,你不觉得您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敲着桌子,宋青书恼火的吼叫道,可这话听的马勒戈比居然是满面的诧异。 “阁下,你们东方人不一向讲究胸怀开放,和气发财吗?这次鄙人顺应澳门总督的请求来和阁下谈判,阁下既然希望得到我们伟大葡萄牙无敌舰队的船型,这么一个小小要求,难道不合理吗?” 这一口饶舌的闽南话惨杂南京官话,听的宋青书真有种第一次听周杰伦歌曲的感觉,好不容易才听清,听他这么一说,宋青书顿时也觉得无语,的确,自己想要他们的技术,那么技术换技术似乎很合理,可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的。 首先,西方造船极技术几乎是半公开的,沿海各国大同小异,当然,谁家都有那么点绝招,但肯定不会换给宋青书,而他们要的却是加多宝商号的独门技术,缝纫机! 后世缝纫机诞生还得两三百年,如今宋青书的轻工业产品如何能垄断全国大部分市场?凭的就是缝纫机远超过手工的效率,为了保住秘密,宋青书甚至下令每一台缝纫机内部都用锁头封死,防止外人窥视到结构,没想到国内那么些狼都没弄到,这帮藩鬼还盯上了。 这就好比人家拿个大路货来换你独门秘方一样,想想就吃亏。 “阁下,你们东方如此富饶繁盛,衣食保暖,可我们西方大陆却是如此贫瘠,纺织手段落后,人们不得不穿粗布衣服,华夏不最是热情好客,天下大同吗?我相信阁下一定会乐于达成这笔交易,以帮助远方的人们!” 这货还振振有词的接着劝着宋青书,那口气仿佛十拿九稳,别说,要是这时代其他人,尤其是崇祯皇帝这样的,备不住没口子就答应了,天朝富足啊!太彰显我天朝风范了!偏偏,他遇上的就是鄙夷这种穷大方的宋青书。 就因为大方,中国的丝绸传到拜占庭,以至于后世米兰成了世界服装业的魁首,原本的东方服侍反倒是连中国人自己都忘了,正是因为这大方,英国人从清朝学习,教会了印度佬种茶叶,如今英美那些绅士悠闲的下午茶,一对半都是印度产的,中国茶出口反倒是处处碰壁起来。 “马勒戈比先生,要知道如今造船业看起来,似乎荷兰比贵国更发达一些,而且荷兰人在台湾,距离我也并不远,还有大不列颠岛的英国人似乎也到了澳门,在英西大海战中,似乎是英国人获胜,相比之下,他们的船型也比阁下的更具有价值些吧,听说英人急于贸易,甚至在虎门还和广州官府有些冲突,相信他们也很期待一个友好的贸易伙伴吧?还有吕宋岛的西班牙总督府,当年航海大师麦哲伦就是未其效力了,如果在南京有一个强力的盟友,相信西班牙总督阁下同样会慎重考虑的。” “因为弗朗机国与我大明交往最早,交情也是最深,所以在下才第一个造访澳门,愿意出大笔金银购买船型,并且为日后双方贸易打下基础,可阁下如此没有诚意,那我就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手指敲着桌子,宋青书也一股子电影里西方绅士的派头,傲慢的说着,谁知道听的马勒戈比却是一脑门雾水,这年头,国名和后世可截然不同,就拿德国来说,此时还处于神圣罗马帝国统治之下,分成普鲁士,科隆,勃兰登堡等诸多邦国,什么英国,荷兰,反倒是这个西人不知道,最后沟通无效,逼得宋青书不得不把自己根据记忆绘制的欧洲地图翻出来了,指点给他看。 看着那画的跟土豆子一般的欧洲地图几个位置,那澳门大主教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宋青书这个东方人,居然对西方时局还知道的如此之多,他忍不住埋怨的瞄了一眼汤若望,可旋即,这老鬼很是强硬的抱起了胳膊。 “阁下,恐怕让您失望了,如今荷兰的合作对象是福建海防游击郑一官郑爵爷,荷兰是不会与您交易的,而您说的英国,是我们葡萄牙的盟友,他们还要仰仗我国的澳门来与大明贸易,也不会轻易把船型卖给您,还有吕宋,那儿和大明隔着大海,您想从郑一官爵士的眼皮底下弄到西班牙船图,更是难上加难。” “阁下,澳门总督同样怀着十二万分的真诚,如果这单贸易成功,您同样能收获澳门以及马六甲殖民地的友谊,还希望您多考虑下吧!” “不不,中国有句古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他们在东方,就总有机会,是您应该多考虑下!”宋青书的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一般。 ………… 事情还就僵在了这里,宋青书说的其实没错,如果和乞活军合作,对于日渐衰落的葡萄牙来说,算得上很好的选择,至少以代县那旺盛的轻工业产能以及低廉的价格,就能让他们在欧洲赚取一大笔钱,奈何人总是贪心不足的,眼红宋青书的纺织技术,接下来的宴会中,这马勒戈比大主教就是不肯松口。 而葡萄牙对宋青书也很重要,最起码如果得到葡萄牙人的造船技术,对大福船进行技术改良,至少能节约他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就是一百多条主力舰啊!可明显吃亏的买卖,宋青书同样也不愿意拿缝纫机来换,他也是一直咬定,就肯出金银来买,绝不技术换技术,两人跟卖菜的似得争论了一个晚上,最后弄得晚宴不欢而散。 接下来几天,借口考察应天大教堂,交流神学,马勒戈壁一行二三十号神棍就赖在这儿了,说是不管饭,不过宋青书也需要对方,对此干脆来了个视而不见,这头汤若望需要的用度该给还给,那头就当这澳门大主教不存在。 这时候,拼的就是个气势!谁先开口谁先低头! 不过虽然保持不出声,不代表宋青书那急脾气耐得住。 “他娘了个蛋蛋的杂毛鬼子,把老子当大头坑?今天他是不是还没出声,没出声咱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要是找到了郑和宝藏,老子还用不到他了!” 医院里,又一天听着施琅的汇报,宋青书也又一次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一片碎片中破口大骂,骂完了还郁闷的把脑袋趴在了屋子窗口向里头偷窥,窥视的还是个疯疯癫癫的丑鬼男人,听着他的嘟囔,施琅这个亲兵投资头子也忍不住无奈摇头。 “大帅,实在不行,属下去偷吧,看那些藩鬼带了不少行李,估计这其中可能有大帅要的船图与海图。” 施琅这点子够骚的,听的宋青书还真有点心动,可旋即,他又是郁闷的摇摇头:“算了,这帮藩鬼可狡猾的很,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们怎么可能把船图带在身上?” “唉,你这家伙快点好吧!” 说着,他又敲了敲墙壁,那个***染病的倒霉鬼就藏在他院长办公室的后头,占了他休息的房间,占了宋青书原本打算潜规则秘书与小护士的大床,看着屋内赵大夫和两个护士还在给那个家伙灌青霉素,宋青书又是忍不住敲了敲脑袋。 要是趁着这家伙神智还清醒些,早点把有关这个宝藏,哪怕是刘香遗留下的点线索给套出来,也好啊!大明朝的航海技术是逐年下降的,宝船肯定比如今的福船先进,能航行到非洲海岸,在风暴中也是可以依靠的,找到了宝船,还哪儿稀罕葡萄牙佬的小破船了,宋青书懊悔的想着。 偏偏在他最恼火的时候,楼下又传来的喧闹声。 “他娘的,又是哪个不开眼的上门闹事了?” 上次把几个黄牛党给打了,还真有胆大包天来找事儿的,不过这些江湖大佬不是在大牢里蹲着,就是下长江喂王八了,应天府最大的打行实际上是各个府勋贵,和保国公扯上了关系,宋青书还怕那些不成气候的地头蛇? 当然,这也付出了点待见,他的应天医院也出现了一个楼层的“干部病房”。 敢来两淮总兵的产业闹事的还真是不多,就算东林党还有复社的士子们都不敢来砸医院,毕竟谁都有生病的时候,一阵没事了,闲的宋青书居然还有点手痒痒了,这次听着楼底下的闹腾声,凭着股火气他就怒气冲冲撞下了楼。 “啊?院长来了!” 前台围了一大群小护士,不知道谁一嗓子,呼啦一下这些子鬼精灵妞瞬间抱头鼠窜,转眼泡个跑个精光,倒是把中间跑不掉的护士长谢琼扔那了。 “院长!” 很是小心翼翼,这个才十八的小丫头也是怯生生的向宋青书行了一礼。 宋青书倒是挺失望的,感情儿不是来找茬的了,而是来了个洋鼻子大老外,捂着一张嘴过来看病,还是马勒戈比使团中的一个教士,小护士们没见过蓝眼睛,满脸都是毛的洋人,这才围过来观看。 这老板当到宋青书这份也够了,没人来砸店,他居然觉得失望!看着那洋鼻子,宋青书无精打采的打着招呼。 “哦,是哈德逊先生,还真是好巧。” “哦!上帝保佑,居然是大帅!” 这老外估计还以为碰见宋青书能免费了,听着宋青书有气无力的打招呼,这大鼻子立马呲牙一笑,却是露出了一口血红血红的大牙来……… ------------ 第四百零九章.有主意了! “都哪儿不舒服?” 穿着白大褂,首席专家赵医生很是有模有样的端起听诊器,一面听着一面询问着,当然,听诊器也是宋青书穿越来的,不过好歹解决了望闻问切中的不少尴尬。 门边上,宋青书则是和谢琼低声耳语着:“一会那死老外诊完病,收他双倍的诊金!就说因为认识我,打了对折!” “啊?这不太好吧!院长,您不常说要悬壶济世吗?” 没想到谢琼这妞还有着那么几分正义感,居然拒绝了宋青书这个“邪恶”老板,看的宋青书忍不住头疼的挠了挠头,好一会,才编出瞎话来。 “你不知道,那个死老外来自葡萄牙国,他们国的特殊风俗就是一定要花比别人多的钱,才能体现出身份来,少了反倒丢份了,总之,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以后再有这样死老外来,收他四倍诊金,这叫尊重对方文化!” 提到这个,宋青书就生气,穿越前几天他曾看过一条大新闻,韩国某某患者在中国医院痊愈,院方免除全部医疗费! 这头药价涨得跟水葫芦似得,两毛一瓶的甘草片都长到十块了,国人自己看病都看不过来,那头天天叫着自己经费困难的大医院却对“国际友人”这么穷大方,结果还换不来人家一个号,萨德该部署还部署了,三星全世界召回,就特么没有中国,想想宋青书就不高兴。 看着宋青书说的信誓旦旦,谢琼这妞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还有这么莫名其妙的风俗。 “院长,真得假的啊?” “我是院长,我还能骗你?以后就照我说的做就行?”宋青书又是一副权威状,拍了拍胸脯,这才忽悠的小丫头迷糊着回去些账单了。 又是阴仄仄的对这里头咧嘴一笑,可算找到点乐子的宋青书转头就打算回去,谁知道刚走没两步,他忽然又是一个激灵窜了回来。 就听的那死老外磕磕巴巴老半天,才解释明白病因。 “坐船久了都这样!牙龈,皮下出血,人没劲儿,不少人都死了!我国的大航海家麦哲伦,二百多个人得这病死了一百五十多,不过这病上岸就好了,再神奇的东方,您知道有什么疗法吗?” 没等赵大夫回答,宋青书已经一个激灵抢了进来,小声向赵大夫抢先问着:“他这到底是啥病?” “院长,他也没啥大病,看样子就是挑食引起的内气不调,多吃些蔬菜,喝点茶就好了。”看宋青书问的神秘,赵大夫也赶紧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回答着,听着宋青书顿时了然的点了点头,一个大航海时代的梦魇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把病给他忽悠的严重些,先别开药,一会我给你拿!” “神奇的东方医生,我这究竟是什么病啊?” 看两人在哪嘀咕,这死老外顿时有点急了,还是用他澳门方言加翻译腔怪声怪调的问了起来,有了宋青书吩咐,赵大夫当即拿捏了起来,轻咳一声,装逼的昂起了脑袋。 “你这属于内气紊乱,邪由心声,《黄帝内经》有云,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夜卧早起,无厌于日,少阳不生,肝气内变……” 这头赵大夫摇头晃脑拽着文言文,忽悠的那死老外一愣一愣的,那头宋青书则是又是快步走了出去,一面咧着嘴乐着,一面招手叫来了个小护士,给了她一块碎银子。 “你,赶紧去市上买些酸橘子回来!” ………… 足足收了哈德逊教士差不多四两银子的葡萄牙银币,这货还一副庆幸的模样,抱着一大竹筒来自东方的灵丹妙药,连声感谢的出了门,谢琼还在那儿嘀咕着多收了二两银子,赵大夫则是好奇的询问道。 “院长,您给他的是什么药啊?” “呵呵,没啥药,就是茶水对着酸橘子汁,他这是身体中缺乏维生素C了,给他多补充点就好了!” 茶在乞活军中算是最便宜的了,就连大头兵也是三天两头喝茶,酸橘子如今市面上价格虽然有点高,对乞活军来说,到不算什么,因为在英霍山中,宋青书布置下了暖房,用碳气改变气温,逆着时节弄出不少水果蔬菜来,这两样加一起花不到一角银子,宋青书愣收了人家二两药费,看着自己院长乐不得的模样,赵大夫顿时心头有些发毛了。 感情咱家院长万贯家财都是这么来的啊?罪过啊!罪过! 二两银子就是一千二三百块玩,多收的最终倒是没进账去,反而宋青书一高兴又扔了十两银子,给全医院的人晚上改善生活,旋即他满是兴奋的驱车离开了医院,一股脑回到了紫金山别苑,开始缜密的计划起来。 接下来这两天,应天府原本就热闹的街市又热闹了几分,因为市面上居然多了些高鼻深目的家伙,有的是来自西洋,有的来自西域,据说还有什么鹰国人,荷南人,这年代对于华夏来说,老外还是个新鲜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甚至还有士子些诗来记录这事儿。 西番虬髯多,红毛大狮着。 这些红毛狮子顿时引起了在应天大教堂待着的澳门大主教马勒戈比先生的不安,看这迹象,宋青书似乎真做手开始和其他殖民地国家联系了。 加多宝商号如今有多庞大,就连在澳门的葡萄牙人都知道,西方精美的刺绣同样令他们着迷,这才如此贪婪于宋青书的缝纫机,可着迷的可不止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同样着迷。 尤其是荷兰,英西大海战之后,西,葡两国海上霸主的地位迅速动摇,战胜国英国却没抓住时机,让荷兰一个原属于法国的殖民地小国迅速崛起起来。 荷兰的船比欧洲所有国家船都轻,而且造价更低,工期更短,而且荷兰船是夹板小,船肚大,装货量更多,跑的更快,几乎凭借着这种粗制滥造的船,荷兰短时间拥有了庞大的舰队,几乎抢光了原本属于西,葡的远洋贸易。 尤其是这东南亚,近些年荷兰人的脚步比当年西,葡殖民者还要疯狂,他们的舰队攻击了马六甲,逐步争夺马六甲海峡控制权,还和华夏的海上一霸结成了同盟,日本方面,荷兰更是成为中国外小鬼子唯一欢迎的国家。 这好不容易横空出了个宋青书,似乎有意向挑战郑芝龙的海权地位,如果再推给荷兰,那澳门的处境可就更堪忧了。 十月十八,终于,耐不住性子的大主教通过汤若望,又向宋青书发起了邀请函。 还是那个教堂后厅,这次菜色又丰盛了些,而且教士们自己还做了几样鱼类菜肴,还有后世著名的西班牙海鲜饭,到底是海洋民族,几样做的倒是挺有抑郁风味的,让宋青书那筷子就没停过。 “感谢宋大帅最近的招待以及大帅对于上帝的虔诚,花如此巨资兴建教堂,上帝保佑您!” 可这澳门大主教却是食不甘味,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端起酒杯向宋青书祝道,听的宋青书也是撂下筷子一端酒杯。 “多谢神父您的吉言!” “那个,大帅,明天我就打算启程回澳门了,澳门与应天之间路途遥远,来之不易,不知道前些日子,在下提的交易,阁下考虑的如何了?” “缝纫机我是不会用来交换的!”又是夹了一筷子鱿鱼,宋青书很是干脆的说道,听的那澳门大主教脸上的络腮胡子顿时抽了抽,低声用母语嘀咕两句,估计不是啥好话。 可旋即,宋青书的话顿时又让他呼吸急促了些许。 “不过我可以用另一向技术来交换!我知道彼国长于航海,经常困扰于一种牙龈,鼻子流血,最后全身发黑而死的坏血症,我有办法防治这病症!我打算用这个药方来换取船图!” 这话听的那澳门大主教还真是眼睛亮了下,别人不说,就他来华夏时候,航行几个月,也曾经受过坏血病之苦,一船人更是死了三分之一,这年头,虽然大海能带来财富,可也真得拿命去搏。 然而思考了片刻,这死老外还是摇了摇头。 “多谢阁下的好意,可是来之前,鄙国总督有交代,只换缝纫机。” 这年头葡萄牙开始衰落,来这东方的船开始越来越少,一年也不过一两条,所以这预防坏血病的良方,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太急需。 可他们不急需,不代表没有急需的,宋青书是可算不和美食作斗争了,笑着依靠在椅子上。 “彼国不需要?还真是可惜了,那某只好与荷兰人做这笔交易了!” 这话听的马勒戈比顿时又是一激灵。 如果解决了坏血病,西方向海外投入的人手,至少能多一倍!如今荷兰正是全面扩张的时候,西,葡两国在海外的殖民地已经变得岌岌可危,再让他们多来些人,那后果,澳门大主教都怀疑用不了多久自己都的被荷兰人一脚踹出去,回罗马接着苦念经。 “大帅,现在我真怀疑您是不是魔鬼的化身了!” 出了一脑门白毛汗,这老鬼终究无比悲催的在桌子上摊起了双手。 “成交!” ------------ 第四百一十章.简单换简单 宋青书还以为几个神棍需要返回澳门一趟,才能取到船图,没想到真如施琅说的那样,也许对东方穷大方的谦谦君子太过相信了,几个鬼佬居然真把造船图纸带在身上,他们倒算得上干脆利落,既然已经决定换了,当场就打算和宋青书交易,倒是弄得宋青书有些措手不及。 后世中国人心目中,外国货肯定比国货要好,马桶盖都是日本的好,殊不知外国佬坑人时候也不少,后世清政府赫赫有名的汉阳造就是,德军自己对这款枪使用不佳,容易卡壳,炸膛,结果就卖给了中国,让李鸿章高高兴兴把全套设备搬回了家,还以为占了便宜。 还有毛瑟手枪,抗日片中著名的匣子炮,二十四响,同样在欧洲因为后座力太大,精度太低,被各国弃用,也卖给中国了,看那些抗战片中神枪手左右开弓,一枪一个鬼子,实际上这玩意根本打不准,基本上当小冲锋枪用的。 所以宋青书也留了个心眼,大半夜的,派人去龙江船场,把几个老船匠接到大教堂来,两人封存的资料几乎是在桌子上同时交到对方手里,两边人也几乎同时热切的拆开袋子,旋即同时爆发出惊叹来。 “这么简单!!!” 这帮鬼佬给的果然是伊比利亚半岛惯用的卡维尔式船,而不是英国最新式,最符合火器时代的盖伦式大帆船,卡维尔船的确撑起了大航海时代探险全球的任务,适合远航,可这种船并不太适用于炮战,而且这船型号还比较小,基本担当不了主力舰。 这点就挺可气,明明葡萄牙人也有更先进的盖伦船图纸,可人家就不给你,再气也没用。 还好卡维尔船的确有着其独到之处,首先是帆位设计的很合理,前面用一三角帆来控制方向,船的重心极其靠下,而且尾楼建在后部,更容易让尖锐的船前部劈开海浪,而且空旷的夹板将风帆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还有是下部尖底儿的草图,解决了如今把福船该尖底儿的技术问题。 总之,不可能照单全收,可是这种过渡船型的确有着其闪光点,可以作为借鉴。 “这点子,太他娘的简单了,老夫怎么就没想到!” 算是宋青书手下最有资格的老工程师,在江浙一带造了一辈子船的正九品大匠陈老木头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那被阳光晒的全是爆皮瘢痕的脑门上,这些东西他还是真一眼就看的明白,奈何就这么脑海中迸发的一刹那火花比什么都重要,没有的话,依旧是循规蹈矩。 就如同爱迪生所说的那样,天才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与百分之一灵感构成,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看着陈老木头在那儿直点头,宋青书是松了口气,可那头澳门大主教却是不愿意了,懊恼的把宋青书交出的秘方拍在了座子上,恼火的问道。 “阁下,我们相信东方人的信誉与风雅,可您这是在愚弄我们吗?” 还以为什么古老的东方秘方,宋青书的信上就寥寥写了几个字,更想一份购物单。 茶叶,酸柠檬,橘子,青菜,豆芽! 倒是没理会大主教的愤怒,宋青书先询问的陈老木头,指着那图纸问道:“我要求的可不是照抄,这上面的极技术,能应用到咱们船上吗?” “大帅放心,有了这船图,如果造不出在海里跑得快,还站的稳的大船,不用您老行大令,老汉我自个就站在船头跳下去喂鲨鱼!” 看这老家伙这么有信心的拍着胸口,宋青书这才笑眯眯的回过头,却是开口反问道:“大主教阁下,您知道为什么上帝要让亚当与夏娃看守果园,而是看守羊群,鱼群?” “这……” 别说,这问题偌大的西方教廷,还真没人想过,上帝要做什么,启是凡人可以揣测的?宋青书一个问题把马勒戈比大主教问了个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反问道。 “那阁下说,为什么要看守果园?” “因为果园中拥有这令人类难以离开,赖以生存的物资,经过我们东方医者两千年的研究,我们把它称为维生素!在海上,贵国的船员多是以牛肉干,黑面包这些易于保存的食物充饥吧?你们远涉重洋,脱离了上帝给人类设定的领域,进入撒旦的掌控之中,又不携带上帝赐予的恩物,得这种坏血病就在自然不过了。” 宋青书摊着手侃侃而谈,听的澳门大主教还有其他教士还真是目瞪口呆刮目相看,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东方人居然比他们这些人还要懂上帝,他们研究这么多年神学,真是学到了狗身上。 可还没等他们佩服完,宋青书又是很奸商的邪笑着从包里拿出了几个大竹筒来,一一摆在桌子上介绍着。 “这是我根据次特意研制的竹筒茶饼,竹筒柑橘罐头,竹筒素材罐头,专门针对海员,可以保存半年之久,鉴于在下与阁下那良好的个人友谊,我们商号可以打五折出售给贵舰队,一罐只要五十文就行了!” 这还谈着上帝呢,冷不丁就转到生意上来,一帮子神棍脑袋愣是没转过来弯,寂静了好半天,澳门大主教这才在心头狠狠对宋青书比划了无数根中指。 这个心掉进钱眼中的魔鬼东方人! 别看一个小小的维生素c,西方人也是直到十九世纪初才解决了坏血症这个所有水手的梦魇,别看简单,谁让你不知道呢!宋青书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忽悠到了对方的造船技术,虽然这技术也不是啥先进技术。 而且应天罐头厂新推出的几个口味也找到了新的客户,几个教士啥都没买,回去的船上装了半船茶饼半船罐头,估计是销售给如今正咄咄向东方发展的盟友英国人,反正不管卖给谁,罐头厂的销路扩张了是绝对假不了的。 拿到一些急需的技术,宋青书也是召集船匠们加紧了最后的设计,终于在崇祯十年十一月的月初,算是把最后的图纸定了下来。 新船对旧的大福船真可谓脱胎换骨了,原本略方形的扁平船底换成了见底儿,而且原本福船高耸的前后船楼全都替换掉了,仅仅留下个低矮的后船楼,作为居住区与夹板入口,而且相比于卡维尔船,宋青书的船又进行了新的一层改动。 原本不论卡维尔船,还是大福船,炮位全都在甲板上,如今却被宋青书挪到夹板底下去了,而且还设置了两层仓下夹板,六十米到八十米的船身,至少能容纳四十四门大炮到六十门大炮。 而且福船惯用的硬帆也被换成了软帆,反正以加多宝商号如今的纺织水平,制造帆布也绰绰有余了,前头还设立同样的三角形大风帆来控制方向,这样的船速度至少比原本的大福船快了几倍。 不过有得就有失,原本的大福船是应对传统海战,两边的侧舷是加厚的防护船板,防止船头撞击,可开了舷窗,等同于削弱了侧舷的防护能力,而且要是作为远洋捕捞业,大肚子福船改成尖底儿取消船楼实际上就很合适了,这次修长的船身中,宋青书却是格外强调要强化上下层夹板,缩小了运货空间,这样改造的船并不适合远洋捕捞业,反倒是老陈在两边森然的舷窗看出了万炮齐发的杀机。 “大帅,这船有点……,如果董事会问起来?” 这头二十多个大小船匠在宋青书终于笑着点头中,可算是跟着欢呼了起来,抽个空,陈老木头却是迟疑的在一旁询问起来,然而宋青书回答他的,却仅仅是个阴郁的眼神。 看着那暗含杀气的眼神,老船匠后背上寒毛一刹那都树了起来,旋即沉默的一言不发。 尽管十一月多了,天寒地冻中,在加工资的诱惑下,数千船工还是顶着寒风刺骨在大江边火热的赶起了工来,见识到了大海的好处,这次董事会也格外大方,足足三十个造船嘈一同施工,巨大的船身在龙江船场空荡的海滩上仿佛一大堆巨兽匍匐在那里。 其实华夏造船速度还是比西方要慢不少,西方船是用钉子钉起来的,华夏的船上却是一根钉子都找不到,完全使用木工中的榫接法,也就是将木头边缘削成凹凸对应的三角块,大小看看拼接在一起,照比西方那种赶工船,这样船结实了至少两三倍,而且更不容易漏水。 可好处的同时,坏处也是显而易见,赶工慢是一个缺点,一但损坏那一部分,无法迅速修复更是一个难以攻克的一个缺点,毕竟每一块船板都是独一无二的,最近,北方的炮声已经隐隐约约隆隆入耳了,看着慢慢搭建的船体,宋青书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 “不行,太慢了!” “可是大帅,实在不能再快了,这已经是连着班倒了!” 那张老脸被江风吹的更加苍老,陈老木头在旁边苦着一张脸说着,听的宋青书足足沉默不语了快五分钟。 “从今天起,放弃榫接法,也按照蕃船那样,全用钉子钉,沥青填缝。” 终究,宋青书还是狠下心来,放弃了华夏古老的造船法,也是追求起现代的通用与效率来,这个决定,虽然降低了龙江船场的船只质量,带来的效果却如同井喷一般…… ------------ 第四百一十一章.层层要钱 崇祯十年好歹要这么平安的过去了,船的问题也解决了,偏偏在年根底下,又给宋青书抛来了个大难题。 后世近代,外国人来清朝,曾经惊叹于清朝那**到极点的官场潜规则,公款吃喝可不是现代就有,如《道咸见闻录》中记载的陕-西官场宴会规矩,上等宴席必须有燕窝烧烤,中等宴席也得有鱼翅海参鹿尾,全是上等宴席的大宴会,一个月至少一次,小应酬天天都得有,如果十天半个月还没招待一次,这官基本干到头了。 还有就是送钱的规矩,过节下级都得给上司送钱,美其名曰年寿礼,给领导不说,看大门的还得有门包钱,甚至都明码标价了,西安将军八百两,门包四十两,两广总督两千两,门包一百两。 还有招待过境大官,新官上任,不过可不止清朝如此,如今这个大明,同样也差不多,中国号称礼仪之邦,可那些士大夫把这礼仪的心思全都放在敛财上面了,从进驻应天府开始,每一年年节,宋青书的案子上都摆满了各种账单。 幸亏今年来了十来个女秘书,二十多个算盘一起拨弄,厚厚的账单一页页对着,这才把送礼的这比账给算清。 “首辅大学士一万两,三部尚书两千,共六千两,南京兵部尚书五千两,剩余五部一千两,江南道巡盐御史五千两……,门包钱二十两。” 这头报着账,那头记录着,最后这数字到宋青书手里,他也是足足吓了一跳,光这一年送礼,加多宝商号支出的白银就有了二百万两之多,全年商号总收入才不过一千多万两,堪堪差一点两千万。 有这二百万两,以宋青书高标准的要求,依旧可以养兵五六万了,大明朝一年的实际受到的银两税收也不过四百万两,而且向上抵钱的还不止加多宝商号一家,郑家,扬州盐商,四川商人,还有各级小官向上官抵钱,如果要是这些贪污的钱全都收入国库,大明王朝别说收复一个辽东,五个女真一起上都打趴下了。 奈何,这就叫积重难返,看着这账单,以往盼望大明朝多支撑几年的宋青书也头一次希望京师快点在李自成手里陷落了吧,这**的大明朝如今倒是成了制约知本主义发展的最大枷锁。 而且今年的支出还不止这些,年末,升任宣大总督的卢象升向皇帝上奏折哭穷了,也不叫哭穷,宣大富得只有王朴,姜镶这样军门兵头,底下当兵的真是苦到了极点,年末,李自成兵围成都二十多日,一山之隔的张献忠先后攻陷勋阳,襄城,明年估计最严厉的攻击即将到来,崇祯十一年将是朝廷与农民军决战的最大一年,皇帝也不敢看着宣大边兵饿着肚子过年。 不过崇祯也没钱,把事情就丢给兵部尚书杨嗣昌了,杨嗣昌倒是有钱,别说他收的成例,光宋青书办事给他上供的也得有个二三十万两了,不过国家大事,怎么能拿自己的银子呢?杨嗣昌又把事情丢给了庐凤总督马士英。 马士英还算为官清廉,他就更没钱了,变相还是向宋青书伸了手,还好这次不算太多,十万两外带五万担地瓜土豆就给打发了。 这事儿还不算最让宋青书闹心的,最闹心的还是东林党,为了营救钱谦益,宋青书也处力了,而且他出的力还成了关键,五万两给曹化淳,曹化淳帮忙和崇祯皇帝说话,和历史上一样,一怒之下的温体仁指使手下连曹化淳一起打了起来,大怒之下这个皇帝最信任的太监请求亲自调查钱谦益案,结果举报的师爷张汉儒被皇帝下令枷死,温体仁旋即也被致仕。 不提宋青书知道的历史走向,这在当时官场已经算得上卖队友对东林示好了,可那帮混球居然不领情,这头钱谦益被放回来,还没等返回江南呢,扯着又是张溥在背后捣鬼,这头宋青书刚在镇江这头建设好丝绸制造场,那头苏松常三府的主要机户几乎一起抵制起了加多宝商号,拒绝再提供丝绸给织造场。 年末正是进货出货的时候,这一家伙,损失就不下一二百万两银子了,宋青书还得头疼如何去劝说那些大工坊主,明年继续出货给自己。 左手拿着上供花的银子账单,右手是这次丝绸生意的损失清单,宋青书心情真是跟被十多条哈士奇日过一般,望着别墅后头落雪的紫金山直哆嗦。 “大帅,咱老阮早就说过,东林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就不该管他们!”在宋青书身后,阮大铖亦是跳着叫嚷着,听的宋青书悲催的回头一摆手。 “算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次咱们认栽了,下次就没那么好过了,温体仁回浙江咱们再好好招待下,毕竟他门生故吏也不少,争取把他拉进商号,继任的肯定是薛国观,这次杨嗣昌也能递补入阁,算起来咱们还是赚了。” “杨嗣昌入阁这事儿,绝对不能再出错了,京师商号十万两一下你可以随意调动,这事儿就交给阮公你了!” 别看阮大铖是个奸臣,可钻营起来宋青书属下这么多人,还真没有他门清,反正这家伙利益也绑在乞活军身上了,宋青书对他倒是放心的托付大权,只不过应了一声,阮大铖还是唉声叹气的感叹道:“这下东林在应天就风光了,再整倒钱谦益可不容易了!” 这话听的宋青书心里更不舒服了,阮大铖一走,扯着他就摇动铃铛把施琅叫了来,咬牙切齿的叫嚷道。 “马上去通知医院,苏松常再来的病号,只要不是咱们商号自己人,一律不接!” 其实自己这个大帅倒是颇有点小家子气,看着宋青书愤怒的模样,算是混熟了的施琅忍不住在心头笑了下,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抱着拳头禀告道。 “大帅,今天熊夫人从安庆回来,您不是说要去迎接下吗?” “对啊!差点被那帮混球气糊涂了!” 账本资料一扔,宋青书劈手就把大衣披了上,旋即对施琅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背。 “还不快去备车!” ………… 一辆四轮马车,二十四个骑兵先后夹着,已经成了江淮总兵的标志性形象了,这年头武将要是不跋扈,别人都得当你好欺负,一路以长安街逆行的架势,宋青书的马车直奔江边渡口。 这个大明朝因为宋青书的来到,还真是改变了许多,燕子矶上游的龙潭渡口,如今就出现了个颇为后现代化的钟楼模样建筑,手里有了船厂,宋青书自然不可能让它干放着,没解决船型技术问题时候,龙江船场造了十二条中型客船,以这些船,商号开起了来往安庆的渡轮,而钟楼一样的建筑,就是客运大厅了。 别说,这儿还真能让人想起些后世的模样,到了春运点儿,售票大厅就排起了长队,为了买去长江中上游的船票,有的人居然排了两天多,把客运站供应的罐头都快买光了,时不时这儿也能看到黄牛党的身影,可这帮家伙实在抓不胜抓,抓了一批,又来一批新的,宋青书又没有后世身份证认证技术,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熊夫人就是采薇,作为董事长夫人,她倒是不用排队拥挤,宋青书到时候她已经从客船上下来了,正待在二楼的贵宾厅等着马车。 隐约回忆起自己还是个穷学生,排队买火车票时候的情景,倒是很怀念的打量一圈一楼候车大厅中的人群,宋青书这才上的二楼。 “相公!” 才露个头,采薇已经兴奋的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然而看的宋青书还是止不住浮现出一股子失望,他写信让邢红娘一并过来,看样子,她终究还是没来。 不过失望迅速被宋青书掩盖了下去,猛地搂住奔过来的采薇,在其他富豪旅客惊奇的眼神中,宋青书愣是抱着她转了两个圈,这才把羞得满脸通红的小妮子放下来,笑着刮了她鼻子一下。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一点儿不稳重!” “相公,是你一点不稳重好不好,我都没脸见人了,都怪你!” 也在等船的不少旅客采薇还认识,偷瞄一眼她们揶揄的目光,采薇气呼呼的锤了宋青书两小拳头。 真叫小别胜新婚,从客运站出来,坐在马车上,采薇那张小嘴儿叭叭叭叭的说着这半年分别日子中发生的事情,说个没完,看她高兴的模样,弄得宋青书倒是含笑听了一道。 回了紫金山别墅,采薇还给小辣椒和李裹儿带了礼物,三个没良心的妞子撇下了宋青书,自个到一旁又是叽叽咋咋了起来,看的宋青书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是回了他的书房,可坐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旋即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被他摆在了书桌上,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碎中翻找出钥匙,塞进象征着最高机密的双鱼锁两个眼睛内,随着一阵机关乱动,精致的盒子吧嗒一声弹了开,可看着里头孙传庭的密信,宋青书倒是没心思第一时间看了,心思还是回到了安庆上。 这是第二个年头,邢红娘没来应天了! ------------ 第四百一十二章.鱼乐圈,开启! 这次叫邢红娘回来,宋青书可有着一件足够重要的事,有些私人,可关乎乞活军全军,加多宝商号全号,那就是后嗣问题。 大顺军与大西军先后败得那么惨,大明朝十几年都没有打灭的两大势力,却先后被满清一一覆灭,其中的确有着种种原因,可很大一条原因,不论张献忠还是李自成,都没有自己的后嗣男丁。 李自成九宫山身死之后,跟随他指定的义子李双喜的甚至还不如跟着他夫人高秀英的多,没有一个来自血缘的强大号召力,大顺军各部统领各行其是,自然被清军打的一塌糊涂,大西军也差不多,张献忠死的实在是太意外太离奇了,好不容易和永历朝联合稳住了残明在四川的局势,甚至李定国一度反攻到了重庆,结果就因为大义子孙可望为了争权导致的内讧,投靠了清朝,大好的势头顷刻间烟消云散。 不是张,李俩人不想生,而是这年头婴孩的夭折率太高了,就连皇宫都不敢保证,如今宋青书仪仗为靠山的田贵妃,就是三个儿子夭折了两个,几个公主全没有存活,伤心而死,皇宫都这样,他们一路打仗,一路颠沛流离,就更不敢没个准了,张献忠小妾快一百多,一个儿子没生下来,李自成也就有个女儿,前几年宋青书同样没敢要孩子,他可不敢让采薇她们在鬼门关门口溜达。 可如今形势不同了,乞活军算是稳了下来,他偌大的基业也需要有个继承人了,而且准备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应天医院一共就两个科,一个是内外耳鼻喉啥都管科,另一个就是妇产科。 这半年多,全应天最有经验的稳婆都被招募到了那里,又接受了消毒,止血,抢救,人工呼吸等一系列的培训,如今来应天医院生孩子的虽然不能说十拿九稳,可是十个里头也保住了八个,都是母子平安,另外两个也仅仅损失了孩子,母亲是保住了,这在当时十个婴儿能夭折五六个,而且母亲也经常容易感染而死的年代,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不过这孩子也不是谁都能生的,这年头的继承问题宋青书也得考虑,邢红娘是正妻,而且邢家班,伏牛山的元老势力中,她也算是领军人物,由她生下的嫡长子在乞活军内部最容易被接受。 可,她偏偏不肯回来! 沉默了片刻宋青书忽然野兽一般的崩了起来,伸手把桌子上一大堆东西狠狠砸在了地上,旋即暴怒的大口喘息着,门口猛地被打开,机要秘书,也就是买回来的那个扬州瘦马玉儿慌张露出个头,冷不防宋青书又是暴怒的一挥手。 “出去!” 一个激灵,玉儿赶紧又是关上了门。 坐会椅子上,剧烈的喘息了许久,宋青书这才平息了些情绪,伸手急促的把孙传庭的密信扯开看了一圈,看的他脸色又是稍稍阴沉了下。 安庆城,乃至于英霍山区,的确出现了不少闯营的奸细,还有人与老回回马守应密谈了快一个时辰,内容不知,如今招安的弊端显露了出来,不是所有人乐于招安,在四川折腾的李自成又把目光盯向了自己,毕竟各路农民军中,实在是没有哪路有乞活军这般战斗力,就连巅峰时期的闯王高迎祥,对决中同样没打败自己,李自成需要精兵,他不可能不动心。 然而令宋青书心情稍平的是,那天他恍惚看到的杞县李信,孙传庭传回来的消息是查无此人。 沉默了片刻,宋青书猛地挥起毛笔,蘸着朱砂,一个血红的杀字淋漓在了纸上,也没有等晾干,提起来任由鲜红的墨水滴在了桌子上,甩掉了多余墨水之后,宋青书直接把信塞进了信封,又摇响了铃铛。 “玉儿,马上把这封信发到安庆去!” “是,大人!” 明显还带着点委屈,玉儿却是一如既往恭顺的双手接过信封,转身出了去。 目送着她窈窕的背影,宋青书再一次叹了口气。 ………… 尽管这个崇祯十年年末过的并不太好,不过该过年还是得过,腊月二十九,加多宝商号应天总号以及下属各个分号都关了铺子,各级掌柜的,伙计算一算居然有一千多号了,将这些人都要想属下给你赚钱,自然得对属下好一点,这年头宋青书变不出苹果六,不过一顿饭还是管的起的,把所有员工聚拢在玉树楼,大家是热热闹闹提前吃了顿年夜饭,宋青书还大方的大手一挥,一人发了一个月薪水当奖金,这一手倒是收买的那些这年头朴实的小伙计感激涕零。 尤其是有个宋青书亲手握手慰问的小伙计,居然感动晕了。 大年三十,给公司管理层放了假,宋青书也没望基层员工,他手下,罐头厂,船场,丝绸纺织厂,还有肥皂厂,香水厂,盐厂等等,不经意间,居然也有了四五万工人,初具规模的工人阶级是在他手底下养成了,这些人外地务工的也不少,这年头可没有春运挤火车回家的习惯,都是住在厂统一盖的宿舍中。 很有金三胖考察的风范,宋青书又是待着面粉,油,还有不少生活用品,更是取了罐头厂小半个月的生产所得,挨个厂区去慰问,很作秀的把物资亲手交到工人手里,自然也是把那些工人收买的感激涕零。 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多,这才可算有了些自己的时间,回到紫金山别苑,三个妞倒是已经准备好了年夜饭,还有疤脸送来的北方特产,想想自己无亲无故到这个世界,打拼了也足足有十年了,宋青书也忍不住唏嘘的多喝了几杯。 一顿饭吃过之后,宋青书忽然变得乐呵呵的,笑着把还要收拾碗筷的三个妞连带巧儿,小宝姐弟俩都拽上了马车。 这年月,最没有劳动保障的,莫过于妓女了,最热闹的也是秦淮河了,夫子庙一条街,秦淮河两岸,趁着夜色,一条条画舫上面灯火通明,南来北往的官绅豪族真叫个放浪形骸的享受着这个时代的狂欢,那股子疯狂今劲儿,一点也不比宋青书见过洛阳的吕三公子一帮书生差哪儿去。 不过美人的笑与歌声,也仅仅是给花得起钱,看的起的大爷乐呵的,应天府这样人不过百分之一,剩下百分之九十九,还是贫苦人家,穷人有穷人的活法,过节之时,他们也是热闹的聚成了庙会,虽然没有花天酒地,却也是其乐融融。 “相公,这大晚上的人这么多,咱们还是回去吧!” 采薇平常是个安静的女孩子,如此热闹到有点让她不适应了,看着外头人挤人的模样,反倒是有些担忧的说道,不过小辣椒可是唯恐天下不乱,她还没说完,已经着急的打断了。 “采薇姐,一年才这么热闹一次,回去多可惜啊!啊!你看,那个人居然会吐火!” 李裹儿是一副夫君说了算的乖宝宝模样稳坐在那儿,看着把话憋回去的采薇,宋青书又是笑着一指头刮在她鼻子上。 “今天还非出来不可,你不得给玉儿捧场加油啊?” “玉儿?”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玉儿,不仅宋青书感觉投缘,和采薇也是一样,看宋青书说的神神秘秘,顾不上害羞,采薇倒是好奇了起来。 “玉儿要干什么啊?还有,最近相公你神神秘秘的,究竟是鼓捣什么呢?” “到了你就知道了!”宋青书故意卖起关子来。 马车穿过了夫子庙,一直到了秦淮河繁华地带的边缘,那儿居然摆满了凳子,而且坐的人穿的似乎都差不多,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木头架子,后面好有个几米高,十几米宽的巨大白布在那儿遮着,也是在那附近下了车,左右观望着,李裹儿倒是惊奇的说道。 “这,不都是咱们商号的工人吗?” “嘿嘿!” 宋青书又是很可恶的笑而不语。 这次他这个总裁可没有了特权,拉着三个妞,也是随便靠前找了个凳子坐下,顶着寒风等着,场上,到处都是喧嚣的嘈杂声,一个穿戴的很奇怪的小姑娘挤过来和宋青书嘀咕了两句,旋即又是溜回了那个大白布后头。 “真正的大型月娱乐,要开始了!” 敲了敲东张西望的小辣椒小脑瓜,宋青书又是嘚瑟的说道,仿佛应着他的话,忽然一刹那,木台前不知道哪儿喷出来二十多股闪耀的白光,旋即整个白布亮了起来,一些花鸟祥云的彩色图案亦是皮影戏一般在后头显露着。 这一手太突然了,坐着观看的两三万工人还有后面好奇抽热闹的人群一时间都看呆了,忘了说话,旋即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木台中间,几个靠在一起,靓丽的小姑娘仿佛发芽一般,从底下缓缓升了起来。 “是玉儿!”采薇忍不住惊喜的叫道。 何止玉儿,巧妍等十来个扬州瘦马中能歌善舞的佼佼者都在上面,尽管寒冬腊月,这些小姑娘穿的依旧非常短,短裙堪堪盖住一半大腿,亮金色的舞蹈服将每个人玲珑的身段,衬托的淋漓尽致,上半身那****还隐隐露出个诱人的沟壑,这一套在当时可算得上绝对的大胆了。 和平时羞涩,木讷的这时代女性亦是截然不同,升到了舞台上,十来个小姑娘立马花蝴蝶一般分散了开,尤其是玉儿,一改平日里的羞涩,无比火辣精神的跑在了前面,对着底下的观众大声挥着手。 “应天的观众你们好吗?我们是!秦淮乐团!” “好!” 算是个托儿,宋青书第一个举起了手跟着呐喊着,刹那间,真跟后世演唱会那样,几万工人一起跟着呐喊叫好,后面的路人甲路人乙同样被勾起了十足的兴趣,跟着大声的叫好着。 后世韩国女团那样亮相了一圈,十三个小姑娘又是按照排练迅速跑回来位置,旋即幕布再次暗了下来,在人群惊奇的议论声中,涓涓的音乐前奏激烈的在场上响起,换了个颜色的幕布再次亮起来,随着激烈的节奏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套水秀的十三个女子乐团刷的一下整齐打开一面扇子遮住了脸,旋即换换拉开。 人群惊奇的议论声中,宋青书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 第四百一十三章.流行风 虽然算是有点崇洋媚外,可穿越前,宋青书真是很喜欢李贞贤的扇子舞那首《哇》,后开被郑秀文翻唱为《眉飞色舞》,没有韩国女团那大尺度揉胸摆臀,可一把扇子上下翻飞,以及急剧动感,引的人情不至尽跟着哼哼着几句。 不过这年头没有音响,一个人唱歌声音实在太小了,尤其是如此广阔的露天环境,还有如此多的观众,所以是玉儿作为主场,剩下几个妞跟着合唱,绝不同于这个时代那种轻歌曼舞,随着节拍的律动感一时间看的底下人都有些呆住了。 尤其是那歌词,宋青书是没什么作词天赋,所以几乎没改动多少,就把那首哼过他半个初中时代的《眉飞色舞》大部分给拿了过来。 这年代的歌曲都是士族玩的东西,讲求的是含蓄,悠悠怨怨的就像个万年怨妇那般,这种略带些畸形的审美观就像女人裹小脚那样,宋青书怎么都适应不了,可后世的流行歌曲大部分讲求的是那种张力,张扬,**裸直白的唱出来,尤其是情歌,**裸宣扬出来情啊爱啊,有几首唱的哪怕学过些房中术的玉儿,巧妍她们都是面红耳赤,说实话,这个时代人能不能接受,宋青书自己也不知道。 这场演唱会可不便宜,请玉儿几个“明星”算是最便宜的了,后头打小提琴,仿制的钢琴吉他,还有乐师培养就不下上万两白银,后台之所以这么亮,那是燃烧着镁块,幸亏就在今年年末,市上出了一本《天工开物》,还是宋青书本家,一个叫宋应星的举子写的,上面有明确的炼镁,练锌的方法,不然还弄不到这么镁块来燃烧照明,每一分钟,都叫烧着银子。 就算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不受欢迎,就当给自己来一场演唱会,不过宋青书还是很在意这个时代人们到底接不接受的。 情况却似乎不那么乐观,台上玉儿是卖力的演唱着,一个个姑娘也是卖力的跳着,可底下似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连自己工厂来的那些托儿似乎都冷冷淡淡的,干看着。 一群不懂欣赏的家伙!宋青书是郁闷的抱起了胳膊,然而片刻之后,耳旁轻轻应和的哼唱却是隐约响起来,宋青书一扭头,采薇立马双颊绯红,跟做了坏事儿被抓到一样底下了小脑瓜,惹得宋青书倒是猥琐笑着拉住了她的小手。 情况变得越来越好,跟着轻声哼唱的越来越多,眉飞色舞循环到第二段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也不知道真粉丝还是假粉丝的跟着挥起手来,激烈的旋律中,第一首歌曲结束时候,整个场面都压抑不住了,几万工人,连带后头蹭场的应天市民一起跟着鼓掌欢呼起来。 艺术的进程与时代是一样的,随着生活节奏的越来越快也会变得越来越快,如商周时候慢的要死的大雅乐今人早已经接受不了,而且越是能被大众所接受的越是直白,易动,像那戏文里弯弯绕绕的文言文,不少大老粗根本听不懂,仅仅只能是士子艺术,不能是大众艺术。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今个宋青书也不当哪门子大帅了,带头跟着起哄,数以万计的人跟着一起起哄,弄得初次上台的玉儿等丫头都有点怯场了,幸好这功夫,忽的一下整个舞台忽然又暗了下来,一片漆黑顿时弄得沸腾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几秒后换了一套舞服,也换了一套背景的秦淮乐团再一次亮相在人前。 和平时那个害羞的小姑娘不同,挥舞着满是亮彩的长袖,玉儿再一次火辣的跑在了最前面,对着观众欢呼着。 “下一首《眉飞色舞》带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喜欢!” 又是满场的欢呼中,十三个姑娘又是按照排练顺序,排列成了第二个舞蹈队形。 ………… 在大明朝开演唱会是个什么体验?不亚于后世的疯狂,甚至更有甚之,巨大的声浪把那些画舫里寻欢作乐的衣冠禽兽都吸引了出来。 “这怎么能穿成这样,几个姑娘家家的不知廉耻,抛头露面,太有伤风化了!” 一个老学究模样的家伙在后头张望了好半天,旋即愤世嫉俗的哼哼着,如果不是他一面骂一面还手握个年龄能当他孙女的秦淮北曲姑娘的青葱浩腕,另一只手还往人家怀里探,周围十几个吃瓜群众差点就信了。 更有个窈窕公子更是气急败坏的跳着叫骂着:“世风败坏,人心不古!这淫词艳曲,简直是亡国之音啊!这位兄台,麻烦您让一让呗,小生想近距离鄙视她们一番!” 有跟着哼唱的,有应着旋律点头的,还有有街舞天赋情不自禁跟着扭的,甚至宋青书不知道的是,这场演唱会还引来了不少**oss。 “呵呵,这宋大帅倒是好雅兴,大手笔啊!这次杂家回京,也有些新鲜事儿来讨皇帝开心了!” 太监也够可怜的,别人家团聚佳节,南京镇守太监崔斯却的在这功夫回京师述职,在秦淮河上泛舟向岸上眺望着,老太监还情不自禁的晃着脑袋,听的旁边的镇守秉笔太监焦大林却是恭敬地一弯腰。 “公公明鉴。” 另一头还够巧的,今个居然是钱谦益从京师监狱刑满释放回江南的时候,风流名士吗,一大堆江南人物给他也在秦淮河摆了一桌子,这会儿听着这震天的歌舞也是出了来。 “这曲子做的好特殊,只不过这词,太白太直了些吧,显不出丝毫内涵功底,这应该不是阮大铖写的,偏偏,这曲子感觉这么朗朗上口呢?” 捏着胡须,钱谦益是颇有些新奇的摇着头,听的张溥,张采兄弟却是一起面露出鄙夷之色。 “钱师,他宋某不过一介粗鄙武夫,他能欣赏得了什么叫大雅?让他在那儿沐猴而冠,哗众取宠去吧,咱们回去,接着听曲儿!” “这次为了迎接您回来,柳如是大家可是准备了不少!” 还有些名士忍不住在船外远远听着,钱谦益却是已经被张溥兄弟等人拉回了画舫,他们才刚刚进去,一声不屑的哼声却是在画舫栏杆上响了起来。 “哼,堂堂复社领袖,也不过鼠目寸光之徒,倒是这宋大帅这一手玩的巧妙,日后有你们吃亏后悔的时候!” 敢这么大庭广众评价张溥的,还真是不多,听着轻狂的哼声,旁边几个江南士子忍不住偏过头去,旋即又是有人惊叫起来。 “居然是西湖张苍水!” 惊愕的目光中,那个干瘦的士子旁若无人的下了船,居然也是一头向那热闹的演唱会拥挤了过去。 这场演唱会一直开到了后半夜,哪怕在已经有了夜生活的大明,也是不常见的,尤其是跟着寻欢作乐的还不是那些醉生梦死的士大夫,而是那些一个个扛着生活重担的贫民,直到玉儿正式宣布散场,还有不少人恋恋不舍的在那儿徘徊。 这一晚上实在是太惊奇了,顶着三个黑眼圈,宋青书家三个妞也是恋恋不舍的模样,难得采薇都开口了,拉着宋青书衣袖,撒娇的恳求道:“相公,要不等玉儿她们一起坐马车回去吧,咱们马车很大,挤一挤还是挤得下的。” “乖,听话,你们先回去,明天也能见到玉儿,这儿还有些残局为夫需要收拾下,乖,回去等我!” 何止一些残局,不少疯狂粉丝都扑到台边上,想要和今晚的明星来个近距离接触,幸亏宋青书见识过后世粉丝的疯狂,提前出动了数百革左三师的军兵做保安,这才隔离住了人群,不过看那些大老粗也直往后台眺望的模样,看样子也不太可靠,好笑的安慰着采薇三个妞,把恋恋不舍的采薇小辣椒忽悠上了马车,宋青书自己也是急切的穿过人群。 “保持阵型,不允许人闯入!” 喝令一声,宋青书是顺着舞台直接钻了过去。 后面,也正拆的热闹,金属打造的镁灯,乐器,可都是钱,正一件件的装进马车,换衣间中,亦是能听到有些沙哑却透着无比兴奋的叽叽咋咋声。 “哇,今天实在是太热闹了,茕儿你看到没,底下还有个英俊公子要给我送花呢!” “是啊!以前还以为大帅要咱们抛头露面是很不光彩呢,没想到这么风光!而且今天大帅也一直看着咱们呢!” “左一个大帅右一个大帅,玉儿,你该不会喜欢上大帅了吧?” “瞎说,大帅可是咱们的恩人,我,我怎么敢……” “哎呦,玉儿脸红了!” 嬉闹的声音中,更衣间的帘子忽然被猛地拉开,才换好衣服的姑娘们全都被惊得跳了起来,可旋即又是怯生生的列成一排,恭敬地一鞠躬。 “大帅!” 刚刚还拿宋青书开玩笑,玉儿,巧妍,还有莺莺几个妞心头忐忑不安的狂跳着,毕竟如今宋青书依旧是她们的主人,可以左右她们的命运,谁知道他听到会不会不高兴。 进了换衣间,宋青书也有点发愣,虽然姑娘们都换好衣服了,可这一晚上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也算得上十足的体力劳动,哪怕是大年夜,这十三个姑娘依旧是大汗淋漓,头发湿漉漉的,脸蛋上覆盖这一层油彩,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子香皂香味的热气。 就在姑娘们有些发愣的时候,却冷不防宋青书猛地上前,一下子拥抱住了玉儿,在她一刹那脸红成了西红柿中又是松开,接着给巧妍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是莺莺,旋即他方才控制住点心头激动的心情,最后重重拍了拍玉儿的肩膀。 “今后,你们就是众人眼里的明星,不仅仅是这应天府,你们还将成为全华夏的明星,甚至全世界的!” 他喜欢! 看着宋青书兴奋的模样,玉儿红晕的脸庞上,亦是露出了个甜甜的微笑来………… ------------ 第四百一十四章.反水? 这崇祯十一年的江南,明显就变得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玉儿,巧妍等名字一下子红遍了整个秦淮,上到贩夫走卒,下到文人士子,你要不会哼哼两句菊花残或者青花瓷,都显得落伍了,而且和那些高藏深闺或者画舫的秦淮名流不同,这些女孩子既显得高高在上,远离大家,偏偏却似乎又触手可及,从大年初三,大家从节日的庆典回归生活身后,时不时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说不定那一条街道,十三个精灵一般的女孩子就跳了出来,穿着风衣牛仔裤,竖着黑长直,在小提琴的伴奏下欢快的为大家唱上一曲,跳一段街舞,然而没等闻讯而来的人群围拢的结结实实时候,她们又在银玲般的笑声中散了开,不知踪迹。 不过还是有有心人注意到了,秦淮乐团出没的地方,基本上是加多宝商号店铺所在的地方,而且今年一开春,来自代县的牛仔裤,风衣,还有几个大明星戴过的首饰,穿过的衣服鞋子,全都爆销了,仕女们也开始流行起黑长直来,而且上街的女人,似乎还多了一点点。 明星效应那些扬州盐商不懂,可是这带来的广告效果那帮子徽商可是实实在在的看在了眼里,忙不迭的,他们也咬牙忍痛割爱,把自己养的昆曲儿戏班子放出来,挨个铺子唱,然而不论他们怎么折腾,却也完全折腾不出宋青书这么大的手笔,而且除了些拿他们手短的士子跟着叫好之外,一般的老百姓似乎也并不太认可,毕竟咿咿呀呀的唱腔不是谁都能听的懂的。 不过真正的王者永远是走在前面的,玉儿她们虽然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不过宋青书已经把她们交给了她们新任的经纪人小辣椒云娇郡主,让一群丫头去折腾安排新的演唱会与话剧剧本。 抛弃了原本复杂而又精致的榫接法,改用钉子木板标准间,宋青书舰队的打造工作又快了不少,如今是三十多架船骨架在龙江船场树立出来,顶着一月份的寒风,数千船工依旧干劲儿十足,因为宋青书许诺,今年年中要是能完成六十条大船的工期,就再给他们单独办一场演唱会。 最近南京镇守太监崔斯调离,连带着焦大林都跟着进了京师,弄得应天府有点虚,不过刚过完年,为了筹集军饷,朝廷的圣旨又下来了,开始鼓励起东南沿海的通商,跟着巡视在船场,看着自己已经先走一步搭建起来的海船,宋青书心头那股子焦躁却是怎么也散不开。 不说走日本贸易,东南亚贸易带来的利益,单单印尼群岛,吕宋等那些土地就足够宋青书眼热的,欧洲人发现了新大陆,虽然新大陆金银极大的刺激了西方资本主义积累,但最大的贸易却是香料,糖与烟草的,如今华夏虽然已经开始种植烟草,可是种的人不多,也多是自己抽,还没形成规模,这些都是一条条崭新的财路! 更重要的,万一将来自己参与的南明都失败了,还有个地方可以跑,东南亚有广阔的空间可以迂回,他可不想学郑经的老路,困守台湾,最后被我大清活活磨死。 英国还得羊吃人才驱赶出来工人,如今这南直隶至少有一百多万难民了,偏偏宋青书没有足够的产业来安置,这种滋味还是颇为煎熬人的,视察完最后一条船,宋青书旋即给总工程师陈老木头又丢下个指令。 “要快!” 在船场视察完,宋青书是又坐着马车迅速向回赶去,最近他要回一趟安庆,这崇祯十一年将格外的不太平,乞活军必须随时做好作战准备,可没等他出了龙江船场一带已经颇具规模的工厂区,马车却是被人拦下了。 “大帅,那个,那个朴客醒了,您命令的,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谢琼这延安府小护士,脸涨得通红的喊道。 ………… 还是院长办公室,一大圈医生都围了过来,这个阶段的花柳病能被治愈,对他们来说也真叫个奇迹了,对着自己医院特产的青霉素又是啧啧称奇,弄得宋青书不得不硬挤了进去。 虽然是从鬼门关打了个来回,现在算是好了,不过那个倒霉鬼的脸却是彻底废了,鼻子烂掉的地方很难再长回来,脑门上还有着两个难看的大疤痕,这家伙也没了当初那股子横行霸道,反倒是很警惕的缩在了床上,一面喝着粥一面打量着周围人。 “都下去吧!” 随着宋青书一声喝令,挤得满满的医生护士们可算是恋恋不舍的退开,很快,屋子里就剩下宋青书,施琅,还有那个癞脸家伙,抱着胳膊,宋青书冷哼道:“你让本帅救活你,本帅做到了,现在该谈谈,你所说的郑和宝藏的事儿了吧?” “什么郑和宝藏?这位大夫,我,我听不懂呢!” 还是那股子难以理解的闽南话,这家伙第一天被教训的估计有了点记性,谁知道他的答话却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背过气去,猛地一拳头敲到桌子上,宋青书满是怒火的吼叫道:“别他娘的想懵老子,忘了那天你抱着老子大腿求救命时候怎么说的吗?” “多谢这位大官人救命之恩,不过您老也知道,那天小的神智都不清楚了,说的也都是胡话,如果大官人您要钱,小的还有一二百两银子,什么宝藏,小的是真不知道!” 这家伙一张丑脸一脸懵逼模样,要不是和地痞打交道多了,宋青书还真差点被骗住了,花了这么大心思救他,就为了一二百两银子,宋青书怒不可遏的拎着这家伙衣领子咆哮起来。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大海盗刘香有关系,如果你不说,老子就把你交给福建郑芝龙,他喂鲨鱼的手段相信你自己心知肚明!” 这话听的这个梅毒鬼亦是忍不住哆嗦了下,不可思议的瞪了宋青书一眼,可旋即,他又是耍赖的往后一缩脖子。 “这位大官人如此在意郑和:宝藏,最近又在扩建龙江船场,如果郑大官人知道了,您觉得,他会放任吗?” 这话听的宋青书也是一窒,论势力,郑芝龙还真没他大,可海上力量,人家至少有七百多条大小战船,三四万海上悍匪,宋青书如今连他零头都不到,如果他要是蓄意围剿,宋青书还真可能出不了崇明岛,所以他才用罐头厂与远洋捕鱼来掩盖,这家伙还真敢戳自己的短板。 “大官人,小的既然已经痊愈,就不占用您的药铺子了,药费回去就奉上,小的先走了!” 油腔滑调的,那个梅毒仔跳下床,笑嘻嘻的就想从旁边溜走,可刚走门口,四个选锋军猛地又是把他堵了回来。 “大官人,小的真什么都不知道,您老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小的吧!”立马哭丧一张脸,那家伙又耍起了赖皮,谁知道看着他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宋青书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冷笑。 “知道老子是谁吗?” “那个,龙江船场的东家!您家财万贯,小的如何不知?” “还有个身份你不知道吧!老子是乞活贼!老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没人能从老子手里占走便宜,来人,按住!” 乱哄哄的叫骂中,四个选锋军拎小鸡一样,把那梅毒仔又给按回了床头,施琅按住了他一只手,一手还掏出了挂在腰上的刺刀,后头一个选锋军邪笑着出了去。 “行,大帅,道上规矩我懂,今个您要剁手还是剁腿随您高兴,咱们得账就这么一笔勾销呗!” 这混球还真显得硬气,也不挣扎了,很光棍的说着,听的宋青书却是一声冷笑。 “哼,老子也不要你手也不要你脚,这玩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亲兵去去就来,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黑色罐子,宋青书冷笑的在那小子眼前晃悠了一圈,明显感觉到不是啥好东西,这梅毒仔立马警惕的摇摇头。 “这东西还是来自你身上,你病糊涂时候抽的毒血!既然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糊弄了老子,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呗!施琅,划开他的手腕,把毒血灌回去!” “你特么的真毒,放开老子!” 这下子,这混球可真心慌了,叫嚷着就要挣扎着,可四个人按着他呢,那容得他挣脱,施琅也是邪性,狞笑着锋利的刺刀在他手腕一滑,一道血口子就出来了,看得出那家伙对花柳病还真是忌惮到了极点,忍住疼还咝咝的向回拽着,颤抖的胳膊血都喷宋青书脸上了。 连擦都没擦,宋青书也是狠笑着拧开了盖子,一股子腥臭味扑鼻而来。 “别,别倒!我姓何的认栽了!” 啥叫不见棺材不落泪,真见到那脓血斜下来了,这家伙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死命的嘶着,可算让那已经到了瓶口的脓血缩了回去。 “说吧!”端着那瓶子,就看着他手腕冒血,宋青书阴仄仄的哼道…… ------------ 第四百一十五章.龙口独目 就算死,这个姓何的其实都不是那么惧怕,可是找姑娘,得了花柳病死,这死的就太窝囊了点,而且那种人一点点腐烂,流着毒血,变得疯狂的滋味实在是令人受不了,历史上著名大画家梵高就是因为梅毒引发的精神病而自杀的,莫扎特也是因为梅毒引起的耳聋,最后痛苦而死。 最终,这姓何的还是为此向宋青书所妥协。 对这个郑和宝藏还真叫感兴趣,当天晚上,宋青书就领着一个大队的军兵出去掘墓摸金去了。 两淮总兵去盗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别说名声问题,就那帮闲的玩蛋的东林士子都得找自己麻烦,而且虽然太监没有子嗣,可也认祖宗,虽然并不是刨坟,而是距离墓地拉开了不少距离,可依旧能惹得太监们不高兴。 十几个兵丁扛着锄头在地上拼命地刨着,剩下绝大部分人都被打发到下面小树林子守着,看着挖出来了差不多两米多深的大坑了,依旧啥都没有,宋青书忍不住呛火的抱起了胳膊,恼怒的询问道。 “何斌,你该不会坑老子吧?” 胳膊上包裹了一层纱布,这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倒霉鬼亦是无精打采的耷拉个脑袋。 “大帅,小的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刘香在棉兰老找到的宝船遗迹,从那里得到的地图还有两句有关宝藏的谶言,龙口吐江河,独目隐天波。但有贤人出,兴衰当此荷!这郑和墓葬在龙首山上,而且这一处正处于风水中的龙眼位,一定是在这儿!” “要不是老子踩好盘子,下山找俩妞庆贺下,染上了这个病,这也便宜不到大帅这儿。” 想着,这何斌还一肚子牢骚的嘟囔着,这小子原来来头也不小,当年颜思齐李旦在长崎图谋推翻幕府统治,占据日本时候,他就是骨干之一,后来颜思齐等在台湾结义的十八芝,十八个大海盗头目,就有他一个,可惜,他也是属于不安分那伙的,不愿意和郑芝龙去招安,最后被郑芝龙剿灭,幸好郑芝龙属下几个人还讲几分旧情,偷偷放了他。 原本何斌想去投奔刘香的,谁知道刚到刘香的老营,刘香已经在虎门海战中被郑芝龙逼得自杀了,临死前还杀了郑芝龙的胞弟郑芝虎,留这儿估计凶多吉少,何斌就拐带了点财物,北上打算躲躲,整理时候,发现的这张宝图。 看着图,和这地方还挺像,远处隐约能看到郑和的纪念碑,附近都是山,一处岩洞模样的东西对着,可这会儿已经挖到了三米多,还是没看到丝毫宝藏的痕迹,拿着图,这宋青书就郁闷了。 这功夫,山底下施琅是连滚带爬的赶紧跑了上来。 “大帅,底下似乎听到点动静,有人要上来了!” “他娘的!”宋青书忍不住就就骂了一句,郑和墓可不是没有守护,山底下一个村子几乎全都是当年郑和的老部下后裔,他们就是这儿的守灵人,当然真论起战斗力来,宋青书手下二十来号就能把他们全端了,可那样事情就闹大了,看着脚底下黑漆漆的大土坑,宋青书悻悻然的哼道。 “风紧,扯呼!” 到底是久经训练,一个营的乞活军默不作声,跟着就消失在了山林中。 ………… 这事儿,宋青书根本不会死心,既然偷偷摸摸不成,咱就来明的,准备了几天,这头赶上他龙江船场的第一条应天船下水,宋青书又敲锣打鼓的带着礼物上了龙首山,说要祭拜郑和爷爷,求他保佑,并且在附近给郑和立雕像,银子撒下去,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守灵人村长立马没口子答应了下来。 这回是五六十号人大张旗鼓的在那个龙眼处挖坑了,一帮子守灵人还在乐呵呵的看着,尤其是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几个小姑娘吸引去了,玉儿几个学过些绘画,立像自然要收集郑和爷爷当年的容颜,她们几个拿着炭笔和纸温和的等着,十几个村中老汉则是为了郑和爷爷是长胡子还是方胡子争论的不可开交。 “哼哼,一群蠢夫,郑和又称三宝太监,太监哪儿来的胡子?” 抱着胳膊,何斌是满腹的不屑,歪着他坏了一小半的鼻子哼唧着,另一旁,捏着下巴,宋青书则是愁眉苦脸的看着手中藏宝图,怎么想,他都觉得不对劲。 要是史书上记载,三宝太监死在了苏门答腊,运回来的仅仅是他的衣冠头发,而且是薄葬,这儿要是埋有大批宝物,早就的有留言传出来了,而且最不可靠的就是那些守灵人,这儿的田地可贫瘠的很,村民不少面露菜色,要是真有宝藏,早就被他们掘走了。 正想着,忽然底下挖掘的人叫喊了起来。 “大帅,挖到点东西!” 听的神情一震,宋青书和何斌赶紧把脑袋凑过去,不过满怀希望下,不一会出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锹,接着往下挖,是个压碎了的铁灯笼,然后居然出了把金刚伞,就是撑开全是铁叶子那种伞,再往底下,就挖到骸骨了,随着用扫把把浮土扫开,两男一女趴在地上的骸骨显露了出来。 这它娘的分明是个盗洞,这儿的土可不密实,三位老前辈估计洞没打完就被塌了埋里头去了,底下盗洞痕迹还不知道多深,不过看这一胖一瘦两个老前辈身上空空如也,看样子底下是啥都没找到。 “呵呵,穿山甲爪子做的护符,还是没管用啊!”从一具遗骸下面顺手拽下跟项链,何斌笑着调侃着,听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脚土踹下去。 “你他娘的还笑得出来,这儿根本屁都没有,施琅,你去支两千两银子,在这儿立庙立像,剩下的,跟老子走!” 刚刚还热热闹闹好几百人的工地,一下子走了一多半,就连刚才几个温和的小姑娘都走了,倒是弄得底下那些守灵人一脸的懵逼。 马车让给玉儿她们去坐,毕竟如今在应天,甚至附近几个州,她们的粉丝还是挺多的,容易惹出麻烦,宋青书自己则是骑着马,闷声的在车队前面向回溜达。 这何斌也真叫个不知道死字咋写,宝藏落了空,他居然还有脸贴过来,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在那儿晃悠着嘀咕着。 “大帅,您也别太伤心了,逼近您已经家财万贯了,就算三宝太监能留下点财富,又能有几十万两的东西?对您来说是九牛一毛,对我这等落魄人来说,才真是要命的事儿!” “不是钱的问题!” 宋青书是苦恼的扭过头,颇有些悻悻然的眺望向远处长江,闷哼道:“何斌你在台湾待过,你说,台湾的水土如何,物产如何?” 毕竟曾经是自己奋斗过的地方,何斌这大海盗头子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少怀念来,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说出来大帅可能不信,那儿除了有飓风,太热了之外,水土物产,不次于湖广江南最肥沃的土地!” “再往南你去过吗?” “去过一次吕宋,那儿比台湾还要热,不过也真是挺富饶的,还有香料出产,娘的,都是银子啊!都让那帮子蕃鬼给糟蹋了!”说着,何斌还惋惜的舔了舔嘴角。 “那就是了,三宝太监最远到达了非洲东海岸,也就是那帮子蕃鬼家边上,如果郑和宝藏里还有当年保存的海图,别说台湾,吕宋,哪怕最南面的马六甲,再往南去的澳大利亚大陆,那儿的洋流气候,风土民情,就一目了然了。” 也学着何斌那样舔了舔嘴唇,宋青书双眸中居然放射出一股连他这个大海盗都自愧不如的贪婪光彩来,喃喃的说道。 “这些地方,我都想要!” 目瞪口呆了好半天,何斌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真被宋青书这巨大胃口吓到了,忍不住对着他就拱了拱拳头:“大帅好雄心啊!当年连颜思齐颜帅都没想过那么远!” “雄心?不甘心差不多!你知道荷兰夷弗朗机夷老家在哪儿吗?几万里之遥!咱们居住的地球是圆的,这距离远到咱们过白天时候他那儿还是大晚上,凭啥咱们眼皮底下这么物产丰富的地方要便宜那群不远万里而来的强盗!要抢也是咱自己抢!” 今天这事儿闹得,宋青书那股子愤青气息全冒出来,狠狠揪着缰绳弄得胯下战马直喷鼻子,愤愤然的哼道。 “几千年前,咱们华夏人的老祖先向南行,征服了今天的湖广荆楚,唐代,又向南征服了百越两广,如今中原赤地千里,农人无地可耕,为啥子不能就继续向南扩张,再给子孙后代留一块新地呢?” 听着宋青书的感叹,这一次,何斌的脑袋瓜子完全耷拉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一路无话,这小子也跟着回了紫金山别苑。 ………… 几天时间,郑和塑像是立好了,后面还造了庙宇,到底屈从于云南来的郑氏后裔还有当地守灵人,给郑和配上了一副大胡子,很有曹操风范,石像目光矍铄的眺望着滚滚长江,仿佛栩栩如生。 不过宋青书这银子也没白花,他的旅行社回去又组织了三宝太监怀古游,在守灵人村里征集当年七下西洋的旧物当文物,修了个博物馆,然后在应天用马车拉着游客去城外龙首山凭吊,去了解七下南洋的壮举。 这年头没有照相机,宋青书又找了几个代县大学堂过来,跟着洋和尚汤若望学过素描的学生在那儿现场写生,十两银子,就可以和郑和塑像来个合影特写,别说,肯掏银子的还不少,那些被世家大族深埋在地窖里的银子,又被宋青书稍稍撬出来些许,重新流通在了市场中。 这天,刚忙活完和守灵人村共同建设农家乐旅社的事儿,宋青书刚回到自己宅子,施琅是一副愤愤然的模样找了过来。 “大帅,何斌这白眼狼,逃了!” ------------ 第四百一十六章.江眼 “这个白眼狼,大帅好心把他带回别苑,还给他个护院当着,他不思报答,反倒还卷走了几百两银子!” 站在宋青书办公桌前,施琅是愤恨的递上来个条子。 和没想到这何斌回逃一样,宋青书也没想到他会写字,拿着歪歪扭扭的字条看了好半天,他也没看出是借银六百两还是借银八百两,后面勉强猜出个他日定当奉还,看的直迷糊的宋青书干脆把纸条团吧团吧扔了。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跑了就跑了,就当买个教训了!” 依照市价,打何斌身上的青霉素都够一两千两银子的了,宋青书还在乎这点? 打发施琅下去之后,宋青书又开始端着脑袋计划起来,今年将是与农民军决战的最惨烈一年,而且今年鞑子还会入关,二月份,兵部发来的塘报,在成都平原待不下去的李自成也出川东而来,似乎要与湖广活动的张献忠,闯塌天等部农民军汇合,宋青书一丁点也不敢忘的历史知识还告诉他,今年鞑子入侵,能撑起大明朝半边天的卢象升还被高起潜,杨嗣昌连手坑害在了贾庄。 两边都是惨烈无比的大战,而且距离宋青书待的这两淮还挺近的,宋青书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有时候他也恨不得立马就提兵北上,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奈何,乞活军如今看起来实力雄厚,可也未必超过了当初的江北四镇,制约乞活军的因素还有很多,冷静下来,宋青书都怀疑自己前脚出去抗清,杨嗣昌高起潜还有崇祯皇帝这样的自己人后脚就把自己老家给抄了。 这个明末有时候看起来并非实力不济,而是这么多自己人一个又一个的把自己坑的死死的,如果要有所作为,还需要攫取更高的权利,更大的影响力,才行,偏偏如今,自己也被局限在了这个应天,进退不得,他总不能把应天府打下来搞半壁江山吧?那样坏事坏的更快。 想想就发愁! 就在宋青书愁眉苦脸的时候,门外的铃铛又是响了起来,这次是连响四次,说明有客来访,似乎还不是那么太重要,看着地图发下呆,反正目前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闲着也是闲着,宋青书干脆也拉了四下铃铛。 片刻后,一个干瘦的有些不认识的年轻士子被带了进来,迷糊了下,宋青书愕然的问道:“阁下是?” “在下江南讲武堂士子张煌言,前些日子院正借学生两本书,学生读完了,如今前来归还!” 这次那个吵闹着要走的干瘦士子可是彬彬有礼的多,可宋青书差不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去。 张煌言是谁?西湖三杰!和岳飞,于谦齐名的人物,联合大顺军大西军余部共同抗清的政治手笔就出于他手,而且此人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抗清势力愣是在他手里能拧成一股绳,宋青书还听过关于他的一个轶事,当年张煌言从杭州逃出来,被已经投靠清军的原刘泽清部一个军官给逮到了,结果三天时间,这只南下先锋军愣是被张煌言说的北上抗清去了,虽然最后打了个全军覆没,但也堪称壮烈。 这么个人物如今就像个黄毛小子一样在自己眼皮底下?宋青书还真揉了揉眼睛,旋即站了起来,双手接还过去两本书,恭敬地模样倒是让张煌言有点受宠若惊了。 “那个,两书读的还好吗?” 尴尬了好一会,还是宋青书先咳一声,率先拉开了话匣子,听的张煌言却是立马双目放光。 “真想不到西番蛮人竟然还有如此之战略家,尤其是他连行军布阵,如何与敌交战都跃然纸上,苍水甚至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一进一退,简直是受益匪浅!” “难怪大帅强调西学东进,我大明朝兵书不少,可是满口就是什么仁义阴阳,如何行兵,如何布阵,一字不讲,出的大多都是赵括之辈,鲜有精英,如果院正这两本书能在朝廷大军中推广,朝廷大军战力将提升一个档次!” 如此评价凯撒的《高卢战记》与《内战记》绝不为过,凯撒本来就是用兵高手,而且这两本书是他为了向养老院辩护自己而做的,内容详乎其详,完全可以作为军官教材,幸好,随着罗马帝国的覆灭,这些书也被基督教束之高阁了,如果不是汤若望看的感兴趣,大致给背了下来,宋青书还真得不到。 不过听着张煌言的话,宋青书却忍不住耸耸肩,略带点嘲讽的说道:“不说朝廷允不允许,大部分军将,他们识字吗?” 这话听的张煌言禁不住哑然。 又是沉默了小片刻,已经打上这干瘦暖男主意的宋青书又是从桌子上翻找出来了一本书,伸手递给他。 “这本《罗马帝国衰亡史》是澳门大主教送给我,还是本帅找人翻译的,这里头讲的就是凯撒所在那个帝国是如何从强盛走向覆灭的,我,觉得这里有些东西和如今的大明有些相似,你拿去看看吧?” “多谢院正!” 中国人不缺乏接受新鲜事物的勇气,张煌言听了立马也是双目放光,双手向前接过书,旋即急不可耐的当场就翻看开来。 这样士子多有些怪癖行为,宋青书倒也不以为意,也任由着他,不过翻了两页,张煌言却是忽然惊奇的拿出一块夹在书里当书签的羊皮卷,看的宋青书一拍脑袋,他把何斌留下的藏宝地图落在书里头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看着摊开之后看的有些发愣的张煌言,宋青书伸出去接着的手又缩了回来。 “院正,这张地图上的位置,学生见过。” “哦,就是龙首山三宝太监墓附近,最近本帅在那儿弄了个博物馆,有兴趣你也可以去看看,提我的名字就行!”宋青书不以为意的回答道,谁知道张煌言却是摇了摇头。 “去岁学生赶考前,曾经陪着一位姓徐的游人下江阴一带大江入海口的岛屿上云游,在江阴附近一座荒岛,见识过这个景观,曾经引以为奇,我那个友人还把它记录在了书里,故而印象深刻。” 江?海?宋青书脑海中刹那间似乎抓到点什么一般,抢着绕过了桌子,旋即张煌言也是惊奇的把地图摊在桌子上,平铺,用手指给宋青书看。 换了个角度,事物还真是不同了,原本当成山的地方,反过来,就是大江的一角,而那个原本认为独龙眼的山洞,却是江中间的江眼,龙口则是突兀出来的岛屿,看的宋青书再一次一拍脑袋。 三宝太监何许人也,那是走过大江大洋的大人物,以他的气度,岂会小家子气的把自己宝藏埋在坟墓里? “苍水,这个地方你还记得吗?” “应该,能找到吧!” “帮我这个忙,立马跟我走!找到这个地方!” 还真叫个雷厉风行,拉着一脑门雾水的西湖三杰,连马车都不顾了,拉着几十个卫士骑着战马一路就狂奔了出去,今个倒是巧,正好三条应天船也是刚刚出厂,七十五米巨大的船身刚好由上涨的潮水推到江里,宋青书没等曹三喜去剪彩呢,宋青书已经急不可耐的把行使权给抢了来,数百水手操纵着新船,壮观的直奔大江而去。 不愧是改良型号,这种船的舒适虽然和大福船没得比,可是平稳了许多,也快出去许多,不到十几分钟,就到了江阴段了,按照张煌言的记忆挨个寻找,大约又找了半个时辰,那处奇观终于显露在宋青书面前。 地方有些狭小,夹在几个荒岛之间,大船还过不去,乘坐沙船下去,登上岛屿,一个祭天用的遗迹顿时显露在宋青书的眼帘,登上那个龙口状石山,向下眺望,湍急的江水交流而过,恰似一条急促的长龙,而且在河道中间,一个向下沉的回旋漩涡神奇的出现在那里,正好成了巨龙的独眼,站在山头,宋青书甚至能想象得到,当初郑和就是站在这里,目送着他一二百米的宝船舰队扬帆出海的 原来真正的藏宝地在这儿! 不过仅仅兴奋了片刻,宋青书旋即又变成了霜打茄子,找到了是没错,可这宝藏怎么取又成了问题,按照谶语,宝藏藏在龙眼中,可以这个时代的潜水手段,人下去估计都得被激流给卷没了,更别提取寻找宝藏了。 看着宋青书站在龙口上发愁,全程都参与了这事儿的施琅忍不住走到前头来,拍了拍胸脯:“大帅,让卑职下去吧,这点水还难不倒我!” 宋青书立马怦然心动,可仅仅片刻,他又是重重摇了摇头:“算了,你与我的价值可比一个冒险送死的匹夫大多了,你是我的军官,我不能派你送死!” 宋青书这一句拒绝,倒是让施琅更加感激了几分,然而,却也激起了他的倔劲儿,没等宋青书说完,这小子已经抱了抱拳跑下去了,三步两步跳上船,在宋青书气得跳脚的阻拦中衣服一脱,腰上绑着根绳子扑腾一下就扎进激流里了,看的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 “这个混球!” 慌张间,领着张煌言,宋青书亦是急忙跑了下去,登上船去,还好,没等宋青书下令施救,大约一百米外龙鳞处,施琅居然又是冒出了水面,看着他没事儿,宋青书赶紧下令。 “给我拉!” ------------ 第四百一十七章.又一个难题 一捆缆绳捆在腰上,水流力道之大,足足六七个人才把施琅那小子给拖上来,这么一遭这个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家伙也是累的气喘吁吁,宋青书的脸色却是阴了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是乞活军安庆一师的师帅,将来更是要担当重任的!如此冲动,成何体统?将来老子还怎么放心吧偌大的军团交给你指挥?你手里掌握的将是成千上万的性命!” “大帅,您还说过为将者当勇于担当,不可畏畏缩缩,凡事量力而行足以,力足,则千夫所指吾亦往已,大帅,末将自小在海边长大,别说这个浪头,当年末将还跟着采珠人堕进几十米深的大海中采过南珠,这点水真不在话下!” 宋青书顿时无语,被自己的话给堵了回去,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宋青书也忍不住咂舌,难怪这货后世外号海霹雳,他一降清,纵横南海的郑家舰队就玩不转了,澎湖一战被打的落荒而逃,做后不得不全台湾归降。 “那你在底下发现什么了?” 哑口无言了半天,宋青书好歹憋出一句话,听的施琅却是忍不住憨笑着挠了挠头。 “那个大帅,这独龙眼底下的确有一大堆箱子,不过底下太黑了,末将也没看清楚究竟有什么。” 宋青书再次无语。 “不过大帅,这底下神奇的很,顺着独龙眼还有一股子水流从另一头冲上,要不是抓住底下的箱子把手,末将连这点时间都待不住。” 这听的宋青书恍然,郑和何等人,既然设下这个宝藏,估计也是为了让大家找到这个位置,要是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手段根本捞不出来,也就没了设计这个宝藏的意义。 既然危险系度不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顺手从后头掏出一副水肺,宋青书大模大样的回头一挥手:“会水的,都给老子下去找宝贝去!” 说实话,宋青书的水师成分挺差的,他的水手大比分是来自长江以及沿海的渔民,后世有些抗日老兵回忆,最难的不是教会新兵左右脚,而是让他们像敌人开第一枪,刺第一刀,甚至有人描述,有的新兵拼刺刀时候硬是不敢捅人而被敌人活活捅死,这个道理同样应用于这个时代。 宋青书的乞活军是因为饿疯了,实在活不下去了,才爆发出恐怖的破坏力,可相对来说江南还算平定,这些渔民还是大明王朝麾下的顺民,估计真开战时候要他们杀敌,宋青书还得头疼一番,还好,自小在江边长大的渔们水性倒是都不太差,宋青书一声令下,划船的水手很下饺子一样的蹦进水里。 施琅说的不错,这头下去了,立马就有人被水流从另一端暗流冲出来,然后被绳子拉回船上,还好,下去的人多了,七嘴八舌之下,底下的情况宋青书也差不多弄清楚了。 真有宝藏,一箱子一箱子里头,是大约百两一块的大银元宝,最大的却是个黝黑的青铜鼎,已经不知道在水下沉睡了多少日子,上面还盖着个沉重的青铜盖子。 这头宋青书还在考虑水下的样子,那头却有几个绳子耷拉在船边,没浮上来,惊愕之下,那些浮上来的水手赶忙又是去拉扯,这一次,出奇的却是艰难无比,就仿佛水底下有着什么妖怪那样,一百多个人足足拉扯了十来分钟,才把几个死透了的水手扯上来,往船板上一扔,沉重的声音咣咣作响,一翻,宋青书却无语的发现,每个人衣服里都塞满了银子。 感情儿三宝太监也不是开善堂的,另一头往上冲的水力道有限,要是光板人很容易冲回水面上,可要是贪婪的装满银子,就得沉下去了,听说宝藏附近还有不少尸体,估计也是贪婪的下场。 经过这一遭,宋青书倒也冷静了下来,虽然这些大官银看起来挺诱人,对宋青书却是作用最小的,他随便卖点香皂卖点香水,这点银子都能回来,最希望有的,还是郑和海图,如今绝大部分箱子都是银子,如今最大的希望,就是那个大鼎,问题是鼎盖子足足数百斤,刚刚施琅就是抓着那把柄才没浮上来,如何把它开启开,是个问题。 尤其是如果要是盖着盖子扔下去的,两百年锈蚀,盖子与鼎身的粘贴,还有内部真空,加在一起要开启的力道恐怕得数千斤了。 这要在后世考古,这种环境想取出来都是颇为困难,更何况这个时代?这上哪儿能摸出来个起重机啊? 捏着下巴,宋青书再一次愁眉苦脸的看着水下,这次施琅也不吱声了,就算他挺自负,也没有把握拍着胸脯能把那青铜盖子给掀起来。 这一次,宋青书还真叫有贵人相助,莫名其妙被拉过来寻宝,张煌言傻愣愣看着这帮家伙水鸭子一样扑腾进去,然后又看着那些水手围着尸体哇哇大叫,最后看着宋青书西子捧心那样捂着胸口看着水底下发呆,这个十六岁考上解元的神童干脆两步溜达了过去。 “院正,您不是有船吗?” “苍水,船也不能沉到水里把鼎拉上来啊?” “用曹冲称象的办法,用四条船,两条两条用大木连接在一起,内装沙子,把绳子绑在鼎上,连接在大木头上,第一组卸掉沙子,靠着浮力把鼎提起来一块,第二组在拉紧绳子,再把沙子石头卸掉,再提起一截,虽然费点事,不过总是能把鼎提起来的!” 智商被碾压就是这个感觉,看着张煌言说的轻松,宋青书的眼珠子愣是瞪圆了好半天,才趁着这货腼腆时候,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趁着张煌言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功夫,宋青书兴奋的大笑着嚷嚷着。 “苍水,你还真是我的诸葛啊!” “来人,装沙子!” 三条大船毕竟是为了远洋捕鱼的,这左提一点右提一点可够花时间的,宋青书干脆打发三条应天船出海,一面大鱼一面锻炼航海技能,这头就留了十多条大沙船与渔船,二百来号人分成几个班,来回的倒腾装在麻袋里的沙子,这么左倒右,右倒左,足足倒了五六天,那个长满绿色铜锈,重达千斤的祭祀用大铜鼎可算捞上了水面。 别说,这粘合力还有真空力真不是盖的,就算是抓着鼎盖子这么多天,下面沉重的鼎身也没掉,划着船把大鼎拖到了浅滩,看着自己工人拿着各种撬棍撬了多半天也撬不动之下,心急火燎的宋青书干脆没了耐性,顾不得文物不文物了,直接上炸药包。 一捆黄火药贴在了鼎盖子上,一帮子乞活军战士是撒腿就跑,爬出去老远捂住了耳朵,就连宋青书都不例外,那紧张模样,看的张煌言倒是很嘲讽的瞄了好多眼,这才很君子的翩翩然慢悠悠走回来,没等回头呢,咕咚一声响了。 这货愣是嗷一嗓子,一个跟头栽水里去了,要不是施琅盯着他,都得被长江冲走了,不过这会儿宋青书也顾忌不得人才难得了,没等硝烟散尽,他又是第一个跑了回来。 已经锈蚀了多半的鼎盖子是彻底四分五裂,碎片飞的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鼎,宋青书也顾不得扎手,扶着边缘矫健的蹦了进去。 出乎意料,鼎内空空荡荡,心急火燎的在碎片内一阵划拉,宋青书这才翻找出了个大约论语那么大的盒子,倒出来,里面的东西又让宋青书一阵迷糊。 还是藏宝图,不过这一次,是用黄金腐刻的,看那手艺,估计是郑和在阿拉伯半岛那一代请到的波斯工匠,这一次不是什么山啊水啊的了,反倒是层层叠叠的建筑。 “我看看?” 好不容易从耳鸣回过神来,张煌言也顾不得出丑了,好奇心趋势下也是赶紧跑过来,干脆一伸手抢过来金书。 这货还真是个应天通,看着那两页地图,立马一拍脑袋。 “这不是南京禁宫吗?学生赶考的时候进过一起,后面是梵语,甲字库东阁地下右台第三书架翻转!” “金书值万两,此物险万分。非是贤者君,静待有缘人!” 翻开金书最后也是最厚实的那一页,一把黝黑而古怪的铁钥匙夹在里头,那冰凉的触感,绝对是陨铁。 听着张煌言念完,宋青书顿时也是头大了两圈,南京禁宫,要是前一阵子还好说,如今南京镇守太监崔斯带着焦大林回京师述职去了,能不能再回南京都两说,他说到底不过是江淮总兵,有啥招数能混进南京禁宫啊? 看样子,郑和的确留下了点东西,偏偏,十八拜都拜了,卡在了这最后一哆嗦上,又是看到宋青书愁眉苦脸。 “大帅,要不,咱们去偷吧,末将还在江湖混迹时候,认识几个飞贼,据说京师紫禁城都摸进去过,还把皇帝妃子的肚兜摸出来一件!” 施琅又是很好心的建议道,有着上一次澳门大主教的经历,这次宋青书几乎是立马点下头。 “好,就去偷他娘的!” ------------ 第四百一十八章.终于到手 没想到看起来最难的,实际上却是最简单的。 后世的英国皇室,为了自己补足财政上的花销,不得不把白金汉宫开放出去,每月几个月允许普通人来参观,没想到这年头南京禁宫也差不多,只不过收银子的不是皇室,而是太监。 南京故宫是朱元璋下令修建的,从洪武到永乐年间,一共使用了五十四年,这儿的宫殿面积甚至比京师紫禁城扩建前还要大一点,维护如此大而且还派不上用场的宫殿,每年的花销也是南直隶财政的一大负担,大臣们自然不敢住进宫殿内,南京禁宫主要是太监们去居住与经营。 太监是什么人?真叫可怜人,几乎全是穷苦人出身,但被阉割之后,心灵也随着阴暗的宫廷而变得扭曲起来,变得极其贪婪与狠毒,就算块石头,都恨不得捏出点油来,守着这么大宫殿,不想办法赚点钱花,不太可惜了? 禁宫虽然不少地方都破败了,但还是有不少景色的,花个几十两银子找负责引入的管事太监,换一身太监服,就可以一览当年朱老爷子独享的那些风景,只不过不知道要是朱元璋泉下有知,孝陵的棺材板还压的住不? 只不过这还的找熟人去带,太监也怕承担风险,和后世东莞大宝剑似得,没有熟人去哪儿都正规,宋青书寻摸一圈,阮大胡子又是自告奋勇的顶到了前面来。 “院正,您来偷东西,为啥非得带着学生来啊!” 穿着一套太监服,怎么活动怎么感觉别扭,张煌言那张还算是小白脸的面容皱吧的犹如干萝卜一般,哭丧着跟在后头抱怨着,听的宋青书却是没好气的回过头训斥道。 “真理的路上必须承受牺牲,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如何能达到无上大道?” 后世传唱的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朴过苍,一起分过脏!以宋青书这点学问,和张煌言同窗是不用想了,这年头朴苍不犯法,狐朋狗友也不可靠,至于一起扛枪,宋青书还不想有个和旋即平起平坐的,为了彻底拉拢这货,也就只好一起分赃了。 连皇宫都一起偷过,张煌言日后怎么能不紧跟他的脚步? 不过就算被骗上了贼船,那股子发自内心的对皇权的敬畏还是让张煌言直憋屈。 “院正,这可是在皇宫偷东西啊!” “怎么能说偷呢?咱们去找的书,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儿,能叫偷吗?” 这话好像是后世课文中孔乙己说的,刚说完宋青书就感觉到了不对,不过这功夫正是死鸭子嘴硬的时候,哪能露了怯,宋青书又是理直气壮的训斥着:“不信你回去好好翻翻,是个叫鲁迅的先贤文章中提到的!” 张煌言也算是饱览群书了,偏偏一个鲁迅先贤给他问蒙了,好像真没听过这号人物,不过宋青书说的信誓旦旦,应该不能是忽悠人,这鲁迅是何方神圣啊?张煌言也只能绞尽奶汁去回忆了。 趁着张煌言闭嘴的功夫,宋青书领着施琅几个又是加快了脚步,可算从宫宇间那长长的巷子穿行了过去,明故宫那宽敞的御花园与太液池顿时显露了出来,早有个红袍的管事太监等在了那里。 这家伙真叫一点导游职业道德不讲,板着一张脸披头训斥着:“汝等凡夫俗子能来这大内一回,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汝等当知其本分,从红柳庭到那面泛舟船池这段地方,汝等可以游览观光,泛船池一线,切莫不可逾越,否则惊动了六部的大人们,杂家也保不住你!” “知道!知道!小人知道了!” 该装孙子还是得装孙子,宋青书赶紧陪着笑又是递上块银子,这银子还是从江眼死人身上下下来的百两大银锭子,一看到那亮晶晶的玩意,那红衣太监可算露出点笑脸来,比划着手指头,眼睛都快笑没了。 “懂事儿!一会杂家让御膳房给你们送一壶琼浆玉酿来!” “有劳公公了!” 作着揖陪着笑脸,可算看着那红袍管事太监翘着兰花指摇晃着拂尘走了,第一时间宋青书就翻脸了。 “快走!快!” 三下两下,管事儿太监口中不可逾越的泛船池就让宋青书等人翻过去了,一人在底下拖着,一人先上墙,然后再拉后面的同伴,这次一共带来二十二个长得颇为正派的乞活军军士干净利落的钻进了南京中央官署。 不过一进来,宋青书就懵逼了。 故宫大的足足走一天都走不完,这中央官署也小不到哪儿去,而且永乐朝的环境布置与当下已经大相径庭,天知道那个甲字档案库如今是什么地方,金册上描绘的建筑,这儿好像哪个都是? 一道保持阵型,跟那些其他的太监一样低着脑袋小快步向前走,一看没人,立马鬼鬼祟祟的左右打量下,从御花园逛到后面的延英殿,逛了快小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 傍晚前是必须要出宫的,而且这次进来,下次就得一年以后了,这也是太监们的规矩,天天往皇宫跑,万一别有所图呢?宋青书心头忍不住更加的焦虑,又到了个二层小楼一样的书库,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干脆一挥手,一大群小偷跟着他就闯了进去,七手八脚的在库内乱翻起来,翻得到处都是尘土飞扬,架子上的书册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好死不死这功夫,刚关上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红色官袍,胸口绣着鹭鸶的官儿大步就进了来,刚走没两步,立马被这灰尘迷了眼睛,连打两个喷嚏,揉着通红的眼睛恼火的大叫道。 “岂有此理,汝等在干什么,咳咳,还不快停下!” 做贼心虚,张煌言差不点没吓瘫了,皇宫里偷东西被抓个现行?死了都丢人,这小子一副怂样赶紧把脑袋底下,躲到后头远远的。 不愧是流氓团伙打行出身,施琅这小子大模大样的主动迎了上来,对着那大官就是一个作揖。 “回大人,杂家等奉安公公之名,清扫库房挤卷,防止虫蛀。” 天知道哪个安公公,不过宫里啥都缺,就不缺公公,这大官也是没理会究竟哪个安公公,嘀咕了两句不知道什么,直接蛮横的一挥手。 “你们别打扫了,去后库马上调一下有关三宝太监的旧档,本官立马要用!” 这命令听的宋青书心头禁不住猛地一跳,这么巧? “那个,大人,敢问去何处调三宝太监的旧档?” “汝等是管库太监还是本官是,本官要知道,要你们何用?” 别说,这官年纪一大把,脾气也是一大把,跳着脚就骂开了,刚骂没两句,却被顶上一股子灰尘又呛得直咳嗽。 “那个,小的等都是小太监,也没有那个权限啊?要不,您给披个条子?” “麻烦,晦气!” 屋子内实在是乌烟瘴气,这官儿实在是没有耐心,直接把腰牌给解下来了,伸手递了过去。 “拿本官的信物去!” 别说,这货官儿还不小,礼部侍郎,南京六部中,也就兵部礼部算是有实权的,毕竟礼部掌管三处祖陵的祭祀,拿着那腰牌,宋青书心里还真是乐开了花,赶忙又是装孙子的一作揖,笑呵呵的回答道。 “大人放心,我等绝对会好好利用的!” 一群贼也是傻大胆,有了鸡毛当令箭,谁还在这儿翻腾,宋青书一声咋呼,二十来个乞活军军士跟着他就向外溜去,然而刚走两步,这侍郎又叫唤了起来。 “等等!” 就在张煌言最心虚时候,偏偏这货踱步到了他跟前,指着他下巴问道:“你这宦官,怎么有胡子?” 宋青书后世有刮胡子的习惯,他麾下,有胡子的也不多,甚至不少头发都剪短了,偏偏张煌言是个正统士子,年纪不大,山羊胡留出来了。 “哦,这人才进宫不久,腼腆,怕他心理障碍,这才贴个假的,大人您看,一薅就薅下来!” 就在张煌言磕磕巴巴直哆嗦时候,冷不防宋青书笑嘻嘻的上去一巴掌,只听哎呦一声,他的山羊胡子就被扯下来一半,疼的这货差不点没哭了。 “别露馅!别露馅!” 强忍着笑小声提醒着,在张煌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下,宋青书又是双手把那捋胡子给捧了起来,谁知道,那侍郎连看都没看,又是直接摆摆手:“这回事啊!那粘上吧!” 这下,就连宋青书也有点傻眼,在张煌言杀人般的目光中他干巴巴的又是吐了点唾沫,吧唧一下,又给贴上了。 这么一股子插曲倒是让这次皇宫盗宝之旅又快乐了许多,旋即拿着鸡毛当令箭,宋青书一行大摇大摆,挨个书库踹开,找个小太监就亮牌子,终于找了第四间存旧档案的书库,可算发现了有地下室。 这地儿估计至少有一百年没人来过了,灰都有鞋底儿厚,捂着鼻子,施琅几个拉开了地下室的门,然后放了一小会空气,一行人才小心翼翼的下了去。 “东阁地下右台,第三个书架,没错,是这里,灯拿来!” 接着灯笼在书架后头的灰尘中摸索着,还真有一个暗阁,也顾不得脏了,宋青书三下五除二用袖子把墙擦干净,旋即双手颤抖的把金书夹层里那把急剧波斯风格的陨铁钥匙塞进去。 随着锁头的咣郎脆响,那道紧闭着的暗阁门,呜咽着敞开了个口子,急不可耐的一把拉开,被灰呛得咳嗽了几声后,宋青书提着灯笼向内探望去,旋即终于松下来一口气。 三宝太监信奉****,波斯风格的书卷,羊皮卷堆满了那个暗阁,最上面的一张羊皮卷上,隐约就印着当年的宝船图纸,随便抽出一册,就是《满剌加记册》,上面详尽的将附近山川水流,风土人情记录在上面。 “院正,这儿还有封信!” 随着捂着腮帮子的张煌言伸手一指,一封落满尘埃的信赫然映入眼帘…… ------------ 第四百一十九章.走出海外第一步 余纵横万国十余载,天下之大,不止于中原,万物之繁盛,不止于华夏,然朝廷多鼠目寸光之公,螳臂当车之辈,视中原之外如蛮荒,吾毕生心血,朝夕毁于愚人之手,特此留下副本,钥匙留于孝陵,待国之有难时,不失救时之策! 切记切记! 原来这钥匙是在孝陵藏着,也不知道是何斌忽悠了他,还是死鬼刘香忽悠了何斌,还是死在龙首山那三个盗墓前辈忽悠了下一任钥匙的主人,幸亏有个熟悉地形的,不然宋青书备不住也在龙首山上抠呢,不过郑和一片好心,却没想到后世的大明皇帝几乎就没到过南方来,除了个明武宗朱厚照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死在这儿,还是他这朝毁的郑和海图原本,剩下的皇帝一个比一个窝囊,被群臣圈在紫禁城死死的,再没有出海的雄心魄力,也根本不曾亲自祭拜过孝陵,最后便宜宋青书了。 郑和对这份副本无疑尽了不知多少心血,海图上标明了季风洋流水道,一卷卷图书上还把哪儿产粮食,哪儿产香料,甚至哪儿有金矿宝石标记的清清楚楚,翻开一卷,宋青书就忍不住激动的又翻开第二卷,直到捂着腮帮子的张煌言又是心虚的捅了捅宋青书肩膀。 “院正,啥时候看书都不晚,这儿不是看书的地儿啊!” 这才从高兴中醒过神来,回头瞅了瞅一屋子人挤在那儿,宋青书恍然的摆了摆手:“脱衣服!” 干嘛叫了这么多人来,偷书啊!一大帮人把宽大的太监服一脱,穿着个裤衩子,光着两条毛腿儿,一个个的立马把暗阁里的书卷用绳子捆在裤腿上,肚皮上,胳膊上,然后再套回去,就连宋青书自己也不例外,小心翼翼把那张脆弱的南洋全图用绳子绑住四角绑在宽大的外套后头,大约二百多卷,顷刻间拿个干净。 这次是宋青书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拍了拍肚子外头的全图,宋青书还格外好心从上面档案柜子里随意拿了几本郑和旧档去交差。 不过这明代官僚的气焰宋青书算是又见识一回,礼部的办公大厅中,宋青书是硬手硬脚恭敬地把几本旧档交了上去,可就算如此,那个脸挺圆,胡子留的老长的南京礼部侍郎依旧一肚子火气的敲着桌子怒骂道:“怎么这么慢!你们都是属王八的吗?咳咳,离本官远点,****,还不把上面灰吹掉?” 他娘的,你丫才属王八的,你们全家都属王八!心里这个气,不过为了不闹出事端,宋青书还是强忍着到一旁,狠狠把就档上的灰吹干净,这才又给递回去,顺道再把腰牌给还上。 谁知道没伸手接腰牌,那礼部侍郎已经忘我的兴奋抢过档案,一面翻一面还情不自禁的嘀咕着。 “三宝太监第七次出海时候,果然在江阴那段丢下一方大鼎,以祭祀河神,就是乞活贼捞上那口,哈哈,这次有了证据,非得参他个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还得吐个倾家荡产不可!” 宋青书:“…………” 什么叫当面打脸,这就叫,水底下那些沉银自己没太看上眼,也没打算捞,想不到有人还盯上自己了,应该还是东林复社,南京六部绝大部分官职都是他们的天下,而整天闲的蛋疼偷窥自己这个大男人的估计也是他们。 他娘的,老子为你拼死拼活找旧档,你还当着面惦记老子家产,趁着那个侍郎看的入迷,宋青书干脆把他那印信揣腰里了,左右张望下,看没人,蹑手蹑脚就从礼部大堂退了出去。 你丫这孙子,没有通行的腰牌,今个你就在宫里打地铺吧!恶狠狠的回顾一眼,在角落汇合上自己麾下,一群人再次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爬过了宫墙,另一头,红袍管事太监找不到他们早就等急眼了,看着这些人出现,也顾不上检查什么,连骂带推搡就把他们又赶出了禁宫。 晚上,玉树楼。 不仅宋青书,阮大铖,施琅,渠伯涛等在应天府的主要头目看着一本本解下的郑和海图还有郑和航行日记,都忍不住惊呆了,为了能引起朝廷大臣的支持,郑和甚至把那个岛出产能换多少银子都列了出来,就算按照明初的物价,这里头罗列的数目都是相当可观,加吧加吧在一起不下上亿两,看的渠伯涛眼睛都直了,拍着大腿呜呼哀哉的嘀咕道。 “要是早有这些海图,上次小的就不至于在两广赔个倾家荡产了!” 凡事在两广福建海面上行船,都得向郑家缴纳船头钱,差不多占一船货物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的价值,上次渠伯涛就是贪图省下这笔钱,合伙走私,结果船沉到了广东海面,是让郑家打沉的还是遇到大风暴,渠伯涛是不得而知,不过听闻郑家要找他麻烦了,这货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跑回了祁县老家,这功夫,他倒是最感慨的一个。 阮大铖看着这些二百多年前银子趟出来的宝贵记录,也是双眼发直,不过这货倒是现实不少,看了半天,他忽然满是兴奋的扭过头,对着宋青书作了个揖。 “大帅苦心寻找这些海图,莫非是盯上了南洋的生意?有了这些,咱们的应天船倒是的确可以避过郑家在海上的监视,上次那些弗朗机佬还曾想采购咱们的丝绸,苏绣与成衣,茶叶,不若明天咱们就召集股东,干这一票?” “不,行船是要行,可是有几次要偷偷干!”宋青书却是狠狠甩了甩脑袋。 “商号的股东们还是太保守!冒着得罪郑家,还有得罪五省总理熊文灿的危险,二十多个人,肯定有畏首畏尾的,时间拖得一长,万一走漏了消息,让郑芝龙有了防备,咱们就走不成了。” “所以头几次要瞒住他们,等银子分多了,这些子股东就会习惯下来,到时候咱们不做了,他们也会求着咱们做,逼着咱们做,有个三长两短,也会与郑家全力交锋,不会退缩!” “大帅说的有理!” 一琢磨,还真是这一回事,阮大铖和渠伯涛忍不住都点了点头。 “大帅,那这第一趟怎么跑?” “上次澳门大主教曾经给我引荐过一个西班牙商人,这次先跑一条船试试水,下周远洋舰队捕捞回来,休整的时候,偷偷把货装上,然后跟着舰队再一起出发,出了海再脱离舰队南下,沿着郑和海图这些外研补给岛屿进入东南亚,贩运到马尼拉。” “这次的指挥,我推荐施琅去!” 这头还跟着三巨头迷糊的听着呢,怎么也想不到宋青书一巴掌把自己拍前面去了,施琅差点没吓死,赶忙摆着手推迟道:“大帅,末将……” “乞活军这么多人中,就属你是海鸭子,剩下都是旱鸭子,不你去谁去,上次长江边上,你那股子能耐呢?真要动真格的就萎了?” 这话听到你施琅禁不住一个激灵,立马一个立正敬礼:“大帅放心,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你死不死老子不在乎,银子和船都能拉回来就行!” 听着宋青书一句玩笑话,施琅又是忍不住憨厚的挠了挠头。 这时候施琅还没过二十,对宋青书派这么个嘴上没毛的去办这么重要的事儿,不止阮大铖,就连渠伯涛都是有些意见,不过见宋青书如此肯定,两人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然而,本来挺顺利的盗土分赃大会那股子欢乐气氛,却让渠伯涛一句问题给击的粉碎。 “大帅,这次咱们是走长江弄些湖丝,还是干脆加些银子,就从扬州那帮子混球手里买一批?” 这要办货了,渠伯涛问的这一句倒是没毛病,可是听的宋青书直想吐血,天知道南直隶生丝主产区那些苏州佬吃了什么枪药了,这头他的丝绸织造厂已经铺开,在应天府郊区买了十几晌地,甚至缝纫机都运到了,工人也招募了三四千多,结果这个节骨眼上,往年与加多宝商号合作的生丝商去年全都翻脸了,如今收上来生丝也就五百人的产量,还不够自己消化的。 这头海外的销路差不多有个好开始了,货源却又成了问题,听的宋青书还真是郁闷的转了两个圈子,旋即又是憋屈的敲了敲桌子。 “算了,还是走长江收些湖广的湖丝吧!扬州那面的丝绸也多是苏州供应的,咱们别花了二道银子钱,再让那帮子徽商给咱卖了,给郑芝龙通风报信,费点功夫就费点功夫吧。” “也只好如此了!” 跟着也是叹息了声,渠伯涛又是重重落下一笔。 这头商量绕过郑家出海的事儿足足商量了小半天,差不多该想到的方面都想到了,四个人也是四散准备各自的任务了,不过刚下楼,猛地想起什么的宋青书又是赶紧快步两步撵上了阮大铖。 “阮公,两淮巡按御史蔡大人是你故交,对不对?” “没错,大帅,出了什么事吗?” “明后天邀请他来龙江船场,十万火急啊!” 应着阮大铖的惊奇,宋青书是咬牙切齿的哼道。 ------------ 第四百二十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要是不捣乱,就不叫东林了! 这头宋青书热火朝天打捞着郑和大鼎的时候,那头张溥,黄宗羲等几十个家伙也是热火朝天的上书弹劾,指责宋青书欲将国之重器还有银两据为己有,经过南京六部的讨论,三月十八,由南京礼部的赵侍郎亲自带着南京禁军抄了位于江阴的打捞现场。 大量的南京水师船舶四面八方的围了过来,船只上到处都是扛枪佩刀的水师官兵,然而乞活军戍卫在现场的官兵却也同样丝毫不让,这些革左一师的家伙可是除了宋青书还有贺锦谁都不认的,直接对着水师的大船举起了火铳。 “放肆,对着朝廷大军举刀举枪,你们要造反吗?” 就在这紧张的时候,船头冒出来个官儿来,对那些要命的火铳仿佛视而不见一般,那声音,底气十足的叫嚷着,那模样就跟包拯怒斥庞太师似得,要不是他是来抢钱的,宋青书差点就信了。 “都干什么,放下放下,没看赵侍郎来了吗?” 从打捞现场溜达着出来,呵斥着麾下的兵丁放下火铳,不过宋青书也是毫不客气的回头冲着船上头叫嚷着。 “赵大人,你这船上的是朝廷大军,我这岛上的,莫不是朝廷大军?莫非朝廷给我宋某的招安是假的?这事儿,某回头自会上书朝廷,参你个子丑寅卯出来!” 这话听的那赵侍郎禁不住瞠目结舌了下,在他们这些士大夫眼里,不管招不招安,宋青书这样的,就是贼,不过想归想,却不能说出来,这要是把乞活军逼反了,他的责任可就大了,噎的哑口无言了半天,这货方才含糊的蹦出一句随你来。 两面王见王,倒是打不起来了,长江水师搬来登录的小船,乞活军让出地方,让这些家伙登陆,渐渐小岛上南京禁军人多了,乞活军佩戴的又多是火铳,在同时代人眼里近身就是烧火棍的家伙,这赵侍郎胆气跟着也是上了去,再一次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宋青书面前。 “奉南京礼部尚书之令,这儿乃大明开国之初三宝太监投掷入江中祭祀的礼器,不得为私人所有,特此本官带兵前来接收,宋总兵,请交出来!对了,宋总兵,本官看你怎么有点眼熟?” 这听的宋青书还真有点心虚的缩缩脖子,旋即才打着哈哈摇头说道:“不巧了,末将也是奉庐凤总督之命打捞这些礼器与银两,充做军饷,庶不从命!” “放肆!这儿是江阴,就算是庐凤总督,也得听从南京兵部的调遣,宋总兵,你要抗命否?” 须发皆张,这赵侍郎简直叫中气十足,大义凛然的戟指着宋青书鼻子喝问道,如果不是眼睛瞄着那头已经打捞上来的大锭官银双目直放光,还真有那么几分名臣的风范。 赵侍郎这么一说,宋青书似乎还真迟疑了,足足发愣了差不多几分钟,他脸上这才露出了无奈与肉疼的神色,似乎很勉强才答应道:“接收不是不可以,可既然赵侍郎是以礼部的名义接收的,必须以礼部的名义历下官文字据,接受到了多少银两,宋某回去找庐凤总督也好交差!” 之前还以为宋青书得多么难缠的,这次带了差不多一千多兵丁,赵侍郎甚至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谁知道宋青书就这么面,拱手把吃到嘴里的肉这么轻易就吐了出来,意外之下,他是惊疑不定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真叫虎口夺食,靠着一船一船沙子这么倒过来倒过去,从打捞到现在过了二十多天了,三宝太监当做诱饵的沉银先后才捞上来几十箱子,一箱子差不多一千两,光赵侍郎接收的就有六万两之多,水底下沉着的还剩下不到多少。 这帮混球也不知道客气,就连龙江船场的大沙船都给扣留了,害得宋青书回去还得另叫的船,眼看着乞活军三百多官兵灰溜溜的逆流而上,这个东林书院出身的赵侍郎禁不住蔑视的站在水师的大福船船头目送他而去。 这厮如此软弱可欺,他在南直隶那些产业,早晚也是他们管家!这赵侍郎阴毒的想着。 接下来几天,又轮到南京六部这些大人们左一船右一船铲着沙子向上捞银子了,打捞差不多又持续了十五天左右,一共捞上来多达十一万两银子,还有些独特的南海珍玩宝物,价值也有个三四万两银子,不过说是说过国有,实际上不过一场利益瓜分,南京六部六个大佬每人分到了五千两,剩下亲自出头的赵侍郎五千,其他的侍郎两三千不等,作为这次挑事儿的张溥,张采兄弟,还有侯方域等士子中颇有名望的也分到一千来两的花红,这么多人中,也只有黄宗羲拒绝了这比银子,算得上人人有份。 至于真落到国家的,也就剩下那口被宋青书炸掉盖子的大鼎,孤零零的丢到了礼部一个仓库里。 宋青书也似乎变成了软柿子,接下来这一两个月,找加多宝商号麻烦的家伙明显多了起来。 然而,没等这些东林君子笑够,四月初,朝廷新派来的南京镇守太监裴泰到了。 镇守太监自洪熙元年甘肃镇守开始,逐渐宦官掌握要害之地军政大权就成了常例,其实这也是中央皇权被士大夫慢慢架空的一种反应,皇帝不得不依靠太监来重新收拢权利,所以实际权利上,南直隶最高掌管就是南京镇守太监,就算挂着参赞机务的南京兵部尚书,权利也稍逊一筹,毕竟人家是皇帝身边的。 按照惯例,新来的镇守都要发布圣旨,而南京六部与勋臣们也要主动拜见,这次也不例外,裴泰的车驾刚到南京禁宫,这些六部大员们就纷纷聚拢到了一起,共同拜见。 还是如同官场上那一套惯例,众人叩头迎接圣旨,接受一番批评与勉励,不过真正要办的事儿多半没写在圣旨里,一翻礼仪做罢,当时担任南京兵部尚书的王勇光王老大人很是恭敬的半作揖上了前问道。 “不知道圣上可还有训示?” 这新来的镇守裴泰倒是明显比上一任镇守崔斯精神了不少,年轻了些,显得锋芒毕露,那形象,除了头发是黑的外,真有点像龙门客栈里头武功高强的东厂提督曹少钦,他似乎也不太懂什么官场含蓄,直接板着脸阴沉的说道。 “这次杂家来,还附有圣命,将江阴口三宝太监沉银五十万两押解京师,以供军用!” 这话刚说完,还在底下神游的礼部赵侍郎噗嗤一声直接喷了出来,足足傻了片刻,他方才不可置信的惊叫道:“公公莫不是开玩笑,何来三宝太监沉银五十万两之说?” “哼,杂家问你,前些日子,礼部是否从两淮总兵宋某手中接管了江阴口沉银的打捞?” 崇祯皇帝一度因为魏忠贤而召回了所有镇守太监,然而仅仅半年不到,就又恢复了向各地派遣镇守,原因很简单,这些官僚真叫烂到根上了,说是为民做主,实际上也不过把大把大把本来该归拢朝廷的银两揣到自己口袋里,如当年的东林魁首,漕运总督李三才曾经毫不客气的处死镇守中官陈增一些手下,然而这些本来会流入皇帝内帑,关键时刻拿出来救急的矿税银两,最终却进了当地大族的腰包,百姓实际上照样还是受到严酷剥削。 这些口口生生为民请命的清官直臣,不过也是在为自己所在的地主士大夫阶层争取利益而已,所以从京师派遣出来的中官镇守,对这些地方上大员,明显有这一股子敌视感,听着赵侍郎狡辩,裴泰明显满是火气呵斥过来,听的这赵侍郎再次心里一哆嗦,却是将宋青书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小子还真够狠的,自己得不到,居然捅到朝廷上去了! 不过赵侍郎对此倒也不甚惊慌,毕竟这事儿整个南京六部都有牵连,法不责众是一方面,朝廷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沉银,虽然事儿瞒不掉,可他依旧理直气壮的反驳着。 “的确,上个月礼部是打捞了些三宝太监沉银,此乃郑和祭祀之银,不应该落入粗鄙武夫之手,故而礼部接之,不过绝没有五十万两之多,一共才三千两,如果公公需要,随时可以押解京师。” 还不舍的全吐出去,这赵侍郎还给自己留了两千两,谁知道这话一出,裴泰那张宦官白脸整个都变绿了。 “放屁!那两淮总兵二月末寻到沉银时,便邀两淮巡按御史,庐凤总督,两怀都佥事等诸位大人共同鉴定,沉银至少五十万两上下,诸位大人亦是上书,要将这批沉银打捞出来,以供给国用,杂家到淮河之时,两淮总兵的文书就到了,汝等礼部强收了那处沉银,当时礼部开具的公文,从宋总兵手里接收到的银两就有六万两之多,军情如火,汝等竟然欺上瞒下如斯?莫非要造反不成?” 真是现世报,前些日子赵侍郎还用造反去压宋青书,这一回头就有太监用造反来压他了,可听着裴泰的怒吼,整个南京六部的大员们却全都是脸色发黑。 他娘的,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他们全都掉宋青书这厮的套里了,难怪,哪有人打捞到银子不自己悄悄揣怀里,而是上报朝廷的啊! ------------ 第四百二十一章.自投罗网? 东林党算是被宋青书坑惨了,谁见过狗把肉包子吃了还能吐出来?各级领导拿的可都是成例啊!都是照规矩来,想让老子把钱吐出来,还是加倍吐?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南京六部集体不认账,皇帝信吗?崇祯皇帝还真信了,不信这三千两,他信这官场成例,没出库漂没三成!这次皇帝还下狠心了,行,这次算你们漂没六成,上交二十万两给国库总行了吧?李自成都出川了,这头大军正等米下锅呢! 可偏偏,实际上连二十万两银子都没有,毕竟明初那段时间美洲的银子还没大量进入华夏,郑和能弄出个十万两银子来做个死亡陷阱,已经很大手笔了,那个经手的赵侍郎就是一口咬定就三千两银子,爱要不要。 这次,不仅南京镇守太监裴泰坐不住了,就连紫禁城的崇祯皇帝也坐不住了,忍不住大发雷霆,那锦衣卫跟街边小混混似得一波又一波的派往南直隶,赵侍郎,当场下监狱,跟着南京礼部几乎都给抓空了,然而东林党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算得上最大的在野党,好几万张嘴喷出来的奏折铺天盖地一般飘向京师,就差没把崇祯皇帝埋了,有的士子还大胆的把崇祯皇帝直比桀纣了。 然而事情闹到最后,宋青书还是失望了,这人一多,崇祯皇帝居然又认怂了,在后世也够上红通的赵侍郎也仅仅是革职,发配回家,板子高高抡起,轻轻落下,整得跟毒疫苗似得,做后还把宋青书自己弄成了南直隶官场的公敌。 “这政令不严,执法不明,皇帝就会拣些软柿子捏,这还怎么守住大明江山!他娘的!” 看了半个多月笑话,最后笑到自己了,坐在办公室内,宋青书是恼火的敲着桌子,听的坐他对面,政治上盟友的阮大铖也是无奈加嘲讽的笑了笑。 “这皇帝啊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鹦鹉,偏偏还以为笼子外头的人都听他的,还想掌控全局,嘿,大帅,您习惯就好,至于应天官场,也不打紧,反正这儿就是个养老的地方,那帮子东林党也早就看咱们不顺眼了,管他作甚!” “对了大帅,船准备的咋样了?” 因为苏丝的拖累,宋青书不得不从湖广进口湖丝,想的挺好,偏偏这阵子他老哥张献忠进攻南阳,从湖广过来的商船锐减,弄得等不及的宋青书干脆把一批原本想发往别处的货给挪用了,这才算是提前把货给补齐。 “苏州那面还没搞定吗?”想着,宋青书又是心情烦躁的反问着,听的阮大铖也是禁不住叹了口气,真没有北方顺利,这些东林党还有扬州盐商的势力还真大的可以,到现在半年多了,苏州生丝与丝绸以后不愿意卖给加多宝商号,估计这也是盐商们蓄谋已久,报上一次两淮粮食的仇。 不过这事儿宋青书也真叫头疼,养蚕烧丝是一向技术,他还真没有大规模养蚕的经验,狠下心来在大别山区搞了几个实验,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蚕种死伤的那叫一个惨重。 “已经试着去弄了,实在不行,老夫从自己庄园里多抽调些人手,再到英霍山试一试,就不信冲不过这帮苏扬佬儿!” 就在两人唉声叹气的时候,冷不防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这次连敲门都忘了,兴致冲冲就直接撞到了宋青书桌子面前。 “大帅,大喜事啊!” 来的自然还是宋青书的贴身保安施琅,这段日子给他也忙的昏头转向,这面要联系海员,预备出航路线,准备物资,另一面他这个宋府大管家还要忙着各种各样杂事,忙的他眼圈都黑了两圈,然而此时,却依旧是无比激动的一副模样,看的宋青书心头也跟着冒出了惊喜。 “哪位夫人有喜了?” 这阵子他可正计划与他家仨妞来个女娃造人计划,看施琅这么高兴,宋青书也忍不住兴奋的站了起来,谁知道一听这个,施琅却是满脸懵逼的摇了摇头。 “那啥事?苏州那帮子丝商终于想通了?” “不是?” “张溥嗝屁了?” “也不是……,大帅,您回宅子一趟就知道了!” 那张脸也没了刚刚的兴奋,施琅郁闷的说着。 ………… 反正如今最大的事儿丝织厂还是那个死样子,造船也急不得,李张大军还没打过来呢,宋青书干脆就翘了半天班,赶回到了家中。 不过家里的场景却让他嘴角有些抽搐。 不知不觉他家变妖精窝了,玉儿等十三个绝色算是立了大功,毕竟青楼她们住不惯,紫金山别苑也有更大的排练空间,宋青书就让她们都回来了,如今十三个妞正围拢在一圈,躲在后头悄悄看着热闹。 庭院中,小辣椒是气呼呼的抱着个胳膊,把她鼓鼓囊囊的小胸脯都压扁了,很大夫气息的站在庭院里,后头李裹儿落后她半步,似乎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只有心地善良的采薇有些不忍的劝说什么。 再看底下,倒是够残虐的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妮子,外套都被拔掉了,就穿个大肚兜,两条细腻的胳膊被绳子残忍的捆成藕断一般,双手在背后被绑的高高的,都快勾到肚兜的带子了,下手绑的人倒也真不怜香惜玉。 不过看着两个姑娘这么背绑着小手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而且那股子楚楚可怜的模样,倒也这能勾起男人某些变态的**,难怪施琅叫自己快回家,看着这一副模样,宋青书心倒是真加快跳了几分。 然而仅仅也就是心跳加快了几分而已,剩下的,宋青书就全是头疼了,无语的回过头说道:“你怎么把这两个麻烦给抓回来了!” 这俩妞不是别人,正是前一阵逃跑的秦淮八艳之二,李香君与董小宛,说她俩麻烦可绝对不夸张,第一次为董小宛出头,好几百士子就把宋青书店咋了,然后因为她俩,宋青书现在还色名远扬,尤其是因为李香君,还把本来不用得罪的明末四公子侯方域得罪了,连带着户部尚书侯恂,幸好侯恂自己也是个倒霉鬼,没玩两下把自己玩进大牢了。 至于后来,宋青书想用俩妞的名气把她们捧成明星,这个节骨眼她俩跑了,如今玉儿她们在南直隶已经红得发紫,这俩妞却又回来了,而且,是在宋青书想要娃的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因为董小宛和李香君,弄得自己家亲的仨妞心情不愉快。 不过施琅还没这个眼力见,听着宋青书嚷嚷,还一副受表扬模样,得意洋洋的昂这头。 “大帅你是不知道,这俩小妞居然还不知死活,不躲的远远的,还敢在咱们府附近闲逛,叫小的逮个正着,找几个人拖胡同里绳子一捆,麻袋一套,就给拖回来了………,大帅,这次绝,绝没有不相干的看到……” 眼看着宋青书和小辣椒的眼神都不对起来,施琅的话语亦是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把脑袋缩了起来,这头他熄火了,那头小辣椒是发火了,直接小手往前一伸:“来人,把这两个不守妇道的贱蹄子装猪笼,丢玄武湖里喂甲鱼!” “老爷饶命啊!” 听着小辣椒暴怒的吼声,两个妞几乎同时距离的一哆嗦,旋即一起扑到了宋青书脚边上,手被捆的死死的,只好用身子去蹭,一股软软的触感倒是窜上了宋青书的脑神经。 这年头文人就喜欢萝莉,俩妞还是楚楚可怜类型的,这捆绑式玩的也是颇为诱惑,然而这一次,宋青书却是捏着下巴阴沉着脸始终没有说话,似乎默许了小辣椒的命令。 这俩妞回来的太可疑了! 《桃花扇》中记载的李香君的故事,为了侯方域,她甚至不惜一头撞死,友人用她头上流出来鲜血绘画了点点桃花,这才叫桃花扇,这妞刚烈的可见一斑,而且她的外号香扇坠,扇坠儿谁送给她的?侯方域! 董小宛虽然没有李香君这般性子烈,但她嫁给冒辟疆之后,两人能安然守贫,绝不出任清庭给的官职,她也算有气节的,不像顾横波,最后欣然接受清庭一品浩命夫人。 所以,这是宋青书能相信顾横波,却绝不肯相信她俩的原因,这年头气节就是那帮子嘴说死人不偿命的东林的,自己属于反派一边,她俩好好的跑路日子不过,送上门来,还让施琅那么容易抓个正着?宋青书可不想在自己家养两个无间道。 见宋青书不为所动,施琅等人倒是迟疑的上前要把俩妞拖出去,不过这俩妞倒也是心思巧妙之辈,见求不动宋青书,转身又扑腾到了采薇脚底下,背着小手撅着小屁股磕头如捣蒜一般。 “夫人,妾身也是一时糊涂,求您发发慈悲,饶命啊!” 这回倒是求对人了,采薇最是心软,见两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妹妹哭的梨花带雨,她实在忍不住,开口也向宋青书求情道:“官人,她们两个还小,采薇年幼时候也做过些糊涂事呢,就,就放过她们吧!” “姐姐,这两个小狐狸精烟行媚姿,水性杨花,一看见就不安好心,放她们一命,早晚会祸害你我,祸害夫婿,祸害这个宋府的!”小辣椒满是怒火,也是拉着采薇胳膊,然而这次采薇却不说话了,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宋青书。 一碗水端平真得做不到,在宋青书心目中,采薇和邢红娘一样,有着独特的地位,看着她那会说话的眼神,宋青书终于无可奈何的妥协了。 “行了行了起来吧!巧儿,给她俩松绑!外院那个小院就给她俩了,行了!” 说着,宋青书有些烦躁的转身进了内院,听着这话,两个小妞又是赶忙背着小手,撅着小屁股朝向他的方向连连磕头。 “谢老爷恩典!” ------------ 第四白二十二章.勾搭 宋青书的处置,小辣椒还算是满意,在别苑最偏远的院子安置这两个妞,说明宋青书对她俩也满怀戒备,有这个态度就足以做许多动作了,出身宗室的小辣椒对于这种后宫的勾心斗角不知道耳濡目染了多少。 不过旋即宋青书算是做了个有些多余的的动作,打发了从人把两个女人领下去后,他还有些不放心的拉过了巧儿,用阴沉的命令道:“你们姐弟多花点心思,盯着这俩女人,别让她们有什么动作。” 看着宋青书比划的方向,后头挎着李裹儿,还打算做些手脚的小辣椒在后头却是忍不住僵了下,有些弄不清楚宋青书对俩女人的处置态度,小辣椒不得不把心思暂时先放下,先观察观察在做出手。 事情似乎就此落下了,紫金山别苑又多了两口人,只不过这一次李香君和董小宛的待遇比上一次要低上许多,也就相当于两个仆役而已。宋青书也转眼把外院这俩妞给忘了,毕竟生活中需要操心的东西太多了,比浪漫可重要的多。 四月多,闹得应天府沸沸扬扬的郑和宝藏事件逐渐平息下来,南京六部与镇守太监之间的裂痕以及与京师朝廷的分歧头一次明显的展露出来,照比历史上,崇祯皇帝对于地方上的官僚变得更加不信任。 趁着大家伙注意力还没从上街抗议以及大声的争论中脱离出,由十条应天船,五十多条小型辅助渔船组成的加多宝远洋捕捞舰队低调的在龙江船场的船坞中扬起了征帆,就算这十条六十米到七十五米壮观的巨舰中,最居中那条扬子江号依旧显得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条船算得上宋青书最精心打造的,有点后世加勒比海盗中胜利号的感觉了,虽然还没超过七十五米,可是比其他的远洋舰队高了三米,宽了四米多,整个舰船呈现个大熨斗型,三层的夹板,八十六个舷窗,整整六十门一千五百斤红衣大炮,弹药火药都有将近两百吨,这一条船的海员水手几乎快成其他船的总和了,足足有八百多人,大部分是安庆一师的麾下。 这条扬子江舰算是把英霍山兵工厂这么长时间打造的大炮三分之一都给拉走了,比其他舰队区区几百斤的弗朗机炮不论火力还是破坏力上都多了一倍不止,同时代亚洲恐怕再没有比此船火力更强劲的了。虽然火药与火炮的重量都占据载重量快一半了,还得扣除生活用品,携带的货物就少的可以了,可是这算是这样,宋青书依旧坚持如此配置,毕竟这一趟探路的意义比赚钱更重要些。 这么一条巨舰,估计就算是西方海军将军都会眼红不已,自己第一次出海,宋青书就把如此战争巨**给自己,站在几米长象征性的撞角下面,施琅激动的不能自已,忍不住重重的跪在地上,向宋青书扣首道。 “谢大帅栽培,末将粉身碎骨,定当完成大帅之命!” “粉身碎骨就不用了,你能囫囵个回来,再把银子给本帅拉回来就行了。”宋青书还是那么笑容可掬,笑着弯腰要把施琅拉起来,谁知道他却是硬压着向宋青书叩首几下,这才毫不拖泥带水的站起来,却是直接大步流星的沿着船板上了船,随着一阵阵喧闹的号子声,庞大的舰队依次沿着长江向南海开去。 按照计划,扬子江号会在出海口外与捕捞舰队脱离,转头向南,走外海航线奔向吕宋,目送着舰队远去,宋青书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施琅还不到二十,派这么个嘴边没毛的小子担当舰长,其实宋青书也没底。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乞活军几乎全都是旱鸭子,实在没有指挥水师的经验,可不是谁便派谁去都能打的赢海战的,拿破仑大帝才华横溢,与英国争夺海上霸权的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还是被英军海军英雄纳尔逊中将打的屁滚尿流全军覆没,与其如此,还不如托付给懂海的人。 宋青书也只好祈祷这位在后世赫赫有名,打下台湾的大明奸海霹雳真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了。 送走了施琅,宋青书一时间也有点失魂落魄,干脆又是翘班一天,把乞活军的事务先丢到一边,回了他紫金山别苑,休了半天假。 下午陪着自己家仨妞爬山溜达了小半天,晚上宋青书则继续开始了自己的耕耘大业,为生一个继承人而努力。 “今个应该轮到裹儿了!” 晃荡着手里的钥匙串,宋青书是颇为猥琐笑着从自己居住的主卧室溜达出来,别说,真有种皇帝翻牌子的感觉,钥匙乒乓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哼着小调慢悠悠的向西院走去。 然而没等到西院,终于中园中,一阵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却是传了出来,如果要是平日,采薇估计早就睡了,可今个园子里却是灯火通明,听的迈步向西的宋青书禁不住停住了脚步。 母以子贵,看来生孩子上,采薇也不能面熟,不过既然邢红娘否决了这个机会,让采薇生下第一个男丁,也是最符合乞活军的利益,毕竟疤脸在军中同样有着极大的声望,而且代县军如今几乎全都归他指挥,各人感情上来讲,宋青书也希望采薇能有第一个孩子,心里对李裹儿道了声抱歉,宋青书又是满是猥琐的笑容,来了个九十度转弯。 门果然是虚掩着的,下人该打发的也全都去睡觉了,挨着中园后阁的小池塘,回廊中隐约看得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弹着古琴,亭子还挂着一层层轻纱,远远眺望去,朦朦胧胧的,偏偏更增加了一种浪漫感,看的宋青书更是心跳加快。 想不到采薇平时端庄害羞的,也这么懂情趣,美人当前,想着,宋青书很是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前阁,可刚进门,一股子奇异的香气忽然映入鼻息。 这是什么香料?怪特殊的,这要是开发上市,估计能卖不少银子吧?重重的抽了两鼻子,宋青书很是有些煞风景的想着,然而这功夫,眼前的屏风后面,又是一道丽人诱人的身姿从灯光朦胧中,如同惊鸿一瞥般的飘过。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女人要是穿的很多时候,男人关注的多是露出那一点点,可如果女人穿着比基尼时候,男人的目光又多半留恋在遮住那一点点,这也是后世情趣内衣大行其道的原因,这种挑逗可是最能勾起人的原始**,宋青书也不例外,嘿嘿一笑,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赶到屏风后头,然而除了一股子香风还有件挂在衣台上的外裳,空无一物。 狐仙那样银玲般的笑声又是从后头传来,宋青书心里的兴趣被挑逗的更加旺盛,兴致冲冲,他也是快步追了上去。 难怪不管什么时代,富人总是要住大房子,空间大,**的地方也多啊!半遮半掩的屏风,悬挂的丝帘,没次宋青书都是扑个空,然而每次都是留下佳人一笑,还有件满是挑逗意味的衣裳,更是勾搭宋青书心头欲起,不知不觉追到了后头的院子。 在小池塘中心,这个紫金山别苑的原主人很别出心裁的修了一段回廊,合着那悠悠的琴声,宋青书信步走到了回廊末端的亭子中,亭子大的很,差不多能有个二三十平,估计也是前主人教习自己家小妾“写书法”的地方,一方床榻摆放在中心,而亭子里也如同迷宫那样,挂满了轻纱。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床榻,宋青书有些发愣的时候,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的琴声却又轻快了起来,拖着长长的水袖,那个窈窕的身影天仙一样隔着轻纱翩翩起舞,凹凸有致的诱惑以及那股子出尘的气息偏偏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看着那曼妙的身姿,宋青书忍不住惊奇的瞪眼了眼睛,可不眨眼的看了几秒钟,忽然眼前一暗,旋即美人身影翩然消失。 不可置信的向前冲去,撩起了帘子,可这时候,又是那缥缈的银铃笑声,那身影妖媚那样的优势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这次宋青书干脆耐着性子抱着胳膊,微笑着观看着,那身姿亦是越舞越急,忽前忽后,却是越来越深入那层层叠叠的幔帐中,终于,眼看着最后一层轻纱,宋青书再也没有耐心,粗暴的猛地一钩臂撩开帘子,在那身影的惊呼中猛地把她勾进来,狠狠地甩在床上,旋即饿虎扑食一样合身扑了上去。 都到冰肌玉骨,那细腻的几乎掐得出水的皮肤入手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冰凉,呼吸急促的如喘牛,宋青书的手粗鲁的探进那仅有的肚兜底下,狠狠捏住两团同样的冰凉,嘴角隐约露出些嘲讽的笑意,佳人的双臂亦是猛地环抱在宋青书后背,右拳隐约在长长的衣袖中向外拖拽着,一条略长的圆筒随着动作被悄悄拖出来。 然而下一秒,这身下佳人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一股子直透灵魂的寒气压在了她脖子上,旋即似乎已经精虫上脑陷入迷乱的宋青书亦是鹞子一样翻身而起,急促的退开来………… ------------ 第四百二十三章.苏绣世家 温柔乡没准就是个蜘蛛巢!采薇啥尺寸宋青书能不知道?况且那靡靡之音的琴声还一直没停,后背上那个硬物更是让宋青书寒毛都炸了起来,毕竟亡命徒当久了,从不离身的刺刀比着那女人的脖子,宋青书直接一个健步窜了出去。 狠狠晃了晃尚且有些迷糊的脑袋,宋青书的刺刀满是杀机的指着前面,暴怒的吼道:“你?为什么是你!你究竟有何图谋?” 那个满面惊恐的女人,是董小宛! 一股子香气又是扑面而来,冷不丁想起这熏香的不对劲,宋青书刺刀回旋劈砍,咔嚓咔嚓几声响声,那些挂着幔帐的竹竿仿佛多米诺骨牌那样纷纷倒下,外面清新的空气吹进来,宋青书又是到池塘边上,猛地捞水摸了把脸,终于彻底清明了灵台。 这一变故弄得琴声亦是戛然而止,另一面弹琴的人亦是快步跑过来,果然是李香君,可紧跟着,阁内采薇居然也是焦虑的跟着跑出来,还有巧儿,小宝姐弟以及几个下人,看着宋青书满是杀机的刺刀,采薇惊叫着问道。 “官人,这,这是这么了?” 倒是有点糊涂了,宋青书却依旧恼火的刺刀指着董小宛:“你!衣袖里的东西拿出来!” 连歪了的肚兜都顾不得整理,战战兢兢的跪在李香君身旁,董小宛是怯生生的从衣袖中把那个圆筒拿了出来,抽开,不过不是什么匕首,却是个精致的手帕。 “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采薇,有你这样当人家老婆的吗?把别的女人往自己老公床上塞!” 宋青书真是有些又惊又怒又有些哭笑不得,回头连采薇也训斥起来。 “学什么不好,还学着人家用春香!” “那个,官人,我,我……” 宋青书真发火了,就连采薇都是战战兢兢的,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这妞也太心善了,看样子应该给她教育教育厚黑学,不过眼前的事儿还要解决,满是恼火,宋青书回头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狠狠一挥手。 “你们哪儿来的打哪儿去,今后不在是我宋府的人,现在滚!马上滚!” 要是后世宋青书的那些同学知道,宋青书居然能牛性的对秦淮八绝中两个投怀送抱的美人叫滚,一定眼珠子都能瞪出来吧!然而事情却不能从这一方面想,后世秦淮八绝何等烈性,上一次两个女人还眼睛瞄到天上,这次回来却如此的卑躬屈膝,本身就令人怀疑。 而且这才几天,就恨不得投怀送抱了,宋青书可自认为没那种魅力,至少不如冒辟疆侯方域那样的风流才情,事出反常必为妖,虽然这次不是猜想中的刺杀,可谁知道她们究竟有着何等图谋? 身边多俩美女,宋青书绝对欢迎,多俩美女蛇,那还是敬而远之吧!宋青书可不想身边多俩女特务,把自己的秘密全都捅咕给那帮子东林党。 可这话一出,李香君还有些愤愤然,董小宛却是一刹那脸色惨白,无比恐惧的连连向自己磕头,那白嫩的脑壳真是砸在地上砰砰作响,片刻就青了一片。 “老爷,求求您开恩,只要不把奴婢赶出府,奴婢当牛做马,定当报答老爷的恩情,求求您,求求您!” 这还黏上老子了?宋青书腮帮子气得都是一抽一抽的,刚要伸手让人把她俩扔出去,奈何采薇又是壮着胆子挽住了宋青书的胳膊。 “官人!小宛妹妹真得有苦衷的,求您,给她一个机会吧!” ………… 以前宋青书的印象中,南京就已经靠近海边了,然而实际上南京距离大海还有一段距离的,沿着长江再东走,就是江阴,然后是苏州,就因为距离大海如此之近,苏州才是江南工商业最发达的地区,不过也是这帮家伙,死活不肯把丝绸卖给宋青书,搞得宋青书这个狼狈劲儿。 人都知道秦淮八艳名扬四方,却不知道秦淮八艳未出道的故事,这年头,这种明星可是受人鄙视,压抑着自己卖笑为生的,要不就是自幼被拐卖培养,要不就是各种各样的苦衷,董小宛就是如此。 宋青书还真没想到,她出身居然是良家子,甚至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用宋青书那个时代的话说就是白富美一个,挎着LV包,衣服首饰化妆品泡大的富有阶层。 而且她家还是苏绣世家,从成化年间开始经营苏绣,也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了。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自几十年间西方的经济危机波及江南,进入江南的美洲运宝船从每年一百多条一下子降低到了几条,流入的白银锐减,以至于靠着生丝丝绸出口的苏杭常一带经济跟着也衰落了下来。 董小宛的父亲也就是因为这积劳成疾,早早去世了,董小宛的母亲是正统大家闺秀出身,如何会抛头露面经营生意,董家还没有嫡亲男丁,董小宛的母亲就把家里的店铺托付给伙计,然后带着董小宛迁居在了城郊的庄子里,隐居度日。 都说破屋偏锋连夜雨,还真是如此,本来董家店铺虽然落魄,但还是价值个几万两银子,谁知道死了男主人的伙计们起了贪心,案子贪污了店铺的银两,等董小宛查账时候,一年多时间不但没有丝毫盈利,居然还欠了千多两银子。 董小宛还是颇有些烈性的,气愤的她告到了苏州府,奈何董家那些分支也早就眼红她们主家,甚至可能与伙计参与其中,没有任何董家人帮她说话,县太爷也受到贿赂,直接把她打了回来,雪上加霜的是,董小宛的母亲又是连气带病,一病不起,这逼得才十五岁的董小宛不得不到秦淮去当歌人,靠着卖笑为生,她原名董白,也是在那时候改的艺名小宛。 也是她倒霉,凭着自小养成那股子白富美气质还有才华,尤其是苏绣的绝活,两三年时间,她在应天也有了点小名气,因为不喜委曲求全,在认识的士子帮助下,她又开了个苏绣铺子,靠着自己的手艺还有在画舫陪客的收入,好不容易还了小半的欠款,偏偏这个时候,加多宝商号冲击了应天市场。 还真叫交友不慎,她是想默默忍了,偏偏一群“气不过”的朋友非得拉着她报仇,这就是那次把宋青书都揍了的砸店事件,旋即什么叫世态炎凉董小宛又见识一次,她被送到宋府为奴,说闲话的不少,可是真正为她出头的,一个也没有。 倒也不能说一个都没有,至少女侠寇白门一直为她鸣不平,可士子们太现实了,谁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卖笑的歌女去个皇帝对着干?就连她一见倾心的才子冒辟疆,居然也给她写了绝交信。 其实在宋府,她和李香君过的还不错,不过担忧苏州的母亲,她还是想办法逃了,在家乡带着母亲天天躲债艰难度日,偏偏这时候,命运又和她开了个玩笑。 宋青书的应天医院!特效药青霉素一炮走红,就连浙江不少大户人家都跑到那里看病,董白是孝女,自然也是想冒险回来,她还和李香君乔装一番,偏偏,这功夫又赶上了苏州丝织界和加多宝商号直接刺刀见红短兵相接,医院拒绝接待任何苏籍人事,她俩去碰了个大钉子。 还以为宋青书因为她俩逃跑的事儿发火,董白想要回宋府请罪,李香君却不放心她自己去,毕竟两个人一起逃的,就有了这一幕两个妞自投罗网,而且还把之前那股子高傲性子丢到了太平洋。 也是因为如此,不然采薇再大度也不可能帮着别的女人往自己官人的床上爬。 当然,现在轮到采薇自食苦果了,加多宝商号的客船慢悠悠的在苏州运河与长江交界的码头慢悠悠的停了下来,数以百计的官军气势汹汹的从船上冲了下来,还把周围的客商都给冲的乱七八糟。 人不装逼枉少年,反正都和那些苏州丝商撕破脸了,宋青书还管他可不客气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上次应天府就是,宋青书轻易的交出郑和沉银,一下子找麻烦的都多了起来,结果一场借刀杀人端了半个礼部,尽管南直隶界面上恨宋青书恨到牙根痒痒的大有人在,敢来找麻烦的却都缩回去了,甚至前一阵勒索了加多宝商号银子的小官还连滚带爬把银子给吐了回来。 尽管一肚子不满意,可看着那些大兵寒光闪闪的刺刀,那些客商士子也只敢在远处小声嘀咕抱怨几句,上来讲理的是半个都没有,在两边仪仗队的护卫下,宋青书大摇大摆的下了船。 跟在后头,两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大墨镜的妞,打扮的跟后世逛街明星的两个妞亦是颇为不适应的左右打量着下了船,别说,这种威风感觉还真不错,不到片刻,李香君也是狐假虎威跟得意洋洋的挺起了小胸脯,只有董白还一肚子心思的胆怯张望着。 一辆四轮马车也早就准备好了,车门一开,宋青书是自顾自的大摇大摆上了去,不过董小宛还是被宋青书吓到一般,战战兢兢的的没敢跟着上,恍惚间,一只手忽然从上面伸了上来。 “不跟着上来干什么呢!” “啊?” 一个激灵,下意识董小宛就伸出了手,被宋青书拉着一下子登上了车,看着李香君也是把小手伸了出去,偏偏拉着董白坐下之后,宋青书是自顾自的看向了窗外,弄得这妞居然有点酸溜溜的一噘嘴,自己上了车子。 在一大群码头商户还有路过士子闲人窃窃私语的议论中,那马车一路向苏州城郊行驶了去…… ------------ 第四百二十四章.丈母娘不好见 苏杭景色甲天下,可惜宋青书一路过来,看到的却是大片的衰败景色,沿途不少庄园,宅邸挂着出售的牌匾,据说几十年前上万两也买不到的一处宅院,如今才千把两都无人问津,宋青书没进城,沿着苏州城边沿插过去的,原本能看到大量大量的纺织工坊如今仅有一小部分还在运作,多数已经挂上蜘蛛网了。 全球化不仅仅在后世,大明王朝已经不可避免的介入了这个全球化,可惜,上层的缺乏认知与迷迷糊糊,没有制定一个切实有效的保护措施,源源不断流淌进来的白银造成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突然的流入量减少又是摧毁了外向型脆弱的自然经济,财富反倒如同毒药一般将大明的经济毒死了。 看着窗外的衰败,宋青书心头沉甸甸的,如今拯救大明帝国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如满清入关那样杀杀杀杀杀,消灭了绝大部分人社会不能承载的人口,对各势力强行洗牌,熬到了这次小冰川期与经济危机一起过去,就迎来了二百年好日子。 要么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救市,想方设法把白银掏出来从新流通到市场上,并且主动走出去,寻找新的财富来源,以支撑资本主义萌芽的继续发展。 这两样,可都他娘的够难的! “银子啊银子,你还真他娘的是个祸害!”没兴趣再看古色古香的苏州了,宋青书无趣的拿起了一大锭白银,在手里上下翻动着把玩着,自顾自的嘀咕着。可这发自内心的话听到李香君耳朵里,却是多了一层装逼的味道,这妞很是有些不屑的用小鼻子哼了一声。 “你们这些暴发户商人不缺银子,还看不起银子了!可你知道吗?这么一锭银子,已经够外面机户生存一年的了,如果大明少些你们,该少饿死多少人。” 毕竟骨子里还有着一股子傲气,本来这次就是因为陪着董小宛的,董白的事儿解决了,李香君又变的有些呲毛了,还好,现在有了新的目标,宋青书也不回去与她计较,把那银子揣回兜里,宋青书淡淡的说道。 “我如何不知?当年在西安,老子也是穷的上顿不知道下顿,借着人家的红薯推出去烤着卖,大早晨起来给送早餐,被扔进大牢里差点饿死,真正的苦日子,你们这些官家小姐又怎么知道?” 李香君出身其实也不低,她父亲是个武官,只不过天启年间亲近东林,被魏忠贤害死了,她亦是被迫卖身,说到根正苗红,她还真不是。 不过这话听的李香君立马不服气的挺起了小胸脯,看那模样似乎要从《大学中庸》中搬出一大堆微言大义,与宋青书舌战三百回合,偏偏这功夫,一阵喧嚣声却是把马车逼停了,咯吱一下愣是让毫无准备的李香君脑袋咣当一声嗑到了三个人中间的桌子上。 施琅走了还真叫有些不习惯,如果他在的话,马车可绝不会停的这么毛糙,没管直流眼泪的李香君,宋青书皱着眉头推开了车门,心里还嘀咕着这次来苏州,果然有人来找麻烦。 然而,事情似乎和他想的却是有些不一样,一间织造坊门口挤满了织工,正怒气横生的举着拳头抗议,把道都给堵死了,似乎是坊主模样的几个死胖子躲在屋子里,一点儿也不敢出来。 这年头,地主和大商人不一定是胖子,可胖子肯定是地主与大商人,眼看着宋青书的大队官军杀到,那家伙还颇为兴奋的招着手。 “大人,刁民造反,救命啊!” 救命?哼,开玩笑,就这帮混球天天给自己找麻烦,不跟着点房子已经不错了,还救命?瞄了一眼,宋青书是直接转身要回马车,绕条道继续向前走,谁知道紧跟着他身后下来的董白却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钱大壮,怎么是你!” 刚刚还喧嚣着往前挤的人群亦是一下子也静了下来,带头闹事的几个织工亦是惊愕的回过身来。 “大小姐?” “董白,你竟然还敢回来!要不是凭着咱们两家世交,老子能收留你家的织工,结果你看看,你给老子找了怎么一群白眼狼?你,你,你赶紧把这群混球给老子领走,否则老子到官府告你去!” 这胖子还真够嚣张的,听着他的叫嚣,宋青书禁不住冷笑着停住了脚步,一伸手还搂住了有些无所适从的董白那小蛮腰,他倒是想看看,这阵谁还敢找麻烦上门,反正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东林斗更是其乐无穷,被东林找麻烦惯了,现在没事儿闹上门他还皮痒痒了。 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令他惊奇的一幕,只见那三十来岁,被董白呼名的织工钱大壮痛苦的耷拉下了脑袋,足足迟疑了好一会,才踉跄的摇着头。 “大家,这仉老抠说的没错,咱们现在闹,丢的是董家的脸,董老爷生前待咱们恩重如山,不能让大小姐为难了!罢了,那份工钱老子也不要了,咱们回去吧!” 人的恩德居然能传这么久,哪怕人死了,却依旧能让人想起,就算没穿越前,宋青书都见惯了当面笑背面刀,如今看着这一群面有菜色一贫如洗的织工晃晃悠悠的散去,头一次,宋青书对那种华夏文明中礼的部分又重新有了些新的感悟。 可惜,没等宋青书感叹片刻,那个死胖子又是把脑袋给探了出来,看看人群都灰溜溜的散了,这家伙胆气又是足了,再一次对着董小宛大声的吆喝着。 “董白,算你丫头识相,不过老子告诉你,欠我们丝缎锦的银子,一文也不能少,既然你回来了,明个就给老子把银子准备好,我早上去取,否则的话,老子还去告你们去!” 咣当一声,大门轰然紧闭,那闭门羹听的宋青书耳根子都有些发酸,他是颇为无语的扭过头,对着董小宛问道。 “这厮谁啊?就这么把本老爷当空气了?” “回老爷,他,他是丝缎锦商号的仉老板,是家父生前的至交……” 说到这儿,董白那忧心忡忡的脸上又满是不自然,声音小的宋青书差点听不清了。 “妾身,妾身沦落风尘,也,也曾陪着几个恩客回过苏州,他,他估计把老爷当成恩客了。” 难怪董白这般不自然,不管那个时代,娼妓都属于贱业,而且哪个男人估计都不会高兴自己女人陪着别的男人过,现在董小宛母亲能不能到应天看病,得以活下来,全在宋青书高兴与否,不容得她不紧张。 然而听过她的解释,宋青书倒是没生气,反倒又扭过了头,不屑的瞄了一眼那描金的牌子。 “丝缎锦,哼哼!” 这铺子也算是坑了加多宝商号一把的仇人之一,宋青书最大特点就是记仇,最后瞄了一眼隐约只有一点儿纺织机械声音传出来的织坊,宋青书禁不住冷笑一声,却是再没说什么,推着董小宛又是上了车。 这事儿还真不是一例,董白母亲住的倒是挺远,沿途宋青书又碰到了好几例,不是织工讨要欠薪,就是砍伐桑树,把蚕苗丢了一地,那股子衰颓的气息更加是掩盖不住,看的宋青书颇为惊奇。 不过好歹再没有堵路的,大约跑了二十多里,可算是到了董小宛在苏州的家。 这妞也真够可怜的,看着这挨着山上的茅草屋,宋青书真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堂堂秦淮八艳的家,总共那么三间土坯房稻草物,一个小院子,外头还种植了些蔬菜,这模样,也不比当初在陕北时候那儿的贫民居好到哪儿。 “老爷稍等,妾身去叫门!” 也是颇有些羞涩自卑,这次董白抢着先下了车,一双嫩白的小手用力的敲打起了破破烂烂的院门来,嗓音清脆的向里头喊着:“阿伯,开门,是我,董白回来了!” 院墙矮的可以,宋青书明显看到一个上了年岁的糟老头子那这个破簸箕从屋子里跑出来,激动的拉开了院门,兴奋的大声叫嚷着:“小姐!真的是你啊!小姐回啦了,夫人,小姐回来了!” “阿伯,慢点!” 心情也是激动起来,跟着,董白也是跑了进去,看着这妞真性情一幕,宋青书也忍不住无奈的苦笑下,跟着下了车,谁知道还没等进门呢,董小宛居然又被推了出来,一屁股摔在了院子中间,紧跟着一个三十多的妇人穿着土布衣服,愤怒的还捻了出来,轮着个笤帚叫骂着。 “你个败坏家风,不知廉耻的东西,董家没你这样的女儿,我也没你这个闺女,你给我滚,马上滚啊!咳咳咳咳……” 气得一句没骂完,这个中年妇人却是又忍不住距离的咳嗽了起来,慌得董小宛又是焦虑的爬起来,猛地扶住她的胳膊叫道:“娘,娘你没事儿吧?您别生气了,女儿,女人这就走!这就走就是了!” 孝顺也真是不容易,这年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董小宛卖身秦淮,倒也绝对算得上辱没家门了,可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为了撑起这个家还有什么办法,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宋青书亦是无可奈何的上前劝说。 “这位……夫人,小白她这也是一片孝心,您老也别太生气了……” 宋青书是太高估自己魅力了,话还没说完,冷不防那一扫把扑面而来,猝不及防的宋青书让这农村大扫把打脸呼个正着,也是一屁股结结实实坐院子里头的大石头上,疼的他又是哎呦一声直接蹦了起来。 “老爷!” 这回连李香君都坐不住了,惊叫一声,急急匆匆的小跑了过来。 ------------ 第四百二十五章.嫁妆倒是不少 宋青书是发现了,他这张脸和董小宛绝对犯冲,上一次就是因为她,冲突中自己愣是被打了个鼻青脸肿,现在更好,脸上被柳条扫把打出四五道血檩子来,屁股还给硌破了一块,悲催的坐在院子中,还得郁闷的离开半边。 得知了宋青书不是老朴客,被女儿领回家的客人,而是纳了自己女儿做妾室的老爷,这董夫人可算是没那么疯了,可也没客气哪儿去,这头挨着宋青书坐着,还板着一张脸,嘴里巴拉巴拉的数落着。 “我董家三世先祖董书林乃是苏州府第一的解元,三榜同进士,我六祖先董永很是官至惠阳知府,七祖翰林,八祖也是会昌县令……,虽然我家经营这苏绣,却也是书香名门,更是苏州织造下属的总共织,门楣可高的很!” “阁下虽然是两淮总兵,可这祖上……” 啧啧啧的声音,高傲的下巴,翻着的白眼,要不是正坐在破草房子中,宋青书真有种和温体仁结亲家的感觉,不过在场最无语的却不是宋青书,而是董小宛,她可见识过宋青书狠起来有多狠,说拔刀子就拔刀子,忍不住这小妮子一个劲拉扯着董夫人的衣袖,奈何似乎数落上瘾了,董夫人除了经常咳嗽几声,根本没理会她。 今个宋青书还真叫个难得,就在一边笑呵呵的点着头,也不插话,就当后世见丈母娘了,只不过余光瞄着董白急得团团转,他还故意时不时用手摸摸挂着的刺刀,逗得这妞更是差不点没哭出来。 偏偏董夫人说的起劲这功夫,门外忽然呼呼啦啦围过来了一大群人,门口有官军当道,这帮家伙倒是虎,直接轮锤子把墙砸开了,呼啦的一下,三十多号人一起拥挤到了院子中,为首一个干瘦的和渠伯涛有一拼的竹竿汉子更是直接一把揪住了董小宛的衣袖。 “董白,这次看你往哪儿跑?快还钱!” 后面还有个阴阳脸亦是阴阳怪气的在哪儿叫唤:“哎呦,不秦淮名妓吗?不会这点银子都没有吧?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银子,大家伙就把你卖到城里醉红楼去,大家说是不是啊?” “卖了她!卖了她!哎呦……” 一大帮子人跟着起哄,旋即却是哎呦一声惨叫,这突如其来一堆人还真把宋青书给弄愣了,眼看着董白都吓哭了,他这才回过神,娘的,好歹也是皇帝送给他的女人,这帮混球还想卖自己的妾?想都不想,宋青书直接一打脚踹过去,直接把那竹竿踹出去两三米远,保龄球那样砸在人群中倒了一小片。 这一脚差不点没把那竹竿踹断了气儿,好半天才在旁人一个劲拍打中喘匀乎过来,也正跟踩了尾巴的野狗那样,竹竿怒不可遏的跳着脚叫骂道:“你,你敢踹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再敢放一个屁老子蹦了你!” 今个存在感还真叫弱,宋青书干脆无语的直接掏枪了,跟着一大群亲兵亦是划拉一声把火铳全举起来了,这年头,谁也横不过当兵的,苏州这文弱之地,一见这阵势,更是看的吓晕了两个,刚刚还牛气冲天的竹竿这会儿亦是下巴颏直打上牙膛。 倒是那个阴阳脸比竹竿有心机多了,也是缩在人群后头,客气了不少,探出个头对着宋青书叫道:“你,你,你是董白的客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董白她们家欠我们八千两银子,苏州府都挂的案子,您最好还是少趟这趟浑水,这次您包董白多少银子,我们请了!” “包?哼,小白乃是宋某妾室,就凭你们这帮混球,也敢打她的主意?” 听着宋青书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帮子讨债鬼还真没电了。 不过还真有死要银子不要命的,都哆嗦跟个瘟鸡似得,竹竿这厮居然还跳着脚叫嚷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到京师告御状,老子,老子也有理!告,告诉你,别以为老子怕,怕,怕你!” “董夫人,你们家真欠这帮孙子八千两银子?” 岳母是实在叫不出来,宋青书倒是故意的扭过头,向董夫人询问道,刚刚还高傲的跟个孔雀一般丈母娘这会儿倒是慌了神儿,唯唯诺诺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仅仅直咳嗽,还是董小宛早熟不少,生怕宋青书就此撒手,她是抢在前面无比气愤的呵斥着。 “朱干,阴扬连,你们两个别太过分了,当初父亲去时候,账上明明还有数万两银子,在你们手中,怎么可能仅仅一年就全赔光了?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账面上白字黑字写的一清二楚,苏州府台张老爷都拍板的事儿,董白你这小丫头还想抵赖?快,快还钱,要不拉你们去见官!” 这真叫金玉红人眼,财帛动人心,也不知道这苏州府张老爷是何方神圣,一提他,五十来个龟孙子又跟打足了气似得,蹦跳着叫嚣着。 这闹得有点像后世哥几个分家了,一帮家伙上蹿下跳乱嚷嚷个没完,跟苍蝇一般,就是没一个有点血性上来动手的,董白急得脸蛋都红了,被这么多张嘴闹得却是哑口无言,左支右绌,心烦之下,宋青书干脆从腰上掏出左轮,对着地面又是连扣三枪。 世界清净了! “好,你们口口声声说董家欠了你们银子,把债条拿来,今个老子就给你们兑了!”烦躁的把枪揣回去,宋青书对着副官勾了勾手指头,这个新来的立马把背着的包袱往地下一扔,哗啦一下,一大堆大锭雪花白银散了出来,看的那帮要债鬼眼睛都直了。 “老爷,相信我,真是他们侵占了我董家的家产!这朱干与阴扬连都是当初我爹铺子里的掌柜的,真是他们做了假账,现在还霸占着我们董家的铺子啊!”董白还是不甘心,也害怕,拉着宋青书衣袖又是哭泣着求着,听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哈哈一笑,伸手把她脸颊上的眼泪给抹了下去。 “小白,老爷我的时间比听这群杂种括噪重要,跟一群小人根本没法讲道理,不过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也会惩罚他的!” “对,我家小白说了,你们哪个混球还霸占着董家的铺子,一会把地契店契约都给老子乖乖送回来,不然别逼老子动手!” 扭过头,宋青书又是蛮横的对一帮家伙叫嚷道,可算从银子的诱惑中醒过神来,一大群白眼狼呼啦的一下全散去了。 气场全找了回来,看着那董夫人在那儿唯唯诺诺的不知道说什么,宋青书又是笑着打了个响指:“去把赵医生还有谢琼护士长叫来,算了,直接请董夫人去城内,找个客栈先住下,苏州城里拿药也方便!” “老爷,那个什么树的神药?” “放心,带着呢,不过那东西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毒性同样大,赵医生是咱们医院首屈一指的主任医师,他看过不行了再用!” 听着宋青书这么一解释,董小宛终于彻底放了心,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抱着宋青书的胳膊,脸蛋一红,赶紧撒开手去,却是害羞的缩在一旁,把两只小手绞在了一起,不说话了。 有银子拿,这帮白眼狼跑的还真叫个快,印着官府大印的债条一封封送来,这头宋青书也是毫不含糊,直接发银子,有好几张董小宛明显指出不对劲,不过宋青书也没在乎,真跟傻大头一样也给发出去了。 这还真叫个世态炎凉,逼着董小宛卖身的居然还有她的舅舅,伯伯辈董家的亲戚,看着欢天喜地散去的债主们,董小宛再一次变得唏嘘不已,拿着那一厚落子东西,宋青书嘴角却是浮现出了冷笑。 他宋大帅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 “把这些名头都记下,发往整个加多宝商号系统还有合作伙伴,这些人皆是背信弃义之人,背主无情之徒,怎么办,让大家自己掂量!” 一个个欢天喜地离去的家伙还不知道宋青书究竟是怎样的商界大鳄呢,他一句话,南七北六十三个省,估计是没他们做生意的地方了,以他的名头,这些人的名声也要臭大街了,落魄指日可待。 “多谢老爷!董白衔草结环,无以为报,这辈子给老爷为奴为婢,做牛做马,绝无怨言,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宋青书刚吩咐完,冷不防身旁噗通一声,倒是把他吓一跳,看着董白那娇嫩的额头都青了一块,宋青书赶紧把她拽了起来。 “做牛做马就不用了,现在本老爷还真有要你干的!” “老爷吩咐!” 刚刚拿回来的董家桑园,丝厂还有铺子的地契往董小宛怀里一塞,宋青书还真是心情愉悦的说道。 “给我,把这铺子重新撑起来!” 下一秒,回过神的董小宛还真是立马感动的一塌糊涂,恨不得现在就以身相许了。 ………… “大家听好,日后董家丝园就是加多宝商号底下的铺子,宋老爷是所有人的东家!” 路上看到去讨薪的一大帮丝户织工全被汇聚在了一起,居然足足有一千多号,看来自己那个便宜岳父生前名声还真是不错,有的人感念恩德,甚至从别家丝厂跑了出来,工钱也不要了,就为了回董家的锦绣坊。 看着董白破具有老板娘气质的拿着自己素描像对着底下员工演讲,宋青书心头亦是舒服了一大气,要知道这年头地域排外还真叫个不小,之前好几次渠伯涛都带银子来想要挖人,奈何也就挖到歪瓜裂枣两三只,弄得应天丝厂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很,可如今,有了这么个突破口,这地下可不乏积年的老师傅,等于又在徽商的地盘上撬开个口子,日后再也不用依赖他们的高价生丝了! 虽然彩礼钱花了点,可这嫁妆,绝对值了!在二楼看着底下钱大壮等井然有序的又开始了分工,宋青书嘴角禁不住流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 第四百二十六章.又是暴乱? 蚕还真是个神奇的物种,从一片片树叶中,愣是能转化出那洁白细长如玉般的丝线,纺成柔顺如瀑般的绸缎,华夏华夏,华既服饰之华美,华美的服饰即是丝绸。 从上古嫘祖时代开始,就从事着养蚕抽丝这一古老的行业,苏州经营丝绸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丝绸业不仅仅是一项商业行为,更是个生命的历程,一个个大圆箩筐中,刚从卵孵化出来的小蚕咔嚓咔嚓吃着新采集下来的桑叶,另一个稍微靠外的蚕室,已经长大不少的白色大蚕则是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要不了几天,它们就该吐丝结茧。 养蚕讲究还真多,温度,湿度,不同阶段对应不同的环境,宋青书招募的二把刀养蚕手就是没注意好湿度,让蚕苗大规模得了白僵病,死翘翘了一大堆,蹲在蚕室内看着一大堆已经结成蛹的蚕安静的躺在簸箕里,宋青书真恨不得回去把那几个兔崽子好顿臭骂,那可是银子啊! 真跟后世东莞大宝剑似得,没个熟人带,到哪儿都是正规,有了个因入行的,推油,坐莲,幸福啪啪啪那就都不是事儿了,正赶上苏州萧条,以锦绣坊的名义,加多宝商号那雄厚的资金是遍地并购,几天内靠着运河附近一大片的桑园已经全都到了宋青书名下,而且那种小农经济半耕半蚕的,还有专业养蚕烧丝的各类工人,数量加一起居然有两万多了。 就算在整个苏州来讲,亦是十分之一的产业落入了宋青书口袋,就算剩下的丝商在抵制他,宋青书也不在乎了。 宋青书饶有兴致的看着熟练的老人从一大堆蚕蛹中挑选出最上等的蚕种,留作交配产卵只用,剩下的则是熟练的撕开一点,将已经成型的蛹倒出来,蚕衣放到大锅里煮,最后有工人神奇的从一团团蚕衣中抽出了那细密的丝,那头,一大捆一大捆的生丝整齐的码放在簸箕上晾干着,整个过程虽然没有机械,可就算靠着人工,亦是如同行云流水办,看的人赏心悦目。 可就在宋青书看的出神时候,已经被委任成场长的钱大壮却是满脑门大汗的跑了过来,一道上就是疯狂的叫嚷着。 “东家,东家不好了!东面的桑园,大家伙闹罢工了!” 这话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现在整个苏州陷入萧条之中,只有自己按时发银子,来者不拒,还有茂盛的商路,怎么每次倒霉事儿都能让自己摊上呢?就算地方保守主义,这也闹得未免太过了吧? “让贺锦马上集合队伍,它格老子的,不愿意干就都给老子撵走!老子不缺人!”气得腮帮子直鼓,宋青书拎着个捣蚕衣的棒子怒气冲天的嚷嚷着。 和这年头地主乡绅蓄养打行一样,要是没点武装力量,在哪儿还真就玩不转,苏州算是东林党还有那些保守派的大本营,乡下的乡绅势力更是不在少数,为了保护苏州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产业,宋青书把革左三师剩下的人手全都调集到了这儿,以家丁的名义驻防在锦绣坊总部,就防止再有什么反复,没想到刚到第二天,就派上用场了,带着一大群兵丁,苏州可惹了一肚子气,带着一大群兵丁,宋青书是亲自走到了最前头。 不过刚出了锦绣坊董家老宅,迎面却是被一辆马车给拦住了。 “官人,您这气势汹汹的,要去哪儿啊?带我一起去!” 来的是小辣椒,后面还跟着玉儿,巧妍她们,宋青书这才猛地一拍脑袋,今天是小辣椒来苏州的日子。 宋青书到苏州办新的产业,没过几天小辣椒就兴致勃勃的要跟过来,美其名曰在苏州为秦淮乐团办演唱会,实际上,宋青书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这妞肯定不放心自己单独带着李香君董小宛两个妞出来,酸溜溜的无论如何也得跟着。 不过这会儿是要去打群架,上次她跟着打的鼻青脸肿模样宋青书可到现在都没忘,那股子杀气腾腾也收起来了,无奈的很悲催一拍大腿:“男人间的事儿女人少参合,乖乖在府里等我回来,不然晚上抽你屁股!” 这大庭广众之下听着宋青书这等私密话,就算大大咧咧的小辣椒也实在忍不住俏面绯红,忍不住气呼呼的直跺脚,然而这功夫,玉儿又是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老爷,出了什么事儿吗?需要玉儿帮忙吗?” 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乖乖女恭谨的握着两只小手鞠躬向自己行礼,宋青书忽然脑海中却是灯泡一亮。 东边的桑园是新收购的,这儿也是工人最密集的地方,宋青书赶来的倒是及时,董小宛这会儿带着原来董家丝园的伙计们,马上都绷不住场了。 “姓宋的滚出苏州!” “不欢迎加多宝商号!” 一个个丝工喊着号子愤怒的向前拥挤着,董白那张小脸这时候也是吓得惨白,不过这是宋青书交给她管理的产业,就算如此,她也顶在最前面,反复的喊话着。 “大家冷静啊!就算被加多宝商号收购了,也不会短大家的工钱!为什么就这么排斥我们商号呢?” “董小姐,我们敬你爹是个好人,这事儿你别插手了!不然别怪我们不给面子了!” 奋勇的,一个在南人中难得算是盎然大汉的家伙居然一下子挤倒了七八个丝工,对着董小宛就野兽般的咆哮着,吓得董小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功夫,革左三师杀到了,革左本来就以北人居多,能活下来的更是军中佼佼者,这几年加入乞活军营养跟上了,一个个真叫个又粗又壮,倒是没有拿火铳,五百革左三师轮着棒子依旧跟猛虎下山似得,刚刚还在冲击绣坊大门的抗议工人一下子被冲倒了一大片。 当年戚继光选兵时候,就曾评价,绍兴兵听命,耐苦劳,不过打仗没胆气,但凡与敌接战三十步之内,即将肉搏,他们就一般会全军退走,总之,靠不住!丽水兵打仗用命,而且冲锋勇猛,可是太会讲条件了,出战之前肯定会和戚继光磨叽,知道对手和人数,一旦是场苦战,他们肯定不会卖力。 评价完这两只,戚继光又加了一句,苏松常最是不堪,这儿的兵训练好了也顶多是绍兴兵的一半,也就能守守城维持下治安,野战是不可能的! 这儿工商发达,文风鼎盛,相对来讲武风比应天府人还要弱点,五百个大汉如狼似虎般杀进人群,大棒子照头轮,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群跑的比上次罐头厂抗议人群跑的还快,那叫个利落,除了倒霉被打趴下的,再想打就得拿火铳射了。 不过有上次斗殴的经验,宋青书那叫个早有准备,桑园另一面出口,贺锦亲自领着五百革左军拉成一条纵队,端着手里的大棒子,如同真正战阵那样大步向前,这气势,吓得往回跑的暴乱人群直接没敢打,无师自通的抱着头蹲地下了。 看着东西两面,一千人马把一万五六千自己场,外场的暴动人群全给稳住了,宋青书终于是出了口气,旋即对玉儿点了点头。 已经开了七八场演唱会了,玉儿也真跟个公众人物一样不怯场,甜甜的对宋青书一笑,旋即是大大方方的走到了那些工人面前,别说,神奇的一幕顿时发生了,刚刚还骚动不已的人群居然一下子平静了,还有小伙子双眼冒着爱心的兴奋高叫起来。 “是玉儿!秦淮玉儿!我听过她的演唱会,真的是她!” “玉儿!玉儿!” 呼啦一下疯狂的粉丝就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居然还拿着小本子高叫着女神给我签个名吧!幸亏宋青书有先见之明,派了几个大汉以罗马龟甲阵阵型先把她保护起来,这么热情招待,玉儿都有点吃不消了,对着盾牌外拼命往里挤的粉丝无奈的叫嚷道。 “大家安静下,听我说!” “玉儿是奉东家之命,过来和大家谈判的,玉儿的东家从来没来到过苏州,为什么大家对东家,对商号就是如此仇恨呢?” 凭着偶像光环,难得这些暴动人群没有开骂,不过绕是如此,依旧沉默了一大片,最后刚刚那个冲到董小宛面前的大汉亦是带着很无奈的神情冲到了前面。 “玉儿小姐,也不是大家想和姓宋的,想和商号过不去,实在是,实在是你们商号,把大家逼得都活不下去了!” ………… “啥?” 宋青书也穷过,他自认不是冷血资本家,他手底下的工人,工资正常开,还有着假期以及加班补助,更是享受免费医疗,说他把人逼得活不下去了,宋青书还真是感觉太冤枉了,听着谈判回来的玉儿叙述,他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鼻子。 “老爷,这事儿,和咱们商号,还真有那么些关西!” 这会儿,玉儿脸颊上却也是流露出了尴尬。 “这事儿,还要从两淮粮食说起……” ------------ 第四白二十七章.脏水往死泼 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无语了。 难怪感觉苏州变得如此萧条,事情还真是和自己有关,两年前,为了股东利益乞活军接受招安,然后一股脑抄了两淮的粮食,从扬州盐商的盘子里拿走了数百万两的奶酪,旋即围绕着粮食市场,南商与北商展开了无比激烈的厮杀,战场遍及半个江南,双方抬高收购价,死命的抢夺着对方的货源,如今一担米收购价格居然已经抬到了二两多。 高价收的自然不可能低价卖,赔本赚吆喝,本来粮价就高的北方市场倒是没受到太大冲击,可南方就不同了,尤其是苏松常等人口稠密区,百多年的城镇商业化让本来苏常熟天下足的地方哪怕丰年也得从外地进口粮食,这下粮食数量减少,价格还如此大幅度提升,让这儿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一下子就受到了重创。 难怪苏州这么萧条,最后一拳头还是宋青书狠狠削上的。 别说,这倒也真是个问题,要是不及早解决,就连应天的产业估计也会受到冲击,玉儿当过宋青书秘书一段时间,听着她一分析,宋青书禁不住沉重的捏起了下巴。 “老爷,虽然粮价升高,是因为咱们的商战,可这江南一片儿的粮铺子多半都是那些扬州盐商的产业,说到底还是盐商坑了这些普通工人,当务之急,咱们得想办法澄清才是。” 玉儿这话听的宋青书禁不住点了点头,还是犹豫了下,似乎下了个狠心,宋青书低声和玉儿嘀咕了起来,片刻,玉儿又是在龟甲阵保护下,走进了人群。 这事儿关乎生计大事儿,那些暴动的苏州士民同样眼巴巴的看着,一看玉儿回了来,又是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玉儿小姐,怎么样?” “你们东家,答应不在囤积居奇了吗?” 叹了口气,玉儿无奈的说道:“其实,大家伙都被骗了!” 这一句话惹得人群议论纷纷,不过旋即玉儿又是摆了摆手:“大家,东家说,不论他说什么,估计大家现在都不会相信,所以东家决定,让你们选出你们最信任的人,成立一个工会代表,东家会让你们亲自去总号看一看!” 这话一出,顿时又是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还真没有那个老板东家对手底下的工人如此的妥协。 虽然不算完全不流血,不过今天的暴动好歹算是以一个和平局面结束了,那个壮汉韩大虎还有六十多个平时在工人中算是有威望的被选举了出来,成为大明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工会,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多么具有时代意义。 剩下的工人该回场干活就回场干活,这次闹算是还闹出点好处,原本附近已经丢了工作的人也被用工荒的宋青书糊里糊涂拉进了自己的工坊中,一个月一两多些的薪酬虽然买不起多少粮食,好歹也不至于饿死,自己家里再种一些的话,过的还能舒坦点。 然而宋青书为啥选这个工会,选他们去干嘛,在苏州的丝场工人还是不得而知,一个个弄的心里都忐忐忑忑的,干起活来心不在焉,弄得错误百出。 三天以后。 “韩大虎他们回来了!” 桑园门口看门的老头这会儿腿儿也利索了,嗓子也不咳了,三步两颠的快速跑了回来,这下,真跟一石激起千层浪那般,呼啦的一下,数不清的工人全都抛下工作,蚕苗,从织造场,桑树底下跑了出来。 “大虎,你回来了!” “这次东家叫你们干什么去了?” “是啊?前两天玉儿小姐说咱们被骗了,怎么被骗了?” 真叫个七嘴八舌,把才从船上下来的韩大虎等问了个七荤八素的,还好这货魁梧,嗓门也大,一嗓子就吼了起来。 “都闭嘴,听俺说!” 可算围着的百多号人把嘴合了上,看着安静下来的人群,这韩大虎也是满脸的气愤,瓮声瓮气的嚷嚷着:“玉儿小姐说的没错,咱们大伙都被骗了,说是咱们东家囤积居奇,这趟东家拿银子,让俺们应天,扬州,苏州,常州都走了一回,你猜怎么着?” “哎呀,大虎,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了?”看门的老头急得直蹦高,催的正说的高兴的韩大虎一脸无奈,没好气的嘀咕道:“催,催,催,催屁啊!没看俺正说呢吗,说到哪了,嗯,应天,常州都走了一回,你猜怎么着!” 没等吃瓜群众暴动,这回韩大虎可算是痛快的吐露了出来:“整个江南,就没有咱们东家的粮店,俺们是一个铺子一个铺子认的,卖粮食的不是扬州那帮子盐王爷,就是些本地的大户,那个谁,阴阳连阴老抠大家知道吧?苏州有三家粮店都是他的。” “你们说,咱东家一粒粮食没卖,他怎么囤积居奇了?” “还有钱老爷,他们家的粮食屯的最多,咱们穷人都吃不起粮食了,他家还卖的最贵,你们说说,是不是他钱家人平日里说咱们东家的坏话最多?” 韩大虎掏心掏肺的拍着胸脯子一通说,听的那些丝场丝工都傻了,细想想,也是,他们还真没见过宋青书卖粮食。 其实这事儿跟宋青书拖不开干系,粮食没往南卖,他都倒腾北方去了,粮食总量少了,自然价格就贵起来了,可老百姓不管这些啊!他们只看到那些天天说三道四的地方大地主坑他们了,没看到这事儿的究其根本,傻了片刻,一大群人争先恐后的骂了起来。 “他娘个腿的,老子怎么没想到,我们村孙老爷天天骂东家如何如何,可他是卖的自己地里长得粮食的啊?” “是啊,老子还以为我们胳膊赵书生天天之乎者也读圣人书,多么高尚呢,也是黑心死要钱的!他们家粮店,粟子都涨了好几倍!” 不过也有迟疑的,有个家伙就惊愕的嘀咕道:“可,柳大小姐不应该能骗我们啊?” 立马就有人喷了过来:“屁,柳大小姐是干什么的,秦淮河的名角儿,陪的就是那帮子士子老爷们,她能不帮着他们说话?我还亲眼看到过,她去钱府了好几次,和钱老爷准保有着一腿,再看玉儿小姐,人家是真正给咱们穷人表演,唱歌的,你说该相信谁?”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个没完,韩大虎这会儿却是恼了,敲着旁边桑树就叫喊道:“行了行了行了!东家说了,以后俺们这些工会的,就得对大家伙负责了,你们有困难找俺们,你们不好好干活,东家也找俺们,别在这儿傻矗着了,赶紧回去干活去,不然东家开了你们,老子可管不了!俺还要去下一个场跟弟兄们说去了!” “都散了散了!” 工头们也是四下催促起来,聚拢的丝工可算回去接着干活去了,不过一个个话里说的还都是粮食这事儿,都骂着自己村的地主书生,不知不觉,给商号干活那股子抵触感却是没了。 “官人还真是睿智,略施小计,就把脏水泼回了那些子穷酸书生身上,尤其是钱谦益那个老鬼,这次应该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三个望远镜正猥琐的眺望着,刚刚那一幕清晰入耳,放下望远镜,小辣椒是满是兴奋的叫道,可听的宋青书却凝重的摇了摇头。 “这柳小姐是谁?” 刚刚骂谁的都有,可就算驳斥了,却没有工人骂她,看来也是属于东林党的一个公众人物,这样人物宋青书得知道的越多越好,日后提防着,能搞臭就搞臭,能除掉他也不联系下手,这年头活着,你不惦记人家,人家惦记你啊!难怪在苏州,好几次渠伯涛都碰了钉子,这儿也是东林党最聚集的区域,乡野间的秀才把持了一切舆论。 “柳小姐,和钱谦益关西很近,莫不是柳隐柳姐姐?” 思考了一会,另一头的董白灵光一动的猛地拍了下小脑瓜。 “柳隐?”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宋青书不禁皱了皱眉头,可旋即他就明白过来,紧接着董小宛是急急匆匆的抢白说道。 “就是柳如是!” “居然是她!” 眉头没展开,反倒是更皱了,这个女人可不好对付,她的影响力,不次于顾横波,而且这阵子,估计她也该下嫁给钱谦益了,以她的影响力,挑拨士林多来对付自己,还真叫防不胜防。 “不就是个妓子吗?有什么可怕的?” 宋青书正发愁,小辣椒一句满不在乎的嘀咕却是忍不住让他回过神来,也对,就算柳如是魅力再大,就算她本人也是多智跟诸葛亮一般,也不过是秦淮河一卖笑的可怜女人,天生的出身就让她已经败了,那些风流客有多无情,看董白和李香君过的就可想而知。 怕她作甚? 再说,自己手里还有玉儿她们这张王牌呢! 想着,宋青书忽然坏笑着一巴掌拍在了小辣椒挺翘的小蛮臀上,猥琐的笑道:“你不说老子还忘了,那天谁没老子吩咐擅自跟去了。” “今晚,你死定了,嘿嘿嘿!” 又是被当着董白调戏一番,小辣椒那张俏丽的瓜子脸也是禁不住红成了辣椒色,不过想着宋青书的威胁低着小脑瓜,她心里却跳成了小鹿一般。 这个死人头!冤家! ------------ 第四百二十八章.蜡烛小皮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韩大虎一帮子工会大嗓门的挨个场子宣传,加多宝商号在苏州的名声可算是正了过来,一大帮子工人是发自内心的鄙视起原本他们还以为什么都知道的秀才们,工作热情也高涨了许多,仅仅这个四月,就给商号出货生丝五万多匹。 去年就建立起来,应天织造场却是头一次吃饱,拥有了足够的货源,可以马力十足的加紧生产。 丝织业走的还是低价战略,大规模生产大大降低了成本,丝绸做的服饰在应天也便宜起来,低廉的价格勾引着不少平日逢年过节才做一套新衣的勤俭之家都是忍不住花银子抢了几件,而且宋青书做的还不止衣服,还有被子,枕头等等床上用品,琳琅满目的商品攻略中,不知不觉被大家族窖藏的银两又被掏出来不少,随着商号的扩张与发给工人的薪水,重新投入市场流通当中,带动着其他经济也跟着活起来。 这意义可不是多赚了多少钱可以媲美的。 不过工会还真叫一把双刃剑,这头,宋青书刚利用韩大虎他们为自己正名,取得了麾下工人的信任,那头,这帮子工会又代表工人来找自己谈判来了,要求加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如今粮价太贵了,的确商号给的薪水在同行业中算是高的了,奈何也拼不过物价上涨,看着一百多个工会成员理直气壮的到董宅来讲价钱,小辣椒气得想把他们都丢进苏州府大牢,可这一次,宋青书却是沉默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商号支付给工人的工钱减为半两,改为每人每月五斗各色粮食以及罐头九十个,这要是粮价没涨之前,算是相当公平了,可这粮食有的地方都涨到了四两一担,这么一向比,商号算是亏了。 尤其是这要是一改革,可不止苏州这一处号子得变,整个商号南直隶下属各个工坊全都得变,如今宋青书手底下工人比士兵都多,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这事儿急得渠伯涛在应天都坐不住了,亲自找过来,想劝宋青书改主意,奈何又被宋青书一句话给轰了回去。 就是因为别的家都扣薪水时候咱们才要把薪水涨上去,工人伙计不是傻子,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明白,多花费一点粮食与二十万人的忠心,哪个更贵重?老子就是要让整个江南都知道,给我宋青书干活,不但能吃得饱,还能活的更好! 这一番动作传出去之后,整个南直隶各个商号的运作效率愣是又快了三分之一,在粮食涨价的冲击下,各大商号都是一片衰败模样,也只有加多宝商号,始终保持着这股子顽强的发展力量,而且是一天又一天的壮大。 不过买忠心是需要代价的,这头大方的发完薪水,那头宋青书也变得愁眉苦脸起来,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从湖广,两淮抢来的粮食多半是作为了商品粮运往北方,宋青书手里的粮食主要还是来自他老巢英霍山一带的屯田,可算这两年地盘大了日子稳了,依靠英霍山屯田,不但解决了五万乞活军的军粮,养活了英霍山三十多万山民,每年还有相当一部分结余,可这一遭,等同于又得养活二十多万人口,一下子把历年结余都给砸进去了。 “该,让你装!让你装!这下装大了吧?” 董家花厅的书房中,宋青书愁眉苦脸的翻看着孙传庭给他邮寄过来,调拨出支付粮食后,花鸟宅,天堂寨等几个主要粮食仓库的剩余,看着那可怜巴巴的数字,宋青书真是差点把脸拉成苦瓜了,另一头,一面给他端上热腾腾的洗脚水,小辣椒还忍不住在一旁幸灾乐祸着。 不过解下鞋子,宋青书脸上的愁容却是一下子少了不少,反倒露出满脸享受来,要是搁在后世,别说媳妇给洗脚,不用给媳妇洗脚已经很不错了,可这年头,就算小辣椒贵为郡主,还不照样得俯下身子去,俯首甘为“孺子牛”。 “要不,再想办法,从我父王哪儿弄点?” 真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面洗着,一面小辣椒还打着福王爷的主意,不过也难怪,整个北方估计再没有比福王爷粮食储备更多的了,就算三边的边军军库,估计都没有福王府各个仓库的存粮一半多,不过听着这个主意,宋青书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了吧,倚仗岳丈大人的地方够多了,万一把岳丈大人要狠了,不要你这个败家闺女了,我不是赔了?” “哼,你就贫吧!” 嘴上调笑着,宋青书心头未尝不是感慨着,还真叫环境使人改变。 后世作品中的福王还真是抠到一定境界了,洛阳城眼看马上被攻陷了,前兵部尚书吕维祺向福王请饷银鼓舞士气,抠门的福王最后才拿出三千两,还立马被太监吃了一层,发出去又被那些官儿扣了成例,最后落到士兵手里才几文钱,弄得守城总兵都失去了信心,出城投降闯军,最后福王抱着他的万贯家财被煮了福禄羹。 可这一次被宋青书虏出来,虽然担惊受怕吃了不少苦,可朱常洵却难得见识到了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民间疾苦,回洛阳的福王真叫变了个人一般,变得乐善好施,时不时还拉拢下洛阳守军,补发几个月饷银什么的,光宋青书这儿,他投资带存起来的银子,就超过四百万两了。 不过也是这种转变,倒是弄得监察地方藩王的河南巡抚李仙风紧张起来,对于福王府的监视也变得严厉了不少,如今粮食虽然弄得紧巴巴了,可还不至于断粮,要为了这个去求福王,弄得李仙风打草惊蛇,可就不划算了。 与小辣椒调笑了一句,宋青书旋即又是认真的思量起来,喃喃的说着。 “英霍山还有安庆一带荒地还是不少的,实在不行就继续向庐州,凤阳一带推,搞好了水利,这些地方再打个百多万担粮食不成问题,而且只要撑过这一两年,等着南方的航路打通了,占下些一年三熟的地方,就再也不需要为粮食发愁了。” “明天我就打算回趟安庆,看看能不能再开垦些地方,招募些流民,玉儿她们的演唱会还没有办,这次就不带你去了!” 宋青书的话听着正在洗脚的小辣椒禁不住身子一僵,旋即愤愤然的捏了他腿一下,气呼呼的说道:“什么粮食开垦,我看你就是想去找你那红娘子。” 宋青书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旋即颇有些不悦的说道:“娇娇,别这么说!” 几个女人中,最聪明的莫过于云娇郡主了,听的出宋青书的语调是真有些不高兴,她是立马闭嘴,接着给宋青书搓洗着,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倒是就剩下水声哗啦哗啦。 不过洗完之后,端着脏水出去,刚走到门口,这个鬼丫头忽然回头又来了个媚笑,挑衅一般的翘着小鼻子哼哼道:“前几天不嚷嚷着还要惩罚妾身吗?这就要逃跑了,洋蜡烛金枪头,胆小鬼!” 看着这妞做着鬼脸跑了,小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宋青书心头那股子火气顿时也被勾了起来,别说,这么些天,还真没太和这妞好好亲近亲近,不是不好色,实在是忙里忙外协调了一天,回来累的死狗一样,什么色心都没有了。 正好今晚算是没什么事儿,也可以好好慰问慰问这丫头! 心头变得躁动,最后几个文件也是潦草的批阅一下,旋即丢到了一旁,踏上拖鞋,宋青书心头火热的直奔后宅而去。 小辣椒的屋子早就熄了灯,显得颇为昏暗,不过门是虚掩着的,看来这丫头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吗!暗笑着,推开一道门缝宋青书就溜进去了。 这儿可没有紫金山别苑那么大,绕过挂衣服的屏风,就是床榻,刚脚步轻轻的溜到床边,隐隐约约宋青书就听到些急促的喘息声,一下子,一副美人黄瓜图就映入他脑海,邪笑着,他猛地撩起床帐就挤了上去,旋即却是吓了一大跳。 密密麻麻的绳子捆小猪一样把一个大美人捆的结结实实,小手高高的背在身后,两双小巧金莲,白嫩的小脚丫亦是交叉着捆在一起,向后弓着,被绳索向后拉着捆在手上,估计小嘴儿也被堵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也幸亏是个软乎乎的软妹子,要不这么背绑身子反弓着腰腿,换个人还不得骨折了。 看的愣了几秒,宋青书的笑变得邪恶了。 真想不到堂堂福王郡主,居然还爱玩这个调调,担不得不说,一个女人这么束手束脚,羊羔一样毫无反抗了的放在一个男人面前任取任求,还真是相当有吸引力。 反正都老夫老妻了,宋青书邪笑着伸手直接来个猴子偷桃,从睡衣底下就袭击上了零零一号高地,把那大桃子捏在手里死劲蹂躏了两下,然而仅仅片刻,宋青书明显感觉到了手感还是不对,惊愕的把那个妞翻过来,借着月光,那嘴里鼓鼓的塞着手帕,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的小美人,却不是董小宛还是哪个? “这?” “哈哈,官人,刺激吗?” 听着笑声惊愕的回过头,宋青书寒毛又是禁不住炸起来了,可算见到一点亮光,这回是小辣椒不错,可她的装束却太邪恶了些,身上黑亮皮质的抹胸,短裤,高筒皮靴,头发披肩,左手端着蜡烛,右手还拎着个小皮鞭,活脱脱一副女王样。 “官人还真是粗心,你把苏州这么大的产业都交给这个丫头来管理,却不赶紧要了她!早晚等着她变心找别的小白脸吗!” 看着小辣椒那越来越邪恶的笑容,宋青书禁不住后背发凉的向后挪了挪屁股。 “那个,娇娇,你这一身又是怎么回事?” “哈,亏得郎君平日里极力推崇西学,我和那些传教士打听过了,那些西人贵族特喜欢被穿成这样的女人鞭打,原来官人也爱这个调调,明天官人就要西去,今晚妾身可要好好服侍官人才是!” 欺负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妹子,宋青书愿意干,可像变态英国佬那样挨鞭子抽他可没那爱好,眼看着小辣椒邪笑着举起了鞭子,宋青书顿时哭丧着脸悲催的举起了双手叫嚷着。 “不是,娇娇,你听我说啊!” 啪~ “哎呀我去!!!” ------------ 第四百二十九章.气息不对 “早去早回!我等你!” 港口上,女人飞快的挥舞着双手,**的对着即将离去的航船大声叫喊着,这一幕,要是放在开放豪迈的唐以前,并不稀奇,可是自理学统治了华夏之后,就显得太惊世骇俗了,引得也是在苏州码头送行的人群窃窃私语。 不过这一声声指责种,一股子羡慕嫉妒恨的味道却是油然而生,不得不说,这一幕,太浪漫了! 听着小辣椒的呼喊声,宋青书却是悲催的咧了咧嘴,扭了扭腰,这一龙双凤也不是那么好玩的,真想不到董小宛这个雏儿耳濡目染之下,懂得花招居然比小辣椒还多,早知道就不应该解开她,两个妞缠的昨晚他差不点没把老腰坐断了,背后还有一道血檩子。 “绝对是阴谋啊!这妞就是要把老子榨干!” 看着江面上渐行渐远,宋青书悲催的嘀咕道。 ………… 行船从苏州逆流而上,在应天歇息一日后,又携带了大批物资继续西进,如今正如郑家霸占南海一样,整个长江下游几乎都被乞活军给占据了,靠着强悍的造船能力,一道大部分几乎都是宋青书的航船,上上下下川流不息。 宋青书现在是真有些怀疑皇帝了,他一个小小的公司总裁尚且为了开发,调拨物资,商业往来忙的脚打后脑勺,紫禁城的皇帝怎么就能天天困在那个深宫中就掌控了天下,最近造船业又出现点岔子,徽商已经意识到晋商的侵略性,已经有动作开始掐断供应给龙江船场的木材,还好,相比于宋青书铁腕组合起来,几乎囊括晋商陕商的加多宝商号,徽商明显不是那么铁板一块。 “大帅放心,他应元堂的木头不再往龙江船厂供应,那就正好让给我们聚合堂好了,咱们谢家的木料,南直隶远近,又是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 拍着胸脯,谢柳言爽直的说道,听的宋青书亦是笑眯眯的抱拳一作揖:“如此,就麻烦楚秀兄了!” “哪里哪里,大帅和咱们聚合堂做生意,是看得起咱们,天下哪有比和大帅做生意这么爽气的事儿,像那帮待在扬州干吃盐的家伙,脑满肠肥,不思进取,就配给那些书生士子添臭脚,他们才是有眼无珠!” 从西安开始,谢柳言就认识宋青书,他是亲眼所见这个人物怎么奇迹一般走到如今这个层次,他这话也真是发自内心,作为一个大利益集团,加多宝商号讲究的就是个对内团结,大家的资源一起用,哪个地区官府敢找麻烦,上百号言官一起上书弹劾,已经聚拢了相当大的势力,谢柳言现在要做的也是尽量把他谢家给贴过去,享受这托拉斯式巨型垄断商团带来的好处。 “楚秀兄客气了,承蒙楚秀兄如此抬爱,咱们就把合同签了吧!” “如此甚好!” 一卷浓墨重彩的合同签完,又是差不多一百万两花出去了,看着谢柳言欣喜若狂的回房准备,宋青书也是爽气的深呼吸了几下,估计崇祯皇帝花钱都没有他如此大方。 不过这钱花的绝对值,有了这批木料,差不多又是三四十条大小舰船下水了,虽然施琅还没回来,可是来自大海的粮食却是不断鼓舞着加多宝商号的股东们继续扩张船厂,罐头厂,如今龙江船场甚至已经放不下了,在江阴,苏州一带还有新的船厂拉开了帷幕,而此时宋青书手里,以应天舰为主力,加上别处购买的舰船,大小船只至少也有一百多条了。 当初兵围安庆城的长江水师,早就不是宋家舰队的对手了,甚至水师中真正有点本事的将领也被宋青书挖走了,如今,宋青书等的,就是和郑家的决一雌雄。 忙完了木头的事儿,宋青书靠在他的太师椅上休息了片刻,可是快感散尽,忽然他的脸颊又变的沉默下来,在自己的床头摸了摸,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被摸了出来,一打开,借着屋子里的灯光,一层珠光宝气顿时显露出来,却是个镶满南海珍珠的凤冠。 这也不知道是宋青书打造的第几个了,珍珠是换了一次又一次,里面的镀金亦是换成了黄金,宝石,然而始终,它还是没戴在该戴的人头上,看着这东西,宋青书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回安庆城,始终有个他绕不过去的人。 就在宋青书看的入神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院正,前面就是安庆码头了!” 如今,张煌言是被宋青书忽悠的彻底沉迷在了他这条海盗船上,甚至还放弃了考科举的机会,这次是以参谋的身份,跟在了宋青书身边,这次回来宋青书也打算把他也安插在乞活军中。 听着汇报,伸手把凤冠塞回来盒子,宋青书方才答应一声:“知道了。” ………… 如今这安庆炮台比宋青书离开时候又不知道坚固了多少倍,足足八十门红衣大炮装在可扭动的炮台底座上,而且炮台上层还用钢筋,罗马水泥修建了个半包围的堡垒,这么个炮台修在这里,同时代几乎没有任何一支舰队可以在火力上对拼过它,就算是宋青书自己的舰队都有些力有不逮,高低起伏适应地形的复杂防御工事占了一大片江面。不过这么多炮指着,安庆码头却是愈加热闹。 幸亏有自己的军港,不然宋青书还差不点挤不进来了,孙传庭,刘宗敏等领着将领们亦是早早地等在了港口,见船靠岸,纷纷迎立在道路两旁,等宋青书下了船,就一起行礼。 “见过大帅!” “三叔,您可算回来了!” 人群里,担任代县混一师长官师帅的李定国真是尤其的兴奋,忍不住更近一步的到宋青书面前抱着拳,宋青书也不以为忤,同样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小伙子长大了,是个将军模样了!” 虽然信件遥控不断,可也算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宋青书又是热络的一一和将领们打招呼,甚至粗俗的谈笑两句他们最近发生的趣事,很快,别离的隔阂消弭的一干二净,刘体纯,王彪赵和尚他们亦是无比热络的迎合着,这迎接倒是一片和谐。 只不过人群慰问了一圈,宋青书的眉头还是禁不住皱了皱,邢红娘还是没来,而且马守英,贺一龙他们这几个革左师人物也不在。 晚上大家给大帅安排了个接风宴,宴席上,宋青书提出这次来要加大屯田规模,各个军官亦是颇为踊跃的汇报自己防区有多少空闲土地可以利用,匆匆赶来的安庆知府傅青主还把账册给带了来,屯田这事儿,似乎第一天就有了个眉目。 宴席上,宋青书自己亦是忍不住豪气大发,多饮了几杯,宴会一直开到了差不多十一二点,一群半醉的将领这才散去。 是孙传庭送宋青书回的大帅府,扶着微酣踉跄的宋青书进了书房,孙传庭转头就吩咐小斯准备热水与毛巾,然而他刚从外头回来,本来已经有七分醉意的宋青书转眼间却已经变得丝毫没有半分迷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盯住他。 “究竟出了什么事,说吧!” 孙传庭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在码头上,他就已经给宋青书使了眼色,如果连这点应变都处理不来,他就不是乞活帅了,然而,说起此事,孙传庭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看,颇有些凝重的抱拳拱手道:“大帅,末将失职,事情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就在大帅来的前十三天,李闯的军队突破熊文灿麾下苗有才部,直插湖广,似要与八大王,闯塌天,曹操等十三家三十七营合兵,那天起革左一师,二师就开始不稳了,这些天,新县不断有不明身份之人深入山中,与馒头山的马守应,碉堡山的贺一龙来往频繁,这些天,这两个师亦是不断有小动作。” “而且大帅招降的安庆二师,高迎祥旧部,也有些不稳,他们和庐凤总督的标营挨着太近了,末将不放心,已经将他们从凤阳调回,重新安插在霍山驻防,红帅带领着骑一师,到代县混一师如今在垛口寨,监视着他们,周遇吉也是带着乞活一师堵在新县。” “大帅,看起啦李闯是想奔着咱们来的,兵未到之前,先派遣奸细拉拢我军,一旦大兵至,如果我军内外混乱,很可能被李闯所趁!” 一张英霍全图摊开在了宋青书的桌案上,如今有些不稳的安庆二师,革左一二师正好被孙传庭分成三面,分别安放在三个偏远位置,邢红娘大军堵在中间,而最可靠的周遇吉一师则是放在整个势力的最外沿新县。 不管是三个师任何一个发生暴乱,还是李自成大军杀到外围,这样的配置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集中优势兵力赶到事发现场,听着孙传庭的汇报,宋青书还格外松了口气,不是邢红娘没来,原来她另有任务。 见宋青书点头,孙传庭那张扑克脸却是愈发的阴郁。 “大帅,安庆二师还好点,师部大部分都是忠于大帅的,只要压制住,基本出不了啥乱子,可是革左到底有些不受控制,,大帅好心,收留他们至今,不过如今风云变幻,不是再仁慈的时候了,慈不掌兵,大帅!” 不愧是铁血统帅,孙传庭那双环豹眼瞪得溜圆,此时已经是满含杀机,看的宋青书眼里亦是一片萧煞。 “这事儿急不得,本帅必须好好考虑下!” ------------ 第四百三十章.勾心 电影里,主角一身王八之气猛震,千军万马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死命往前冲,一个缩头的都没有,可那毕竟是电影里,士兵还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思想,感情,不是招募出来就能打仗,就如同当年戚继光,也是先后筛选了绍兴兵,丽水兵,最后才招募到自己的王牌义乌兵。 宋青书麾下来源就挺杂乱,山陕河南南直隶到处都有,不过北方来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是起义军,和官军血战过多次的,亲眼看着自己同乡,亲人,兄弟甚至父母子女被官军屠杀,这种遗留下的仇恨是可怕的,革左五营还有高迎祥麾下尤其是这个佼佼者。 历史上的崇祯十一年,闯塌天降明,他麾下就有数万人离他而去,投奔了革左,而躲在宋青书现在的根据地,革左愣是连打带谈何杨嗣昌泡蘑菇了三年多,崇祯十五年,还是北上投靠了已经如日中天的闯王李自成。 这么一支反明劲旅,就这么活生生被宋青书掰弯了,就算是现在生活安定下来,可这帮家伙对投靠官府依旧是经常一肚子抱怨,为此,宋青书不得不每天加重训练量,把一个个大兵累的跟狗似得,省的他们有精力胡思乱想。 可如今情况又不同了,这次是李自成大军东进,似乎要把战火全力烧到两淮去,而且李自成比高迎祥有心机多了,提前拍了大批间隙进入宋青书辖区,也不是孙传庭不作为,为了保持商业的繁荣,英霍山与安庆一带保持了相当的自由度,这就不得不牺牲些军事保密性。 不过革左也不是贸然拿下的,他们手里有六千精锐不说,宋青书还得考虑在应天的贺锦,事情必须要慎重。 倒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孙传庭,面上宋青书不露声色,还是该屯田屯田,该开荒开荒,仿佛对老回回,革里眼那里往来频繁的信使茫然无知一般,趁着还是开春初夏,招募凤阳的流民,在太湖,潜山一带的山地中开垦出了数十万亩,这段时间宋青书还亲自扛着锄头下地,倒是弄得颇为热闹。 而且宋青书开荒还和别人不一样,说是种田,招募的还是工人,应聘的流民每个月都有钱粮工资,不过收获多少跟他们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这种形式似乎和打工没什么区别,将传统农民从土地上给分离了开,这样倒是更加符合资本主义。 差不多六月份,第一期开垦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为了奖励招募来的流民,还有收买人心,宋青书又决定在新招募的流民中组建一个凤阳师,并且玉儿她们的苏州演唱会也结束了,宋青书又把她们马不停蹄的拉到安庆去,来犒军。 人气可都是捧出来了,有加多宝商号这个巨大平台,加上玉儿她们也各个有才能,想不红还真叫不容易,如今她们人没到的地方,流行歌曲都已经传了出去,一听玉儿的秦淮乐团要来安庆,安庆城亦是变得万人空巷。 只不过这一次对于玉儿她们来说,明显却显得紧张了许多。 化妆间里,一帮女孩子一面化着妆,一面还忐忑不安的相互攀谈着。 “哎,你们说老板怎么想的,竟然要咱们犒军!不会还得和那些大兵陪睡吧?听说那些当兵的可粗鲁的很!” 对着西洋镜瞄着眉笔,巧妍还小脸发白的捅了捅身旁的莺莺,后者却也同样是心情忐忑,面色苍白的直点头。 “没错啊!不过老板应该不能让咱们陪那些大兵去睡,要是将领还有可能,毕竟咱们只有十三个,听说安庆兵马就有过万,不过那些将领也够可怕的了,一个个大胡子,胳膊有人大腿那么粗,好几个月不洗澡,听说他们还吃过人肉,想想就吓人!” “玉儿,你和老板关系最好,能不能求求他,别让咱们去犒军啊?” 十三个妞中,只有玉儿还是那么淡然的对着镜子描着红唇,听着莺莺的话,她却是连头都没回,淡然的说着。 “咱们的名都是老板的,老板让咱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哼,咱们的玉儿大小姐深得老板喜爱,说不定哪天就收房了,当然不怕了,咱们这些可怜人就不同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哎,莺莺你还真是多此一举。” 浓郁的嘲讽声从房间另一端传来,说话的却是乐团另一个当红歌手鸢儿,一面拿着小手镜梳理着头发,一面她还刻薄的哼哼道。 “咱们还是自求多福,能撑过这次,然后多存点银子,好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吧,上次侯方域侯公子就对莺莺你颇为赞叹着迷,听说侯公子还没娶呢,努努力,或许还能博个正妻,也说不定。” 接下来,化妆间里又变的死寂,除了面刷的沙沙声,玉儿为人不错,许多宋青书赏赐给她的好东西都拿给大家分享,自己从来不独留,可鸢儿说的也没错,女人,谁不关心直终身大事,而且眼前这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想着万军一起轮的可怕局面,几个女人就头皮发麻。 不过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这次小辣椒没来,估计在苏州调教董小宛呢,门口换了个姓宋的经纪人,一嗓子姑娘们出台了,尽管不情愿,一帮小姑娘还是不得不磨磨蹭蹭走出来。 别看刚刚镇定自若,玉儿的腿也有些发颤,毕竟这年头军队的名声可是相当不怎么好。 不过没等走到后台口,一个意外的人物,宋青书却是早早等候在了那里。 “老板!” 吓了一跳,十三个小姑娘赶紧一起弯腰鞠躬,似乎赶时间,宋青书直接从怀里把写好的歌单掏了出来,一把塞到了玉儿手里。 “这次增加个现场嘉宾对唱环节,这首《精忠传奇》我以前教过你们,这次演唱会时间缩短一半,演唱到倒数第一首歌时候,玉儿先在现场选出一个对唱来教他两句,下一个结尾两人对唱,最后把那个傻蛋抛出去吸引目光,你们就加紧退场,去大帅府休息,明天就得跟着本帅进山,还有新的表演!时间紧的很!都明白了吗?” 原来犒军也就是唱唱跳跳,不用陪睡啊!宋青书这语气急促的一番话却犹如一汪清泉那样,听的玉儿等丫头全都是精神一阵,立马整齐的又是来了个鞠躬。 “妾身明白!” 这锐气十足的模样倒是听的宋青书一愣,不过没时间计较了,转身吩咐一个亲锐卫士保护好玉儿她们的安全,宋青书又是急急匆匆的离了台。 这次演唱会虽然是犒军,不过在安庆,乞活军同样有着众多的产业,加上开荒的工人农,都有着福利跟着来听演唱会,而且玉儿她们名声在外,不少安庆城的士子公子哥不知道也从哪儿混到件工服,挤进了位于城东的校场,虽然安庆城没有苏州那么热闹繁华,可这次观众可一丁点都没有比苏州演唱会少,反倒是多了几分。 排排坐在板凳上,一群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安庆一师,乞活二三师,新编凤阳一师士兵,还有招募到的流民工人跟乖宝宝一样屏住呼吸等着,片刻之后,原本光溜溜的舞台忽然又是一阵白烟喷出,在人们惊奇的咦字声中,十三个穿着亮片短舞蹈衣******,时尚到不行的靓丽少女神奇般的出现在白雾中,刷的一声,排扇又是整齐划一的猛地甩开,随着那酷酷的亮相,又是玉儿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安庆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吗?我们是,秦淮乐团!” “好!!!!” 跟着,潮水般的欢呼声再一次四面八方的传了来,明星的力量还真叫大,前排甚至有端着刺刀能杀上一天的厮杀硬汉抱着胸口对着舞台疯狂么么哒了。 远离操场的马车中,听着这大声欢呼声,宋青书脸上亦是流露出一股子温馨笑意,可旋即是面色一冷,敲着马车的车厢,面沉如水的吩咐道。 “城东,云来酒店。” ………… 秦淮乐团是大帅的得意之作,今个,几乎所有的将领,哪怕是副帅刘宗敏都去捧场了,然而这个城东的小酒馆二楼厢房中,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大群几乎乞活军真正的领导者却是几乎全都汇聚在那里。 旋风军首领小萝卜,乞活一师师长周遇吉,三师师长刘体纯,代县骑一师的师长仉二愣子以及师副一共二十多人,全都汇聚在这儿,尤其是军师,军司马孙传庭,更是面色凝重的铺开了地图。 “大帅到!” “恭迎大帅!” 一声喝令中,二十多个将领一起站起抱拳鞠躬,随着声音,穿着一套后世军阀混战时期那种帅的掉渣的大帅服的宋青书,大步流星的步入会场正中,端坐在挂着他大素描画的原型画框底下。 “列位请坐!” “谢大帅!” 忽的一声,一大帮将军又是干净利落的坐了回去,环视一圈,宋青书还是忍不住皱皱眉头问道。 “邢红娘呢?” “回大帅!,红帅她率骑军还在监视馒头山革里眼,分身不开,拍末将代为听调!” 又一个专门的高脚椅子,站在高高的横撑上,小萝卜低着头抱拳回答道,然而他低着的头上,那双眼珠子却是有些不自然的闪烁着,可惜宋青书却没看到这一幕,颇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小萝卜又是重新坐下。 “这次李闯以致襄城,率军数万正和左良玉部交锋,咱们这英霍山四通八达又地形崎岖,易守难攻,这次他很可能奔着咱们来的,在闯军到来之前,必须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安庆二师明日调防应天,守备龙江船厂,防区由凤阳新一师代替,明日本帅带着秦淮乐团进馒头山,名义上犒军,实际上将老回回等三位首领聚集在一起,萝卜你的旋风军紧随其后,暗中控制馒头山防备,让哄儿率骑兵在馒头山十里钱鹤滩待命,一旦动手,要她带着代县骑一师,混一师立马控制馒头山,这次本帅要把革左一二师彻底打散,分散到各个师中,不得有误!” “末将明白!” 一片杀气中,两列军官再一次整齐划一站起,齐刷刷的拱手听命,看得宋青书眼眸中,又是闪烁出一股子杀机来…… ------------ 第四百三十一章.你姐 就算宽大的四轮马车中,挤了十三个女人,依旧显得满满的,不过刚从演唱会回来,妆都没卸,秦淮乐团的这些小妞依旧显得无比的兴奋,妖精一样闹成了一团。 “哈哈哈,那个叫宋勇忠的实在是太傻了,跟咱们玉儿在一起,脸都红的跟辣椒似得,下巴也只磕巴,要不是玉儿你带着他唱,都唱不完压轴那首歌。” “是啊,老板还真是神机妙算,那小子被丢到人群里,果然被用老板话说羡慕嫉妒恨的大兵们包围了,趁机咱们就有空隙可以跑路,不过玉儿,你没看到,那个傻小子在人堆里还一个劲对你挥手,那个痴心的模样,哈哈哈,太好笑了!” 巧妍莺莺一帮丫头打闹着,又是把玉儿哄了个大红脸,没好气的挥着小拳头敲打着几个姐妹,嘴里还无力地辩驳着:“别瞎说,人家就是喜欢咱们唱的歌而已,没别的意思。” “是,是,我们知道,玉儿的心思全在老板身上,那死小子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而已。” 最边角,一面照着镜子把脸上掉的妆重新抹匀,一面鸢儿还酸溜溜的说着,听的几个丫头更跟着起哄了,弄得玉儿也是更加瘫软无力,弱弱的辩护着。 “别,别瞎说!” 这功夫,马车已经到了,车门被轻轻敲打了两下,旋即那个姓宋的经纪人又是公鸭嗓喊了起来。 “姑娘们到了,大帅吩咐姑娘们抓紧时间休息,大家麻利点吧!” “知道了!” 演唱会同样也叫体力活,这年头还没有麦克,在KTV里嘶声竭力吼两个小时,那运动量不次于跑出去多远,这还是短的,明天估计还有四五个小时的演唱会,姑娘们也知道轻重,无精打采的答应一声,就纷纷从车子上下来,跟着宋经纪人进入别墅中。 然而在门口,一个穿戴着钢制范阳盔,一套身上套的却是藏蓝色类似民国那种少帅军装的年轻人领着俩下手下漫步向外走着,刚走到门口,一大群花姑娘顿时看的他花了眼,傻愣愣的在旁边长大了嘴巴。 “臭当兵的,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再看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么一副猪哥像,立马气得鸢儿牙尖口利的骂了出来,没想到这小娘皮这般厉害,当即那年轻军官一脸尴尬,向后缩了缩脑袋,还好,没等鸢儿张牙舞爪的追杀上去,玉儿却是却是伸手拽住了她。 “姐姐,这儿是大帅府,不要多事了!” “这位小哥不要见怪,玉儿代姐姐抱歉了!” 眼看着玉儿温婉的提裙一个万福礼,鸾儿还是忍不住刻薄的哼哼道:“不就一个傻当兵的吗?老板手底下多的是!有什么可道歉的?” 那个军官仿佛也真是傻当兵的,看着玉儿行礼,他眼睛都看直了,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玉儿也是笑着跟着姐妹们一起进到了大帅碉楼中。 这功夫,负责后面乐师,乐器的宋经纪人也是从后面跟屁股赶了进来,一看到年轻军官,却立马一个激灵,立正行礼道:“侄少爷!” “哦?宋越,这就是叔父的秦淮乐团吗?” 脸上流露出了满满的迷醉,李定国啧啧有声的点着头:“我喜欢!” ………… 整个大帅府还真是一股子民国风,墙刷的雪白,摆着些红木大圈椅还有那种西洋大床,尤其是每个房间还有单独的卫生间与抽水马桶,用景德镇白瓷砖贴满了四面墙,还有随时有热水的后世那种大浴缸。 这儿虽然没有福建郑芝龙那么穷奢极欲,宅院快堪比一座小县城了,可凡事来过大帅府住过的,无不是为这份奢华与独特所惊叹,孙传庭的孙府,刘宗敏的刘府,也是有学有样照着大帅府装修起来,宋青书还研究,是不是再来个装修公司? 这儿虽然没有紫金山别苑大,不过这种独特的风格亦是让玉儿感到迷醉,回了屋子就把加多宝丽人坊的胸衣摘下,收拾下就进了浴室中,将今天的演出服往架子上一搭,喝着宋青书特别准备的芦荟润喉茶,哼着宋青书整理出来的流行歌曲,拧开了水龙头。 可就在这功夫,红木做的门门锁却是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旋即一个黑影悄悄溜进了房间。 泡澡也是个放松的过程,女人洗澡格外的麻烦,玉儿倒也没免俗,一顿澡泡了大半个时辰,她方才打着哈欠出来,披挂着白棉大浴巾,晾着湿漉漉的头发,就打算好好睡个美容觉,可她刚出澡间,一个黑影对着她就猛扑了过来,惊得她当即大叫起来。 “谁……救命啊!” “小生早就仰慕玉儿姐的风姿了,今天,就从了小生吧!” 在外头听着水声听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李定国正是年少气血方刚之时,早就被勾搭的****焚身了,不管不顾的按着玉儿的小手狠狠按在了床上,呼吸急促的喊着一大堆话,旋即把嘴狠狠地亲在了玉儿白皙的脖颈上。 “你,放开我!不要啊!救命啊!” 就算如此,玉儿也是惊慌的拼命抽着手扑腾的,那修长白皙的大腿弓起,硬顶着李定国的小腹不让他得逞,不愧是跳舞的,狠命一蹬,居然把李定国都给踹了出去,旋即惊叫着往外跑。 可李定国同样也是习武出身,宋青书对这个未来名将种子要求可够严格,早起习武,上午下午还要习文,当然,不是往死了抠四书五经,上午学习《孙子兵法》《司马法》等兵学经典,下午跟着预备军官班还要学习乞活军以及官军打过的一系列大仗,宋青书甚至找来了几个万历朝鲜战争亲历的老兵,让他们叙述当年的战争,让李定国等人在沙盘上复原出来。 这么锻炼下李定国可比玉儿这个弱女子精明灵巧多了,看玉儿往门口逃,他没有立马追,而是大叫一声:“衣服掉了!” 下意识,玉儿顿了下捂住胸口,这一秒功夫已经够李定国弹跳起来,又是把玉儿给甩到了床上,按住了她的小手,还硬挤开了她的大腿。 “这,这可是大帅府,你,你就不怕老板杀了你?” 已经是砧板上肉的玉儿悲愤的叫嚷着,听的李定国却是禁不住得意的一笑,得意的说道:“放心吧姐姐,就算大帅知道了,也不会罚我的,我是他侄子,你以为我怎么弄到你房间的钥匙的?” 这话听的玉儿心头却是一苦,原来,他已经默许了!心头那股子执念散了,玉儿挣扎的力道也软了下来,明显感觉到身下美人儿的软弱,李定国亦是兴奋的松开了玉儿的玉腕,像那浴巾夹子抓去,可就在这功夫,房门忽然被咣当一脚猛地踹开,没等李定国惊得蹦起来,后面一股子大劲儿已经扯着他的衣领子猛地将他扔了出去。 “畜生!” 这一摔可不轻,李定国都摔得一瘸一拐的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下一秒,他的脸就完全垮了下去。 从没有如此看过宋青书这般暴怒,跟着还有他一贯畏惧的军事扑克脸孙传庭,后头副帅刘宗敏的脸也是有些抽搐,最后那个宋经纪人,脸色精彩的已经到似笑似哭的模样了。 硬摔这一下都没让宋青书把火气发完,指着李定国鼻子,宋青书更是暴怒的吼叫道:“你,马上到楼下跪着去,老子不让你起来,你就不许起来!” “叔,不就是个舞女吗?您至于为了为了她,对我发这么大火吗?” 李定国这年纪也属于叛逆之时,要是宋青书一顿臭骂他还能接受,可是暴怒成这模样,他实在忍不住指着躲在床边大哭着的玉儿,不服气的吼道。 “大帅,一点小事,责备两句算了,何苦和侄少爷大动肝火?” 难得,扑克脸孙传庭也开口劝说了两句,可宋青书却依旧余怒未消,又是也是指着玉儿咆哮起来。 “小事个屁,玉儿是老子义女!这小子竟敢欺负他姐,这他娘的还小事?” 这回不仅李定国傻了,就连躲在床那面的玉儿亦是惊呆了,孙传庭和刘宗敏同样是目瞪口呆,猜过玉儿可能是宋青书外室,可也怎么都猜不到这个结果,这年头义女可不是随便认的,玉儿虽然是大明星,可这年头也属于贱籍贯,怎么也想不到宋青书能下这个决定。 他们哪知道,宋青书这也是临时决定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玉儿第一眼,他就有种事成相识的感觉,那是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楚。 可这个玉儿,和别的歌女在他心目中,就是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碰了个大钉子,李定国这回二话不说,灰溜溜的下楼跪着去了,看着玉儿满脸含泪的可怜模样,原本还想找她吩咐的事儿,宋青书也咽了回去,旋即却是从腰间借下了自己的火铳,伸手扔给了她。 “谁再敢欺负你,崩了他!” 临走出门,宋青书还怒火迸发,一脚把她他那个本家宋经纪人给卷出去两米多远。 拿着那还带着丝丝暖意的左轮,玉儿还是那么呆呆愣愣的模样,直到一声嘶声竭力的哭叫声猛地吓得她回过神来,却是宋经纪人哭丧着脸扑腾一下的趴跪在了地上。 “大小姐饶命啊!” ------------ 第四百三十二章.进山 罗马帝国最令人称道的就是四通八达的罗马大道,靠着条条大路通罗马,帝国愣是用五十来个军团二十多万人统治了偌大的欧洲,不过和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罗马帝国的大道不是奴隶们修的,而是罗马军团修的,军团开到哪儿,路就修到哪儿。 这点宋青书也学了个全面,四年前入侵英霍时候,这儿还仅仅有着几条山间小路作为交通干道,一支三千人的师要从新县调到潜山去,居然足足得走一个月,如今,原本的山间小路可全换成柏油路面,从山西煤矿中挖出来的沥青和长江边碎石头在一起炒化,然后用传统的夯土路面方法把路砸平,这样修出来的路可比以往那种黄土路强得多,这年头又没有载重卡车,至少能用个二三十年。 有了便捷的通道,再从安庆出发去英霍山中部的馒头寨,几个小时就能到了,一大早就从大帅府出发,马车晃晃悠悠的催人欲睡,可车里的大明星们却是跟打了鸡血一般叽叽咋咋个没完。 “乖乖,玉儿,厉害了,大帅居然为你能发这么大火,那侄少爷,我可是亲眼看到他跪到半夜的。” “可不,今个还被罚的随车步行,不过话说回来,那侄少爷人也蛮帅的,玉儿你怎么就不从呢?也对,从了他顶多做妾,如今你可是大帅的干女儿,嫁出去起码是个正妻!” “啧啧,玉儿,你算是熬出头了,哎呦呦,早知道老娘和他那么凶干嘛!说不定昨晚侄少爷就去我房里了!” 听着姐妹们羡慕嫉妒恨,懊悔惋惜迟,玉儿却似乎有点怅然若失,迷茫的说着:“可能大帅只不过是生气侄少爷不成器,这才随口说的一句,当不得真的!” “哎呦呦,大帅的配枪都给了,还当不得真?”巧妍是灵巧的从玉儿怀里把那沉甸甸的左轮给抢了出来,还夸张的惊叹着。 “啧啧,大帅用的就是不一样,手柄都是象牙的!” “哎呦,巧妍别闹,还给我,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玉儿慌慌张张的把左轮给抢了回来,惹得一帮丫头们又是哈哈大笑着,尤其是巧妍,笑嘻嘻的趁着玉儿没防备,在她怀里猛掏了一下,玉儿的惊叫声中,得意洋洋的说着。 “我就说嘛,还不承认,玉儿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什么嘛!明明就是……” ………… 车里头叽叽咋咋的闹个没完,算是跟着挨罚,随车步行的李定国则是一张英俊的帅哭脸啾啾着,悲催的耷拉着脑袋,秦淮乐团十三个人,他也没想到就玩到了宋青书最重视的一个,一边走一边还跟着唉声叹气着。 “师座,你说大帅也是,不就一个卖唱的妓子吗?又没上着,至于这么罚您吗?” 主帅跟着挨累,当小弟的自然也不能幸免,随护车旁一个营的步兵,都是李定国的代二师,一面跟着走着,营长朱老六还愤愤不平的哼唧着,听的李定国却是想都不想的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放屁,车上是我姐,你个兔崽子再敢乱说一句,老子阉了你!” “是,是,师座教训的及是!” 马屁拍到马腿上,长得脸阔腰圆的朱老六赶紧跟个小学生似得,悲催着一张脸答应着,听着旁边营副陈小精则是在一旁暗笑,小声和朱老六嘀咕着:“营座!师座受罚本来就心情不爽,您再这么说,不故意给他添堵吗?还不如夸玉儿大小姐漂亮,这大帅是有眼光,师座挨罚也不亏!” “哈,还是你小子激灵,师座,俺老朱说错话了,咱玉儿大小姐那么漂亮,漂亮的就跟秦淮河上,上次招待我那个张小红似得!您挨着罚不冤啊!” 听着朱老六又是兴致勃勃跑李定国身旁拍马屁去了,吧唧一声,陈小精悲催的一巴掌捂自己脸上了,他这个顶头上司是没救了! 可这时候,脸颊抽搐向前走的李定国却是忽然一激灵,扯着跑到道边,把耳朵贴在了柏油马路路面上,旋即回头对着朱老六一指。 “老六,你带着弟兄们接着往前赶,小精,带着亲卫伙,跟老子走!” 一声吆喝,不愧是山西那地方出来的,十一个人,转眼也是钻上了山,弄得朱老六又是无奈的揉了揉腮帮子。 “老子又说错啥了吗?” ………… “乖乖!” 趴在山梁上,嘴里咬着根草梗,李定国那一双浓眉大眼瞪得溜圆,紧挨着他们前进的新道旁边,山梁那一头的旧道上,数不清的骑兵扛着大旗在小跑奔驰着,干燥的河谷道,一股子烟尘蒸腾而起,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是骑一师!红帅!” “师座,好像还不止呢,还有咱们师的,那队,是乞活一师的,还有乞四师的,这恐怕不下五六千骑兵,后头好像还有苗美师座的步兵,您说,这红帅要干什么?” 听着陈小精疑惑的询问,李定国亦是皱了皱眉头,旋即猛地眼前一亮。 “他们也去馒头山!” “早听说老回回和革里眼那厮鬼鬼祟祟了,我说叔父为什么突然要把秦淮乐团领到安庆来巡演,都是幌子啊!看来老子昨晚那半天跪可一点儿也不冤,换了我,可就的狠命抽一顿了!” “师座,您说什么啊!” 来了精神的李定国神经兮兮嘟囔一大通,也没有回答,而是猛地一拍陈小精肩膀。 “精子!现在你啥事儿都别干了,就在这儿给老子盯着红帅的队伍,一旦红帅有什么动作,马上来向老子汇报!” “是,长官!” 这当头的也太难猜了,一脑门雾水,陈小精郁闷的敬了个军礼。 早晨六点出发,中午十点多就到了,革里眼的革左二师也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在山寨下面列队欢迎,师长贺一龙,师副蔺养成亦是恭敬的等在最前头。 还是那一身帅的掉渣的民**阀大帅服,宋青书骑着马走在了最前面,慢悠悠的晃荡到了队伍前,可没了当初那自成一营的平起平坐,革里眼与蔺养成赶紧恭敬的一个深鞠躬:“拜见大帅!” “拜见大帅!” 跟着,数千将士亦是整齐的一鞠躬,听的宋青书却是哼了哼:“老回回呢?” 眼神明显有些闪烁,贺一龙那斗鸡眼有点不自然的看着宋青书抱拳回答道:“回大帅,马师长师部还有点事情,午饭可能赶不上了,下午的犒军演唱会,他绝对能到!” “哦?马师帅还真忠于职守!” 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宋青书径直下了马,喧宾夺主的一挥手:“进寨!” 馒头寨原本也是蕲黄四十八寨中重要的一支,不过随着宋青书的进入带来了久违的和平,再不需要寨子之间互相厮杀,寨子里的山民渐渐在乞活军的引导下在平原与缓坡河谷等适宜耕种生活的地方安了家,偌大的寨子如今完全作为了军用。 附近的柏油马路就是革左二师修的,这山上的大营也修的相当完备了,操场,宿舍,食堂,继承了宋青书的西化建筑风格,全是钢筋罗马水泥还有砖头垒砌起来的二三层小楼,红砖绿瓦显得颇为精神。 “大帅,末将等在师部准备好了午餐,请您还有秦淮乐团的大小姐们赏脸。”跟着宋青书牵着马进去,革里眼还殷切的在一旁邀请着,听的宋青书却是面容冷淡的挥了挥手。 “多谢了,不过咱们还是照着老规矩来,就去食堂,用不着搞那些特殊化。” “可是大帅,末将都准备好了酒菜……” “好办,倒到菜桶里,全师将士共享即可,也不浪费!” 听着宋青书的拒绝,贺一龙似乎颇有些悻悻然,唯唯诺诺的答应一声。 别说,流行歌曲的魅力,这玉儿等人人没到,歌曲已经传到军营中了,尤其是几首急剧节奏感的摇滚,不少兵团一面出早操,一面还唱着,似乎更有劲了,这玉儿等十三个妞出现在食堂,简直弄得场面爆炸,比宋青书来了都受欢迎,一帮子大兵围过来要签名,要题词,惹得贺一龙虎着脸直要开骂,宋青书却拽住了他,笑着说道。 “士兵们真性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平日里纪律束缚他们够紧了,今个,就当放放松吧!”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兵狂热的围着玉儿她们,革里眼的嘴角又是抽了抽,不过却没说什么。 签名花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直到玉儿苦着一张小脸,晃着小拳头叫着肚子饿,一帮大兵这才很体贴偶像的散去,给玉儿她们腾出地方吃饭,一顿午饭吃的热热闹闹,跟着几个军官参观了下馒头寨,也当做消化食后,下午的演出舞台也拉开了序幕。 又是那挥舞的大扇子开场,底下的官兵兴奋的大呼小叫着,宋青书也跟着满意的点着头,可不论贺一龙还是蔺养成,两人明显心事重重,坐立不安,大约三首歌唱过,一个传令兵忽然挤进人群,在贺一龙耳边急促的嘀咕了几句,旋即神情一正,革里眼亦是急促的趴在宋青书座位旁边,小声禀报起来。 “大帅,老回回到了,就在师部,有要紧事要面见大帅!还请大帅移驾一行!” 这已经是贺一龙第二次邀请自己去他的师部了,宋青书禁不住神经跳动了下,他也想动手? ------------ 第四百三十三章.谁忠谁奸? 革左二师的人马几乎全在这儿看演唱会了,山门外还有李定国的代二师一个大队守着,如果老回回提大兵来,肯定提前会有通报,自己一百人敢闯洛阳绑福王,一个小小的司令部,宋青书到也不惧。 不过小心无大错,哼哼着点了点头,宋青书这次没带自己的亲卫,而是挥手招呼了二十个旋风军的特战队跟着他做护卫,革里眼是一个兵都没带,和蔺养成俩人前头引路,悄悄的离开了演出现场。 这功夫,台上一曲也刚好唱罢,下一曲《龙卷风》本来应该由玉儿这个主唱独唱,其他人伴舞,不过她算是“熬出头”了,就想着给姐妹多一点机会,把这个演唱让给了鸢儿,玉儿先谢幕到了后台喝口水。 对于自己麾下捧红的几个金嗓子,宋青书算是够尽心的了,就算在山上,也给她们备的滋润嗓子的芦荟茶,拖着舞蹈服急急匆匆奔到后面,拎起茶壶急急匆匆倒了一杯,玉儿一昂头就灌下去了小半,偏偏在这个功夫,换衣间的门猛地被撞了开,噗呲一口,玉儿没咽下去的茶全都喷到了那人身上。 “你,你说谁?我告诉你我可是大帅义女,你敢碰我我毙了了!” 真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知道装没装子弹,宋青书给的左轮都拿歪了,玉儿拎着枪战战兢兢的说着,破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不过倒也吓的那个闯进来的黑小子亦是赶紧摆着手。 “玉儿小姐,小的见过你!昨天,咱们还,还一起唱过一首歌!” 这一说,玉儿倒是响起来,那个被扔到台下接受羡慕嫉妒恨的黑小子,不过这样她也没放松警惕,依旧硬邦邦的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大小姐!”宋勇忠这时候急得活像锅盖上的蚂蚁一般,焦虑的拍着大腿:“出大事儿了!请您马上带我去找大帅,要快!” ………… 这功夫,宋青书已经带着选锋军进入了革左二师的师部,那个二层小楼,跟着革里眼从中央楼梯中进去,一直走到走廊最靠里的办公室才停下,看那房间也不大,宋青书直接挥了挥手,两个人跟着他进入,剩下的立正在了楼门口执勤。 革里眼率先推开了门,引路进来,宋青书跟在后头,刚进去,门咔嚓一声就被锁上了,情不自禁眼皮跳了下,宋青书径直走进了里面,坐到了沙发上。 这儿倒是真不用担心,小房间不过十来平米,典型的会客室,三张沙发一个茶几,两面都有窗户,墙上挂着一张自己素描头像,剩下就是几个盆栽,别说伏兵,隔壁老王都藏不下。 老回回马守应也早就到了,别说,一副藏蓝色有些类似于拿破仑时代的将军制服,加上他那副破具有中亚特色的容貌,倒真有电影里指挥官的感觉了,只可惜老回回明显也有些坐立不安,没有那股子镇定自若的气势。 跟在旁边,还有个穿着代县产最普通最次等土布大褂,戴着个瓜皮帽,一张老脸似乎喝酒喝的太多,被风霜吹的跟老橘子皮一般的中年人。 “拜见大帅!” 形势比人强,一看宋青书进来,老回回也再没有了当初自成一营那种桀骜,很是恭谨的起身鞠躬,跟着那个中年人也赶忙站起鞠躬,看着那人宋青书挑了挑眉头,随意的问道。 “马师帅请本帅前来,应当不是找了个好厨子让本帅看看吧?” “大帅说笑了!” 这个冷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老回回那张脸勉强笑了个比哭都难看笑容,不过那个橘子皮脸倒是颇为镇定,对着宋青书一抱拳。 “在下闯军使者。” “呵,他李闯王不是说老子背信弃义,甘心当朝廷鹰犬,抓到老子要三刀六眼儿吗?怎么有心思向本帅派使者了?” 宋青书是毫不在乎的开口讽刺了过去,与此同时,他却是戒备的伸手摸向了腰间左轮,老回回直接把李自成的人当自己面露出来,要么是别有所肆,要么就是李闯手里掌握了什么谈判王牌,总之,他可不想阴沟翻船。 谁知道那个老橘子皮男人却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苦笑。 “大帅误会了,在下不是闯王麾下,在下是闯塌天李万庆首领麾下中军将白三刀,特来拜会大帅!” 这话听的宋青书真是惊愕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防备了半天,此闯军却非彼闯军,也是这些农民军号令太杂了,闹了这么个乌龙,不过宋青书依旧没有放下戒心,同样是义军投靠朝廷的高杰怎么死的,就是检阅部队时候被自己人诱杀的,谁知道是不是老回回发现事情暴露放的烟雾弹。 “李万庆老哥派你来见本帅,又是何事?”满是怀疑,宋青书又信口问了起来。 “回大帅,我家李帅最近亦是幡然醒悟,深感自己背叛朝廷,杀官造反罪孽深重,在李老妇人的规劝下,想要投诚朝廷,接受招安,不过李帅在朝中无亲无故,希望宋帅您能拉我家大帅一把,宋帅之恩德,我家李帅没齿难忘!” 说着,这白三刀又是重重一个大鞠躬。 “大帅,闯塌天这次是真的想要归降,不是像黄河那次诈降,为此闯塌天还把兵册给交了来,来老马这儿盘亘了半年,如果大帅答应,能帮忙斡旋一个参将,仿照革左例,他愿意率军前来,三万兵马归大帅整编!” 都是民变军三十六营的老人儿,老回回也在一旁帮着敲边鼓,诚恳的说着,另一头革里眼这货不太会说话,干脆跟着直点头,看着两人的神情不像作假,听的宋青书疑云又是又是散去了一多半。 崇祯十一年,朝廷对民变军的打击前所未有的大,如张献忠,罗汝才等大渠帅都是纷纷投降,李万庆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也是很特殊的真降,不像张献忠罗汝才等,转过年满清八旗大举入侵,剿匪大军调到京师勤王,没人看着了立马反叛。 记得以前看《晚明史》,李万庆最后还是帮助王乔年守襄城,不肯投降,最后被杀的。 而且这道理也说得通,毕竟自己是投靠了朝廷,混的最好一个,大家都是招安的,求自己帮衬一把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合情合理是一方面,该有的提防还得有,回忆了下以前跟李万庆打交道的情景以及李万庆营内一些事,宋青书又是张口询问道。 “对了,李帅那匹狮子骢养的如何了,本帅记得,我送他时候,还是匹**的小马!” 虽然不明白宋青书为啥突然岔开话题,那白三刀依旧是疑惑的回答道:“大帅记错了吧!您赠给我家李帅的是匹枣红驹,而且已经成年,是匹草原上的好马,我家大帅还以此为坐骑,养的好的很。” “哦?呵,可能本帅记错了,上次在荥阳,讨小妾的太多了,本帅送的马也不少,贵使见笑了。” “大帅,您老又记错了吧……,我家李帅是个孝子,老夫人不愿意他沾花惹草,故而除了老家讨的一妻三妾,李帅再没讨过任何一个如夫人。” 这俩事儿算是李万庆的私密事儿,这白三刀也能对答如流,倒不像是假的,对此,宋青书心又放松了一大半,笑着说道。 “参将之位倒是好弄,不过这军饷就别想了,本帅在这两淮总兵任上已经三年了,朝廷军饷见到了不超过十万两银子,倒是上供的快有个百八十万两了,如果李首领要招安,本帅建议李帅也在湖广划一块地,屯田养兵即可,这事儿,本帅尽力帮李帅斡旋!” “如此,多谢宋帅!” 也真是在老回回这儿混迹有些日子了,闯塌天本钱不多,还怕宋青书不肯帮忙,或者提一些苛刻的要求,没想到宋青书这么好说话,白三刀立马是兴奋的一个大礼鞠躬下来。 倒是老回回与革里眼有些郁闷了。 看宋青书整编了自己的队伍,他们几个还以为宋青书很愿意扩张实力,李万庆三万人挑挑捡捡,怎么也能凑合出六千,两个师的精锐兵力,他们仨才费劲口舌,不断写信劝还在犹豫的李万庆,以为这是大功一件,可听宋青书这意思,不打算把李万庆兵马收编。 那他们仨可白忙活了小半年。 毕竟自己一家势单力薄,要是多个奥援也是件好事,事情谈妥,没管郁闷的老回回仨人,宋青书又是笑着对白三刀摆了摆手。 “老白远来是客,马师帅你也真是的,不早点告诉老子,今个来的正好,本帅义女带着乐工来犒军演出,老白跟着本帅听上一听,如何?” “多谢大帅抬举,正好李帅命小的还带来些首饰玉器,大帅义女必定佳人也,明玉配佳人,正好!”当然不能扫宋青书面子,这白三刀还很知道人情的在怀里翻着礼物,可刚翻两下,他忽然又是恍然一拍脑袋。 “对了宋帅,小人出发前,闯王李自成曾经派使者联系我家大帅,要我家大帅归于他麾下,他也不看看自己剩下几斤几两了,不过李闯王那个信使那张嘴倒是好生厉害,听说还是什么杞县李公子,游说我家大帅不成,又是往东来了,还望大帅多做提防!” “李岩!” 转身刚要往外走的宋青书一听这话,禁不住浑身激烈一颤动,失声惊叫出来,旋即他的脸色就迅速阴沉下来,可没等他急促的要下令,这功夫,门口忽然被猛地撞开,却是李定国无比兴奋的闯了进来。 “大帅,红帅兵马已经向馒头山进军,咱们可以立马拿下叛徒老回回他们,有什么需要代二师做的?呃……,这……” 看着宋青书还有老回回,革里眼一片和谐的模样,也不像动过手,李定国又是有些发愣,然而,就在这一刻,异变发生了,跟随着的几个选锋军竟然猛地抽出了腰间配枪,指着屋内的几个人。 一刹那,宋青书的脸色死板到了极点…… ------------ 第四百三十四章.宿命之敌 “你们要做什么?” 宋青书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不过不是恐惧,而是愤怒,那种韩城渡口,黄河边上那种不在掌握之中,众叛亲离的感觉再一次萦绕在心头,宋青书的脸颊都有些扭曲了。 “大,大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罗将军说,是清君侧,有些小人蒙蔽大帅……” “所以你们就拿着枪指着本帅?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们从山里带出来,从一个个地主的奴隶娃子到如今乞活军挺着胸脯,傲立于世的选锋军,给你们家人良田美宅,帮你们成亲娶妻,月月放饷,就换来你们拿枪指着本帅?” “来啊!开枪啊!照着这儿打!” 这几个估计是小萝卜的亲信,可就算如此,在宋青书那股子泰山崩下来的阴沉中,几人亦是慌了手脚,枪都有些拿不稳了,磕磕巴巴的哆嗦着。 “大帅,不要逼小人啊!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好一个奉命行事!那就开枪啊!” “大,大帅……” 这功夫,砰的一枪还真响了,最前头领头那个旋风军直接被一枪贯脑,不可思议的跌倒在了地上,剩下的选锋军经历这一遭,精神彻底崩溃了,全都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上,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大,大帅,不好了,选锋军罗将要叛变了。” 急急匆匆赶进来的还是宋青书在应天心血来潮招收到的那个难民宋勇忠,这黑小子跑的都喘不过来气来,焦虑的大声叫嚷着,然而没等他说完,宋青书已经烦躁的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 “你们,是要跟着小萝卜造老子的反,还是要跟着老子?” “小的一时鬼迷心窍……” 听宋青书的话,似乎还有些转机,几个精神崩溃了的选锋军立马砰砰的磕着头,表示忏悔,宋青书却是烦躁的摆摆手:“行了,你们也是奉命行事,现在本帅给你们新的命令,他,宋勇忠,是你们新的选锋军帅,跟着他,打垮叛军!” “尊令!” 这一次,回答的无比整齐。 选锋军全是在大别山区招募的,和乞活军老营部分没多大瓜葛,而且他们的利益都在这儿,现在也不是太较真的时候,宋青书没好气的一脚卷在直发愣的黑小子宋勇忠屁股上。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老子作战去!” “遵命!”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这黑小子挥挥手招呼着剩下十九个选锋军军士撒腿就跑,这时候宋青书才看清,玉儿居然也在外头,满面担忧,宋勇忠一跑,她居然也跟着向外跑去,让宋青书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无奈的摇摇头,宋青书旋即又是面色凝重的回过身,对着同样发愣的老回回,革里眼抱了抱拳。 “几位,今天的事情是出了些意外,不过一切都在本帅掌握之中,现在我命令革左二师马上集结,防守山门!”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还是没弄明白,不过不耽误革里眼知道有人打上门来了,沉闷的答应一声,几人亦是脚步沉重的出了去。 “李岩,真他娘的是老子的克星吗?” 白三刀都莫名其妙跟着走了,就剩下宋青书一个,忽然间,他脸上刹那间如厉鬼般的狰狞起来,身边一个盒子忽然被他从包裹里掏出,一大把珍珠仿佛豆粒一样四散着蹦落得到处都是。 “全军,集结!” 轻歌曼舞刹那间被打断,在兵士们惊愕的眼神中,一个个军官脸红脖子粗的嘶吼着,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愣了十多秒后,大批的军兵亦是炸了锅那样,以伍为顺序,迅速集结往了军火库,一个个手慌脚乱的套起了盔甲,然后跟着自己长官向外跑着。 “这,这究竟出了什么事?” 舞台上,还在忘情歌唱的鸢儿,巧妍她们亦是傻了,还好这功夫玉儿提着裙子连跑带颠的跑了回来。 “出大事了,似乎有人叛乱,大家赶紧去食堂,或者宿舍躲一躲,马上要打仗了!” “哎,玉儿,你去哪儿啊?” 一句话没说完,玉儿已经跟着前面那些大兵跑了出去,慌得巧妍赶忙在后头伸手叫着她问道,可转眼间玉儿就跑没用影了,哪儿还能回答。 “别愣着了,要打起来了,太可怕了,咱们快走!” 巧妍还想追上去,却冷不防鸢儿已经拽着她的胳膊,一帮子歌女尖叫着向后跑去。 此时,烟尘却已经抵达了馒头山山下寨门,大股的骑兵黑压压犹如汪洋一样将用沥青铺平的山下小广场填满了,后头,还不断有步兵汇入。 代县骑一师,代四师,乞活三师!还有不少其他部队的一部分,拿着望远镜向下端详着,宋青书的脸色铁青。 现在他才恍然,错还是在他,光注意了与官军血战不知道多久的革左三个师,却遗忘了自己麾下同样也是和官军有着解不开的血仇,眼前这些叛军都有一个特点,汾川河那场大屠杀的幸存者!都有家人死在了秦兵的手里! 似乎还不知道阴差阳错之间李定国先一步窥探了他们的行动,抵达了馒头山寨前,竟然是邢红娘亲自到了最前面,对着山寨吼叫道。 “我等奉命上山平乱!罗统领何在?速速开门!” 再也抑制不住愤怒,跟着上了寨门的宋青书无比怒火的露出了头,也是对下面吼叫道。 “平乱?平什么乱?还是你邢红娘下定决心,要杀你口口声声中要并肩作战的夫君?” “傻子?” 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就看到了宋青书愤怒的面孔,明显没做好准备,邢红娘仿佛整个人傻在了那里,进跟着她马后,另一个宋青书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到的人满面正色的赶了过来。 李岩! “宋帅,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也就用不到遮掩了,当今朝廷无道,民不聊生,遍地饿殍,已经是神器变换,五德轮回之时,大帅岂能坐看不理?” “末将奉闯王之命,联络大帅,如今闯王兵强马壮,大帅您更是掌握东南半壁赋税,两家连手,戮力向东,应天取之易如反掌,到时候再挥师北上,推翻大明指日可待!闯王愿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大帅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共治天下,岂不快意?” 还是那么一本正经,还是那么大义凛然,李岩的意念甚至贯彻到他只都深信不疑,听的宋青书却还是觉得那么可笑,丝毫没搭理他,宋青书指着他鼻梁依旧对着邢红娘咆哮着。 “你忘了当初在黄河边上,是谁口口声声劝的大伙去投靠朝廷?最后遭到那场杀戮?” “当日李某受这昏庸朝廷蒙蔽,还抱有一丝侥幸,注下大错,李某深以为歉意,宋帅,只要这个昏庸的朝廷被推翻,李某亲自到汾川河,肝脑涂地,向那一次死难者谢罪!只要您能答应,共抗朝廷!” 李岩又是那么大义凛然的喊叫了起来,听的底下那些代县骑兵跟着都是躁动起来,宋青书也不得不承认,就有那样天生带主角光环的,李岩就是其中一个,黄河边,他那种气质说服了自己麾下投诚了一次,如今,他又说服了第二次。 隔了许久,邢红娘也终于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亦是对着寨门,手指着北方大喊着。 “洪承畴,在河南!” “当初杀了我爹,杀了韩娟儿,杀了那么多人的秦兵,就是他的麾下,他和我们邢家班有着血仇,只要报了这个仇,只要杀了他!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吗?” “不行!” 这次轮到宋青书沉默了好一阵,方才无比艰难的摇头了。 洪承畴,宋青书也恨他,招安之后洪承畴一共给他写了二十多封信,他一封都没有回,可是如今,好不容易从遍地饥荒的战乱中杀出来,乞活军已经不用为自己乞活了,而宋青书却看到一丝为大明王朝,或者说为华夏乞活的希望,现在他不可能带着好不容易成型的乞活军,去和洪承畴血拼。 这是他的希望! 终于,邢红娘失望的叹了口气,在宋青书眼睁睁的注视下,那股子火红的影子退避到了军中,旋即宋青书自己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盯着底下面色阴沉的李岩轻声哼道。 “真得逃不出历史轮回吗?” 寨墙下,李岩似乎接过来了指挥权,对着代县骑兵怒吼着,城头上,已经无心指挥的宋青书也是退了回去,换上课了革里眼贺一龙,还真是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军队,在两位指挥官嘶声竭力的怒吼中,上下多达百多门大炮一起被推出,先后在寨墙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炮弹飞蝗那样扑向彼此,一时间寨门上石块蹦的四散飞溅,不时有革左兵士惨叫着被崩飞了出去,同样一股股血犁犁在了骑兵中,精心训练的骑兵像一排排洋娃娃那样被掀翻打倒。 李岩倒是真够胆子,顶着满天炮火站在了第一线,对着山寨子还吼叫着。 “夺下宋帅,掌控全军,报仇雪恨!” 他的呐喊中,汾川河的幸存者组成的战列扛着梯子呐喊着向半山冲了上去! ------------ 第四百三十五章.死磕 宋青书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自己练军有方,还是该悲哀,一个师配备五门千五百斤红衣大炮,五十门大小虎蹲炮让李岩用的炉火纯青,大炮覆盖,没等炮打完呢,插着间隙大股骑兵已经骑着战马奔上来了,炮刚停就是梯子爬墙,山门第一道不过区区一百多代四师,炮也不过那么几门淘汰下来的旧铜炮,连番打击之下不到二十分钟,山门就易手了,一个大队的代四师步兵以及增援的革左二师两个大队几乎全军覆没。 不过代价到也不是白付出的,这功夫,依托着高地,革左二师也从休整调整成了战备状态,当叛军冲上修的整齐的柏油马路时候,迎着他们就是大小火炮的一轮齐射,把拥挤的骑兵一轮就炸死了一百多。 原本馒头山也有寨墙,不过那石头堆砌简陋的玩意在拿下馒头山时候一轮火炮就给灭了,作为扼守大别山北麓的一大重要据点,宋青书下令在这儿修了棱堡,一个个三角形的突出寨墙锐利的对着外面,火炮就藏在寨墙后头,与操场平齐,更加利于运兵。 “这个****的,简直拿人命不当人命!” 刚刚一轮炮击把叛军打退,没等喘口气紧接着李岩就又打发了第二批骑兵凶狠的向前冲,平日里几乎把军队练成木偶那股子劲儿也被骑一师使了出来,脚底下就是战友炯炯流淌的鲜血,他们却是麻木的打马上墙,紧接着一排枪就打在了棱堡上,两个冒失的家伙没有防备,居然被打爆了头,一发子弹擦着革里眼头盔过去的,气得他破口大骂。 上下两边,火铳激烈的对射着,旋即火炮又是轰鸣着从头顶落下去,又带走了一大片人命,惨叫中,宋青书却是扛着他的旗帜,有些迷茫的坐在红衣大炮旁边。 “院正,学生请命,请您派一支选锋军保护我,学生去调救兵!” “没用,距离最近的就是安庆二师了,那儿尚且不稳,恐怕没力量来支援,最快的援军也得今天傍晚,安庆那面知道了这头的状况,调乞活二三师,安庆一师的力量来增援,老回回已经从后山撤了,如果顺利,今晚他也能率部赶回来。” “总之,无论如何得坚持到傍晚!” 现在已经差不多下午两点多了,就算全力以赴援军至少也得三个半小时才能到,嘶吼着让麾下顶上的革里眼还抽空的补了一句。 “事在人为,万一小生就说动安庆二师呢?”张煌言却还是不死心,接着对宋青书游说着。 “苍水,底下那些不少都是跟着本帅起兵的老麾下,你说,他们为什么就要反对我呢?” 宋青书的反问让张煌言听的一愣,旋即他又是晃了晃脑袋:“大帅,就是因为他们是跟着您起兵的元老,这才会反对您。大帅起家我也研究过,邢家班就一个小萝卜是选锋军首领,剩下如仉二愣子,柳大柱子之流,连个师长都没混上,再看伏牛山,陈六子之类的很是沦落到了中层,元老派只有刘副帅深居高位,还不是这俩地方出身的。” “第三股力量最大的是不沾泥麾下的苗美,原本是大帅麾下和刘宗敏副帅起名的大将,如今也沦落到一个区区乞活四师师长,如今位居高位的是谁?孙军师,乞活一师师长周遇吉,疤脸夏将军,甚至当初官军投靠过来的游击都坐上师长了,他们自然心中不平。” “加上大帅还招安了朝廷,违逆了他们的意愿,再来个巧舌如簧的说客,说他们反水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大帅与夫人之间,小生就不多置喙了。” 分析到最后,张煌言甚至都有些眉飞色舞了,还好他脑袋转的快,很快发现宋青书脸色不好,赶紧又苦下脸来。 “院正,给小生一个机会吧!” “宋勇忠,调一个小队去支援,保护张参谋去安庆二师督军!” 终于,宋青书扶着大旗站了起来,听着他的喝令,一直在操场边上列阵的宋勇忠立马一个立正,这小子倒也算是有点天赋,才刚从一个小兵接手三百人的选锋军,却是丝毫没有怯场的大声喝令着。 “刘石头,你所属伙保护张监军下山!” 这时候宋勇忠的大帅亲信身份算是在选锋军中人尽皆知了,而且选锋军多选自英霍山民,就算小萝卜叛乱,他们家却都在宋青书治下,现在表现的越恭顺,后面的清算受到牵连越小,被宋勇忠点中那个伙长也是屁话都没多说一句,点着自己的兵就出了来。 “张监军,请!” 算是一次抢先表现,不过看着宋青书还是一副忧郁的模样,张煌言还是忍不住开口劝说道:“大帅也不必太伤心,他不仁我不义,何况这些人走了对乞活军也有好处,就如同当年太祖杀功臣那样,乞活军中再没有威望与大帅相抗衡者!” “你去吧!” “哦,喏!” 宋青书摆了摆手,无奈之下张煌言扭头跟着那是个山地特种兵迅速也是从山后悬崖的密道向山下跑去。 送走了张煌言,宋青书拎着他的大旗,忽然是大步走到了枪弹纷飞的墙边,弹出脑袋向下张望去。 这些都是我曾经豁出去姓名保护的,带领的,带着他们乞出一条活路的麾下,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割舍呢?扶着墙,宋青书的手掌捏的那混凝土啪啪的直掉渣子。 毕竟叛军炮多,就算依靠着工事,后面大炮拉上来轮流的抛射着,还是压制着墙头抬不起头来,棱堡上,革左二师的尸骸,被炮炸死的,被枪射死的,已经密密麻麻摆了一片,棱堡脚下,死在哪儿的人马尸体却更是密集一层,被炮打的一个个孔洞的柏油路都被血给填满了。 慌张的战场中,一个靓丽的身影却是格外的扎眼,跳舞用的亮片舞裙已经被血染成红色了,不过玉儿却也是顾不过来,在做扬州瘦马的时候她学过些医疗,包扎,跟着十来个军医,她是顶着满天的弹雨,帮着把那些受伤,中弹的军士给拖回来,压着喷涌如泉的血把伤口给包上。 有这么一个血红色的天使活跃在这战场上,给这地狱一般的战场增添了几分生机,不经意回过头撇到玉儿身影的战士,似乎也多了几分勇气。 到现在为止,开战已经一个多小时,还是革左二师把叛军压在堡垒下,依靠着地利,这场几乎完全是火器对决,给防守方带来的优势是超群的,如果要是换个指挥官,恐怕会用长期的炮击来征服这里,可惜,李岩没有时间。 可眼看着这个攻坚战即将以乞活军的胜利而持续下去时候,一直顶着地狱般战火向前冲的叛军终于似乎疲软了,棱堡下潮水一般的苗美师步兵退了回去,看的心疼的流血的贺一龙可算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功夫,四匹马拉着一辆冒火的车忽然碾着一大堆尸体冲了上来,看的贺一龙胡子都吓得立了起来。 “快,快!炮手,干掉那辆车,贼子要炸咱们大门!” 馒头山军营的周边几乎都用几米高的斜面包裹着,后面是上百米的悬崖,几乎没什么弱点,然而和所有城池一样,军营最薄弱的地方还是门,这儿的门是一道斜坡直通高高的操场,用的包裹着钢铁的重木门向外开的,里面还用的纯钢的门栓箍住,就算是撞城车也轻易不能撞坏,然而用上自己用的炸药,贺一龙心头实在是没底儿。 可李岩这一手来的太突然了,几乎是步兵一撤,立马就派这炸药车疯狂的冲上去,这头火炮还在瞄着对方火炮,哪儿有这么快转过来,这头贺一龙大吼出来,那头的炸药车已经冲到了楼下,而且驾车的估计是俩老司机,一个漂移翻车整车的炸药全都拍在了营门上。 可没等两人跑开,那剧烈的爆炸已经铺天盖地的响了起来,如同一个小蘑菇云,距离近的革左师将士甚至直接被震的七窍流血,绝大部分人甚至没听到爆炸,只感觉耳朵翁的一下就过去了。 战场足足寂静了几秒,似乎才回复听觉,李岩那沙哑的嘶吼这才映入耳中,旋即代一师的骑兵大声欢呼着,又是挥舞着马刀向前冲锋而去。 这次叛乱,他们也是压上了一切,如果赢了,掌控了乞活军,元老派在乞活军系统内地位将得到非凡的提升,那些后加入的将被压制的再没有翻身之处,而且还能如愿以偿的和洪承畴决战,将当年的仇报了,可如果失败了,不仅仅是自己,甚至还会祸及家人。 许多人都是在李岩那极具感染力的演说下头脑一热加入和叛乱,入股估计不少人都是心头忐忑,可既然这一步都迈出来了,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也幸亏贺一龙不是传统官军出身,打仗不会拘泥于规矩,眼看着对方骑兵往前冲了,他硬是一声大吼,扶着身边挨得最近的红衣大炮扭着转了个弯,旋即推着炮车猛地跑了出去。 一千五百多斤的红衣大炮足足有两米多长,这么被猛推出去,愣是飞了一米多才落下去,正砸在蜂拥着向大门冲进来的骑兵中,这一下足足压死压伤了十多个,打的代一师都是禁不住一顿。 不用革里眼命令了,墙头上,兵士把虎蹲炮,红衣大炮,甚至一切能往下扔的东西全都扔下去了,再次把骑兵堵的死死的,可似乎也知道这是唯一突破口了,扔了马,咬着马刀那些叛军再次呐喊着向上冲,从墙头上下来的革左守兵同样呐喊着端着刺刀冲了下去,一时间,火与血变成了铁与血,而且杀伤的更加残酷,短短几分钟,上百人就已经血染这个狭小的地方,将空间堵的更满。 “大帅,召集选锋军撤吧!末将为您殿后!” 虽然堵住了这个缺口,可贺一龙依旧是满脑门虚汗,甚至胡须上都湿漉漉的,焦虑的对着宋青书大吼着,就算这一波躲过了,可是革左军的火力损失了多达三分之二,兵员加上李定国一个营,也打的就剩下不到两千人,要在炮火中再守一个多小时,他也没底儿。 可竖着那面旗子,宋青书却是面无表情的哼道。 “老子是乞活帅!没人能在英霍山逼得老子后退,一步也不行!” “大帅!” 真是急得眼睛都喷火了,革里眼焦虑的那双近视眼似乎都要好了,此时,李岩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优势,召回了红着眼睛的骑兵,十门红衣大炮再一次高高昂起头。 轰隆隆~ 连串的爆炸声开了花,然而却不是在城头,在李岩不可思议的回头中,远处的大路上,成建制的步兵扛着端着刺刀组成战列,竟然已经推到了自己背后。 安庆二师!原属于高迎祥闯军俘虏组织起来的军团!杀来了! ------------ 第四百三十六章.玩笑 再也没有上山时候那种气势如虹,甚至全军都带了种颓废的感觉,骑兵拖拉着旗帜,炮兵把引以为傲的大炮丢弃在了原地,只不过哪怕到了这时候,他们依旧舍不得把那身笔挺的乞活军制服脱下来。 李岩绝对是个足够很辣的家伙,为了他心目中的绝对正义,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枉顾,残忍到无情,还有机会时候,他就在后头逼战,逼着那些被他鼓动的老乞活军部队死命向上,可当安庆二师抵达时候,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擒获宋青书,掌控乞活军的行动已经失败了。 再强悍的军团也架不住两面夹攻,几乎安庆二师第一轮炮击一结束,他就一声令下,大股的叛军犹如潮水一般从馒头山下退却而去。 反正这一趟他除了几个随处,就带了一张嘴,从乞活军这儿赚得近万精兵,他已经是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这些兵马带出去,与闯王李自成汇合。 眼看着那抹红色的披风,还有那火红的大旗背对自己而去,宋青书的脸部肌肉再一次抽搐起来。 “贺师长,集结你的队伍,追!” 贺一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身连血带汗都顾不得抹,他焦急的就是一拳头种种抚在自己胸膛上。 “大帅,革左二师损失惨重,不堪再战了,叛军又都是骑兵!” “我说整队,追!” 宋青书几乎是暴怒的吼了出来。 不过就在这功夫,一声惊叫猛地在自己背后响起。 “玉儿小姐,你怎么了?” 刚刚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哪怕是金疙瘩的特种部队选锋军也被派去堵在了军营的缺口,宋勇忠这小子也是杀了个浑身血红,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却是径直跑向了阵地,那头,一门外倒的大炮下,玉儿亦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那里,一股子血在她脚底下已经流了一摊。 “玉儿!” 低声叫了一句,宋青书终于撇开他的乞活大旗,转身也跑了过去,一把把玉儿从地上抄起,革里眼是彻底松了口气,旋即也跟着忙忙碌碌的大嚷起来。 “军医!军医!” ………… 这一次乞活军自汾川河以来,第二次如此损失惨重,在南方的十三个师去了三个半,革左二师又被打残了,而损失最沉重的却是各部原本作为骨干的军官叛乱了一小半,多达两三千,这是实打实的硬损失,要知道三百军官三个月宋青书就可以拉出一支新的整编师。 而且好不容易偷渡到江南的代一师,代四师是从番号上没了,骑兵损失了多达五千。 傍晚,得到传讯的乞活二,三,五师先后赶来,回去搬救兵的老回回革左一师亦是如约而至,真是很嘲讽,原本怀疑的三个师都没有叛乱,甚至一肚子牢骚的安庆二师还成了救命稻草,各个师携带的火种将馒头山上下照耀的亮如白昼,乞活军强大的后勤亦是发挥了出来,成立医院时候宋青书就考虑过军医院,上百个白袍军医护士帮着在人群中挑挑捡捡。 操场上搭满了帐篷,救治着伤号,不过守在帐篷里的宋青书算是松了口气,虚惊一场,玉儿没有中枪,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硬是活生生累晕了,看着军医轻松的模样,宋青书脸颊可算露出些许笑容,旋即却是再次板起来,转身出去。 “大帅,玉儿小姐没事吧?” 刚出门,宋勇忠,这黑小子居然是满脑门汗水的在那儿等着,他脸上,还有一道刺刀擦破的伤口往外渗血,居然是不顾尊卑的直接向自己发问起来。愣了下,宋青书倒是没理他,可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了他兴奋的叫嚷声。 “玉儿小姐没事儿!” “红天使没事儿!”紧跟着,十几个拄着拐杖打着绷带的伤兵也在后头跟着欢呼起来,接着,偌大的伤兵营居然都回荡着这句欢呼。 “红天使没事儿!” 宋青书师承汤若望,他麾下的军队虽然信教的不多,不过上帝天使倒是几乎都知道,从没有玉儿这般勇敢的女子,不知道谁,把这个称呼加给了她,从此倒成了玉儿在军队中的代称。 另一头,孙传庭,刘宗敏他们也到了,此时的孙传庭已经没了那份从容,扑克牌一般的脸上全是大汗,前面,张煌言还在一个劲懊悔的转着圈儿。 “可惜了!可惜了,怎么就不追呢?” 刚刚宋青书下令追杀倒不是意气用事,看似叛军大部分骑兵,可是连番血战之下叛军的精气神早就消耗了大半,尤其是叛乱失败,他们的前途成了泡影,这时候最是士气低落的时候,安庆二师还是生力军,一鼓作气未必不能击溃他们。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看宋青书到来,几个重要将领赶忙上前一起行礼,口中称颂:“见过大帅!” 旋即孙传庭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叩首谢罪道:“末将有罪,末将失职,请大帅重罚!” 崇祯皇帝败就败在他没担当,总是向臣下推卸责任,宋青书自然是不同,叹了口气,他双手把孙传庭拽了起来,低沉的说道:“要说责任,本帅也不少,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逮住李岩,击灭叛军才是正事,孙司马,你马上派人通知馒头山至新县的各路营寨,严防死守,老刘,你负责调配物资,李铁柱,你暂代督军,乞活二,三,五,革左一师都归你调配,今夜不扎营,沿着干道给本帅连夜追过去!争取在新县把贼子堵住!” “末将尊令!” 蛇无头不行,有了宋青书这个龙头的带动,庞大的乞活军片刻后就在山下发出了怒吼,按着营,队,伙的编制,火龙那样急行在了山中大道上,道路两旁,更是有龙骑兵的战马嘶鸣不已。 宋青书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跟上,他还需要收拾残局,打发走了大军,他再次返回了大营,不过刚走一半,一阵打骂声却是从路边传来。 “该死的叛徒,蠢贼!背叛大帅,打死你!” 收尸还在继续,热武器带来的杀伤比冷兵器要残酷的多,到现在尸体还没有收尽,然而对比一刀即死的刺刀,火铳还是多了点仁慈。 估计是个骑一师的,盔甲底下的黑色军服胳膊上还秀着骑兵图案,大腿一大块血污,三个革左二师的士兵愤怒的在一旁拳打脚踢着,也许是理亏,也许是绝望,抱着大腿,那个骑兵一言不发,仅仅是痛急才发出两声呻吟声。 “住手!” 听着宋青书的喝令,三个步兵习惯性一个立正敬礼,旋即似乎伍长模样的士兵又是愤怒的叫喊道:“大帅,他是个叛军啊!” “毕竟他曾经也是乞活军的将士,为本帅流过血,叛军的伤兵也都收拢起来,给他们治伤,再交到孙司马那儿的军事法庭处置吧!” 孙传庭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王,他执掌军法,十三个师就没有不怕他的,听宋青书如此说,三个兵方才悻悻然的一行礼:“尊大帅令!” “便宜你个狗东西了!” 猛地拎起那个伤兵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推搡着他,三个步兵叫骂着就往山上的伤兵营推,踉跄的走了两步,那个骑兵却是忽然停住了脚步,在叫骂中猛地转过身,对着宋青书重重的鞠了一躬。 这次叛乱明显在整个乞活军中引起了人心震动,除了军队,各个山寨子亦是动荡了几天,不过在宋青书和孙传庭的安抚以及各个级别生产队的整理下,这股子动乱倒是迅速平息下来,休整了两天,这头英霍山的统治重新恢复正常,新县那面却是传来了令宋青书恼火的消息。 “末将有罪!” 新县将军府,周遇吉也是无比无奈的军礼跪在地上,向宋青书请罪。 本来李岩是被堵在了新县,然而谁也没料到王牌师乞一师居然也有内应,在周遇吉布置在城外的军阵漏出一个口子,让邢红娘,李岩带着骑兵四千人冲了出去,不过苗美的乞四师还有绝大部分步兵三千人却是没跑了,被堵在了这里,已经缴械。 “行了,本帅来此不是为了追究责任,马上聚集大军,给本帅继续追!” “是!” 乞活军要的就是高效率,抛弃官军那些繁文缛节,周遇吉站起来跟着几个军官整齐的一敬礼,旋即又是大步流星的出去准备,宋青书自己亦是烦躁的在办公室内打开携带的行李箱,亲自披挂着他的盔甲。 忽然,门口又是传来了敲门声,旋即孙传庭再一次返了回来,他脸上还流露出了一股子无比的古怪。 “大帅,五省总理熊文灿遣使行文!” 熊文灿派来的信使明显是他的鄂军亲信,一个黑瘦的广东人,虽然比较矮小,这军官倒是无比傲慢的昂这头,单手把熊文灿的行文递给了孙传庭,在孙传庭不满的神色中又是转交给了宋青书。 急促的拆开公文,一眼略过前几页的官样文章,看到后面宋青书的脸上亦是流露出了古怪,似愤怒,也似嘲讽。 还真叫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 第四百三十七章.了结 还真叫老天和李岩,和他宋青书一块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这头李岩用尽全身解数,把英霍山闹了个底儿朝天,可那头他最大的依靠,李自成,败亡了! 宋青书倒是不相信如熊文灿公文中所言,李自成就这么被杀了,可他吃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败仗倒是真的,杀气重重的从四川杀到湖广,在汉水附近的兴安地界,却正好陷入了南北围剿大军的包围圈。 身后是洪承畴麾下悍将贺人龙,左光先,曹变蛟,王洪,身前又是熊庭弼麾下的头号大将左良玉,还有从四川追击出来,四川巡抚傅宗龙的川兵,足足有六万官军。 去年在甘肃,被赶到了戈壁滩上遭遇饥荒,李自成的骨干精锐本来就折损过半,这回在川中又是与傅宗龙连番恶战,虽然面上还有**万大军,可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更何况还是被半渡而击,一天血战,李自成部众全部散去,他仅仅带着几百人狼狈的窜入陕,湖,川之间的茫茫大山中。 自崇祯九年始挖皇陵,穿州破县显赫一时的闯军,自此似乎烟消云散了。 洪承畴旋即最到了中原,布兵长江一带,熊文灿的大军则是沿着旬阳一带连绵包裹,将张献忠,闯塌天,过天星等围剿到了麻城,襄阳,承天府一带狭小的地界,似乎杨嗣昌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起作用了,所有主要农民军全被包裹在了这个包围网中。 十年不解之局,似乎在几日之间,就要被彻底解开,天下,再一次回归大明的铁桶江山。 如今李岩带着四千多败兵虽然逃出了英霍山,可他面前的却是洪承畴快八万的陕,晋豫各路兵马围成的包围圈,算是一条彻彻底底的死路。 如果这个消息早五天,哪怕早三天传来,对密谋叛乱与李自成汇合的各部叛军都将是一场致命的心理打击,也许就不会有这次内讧,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熊文灿行文给宋青书,名义上是要调遣他出新县,配合进攻张献忠等十三家,实际上却是一种炫耀与震慑,毕竟宋青书这两淮总兵属于南兵,各路兵马连左良玉都听命出兵了,唯有他拿着庐凤总督马士英的鸡毛当令箭,拒不出兵,削了熊文灿的面子。 “大帅!” 早一步从信使口中得到消息,看着宋青书挂着个胸甲,看的文书却是看的入迷了,孙传庭忍不住开口轻声提醒一句,旋即那个鄂兵也是满口广东话的催促着,故意躲在那个鄂兵身后,孙传庭重重的摇了摇头。 如果朝廷把农民军灭了,下一步,就该收拾如宋青书这样的投降首领,而且如今乞活军内部还人心震动,实在不已再贸然趟浑水,反正李岩与邢红娘已经往死路上撞去了,何必再去为他们而冒险? 谁知道低头看了几眼,宋青书旋即把公文抵了回去。 “我军即日出新县,配合洪总督,剿灭乱贼!” 能当上亲兵信使,南京官话还是听得懂的,宋青书这话不单孙传庭脸色微微变化了下,就连那个傲慢的额鄂兵,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这是又一次狠狠抽了熊文灿一个耳光。 面子上乞活军是南兵,好不容易出兵策应,却是找北兵的洪承畴,明显显得他熊文灿威望不够,震慑不住地方军将,另一个方向,虽然把张献忠等人包围起来,围困在长江附近,可南兵战斗力不如北兵,熊文灿手里只有六万人左右,维持一个困守局面勉强,要剿灭对方,就力有不逮了。 毕竟十三家还有十多万人马。 如果宋青书率兵策应,有了机动兵力,没准这个大功劳就是他熊文灿的,可宋青书调头向北去,就算还是乞活军把农民军打垮了,功劳还是洪承畴的。 也不用粤语装了,那个熊文灿麾下的湖广兵脸色扭曲的叫嚷道:“宋总兵,你可要想好了!” “本帅自然是深思熟虑,来人,送客!” 门外进来两个亲兵,很不客气的做了个请字,拿着那公文,鄂兵脸色铁青的出了门,旋即孙传庭就是焦虑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大帅,就借着洪承畴的手灭了李岩罢了,何苦?” “伯雅先生担忧的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其实大可不必要,朝廷抽不出手来对付咱们,况且,有些事情,本帅还是要亲自解决的!” 看着宋青书目光幽幽的盯着将军府窗外,孙传庭旋即在没说什么,仅仅是面色阴郁的抱了抱拳。 他一个前朝廷官员,之所以甘为武夫之下,实在是宋青书表现得太神奇了,他仿佛一个预言家那样,似乎总有先见之明,一次次带着乞活军插着历史的间隙闯出来,一次次壮大,儒家本就相信天命,孙传庭心里已经暗暗把宋青书当做这个天命之人了。 但愿,这次宋青书还是出于先见之明,而不是已经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脑袋。 三月三,从几年前进入大别山区后再也没动弹过的乞活军,终于扭过头,头一次向北方开进而去。 不过此时已经是有些物是人非,从陕西杀出来的人马不是已经作古,就是投入叛军阵列,这次出动的乞活二,三,五师,倒是多半在两淮招募的两淮子弟了。 这次宋青书的骑兵损失的格外惨重,江南本来就不产马,所有军马都得从代县运来,如今乞活军的骑兵已经不到三千,这次出动的骑兵也只有三个营一千五左右,三个师行动的格外谨慎,守着大队的补给队,缓慢的向信阳方向逼近。 在南直隶的富庶之地待了几年,宋青书几乎忘了北方的残破与危险,从大别山刚一出来,原本整洁的柏油马路立马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官府用黄土夯筑的官道早已经年久失修,道路上一个窟窿一个眼的,就算还没进入雨季,时不时大车就掉到坑里,逼得征召的辅助民兵不得不组成大队现行用土把坑垫平,严重的影响了行军速度。 说实话,出兵前看着这官军与农民军犬牙齿互的局势,就算后世来的宋青书都有种农民起义大势已去,或许大明朝就此天下太平了一般,可是从这儿走出去半天,原本来时候还零星有几个村庄,,零零落落的田地,可如今别说村庄了,连土埂子都干的一脚踩上去腾起漫天的灰尘,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 原本走信阳的北方商队亦是改走南阳,沿着长江到安庆进行交易了,眺望着这一道的荒芜,宋青书似乎明白了原因。 乞活军的斥候一直死死咬着李岩叛军的尾巴,沿着大路走了一天多,一直到傍晚,靠近信阳府附近,可算发现了个村庄,不过这个村庄居然是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妇孺老弱的哭喊声离着老远都听得到。 看着道边上几个被砍掉脑袋的女人尸体,强跟着随军的孙传庭禁不住眉头直挑,不解的眺望着远处烧的噼里啪啦的村庄疑惑的说着。 “信阳附近应该没有流贼了吧?莫非是李岩,仅仅才几天,代一师就堕落到如此了吗?” 孙传庭管的就是军法,对这种屠村杀人,他格外的厌恶。 也是到了军团前面,宋青书倒是无所谓的放下望远镜。 “猜测有什么用,派人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柱子!抓几个舌头,剩下的直接抹了!” “末将明白!” 李铁柱的乞活二师是作为先锋军,得令一声,拉着马李铁柱迅速跑回了行进中的军阵,一阵呼和,一个大队骑兵抽着马屁股就杀了出去。 任务进行的比想象中要快捷的多,前锋步兵刚刚扛着枪走到村庄旁边,战斗已经结束了,五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炯炯留着黑黝黝的血,五个舌头被扔到宋青书孙传庭脚边,看着这几个穿着破烂衣衫的人,孙传庭那扑克脸更是冷的可以。 这帮屠杀村民的,全穿着官军的军服。 “你们那个军的,知不知道,老子是秦兵贺人龙大帅麾下的,竟敢偷袭老子,识相的赶紧放了老子,赔个百八十两银子,不然的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人要找死还真是没得救了,没等孙传庭喝问,那个被压在下面不知道是百户还是什么的家伙震着邋遢的大胡子,先破口大骂起来。 孙传庭直接失去了问话的兴趣,这嚣张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对着他们这高级军官尚且如此穷凶极恶,他们哪儿还会把国法放在眼里? 宋青书询问的方式还真够商人的,一锭亮晶晶的银子扔到那邋遢大胡子军官腿前,宋青书傲慢的问道。 “是否看到一队骑兵,从新县方向杀出来?” 看着那银子,邋遢军官眼睛都直了,立马忙不迭的回答道:“有的有的,昨天晚上,老子跟着贺千总在信阳黄土集驻防,忽然杀出大群骑兵,把老子队伍都冲散了,看他们走的方向,是奔泌阳去了。” 听着这邋遢大胡子瓮声瓮气的话,宋青书忍不住再一次叹息了一声,旋即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 “拖下去,都杀了!” “娘的,你坑老子,你他娘的不得好死,贺帅一定会为老子报仇的,你等着……” 没想到宋青书说翻脸就翻脸,那邋遢大胡子不可思议的破口大骂,可没等他骂两句,噗嗤噗嗤几声就传了来,旋即又是一阵难听的的格隆格隆声,估计是拖他们进草丛的兵士厌恶他们嘴臭,故意把刺刀扎到肺里,让他们死也难受下。 不过看着这已经被屠杀个七七八八的村子,****的女尸,被砸死的婴儿,砍头的老者,就算把他们剐了也不为过。 看着烈火熊熊燃烧,宋青书忽然扭过头,向孙传庭询问着。 “伯雅先生,你觉得这次朝廷真能镇压住民变吗?” 烈火的影子摇曳在死板的扑克脸上,孙传庭沉默无语。 ------------ 第四百三十八章.邢红娘之死 估计李岩的威望已经低落到了极限了,如果是李岩主导的话,这支残军最好的选择是南下杏遮关,入湖广,与张献忠罗汝才大军汇合,可如今他们却是杀向泌阳,等同于主动向官军的口袋里钻去,那就一定是邢红娘在指挥了。 因为欺骗乞活军招安,最后又纵容部下痛下杀手的洪承畴,在南阳府,泌阳就是南阳府的外围屏障。 尽管心急如焚,可为了安全起见,大军还是与辎重同行,缓慢的向南阳府推进,这一路上,所过之处更加的破败,三十里之内不闻鸡鸣,有也只有些地主大家结寨自保,大片的荒芜。 第二天,在毛家集,宋青书再一次碰到了大批的败军,还是倒霉的贺人龙,在陕兵中,贺家军以狂暴好战著称,可这一次,似乎遇到比他还要疯狂的,贺军五千多人被整个冲垮了,败兵流散的漫山遍野。 昨晚死的那个大胡子还寄希望贺人龙帮他报仇,可贺人龙却是把乞活军当成了救星一般,依靠着乞活军,这才停止了溃退,开始收拢兵马,贺人龙还派人来联络宋青书,不过忙着赶时间,宋青书根本没搭理这个历史上因为太装逼而死在孙传庭手底下的倒霉鬼,乞活军连停留都没有,又是继续向南阳前进。 接下来几天,遇到的败军更加的多,邢红娘真是拿出一股子女人的倔强,就是一口气的向西北打,左光先,祖大弼,王洪部先后被冲散,不过也随着愈发的突进,这支残军也愈发陷入可了重重包围中,愈发的陷入了死路。 三月十八,经历了多达十多天的追逐,乞活军终于算是撵上了邢红娘的尾巴。 真是叫层层叠叠的包围圈,挨着南阳府附近,那种官军搭建的破烂木头棚子密密麻麻的跟白蚁窝似得,以不规则包围圈围了十几里,估计白天刚刚发生过战斗,地上还狼藉的躺着各种各样尸骸,其中不乏乞活军骑兵制服的模样,到处有身上脏兮兮,穿着破烂的官军收敛着尸体。 尽管不属于同一阵营了,可是看着那些尸体被翻过来调过去扒开,从外面的盔甲到里面的军服,甚至里衣都被穷怕了官军拔走,光溜溜的暴尸荒野,宋青书看的依旧心情沉痛的很。 “你就是两淮总兵宋青书?” 大军沿着官军后阵贴过去,骑在马上瞭望着这功夫,沿着官军军阵,一队穿着稍微整齐的官军骑兵跑了出来,中间还围拢着个披着文山甲的将官,离着老远,就一股子东北味口音喊了过来。 听那口音,明显没好气,反正心情不佳的宋青书也没给好脸色,同样勒住马一副傲慢的模样不耐烦的叫嚷道:“老子就是,你是何人?” “老子临洮总兵曹变蛟,奉总督之命,在此恭候宋总兵。” 难怪这货没好气,远的,山西曹文诏袭杀王嘉胤之战,曹文诏差不点没被乞活军的刺刀给攮死,带着辽东精骑也得落荒而逃,被他引以为辱。近的,虽然洪承畴公文中称呼邢红娘叛军是中原土贼,可这盔明甲亮的装备,这战马,这刺刀与马刀,几乎成了乞活军的标致。 湖广那面,据说五省总理熊文灿已经开始着手与农民军谈判招安了,偏偏自己被这横空出世的一小股骑兵打的七零八落,被牵制在了南阳府,一担熊文灿把张献忠罗汝才都招安了,自己等人苦战一年多可就是寸功未有了。 还有一点,这股子骑兵可算被围死了,乞活军又大张旗鼓的杀了过来,功劳岂不是又被分薄了一层? 说是恭迎,曹文诏很不客气的把宋青书带着到了战场边缘一个角,还紧挨着乱葬岗子,附近**的尸体扔了一大堆的地方,冷这张脸哼哼道。 “这片防区就归贵军了,明日洪督即将下令总攻,早点休息!别明天上阵软了脚。” “曹总兵也是,早点歇息,别像上次那样,半山腰拉了稀!” “哼!” 两个高级将领第一次正式会面,就以相互冷哼而告终。 就算拿破仑时代,外出作战也不是人人能睡上帐篷,那些倒霉的征召民兵又被打发出去,戴着口罩清理了下乱葬岗子的尸体,这头的乞活三个师则是掏出背包里头的行礼,几个人用火铳搭成个架子,上面蒙上帆布,挤一挤,就是个简易的帐篷,两个伍点起一堆篝火,烤着从后头军需官那儿领取来的竹筒罐头鱼肉以及米糊糊粥,三三两两的凌乱坐着充饥起来。 打发走了曹变蛟,宋青书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径直的坐在个辎重车上向里面眺望着,隐隐约约,远处的夜雾中,也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篝火摇曳着。 “大帅,也别太挂念了,既然红夫人已经不已大帅为念了,何必再牵连不放?” 身后,忽然传来了生硬的劝说声不用说,这声音也只有扑克脸的孙传庭能发出来,估计他是担忧,一直盯着自己。 头都没回,宋青书再一次感叹的摇了摇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画秋扇?” 这两句诗是清代纳兰性德的,而现在最能表现宋青书心情的,也只有这两句。到底是文人,这绝句听的孙传庭忍不住心情也是随着波动起来,低着头,也是在喃喃反复推敲这两句。 “好个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个何事悲风画秋扇!大帅心意孙某已经知晓,然圣人云,达者兼济天下,如今正值乱世,正需要大帅这样披坚执锐,吴钩霜雪,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好男儿站出来振臂一呼……” “算了,明天就一了百了了,伯雅先生,您也不用盯着了,本帅这就回帐篷,你看如何?” 失恋了伤心,可一个大男人在身后一个劲嘟囔着,也不是那回事,宋青书终究无奈的投了降,举着双手跳下了粮草,苦着一张脸对着孙传庭无奈的说着,然后没等他再啰嗦,逃跑一般的钻进了帐篷。 这次出兵孙传庭就觉得不应该,还是不放心,这尽忠职守的忠臣也干脆不睡了,就依靠在帐篷门口盯着,省的最后宋青书还能办什么傻事,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孙传庭就看那帅帐里,宋青书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背着手来回的走个不停,倒影映照在帐篷帘子上晃来晃去。 孙传庭又不基,这左晃晃,右晃晃,跟催眠曲似得,晃了半个时辰,还是晃得孙传庭困意上了来,眼皮沉重的合在了一起,不过毕竟睡不踏实,一个激灵又是哆嗦着醒过来,再一睁眼,宋青书似乎还在那儿晃,又让他松了口气。 “大帅,天色已晚,早点安歇吧,明日……” 实在忍不住,孙传庭还是撩开帐篷帘子,进去打算再劝宋青书两句,可话还没说完,他那双困咪咪了的丹凤眼一刹那又是瞪得溜圆,一根竹竿挑着件衣服来回的晃着,哪儿还有宋青书的影子? “来人!!!” ………… 此时,就挨着南阳府城下,层层叠叠的官军大营不到三四里地的地方,另一支队伍同样瘫软着休息着,乞活军战斗力不弱,可火器部队致命的弱点就是太依赖后勤,如今才短短半个来月,原本健壮的汉子已经削形骨立,战马亦是瘦的如同骷髅一般,火铳早就打光了,如今马上的骑士也仅仅能靠着刺刀当短矛用,马刀有的亦是砍成了锯齿,寒风中,一个个军士瑟瑟发抖的靠在一起。 最开始,李岩承诺的与朝廷继续开战,掌控乞活军已经成了泡影,如果不是靠着已经麻木了的神经,还有那倒火红火红的身影,这支军队早就垮了,就算如此,它亦是在崩溃的边缘。 “红帅!” “见过红帅!” 倒提着长枪,邢红娘亦是萧瑟的行走在队伍中,只有看到她,似乎这些死了一般的军士才重新恢复了点生机。 “大家打起点精神,屠夫洪承畴就在眼前了,明天就是大家的最后一战,想想那汾川河边,惨死的家人们!” “最后一战了!” 听着这略带沙哑的声音,情不自禁中,不少将士都靠拢了过来,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声怒吼却是打断了邢红娘的演说。 “够了!” “大帅?” 不可置信的声音迅速在火堆旁边蔓延了开,一个个军士惊愕而颤动,愧疚又期待的眼神都汇聚在了一起,火光中,乱糟糟披着件盔甲,头发都蓬乱的像个疯子一般的男人,不时他们的统帅宋青书,还是哪个? “傻子?” 邢红娘也是不可置信的迎了过去,然而一声惊喜的呼唤还没说完,迎面却是迎来了宋青书满是愤怒的一记大耳光,抽的她的脸颊都红了一片,惊愕的扭到了一旁。 “还没闹够吗?”暴跳如雷的宋青书怒火冲天的咆哮着,旋即又是挥手指着那些眼巴巴的将士怒吼着。 “现在马上给老子收拾东西,兵器战马都扔了,向东撤退!再他娘的胡闹,明天老子就亲自进攻,把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全都杀光,一个都不他娘的留下!” 听着宋青书的咆哮,一刹那,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捂着脸的邢红娘身上。 一贯倔强而脾气耿直的邢红娘,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火,而是艰难的对宋青书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杀了那么多官军……” “老子说了,这事儿老子处理,这次回去,你就跟着老子去应天,乖乖给老子在家里当个婆娘,再敢出去抛头露面,老子打断你的腿!” 听着宋青书无比暴怒的嘶吼,邢红娘再次沉默了,可下一秒,一股子宋青书从来没见过的温柔,忽然浮现在了她脸上,伸出那双修长却带着茧子的手,在宋青书的惊愕中,邢红娘认真的帮他将衣领整理好,还用手指帮他梳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傻子。” “嗯?” “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没等宋青书变了脸色,重重一拳已经切到了他肚子上,旋即在他低头的功夫,又是一拳打在了他后脑勺上,在西安和邢老倌学艺这么久,宋青书就从来没有赢过邢红娘一次,这次,他也败了! “带你们大帅回去吧!” 温柔的扶着宋青书,邢红娘旋即对身后阴影中喊道,旋即,宋勇忠几个人慌张的从黑暗处跑了出来。 目送着几人又消失在了黑暗处,邢红娘那双灿若寒星的眼睛一刹那仿佛燃烧了起来那般,回过头去,对着看着发呆的军士们高举着长矛,大吼起来。 “弟兄们,没有时间了,我们不能死在大帅手里!复仇即在眼前,愿意跟着我杀了洪承畴的,上马!” 浓密的夜色中,一匹匹瘦弱的战马再一次被拉了起来,旋即叮叮咣咣的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片刻后,南阳城下尚且在沉睡的官军忽然被一阵阵剧烈的大地震颤声所惊醒,一个个惊愕的跑出简易的窝棚,放眼瞭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群黑夜中仿佛地狱冒出来的黑甲骑兵………… ------------ 第四百三十九章.洪阎王的心悸 后脑勺隐隐发痛,鼻子里还灌着一股子古怪的香气,不过连着半个月那股子困乏之意似乎都随着这一觉而恢复过来,睁开眼睛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宋青书忽然一个激灵揭开了身旁的香炉,把里面的香给掐灭了。 安神香,难怪他竟然能迷糊整晚。 “哦?大帅,您醒了。” 脑袋扭过去,就是孙传庭那张扑克牌脸,这货看样子昨晚是一丁点也没休息好,一贯讲究士大夫仪表的孙传庭,胡子头发乱的跟鸡窝一般,黑乎乎的双眼中也是满是血丝,不过这时候可没有丝毫心情体恤下属,宋青书焦虑的吼道。 “总攻开始了?” “回大帅,这,这,这仗已经打完了!” 磕巴了下,孙传庭这才小心翼翼的解释着:“昨晚选锋军帅宋勇忠带您回来后,红,红帅就督军对南阳城发动了进攻,仗打了整整半个晚上,凌晨方才平息,究竟如何了,末将也不知道。” “走,马上去看看!” 一个激灵翻起身来,伸手扯过了衣架,宋青书忙乱的套在自己身上,可临走前,他忽然又是回过身,从行囊中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这才急促的向外走去。 可没等拉着马带着亲兵出军营,迎面却是一大队官军把他给堵住了。 “兵部侍郎,左都督,五省总督洪大人到!” 扛着长长的幡旗,领头的仪仗兵大声的叫嚷着,曹变蛟亲自督着前导骑兵,这派头是做了个十足,骑在马上,看着急急匆匆要外出的宋青书,曹变蛟傲慢的拽着马缰绳说道:“宋总兵,洪大人到,还不赶紧准备迎接?” “告诉洪大人,本帅军务繁忙,没空迎接他!” 匆匆摔下一句,宋青书拽着马就想从一旁走过,这话听的曹变蛟却是好悬没从马上掉下来,跋扈的武将他不是没见过,可这么跋扈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代表朝廷脸面的总督到了,居然连理会都不理会,一股火憋的曹变蛟从后头就拽住了宋青书斗篷。 “大胆,你给老子下来!” “贼子尔敢!” 呼啦一下附近寻营的军兵数百人全都把燧发枪端起来了,闪烁着寒光的刺刀阴森的指着一行总督扈从,只要宋青书一声令下,就把他们活活捅成马蜂窝,这个架势,看的久经战阵的曹变蛟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个僵持的功夫,后头又是来了一队官军,一个戴着官帽双翅直颤的三文胡黑矮子双脚赶紧倒腾的小跑了过来。 “哎呦呦,哎呦呦,误会误会了!” “曹总兵,还干什么,赶紧松手!”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洪承畴亲自跑来的,曹变蛟傻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悻悻然的送开了宋青书斗篷。 可饶是如此,宋青书还是没给面子,连马都没下,冷冷的抱了抱拳说道:“见过洪总督!” 他和洪承畴可是有仇的,不论怎么说,是洪承畴许诺的招安,最后又是他的陕兵亲手屠灭了多达数万乞活军,哪怕洪承畴当上了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宋青书还是不会有好脸色。 看他这一副模样,洪承畴那张略带黝黑的清癯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了苦笑来。 “昨夜听闻宋总兵遭遇袭击,夫人走散,今早洪某找寻到,就赶紧给宋大人送来!” 这话听的宋青书真是浑身一个激灵,一双眼睛剑一般直指着洪承畴,这洪阎王倒也不啰嗦,拍了拍手,后头的总督卫队旋即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 直接从马上跳下去,宋青书踉跄两步抢到前面,猛地揭开了上面血迹斑斑的白布,可旋即又是腿发软,向后定了一步才站稳。 邢红娘脸上似乎还带着昨晚的微笑,可那双眼睛却是永远闭上了,折断的箭杆星罗棋布的扎在她那套独特的火红盔甲上,狰狞可怖的刀伤又是从肋骨一直切到了腰腹,看着这一刻她无比宁静的脸颊,当年那一刻似乎又回荡在了宋青书脑海中。 从天而降,轰然压倒之后柔软的触觉,以及那双慌乱的眼睛。还有那些个寒冷的冬天,冰凉的小手猛地伸进被窝,睡眼惺忪中揉着眼皮睁开眼睛,第一眼的笑脸也必定是她。 “傻子!起来练功了!” 还有那凤冠霞帔,新婚之夜却又决绝的一拜。 “我等你!” “另夫人当年在西安城也是故人,洪某记得每次都是她给洪某端上班戟两个,果汁一杯,然而世事无常,洪某找到她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还望宋大人不要太过伤心。” 耳边又是响起洪承畴的话语,宋青书这才回过神来,却是面无表情的对他做了个揖。 “如此,多谢洪大人了,勇忠,把夫人带回去!” “宋大人别忙,还有个害了夫人的贼子一块抓来了,洪某想,还是交给宋大人一并处置了吧!” 说着,洪承畴又是挥了挥手,一个浑身失血,却穿着骑兵军服的家伙被推搡了过来,看着他,宋青书的眼神亦是波动了下。 柳大柱子,这厮居然还没死! 洪承畴今天还真叫个有眼力见,把人推了过来之后,就笑着抱了抱拳:“宋大人军务繁忙,老夫就不多打搅了,说着,吆喝一声,拽着尚且满是不服气的曹变蛟,打头又是出了乞活军军营!” 走出去一两百米,曹变蛟尚且怒气冲冲不服气的说道:“大人,这些贼寇分明是他宋某御下不严,他麾下的叛逆,您干嘛还要对他如此的低声下气,不过一个贼寇罢了,这次要是弹劾他,他连这个总兵都未必保得住!” “你不懂!” 收敛了笑容,洪承畴那张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子心悸的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就这么区区四五千人,连续四天突破他五阵,昨夜的死斗差不点都杀到他总督驾前了,到现在,清晨看到那一幕血腥场景依旧令他记忆难以磨灭,四千人拼死了三千多,到处都是插在尸体上的刺刀,肠子内脏流的哪儿都是,朝廷精炼,他这些年带着难挣北张的精锐大军,被击溃了上万,战死三千,伤残四千,这战斗力与战斗意志,都比得上鞑子了。 这还仅仅是乞活军一小部分,这样的兵马,宋青书不知道有多少,而洪承畴相信,或许还有五万,或许还有八万,甚至十万,宋青书完全养得起! 他麾下的加多宝商号有庞大,到现在他洪承畴都不知道,可不管到了哪儿,商号顶上却总有人担着,好几次他都想夺这个商号给予军需,可每次动手前总有各种大人递来各种条子。 洪承畴与孙传庭是两个性格的人,孙传庭要是狠下心来天王老子都不好使,地方豪族管你有没有后台,圈老子饷银,那就一个杀字,可洪承畴不行,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败战松锦大战,就是要因为监军,职方郎中张若鳞,一个屁大点小官不懂军事瞎咋呼进兵,朝廷再施加点压力,他就软了,贸然出军,结果中了包围。 还有清廷一逼迫,他又投降了,把明朝士大夫重如山的气节都给扔了。 有兵,有财,还有权,对于宋青书这么个强势人物,碰了几次钉子,洪承畴当然不敢用等闲人物加以视之了,天下人都看到大明朝似乎马上就评定如初了,只有他这样的高层,才能看到其中的暗流涌动,说不定将来还有他洪承畴求着宋青书的时候,今天,他才卖了宋青书如此大一个面子。 又是心悸的回头瞄了一眼乞活军军营,洪承畴嘿呦一声,转头钻进了他的小轿子。 ………… 这头洪承畴走了,那头乞活军军营中,却还是一片死寂,看着宋青书守着那个担架,面无表情的模样,就算平日里公事公办,为了进谏能吵个脸红脖子粗的孙传庭亦是不敢出声了,最后打破这个死寂的,居然还是被扔回来的柳大柱子。 蹲地下好一会,回过神来的这厮忽然破口大骂。 “别在那儿猫哭耗子假惺惺了,要不是你见死不救,师妹怎么会死!当初师傅真是瞎了眼了,收了你这么个孽障,为了你那顶官帽子,弃师傅的血仇于不顾,你他娘的就是个畜生,你给老子让开!” 骂骂咧咧中,这货还疯狂的冲上来,要把宋青书推走,谁知道宋青书却是想都没想,一脚踹了过去,直接把这厮踹了个踉跄。 “你他娘……” “老子问你,李岩呢?” 宋青书冰冷冷的态度终究还是震慑的柳大柱子一激灵,下意思的回答道:“姓李的王八蛋和师妹大吵一架后,就像南逃向湖广了,萝卜苗美这俩混蛋也跟着逃了!” “李岩,很好!” 孙传庭一刹那都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宋青书脸庞上的狰狞,还好,那狰狞转瞬即逝,似乎恢复过来一般,宋青书扶着座椅又是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吩咐道。 “派人准备棺椁,收敛夫人,好有……” 目光一冷,宋青书轻描淡写的伸手一指。 “杀了他。” “你,你敢杀我!” 柳大柱子不可自信的弹跳而起,可旋即,噗呲噗呲几声就已经应答了他的话,低头看着胸口扎出,淌着血的几把刺刀,他瘫软的倒向了一旁,砸起了一地烟尘。 也是最后瞭望了一眼喧嚣的战场方向,那儿,还有着无数的官军亢奋的在死人身上翻找着财物,宋青书阴郁的回头命令道。 “拆营,撤军!” ------------ 第四百四十章.大粮仓 紫金山别苑外不远处的公墓中,又多了一个突起的土包,如今才刚进入开春不久,柳芽才刚刚从树尖抽出,生机盎然的翠绿与这夫妻相送的哀伤似乎达成了个古怪的协调,几名男女默默站在墓前,在那捧黄土上摆上了几束盛开的春花。 相比于邢红娘生前的显赫,这后事办的在当时看来,明显有些潦草,不过宋青书知道,只有这样的平淡,才最符合她的心意吧! 采薇和邢红娘相识的时间最长,也是同甘共苦的姐妹,几捧黄纸烧完,她已经哭的两个明媚的大眼睛肿成了桃子一般,慌得李裹儿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扶着她,相比之下,宋青书却似乎并不怎么哀伤,脸上仅仅保持着那淡然的神色,一直到离去,也没落下一滴眼泪。 安排自己几个媳妇回了别苑,宋青书这头又是乘坐着马车急急匆匆赶往龙江船厂,如今,几乎整个应天府下关几乎都被龙江船厂给占据了,甚至向东还把镇江县地界给占了一块,这儿的造船工人还有罐头厂工人,水手,运输马车司机,数量已然多达十多万,全都依靠着这个码头为生计。 这次回来,宋青书又把立了功依旧有点不稳的安庆二师也给偷偷带过来了,如今在应天府,藏在这偌大的船厂中,他也有了一个半师四千多人,只不过每天跑操训练都得显得低调不少,在距离城区最远的第六分厂,靠着造船工人叮叮咣咣的敲打声掩盖了训练的号子。 这儿的军团也不是白待着的,时不时新船下水,宋青书都会把他们折腾到船上,适应下,到现在,上船就吐的旱鸭子已经大大减少了,甚至原来革左三师不少家伙还学会了游泳。 这一次的变乱可给乞活军带来了沉重打击,光番号就少了三个,其他各级军团更是出缺甚多,不过也正如同张煌言所言,这也是一次机遇,原本在乞活军中具有很大话语权的元老派以及原不沾泥部下绝大部分被去了,平定了叛乱,威望上南方部分再无人可以和宋青书抗衡。 而且这次损失最厉害的还是革左二师,原来的革左五营老人再一次死去不少,新补充进去的兵员冲淡了革左五营首领原来的影响力,而且这次损失后,还扩编了革左四师,又把革左五营老部将抽出一批,要是在宋青书麾下,革左五营四个师能听命的如臂指使,要是五个原首领起什么坏心,他们就会发现,几乎是指挥不动自己的军队了。 补充兵员,整编,扩编,从南阳战场撤军之后,这一大堆事儿都砸在了大帅府的头上,不少东西都需要宋青书拍板,反正接近长江,有利于消息传送,宋青书干脆把应天的指挥部也搬进了龙江船厂董事长办公室中。 最近对于大明朝来说,却是难得迎来了春天,就在这南阳一战结束后不久,八大王张献忠终于在谷城接受了朝廷招抚,紧接着四月初,闯塌天,李万庆等部跟着向五省总理熊文灿投降,只不过和张献忠相比,他俩招抚的可彻底多了。 张献忠的军队并没有解散,仅仅报上去的花名册,然后在谷城附近修房百间,就按照军队时候的编制进行屯垦,形式上,倒是和宋青书颇为相近,刘国能,李万庆的军队却是彻底被熊庭弼整编了,遣散了多达五六万人,收编精壮成军一万五千人,宋青书倒是说话算话,利用自己的能量给李万庆谋了个参将,刘国能实力比较强,也获得过副将职位,全都归属援剿总兵左良玉麾下。 紧接着,曹操罗汝才又是在江北向五省总督洪承畴投降,就抚房县。 自此,十三家主要的几家不是被镇压,就是投降了朝廷,掀起了一股招安的潮流,底下七十二营的小首领更是纷纷放下武器,从天启末年开始,苦战了十多年的大明朝似乎即将迎来了难得的和平。 只不过这个和平面纱之下埋藏了多少暗流涌动,就不得而知了。 可惜这个招安潮流给宋青书带来的却是不少负面影响,之所以坐镇应天府,宋青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安庆平乱的时候,带着扬子江号下吕宋的施琅回来了,没见到宋青书,办了些货,又走了。 东南亚一直是宋青书经营的重中之重,三天前回的应天,今天是把邢红娘的后事料理完了,仇恨埋在心里,可生活还要继续,到龙江船厂第一件事,宋青书就是把渠伯涛给揪来了。 “绸缎衣服六万套,值银十二万两,茶叶二百箱,每箱一百斤,值银两万两,棉衣十万套,值银两万两,瓷器一千八百件,值银两万两,铃铛一万个,值银一千两,回程购胡椒五万斤,苏角一万斤,黄金一千斤,蜜蜡五箱子,宝石二十箱,南洋香料五箱……” 听着渠伯涛一条一条的汇报着,宋青书听的都有些感慨,这一船抵达西班牙殖民地一个半月时间,至少就赚了十二万两,回来带的这些货物又都是稀罕玩意,再卖个十万两也是轻而易举,三个月净赚二十万两,比远洋捕捞利润大出十倍去,如此丰厚的利润,难怪自己不在,董事会愣是批准了第二次航行,而且是一口气加了四条船,由原来的一条增加到了五条。 “这次还是有些仓促了,远洋航行应该一步一步来,至少应该先勘探好落脚点,沿途设置补给站,现在一口气出动五条大船,光造价就四十万两银子,万一一场大风暴沉了,亏都亏死了!” 听完了汇报,宋青书禁不住有些不满的说着,听的渠伯涛亦是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作为一个老商人,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不过都说两倍的利润足以令人铤而走险,这和吕宋的贸易可不止两倍,而是九倍将近十倍,也难怪他都忍不住脑袋发热了。 “对了大帅!” 生怕宋青书再在这个细节上追究,渠伯涛赶紧岔开了话题:“这次施琅回来,还买回来了一万担南洋稻米,是鹰吉利人从占城贩运来的,听他说占城,真腊米价极其便宜,咱们的一件下等棉料衣服,就可以换稻米一担。” 这话听的宋青书真是忍不住霍然站起,惊愕的叫道:“这么便宜!” 代县出品最下等的棉织品成衣,一件才五十文,而一担也就是一百多斤稻米,如今市价哪怕江南,湖广都涨到了二两,北地一些地方,甚至有八两多的,这价格差出去百倍不止,每年他麾下的晋商还在为两淮,湖广的那一两百万担商品粮争得鸡头歪脸的,要是从真腊进口稻米,不知道要省多少。 原本宋青书还仅仅垂涎和西方在新大陆航路上分一杯羹,如今,似乎又一条闪烁着金光的财路向他招手了,而且相比于那些贵重奢侈品交易,这样的大宗贸易要稳定的多。 “董事会知道吗?” “这事儿董事会还不知道,毕竟这阵子咱们乞活军内部的粮食供给也出现紧缺,施琅回来就忙着把这些粮食当做了禄米,分发给应天以及苏州的工坊了,董事会也是盯在现银上,没留意这些压仓的大宗货物。” “这事儿先别露出去,长途运输,风险必定不少,要是董事会知道了,恐怕新船都得投入真腊买米去了,绝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在大宗进口之前,必须在南洋拿下几个前哨补给点才行!” 满是兴奋的想着,宋青书又是打开抽屉,翻开了郑和航海图,片刻之后,他的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真腊占城也就是后世越南,柬埔寨一带,再往南还有印度尼西亚,这些地方可都是地处热带的产粮区,后世都是大米出口国。 这儿地处热带,稻作物都是一年三熟,产量甚至比如今的中原还要多,再往西,印度也是稻米主产区,每次出船,船上携带的丝绸布匹瓷器可以塞的满满的,回来进口的商品却是少了不少,正好借着这个空当进口粮食,不过要从这儿把大米运回国内,缓解国内的饥荒,中转站是必须的,沿途上,最大也是最好的中转站就是台湾。 可如今虽然郑家把台湾放弃了,荷兰人却是趁机侵占了那里,听来往两广的商人说,荷兰人还在那儿修了热兰遮城要塞,要想拿回来,不流血是不成的,而且在郑芝龙眼皮子底下经营,跟虎口拔牙没啥区别。 现在,宋青书还没实力和郑芝龙翻脸,毕竟人家手里有大小船只七百多条,宋青书加紧打造也不过是他的七分之一,作为主力舰的应天船更是不到二十条,而且人家是专业水师,自己手里多半还是旱鸭子,海军才刚刚起步。 “要是天上能给本帅掉下一万海军该多好,就算没有一万,三千也行啊!” 打发走了渠伯涛,合上了海图,宋青书抻了个大懒腰,昂这头看着天花板,悲催的叫嚷道。 ------------ 第四百四十一章.卸磨杀驴? 就在宋青书惦记郑芝龙时候,居然也有人惦记着他。 松江南楼,松江府境内最上等的青楼,在江北的人群还在大旱灾死亡线上挣扎的时候,这儿却还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往来中一个个衣冠楚楚的世子名流带着那股放浪形骸的笑容进进出出。 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说的就是这里,这儿在后世还有一个更加声名显赫的称呼,上海,不过这个时代,这儿的娱乐发展似乎已经有了夜上海的风采了,吹拉弹唱,足足四五十个乐师弹奏着江南小调,十几个舞女挥舞着衣袖跳着采莲,底下喝的酒精上脑的士子还有富户们勾肩搭背,或是吟诗作对,或是搂着美女拍案行着酒令。 不过还有哼着宋青书抄袭来的流行歌曲的,每当听着那几句歌词,青楼的老鸨满是皱纹的老脸皮子就忍不住抽一抽。 玉儿的歌不少青楼都开始学了,更直白,更**更大胆的现代情歌似乎更能取悦客人,然而一些大的青楼却还是不屑一顾,坚持着属于她们的艺术正统,可惜,文绉绉的唱腔文人欣赏得了,可那些富商们听的就差一些,后者才是支持秦淮产业的主要消费群体,前者?穷书生穷书生!有的甚至还来这儿白吃白喝呢,更不要说创收了。 此时二楼靠着黄浦江,就有这么一大桌子白吃白喝的,年轻士子,年老翁仲都有,足足十几个人,别说,一个个倒是风度非凡,飘飘欲仙,觥筹交错之间,每每就蹦哒出几句绝句与好诗,引得其他人一阵喝彩。 一桌子倒真没一个轻分量的,江南复社的主要领袖全在这儿了,除了复社盟主二张之外,钱谦益,侯方域,陈贞慧,方以智这些江南名士更是一个不落,这些人的影响力放出去,甚至足以影响京师的朝廷大政。今个,他们聚会于此,则是为江左三大家之一,回乡探亲的兵科给事中龚鼎孳送行。 明末的士子,三句不离政治,已经成了个固定意识形态,这些大名呵呵的在野党自然也不例外,很有魏晋名士风范的敞开怀晒着溜圆的肚子,侯方域很是感慨的吟诵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旋即老大满足的揉了揉肚皮。 “天公开眼啊!十年不解之局,今朝终于云开见日,不过朝廷诸公还是太仁慈,太懦弱了,对如张献忠,刘国能等贼,正应该明正典刑,以证国法,招安他们浪费钱粮不说,还要授予官职,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置我等天下士人于何地?” 要是在河南苦战的洪承畴听到侯方域这轻飘飘的一段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掏出鞭子来抽他,就算是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成功了,这时候的民变军也远非崇祯初年的泥腿子,要是真拼个鱼死网破,官军还真未必讨得了好去,不然擅屠杀的洪承畴这次也是接收了不少农民军部的投诚,被挖了祖坟的崇祯皇帝也是支持招安,就可见一斑。 东林误国也正是于此,一个个不会做的瞎在底下叫唤,吵的顶上做事的却是手慌脚乱,天下大事要真是这群书生说的那班容易,天下早就太平了。 倒是还有满足的,湖广巡抚的大公子方以智就很高兴的端着酒杯说道:“侯兄也不必太过愤世嫉俗,好歹天下是太平了,今上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几年,予以百姓以生机,到时候又是一个天下大治,岂不快哉?” “天下大治?哼哼,咱们这陪都首善之地,尚且一片污浊,武夫横行,六部大人不能制,何谈天下大治?” 话还没说完,侯方域满是嫉恨的已经抢白回来。 “哦?应天府怎么还武夫横行了?” 龚鼎孳久在京师做官,今年才返乡探亲,对这江南局势还真不太了解,他这一问,听的侯方域更是愤懑,满是讥笑的哼哼道:“龚师岂不闻市井传唱,宝盖遮天地,大木立江中,金陵谁人掌,自是宋显公!” “除了那个流寇宋乞活,还有谁?” “可不,此人欺行霸市,囤积居奇,为富不仁,横行乡里,简直是金陵一霸,朝廷无眼,居然让这么个败类堂而皇之的盘踞应天!可气,可恼,可恨!”一提他,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亦是满面痛恨的拍着大腿。 “倒也不能这么说,两淮大水,要不是宋乞活收留灾民,还不得饿殍遍地啊?” 难得,同为复社大儒的陈子龙倒是对宋青书少有好感,说了句公道话,然而他这话却立马捅了马蜂窝,座位对面,一个长着颇有些奶油气的青年书生无比气愤的拍着桌子。 “陈公此言差矣,宋贼收留难民不过是充为爪牙,扩充势力而已,算什么善举,倒是他来了之后掠夺民产,囤积居奇,陈公不看看,这松江,他都霸占了多少产业,苏州织坊近半已经被他巧取豪夺,江南粮价如此之高,还不是因为他宋贼,此贼不除,国无宁日!” 这一番话说的陈子龙立马哑了火,倒不是这话说的多正确,而是说话的那个西贝货,是柳如是! 当初就在这南楼,他和柳如是还有着一段恋情,结果陈子龙夫人闹上门来,逼得柳如是远走金陵一年多,对柳如是,这个大儒总有一股子愧疚。 柳如是也真有影响力,她一咬牙切齿的说话,其他名士亦是跟着纷纷数落起宋青书的罪状来,从倒卖耗子药,刨人祖坟一直说到偷小孩伢讶糖,这说的宋青书仿佛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一样。 听着宋青书之名,这次宴会的主角龚鼎孳明显眼皮子也跳了下。 龚鼎孳钟情于顾横波,这次回乡,还特意准备了银两,想去梳拢这个秦淮一艳为妾,谁知道碰了个大钉子,顾媚兴致勃勃跑去宋府准备什么话剧,连回来见他一面都没有。 宋青书倒不是那种种马好色,他对顾媚还真没做什么,偏偏倒霉的就成了龚鼎孳的情敌了,不过说起来宋青书一来这南直隶,这个大众情敌的帽子就摘不下来了,在场的被他抢了女神的就有俩,侯方域,冒辟疆。 听着在场的名士痛骂,龚鼎孳也忍不住借着酒意阴啧啧的哼哼道:“武夫横行,前些日子中原混战时候还由得他,如今,天下太平了,陛下也有精力收拾国中那些跳梁小丑,这宋乞活也就如那秋后的蚂蚱,看他能蹦哒到几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直闷声喝酒的张溥听着这话,立马眼前一亮,拍案叫好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如此,收拾此贼的重任,为什么咱们不担了?” “龚公为兵科给事!专司弹劾这种横行不法的粗鄙武夫,这一本,还请龚公上奏陛下!” “此次复社金陵聚会召开在即,何不把这金陵聚会办成锄奸聚会?士子聚集之时,某当提议,犁奸除恶,号召大家到六部司抗议,要求将宋贼正法!以震国威,同时为龚公您壮生势,您以为如何?” 这话听的龚鼎孳亦是面色立马流露出一股子光彩来,拍案叫绝。 “好计啊!匡扶国家,在此义行,某,义不容辞啊!” 反正他是言官,言官无罪,这可是太祖爷定的规矩,就算败了也没啥损害,而如今对那帮农民军招安将领反攻倒算的时候也应该到了,借着复社烧起这把火,弹劾倒了宋青书,他就成名臣了,就可以平步青云了,还能出这口气,龚鼎孳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这股子爽快劲,听的旁边柳如是都是感觉胸中豪迈之气荡漾,禁不住立马端起酒杯,美眸连连的对大家敬酒道。 “好!诸位大公无私,为国除奸,小女子佩服?柳隐敬大家一杯!先干为敬!” 钱谦益倒是老狐狸了,他还承蒙宋青书营救过,不谈这个恩意,宋青书有多大能量他心里也有杆秤,可没等他反对,张溥等已然是一起举起了酒杯。 “匡扶社稷!锄奸犁恶,干!” 看着整齐的酒杯,他终究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聚在一起,又是一番密谋,一顿酒喝到半夜,一帮子名士这才摇摇晃晃的抱拳相互散去。 三四月份,也正是春闱的时节,江南各县士子云集应天府,相互聚会,切磋八股,探讨学问,南京的士子是越聚拢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武夫横行开始成为这些士子讨论的主要一句话,越来越多的谈论出现在街头巷尾,有意无意,士子们都把言论放在了两淮宋某的身上。 四月十一,坐着条走运河的漕船,一面翻看着手中厚厚的奏折,龚鼎孳是满意的捋着他那浓密的胡须,这上面是上千名江南士子的联合签名,共同弹劾,要求处死横行霸市的武夫宋某,轻轻抚摸那奏折,他就仿佛抚摸着一柄绝世利刃那样。 文人杀人,就是这般的阴毒不见血! 想到绝妙之处,这龚鼎孳还忍不住昂头大笑了起来,很然没有注意到,他脚下的漕船,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一个通红的罐子图形赫然印在上面。 红罐凉茶,加多宝商号的标志! ------------ 第四百四十二章.香扇坠儿 夫子庙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热闹,杂耍的,卖艺的,如今还多出一种艺术形式,街舞!这种非洲传到美洲,再由后世美国人带到中国,极其引起华夏青年人热潮的舞蹈形势在这大明,同样也是大受欢迎。 说实话,宋青书也没学过街舞,还好街舞不注重形式,表现的就是那种合着音乐律动的张力,宋青书把大概一说,真正的艺术大家顾横波立马就参透个七七八八,玉儿巧妍她们又都是心思灵巧的妹纸,不仅仅把街舞学会了,甚至于宋青书仅仅提过一嘴的鬼步舞她们也会了。 看过几次演唱会,一些年轻小子同样拜倒在了这些奇异的舞步中,馆子外面,就是一群少年合着鼓点跳鬼步舞,那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舞步惹得过路看官大为惊奇,一把把的铜钱扔了过去,转眼把盆子摆满了。 早知道卖艺这么赚钱,或许当初宋青书也不造反了。 不过外头那热闹似乎一丁点也传不到里头来,这时候不是吃饭点,整个一楼铺面也就两三桌,而且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那个靠在窗边上的美女给吸引了。 这年头奇装异服也不是啥新鲜事,前些日子,几个书生穿着女装招摇过市,还把个致仕的老头下个好歹,写信给朝廷批判世风日下,不过就算宋青书来了这应天,奇装异服更多了,如这女人这般豪迈的也没多少。 一身火红的外套已经脱了丢到一边,圆润的小胸脯在同样嫣红体恤衫的包裹下还是露出了下半边,估计里头穿戴着丽人坊最新款胸衣,那一道深邃的沟壑依旧被别的清清楚楚,一条桃红百褶裙才过膝,这要是在后世估计色狼都懒得瞅,可这年头一双白皙的小腿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利了,看的那其他两桌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那美女不知道遇到啥烦心事儿,酒还喝个不停,北地来的霜葡萄酒,这已经干下去第三瓶了,秀气的瓜子脸上荡漾着两团酡红,分外勾人。 终于有一桌看不下去了,算是个风度翩翩的士子,整理下衣冠,摇晃着八字步就要上去搭茬,想白捡个醉酒大姑娘,可还没走两步,一声咳嗽声就是在他身旁响了起来,扭过头,书生后脑勺顿时流出三点汗来,刚才没注意,一个一米九多黝黑的北方汉子一只依靠在门廊,轻蔑的瞄了他一眼,大汉微微撩开斗篷,腰间别着的家伙顿时晃得那书生一哆嗦,匆匆两步溜回座位,脑袋差不点没缩裤裆里。 怂货,以前自己怎么就欣赏这种男人? 又喝掉了剩下那点葡萄酿,李香君是颇为鄙夷的瞄了那书生一眼,旋即却又郁闷的开启第四杯葡萄酿的泥封。 莫名其妙被抓去宋府为奴时候,李香君真是怨天尤人了许久,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还有更郁闷的一天,好不容易逃出去,靠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才艺却活不下去,还不如一个会养蚕的农妇,跟着董小宛回来自投罗网,如今董白倒是收了房,还成了锦绣坊的老板娘,宋青书这个传说中的****狂居然还没看上她,到现在她还是不妾不婢的住在那个外院,还好宋青书家大业大,不差她那两个零花钱,让她还有钱出来借酒浇愁。 “他xxx的,本姑娘这么色艺双全的女子,都是我挑男人,他凭什么看不上我啊!” 女人就是这样,男人殷勤时候不屑一顾,男人装起来了,又患得患失,记得宋青书以前有个同学追系里一女神追了两年多,女神对他就是爱答不理,后来男生没耐心了,和另一个妹纸好上了,结果这女神气得半夜把他家玻璃砸了。 现在李香君就是陷入这酸葡萄心理中,而且她还没得挑,就算宋青书大发善心把她放籍了,她名声也是残花败柳了,嫁不了好人,这年头又没有处女证。 第四壶酒又喝干了,李香君好歹也算过了酒瘾,女醉鬼一样拎着外套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外走着,也不知道是看着她还是怕她忘给钱被店家扣下的亲兵潇洒的一块碎银子扔过去,旋即又是大模大样跟在了后头。 然而迷糊的走了没过半条街,李香君忽然一个激灵,酒都醒了不少,旋即颇有些不自然的回过头。 “奴家内急,汝稍后。” “夫人自去!”亲兵耿直的一点头,旋即站在了道边,三步并作两步,李香君急促的钻进了身旁铺子中。 这年头是没有公共厕所的,虽然很丢脸,不过不少明人老祖先直接到道边方便,明清城市都是明水排污,经常能看到漂浮的翔物,秦淮河也不能幸免,就因为此,宋青书和后世肯德基学的,但凡加多宝商号的铺子都带公厕,以供客人方便,解决了后顾之忧,你不买点东西,心里就过意不去了吧?这样多拉拢了不少客人。 李香君进的就是一家加多宝铺子,还是个床上用品店,刺绣的枕头摆了一大堆,西式的锦绣窗帘挂了一面,谢绝了导购的引领,径直朝公厕走了一多半,李香君忽然是拐进了窗帘间里,颇有些激动的叫道。 “侯公子!” “嘘!!!” ………… 回了紫金山别苑,待在自己外院的秀楼中,李香君跟丢了魂儿一般,脸色无比的苍白,手里头,一封金印被她抓的死死的,手指关节都略有些发白了。 “这个丢到那姓宋的书房,过不了多久,他就得抄家下狱!香儿放心,等他一死,我就接你出来,娶你为妾!” 被逮进宋府时候,正是李香君与侯方域相识,热恋的时候,想着他那英俊帅气的面孔,还有风流倜傥的文采,李香君的小心脏就是一阵加速,可片刻之后,一个冰冷冷的大门又是浮现在了她脑海。 从宋府逃出去后,李香君第一个就去找的侯方域,迎接她的却是冰冷冷的铁门,连侯方域的面儿都没见到,不死心的她在外头握着侯方域给的扇坠等了三天,侯方域也是三天没出门,李香君何等聪明,她不信侯方域不知道她来了。 而且苏州一事对她影响也是颇深,不仅那些底层的工匠看明白了,她也看明白了,一个个道貌岸然说这个奸佞,说那个奸佞的乡绅士子,到头来却是最自私的吸血鬼,江南粮价如此之高,完全是他们给炒起来,而这些人,每每都是和侯方域为伍的! 他真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就在李香君想的入迷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吓得她禁不住一激灵,赶紧把金印塞到枕头底下,旋即才慌乱的开口。 “门没锁,进来吧!” 一身素白,挎着个食盒,轻巧走进来的,却是采薇。 “拜见夫人!” 邢红娘她没见过,但不管邢红娘在与否,府里的大夫人都是采薇没错了,虽然她不太管事,可是她的意见,足以左右宋青书的意见,这是哪怕云娇郡主都赶不及的,慌得李香君又赶紧又是一蹲礼道万福,却没想到,采薇笑着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听说你今天出去喝酒了?” 这事儿也的确有点出格,还以为是兴师问罪来了,李香君又是忐忑的支支吾吾着,没想到采薇却是笑着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了开,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女孩子家家,喝酒伤身,况且咱们就这一副容颜,这么糟蹋了多不好,这是些血燕窝,据说有些醒酒的功效,我就给你带来了!” “这……” 看着精致的小碗,李香君的眼睛有些发直,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采薇也是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挨着桌子边坐了下来。 “老爷看起来很凶,有点冷冰冰的,其实他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和他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待人真得很好的,当年在西安,如果不是他,妾身估计早就死了。” “最近红儿姐出了这事儿,他虽然没表现出来,不过我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红儿姐是老爷的发妻,他们自贫苦一起煎熬过来,那段感情无人能比拟,不过过一段时间,老爷心情好了,我会想办法让他收你进房的!” “那个,夫人,我……” 李香君的喉咙有些发干,号称金嗓子的她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的采薇却是嫣然一笑。 “也怪妾身没用,这么多年了,也没给老爷诞下一子,也许是当年那次伤,不过妹妹你有机会,妾身请延庆法师为你算过了,你绝对是多子多福的命!” 采薇又是坐在床边叽叽咋咋了许多,不过后面的,李香君有些听不清了,迷迷糊糊的被采薇逼着喝完了燕窝,这才送采薇出了去,目送她和每次来时候一样,那么温婉的走出院子,李香君忽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旋即在腰间翻找起来,一块入手生温,晶莹剔透的玉扇坠儿被她从香囊翻了出来,最后看了一眼,旋即狠狠地向外扔了出去。 噗通一声,水塘溅起一个水柱,香扇坠自此沉入污泥中,再面世就是足足几百年后了,反正这个时代,李香君再也不是香扇坠了。 这么晚了,亮着灯的永远是宋青书的书房,除了赚的多一点,有时候宋青书都怀疑自己还没有后世那些IT民工们活的轻松,今晚也是,张煌言,渠伯涛都被圈在他书房里,眼圈通红的听着他吩咐着什么,这功夫,书房的门却是被猛地撞开。 “你来做什么?” 这儿可是机要地区,宋青书忍不住恼火的问道。 剧烈的喘着气,小胸脯都一起一伏的,李香君却是急促的双手把那个象征\/谋反的金印递到他桌子上。 “老爷,复社要对你下手,明天,他们要聚拢士子,在南京官署前聚众抗议,要置你于死地!” ------------ 第四百四十三章.暴动暴动 一大早晨,应天府已经显露出了一股子不正常的气氛,街道上,行人似乎都少了几分,倒是平日里三三两两的读书人,一下子多了起来,那白色的纶巾,白色的儒袍招摇过市。 最近是春闱的日子,总之原本聚集在各个酒楼楚馆喝着花酒交流文章的士子们似乎一下子醒了过来,全都汇聚往一个地方,看着这些白袍学生越来越多,人群禁不住瞄着窃窃私语起来,这估计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最热闹的还要数南京国子监,这儿是南直隶士子求学的中心,强盛时期一度有九千多名学生,就算如今朝廷衰败,养不起那么多监生,依旧有三千多,不知道为何,平日里死板着一张脸的老学究院正教习们今天似乎集体放假了,而大批的学子也跟班主任开会那样,一大坨一大坨聚拢在院子里闹腾着。 最中央,还放了两个木头箱子,一身羽扇纶巾显得气度非凡的复社领袖张溥高傲的站在上面,干瘦的两颊激动的抽搐着,震着手臂激烈的向那些聚拢的学子们高声叫喊着。 “武夫霸道,流贼招摇过市,当今这世道污浊,已经是妖魔横行,朱温之祸重演即在眼前了!” “国家养士三百载,仗义死节,既在今日,我等热血男自儿当仗义执言,除此妖孽!是我大明忠臣赤子的!跟我走!” 张溥在江南文坛的名声真是太大了,听着他义愤填膺的话,聚拢的国子监生几乎想都没想就跟着鼓噪了起来。 “听仁学先生的!” “诛杀流贼,除却跋扈武夫!” 能上的起学的几乎都是地主之间,宋青书这又兴办丝绸场,又抢夺粮食产地,算是动了许多人的奶酪,再加上他流贼出身,早就引得这些江南地主阶层不满了,张溥今天也算是一凿子砸开了这个火山,将这股子愤怒放了出来,呐喊着,主力军的国子监生亦是冲了出去,喊着口号冲上大街。 大路口,陈子龙,吴昌时等复社领袖亦是早就带着纠结到的朋党赶来会合,几个魁首相互点头示意,旋即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士子群,直奔南京禁宫开去。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跟着他们走了,这些人走后,原本空空荡荡的国子监学舍,居然鬼影子一般又冒出了百多号人来,其中一个为首的干瘦少年抱着胳膊忍不嘿嘿冷笑起来。 “好大的罪名啊!把大帅都和后梁太祖相提并论了,也不怕犯这个忌讳!羽生,这也是个破绽,记下,回头给他们顿好打!” “苍水兄,可这大半个江南近万士子都被张溥蛊惑了,大帅那头能行吗?实在不行咱们也聚集些人手,声援大帅去?” 宋青书来这南直隶可不白来,这些年因为他,山陕举家搬迁过来的商人大族不知道有多少,现在这世道可不是明初那阵,歧视商人,一代经商,三代不能考科举,这些家族有了钱,自然也投入到教育***子弟读书,江南讲武堂就是这样的工商士子汇聚之地,不少人也花银子捐了监生。 虽然赶不上张溥这声势浩大,可是上千士子还是有的,这些人,组成了宋青书在江南文坛的政治势力,和这个时代四面漏风的朝廷一样,江南士子也没有严密的组织,就算不用李香君提醒,宋青书也早就知道张溥要对自己下手。 张羽生就是蒲州张家派往南直隶发展的分家子弟,江南讲武堂的工商子弟可比那些四散拉帮结派的读书人组织严密多了,他也算是魁首头领一类的引路人,看着张煌言如此轻松的模样,张羽生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这话听的张煌言却是忍不住一哈哈,拍着他肩膀就轻松的说道:“放心吧,大帅要是连这些光会耍嘴皮子的书生都对付不了,就不是咱们的大帅了!咱们的任务就是反攻倒算,现在大家分头去翻,也别管什么同学情谊了,这帮二货写的什么杂记诗句全翻腾出来,到时候整不死他们!” 做贼也有瘾头,更别说揭别人短了,听着张煌言一声令下,呼啦一下,留下来的那些工商士子当即全都分散了下去,乒乒乓乓开始一顿翻。 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后院遭贼了,带领着士子人群,张溥是满心激动的冲到了禁宫朱雀广场的最前面,在南京禁宫守卫警惕的横矛防御中,振臂对着宫内大喊起来。 “为国除奸!诛杀奸佞宋青书!” “乞活贼,滚出南京!” 跟着他振臂一户,近万的士子亦是高声应和叫嚷着,那声浪,震撼的禁宫鼓楼上的角铃都是嗡嗡作响,其势可见一斑! 看着宫楼上乱成一团的守卫,张溥心中满是洋溢的亢奋,这是大明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时代,没人敢无视士人们的怒火,就算皇帝也是一样,大礼仪之争中,嘉靖皇帝终究也没争过群臣,无法把生父追封为皇帝,万历皇帝亦是在国本之争中败下阵,甚至权势遮天蔽日的魏忠贤,其爪牙在江南被引领市民暴动的士子们活活打死,他亦是连个屁都没敢放。 甚至张溥他自己成名,也是因为如此,崇祯初年,他组织了士子市民驱逐了魏忠贤在松江的党羽,成为民间打倒阉党第一人,被士子们奉为天皇巨星,这才在江南如日中天,如今,正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没了农民军制约,他相信借着这股东风,一定能把宋青书这个流寇置于死地! 事情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不出片刻,城楼子上,南京镇守太监裴泰铁青着的一张脸还有他们自己人,南京礼部尚书王图老大人那张满是胡须的笑脸跟着一块露出来,张溥更是感觉到了胜券在握,忍不住扶着吴昌时,黄宗羲的肩膀把自己抬了起来。 这功夫身后忽然又传来了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回首望去,数不清的应天市民亦是跟着乱糟糟的挤到了朱雀广场,似乎当初驱逐魏忠贤爪牙时候那股子众星捧月之感再一次回荡在心头,张溥忍不住兴奋的高喊着。 “诛杀宋贼!” “诛杀你娘个蛋,狗贼,吃老子一蛋蛋!” 张溥这荡气回肠的一声还没等喊完,冷不丁就感觉脑后生风,可怜他正坐俩人肩膀上,哪儿躲得开,吧唧一下,那臭鸡蛋当即削在他后脑勺上砸了个开花,散发着臭气的蛋白蛋黄流了堂堂复社领袖一脑袋。 事情还要回到今天早晨。 几乎就在士子们相约上街的时候,应天府的加多宝商号各个工坊原本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忽然停住了,一个个工会代表满脑门臭汗的跑进各个工坊中,扯着嗓子就嚷了起来。 “大事不好了!有人妒忌咱们东家!要去南京朝廷那儿告刁状,要杀咱们东家!” “有个叫张溥的狗地主要看不惯咱们做工,要砸大家的饭碗!” “那些地主老财不甘心咱们过上好日子,想整倒咱们东家,逼着大家伙继续回去给他们当佃奴去!” 工会是什么人,工人自己选出来,他们最信任的工人,代表他们和商号谈判的工人,换句话说自己人,听着他们一咋呼,从最东面的船厂到最西面的织造厂一个个全乱了,上次泼脏水时间,已经让这些工人看清楚卖高价粮盘剥他们的是谁,对着这些原本一个战线的地主士子本来就有怨气,如今一听有人要砸大家的饭碗,当即就炸了。 “他娘的,刚过两天安生日子,这帮显得蛋疼的穷酸书生就来捣乱!” “要想动咱们东家,先过老子这关!咱们也去宫门口抗议去!” 一些脾气暴躁的工人直接扔下了工作,后头看工头都不管了,后头就算胆小的也是气势汹汹抄起家伙,各个厂子还带了他们的独门武器,如养鸡场的携带着臭鸡蛋还有大块鸡粪,罐头厂的自然是臭烘烘的鱼内脏,纺织厂的断针头,最恐怖的肥皂厂的还带了浓硫酸,几乎张溥聚集的时候,各地工人也在聚集。 加多宝商号在应天有多少工人?恐怖的十五万,连带着和商号合作的各个铺子伙计,工人,加一块二十五万都不止,而且还不止工人。 街头,一个大帘子长长的拉开,写满了冤字,玉儿等十三个秦淮乐团的大明星妞亦是可怜兮兮的在大街上演讲着。 “大家!我们东家为了给大家带来欢乐,派我们为大家演出,可这都遭到了奸人嫉恨!他们聚积在南京朝廷门口,要诛杀我们东家,求求大家,帮帮忙,救救东家吧!” 这几个妞人气可不是盖的,男女老少不知道多少都是她们的粉丝,一见自己偶像这么眼泪汪汪的祈求,夫子庙那头穿行不息的市民们也是炸了锅,当头一个大汉叫嚷着:“那帮混蛋自己寻欢作乐,咱们小老百姓听个音乐都不让,老子是不能忍了,哇呀呀呀,老子和他们拼了!” 眼看着那大汉抓起个砖头掉头就走,这头,群情激奋的人群亦是如同过江之鲫那样,跟在后头扑面而来。 这头是不到一万士子,那头,却是群情激奋的三十万应天士民,烂菜叶子,臭鸡蛋,粪包,砖头子铺天盖地一般砸过来,一些闭门苦读的士子哪儿见过这么恐怖的一面,什么士人风骨都顾不上了,抓着长长的儒袍摆子撒腿就跑,人群还没等围上,这头抗议书生已经崩溃了。 还有些胆子大的,或者叫冥顽不灵还想凭着往日的威望辩驳两句。 “你们都被宋贼蛊惑了!跟着我们诛杀宋贼,才能还江南一片安定!” 可短短片刻,这些老学究就被贿物给埋了,有的还被愤怒的工人拳打脚踢,不知道谁这么有才,把抓到的老学究挂上了大牌子,居然批斗起来。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们应该跟着我,相信我才对,我张溥才是清流!我讲的才是理啊!” 从天堂到地狱就这么一瞬间,挨了俩臭鸡蛋,脸上还挂着鱼肠子,张溥面目狰狞,不可置信的叫嚷着,还要往抗议人群那儿去扑,这功夫,从天而降一罐子硫酸吧嗒一声破了,一个倒霉鬼捂着脸嘶声力竭的拼命惨叫起来,慌得黄宗羲拖着他的腰,侯方域抱着他的大腿,拼死的就往后拉。 “仁学先生,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着有用之身啊!” 历史上,清军逼近南京时候,复社子弟就是这个借口投降的,如今,倒是被他们提前用了出来,眼看着复社魁首都开开溜了,顶着铺天盖地谩骂还有臭鞋烂菜帮子的做后百十个人骨干朋党也是兵败如山倒,朝着两面就溃退去,有的被暴动市民捻的没出跑的,甚至昏头昏脑直接撞向了禁宫。 城头上,原本计划靠着声势逼着裴泰点头,就立马签发逮捕令的老礼部尚书王图这会儿也怂了,腿儿发软的居然一个不注意跑了,眼看着浩浩荡荡三十多万人尚且余怒未消的冲向宫墙,吓得丁丁差不点没再长出来的镇守太监跳着脚骂着娘的嘶吼道。 “快请宋总兵!要快!” ------------ 第四百四十四章.分水岭 每一次都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士子暴动书生抗议,这次结束的却跟闹笑话似得,前头的工人队伍投着翔进来,宋青书怎么都以为还得爆发一阵激烈冲突,结果没等他赶着来收拾残局,上万士子已经崩溃的从广场两边溜出去,他来的时候还有二百来个倒霉蛋被逼到宫门的金水桥死活不敢出来,一个个都吓哭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也难怪,如今大明的知识分子书生大半也**的差不多,就算东林书院与复社讲演的都是程朱理学,除了少部分,真正能把理学那种去人欲存天理应用到生活中的又有几个,原本以严谨学术风气而成型的东林党如今更类似个追求利益的政治团体,一个个书生不是闷在书房里皓首穷经,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就是流连秦淮风月,哪儿见过这真枪实弹的大阵仗。 清军来了,连东林魁首钱谦益都可以投降,一大堆复社君子该剃发剃发,也没见怎么寻死觅活,这帮底下的门人世子啥德行,也就可想而知。 的确有些真正的硬骨头,如夏完淳,如陈子龙,如马士英,可惜,比例占的太少太少,而且和宋青书的斗争还没上升到顾炎武所说的亡天下程度,这些人不是没来掺和,就是不至于拼到那么死。 得到裴泰的消息,宋青书真是赶得连马车都扔了,骑马过来,如此大规模的抗议,三十万人别说朱雀广场,附近两条街都挤满了,好不容易挤到金水桥,骂了半天娘的镇守公公裴泰就跟见到组织一般挤了过来,扯着宋青书的手就不放了。 “宋大人,您可来了,求您赶紧把这些暴民带走吧!这要是冲进了皇宫,大家脑袋都不保啊!” 的确,事情是宋青书挑起的,可这时候可不能认账,抽出手,他赶紧一脸正色的辩解着:“今有奸小污蔑鄙人,应天义民愤而站起,宋某的确感激不尽,可这人也不是宋某招来的,您要这么说,宋某可就没办法了!” 裴泰也是政治客里杀出来的,宋青书这言下之意如何听不明白,这人可以劝走,基调却得定下来,是书生乱政诽谤,而且还跟他姓宋的没关系,这上报朝廷板子落在谁身上可得分清楚了! 不过反正和南京六部不对付,而且这会儿狠王礼部闹出来事儿拍拍屁股跑路恨得牙根直痒痒,现在又是火烧眉毛,裴泰当即没口子答应下来。 “是,是,宋大人说的极是!只要这些暴民,不,这些义民散去,杂家立马上书陛下,一定把张溥,侯方域这些混闹事谤政的混球全抓了,一个不留!” 有这承诺就够了,满面笑呵呵,宋青书信心十足的拍了拍胸脯:“好,公公高义,那宋某就试试,和义民们谈谈看看。” “宋大人请!” 说实话,这年头又没有麦克风,三十万人乱哄哄的举着条幅抗议,喊什么的都有,要想镇住他们还真不容易,还好宋青书早有准备,特制的二踢脚大炮仗一大排,就在人群最靠前的地方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那声音,不比大炮弱多少,二十个一起燃放,咣咣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一下子,还真叫群情激奋的人群止住了声,一个个惊愕的向前看着。 后世登明城墙,得六十块钱,这次宋青书沾光,倒是免费登上一次城门楼子,而且还是原汁原味的明城墙,这儿本来就是明太祖为了检阅军队,举办仪式而修建的,本来就有扩音效果,怕不够宋青书又命人搬上去了十来个铜皮喇叭,一说话,整个朱雀广场都听的一清二楚。 “诸位父老乡亲们,我是宋青书!” 这一句话,把后续的骚动也镇住了,宋青书有事没事就在自己工厂溜达,而且厂房还挂着他的大照片,听着这声音,立马有工会的或者老工人激动的拍着大腿。 “真是大帅!” “看,大帅在城墙上!” 自己的人气也不赖吗!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声,宋青书心里倒是得意洋洋,但是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三胖开会那种严肃模样,正容的说道。 “有宵小污蔑鄙人,的确有这件事,承蒙诸位古道热肠,仗义执言,宋某感激不尽!” “不过,朝廷自有法度,皇上的眼睛是雪亮的,公公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裴公公,已经和宋某认定,这次纯粹是污蔑,谤政,不日公公即将上书弹劾那些奸佞书生,陛下万岁,公公英明!” 斗争这就取得了胜利,自己的工作保住了,玉儿她们的乐团也保住了,听着宋青书嘹亮的呐喊,底下三十多万人抗议群众亦是跟着兴奋的呐喊起来。 “陛下万岁!公公英明!陛下万岁,公公英明!” 别说,这一下把裴泰的马屁也给拍了,从来镇守太监都是贪鄙,狠毒的象征,头一次镇守太监居然这么得人心,听着底下山呼海啸办的呼喝声,这老太监亦是笑眯眯的向下挥着手。 “应该的,都是应该做的,陛下万岁!” 这呼喊一直持续了差不多五分钟,这才在宋青书的挥手中压了下来,人家出来帮自己撑场子,自然也不能是白撑的,呼声平息之后,宋青书再一次嘹亮的喊了起来。 “这次镇守大人裴公公看到大家的古道热肠,特建议宋某,今日明日后三天,工厂带薪放假!明晚,本帅出资,在秦淮河畔再给大家办一场演唱会,这次不仅仅玉儿她们演唱,眉楼主人顾大家也将带来她们排练已久的大型歌舞剧,《秦淮盛世》!” 这可真是大福利了,为了让裴泰给他乖乖办事,宋青书又提了裴泰一嘴,听的在场的工人更加无比激动的呼喊起来。 “大帅英明!公公英明!” 从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受欢迎一天,听着底下那狂热的呼喊声,裴泰居然都感动哭了,好像真是他做啥了一般,连连向下摆着手。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请诸位遵守秩序,在工会带领下依次退场,不要拥挤,不要踩踏,注意人身安全……” 宋青书这跟广播似得声音中,这场三十多万人数,声势浩大的暴乱,仅仅这么半天时间就散去了,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损伤,被踩脚,扭了脚腕的工人不知道多少,幸好明天可以休息,倒不用担心,损失最惨重的还是那些抗议书生,两个倒霉鬼挨了硫酸的直接被抬应天医院去了,剩下一百多个身上满是臭鸡蛋烂菜帮子的书生亦是失魂落魄的四散退开。 这次暴乱可不仅仅是和东林党的一次交锋,而且还标志着一条分水岭,崇祯十一年以前,是这些东林书生士子代表城镇化小市民利益与阉党矿监之间进行斗争,这次事件以后,以加多宝商号为代表的新兴资产阶级代替了地主知识分子,成为了广大中小市民,城镇居民的利益代表,南直隶的舆论从东林党手里转移到了宋青书手里,而且这个影响力还不断的向江浙那一头延伸着。 这次事件还在江南文坛引起了分裂,这却是后话了。 第二天,绝大部分工厂放假,大街上头一次被工人阶级占满了,也是头一次,这些工人的消费能力也显露出来,工厂发粮食,大部分工资可以攒起来,不少工人都是单身汉,难得休息,趁机就相个亲玩玩小资,所过之处自然是买买买,倒是平时招摇过市的书生们一个个跟瘟鸡那样,憋在书院或是家里不好意思再出来了。 当然,总是还有例外的,缩在小胡同里,原本整整齐齐的儒袍外头愣是披了件代县出品的军大衣给盖住,脑袋上还戴着个狗皮帽子遮掩着,就算认识的估计也回不敢相信,这就是堂堂明末四公子之一,名声显赫的侯方域侯公子。 缩着脑袋,胳膊土气的缩在衣袖里,侯方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蹲在墙角里,等了半天,胡同口才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进来的小姑娘明可比侯方域时尚多了,大红的刺绣风衣披肩,今年流行的牛仔裤,居然还戴了副黑水晶的墨镜,要不是背后还背着个花包袱,简直跟后世靓丽的大学女生没啥区别。 “香儿!” 站起身,侯方域立马颇有些激动的上前,握住了李香君的手,但不同于以往的激动,这一次李香君颇有些不自然的赶紧把手抽了出来,似乎有些心虚的模样低下了小脑瓜,有些干巴巴的问道。 “侯,侯公子,东西已经放到了,这次,可以带我走了吗?” 倒是没察觉到李香君的不自然,侯方域无比歉意的重重摇了摇头。 “对不起香儿,这次还不能带你走!出了些差错,没能打倒宋贼!” “香儿,我,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待在宋贼身旁?” “你,你要我委身于他?”这一次,李香君的声音甚至都带上了不少激动,惊愕的对着侯方域问着,问的侯方域却更是更加面红耳赤,沉默了片刻,方才干巴巴的解释道。 “只有这样才能接近宋贼,能盗取到情报,为哪一天能打倒他这个奸佞创造机会,香儿,我知道你很委屈,不过为了正义,求你了!” “你放心,只要能打倒宋贼,我,我一定会娶你!绝不会嫌弃你!”侯方域再一次无比激动的伸着手要去拉李香君的手,只不过这一次李香君干脆向后退了一步,远离了他。 “我知道了!” ------------ 第四百十五章.情报秘书 读书人肚子里花花肠子就是多,神采飞扬的说了一大堆,侯方域甚至把西施和貂蝉两个著名女间谍都比在了李香君身上,然而,听的这么多,李香君仅仅是沉默不语。 “我,我下次再来找你……” 到最后侯方域的厚脸皮也有点撑不住了,磕磕巴巴丢下一句,又是双手拢到了衣袖中,乡巴佬进城那样转身出了巷子,原地呆立了许久,那个包袱直接被李香君扔了,旋即也是慢悠悠的走出来,刚到巷子口,呼啦一下,四面八方却是聚集了二十多号那着棒子折凳的亲兵,小辣椒这妞居然还糊上了一身锁子甲,贴身的软甲让她鼓鼓的胸脯撑出来两个硕大的小山包,这会儿正气呼呼的掐着腰。 “为什么放那个混蛋走了!” 满是狐疑,小辣椒颇为恼火的瞪着李香君哼道:“不会你旧情复发,放他走了吧?” 今天可完全是几个女人设的套,三番五次来阴她们家男人?还了得了?这次用李香君做饵,钓的就是他渣男侯方域,这厮要是敢同意带李香君走,出了巷子就得直接被拿下,这年头拐带妇女可不是啥轻罪,更是有违礼教,这要是逮到了,侯方域别说功名,名声也得跟着臭了。 可惜,没逮到。 听着小辣椒的质问,李香君当即一呆,旋即却是神经质一般的大笑起来。 “我和他?旧情?哈哈哈哈……” 真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揉着肚子笑,可在小辣椒的惊奇中,李香君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鄙夷,最后完全变成了阴冷,冷笑着,她对小辣椒拱了拱手。 “姐姐,那个混蛋根本没想带我走,也没有那个胆子,他要我待在老爷身边,充当个女间,不过姐姐,这正好是个机会,一担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再有什么动作,奴家完全可以从那个姓侯的混蛋那里提前了解到,为咱们宋府做好预警!姐姐以为如何?” 小辣椒成长的身边勾心斗角可不少,凭她的经验,李香君那股子恨意绝对造不了假,她说的还真有道理,可听的小辣椒娇俏的脸颊上立马布满了郁闷,郁闷的一只手扶起了香腮。 主动把董小宛推宋青书身边去,已经够难为她的了,既然要做这个间谍,自然是要跟在宋青书身旁,这要是再多个李香君这妖精,日后不又少了一分宠爱吗? ………… 不过女人们勾心斗角,毕竟是对内,对外还得团结,晚上,李香君还是出现在了宋青书的书房。 毕竟这几面,宋青书表现出来的不是好色,而是残忍冷血,看着他板着脸端坐在办公桌后头,绞着双手,李香君的小心脏还真是砰砰砰砰直跳,也不知道宋青书会怎么个态度对她。 “娇娇说,你要做本帅的眼睛,探知东林复社那面的情况?” “是,奴家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自然要为老爷效力,万死不辞!” 真有点后世大学生面世的味道,低着头,李香君忐忑的保证着,谁知道宋青书忽然诡异的一笑,轻松的打了个响指。 “很好,今天起,你就是本帅的情报秘书了!来人,给李秘书搬张桌子!” 没等李香君屁股坐热乎,扑腾一声,厚厚的一摞子文案又是拍在了她桌子上,接着就是一根细毛笔,慢慢一砚台墨,宋青书是轻松的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说道。 “这儿是这个月商号各地行间发来的情报见闻,作为本帅的情报秘书,你的任务就是把它们都整理出来,挑主要的讲给本帅听,好了,干活吧!” 一盏孤灯随着风轻轻摇曳着,转眼已经后半夜了,书房里有床,舒舒服服的盖着小被子,宋青书是躺在上面呼呼大睡着,睡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另一头,两个眼圈都熬红了,李香君好不容易又翻完一叠常报,将有用的内容记录下来,旋即小手发酸,把那记录笔丢到一旁,旋即愤愤然的对熟睡中的宋青书比划了一根白嫩的中指。 刚开始她还忐忑这个无良老板能不能一上来就把她潜规则了,作为宋青书的婢,她还不能拒绝,这么看来,绝对她李香君想多了,这货完全是把她当IT民工用了,头一次,让李香君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无比的怀疑。 “难怪那帮文人都骂你宋剥皮,真没错!” 累得要死又是写完下一薄,看宋青书睡得更香,咬牙切齿之下,李香君忽然提起笔,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床榻边上…… 宋青书还是睡得呼噜呼噜的,随着呼吸,脑门上那个王字一颤一颤的,嘴巴子两边画的六撇胡子亦是一抖一抖的,看着这宋老虎模样,捂着小嘴嘻嘻一笑,李香君又是伸手翻开了下一本资料本,可旋即,看着上头狗爬一般的字体,她的小脸再一次苦了下来。 ………… 这次书生抗议与工人暴动,在整个南直隶造成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然而事情却并不以南直隶的结束而借宿,决战的主战场,永远是真正的政治中心,京师! 又是一天大朝班,神圣的乾清宫充满了威严,丹殿中,随着龙延香缥缈的雾气,崇祯皇帝威严的走上龙椅,旋即又是那壮观的群臣三呼叩拜。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最近真是天下太平下来,除了一如既往各地报上来的灾情,好歹战乱是停歇了,就算上朝太监那声音似乎都多了几分轻松,从首辅大学士薛国观,还是新入阁大学生,兼兵部尚书的杨嗣昌,脸上的表情亦是比平常开朗了点。 按照惯例,首辅大学士薛国观第一个站了出来,手捧着昨晚内阁的贴黄,就要陈奏些国内琐事,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忽然一声大喝从后头传来。 “臣,有本要奏!” 这明显坏了规矩,不论薛国观,吴宗达,还是杨嗣昌,明显一个个眉头都不悦的皱了起来,可回过头去,他们又不得不郁闷的歇下来,开口的是言官,而且是一向狂妄不羁的兵科给事中龚鼎孳。 别看言官都是六七品小官,真要咬起啦,一二品大员咬死的也不少,就算贵为首辅大学士,一般都不愿意和这帮家伙一般见识,更何况龚鼎孳在江南还颇为有些名望,薛国观又是出了名的庸碌,干脆退到一边,让他先讲。 “准!” 崇祯皇帝也对这坏了规矩的事儿颇为惊奇,旋即就吐出一个字来,龚鼎孳立马兴奋的跪在了地上。 “微臣弹劾两淮总兵宋青书!此人自贼发!承蒙陛下天恩,拣拔高位,然其不知报恩,忠于朝廷,反倒是横行跋扈,横征暴敛,囤积居奇,今苏州半业具为他所夺,应天,松江,常州掠夺民产民田不计其数,百姓苦其久已!” “上月,松江生员张溥兄弟,侯方域,陈子龙,黄宗羲等名儒带领士子们至进南禁抗议,揭露宋贼暴行,启料该贼猖狂,居然纠结暴民殴打生员,致使数十人受伤,斯文扫地!” “陛下,此贼不除,国无宁日,天不昭昭啊!” “哦?有此事?” 宋青书算起来是杨嗣昌的人,听着,杨嗣昌就想站出来辩护,然而看着崇祯皇帝冷不丁挑起的眉头,他又是把脚收了回来,这个动作,表明皇帝有点动心了。 虽然如今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算是成功了,各路农民军几乎一网成擒,招安的招安,剿灭的剿灭,可如今却不是个卸磨杀驴的好时机,张献忠罗汝才之流拥兵数万不肯解散的可有好几个,两淮总督算是朝廷立起来招安的一个标杆,现在动了他,谁知道会不会闹出反复? 而且宋青书不是那么好动的,动了他,每年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担粮食就拜拜了,而且杨嗣昌也耳闻,长江中下游,宋青书已经在两淮根深蒂固了,要是他起了反心,朝廷赖以生存的漕运都得断了。 可惜,皇帝心动了,他就得闭嘴,杨嗣昌最大的特点也会从来不与皇帝意见相左。 看没人反对,崇祯皇帝禁不住微笑的左右环顾着。 “诸卿,汝等以为何?” ------------ 第四百四十六章.寒冬逼近 一朝天子一朝臣,崇祯皇帝勤政到已经有些过了,完事都愿意自己独裁,眼看着皇帝似乎都心动要卸磨杀驴了,其他大臣还能怎么说? “陛下圣明,如若真是龚大人所言,南直隶赋税重地,陪都要害之所,宋贼当万万不能留!”首辅大学士薛国观唯唯诺诺的答应一声,他倒是真够中庸之道的,先加了个前缀,如龚大人所言,出了事找他别找我。 “陛下,老臣以为,龚大人所言不虚,况且宋某身为两淮总兵,去往应天府圈地置宅,未免是擅离职守,如此,亦是当惩戒!”礼部尚书魏藻德亦是开口帮衬。 几位大佬开口了,底下那些臣子亦是跟着帮腔,七嘴八舌数落着宋青书的罪过,什么性情暴虐,杀人越货,虐待百姓,嚣张跋扈什么都出来了,甚至当初皇帝下旨赐予他的两个婢子,也被说成了强抢民女。 和龚鼎孳一样,三十万民众抗议在他口中就变成了暴民,这帮当官的真是白的都能说成黑的,黑的亦是能说成白的。 看着这罪状越滚越大,杨嗣昌忍不住心里焦虑起来,不光是宋青书是他的人,一担这帮混蛋把宋青书逼反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有可能牵连到他,实在忍不住,杨嗣昌悄悄把目光向后斜了斜,做出了一点暗示。 谁知道这一眼,气的他腮帮子差不点没鼓起来,号称宋总兵座师的国子监祭酒李建泰这会儿正神游太虚呢,监察御史王瑶之亦是两眼发直,还有张家几人,似乎忽然对自己靴子产生了极大兴趣,低头端详个没完。 他娘的,这宋某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了,一个帮他说话的都没有? 事到临头,杨嗣昌实在忍不住了,趁着批斗会开的差不多了,干忙站了出来,对着崇祯皇帝一鞠躬。 “陛下,两淮总兵固然有诸多罪状,可毕竟他手握重兵,而且驻扎在凤阳皇陵重地,乃是一员封疆大吏,如果凭借御史风闻奏事,就将其顶罪,未免太草率一些,臣认为,还是应当派遣钦差详查!” 详查?杨嗣昌这倒好,直接推上了司法程序,不过看似又踹了宋青书一脚,实际上却是把他从坑里踹坑边上了,查,就可能有罪,也有可能没罪,全看双方博弈了,这段时间要是银子花的足,未必不能保住官位。 也不知道提起皇陵让皇帝想起宋青书的好了,还是他也想起得要面子,不能吃相太难看,崇祯帝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如此,龚爱卿你提出的两淮总兵罪状,就由你冲任巡淮御史,彻查一案好了!” 这又让赞同的大臣们心里一松,看来皇帝真想办这个宋某了,不然如何会派这个冤家去查他?谁知道皇帝这话一出,龚鼎孳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既然弹劾宋某,再去冲任钦差大臣,未免让人有有挟私报复的感觉,就算拿下宋某,他也未必信服,未免有辱皇威,臣请陛下另择贤臣,南下巡视,也好彰显我皇心怀广阔!” 开玩笑,三十万暴民啊!看着张溥写来的信,他腿儿都有些发颤,这要是自己去,还不得让人打死?听说宋贼有种毒剂,泼身上脸都跟着烂了! 可要换个人去被宋青书打死,那就是和朝廷做对了!自然死啦地啦地!龚鼎孳可不傻。 别说,龚鼎孳这一自清之言,还真让皇帝龙颜大悦,踌躇了片刻,崇祯皇帝亦是点着头。 “既然如此,着礼科都给事中陈彦为巡淮御史,即日奔赴两淮,彻查宋逆一案!” 几乎事情全都被宋青书吸引了,接下来的朝廷议论也无非围绕着两淮,不少人还把宋青书的财富抖出来,全说成贪赃枉法,这朝中群臣大有磨刀霍霍之意,看的杨嗣昌更是心急如焚。 这一头,早朝才刚刚结束,那一头,连续数个信使已经携带着密密麻麻的信笺,从永定门狂奔出去,直奔两淮。 其中,杨嗣昌的信使无疑是跑的最快的! 然而这头,整个京师上下,无不是在为即将来到的和平,以及瓜分清算投诚的农民军盛宴而摩拳擦掌时候,才五月份,一股子寒风却是从关外就地刮起。 大明是驱逐北元而建立的,对于北方游牧民族,更是早有警觉,除了东起辽东,西自嘉峪关漫长的边呛堡垒之外,更是在关外设置了无数密探,统称夜不收,一但草原有个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他们会把消息给传回来。 蒋狗娃就是其中之一,边军命贱,不少起名不是猪就是狗,可他一个狗娃,却真的如同看门狗那样,忠心耿耿的蹲守在长城北面沿线三十年了,今个也不例外,一面扛着锄头像个正常老农那样出去耕种,一面他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村子里的一举一动。 这儿虽然还属于大明国界,却是个三不管地带,主要是汉人居住,却也有女真人,蒙古人时不时过来打个尖,从他们口中,就可以得到大量的情报。 这头锄头杵着地,那头就看到几个蒙古人骑着马耀武扬威的路过,一面还叽里呱啦说着蒙古语,侧耳听了半天,这个老夜不收忍不住嘲讽的一笑。 几个蒙古人说的,是今年皇太极正式将后金改为大清了,后金属金,明属火,按照五德轮回,正是被明克制的,可是清属水,这么一改,皇太极的野心顿时暴露出来,他已经不满足于劫掠大明了,似乎已经开始想要效仿当年的金人一样,逐鹿中原,争霸天下了。 可大明如何大?军队八万,人口兆亿,女真才几个人,这年头,估计谁也不相信这帮鞑子能灭了大明。 可就这功夫,笑容还没散去,他脸上忍不住一僵,也顾不得耕田了,扔了锄头忽然把脑袋趴在地上,旋即面色发青,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顺着田埂溜了出去。 五月间,草色青青,正是放牧育肥的时候,一般来讲蒙古部落都会分散放牧,可是紧挨着哈喇河套,趴在草丛中,蒋狗娃却看到了令他惊骇的一幕,骑着快马,数不清的蒙古骑兵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迅速向东前进着。 要是在十几年前,这不过是土蛮和女真人的又一起冲突,蒋狗娃甚至会暗暗叫好,可如今,蒙古左中翼几乎全被女真人征服了,如此大规模集结,意味着只有一件事情! 趴着一直等到蒙古骑兵走远,蒋狗娃这才从草堆里钻出来,迅速向村子溜回去。 三十年了,这儿的一草一木他都早就烂熟于心,别看年近五旬,老头子却仿佛豺狗那样,三下两下流窜了回去,不到半个时辰,又赶回来这个小小的村落,看着村子里熟悉的火光,他心头禁不住一松。 一面盘算着回去如何向总兵大人汇报,他一面扛着锄头推开他那间破草屋门,可是门刚推开,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可惜,奔波以及常年的风沙消磨了他的体魄,二十年前能躲过的致命一击,结结实实扎进了他胸口。 “明狗!” 那是一句满语!眼看着那个和自己邻居了五年,满是凶悍胡茬的樵夫若无其事的向自己屋子返回去,蒋狗娃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格隆格隆的空响,手还在向南方竭力的伸着。 可惜,这么一个华夏忠实朴素如老看门狗一般的战士,还是把他那遗恨撒在了关外的土地上,几分钟后,蒋狗娃彻底停止了心跳。 可就在黑暗中,又是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冒了出来,如果蒋狗娃还有一口气,一定会认出,这是常来村子贩运货物的曹货郎,只不过和平日里见到精明小气的奸商相比,这时候的曹货郎似乎表现出了些不为人知的干练与很辣。 翻了翻蒋狗娃的尸体,曹货郎再一次缩回黑暗中,大约又是几分钟过后,一只鹞子扑腾着从这个寂静的小山村飞起,转眼钻进了夜空中。 ………… 南直隶,紫金山别苑。 “巡淮御史陈彦,常州罗庄人,天启年间曾入东林书院求学,为人贪鄙,好占便宜,最后被逐出,不过依旧以东林自诩,与钱谦益,龚鼎孳等人走的很近,崇祯七年,督山东段河工,未修一寸堤坝,治河银子大部分贪污,然黄河绝口,丝毫没有牵连到他,背后似乎有东阁大学士吴宗达的影子……” 情报秘书做的还挺称职的,端着又是熬夜整理出来的东西,李香君迷糊着朗读着,听的宋青书真是满面郁闷,无奈的哼哼着:“这还真是来了个难打发的,龚鼎孳这老不死的是故意想气老子动手,好给以他口实啊!” “大帅,还有三天,他就要抵达应天府了,应该……” 看着宋青书脑门上墨笔画着的王八俩字,算是提起些精神来,忍着笑,李香君提醒道,可是话还没等说完,扑棱棱一阵破空声,书房开的天窗中,一个灰溜溜的影子闯了进来,直接落在了李香君拿来挂毛巾的那个架子上,却是只海东青。 没见过这玩意,李香君当即吓得惊叫着向后躲去,宋青书的脸色却是一刹那变得铁青,迅速走上前去,从架子旁边掏出块干肉喂过去,在海东青叼肉吃的时候,从鹰脚抽出了信筒,回头又从书架抽出一本论语来。 上面都是一二三的阿拉伯数字,看着宋青书对着数字一页一页的翻开论语,李香君亦是好奇的凑了过去。 “大帅,这,这是这么了?” 对完了三分之二,宋青书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去,最后几个字找完,他干脆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好长时间,才叹了口气。 “寒冬来了!” ------------ 第四百四十七章.抗衡 一股躁动的风气席卷了半个江南,时间进入六月,越来越多的传言自各个工厂的工会传来,前些日子朝廷征募的练饷还并不知足,把目光盯上了江南富饶的工商业,打算抽干江南的血来支撑北方。 好不容易靠着在工厂做工,积攒下一点钱,还在保险公司投注下了一份养老保险,这会朝廷却要伸手剥夺这一切,这可比原本还在苦寒时候更不可接受,从安庆府一直延伸到松江府,数十万工人就仿佛一个即将点燃的炸药桶那样。 偏偏一个火星子跳了进来。 从京师坐漕船抵达应天,又逆流而上长江抵达乞活军的大本营安庆城,过来查宋青书的两淮巡察御史陈彦带着满腔跋扈,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封掉了宋青书在江南一切的产业,各个工厂贴上封条,工人直接解散。 陈彦是两眼放光,直接奔银子来了,然而,没等官府的封条贴出去,已经焦虑到极点的江南工商业再一次暴动了! “狗官!滚出安庆去!” “保卫大帅!朝廷去死!” 铺天盖地的砖块,石头四面八方的投掷出来,雨点一般的砸在了安庆驿馆中,这安庆作为乞活军的大本营,工商业甚至比应天还要强悍几分,而且相比于江南的轻工业,这儿聚拢的全都是炼钢之类的重工业,似乎工人的脾气都暴躁了几分,数万人将这里围堵的水泄不通不说,还有更多的暴动工人聚拢过来。 几十个炼铁厂的打铁师傅挥舞着重锤子扑通扑通的砸着驿站院墙,听的里头的官差心头狂跳的如同狗一样,再也没了封工厂时候的嚣张,哭喊着向外求饶着。 “大帅,这次闹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就算站在潜山这头,都能看到安庆城中暴乱闹起来的滚滚浓烟,不过和城中混乱一片不同,这儿还显得秩序井然,修着整齐的柏油马路上,一列列四轮货车在壮牛的拉扯下,奋力的向山上,偶尔车子上盖着的毡布因为倾斜掀起个角来,里面全都是黑黝黝浸着油光的武器。 刀枪剑戟,长矛短斧,甚至乞活军火铳,虎蹲炮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运往湖广,豫南,那儿是招降农民军的最主要汇聚地,投降,遣散或者没遣散的至少有二三十万人马之多,而且其中一大部分是送给宋青书的结义大哥,八大王张献忠的。 这阵子估计江南的产业要因为政策而损失不少,换了个地方,宋青书自然要把损失的捞回来,至于是不是养贼?你不仁我不义! 跟着宋青书督着运输大队,回望着安庆的乱象,孙传庭还是忍不住,忧愁的向宋青书劝说着。 虽然有些憋屈,不过对付朝廷大员的刁难,最好的还是银弹攻势,这头稳住陈彦,那头携带百十万两银子进京,挨个衙门买通,花些时间,凭着乞活军的人脉,未必不能把局势扳过来,这也是杨嗣昌期望的。 可如今,自己大帅所做的,正好和龚鼎孳期盼的一模一样,宋青书是全力煽动整个南直隶,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来与朝廷公然抗衡。 这可真叫很危险,就宛如在刀尖上跳舞那样,一担崇祯皇帝愤怒的下令剿灭,乞活军之前所做的一切洗白活动都将白费了,而且将成为众矢之的,难怪孙传庭如此忧虑。 可听着孙传庭的劝说,宋青书却是忍不住哂然冷笑,扭头看向北方片刻,他又是复杂的摇了摇头。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并且咱们的股东们依附在那些地主官僚的阴影下已经太久了,是时候展现獠牙,让他们站在属于我们的政治舞台上了!” 就算后世辛亥革命,都被贴上了软弱性与妥协性的标签,就是因为华夏资产阶级被封建地主压制的太严了,从意识上都缺乏反抗精神,任由一批批权贵剥削了一层又一层,兴盛一时的扬州盐商就是因此而灭亡的,清末晋商的票号亦是被朝廷一波又一波的强征勒索拖垮的,近代不平等条约赔款绝大部分是两广洋商掏出,这儿亦是被拖累的分崩离析,宋青书可不想他不容易扶植出的资本主义萌芽,就这么走了老路。 没有不流血的革命,既然如此,该斗争就得斗争! 还有一个原因宋青书没说,崇祯十一年,既是朝廷自魏忠贤乱政最太平,最强盛的一年,却也同样是大明朝败亡的开始,杨嗣昌饮鸩止渴,强行征召的剿饷,练饷后遗症爆发出来,好不容易扑灭的农民起义明火底下,更多的燎原火星开始活跃,而北方的东虏,自皇太极改国号为清之后,与大明的战争亦是更加的残酷惨烈。 可以不客气的说,大明亡国,已经进入倒计时!那宋青书还怕什么? “大帅!” 两个人正说着,十几匹快马忽然拖着长长的烟尘狂奔过来,在山下亲兵拦截下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满头大汗中,选锋军军帅宋勇忠带着一身灰又是连滚带爬跑上了半山腰。 “大帅,十万火急,暴乱工人已经攻破驿站,打死了锦衣卫二十多人,两淮巡查御史陈彦在标兵保护下逃到了安庆府,傅知府派人向大帅府火速求援!” “哼哼,这陈彦还真会找地方躲!” 对这货,宋青书可是一丝好感都没有,来了安庆第一天,他居然就直奔自己银库来了,要不是太急着耀武扬威,下令封厂,被暴乱工人给堵了回去,备不住加多宝票号在安庆的存银多达五百万两还真会被这个混球给贪去。 冷笑一声,宋青书轻飘飘的挥了挥手:“派人去把傅大人接出来,然后通知工会,让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本帅给他们撑腰!” “尊令!” 看着宋勇忠又是满身大汗连滚带爬跑下山,孙传庭是更加担忧了。 ………… 孙传庭担忧的一点儿也没错,六月十二,陈彦抵达安庆当天,就被暴乱的工人活活打死,七月初,接到消息的朝廷果然被激怒了。 “陛下,漕运停滞,漕工受宋贼威胁不再转运粮草,天津卫库存一空,长江上下陷入瘫痪,到处都是宋贼集结的暴徒打砸官府,湖广转运的粮饷亦是陷入瘫痪状态,尤其是两淮巡查御史陈大人,没等展开调查,就被宋贼纠结暴徒活活打死了。” “陛下,宋贼如此气焰嚣张,无视朝廷法度,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臣请速发六师,即日征讨此逆贼!” 脸上的肌肉,胡须都因为愤怒而抽搐着,龚鼎孳的声音严肃的快赶上包公了,心里强忍着狂喜,把自己收集的宋青书黑材料一股脑的丢上去,眼看着崇祯皇帝阴沉的好似雷阵雨前夕的脸色,他几乎兴奋的魂儿都飞了出来。 宋青书,这次本大人看你还不死?一个反贼泥腿子,最下贱的氓民,还敢和老爷们这些饱读经书的士绅作对,嫌命长了! 高迎祥死了,李自成闯军一哄而散,就剩下百十号人进山打游击,自登基以来所有的民变都被自己扫平了,崇祯皇帝的自信心是前所未有的膨胀,这时候宋青书跳出来和他对着干,简直是倒捋虎须,在满朝文武大臣跟着起哄的怒骂声中,朱由检暴怒的拍着龙椅。 “着锦衣卫即日奔赴安庆,锁拿宋青书进京问罪,命五省总督洪承畴部不用急于返回驻地,向东进发,一担宋贼胆敢负隅顽抗,立马以堂堂之师,剿灭宋军!” “陛下三思啊!” 这时候也顾不得和皇帝作对了,杨嗣昌肥胖的脸上浸出了一层厚厚的油汗,无可奈何的站了出来。 “陛下,如今张逆,李逆等叛贼刚刚招抚,还是忍心不稳的时候,贸然对宋贼用兵,极可能激起反复,况且宋贼部距凤阳皇陵极近,万一狗急跳墙,惊扰祖陵,亦是有损陛下威严,依臣之见,还是当安抚为上!” “公然杀戮朝廷御史,怠惰漕运!形同谋反,还让朕去安抚?朝廷颜面何在,将来还如何震慑各路武臣?” 崇祯皇帝勤政,也有些仁心,可他和汉武帝有着同样的毛病,好大喜功!要是放在太平年月,顶多给帝国增添些军功战乱,动摇不了根本,可如今病入膏肓的大明朝可不是经理文景之治的大汉朝可以比拟的,偏偏崇祯帝急脾气上来,谁的劝说都不听。 看着皇帝如此愤怒的模样,杨嗣昌终究还是熟软,没有胆子硬争,悻悻然的退了下来。 随着命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当即下令上百个锦衣卫,南下逮捕宋青书去了。 持续在这股子痛快的发泄中,一个上午的朝政,几件大事群臣的批阅不是杀就是否,倒是显示出了大明朝好久没有显露的强硬,可就在中午崇祯皇帝腹饥,下令退朝时候,宫门外,太监嗓音拉的老长的回响忽然像坟墓上盘旋的乌鸦鸣叫一般,难听的传了来。 “边关急报!” 东虏称帝,改国号为清,虏酋墨尔根代青率贼骑数十万分兵两路,破墙子岭,青山关边墙毁关而入,密云总督吴阿衡战死,密云卫全军覆没,十万火急! 紧急军情不可能当着群臣面宣读,可就算是进到御书房,这条突如其来的惨剧依旧让内阁几人还有崇祯皇帝的脸色变得惨白。 后世密云都属于北京市的一部分了,可见其距离京师之近,这次东虏来势汹汹,直接一把尖刀插到了大明帝国心口上,更可怕的是,帝国主力的三边精兵还有南省精锐,绝大部分还被拖在湖广,距离京师千里之遥,能动用的宣大边兵,辽东精锐还得十多天才能赶到勤王,能依靠的只有京师三大营还有天津卫。 这点老爷兵可一丁点安全感都带不来。 “陛下,请速发勤王诏令,号令天下兵马进京勤王!” 薛国观算是彻头彻尾的庸碌之人,他能坐上首辅大学士,纯粹是皇帝不想用党争之人,这会儿他一脑袋浆糊,没等崇祯发问,已经是跪地磕头不止了。 也没指望他,脸色惨白,崇祯帝又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杨嗣昌那张肥胖的脸上。脸盘子几乎都被油汗浸透了,杨嗣昌自己的声音都是发颤。 “陛下,调集勤王大军不难,可南省自扬州以下,漕运处于瘫痪,长江不通,湖广漕粮无法转运京师,要是没有粮饷,百万大军亦是无济于事啊!” 这话听的崇祯帝耳朵里又是嗡的一声,一屁股坐回到了龙椅上…… ------------ 第四百四十八章.前倨后恭 和西方那种吊的能逼着国王妥协的商贩行会相比,自古以来,重农抑商的华夏,经商的第一铁律似乎都是民不与官斗,否则会死的很惨,如万历三大案中的黄山案,吴家甚至都出了两御史了,最后还是在政治斗争中被碾压成了渣渣。 可这一次,宋青书完全是违背了这一铁律,正对正的与朝廷对着干,虽然效果不错,可还是在股东中引起了恐慌,上一次只有十几个股东因为两淮粮食的事儿抵达江南,这次已经扩大到六十七的股东大会来了四十多,又在安庆召开了股东大会。 随着商业越做越大,宋青书在商号占的股份由原本百分之六十还多如今已经下降到了百分之四十五点几,可就算如此,他也是第一大股东,更是执行董事,威望如日中天,就算是问罪来了,其他股东也不敢咄咄逼人,一间偌大的会议室中,一大堆家伙大眼瞪小眼的瞪着悠闲坐在老板椅上宋青书一个,好半天,愣是没人说话。 “大家都是为了最近朝廷问罪来的吧?” 好半天,还是宋青书自己实在不耐烦了,敲着桌子向前探出了身子,轻松的问道。 可算有人开了口,这帮子如今来自大明各地有名望的大商人都是松了口气,其中后加入的徽州大商人,屯溪宋家的当家宋景满面正色的抱拳站起。 “东家,如今朝廷中奸人当道,有人污蔑您,诸位同仁亦是万分气愤,可是,咱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啊!东家,这次漕运公司罢工,龙江船厂下属的长江运输船队停摆,各地工人还在冲击官府,这,您这也闹得太大了?” “大帅,五峰船主汪直汪船王当年同样威震南七省,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还有李旦,还有……” “哎呀呀,你们读书人就是啰嗦,大帅,这次复社闹出来的事儿大家都清楚!” 晋商与徽商最大的不同,晋商靠自己拼搏,徽商愿意把自己同化在士大夫中,号称儒商,借助官府的势力行商,自然是无所不利,也养成不少坏毛病,如好打官腔,说话绕来绕去,相比之下,北方的汉子可就直来直去多了,也算是后加入的晋商,大同股东薛经不耐烦的打断宋景引这个引那个,直接抱了抱拳头。 “那帮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穷酸对大帅穷追猛打,无非是东家您带着大家伙发财,抢了扬州那些死肥的利益,盐商在后面推手,您老是代大家伙受过,这朝廷来的风波自然该大家伙一起扛,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决计不会让东家损害一根毫毛。” “可东家,这么公然抗衡官府,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啊大帅,前几次银子摆平,不也把那些徽佬治的服服帖帖的吗?”老股东曹三喜都忍不住开口劝说着,跟着后头,满是忐忑的股东们亦是纷纷点头。 “是啊!大帅!” “我家表兄已经传来消息,陛下震怒啊!据说已经派遣锦衣卫要来江南了!” 这话说开了,一大堆股东亦是纷纷点着头,跟着帮腔着。 看着一大堆苦瓜脸,宋青书却一丁点都没生气,反倒是蛮欣慰的,这帮混球不缺为了生意能把自己老婆闺女卖了的主儿,可他们到底还有个共同点,忠于利益!有了事情,知道共同分担,可比前一阵子反口咬了自己一口的几个师强多了。 “不用听说了!”拍了拍巴掌,宋青书笑着说道:“前一阵子两回巡查御史陈彦来找麻烦,是老子指示工人打死了他,而朝廷也的确派锦衣卫来了,今天已经到了安庆城!” 这话一出,在座的股东无不是脸色发白,锦衣卫在明代那赫赫凶名,就算这些豪强一方的大人物都是心悸,有的小股东甚至两股战战,在后头偷偷站起来,看看能不能溜走了。 这帮家伙可都是吸血鬼,栽在他们手里的富商不知道有多少,甚至有太监专门与锦衣卫勾结,镇守一方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盯上地方富户,各种理由栽赃陷害,每每就把这些没有太多保护的商人敲骨吸髓,弄的家破人亡。 没人愿意和这些吸血鬼打交道。 似乎早就知道结果,会议厅大门被关的死死的,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镇守门口,看跑不出去,一帮子股东方才垂头丧气又静下来。 “东家,那您有何应对之策啊?” 根本没想跑,牵连的太深了,渠伯涛驹有气无力的询问着,谁知道听的宋青书大笑着一拍巴掌。 “应对?这帮锦衣卫是来给老子加官的,老子应对什么?” ………… “下面可是两淮总兵宋青书?陛下有旨!” 那尖细的声音跟指甲挠黑板那样,听的人后背寒毛都立起来了,一个公公传旨,十六个锦衣卫站桩,似乎成了标配,一大堆飞鱼袍聚拢在院子里,宋青书倒是给面子的三呼万岁,抬出准备好的香案迎接。 那股子后背发麻的尖锐声调中,传旨太监倒是极快的念诵起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日昭昭,布德四方……,念两淮总兵宋青书兢兢业业,忠于王事,镇守一方有功,今特加都督佥事衔,赏内帑金花银千两,贡纱五十匹,钦此,宋总兵接旨!” 从开始一直念了五六页废话,直到最后一段,才进入正题,听的一大帮在二楼偷听的股东们目瞪口呆,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吧?自己家东家可以说狠狠扇了朝廷一个耳光,非但没有查处,朝廷反倒有封赏下来? 这朝廷,未免也太面了吧?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在一大帮商人心头升起。 如今朝廷起了杀心,这一番估计日后崇祯皇帝再也不会信任自己,要闹就闹个大的,一个破虚衔,一点财帛,这点东西岂能安抚的了宋青书,也没看到多高兴,宋青书木然的站起结果圣旨,旋即挥了挥手打发太监和锦衣卫滚蛋,连口水都没给喝。 在一大帮股东看外星人那般的眼神中,宋青书大摇大摆的走了回来,手中圣旨真是仿佛擦屁股纸那样随意望桌子上一扔,又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老板椅上,看着那金黄色的布卷轴,数十个股东又是眼睛直了好一会。 “恭喜东家,加官进爵!”到底有见过大世面的,蒲州大股东张明性第一个回过神来,对着宋青书就抱拳恭喜道,接着,反应过来的股东们亦是纷纷抱拳,谁知道听着一大堆马屁声,宋青书却是一肚子不耐烦猛地挥了挥袖子。 “喜个屁,不过一空头,这件赏赐还不够大家一天分的红利!没给商号带来丁点利益,何喜之有?” 这口气也太大了点,就在股东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宋青书双目阴仄仄的眯了起来,冷笑着敲着桌子说道:“张东家,你儿子今年在南省科举吧?就给他争个会魁!今年春闱,江南官场至少要给老子腾出来二百个位置!在座家里,人人有份!” “只要大家相信老子!” 整个大明朝官员总数才**万,扣除武官,文官也就三四万,天下读书人,两亿人口就算百分之一也有个一百多万,科举可比后世考公务员比例都小的可怜的多。 而且这次宋青书打的主意还是春闱,这可是科举考试第三个重要阶段会试了,考出来的贡士已经有资格出任两京官员,在南省应考,出任的大部分是南京六部手底下的官员,虽然不如京师金贵,可也是权横一方了,本来南京官场都是东林党的固有领地,看来这次气得不轻,宋青书真要玩一把大的了。 只不过照比刚刚那些惶恐,这一次,许多股东脸上都流露出了贪婪,当年黄山案中的吴家为何如此显赫,不就因为出了两个御史?现在大家伙钱赚的不少了,缺的就是这种保护与社会地位! 听着底下股东们双目放光的议论点头,宋青书自己亦是得意的再一次抱起了胳膊。 其实这次他也大可以依靠常规手段,银子铺路,就算扬州盐商手眼通天,凭着财力还有打的复社灰头土面的舆论优势,画个一二百万两银子,宋青书能轻松的把龚鼎孳摆平。 可这样下来,他的加多宝商号,照样是东方封建体制下任人宰割的羔羊。 虽然如今外敌入侵,再在后方闹事,未免有窝里斗的嫌疑,可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压制资产阶级的封建势力最虚弱的时候,只有一步步望这些看官老爷脸色办事的家伙心里植入野心,宋青书所需,足以支撑起他野心的资产阶级才能打造出来。 如今看来,这第一步,做的似乎很成功! 统一了内部意见,乞活军又打出了第二张牌,这头漕运非但没有恢复,六月十八,另一件震惊江南的时间发生了,南京国子监贡生张达,谢庆等一百多人,以及南直隶监察御史鲁达一同上书,举报江南考场舞弊! 两件事,一块儿堆在了崇祯皇帝的案头上。 ------------ 第四百四十九章.议和之言 哪怕到了深夜,隐隐约约的炮声依旧从北方传开,那是清军的大炮,不断从香河北岸轰击香河南岸明军的阵地,袁崇焕花了大价钱,花了大心血所经营的红夷大炮,如今反倒是强化清人。 野战本来就是强项,再得到了不善于野战却利于攻城的红夷大炮,几乎没有多少城池可以抵御清军进攻,上个月多尔衮破墙子岭,仅仅一个月,河北大片州县已经纷纷沦陷,趁着京师防备空虚,多尔衮还妄图染指京师,还好,宣大总督卢象升及时率领边兵赶到京师。 就算是敌军打到了眼皮子底下,却依旧没有让城里的权贵富人停止享受,著名的八大胡同一个个大门关的严严的,窗户似乎都封了上,可透过缝隙,依旧能看到彩色的光芒透露出来,还有一些子个大家大户豢养的家妓,唱腔已经压低到了极低,咿咿呀呀的妙音飘到外面却好像一个个亡灵的轻声呜咽,给这夜色下的京师又增添了些许末世般的凄凉。 城头上,还有衣着破烂的京营兵士以及民壮打着灯笼紧张的来回巡视着,的确是衣着破烂,目前京营穿的军服盔甲兵器还是万历年间置办下的,国家穷的连宫里战殿武士都换不起新装甲,只能把穿的好的靠近朝堂,穿的破烂的打发到远处当差,甚至在朝臣中都被当成了个笑话。 就算才是八月多,夜晚寒风一吹,巡城的壮丁兵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一个个懒洋洋的缩在女墙后头打着瞌睡,京营当年是于谦为了抵御瓦剌的进攻而重组的,可惜,随着于谦的死,似乎这支英勇的军队跟着一起死了,成了京师市井中流氓少爷用钱买进来的铁饭碗,这打起仗来战斗力就可想而知。 如今跟着宋青书混饭吃的周遇吉就曾很中肯的评价过,公等皆纨绔子! 说是军队,胆儿还没有民壮大,忽然一阵马蹄声从城北传了过来,冷不丁眯瞪醒,几个京营士兵居然是撒腿就跑,还是几个组织的协防民壮壮着胆子挑着灯笼探出了头,探寻道。 “汝等和人?” “速速开门,此乃宣大总督卢大人!奉旨进京!” 听着底下亲兵的叫喊声,可算让剑拔弩张的城头松了口气,不过巡逻的兵士商量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开城门的胆,最后在等的不耐烦的亲兵叫骂中,降了一个大土篮子。 城墙底下,被几十个亲兵围拢在中间的,是个三四十岁,身材魁梧,浓眉大脸,健壮的不像个读书人一样的中年汉子,健壮的身体上还套着一套半新不旧的盔甲,不过盔甲底下,却是露出了耀眼的白色丧服,汉子额头并没有戴官帽或者头盔,梳理的整齐的的头发下面还系着一根白色的孝道。 看着土篮子,汉子是毫不犹豫的跨上去,想要被拽进城去,可是刚踏出一步,却不防身后另一个穿着儒士服,颇为年轻的书生士子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伯祥,陛下急着招某入宫,这是?” “都督,莫忘了当年的袁督师,也是这么一挺草篮进了城,却被锒铛入狱,最后磔死在市漕?” 听着同来的翰林官杨廷鳞略带些气愤的话语,卢象升忍不住一愣,旋即却是有些无奈的扯开他的手,感慨的说道:“伯祥多虑了,东虏兵临城下失态紧急,某家自问光明磊落,有何惧之?” “当年岳武穆同样的光明磊落,最后还不是风波亭,忠魂归西?” 这句话没劝动这个名扬乡里的大才子,面色凝重,他又是重重一鞠躬,听的卢象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沉默了片刻,干脆是一把挽住了杨廷鳞的手。 “伯祥,你我一见如故,这一路过来,就看你有些欲言又止,究竟什么事,你就明说了吧!” 这杨廷鳞颇为俊秀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些许犹豫,最后却是狠狠一咬牙。 “都督忙于丧事,恐怕还没听说,朝廷有风声,欲与东虏议和!” 这话听的卢象升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片刻后,脸上流露出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愤怒。 大明朝积贫积弱,天灾连连,内部还不断陷入**中,可它还是有一点最值得后世赞叹的,气节!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当年就算皇帝被俘虏,滚滚铁骑打到了北京城下,大明都没有屈服,甚至连割地换皇帝都没有答应,如今也是,就算和东虏连战连败,可还是没有人想过要与东虏议和,大明和谈不是不可以,可绝不可能建立在如今这耻辱的城下之盟,只能是彻底打垮后金,让皇太极这些东虏奴酋跪在金銮殿上时候才可以! 震惊了片刻,卢象升是愤怒的狠狠一拳头砸在坚硬的城墙上,愤怒的呵斥道:“乱搞!” “不,不可能,陛下一定不会同意的!”片刻之后,卢象升又是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听的杨廷鳞赶紧又拉住他的衣袖。 “都督,我的大督公,空穴来风,未必是假,况且虽然陛下没有表态,可这事儿据说是杨嗣昌提出来的,还有高公公亦是同意,如今陛下如此信任奸佞,大督公您一向刚直,这贸然入城,恐怕……” “还是等天亮了开城门,与将士们一块儿入城吧!” 杨廷鳞的话没说全,可是其中味道却是一清二楚,谁知道这反倒听的卢象升愤怒起来,伸手推开了杨廷鳞。 “伯祥,好意某自知,可如今陛下为奸佞所蒙蔽,某又怎么能为了保全自身而耽搁?况且某问心无愧,何惧那些魑魅魍魉?” 说着,卢象升已然大步夸上了土篮,对着上面就大吼道:“拉!” “大督公!唉~” 劝之不及,眼看着卢象升上去了,杨廷鳞忍不住重重一跺脚。 还好他是有些多虑了,就算是要议和,杨嗣昌也需要些能人撑住战场局面,至少也得个不胜不败,入了城,卢象升倒是迅速得到宫里来的太监招待,又给弄了匹马,引领着就像紫禁城赶去。 这一道上,通州,昌平,蓟州,密云一带逃难的人群塞满了街道,一个个衣衫褴褛的难民瑟瑟发抖的堆萎在高门大户的墙边,不乏有饿死者,尸体甚至堆成了一个个小堆,看的卢象升更是忧心忡忡。 崇祯皇帝一向是以勤政著称,卢象升抵达紫禁城时候,朱由检还在御书房召开着会议,但听到一个平稳流利的声音正在汇报着。 “天津卫的存粮已经全部运达京畿,山东那头也从德州转运了鲁豫来的粮饷,其中福蕃献银二十万两,粮食二十万担,周王献银十万,粮十万,暂时可以撑一段日子了。” “不过那宋逆依旧霸着运河,湖广过来的粮饷只能抵达一半,长此以往,还是难以支撑!” 杨嗣昌这话还没说完,一个精致的景德镇茶杯已经狠狠地被摔在了地上,旋即就听到皇帝愤怒的喝骂声。 “不识大体!” 的确,前方吃紧,后方不说全力支持,哪怕保证后勤供应也是应该的,奈何,崇祯皇帝是最善于捏软柿子,识大体的不是被他杀了,就是关起来了,再就瞎指挥弄的败亡了,宋青书可不愿意把希望压在他身上,皇帝的愤怒听的杨嗣昌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旋即开口劝说道。 “陛下,宋某本就流贼,飞扬跋扈,指望他如同朝中大臣,各路总兵那样忠心事君,是有些困难,如今他能保证两淮平稳,还能给朝廷供应点粮饷,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况且这一次的确是复社那帮子书生惹事在先,两淮巡察御史陈彦又曲解君意,对地方横征暴敛在后,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况且宋某也不是兔子。” 这杨嗣昌还真是善于为君者讳,责任全推到复社还有死鬼陈彦身上,浑然忽略了崇祯皇帝自己的杀气腾腾,要不是他偏听偏信派人要置宋青书于死地,又怎么闹出这么个难收拾的摊子? “陛下,庐凤总督上书,复社张溥,结党营社,每每春闱秋闱之际,组织数千计士子,招摇过市,聚拢一处,谤议朝政,江南诸官,多出自东林复社,士子书生,多以出自张溥门下为荣,而不知陛下,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他宋某不过是个流贼,他手里能有何大才,既然他愿意与复社争斗,何不……” 杨嗣昌这话还没说完,门外头,宦官那尖细的声音已然响了起来。 “宣大总督,左都督衔,兵部右侍郎卢象升觐见!” 正在进行的御前会议戛然而止,崇祯皇帝自己居然是略带激动的站了起来,旋即才醒过神来坐了回去,甩了甩袖子喊道:“招!” 小碎步跟着宦官走进御书房,卢象升恭谨的把眼睛压的低低的,余光扫着地砖快步走到了距离桌脚十步左右的距离,旋即轰然跪拜而下。 “臣卢象升,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 第四百五十章.慷慨陈词 这儿还真和袁崇焕有些像,这个办公用的御书房,位于云台门,是隔离内廷与外廷的交通所在,当初袁崇焕,亦是在这儿被崇祯皇帝召见,吹下了五年了平辽的牛,可惜,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就因为信任破灭,被下狱,最后被千刀万剐。 如今卢象升也是在这儿被接见,而皇帝同样的满腹热情,坐在盘龙宝座上向下端望,看着卢象升高耸的剑眉颧骨,宽阔的前额透露出那一股子沉着刚毅的气息,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崇祯皇帝方才开口道。 “国事多艰,东虏大兵临于京师,卿不辞辛苦,丧期未满又千里勤王,为朕总督天下援军,抵御东虏,忠心可嘉,朕心中甚是慰藉!” 这话评价可相当高了,听的本来就忠心耿耿的卢象升亦是激动的无以复加,再一次叩首在地,谦道:“臣本一介书生,未行过金鼓,走过军阵,平日里只能小心谨慎而已,方才未铸成大错,如今臣更是丧父未归,心神混乱,乃不孝之人,统领全军,更是怕无以服众,辜负陛下圣恩,臣有愧啊!” “大忠即大孝,大臣为国夺情,历朝皆有,卿也不必太过伤心,来人,传金花银,莽缎,赐以卢大人,以壮声势!” 金花银就是内廷铸造一种带精美图案的银锭,而蟒袍却是缺了一指的蟒龙袍,仅次于皇帝的龙袍了,乃是极其高的礼遇,更激动的卢象升直哆嗦。 好处给完了,也该谈正事了,等卢象升磕头谢恩过后,崇祯皇帝斟酌的问道:“如今辽寇来势汹汹,昌平,通州保定等城纷纷失守,诸军不利,依卿之见,当如何决策?” 猛地抬起头,卢象升无比激动的说道:“陛下以臣为督师,督天下兵马,臣自当率领将士与鞑子决一死战,就算臣肝脑涂地,也为陛下将东虏打出我大明!” 这话说的绝对慷慨激昂,听的崇祯皇帝脸却是一白,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杨嗣昌。 不得不说,杨家两父子的政策倒是一脉相承的,杨鹤当年纪就曾提出修养元气之说,国家经历动乱,内部遭遇天灾,外部连战连败,士大夫又经历了阉党之祸,国家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不宜大动干戈,应轻徭薄赋,养小民之元气,编练军队,养边关之元气,整顿吏治,养士大夫之元气,而杨嗣昌对此又提出了进一步的策略,对内,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一面剿灭农民军,一面招抚,对外,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与后金议和! 听起来挺憋屈,实际上这确实是个良策,明朝是大国,人口快两亿,后金就算占据草原,人口也不过几百万,如今大明朝的一切混乱,其根源还是朝廷本身的**与分配的不合理,这种情况下与辽东的后金再战火连天,只能是让溃烂愈演愈烈,激起更多活不下去的农民站起来反抗,两面作战,内外作战,再大的国家都得被拖垮。 这和宋朝对辽,金的岁币还不同,依照明人的风骨,修养个十几年,估计就会再度开战,到时候有新编练的军队,熬过灾荒,有充足的军饷,以大明朝如此众多的人口,就算十个换一个,都能把后金换垮了。 奈何,也就是因为明朝的士大夫太有风骨了,这事儿才刚露出点风声,已经是数不清的大臣上书反对了,崇祯皇帝招卢象升过来,一方面京师需要宣大援军,另一方面,如果这事儿得到了卢象升这个极其重要的督抚支持,那么就还有可行的希望。 可卢象升上来就拍着胸脯要和鞑子拼了,不仅崇祯皇帝,就连杨嗣昌也是变了脸色。 沉吟了好一会,杨嗣昌方才阴沉的说道:“卢大人,如今内外交困,通州,蓟镇兵马纷纷溃败,东虏十万大军气势汹汹,朝廷处处被动,何以轻易言战?” “阁部,此次宣大山西三镇来援兵就由五万之多,京师三大营更是有三十万之重,而中原督臣洪承畴,陕西巡抚郑崇俭等部手中更是有百战精锐不下十五万,抽调部分,在配合关宁铁军,未尝没有一战的实力,况且东虏远来,深入我大明过境,粮饷全部劫掠于我朝!” 脑门上青筋都鼓起来了,卢象升无比激动的说道:“众志成城,只要陛下下定决心,严令畿辅各州县坚壁清野,使敌无从就食,官员守土有责,敢退后半寸者,斩!授予各地乡绅命令,命其连接乡党,袭扰贼军,让贼不得安生,朝廷再辅以正兵,给予雷霆一击,虏兵必败!” “陛下,臣来这一路,京畿河北,尽在东虏铁蹄蹂躏之下,士民百姓,早已经对东虏恨之入骨,只待陛下振臂一呼啊!” 卢象升说的策略其实相当有用,后世战术用语中,就叫战略纵深,后世一百年,战无不胜的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亲率六十万大军,一举打进沙皇俄国,当时俄军不过二十多万,采用的就是这种避实就虚的战法,先后从米尔,萨尔塔,斯摩棱斯克,博罗季诺等一系列地区撤军,博罗季诺战役之后,这些北极熊甚至连莫斯科都让了出来。 可拿破仑也没好过,过于漫长的战线分摊了他的优势兵力,俄罗斯人坚壁清野政策让法军没有得到一块面包的补给,俄罗斯人甚至自己纵火焚毁了莫斯科,让拿破仑大军依靠城市过冬的计划破灭,不得不忍饥挨饿在广袤的领土上严冬撤军,最后被集结部分优势兵力的俄军各个击破。 这一战葬送了六十万法军,葬送了拿破仑帝国。 就算做不到沙皇俄国这般拼命,依照大明的国力,坚壁清野再主力缠斗,真是未尝没有一战的可能。 可惜,卢象升有些高估了那些个子老爷们的觉悟。 而且卢象升高估了不要紧,重要的是崇祯皇帝听进去了!听着卢象升形容的战法战况,明显他露出了意动的表情,朱由检本来就好大喜功,要不是觉得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愿意以这种屈辱的方式向东虏低头。 本来就就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眼看着崇祯皇帝的神色,杨嗣昌赶紧又是厉声说了起来。 “粮饷困难,卢大人有所不知,运河最近很是变乱,乞活贼煽动漕工罢工,运抵京师的粮饷不足三成,难以支撑卢大人如此大规模战事!” 这事儿卢象升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也是愕然了片刻,然而,就在崇祯皇帝暗自摇头,杨嗣昌心头略微浮现出得意的时候,卢象升却又是慷慨激昂的一叩首。 “陛下,京师与畿辅,富户甚多,河北一带更是繁茂平原,官绅致仕之家不计其数,藏米不计其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招之以陛下之威,百万粮饷,九牛一毛,况且宋某其人臣在山西亦曾有所了解,他尚且流贼之时,就数次帮助官军抵御其他流贼,守土一方,其人还是有着那么几分忠义的,朝中诸公对待降臣一向是白眼想加,攻讦勒索不断,如若派遣使节,以礼相待,晓之以大义,相信宋某亦会早日回复漕运!” “并且陛下!” 说到这儿,卢象升还激动起来,双手向外一横,兴奋的说道:“臣在代县商人之口得知,两淮宋乞活建有海船场,仿当年三宝太监之宝船,水耕于东海之上,每船每季可捕一千多担鱼米,倘若命宋某捐粮于京师,海船托运,只要两个月,至少能汇聚二十万担,加上山东,河北之粮饷,足够支撑大军鏖战一年有余!” 估计宋青书要在这儿,估计他的哭了,乞活军中他做不愿意暴露的,就是他的大海船,不论开拓还是是不可为逃命,都得靠它们,而听着卢象升所言,崇祯皇帝似乎更加的心动了。 不过杨嗣昌就更加难受了,和卢象升这理想主义者不同,他掌管兵部,下面军队如何养家丁,吃空饷,盔甲装备陈旧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杨嗣昌还属于保守派,他父亲杨鹤的覆辙可是历历在目,他可不敢用手头这点兵马来一次豪赌。 “陛下,李闯逆贼尚且在山中顽抗,八大王,闯榻天过天星等贼才降不久,亦是需要重兵看守,督臣与辅臣的大军不能动啊!辽东精锐已抽调入关太多,吴三桂祖大寿等部抽不出几万兵马来,况且陛下在京畿就有这么一副家当,万一有个闪失,可就国本动荡了!” “依臣之见,还是守为上啊!” “陛下!”卢象升也急了,急切的喊道:“就算不用三大营,抽调辽东精锐,凭借宣大援军,臣也可一战啊!” “够了!” 桌子猛地一拍,崇祯皇帝居然站了起来,阴沉的看了争执不下的两位大臣一眼,终于自己定下了基调。 “卿历年征讨流贼,积功甚大,然东虏非流贼可比,况我军新集,远道疲累,而贼墨尔根代青锐气逼人,应以持重为主,不可浪战!” 一个不可浪战听的卢象升就迷糊了,中间俩字可以省略,直接叫不战就行,历次东虏入侵,几乎都是以这个结果告终,鞑子抢够可了,自己就退回去了,脑门上青筋直跳,卢象升一肚子愤懑就要据理力争,可惜,崇祯皇帝又是摆了摆手,冷漠的说道。 “卢督师鞍马劳顿,先行下去休息去吧!此时甚大,还要从长计议!” 打发无奈的卢象升一步一回头的下了去,崇祯皇帝又是一屁股坐到了九龙椅之上,沉默不语,一时间杨嗣昌也是一肚子事,摸不清皇帝所想,他也没敢说话。 死寂一直持续了差不多几分钟,阴影中,朱由检的手这才轻轻敲了敲桌子。 “文弱先生。” “臣在。” “着副御史王瑶之晋右都御史,兼江南总裁,即日南下,属理江南科举舞弊之案,主持重考!” 杨嗣昌心头咯噔一下,皇帝居然对这宋青书妥协了! 虽然刚刚他也有劝皇帝妥协的意思,可经卢象升一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第四百五十一章.有官了 假如把六月份高考成绩,拖到十月份公布,而且之前许多已经确定上榜的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被拿下了,会是个怎么一副情景? “这!这不可能!这不公平!” 满头汗水还不容易挤到贡院的榜单前面,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找了几个来回都没找到自己,一个青网巾书生明显崩溃了,大声啼哭的敲着贡院前石鼓,不可置信的哭叫道。 “这不可能!” 这书生不是唯一的例子,跟着崩溃的多达二十多人,哭声弥漫了整个贡院大门口,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崩溃,有个落榜书生就无比愤怒的嘶吼起来。 “不公平,上榜的全是那些北方来的蛮人,粗野之辈,他们懂什么圣人道理!明显是作弊!作弊!” “作弊?” 有人悲催,就有人欢喜,这次春闱最大的赢家明显是那些山陕子弟,跟着宋青书南下江南的家族书生们,听着那人满腹悲催,这头高居榜首的状元郎,前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的曾孙张傅生站在自己名头下,那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满满的得意。 “松江吕端行,南京礼部侍郎,江南考场总裁崔之浩的门生,工部尚书范傅萃的外侄,你以为这次状元一定是你吧?啧啧,连烧尾宴摆在那儿,请那些南曲北曲儿都计划好了,你也好意思说作弊?” “你,你怎么知道?” 一刹那,这个被点到名的书生瞬间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惊叫道,旋即又气愤的涨得通红,指着张傅生愤怒的骂道:“贼子,你偷看我的杂记!” “哼哼,就行你们沆瀣一气,就不行我们这些士子反击?大家!听我说!这姓吕的靠着世交关西,向科举阅卷总裁崔之浩贿赂了五千两银子,原本已经内定好他是状元了,你们在哪儿苦读圣贤书,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给他们做的陪衬而已!” “我吕某靠关系,你姓张的还不是靠着右都御使王瑶之是你姻亲外舅,才当上的状元,同年们,他们这些该死的北人是要躲咱们进仕的道路!” “你放屁!” 说是士子斯文人,可事关自己的命运前途,睡不火大?榜单底下,现任与前任状元锵锵两句,就开始了撕逼,扯着对方衣领子打了起来,跟着上榜的北方士子还有落榜的复社士子也是愤怒的加入战团,外围更有些士子谁都不帮,自己成一伙,直接见人就打。 不管北方还是江南,都是靠关系占位置的关系户,抢了他们这些没关系的士子进入官场的唯一途径,谁他们看着都不顺眼。 科举制度曾经是大明王朝赖以选拔人才的唯一途径,可随着党争的兴起,也成了各个朋党斗争的工具,每次南北两京大考,没考之前录取的人员已经内定下来,不是这个世交的儿子,就是那个同年的侄子,靠着这种关系相互扶植后辈子侄,根本就没给那些真正的穷苦士子进入官场的机会。 就是太习以为常,书生还有炫耀的毛病,不少内定人员把这些事儿都记录在了杂记中,那天国子监还有应天尾数不少的书院士子到禁宫门口抗议,带着讲武堂士子,张煌言趁机就翻出了不少这样东西,当做证据告上大理寺。 不过这年头也没有媒体曝光,就算是告上去,结果还是依靠政治妥协的结果,崇祯皇帝认命上次护着宋青书的御史王瑶之为科举的阅卷总裁,几乎把南京礼部,吏部原本的阅卷总裁都剃下了,这次科举结果自然是来了次大洗牌。 在舆论打击了东林党之后,宋青书是直接伸手到了他们的命根子,江南官场! 东林复社之所以在江南士林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一方面是张溥兄弟,钱谦益等人表现出来的气节以及才情,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因为他们把持了江南官场的入场券,甚至京师殿试的一部分,十年寒窗苦,谁不是为了一照金榜题名当上官老爷作威作福? 贡院门口打的热闹,松江复社的聚会亦是乱成了一团。 咣郎一声,精美的景德镇茶杯被直接投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张溥尚且余怒未消的愤恨骂道:“豺狼当道,奸佞盈朝,如今连什么贩夫走卒之辈都能功名在上,跻身官场,真真的日月颠倒,是非混淆,混账东西!” “不行,绝不能让宋贼霸占江南贡榜眼了,辟疆,太冲,再发出江湖贴,本座要再带着江南士子,到南禁门口抗议去!” 听着张溥怒不可遏的怒叫声,转身就要往外走,冒襄,黄宗羲,陈子龙等赶紧从后头拽住他的衣冠博带。 “乾度兄,别冲动啊!” “这次王瑶之抓住科举舞弊的事儿,死盯着南京礼部,吏部,还有那权阉裴泰帮衬,王图老大人还有吕大器,高宏图等诸多公已经自身难保,备受煎熬时候,是不可能为咱们伸出援手的,那宋贼蛊惑了诸多百姓,再要贸然去暴动,恐怕只能是平添损伤!” “上一次,不少同年,年末已经心有余悸了!” 听着复社领袖们七嘴八舌的劝说声,张溥也回想起了上一次三十万人大罢工时候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忍不住脸色一白,僵了片刻,方才摔着衣袖兜了回来,一面还破口大骂着。 “一群贩夫走卒之辈,蝼蚁蚊蚋之徒,趋炎附势,全都是不为人子的忘八端!” “可,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宋贼侵染国家神器吗?” 跟着张溥,其他十几个人也是破口大骂了会应天工人们,旋即整个屋子又是陷入一片死寂,随着侯方域一句话,那些子个书生士子一个个面面相觑。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科举失败的失意者组成的松散政治联盟,就算比东林党那些落魄官僚尚且不如,他们的实力来源于他们在江南的广泛影响力,振臂一呼成千上万士子,数以十万计的市民都会跟着闹起来,以此来威胁朝廷,可如今,宋青书取代了他们在平民中的影响力,单凭着士子自身力量,真是弱的可以,要他们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反击,几乎是不可能。 还好,就在复社一片唉声时候,东林老大哥到底出现了,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张溥先是厌倦的扭过头去,旋即忽然又是满面惊喜的迎了过去。 “牧斋先生,您可来了!” 进来的是个风度翩翩,博冠绿带的矍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东林魁首钱谦益,眼看着东林前辈来了,张采,黄宗羲等人亦是兴奋的围了上来,跟小孩子告状一般七嘴八舌的问着。 “牧斋先生,宋贼侵染士林,污浊官场,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现在,北方战事吃紧,陛下还要倚仗宋某人,此时不是于他硬拼的时机!” 被扯得差点没散架,钱谦益是赶紧摆了摆手,听的复社众人一个个都免不得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眼看着一片士气低落模样,钱谦益又是无奈的向下敲了敲拐杖。 “诸位,那宋贼的确是巧言令色,诡计多端,可他不是神,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破绽!” “哦?牧斋先生计将安出?” 再次提起些精神,张溥又是急切的问道,其他的复社士子亦是围了上来,偏偏这时候钱谦益居然卖起了关子,颇有些自得的反问道。 “诸位,你们说,这宋某为什么能驱使动如此之多江南土著,为他摇旗呐喊?” “哼,利令智昏,一群趋炎附势的混账东西,不过图的宋贼那一口残羹剩饭!” 张溥立马又是蔑视的吐了口唾沫,听的钱谦益却是再一次抚掌。 “没错,乾度说到了点子上,诸多贩夫走卒食他宋某的俸禄,自然为他摇旗呐喊,所以要打败宋某,也得从这方面入手,这宋贼扩张的太快,手底下养的人口太多,一担没了粮食,到时候自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我已经联络了扬州大商汪员外……” 钱谦益一番密语,听的一众复社士子都忍不住点头连连,双目放光,可听到最后,复社骨干,湖广巡抚的公子方以智却是忍不住直皱眉头。 “牧斋先生,如此计谋,一但他宋贼倒了,他手底下几十万黎民百姓又该如何过活,岂不会饿殍遍地?” “密之!” 没等方以智疑虑的说完,张溥已经亲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这是为国除奸!有些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只要除掉宋贼,让着江南恢复清平,就算饿死个几千人上万把人,也是值得的!” “饿死上万人!” 眼看着同屋子中复社士子人人都是面露兴奋,讨论着具体实行,丝毫没把上万人性命放在眼里,方以智倒吸了一口凉气。 ………… 这头东林复社苦大仇深,那一头尽占上风的宋青书却也不轻松,他的桌子上摆放着两封来自京师的信函,一封来自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代表朝廷的新任兵部尚书,天下兵马大元帅,援剿督师卢象升,另一封则是来自东阁大学士,皇帝心腹杨嗣昌的。 两个都是京师来的大人物,给宋青书的信笺中,内容却是迥然相异,看的宋青书头大三分。 “大帅!” 这功夫,匆匆从安庆赶过来的孙传庭却是满腹兴奋摇着铃铛上了楼。 ------------ 第四百五十二章.没粮了 “大帅,大好事!王大人那面事情已经弄好了,这次南京吏部尚书吕大器把柄让咱们捏的死死的,不得不向咱们妥协,这次秋闱授官的名单已经下来了,头名张傅生等五个等着赶着入京参加殿试,剩下入南京都察院担当照磨,司务,经历的十一个,进入南京六部的三十九个,被分配到南直隶当县令县丞的五十二个,剩下些明年京查还有机会!” 满面喜色,孙传庭兴奋的捧着一份红皮名单跑了进来。 这真算是一个大收获了,虽然都是些七品八品甚至有九品的芝麻官,可这年头可不是所有贡士都能当上官的,天下官职就那么多,寻常不可能增设,不少人甚至要等十来年都等不及一个位置,这次吕大器也帮助门生弟子舞弊了,把柄在王瑶之这儿,为此不得不坏了规矩,把历年积累的出缺一次交出来一大半。 别看这些官职小,大明朝的体制,小官也能咬死阁臣,在这官场上,除了以前那些晋商家族的保护伞,宋青书这是在官场中又扶植了一大批自己的亲信,而且这还是力量空缺的江南。 尤其是这些还是在泰州学派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士子,诸多儒家理论中,也只有被污蔑为异端的泰州学派学说,最激进,最符合资产阶级利益! 这事儿是件大好事,也不枉宋青书捏着一把汗和崇祯皇帝对着干,可也仅仅高兴了片刻,宋青书又是发愁的招了招手。 “伯雅先生来的正好,来人,再把张煌言那小子叫来,你们帮我一起参谋一下!” ………… 两封信摆在面前,截然不同的内容看的张煌言和孙传庭两个智多星也是忍不住直挠头,没办法,事儿太古怪了。 卢象升的公文相当正式,以命令的格式给宋青书,要求他立马派兵维持漕运的秩序,恢复江南转运使的工作,保证北上粮饷的顺畅,并且尽快整顿军队,北上勤王,卢象升是个直人,这篇公文写的亦是热血沸腾,看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效命疆场。 杨嗣昌的信就隐秘的多,信里建议宋青书继续拖着漕运,尽可能延迟南粮北调的时间,并且谨守两淮,不要轻易北上。 按理来说,杨嗣昌算是宋青书的头上靠山,这时候最好依照着杨嗣昌的话做,可杨嗣昌是个啥货色宋青书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只会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并不会真正考虑宋青书的利益,如今乞活军闹腾的已经和朝廷的关系有些僵,如果再闹下去,宋青书也不清楚朝廷的底线在哪里。 可卢象升的命令要是听了,等于和杨嗣昌撕破脸皮了,杨嗣昌至少还能受宠两三年,权倾朝野,和他作对乞活军日子就得过的紧了,而且恢复漕运没啥关系,派兵北上同样不符合乞活军的利益,这两个选择,对宋青书来说都不是好选择,如今思量的,就是哪个危害更小一点。 “大帅,这恐怕就代表朝中的两种态度了,前一阵,京师加多宝分号就已经传来消息,杨嗣昌高起潜欲与清廷议和,杨嗣昌这是要营造一个虚弱的状态,迫使朝臣答应他与东虏议和,而卢象升一向是主战派,皇帝调他为兵部尚书,天下勤王军督师,他自然是为了积累力量与东虏决战。” “依学生所见,杨嗣昌的建议不能听!” 沉吟了好一会,还是张煌言第一个开口分析道,一伸手把地图扯开,指点着上面详细的布置,这个历史上靠着一张嘴维持了南明十多年的鬼才阴仄仄的解释起来。 “最能妨害卢象升决战的,还是兵力,南北两路剿贼大军可还盘亘在湖广,中原呢,尤其是洪承畴部,前些日子还像两淮移动了,取得了政治妥协,再不松开漕运,皇帝肯定比不会再忍,到时候洪承畴,熊文灿挥军东进,正好打了咱们,两处战场以此为主,就可以顺理成章和东虏议和了!” “他娘的,杨嗣昌这是卖老子了?” 虽然考虑过弊端,可是宋青书还真没往这处想,听的他忍不住骂出声来,忍不住直接拿起杨嗣昌的书信随手扔进火盆里,转眼烧成了一堆灰烬,不过看着飞灰飘荡,孙传庭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些难色。 “大帅,要是这次逆了杨嗣昌,恐怕日后他找麻烦的时候就多了,如今杨文弱正值皇帝信任,和他作对,不是良策,不若各听一半吧,把长江放开,让漕运顺利,咱们也不出兵,坐看北方朝廷党争即可。” “不!不!大帅,学生认为,兵还是要出的!而且还要出的有技巧,这次正是再给朝廷一个假象的时候!恐怕卢象升给大帅下公文的同时,庐凤总督马士英马大人也会接到督军北上的命令,咱们先拒绝,等马大人督军时候,就会给朝廷造成个错觉,庐凤总督总能控制住咱们。” “朝廷信任督抚,只要可控制,就算打退了东虏,朝廷对咱们秋后算账的力度也会降下来,至少如今房县曹操,古城八大王可是骚动不已,不解决他们,朝廷不会再对咱们动手。” 摇头晃脑中,张煌言那张其貌不扬的小黑脸上很是一种诡谲的表情,不屑的冷笑着:“杨嗣昌就算受宠,也不过是一个阁臣,这次与东虏议和,他的声望必定下降不少,这次北上,只要咱们和诸军一样在外围看热闹即可,这样也不会太过于刺激他。” “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是杨嗣昌的政治核心,打退东虏,他还是要回头解决民变问题的,今年又是全国大旱,还有练饷,剿饷暴增,恐怕明年又是贼势大炽,卷土重来,大明朝,还是太平不了,只要咱们还有用,杨嗣昌就不敢对咱们下死手!甚至他还需要倚仗大帅。” 这头,张煌言目光炯炯的看着宋青书,沉吟了片刻,宋青书也终于点了点头。 “伯雅先生,回去调动军队吧,这次本帅要把安庆三个师,凤阳两个师,还有乞活军三,五,六师全部带上,这些军队绝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训练的太久了,让他们上上战场见见血也是好的!” 宋青书都这么说了,孙传庭也不得不应下来,不过这次宋青书出兵规模实在有些超乎以往,他那张扑克脸上亦是带上了不少难色,最后方才一点头。 “大帅放心,末将定为大帅看护好后路,督好后勤!” ………… 如同张煌言的决策,卢象升的公文乞活军执行了一半,放开了漕运,长江下游已经被扩张的江南运输公司吞并的漕帮也恢复了工作,从湖广四川浙江运来,挤压在应天府的粮饷终于以一个正常的速度流淌向了京师,支撑起了北方抗虏的战争。 可卢象升传檄乞活军北上勤王的命令,却被宋青书随便找了个肾亏的理由推迟了。 不过乞活军的备战却是如火如荼的展了开,这次打算把江南乞活军将近七成的兵力,多达八个师投向战场,乞活军从成立到如今,见到朝廷的粮饷还不到一千两,宋青书也不指望朝廷那点破烂,为了转运粮饷,两淮出动的后勤兵勇至少也得三万,和在一起差不多六万人马。 要支撑这样一只大军一直保持战斗力,所需要的后勤可是巨大的,一人一天至少要三斤粮食,就算有罐头这等高蛋白的食物,也得两斤左右,加上战马,运输的牲口,以作战三个月时间计算,至少需要粮草二十万担,罐头一千六百二十万个之多,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还好八月份,江南早稻也开始了秋收,正好趁着拒绝出兵命令这段时间,开始,采购积累物资。 这段时间,孙传庭刘宗敏都是待在安庆忙碌起来,可宋青书却是始终待在应天,还有件事令他颇为烦心。 上一次,施琅三个月就从马尼拉返回应天了,可这一次,带着五条大船,上千安庆一师将士以及水手,施琅却已经走了小半年还没个音讯,这年头连个无线电都没有,不容的宋青书不担心。 这天,宋青书还是焦虑的待在龙江船厂办公室,一面等候着施琅的消息,一面批阅着各处人员物资的调动,批着批着,外头,忽然一阵喧哗声,听的宋青书立马箭步穿到窗前,的确有十多条大船缓缓进入港口,不过却是海捕的渔船归来,看着成桶成桶的鲜鱼被码头工人忙碌的搬运下来,宋青书旋即失望的走了回去。 可就在这功夫,门口忽然被人粗暴的推了开,曹三喜,张明性两个公司大股东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他俩这幅表情倒是吓了宋青书一跳,忍不住惊愕的问道。 “出了什么事?二位,连进门的礼仪都忘了吗?” 宋青书明显有点不高兴,听的张明性却是立马脸色一悲催,急促的抱了抱拳。 “东家,事急从权了!出大事了!” 急促的从城内出来,抵达郊外,应天附近,大批的早稻已经被收割成捆,然而加多宝商号的收购掌柜的却是仅仅能在一旁满头大汗的看着,眼睁睁中,这些粮食全都被打包装车,却是向长江以北运输而去。 “怎么回事?” 这一幕,看的宋青书的脸色亦是阴沉了下来,如今乞活军要养军,还要养工人,粮食生意已经缩小了不知道多少,自己存粮都是紧巴巴的,全指望这次秋收屯粮,可是粮食却收不上来了。 绝不止应天这一方,曹三喜几个已经急成这副模样,说明这个现象恐怕是普遍的,满心焦急,宋青书急促的开口问道。 “回东家!” 收购掌柜的那张脸都快哭出来了,悲催的一个大鞠躬。 “今年不知道为何,所有地主收的租子全都要粮食,不允许佃户私自卖出,而且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所有粮食,只卖给扬州那帮家伙!” 这下事情有些棘手了。 ------------ 第四百五十三章.人祸 孔老夫子古话说得好,麻子不是麻子,坑人吗!这会儿就在乞活军磨刀霍霍要去北上参加卫国战争,正需要囤积军粮时候,来了这一手,那感觉,就跟女神好不容易被灌醉了,宾馆也开好了,偏偏提枪上马时候就没安全套了一样令人抓狂。 出去巡视了一圈,偌大的应天府近郊,就没有几家愿意把粮食卖给自己的,满嘴大火泡,宋青书憋屈的回了龙江船厂指挥中心。 接下来十多天,坏消息接二连三传了来。 “苏州粮食流失了七成,常州粮食流失了八成,松江本来就不产粮食,这儿抢购到差不多一半,也只有两万担,淮安,扬州,滁州本来就是扬州盐商的根据地,这儿连五千担粮食都没收到,剩下庐州,和州,太平府,宁国府的早稻也流失了将近六层。” “今年原计划屯粮三百万担,早稻一百万担,如今其中八十万已经被扬州盐商抢购,剩下的,就看湖广那面能不能多挤出一些份额了。” 情报秘书李香君那张红嘟嘟的小嘴,贝齿银牙开喝间倒是别有一种风情,可惜清晰的声音听的董事会中几人全都是垂头丧气的,尤其是曹三喜,老家伙忍不住狠狠一敲桌子:“他娘的这帮刁民,那年不是咱们商号给的高价,说翻脸就翻脸呢?” “曹东家,也不能怪农户,毕竟南直隶的土地几乎都控制在地主世家手里,这次他们也是受害者,盐商没有咱们的运力,他们也不管漕运,只从地主手里卖光官府逼迫完税,如今两淮大地到处都是破家的民户,昨天九门提督还刚刚拦了一波难民。” 李香君的父亲是个卫所军官,这年头卫所几乎就是个大田庄子,所以李香君出身也是接近农户,听着曹三喜的抱怨,忍不住开口辩驳着。 “行了,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复社,就算在市民中影响力他们拼不过咱们,对这些当地大户的影响,咱们却是拍马都赶不上,当务之急不是找谁算账,而是如何解决困境,伯雅先生,今年英霍山区还有凤阳,安庆的屯垦如何?” 无奈的打断李香君,宋青书又是犯愁的撇过脑袋,这问题问的孙传庭那扑克脸亦是拉长成了苦瓜脸。 “大帅,今年大旱,凤阳府本就贫瘠,番薯,土豆,玉米还有稻谷加一块只有五百万担左右,英霍山人口几乎全都要从中拨粮,而应天府这面大帅先后招募的工人多达五十万,也需要发放粮食,这些,就算紧巴巴也只能撑到下次秋收前,没有存余。” “大帅,实在不行停掉工人粮食,改回原来的月俸?如果这样,至少能挤出二百万担粮食!” 孙传庭的建议听的一大帮子股东都是跟着怦然心动,就算减去二十万担军粮,一百八十万担各种杂粮也够他们在北方销售一阵子了,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万一手头没有粮食,他们的粮店就得关门,而这次拥有充足货源的两淮粮商又可以趁机夺回市场。 “不,不可以!” 想都没想,宋青书就否决了,而且看着股东们红彤彤的眼睛,他还站起来,重重做了个罗圈揖,凝重的说道。 “诸位,这两淮是盐商的地盘,咱们北人凭什么立足的,凭的就是这些工人支持咱们,要是让工人再次吃不饱饭,他们还会像上次一样支持咱们吗?况且粮食一年利润才多少,区区四五百万两,这些工人每年创造的财富多少,至少两千万到三千万两,就算丢了粮食市场,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这话说的一大帮股东哑口无言,仔细想想,却真是细思极恐,一时间居然都没了声音。 “那大帅,依照您的意思,今年北方粮食市场就放弃了吗?” “不,加价去湖广,这次咱们把收购价格提升到一两!我就不信,还抢不过那些粮耗子?”猛地一拍桌子,宋青书咬牙切齿的说道。 ………… 伴随着秋收,激烈的粮食大战在江南肥沃的土地上拉响开来,的确是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加多宝商号的收购价格提升了一倍,还真令不少原本答应卖给扬州粮商的地主员外反了悔,让商号稍稍扳回一局。 然而这一次扬州盐商却是铁了心与宋青书作对,没过几天,他们也把收购价提了上去,而且提到了一两一钱,而且他们居然和熊文灿勾搭上了,顺势挤占了湖广的粮食市场,逼得宋青书一咬牙,第三次提升价格到一两二钱。 不过,不止加多宝商号在前进,敌人也在前进,扬州新成立的泰日天票号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徽商募集了比往年多几倍的资金,这次他们直接把收购价格提升到了每石一两五钱。 加多宝商号铺开的摊子太大,就算是票号也同样拥有巨量资金,却也不是这么拼的,终于,这次商战从宋青书到手底下的晋商,都被人狠狠上了一课,依照士子与士子家关系纽带,还有盐商那雄厚的资金,一直到九月份,江南主要产粮区的绝大部分粮食都被扬州盐商收购在一起,乞活军前后收购的粮食也不过一百万担。 只不过这次粮食大战,受创最深的既不是宋青书的北商集团,也不是徽商与东林党联盟,而是大明王朝。 羊毛出自羊身上,花大价钱购买来的粮食,卖出去自然也不会便宜,原本苏州粮店临近秋收,稻米已经掉到了一两半一担,这次直接涨到了四两,甚至还有往上涨的趋势,在这个普遍收入只有一两,甚至不到一两的江南,这带来的后果,就是新的一**破产。 真有种自讨苦吃的感觉,不少跟在后头吆喝的贫苦士子忽然发现,自己也活不起了,原本的中产之家豁然清贫,原本城镇化已经相当繁荣的南直隶,浙江,居然出现了返乡浪潮,无力养活过多人口的大户之家放逐了数不胜数的奴仆,富庶的江南,居然也开始了饿死人! “老爷,求求你,给口饭吃吧!” “老爷,买个丫鬟吧!我,我不要钱,只要能让我娘俩有口饭吃!我很乖的!” “求求你,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 马车沿着东华大道向城外走去,真赶上了战乱一般,道路两旁全都是面黄肌瘦的灾民,比上次两淮大水,人还要多上几分,九城兵马司已经无力拦截如此多的难民,宋青书这么一路走来,原本到处都是小贩的东华大道,这次只有颤抖着向外伸出来,那一双双无力的的手。 城内几个大寺庙设置的粥棚几乎一刹那就被抢光了,街头饿死的尸体亦是堆积成了一层,就连搬运尸体的官吏都来不及处理。 更加可怕的是,成群的苍蝇蚊子害虫老鼠盘亘在死尸处,那些老鼠有的吃死人肉甚至吃的身子滚远,眼睛血红,这一切,都是大疫之兆啊! 就算在北方见惯了饿死,这副模样依旧看的宋青书心头发颤。 “我们的工厂,必须做好防疫准备,所有工人饮食饮水必须烧开做熟,工厂外围开始撒石灰!浴室全天开放,不要给老子省煤了,每一班工人下班后必须给老子洗澡!还有应天医院,这些日子开始也不对外营业了,全副戒备盯着咱们自己的产业!” 心惊胆战的进了龙江船厂,宋青书立马就是恼火的开始布置了下去,被他吆喝的一个个秘书掌柜全都大气儿也不敢喘,忙碌的跟蚂蚁那样,好不容易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布置了下去,宋青书又是悲催的转身到了他的办公室窗户那里。 从三楼向下眺望,大半个龙江船厂映入眼帘,看着工人们忙碌不停的打造着新的船只,他心头忍不住却是一阵阵的憋屈。 英国工业革命之前,尚且发动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将农民从土地上赶出来成为工人,壮大了资产阶级力量,如今这大明朝,剩余劳动力是足够了,可他怎么就迸发不出来资产阶级革命呢?如今国内市场,就凭着代县,应天两大生产基地,就已经可以满足了,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 难道非得经历清军入关这一劫,消灭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来一次彻彻底底的社会势力大洗牌,才是出路吗? 可就在宋青书烦躁的时候,李香君又是脸色苍白的快步跑了进来,抱着厚厚一摞文件慌张的一敬礼。 “老爷,不好了,又有人闹上门来了!” 宋青书的工业区基本上是建设在长江沿岸的,虽然有时候有水灾的危险,可毕竟挨着水路交通,运输方便,而且还有的工厂能借助长江水利,不过从建设开始,这儿就多灾多难,一波一波的混球不断打上门,逼得宋青书一怒之下,效仿后世的富士康来个全封闭管理,一道长墙从最西面的纱织长一直围到最东边的龙江船厂尾巴,包含了住宅区,内部商业区,厂区,浴室,宛若一座小城了。 可今个,这阵势也赶上攻城了,数不清的难民破产者就跟生化危机里的僵尸似得,前赴后继向这儿扑来,拥挤在厂墙边上,有的甚至抬着尸体向三米多高的大墙砸去,让从后头梯子攀上墙头的革左三师将士看的都是心惊胆战。 赶到现场,宋青书自己亦是悲催的一捂脑袋。 “这又是怎么回事?” ------------ 第四百五十四章.沉得住气 “还不是大帅您好欺负!” 紧跟着上墙的贺锦忍不住一撸衣袖,一面把大胡子拉碴的脸想下面探望着,一面满口陕北腔的抱怨着:“上一次那些本地兔崽子围攻咱罐头厂,结果大帅招进本地人好几万,这次九城兵马司拦在外头的饿死鬼不下十万,这头自然又来找咱们要吃的!” “大帅,下令吧!十几个炸弹扔下去,再一阵乱枪,末将保证把这群穷鬼全给打发了!” 说实话,这占据半个江边,石头泥巴满地撇,还不断有人砸着墙,宋青书看着也发慌,不过强忍着,他还是没把枪拔了出来。 “不行,一担大屠杀了,乞活军的名声就完了!我们还要在这儿立足!” “那大帅,现在把工人们召集起来,今天停工,把这些家伙赶出去总可以吧?” 以前纵横中原,那一仗不是杀个痛快,偏偏跟着宋青书,生活是上去了,可也许久没有热血沸腾了,憋屈的把手雷塞回去,贺锦又是无奈的请示着。 指望南京禁军是不可能了,只要不是真刀真枪,死个成千上万,打一架倒是可以,沉吟了片刻,宋青书终于点了点头。 这次又是建立的工会发生了作用,织造厂,罐头厂,一个个平时颇得人心的男工人莽莽撞撞闯进去,吆喝起嗓子就是大叫道:“兄弟们,有人来抢饭碗了,外面那群混球又围了咱们厂子,一但被砸了,大家伙的工作可就都没了!” “扬州那群吸血鬼把粮价抄的多离谱,大家可知道了,为了饭碗,大家跟老子抄家伙,干了那群混蛋!” 真是快有工人运动的趋势了,各个工会头目一声喊,车间里工人纷纷撂下工作,撸起袖子就冲了出去。 这可真叫个十万人会战了,几个厂门忽然轰然打开,拎着棒子的商号工人怒吼着冲出去,还在砸门的饥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满脸是血仓皇的向后退着,可后头也全是人,哪儿退的出去,这儿呼啦倒了一片,那儿人挤人抱成了一堆,分外的热闹。 “贼厮鸟的,吃爷爷一拳头!”早就按捺不住,贺锦这厮愣是从墙头蹦下来了,他差不多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直接撞到了好几十号,似乎回忆起了当初与官军火拼时候的热血沸腾,揪住一个倒霉鬼上去就是左右开弓一顿大耳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将都如此勇猛,底下的兵丁自然也不弱,革左三师的兵士也跟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的从上头跳下去,很快就清出一大片来。 这场面,看着宋青书自己都是忍不住心头痒痒起来,眼看着底下连战连捷,他亦是忍不住,从墙梯上溜了下来,撸起袖子也是顺着敞开的大门出了去。 来了这江南以后,虽然勾心斗角了不少,可至少不像在北地是就那样,睡觉都得枕着一把武器,跟邢老倌学过武,时间一久,也怪闷得慌的,大步流星出去,正好遇到两个家伙嚎叫着就要往里冲,抢东西,宋青书一个黑虎掏心,旋即抓起弓成个虾米一般家伙轮倒了另一个家伙,把俩人依次就踹到圈儿外头去了。 眼看着人跑过自己阵线,贺锦还只恼火呢,眼看着宋青书亲自冲出来,这家伙忍不住一声呼哨:“大帅来了,弟兄们,加油干!” 这一嗓子,也是好久没打仗的乞活军兵士更是士气高涨,野兽那样脸都不顾了就往前冲。 这围攻工厂的数万人哪儿挡得住这般冲击,直接被打散了,然而,和上一次不同,这些人的韧性却是超乎了宋青书想象,上一次挨两棒子就跑了,可这一次,打的他们满脸是血,牙都掉了好多,这些个子强盗却依旧摇晃着要往里冲。 刚开始打仗那一股锐气也消磨的差不多了,被喊出来几万工人开始焦躁起来,有的下手更重了些,宋青书眼看着不少人被打趴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的。 意外还不断发生,这头,宋青书拎起个暴民衣领,刚一拳头把他轮飞,旁边一个抽了好几个耳光的工坊工人忽然不可思议的扶着那被他打的鼻青脸肿的倒霉鬼叫了起来。 “二舅,怎么是你?” 这事儿还不止一个,没等宋青书惊讶的扔下手里家伙,右手边又是好几个工人不可思议的跪在了个被打趴下的暴民身边上。 “大哥,你不在老家耕田,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老五,就你小子,这把大哥给打的!” 他们几个跪下不要紧,冷不丁宋青书身后就出现了个空缺,忽然一嗓子狼嚎似得在他背后响起:“打死这个当官的,大家就有吃的了!” 后背寒毛的立起来了,回过头,宋青书眼看着一个瘦的跟猴似得家伙轮着个大木头,直接奔自己脑门削了过来,太突然了,这么点距离避是彻底避不开了,凭着以往战阵上的经验,宋青书咬着牙,直接两个胳膊肘抱着头,打算硬挨这一下。 “不!!!” 谁知道这时候,忽然一嗓子尖叫在自己两人背后响起来,那个轮棒子砸下来的瘦猴不可思议般居然停了下来,喃喃的叫道:“玉儿小姐!” 可下一秒,砰的一声猛然响起,那瘦猴身子骨剧烈的一颤,噗的一股子血从后背喷了出来,那一头玉儿双手颤抖,却是把宋青书给他的火铳举的高高的。 这一声枪响亦是结束了这场大乱斗,这估计是玉儿头一次举枪杀人,她整个人亦是惊呆在了那里,足足傻了几秒,却是扔了枪,惊骇的快步跑了过去,也顾不得脏,一把把那个瘦猴抱在怀里,口中不知所措,哭着抱歉着。 “对不起,我,我马上给你叫医生!” “玉,玉儿小姐,我,我们全家都喜欢你的歌!”哇地吐出一口血,那瘦猴哆嗦着抓着玉儿的衣袖,口齿不清晰的哀求道:“求求您,我,我女儿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求您,给她一条活路吧!” “求,求求……” “喂,你醒醒啊!” 猛地推着那瘦猴,玉儿惊恐的打哭着,好一阵,方才茫然无知的回过头,颤抖的看着宋青书,跟着,刚刚右面那一排工人亦是呼啦一下跪在了宋青书面前。 “大帅,求求您,我家乡里也遭了灾,官狗子逼税逼死人,大地主仉扒皮却把佃户们最后一点粮食都收去了,卖给扬州那群吸血鬼,求求您,收留他们吧!我们不要工钱了,给大家伙一碗饭吃就行啊!” 什么叫乡土情结,这就是,宋青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工人里,同乡同党居然还有这么多,跟着,哀求声迅速传开来,那些子一股劲儿来抢工厂的暴民亦是跟着跪下,嚎哭着,一时间,整个长江似乎都弥漫着那股子哭声。 “父帅!” 一身血迹的踉跄站起,玉儿亦是迷茫的挽住了宋青书的胳膊。 ………… “绝对不行!东家,五十万已经是咱们的极限了,而且这儿的产品已经满值了,目前咱们的成衣,丝绸已经贩卖到了京师,成都,昆明,再加多工人,加多生产,只能烂在仓库里头了!咱们养不起更多的穷鬼了!” “大帅,粮食也到极限了,这次咱们花大价钱征募来的一百万担存粮,已经发出去四十万担给京师了,二十万担作为军粮不能动,剩下二十万担怎么也得留个应急吧?” “大帅,发一餐打发那些灾民走就算了,如果消息传开了,招致更多灾民围拢过来,咱们乞活军也得吃垮了!那些子东林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龙江船厂的董事会会议室大半夜尚且亮着灯,围拢在圆桌上,张明性先是悲催的敲着桌子,后头孙传庭亦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着。 眼看着一大群大小股东一起跟着摇着头,宋青书那张脸亦是满是沉默,可就在大家以为宋青书一如既往的要被说服时候,他却是忽然站了起来,猛地对外面伸出了一条胳膊。 “诸位,外面那是十万条人命!就算不是咱们的山西老乡,陕北兄弟,可也是十万人命啊!大家平日里都铺路补桥捐助寺庙,布施功德,你们就忍心眼睁睁的看他们饿死?” 这话说完,不管是群情激奋的股东们,还是孙传庭几个乞活军军官,全都是哑口无言,一个个沉默下来。 这么大一笔罪孽,谁也不敢就这么承担了。 “可,大帅,咱们没那么多粮食啊!”还是孙传庭忍不住说道,听的宋青书再一次无奈叹了口气。 “扬州有粮食!” 扬州的确有粮食,两淮产的几百万担粮食,几乎全都汇聚在了那里,可这次价格战引起的饥荒就是复社还有盐商们挑起的,曹三喜是第一个不可置信的叫嚷起来。 “找那帮盐猪去谈?” “东林党不是号称忠君爱国吗?如今北上与东虏激战正酣,江南要是动乱,对整个大明都是不利的,用这点,不是不可以谈谈!” 瞭望着窗外,十几万灾民安静的拥挤在寒风瑟瑟的江边,喝着稀粥,宋青书忽然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 ------------ 第四百五十五章.假道学 东林党爱国吗? 的确,与魏忠贤的斗争中,东林人士前赴后继,赫赫有名的东林六君子如左光斗,狱中遭受酷刑,骨断筋折,血肉尽脱,尚不肯向阉党低头,杨涟更是铁钉贯耳,土囊压身而死,收敛时候整个人都烂了,绕是如此魏忠贤依旧不解恨,命人将他们喉骨全部剔除,和酒吞下,方才罢休,可见这些清流抗之裂! 可他们真爱国吗? 熊庭弼辽东柱石,山海脊梁,甚至还和东林六君子有旧,可他含冤下狱时候,东林非但没有救援,反倒是落井下石,踩着他想把自己人捞出来,到了崇祯年间,魏忠贤倒了,东林尚且一个为他说话的都没有,真正昭雪熊庭弼的,居然是他的敌人的后裔乾隆皇帝。 就因为熊庭弼是楚党! 再看东林党都干了什么,先是和浙党首辅方从哲斗争,打倒了史继偕等阁臣,把自己人扶上位,美其名曰众正盈朝,旋即魏忠贤跳出来夺取了果实,东林又是和魏忠贤死磕,魏忠贤倒了,温体仁上任,又和温体仁掐的不亦乐乎,东林领袖周延儒,靠的都是一句话阴了袁崇焕上的位。 甚至一直到最后,京师都丢了,大明都亡了,这些号称正人君子的东林党还在窝里斗个不亦乐乎,就因为万历年间与福王的旧怨,在争分夺秒防御北方大敌的时刻,他们还要闹出个拥戴璐王来唱反调,甚至还勾结左良玉预谋攻打南京,最后,甚至投降清朝了,都不忘了在正史野史中黑马士英,曹化淳等曾经敌人或者权贵一笔。 除了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东林党真没见他们干过什么实事儿,东林奉行的正义也许并不是天下,这时候,几十万灾民的性命自然也不在他们眼中! “开仓放粮?哼哼,宋大东家这等富贵之人悭吝到一毛不拔,居然还要找我们这些穷书生来放粮,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会面还是在顾媚的眉楼,只不过会面的形势倒是颇有黑社会老大盘道般的模样,钱谦益,张氏兄弟,江南四公子,还有陈子龙等复社领袖凌乱的坐在右面,而宋青书,阮大铖,张煌言,等乞活军领袖,则是坐在左面,泾渭分明。 作为情报秘书,李香君也是跟在后头,侍立在后面,侯方域的眼睛时不时偷偷扫在他身上,只不过一身职业装,在脑后利落梳了个疙瘩髻的李香君一直低着头没看她。 这谈判一开头就陷入了僵局,张溥第一个狂傲的笑出声来,满带嘲笑,冷嘲热讽的看着宋青书。 “今年本就灾荒,汝等还哄抬粮价,现在南直隶何处没有人流离失所?这就是你们东林书院讲的理学?圣人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本来对东林,张煌言其实相当有好感,如果不是遇到宋青书,估计他都会参加复社去了,可此时,看着自己的偶像张溥这么一副德行,张煌言直感觉一阵反胃,忍不住恼火的率先敲起了桌子,谁知道张采却是更加傲慢的冷哼起来。 “哄抬粮价好像是你这满身铜臭的主子还有扬州那些一肚子草包的盐商,和吾等何干?” “并且这次百姓流离失所皆是由你宋某人引起!如果不是你在江南横征暴敛,倒行逆施,怎么会闹出如此天灾**?”张溥又是愤恨的吼道,听他这语气,号召地主士绅哄抬粮价似乎和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这小冰河期还是宋青书招来的。 实在是和张氏兄弟无话可说,张煌言转身对着钱谦益抱拳起来,朗然说道:“钱老,您是学生们的先辈,江南的明宿了,您还与扬州大商们交好,这饿死的都是江东子弟,您就心头没有一点波澜?” 不愧是老狐狸,钱谦益倒是没有张氏两兄弟那么偏激,笑着捋了捋他帅气潇洒的胡须:“张生太抬举老夫了,老夫要是有那能耐,天下早就太平了,你这是求错了了,还不如恳请恳请你身旁的那位,他可是富甲天下,有名的江南豪士啊,哈哈。” 钱谦益把球踢了回来,宋青书却没有接下,反倒是阴沉着脸,手指轻轻的磕着桌面。 “这次商号的确收纳到了百万担粮食,不过两淮混乱,四十万担已经作为漕粮运往京师了,二十万担作为慈善施舍了出去,剩余四十万担是军粮,不能动,江南再这么闹下去,对诸位也不好东林讲求忠义报天下,这时候,诸公就不能展现一点点的忠义?” “哼,只有除去你这小人,还江南士林一个清平,这才是对朝廷最大的忠义!”张溥又是阴沉的叫嚷着。 “好,既然如此,宋某无话可说了!” 感情儿张溥还在这儿嫉恨宋青书侵夺了江南官场一百多个位置的事情,连北面朝廷与东虏的血战都不顾了,谈判是彻底谈崩了,宋青书干脆冷这脸对着外面门口做了个请的收拾。 “贼子,用不了多久,侯某将亲见如血溅市漕,到时候,侯某绝不会忘了给你提上一片《奸佞伏法记》,让汝遗臭万年,哼!” 走在最后,又是瞄了一眼李香君,侯方域还很有气势的撂下一句狠话,气得张煌言直接站了起来,谁知道宋青书却还猛地拉住了他的手,又把他拉回了座位,眼看着东林复社这些正人君子走了,张煌言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钱谦益家田产连阡带陌,横跨苏州,一毛不拔,侯方域等人家产亦是不菲,倒是让大帅补交上漕粮四十万担,还布施出去二十万担,好一个口口声声奸佞,他们也真说的出口!” “老夫就说,和他们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谈判,简直是对牛弹琴,大帅您这还非得多此一举!”一言不发的阮大铖亦是阴着脸冷哼一声,听的宋青书自己倒是挺无奈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期春闱,给他名下的讲武堂出了四十多个县令级别的官职,如今崇祯皇帝考核政绩最看中的就是钱粮,自己这些亲信上来就遇到粮食大战,不少境内不纳粮的地主甚至将佃户缴纳漕粮那一部分都夺来,卖给扬州盐商,这农户根本无粮可缴,逼也逼不出来,四十来个粉嫩县令直接麻了爪。 总不能让好不容易培植出来的亲信全军覆没吧?这粮食,宋青书这个老大就不得不顶上了。 流露出一股子对东林的彻底失望,宋青书干脆挥了挥手:“算了,这次其实也在预料之中,而且就算说动这些东林党,他们也未必真有本事让盐商赔本赚吆喝,算是给他们放了个烟幕弹,真正要谈的,还没来呢!” “哦?大帅还有和准备?” “那就得看咱们顾大家的了!顾大家,客人可来齐?” 说着,站起身来,宋青书很是出人意料的推开房门,对着楼下喊去,片刻之后,顾横波亲自摇曳着身段走了上来,一个大白眼先砸在了宋青书身上。 “大帅总是这般生分,让横波好是伤心!” “宋某有罪,这般向顾姑娘赔礼了!” 现在可没心思**,宋青书直接生硬的一个鞠躬,也知道这时候不是撒娇的时候,顾横波亦是一触即收,很是郑重的对门口也是喊了一声。 “又请鲍总商,汪总商!” 随着顾横波清冷的声音,一胖一瘦两个锦袍中年人领着十多号商人,徐徐走了进来,阮大铖算是最熟一个,情不自禁的忽然站起。 “盐商们!” 还真是加多宝商号的死对头,以徽商为主体的扬州盐商们,鲍鲁,汪震孟等人,什么叫天生仇敌,听着阮大铖惊呼,一刹那曹三喜,张明性等东家眼睛跟火铳似得冰冷的就射了过去,双方在半空中不知道爆发出了多少个火花。 “东家,您请这帮脑满肠肥的混球作甚?”张明性第一个不满的拍案站了起来,听的对面鲍鲁禁不住嘿嘿一声冷笑。 “张东家,要不是你们大东家说有要紧生意要谈,员外我还不来呢!宋东家,大家都是生意人,忙得很,你有什么生意大可以之说,和这些北方蠢驴耗时间,本员外可没这个心情!” “你!” 曹三喜等晋商都是气得崩了起来,偏偏宋青书向上一举手,把他们又都压了回去,晋商们仇恨的目光中,宋青书悠悠竖起三根手指。 “今年粮食我们商号认栽,三百万担粮食,三两一担!” 这一进一出就是九百万两白银,足可叫大生意,听的盐商们亦是眼前一亮,可旋即,鲍鲁这厮很是贪婪的摇摇头。 “这次和钱老联手,就是为了给贵商号一份大礼,我们干什么卖粮给你?” “你是觉得让十来万灾民围着我商号的工厂饿死,对加多宝打击大,还是一口气赚我们上千万两白银打击大?” “这个……” 鲍鲁一时间还真是语塞,迟疑了片刻,扭过头去,他就和其他几个大商议论起来,好一会,脸上也是带了几分郑重,他也伸出两根手指。 “扬州盐业,贵商号退一成!我们要龙江船厂的运船,把湖广的粮食运到应天!” “成交!” 宋青书爽快的一点头。 ------------ 第四百五十六章.才回来 这次江南的祸端,用句后现代的经济术语就是通货紧缩,因为市场上大量的粮食被直接抢购走,市面上粮食数量不足,导致了粮价暴涨。 这次粮价暴涨对一般小农打击还不算大,除了两淮严重依赖江运缴纳赋税,被官府逼迫而破产的,剩下乡里靠着自己耕种的自耕农乃至佃户都影响不大,然而却是对江南的经济又来了当头一棒,好不容易城镇化起来的江南工商业几乎遭遇了雪崩一样的打击,大量市镇变得迅速荒芜,受灾人口甚至统计不过来。 唯一实行救市的只有有宋青书的加多宝商号,九百万两白银花出去之后,宋青书也不是烂好心的白白发出去,而是开始了以工代赈,以粮食为薪酬大量招募工人。 罗斯柴尔德家族有一句名言,当大街上血流成河的时候,就抓紧买资产吧!因为养不起工人了,江南破产的工商业主不计其数,这次真的叫鲸吞了,从松江往浙江蔓延,有的整个镇子整个镇子都成为了宋青书的产业,原本加上应天的五十万工人,一举翻到了一百万,要是算上家属,整个依附他的江南人口恐怕不下三百万了。 不过没人羡慕他,北方凋敝成这副模样,江南经济也一蹶不振,能买得起新衣服的人家越来越少,香皂,镜子等等更是奢侈品,空有巨大的产能,产出的东西没人要,又有何用? 其实宋青书自己也是没底儿,他也是被逼出来的,不说不少人有亲眷,人之常情,如果不出手救市,经济将更加凋敝,商号产出的东西也更加没人愿意买,到时候恐怕熬不到崇祯十七年,江南就先崩溃了。 衣食住行,天下生意无不是围绕着这几点,就算金融的票号也不过是其衍生物,这次把北方的粮食市场丢了,又多了这么多员工,宋青书不想捞回来才怪呢。 从九月份开始,原本松江府荒凉的河滩上,来来往往拉石头的车子就开始跟过江的泥鳅似得,把一块黄浦江边用石头水泥给垫起一大块,水泥把外层抹平了,就跟一块大石头似得,这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要知道当年朱元璋曾经计划雕凿一块巨像,还没有这五分之一大呢,将近五公里长,五百米宽的一大块,实在是令人啧啧称奇,不少苏州杭州,浙江一带的富户甚至专门跑来看这儿的景观。 这头人来人往,乞活军也没闲着,接着又是大量的砖块水泥钢筋运来,这头人沿着江边海滩啧啧称奇,那头工人们又是把地掏出深深的眼儿,把钢筋与水泥填充进去,接着向上不断的堆砌,反正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差不多在黄埔江边有八万多青壮,如此多的人力,一栋栋极具异国特色的建筑物开始拔地而起。 这儿一片滩涂如今一钱不值,可要放到后世,估计宋青书奋斗一辈子,连这儿个厕所都买不起,这儿就是后世大上海的外滩,当年的十里洋场,不过后世那些万国迥异的建筑物都是英租借时期老外,造的,宋青书不可能让那种屈辱再出现,所以抢在上海开发之前,他要自己先造起来。 衣食住行的衣丢了,那就在住上做点手段吧! 开发松江可不是宋青书一时心血来潮,后世这儿的大上海能兴起,绝不是偶然,经营龙江船厂时候他就考察过了,整个长江流域末端,最优良的深水港在这里,而且交通便利,向内陆,整个长三角都能被辐射其中!而且这儿还远离南京那个政治中心,省的东林复社再来找事。 紧挨着十里洋场不远,一块更广阔的海边区域被划了出来,这儿宋青书投入的人力更多,足足十二万!一道运河被从海边引进来,挨着大海,无比庞大的作塘也是一个一个被抠出来,外面,同样三米多长而厚实的厂墙一段一段的把这儿包裹的严严实实,紧跟着,成车成车的大木头又是被壮牛拖着运输进来。 如今是有些骑虎难下,宋青书花钱简直花疯了,刚和泰日天票号交接了九百万两白银,他又是向徽商们下了六百万两的订单,几乎把黄山一百多年储存的大木,还有不少川中巨木都给买光了,就算如今加多宝票号中的存银比大明国库都多了上百倍,这么花钱看的一个个股东也是心惊肉跳的,差不多把加多宝商号的一半资源都砸在了船场上了。 如今依照江南这个形势,唯一的出路,只有向外走出去,把多余的产品销售到海外去,带来新的滚滚收益,同时培养一批新的中产阶级,重建国内市场。依靠挖掘内需?这次复社与各地的地主相互勾结,兼顾的封建体系,是让宋青书觉得没希望了,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再过一千年华夏的资本主义萌芽都长不出来。 当然,这话还是不能和董事会照实说,对那些大小股东,宋青书还是保证,船的用途用于海捕,最起码,如今罐头厂的滚滚盈利他们是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里。 这次造船比上次还要疯狂,松江刚刚挖好的一号作塘中,庞大的脚手架小城一样被搭建了起开,依靠积累了两三年的造船经验,这次宋青书是野心勃勃,直接打算恢复当年最大的郑和宝船,这船按照计划长足足有二百米,宽也得有五十米左右,两排帆并用,按照大明朝的规格来讲,这应该称作两万料巨船,如果打造成功,这船一次就可以装载一千四百八十吨的货物,就算啥也不买,广从中南半岛那些稻米出口国进口大米,一次一条船就能有三万担的运量,这样的船,宋青书计划是要和郑和宝船队看齐那个规模。 没有时间再等了! “大帅,兵部那头已经三次催促出兵勤王了,马大人那面也是要直接来咱们应天了,再不出兵,他说下一次来的就不会天使,而是锦衣卫东厂了!” 孙传庭是彻头彻尾的旱鸭子,对宋青书的造船计划一点儿也不感冒,在他看来,有这八百多万两钱粮,足够拉起二十多个整编师了,这年头,有兵才是腰杆子硬的!跟着宋青书在海风呼啸的松江船厂巡视,一面走,一面孙传庭还忍不住抱怨着,这话他已经说了第五遍了,围着那大船骨架绕了一圈,宋青书终究无奈的向下压了压手。 “反正粮饷都给了,北地也不差咱们这支军队,卢象升要打,就先让他打呗,本帅是一定要看着这条盘古号上完龙骨再走的!” “大帅,上完龙骨至少还需要一个月,一个月,都够马士英被押往京师斩首了,再说,大帅,就算你有了足够的舰船,咱们目前也没有足够的水手啊!此事来日方长,当务之急还是北方的危局啊大帅!!” 这话是真真正正打到了宋青书软肋上,航海可是个技术活,不同于陆军会拼命就行了,乞活军的水手一直在培养,这次大招工,会水的亦是不下十万,可真正把他们整编成水手,可以作战的水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海上行船,非同长江上行船那般容易。 实在不行,打打郑芝龙的主意? 心头想着,宋青书口头上终于是无奈的对孙传庭服软了。 “命令大军集结,向淮右进发,这头,船梁上好,本帅也向北进发,在扬州回合,这次咱们沿着海边走,补给品直接装载在船上,直奔山东,在那里再陆路运输去京师,可以节省一多半的运力!” “如此甚好!” 已经让马士英给催的脑袋大了三分的孙传庭终于是彻底松了口气,旋即这扑克脸还不放心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大帅,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啊!” “老子啥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了,快滚快滚!” 看着宋青书不耐烦的挥着衣袖,也顾不上有辱斯文了,孙传庭是喜上眉梢,转身拦住一辆出场的车,跟着就出去了。 再次围着七手八脚用榫接法搭建的巨船盘古号绕了一圈,宋青书自己亦是哀叹一声,回了去。 松江加多宝商号的总部也设在外滩,如今才建设一个多月,虽然有庞大的人力,可也才搭出个架子,忙于开辟新的船厂,宋青书却是等不及新居建好,就直接杀了过来,如今他住的是安庆一师三四五营在这里搭建的临时军营。 靠着海边,天气变幻无常,上午还是风和日丽,晚上忽然吧嗒吧嗒下起大雨来,雨点打在茅草搭建的屋顶上,汇成了小溜流淌在房檐下,风吹的屋子里的蜡烛亦是忽闪忽闪的。 最近百般努力,采薇终于中彩了,还有跟着中彩的居然是抖M的顾白,李裹儿还是商号服装的总设计师,尽管心里不是滋味,小辣椒还是接过了管家大业,留守栖霞山别苑,这次跟宋青书过来吃苦的,倒是只有情报秘书,名义上也是宋青书小妾的李香君。 要把南来北往各地快五十万难民,下岗工人组织到一块可不是件简单事儿,宋青书一出手还就如此大动作,最近需要她整理的文件更多了,这会儿这妞居然是趴在了一大堆文案上,黑着两个眼圈,呼呼大睡起来。 顾不上被口水打湿的文件,苦笑着给她盖了件外衣,抻了个懒腰,宋青书又是走到了窗边,盯着窗外夜色中那庞大的盘古号架子看的出神。 这即是一场豪赌,同样,也是他的希望! 这功夫,外面坑坑洼洼的泥水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吧唧声却是忽然从远处传来,吵的李香君一个激灵,揉着眼睛又是爬了起来。这么晚了,如果没有大事,一般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窗口的宋青书自己亦是心头一紧,转身推开了门。 进来的是宋青书新来的亲兵头领,在西安城时候收养的巧儿的弟弟小宝,如今这小子算是长成大宝了,营养好了几年,居然也是有了一米八多的个子,生着一副颇为俊郎的面孔,只不过这一阵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顺着头发流淌的满脸,显得有些狼狈。 略有些喘息着,小宝急促的抱拳低头禀告着。 “大帅,海上来人!是扬子号!” 这话听的宋青书的眼睛一刹那亮了起来!说是等船上大梁,实际上令宋青书焦躁不安死等在这儿的,就是已经出海半年不归的扬子号,施琅舰队! “备车!” ------------ 第四百五十七章.还钱的! 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拍打着船头,大海也仿佛开了锅似得,汹涌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大自然的力量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哪怕是龙江船厂打造的最上等应天海船,也跟澡盆里的玩具一般,被抛起,落下,颠簸的可以。 本来乞活军都是旱鸭子,就算是在安庆打黑,扫出来那些打行也没强多少,刚上船那会,一个个吐的跟叫驴似得,如今适应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强忍着迷糊,能列阵了,这会儿三条大海船行进在茫茫夜色中,这些家伙也一个个的缩在自己舱位不敢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世坐过船还是天生不晕船那种,站在品字形行进的晋江舰舰首眺望,就算晃得跟碰碰车似得,宋青书依旧跟钉子似得钉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拿着个望远镜不断向海里漆黑的一片眺望着。 “大……,呜哇……” 没等叫唤完呢,深夜被拎起来的张煌言一口黄水就吐大海里去了,大雨打的这书生长袍都急湿透了,也不知道多怕水,这货还在腰上绑了根缆绳,另一头拴在木头橛子上,闻着那股子酸味,宋青书无奈的把望远镜挂脖子上,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儿,一回生两回熟,过几天,你就能像本帅这样了!” “哇……” 又是一口吐出去,胃里估计吐空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煌言翻着白眼直吐舌头起来。 “还是,还是算了,学生可不想来第二次了!” 坐了一会,重心压低,似乎缓过点气儿来,虽然还跟瘟鸡似得翻着白眼,张煌言好歹话能说利索了些,捂着胸口又是急促的接着把他刚刚被吐打断的疑惑赶紧说了出来。 “大帅,这会不会有诈啊?施琅他回来了不直接来见大帅,反倒是让大帅出海去迎他!这明显与礼不符!” “应该不会出什么错,来汇报的是大角岛守兵,英霍山出身,没有那股海盗能连这个都控制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宋青书也做了防备,三条大海船是自扬子号之后火力最猛的三条了,七十五米长,二层的火炮甲板,还把两个营的乞活军全部带上,就算是遇到什么事儿,也可以全身而退。 而且大角岛是长江出海口的外岛,再往内,整个崇明三岛也被乞活军控制了,这儿算是宋青书的家门口,他还在崇明岛沿岸要害位置修建了如安庆城那般的永久炮台,鸦片战争时候,英军舰队就曾经顺流而上过,如今面对的假想敌虽然火力上不一定有三百多年后的英军强悍,可实力绝对不差,七百多条船,五六万人马,不得不小心,现在宋青书玩船就等于在郑芝龙饭碗里捞食儿,谁知道他会不会来咬一口。 超出三个月时间没回来,要说没什么意外估计是不可能,可这就算大角岛真被郑芝龙的海盗给占据了,往回一退,依靠着崇明炮台以及两岸的炮台支援,来多少宋青书也有信心给他干沉长江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把瑟瑟发抖的张煌言搀回了甲板,宋青书也没继续冒雨在前面顶着,毕竟他再使劲船也不能飞了,吹着那冷风,还不如在船舱里好好待着,差不多又是二十来分钟,小宝又是顶着个雨淋的帽子,那张帅脸冻得发白,僵着进了来。 “大帅,大角岛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 难怪小宝嘴里吐出个不过,端着杯热茶拿着望远镜再次来到船头,宋青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现在麾下大小船只也有二百多了,水手五千多,两个师的都拉来当水兵,也不过一万一,可好家伙,这一眼望去,大角岛的港口都没放下,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用那帮外国鬼子话说中国克戎船点着灯火蔓延出去好几里,恐怕就不下二百,那喧嚣之声,离着老远都能听到。 扬子号还有这次领去的其他四条运货用的大应天船,停泊在最里头,就算是降低了船楼保持重心向下的平稳,也是比那些破船高一结,分外显眼,随着海浪,也是上下翻涌一飘一飘的。 “大帅!炮洞!” 这会儿张煌言也可算不那么晕了,手指头直哆嗦,惊愕的向前指着,顺着他的手指,可不,这次跟去的金山号,露在外面的一侧,明显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空洞,海浪可没这功效,唯一的解释就是遭遇到了战斗,炮打的! 看着宋青书眉头紧锁的模样,没经历过真正大战的张煌言倒是有点慌了,急促的问道:“大帅,要不咱快点回去?” “还不急,船都拴着,一时半会也解不开,再说,就这些小玩意,咱们也未必怕了他们,小宝,你在亲兵中找几个心腹,带着穿云箭过去,要施琅来这儿拜见我,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知道的!” “遵命,大帅!” 小宝没从过军,不过宋青书找出施琅当这个亲兵头目比周遇吉还要顺心几分的原因,就因为他接地气,打行出身,心思缜密,亲卫队长要处理许多杂物,并不一定需要个猛将,这也是宋青书换小宝的原因,答应一声,这小子立马回过身,扯过几个亲兵就嘀咕起来。 宋青书虽然话说的挺硬气,可是该有的防备还得有,这头亲兵划着小艇去传令,那一头,定海,捞金两舰也是从品字形行驶到了前面,打横过来,虽然炮窗没有打开,可是炮手都已经在甲板做好了准备,今晚的旗舰晋江号却是调转了船头,落到了后面,这一次三条船摆了个三棱镖防御阵,真要打起来,晋江号转身就走。 毕竟宋青书在,乞活军才有灵魂,在这儿,他还死不起。 不过事情倒是没往坏的一方面发展,大约一刻钟,亲兵划着小艇就回来了,不仅带回来施琅,还带回了个宋青书意想不到的家伙。 “末将拜见大帅!” 这出海快一年了,施琅明显也变了不少,原本的小白脸晒得漆黑,不过行动见更多了种主帅的爽快干练,一上来,立马恭敬的扑通一声跪拜下来,至于旁边那个,则散漫多了,坏了一块的大鼻子还有点翘翘,点儿浪荡的一抱拳。 “大帅,好久不见了!” “何斌,你怎么在这儿?” 宋青书还真是意外的扬起了眉头,这满脸疮疤,可不是当初那个老朴客,乱找姑娘染上梅毒,差不点没挂了,阴差阳错又给宋青书找到了郑和海图的前海盗头子何斌! “哈,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上次小的管您借了几百两银子,这次至少是还了您二十万两,具体多少你还得问施琅这小瘪三,您也不必太感激我!随便赏两个没病的姑娘就行!” 那丑脸,真叫恨不得没炫耀到天上去了,看的宋青书嘴角直抽不说,施琅那小黑脸也是冒出一脑门青筋。 “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目前一肚子问号,宋青书却始终沉住去,又是阴沉着脸像远处一笔画,回头看了一眼,笑骂一句小王八羔子们,何斌这厮更加得意的一抱拳。 “哦,回大帅,这帮王八羔子落水狗,都是来拜龙头的!” ………… 难怪施琅没回去,不得不请宋青书亲自来,在岛上过了一夜,看着满大厅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怪模样家伙,宋青书嘴角也是直抽搐,用何斌的话说,这帮家伙,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跟海里螃蟹精似得,要是开进长江,估计没到江口,崇明岛与松江的炮台就得开炮了。 但不得不说,何斌这混球真送了自己一份大礼,眼前这些都是海上的混混,会是海商兼职海盗,会是海盗兼职海商,还有被视为贱民的疍民渔户,甚至还有东南亚其他种族的人,更甚至还有俩白人海盗,一个黑人海盗,总之,南海大大小小的杂碎都聚全了。 这帮家伙,既可以称为麻烦,还可以换一个称呼,精锐水手! 当年十八芝随着郑芝龙降明,开始与大大小小海盗同伙开战而解散开始,到郑家军扫平了刘香以及荷兰人的联合舰队,一统南海,这其中经历了腥风血雨不知道多少,总有一批人不愿意归附郑芝龙这个仇敌。 再加上诏安之后,郑芝龙把台湾丢了,落入荷兰人之手,偏偏,十八芝非郑家军亲信的有一两万人散居在台湾岛上,就如同何斌,他们可过的太不舒服了,这头得小心翼翼,那头还得受到荷兰人无比贪婪的剥削,无时无刻不回忆着当年叱咤南海的威风。 原本找到郑和宝藏,发一笔横财的心思落空了,何斌这货可不甘心受穷,或者跟着宋青书屁股后面,仅仅当个下人,这人还算颇有些眼光,卷了几百两银子,跑回福建去,又坐船回了台湾,把当年的海盗兄弟召集起开,就把宋青书的事儿给说了。 大明朝只有福建以及两广对外开放口岸,这些港口,全在郑芝龙手里掌握着,就算藏着些船,也拿不到货,听终于有个强人冒出来和郑芝龙叫板,不少人是心动了。 都说鱼找鱼,虾找虾,海盗也有一堆海盗朋友,既然要拜新码头,自然声势大一点更好,那些台湾旧部又是出去串亲戚,把流落南海各个岛礁上穷酸海盗全给串联了。 而且很巧的是,他们预备北上时候,正好赶上施琅舰队从马尼拉回来,被台湾的荷兰舰队给咬住了,这头巨舰炮来炮往激战正酣,那头好几百各式各样破烂舰队一下子冒出来,荷兰人在远东的力量也不多,被烧了两条船,灰溜溜的就逃了。 施琅不愧是海霹雳,脑袋够精,全神戒备的把何斌迎上扬子号,听他一说,施琅立马感觉到了这是个机会,剩下三个月时间,跟着这些大小头目把南海逛了个小遍,把从东南亚采购的粮食与货物拿出来作笼络,给宋青书是赚到一大堆人心。 这就有了今天拜码头的一幕。 仪式来的还真叫给郑重,宋青书自己都是换上了一套东南沿海道不道,巫不巫的古怪渔服,在大角岛的食堂上首摆了尊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刻下的妈祖像,在那古怪而神秘的奏乐中,他率先给妈祖像进了三炷香,旋即后头大小头目一百多号将近二百多人也是依次上前像香炉插香,外面还有几个跳大神的。 杀了几只公鸡,把血喷在宋青书都不知道什么条约的结盟上,扔到火盆里烧了,旋即这二百多人一起恭敬的抱拳在头顶,九十度对着宋青书摆了下去,各种口音一起唱诵。 “拜见龙头!” 继汪直,李旦,颜思齐,郑芝龙之后,宋青书算是南海第五位龙头了,虽然他本人主要还是在东海混,而且第四位龙头郑芝龙如今还在如日中天,不过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一股子豪气伴随着轻松依旧在他心头冉冉升起。 “好!从今天起,老子就带着你们富贵在天!” 满是豪迈,对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宋青书就呐喊了出来…… ------------ 第四百五十八章.东海龙头 站在大角岛炮台的最高处,威风凛凛的向下看着那足足几里的舰队,一股装逼之感,在胸中油然而生,宋青书突然有种加勒比海盗中杰克史派罗船长望向自己黑珍珠号那般感觉。 这次真叫发达了,具体来投奔多少人还没统计清楚,反正光当年刘香等几个被打散,不堪荷兰人奴役,而又不愿意投奔郑芝龙的台湾旧部拖家带口的就有九千多,壮丁怎么也有两千多出头,还有其他部疍民海盗不下两万,甚至其他几个浙江的海商部曲,也来投奔。 这就是一万名精炼水手!尤其是那些疍民,从出生几乎就泡在水里,他们被视为贱户,不许读书,不许耕种,不许经商,不许科举,上千年的歧视也给这些家伙练成了水鬼一般的技巧,前些日子宋青书好许愿给他弄来三千水兵,如今,这就是一万! 而且还不仅仅是人员问题,三个月时间,施琅可没在海上睡大觉,东海南海附近一系列偏僻的岛礁,海盗巢穴他就跑了一小半,不少地方是郑和海图上都没有标注的,这些岛屿兼职是现成的补给点,避风港,淡水补给处,依靠着五船货物和大米进行贸易,这样的岛主施琅诳来了八十多个。 这些岛屿的存在甚至比水手还要珍贵,等于给宋青书至少省了五年时间。 而且这一趟马尼拉施琅也不是白跑的,除了和西班牙商人交接上之后,他还认识了个叫威廉的鹰国商人,此时的大不列颠帝国正在初步进入印度,就算从商号这里购买成衣,丝绸的价格比在大明国内要贵上一倍多,依旧比欧洲市场便宜不少,而且瓷器只有大明有,香皂,香水等奢侈品在印度王公贵族中可是畅销的很,这个叫威廉的商人很有经济头脑,直接送给施琅一本印度人的服装图册,并且约定,不管加多宝商号能生产出多少,他都能吃下! 印度的商路对于宋青书来说真叫无比的珍贵,相比之下,施琅带回来的八十七万两白银还有价值五六十万两的黑胡椒,香料什么的,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拜完了宋青书这个新的龙头,在乞活军要塞的大食堂中,招待这些家伙好好吃了顿南京特色,旋即这些各个岛主洞主也是纷纷返回了自己的船队,准备返航的返航,准备搬家的搬家,眺望着脚底下那跟鲨鱼群一样的破烂舰队,宋青书就是说不清的高兴。 不过这年头,文人的作用就是泼凉水的,就在宋青书开心的时候,上了岸明显生性过来的张煌言板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大帅不可得意忘形啊!这帮家伙一个个久居海上,不知王法,各个自由散漫,一多半还是奔着咱们财大气粗,过来占便宜的,就算是何斌还有那些带家眷来的台湾水贼旧部,恐怕对大帅也是留了一手,同样是心怀叵测,贼性难改,不得不防啊!” “放心,老子又没指望他们忠心,这帮混球,只要给的价钱够了,老婆孩子都能拿来卖了!不过只要他们忠于银子,那就够了,整个大明,除了老子这儿,再没有第二处能拿到如此大宗,而且价格低廉的货物,为了利益,不愁他们不为老子冲锋陷阵。” “那也得盯住他们!” 就算如张煌言这般人物,读书人对这种无法无天的贼人,还是有种天生的厌恶与排斥,精瘦细长的脸绷的跟个老牛筋似得,张煌言又是恶狠狠的说着,听的宋青书禁不住哈哈一笑。 “说的对,那苍水你就替我死死盯着这帮贼人!” “好,大帅放心,学生一定……,学生……,我?” 说道一半才回过神来,张煌言憋屈的指着自己鼻尖,无比郁闷的嚷嚷道:“大帅,您的意思让我来管这些水贼们?我一个旱鸭子……” 想想昨天那大船上下颠簸,张煌言就心有余悸,赶紧把脑袋晃悠的跟拨浪鼓一般推脱道:“大帅,学生不是那块料,并且……” “本帅在船厂投入多么大,你看到了,前后两千万两白银,日后还得源源不断的投入,你要担心在水师屈才了,大可放心,日后水师的规模将不次于陆师,而且还有可能更大!” “不是,学生不是那意思……” “苍水,本帅手底下人才不少,可是总览一方的全才却不多,伯雅先生算是一个,你是第二个!如今大明天灾**,饥荒遍地,而且经济凋零,东南赋税地枯竭,将来的出路只有海上,本帅是把我最珍贵的东西托付你了!就算不为了本帅,为了江南父老,为了大明,帮帮我吧!” 说着,宋青书径直的一个大鞠躬拜了下来,把张煌言都看傻了,别看他在江南小有名气,不过一个刚到二十的小小读书人,也没啥大背景,照比张溥这样的在野党领袖都差远了,虽然平日里不卑不亢,可身份上,比宋青书这样三品大员,还是一方豪强差出去不知道多少。 可如今宋青书是在求他,言语中,把他这个小年轻的才华还摆在了一个极其高的位置,激动的张煌言赶紧双手托着宋青书的胳膊就向上举着,口中慌张的说道:“大帅快起来!大帅快起来,这,这真是折煞学生了!” “那你是答应了?” “学生敢不从命啊!” 眼看着这个一向淡定的可以的家伙一副乱了方寸模样,可算站直了身子的宋青书脸颊上亦是流露出了一股子无比得意的笑容,这次,算是彻底把张煌言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神绑在了自己战车上面。 既然拜了龙头,宋青书也不能小气,下令从松江调运物资,赏了各个头领没人几箱子衣服,还有瓷器银器什么的,并且和八十三户不是举家来投的海盗海商们约定好,这大角岛就是作为大家交易联络的地点,日后这些人想要经营什么去南洋,可以直接到这里向他宋青书购买,如果想要卖些什么东西,也在这儿,他都收了。 不过丑话也说在了前头,不管他们带来的货物是不是沾着血的,宋青书不在乎,可谁要敢动他加多宝商号的货船,或者挂着他旗帜的船只,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郑芝龙会把人捅几个血窟窿,拖在船后头喂鲨鱼,他宋某人也会! 怕他们不认识,宋青书还额外给他们每人几条印着加多宝商号红罐凉茶标志的旗帜以及宋青书的素描大头贴,装裱在了原型的镜框中,一番恩威并施,还命令舰队对着大海齐射了三轮,眼看着海里冒出一大堆翻着肚皮的死鱼,那些子桀骜不驯的海盗一个个又敬又畏,纷纷表示会去一定把龙头的画像给悬挂起来,一天三次焚香给供起来,千恩万谢之下,这才带着船离去。 虽然这帮家伙走了,没有直接被收编在麾下,目送他们的船帆远去,宋青书心头却依旧是豪气不减。 英国怎么起来的?凭着国家海军力量不列颠根本不是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对手,不过伊丽莎白一世女王就想出个损招,鼓励海盗兴起,王室与海盗共享劫掠西班牙运宝船的利益,气得西班牙无敌舰队怒气冲天的要去伦敦教训英国,却被联合起来的海军海盗教育了一把如何做人,日后更是逼得各国的纷纷效仿,私掠证制度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如今整个东南亚海面上,最大的势力谁?郑芝龙!几乎飘在大洋上过半的船都是他家的,猪尚且要找肥的杀,有了处理赃物的地方,估计这帮混球人渣的海盗回去就得让郑芝龙头疼了。 还没花宋青书一分钱! 不过要统领一群鲨鱼,自己腰杆也得硬,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召集十八芝旧部的海盗首领,宋青书先把何斌,施琅,还有张煌言一块叫到了晋江舰上。 虽然不如自己独特装备的三层火炮甲板的扬子号,对这条新出厂的大舰,侍郎还是挺感兴趣,跟着宋青书身后,尚且左晃晃,又看看,做了一辈子海盗的何斌更是满含羡慕,时不时拍拍缆绳,摸摸桅杆,跟着宋青书溜达到雄伟的船头,宋青书忽然满是笑容的转过了身。 “何斌,老子这船,你觉得如何?” “带劲!太他娘的带劲了!大帅,老何不是吹,荷兰夷,鹰夷,弗朗机夷还有郑芝龙的船老何都上过,也打过,其中弗朗机夷的战舰是最高大最结实的,别看荷兰夷如今在东南亚势力不小,可他们的船除了跑得快,还真不经打,郑芝龙打刘香的金门海战,荷兰夷出动大舰十一条,让郑芝龙那厮用火船烧了五条,要不是跑得快,得全留下。” “大帅这船,肯定比荷兰人的还要强悍,应该和马尼拉的弗朗机夷战舰不相伯仲!” 听何斌这一番评价,宋青书倒也是感到挺新鲜,他说这些,倒是与宋青书后世印象中得来的信息差不多,如今西方各国的造船比例都是追求越来越大,以盖伦船为主要船型,追求装填更多的大炮与火药,西班牙是老牌航海大国,他的战舰连英国人都赶不上。 而荷兰船破也是有原因的,荷兰国小,黄金时代也不过二百万人口,要是拼竞争力是拼不过西班牙英国法国这种大国,所以荷兰人另辟蹊径,使用一种更低廉的方法用轻木造船,而且缩小甲板扩大船肚子,这样造出的船轻便快捷运量大还便于逃税,缺点就是不结实。 不过依靠短时间爆发出来的大量轻船,荷兰依旧崛起了一个世纪,最多时候有一万五千条船行驶在世界各地,被称作海上马车夫! 不过,不管英法荷兰西葡,不管那一国,都没有大明这般有潜力!只要自己不败亡,依靠辽东,四川,大别山的大木,将近两亿的人口,别说一万五千条船,十五万条都造的出来,只要能度过这个难关,将来一定是大明的! 听的满意的直点头,宋青书忽然笑着拍了拍船头那高耸的装饰品撞角,笑容满面的说道:“何斌,这次你给老子立下大功了,这条船,你的了!” “多谢……,啥?” 扶着船梆,这回轮到何斌傻了。 ------------ 第四百五十九章.松江水师 这一条船造价,就算量产压下去了成本,还抛弃了最费功夫的榫接法,如此巨舰,也是七八万两,再加上大炮三十六门,每门造价一千两,那就是十万多两,更重要的是,这种船,整个大明也就龙江船厂出产,蝎子拉屎独一份!这次何斌算是立了大功,宋青书肯定要赏,可他也没想到,宋青书能把座舰赏给他。 “大帅不是开玩笑吧?” 这走过风走过雨的大海盗嘴里也禁不住喉咙发干,目瞪口呆的询问着。 不止他,就算是施琅还有张煌言都没想到宋青书如此大手笔,迟疑了下,施琅也是愕然的询问道:“大帅,您的意思,是认命何斌为这晋江舰管代吗?” 这还靠点谱,毕竟这可是战争机器啊!听的何斌似乎也明白了点,不过一股子不甘心还是忍不住在他脸上流露出来,谁知道宋青书居然重重摇了摇头。 “什么管代,老子说话啥时候拐弯抹角过,说是这条船赏他了,就是整条船赏他了,这次来这么多人,何斌你应该能找到水手吧?回龙江船厂,老子的人,撤了,你就让人上去就成,手里有没有银子?如果办货不够,就去黄浦江边上松江分号,拿着船牌提老子名字,掌柜的可以给你低息贷款。” “谢大帅!” 来时候还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何斌,这次也真激动的跪地下,砰砰给宋青书磕了俩头。 不过宋青书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等这小子满是兴奋的揉着脑门站起来之后,宋青书忽然又是悠悠看着远处大角岛,意味深长的说了起来。 “这次本帅决定,把安庆一师和革左三师完全拿出来,组建水师,这次不来了不少南海旧部吗?在其中,老子想再整编一个师,然后把剩下的将士家属以及壮劳力安排到崇明岛去耕种繁衍,吸纳一部分去罐头厂和渔场,施琅,你就是本帅的水师统领,兼管一师,苍水,你来做这个水师参谋长!一切行政军法问题由你负责!” “不过!”语调忽然转了个弯,宋青书又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何斌起来:“这南海旧部还有疍民中山头林立,想要弄出个师来也不容易,其中弯弯绕,何斌你应该清楚吧?” “安庆一师改为松江一师,这个师副你给老子担起来,如何整编,如何安置,也是你和苍水,施琅三个人负责!” 这听的何斌就有点傻眼了。 连郑芝龙麾下,那些海盗都不愿意去待着,还真如张煌言所说,台湾来的群盗还有大部分投靠来的海盗不过是冲着宋青书的势力,找个新的拿货地儿,要是能忽悠来两条船就更好了,继续重操旧业,走货去东南亚各国以及日本,就算名义上被收编了,他们想自己立个小山头,听调不听宣,跟左良玉这军阀似得。 何斌就是其中重要首领之一,可如今,宋青书这意思,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海上亡命徒吃到嘴里,不顺的丢到崇明岛圈起来,还像重新出海?别说门,窗户都没有,要是答应下来,可就把那些旧兄弟都给卖了! 看他迟疑,宋青书也没逼他,而是慢条斯理的用手指敲打着庞大的晋江舰,这时候已经贴近傍晚,整个三千料巨舰在倾斜的夕阳中都涂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辉,海风吹拂,捆着风帆的锁子就跟铃铛一样咣当咣当作响,还有海鸥在上空盘旋,为整条船添加一种神奇的魅力。 迟疑了几分钟,何斌终于还是重重的一抱拳:“小的谨遵龙头之命!” 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可没看电影里的海盗船长经常是一只手没了装的铁钩,一只脚没了装的假腿吗?有船了,别说剁手足,坐轮椅何斌都愿意,何况那些不过是一起抢劫分银子的酒肉朋友? 接下来几天,崇明岛那头就忙碌了起来,来投奔的台湾海盗还有疍民迷迷糊糊的就被领去了崇明三岛,这里原本有大明的崇明县,可是土著居民绝大部分被宋青书弄到应天罐头厂与渔场,住上了小区,这儿空出来的房子倒是不少,可这头刚安置下,那头乞活军就翻脸了,原本这些人大大小小的破烂船,全给收走了,崇明县城还增设了一个营的松江二师,这下来投奔的海盗还有疍民头领就炸了。 这时候也是何斌出面了,不知道这个得过梅毒的色鬼跟一大帮杀人不见血的海盗嘀咕过什么,这些家伙又都安静了下来,没过几天,施琅派来组建水师松江三师的人也到了,不少大股的头领还是死硬着撑着,可一些外围小海盗,也就十几二十人那种可撑不住了,何斌一划拉,就给划拉出五六百人,加上疍民正好三千人一个整编师出炉。 不过这三千人也不是放一起的,宋青书和那些大明朝官吏学习的,最拿手得就是和稀泥,拿出两千分别补充到松江一师,二师里,又从这俩师各调出两个营塞到新成立的三师中,蔺养成也熬出头,当上了三师师长,只不过这一着,是彻底冲淡了原本的革左五营势力,旧部越分越少,原本的五营五个首领已经再也没有威望可以对抗宋青书这个大帅了。 这头新成立的水师不情不愿的再被调拨过来十条大应天船上呼和训练着,那头,因为通货紧缩,人员扩招而在前些日子挤压了不少存货的加多宝商号,这几天却跟做股东生意的似得,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了!由内销转为出口,短短几天,光丝绸料子的成衣就出货了五十万多件。 在郑芝龙那儿拿货,拿的的大宗的丝绸,还得额外加上一笔沉重的保护费,在松江拿货,这比保护费省了不说,价格还便宜了些,拿到的还是成品衣料,比丝绸单价更低,也更加好卖,不少海盗头目根本就没走远,观望了下,就又驾着船回来,来这儿办货,他们给商号又是带来了差不多一百万两的生意。 光何斌自己,就办了十万多两的东西。 不过好笑的是,之所以不愿意把座舰给何斌,就是因为施琅和张煌言都清楚三十六门红夷大炮的火力,要在陆军,至少一万人才能拥有三十六门红夷大炮,区区一条船就有如此之多,当做私船,一但何斌心有不轨,可就难收拾了。 谁知道回了松江船厂,也是在澎湖海盗中弄了二百多人旧部水手,何斌直接把那些红夷大炮搬下来,扔沙滩上了,厚着脸皮和宋青书商量,能不能给他些弗朗机炮,更轻些的大号火铳也行,弄的宋青书嘴角直抽搐,给他批了三十六门五百斤弗朗机轻炮。 其实这也难怪,就算几十年前伊丽莎白时代,与西班牙无敌舰队决战的英西大海战,西班牙的海战思想还是停留在火器杀伤人员,最后水兵登陆敌舰夺取舰艇的战术思想,而英国人是因为海军力量实在不敌西班牙人,这才装的重炮,远距离打击无敌舰队,却没想到取得了如此战果。 这种战术思想哪怕是郑芝龙舰队,还有世界各地的海盗舰队都是主流战术,射速快,轻的弗朗机炮,自然更符合海盗的需求。 而且何斌不要红夷大炮的原因也很简单,这玩意太它娘的沉,两千斤到三千五百斤的大家伙,三千料也不过载重二百二十四吨,大炮与火药还有人员就占据了将近一百吨,他还拿啥装货赚钱了? “那个,龙头,咱下一趟啥时候再去南洋啊?” 这货也挺有心眼,知道自己船大,东西贵,是典型的肉票,别的船纷纷南下了,他还赖在松江港停着,这头宋青书来崇明一带视察新边练的水师在船上训练情况,那头他又是屁颠屁颠跟在后头打听着。 水师的训练还是要出海,如今不过是磨合一下,一旦遇到战争,如何各船员各就各位,十条七十五米应天舰,二十来条三十米到五十米功能舰倒是正好装下了松江二师三师,十个营,海风中一个个小伙子在郁闷的贺锦与蔺养成喝令中跑上跑下,一会在甲板列成迎敌阵,一会又是到各个射击口摆好阵势。 看着别别愣愣的训练,宋青书还是一肚子着急,不耐烦的回头说着:“什么时候磨合好了?这支舰队带着货船就自然而然出海了!老何,你可是师副,训练也不能落下,有什么好点子,就都给老子掏出来吧!” 又要被宋青书敲诈苦力,何斌那张一个坑一个坑的丑脸,还真是露出一脸的不愿意,不过古人云,有恒产者有恒心,他这也算是船主了,多耽搁一天就多花一分费用,少赚一天钱,扭捏了半天,这货也不得不郁闷的一抱拳。 “遵命,龙头!” 眼看着这货在船上大喊大叫着,别说,一帮旱鸭子还真协调了不少,又是在这儿待了半天,宋青书自己也是流露出个奸计得逞的笑容,这棒子海盗毕竟不能大用,顶上前的还得是自己人马,不过他们更像是一群领路人,等把他们肚里的知识掏空,他的松江水师也可以像插上翅膀那般,遨游于无尽大洋了。 可就在宋青书面露得意时候,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咳嗽,转过头,宋青书立马跟见了鬼一般一跳,旋即悻悻然对着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难看的一笑。 “伯雅先生,你怎么回松江了?” “大帅,大军已经在扬州停留五天了,末将再不来,兵士们等的都要造反了!” 那张木头一样脸板的跟雕像似得,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孙传庭无比气急败坏的跳着脚嚷嚷着。 ------------ 第四百六十章.北上抗清 从秦始皇统一整个帝国开始,华夏的历史总是以北统南,汉灭楚,晋灭东吴,隋灭陈,宋灭南唐,唯一例外的就是这大明了,很久以前宋青书还相信当时学者的论调,蒙古人占领全国,导致游牧线南移,南方也有大量骑兵,可如今,他却把这个念头丢的远远的。 纯粹是因为冷,太他娘的冷了! 这年头可没有集**暖,可以穿着背心吃着雪糕看电视,也没有后世那种全球变暖,甚至连羽绒服都没有,北方人往南适应温暖气候容易,南方人往北却是真的被冻成了狗了,如今时节已进入九月份多接近十月,要换成公历就是十月末了,在扬州还没什么感觉,可一过了淮河,宋青书就直接被冻了傻逼。 幸亏有加多宝商号,临时把附近几个州县铺子里的代县产棉衣全部征调过来,就连征调出来的大别山民夫都是人手一件,在淮北又耽搁了几天,一个个裹成面包般的乞活军方才再次踏上征途。 这次出征规模对乞活军来说也是空前的,整整八个师,乞活三,五,六师,安庆二,三师,凤阳新编一,二师,额外带了个新编革左五师替代转为水师的安庆一师,一共两万四千人,只不过这支大军中骑兵数量很少,新编一师,二师都是纯步兵师,剩余的每个师有个骑兵营,加一块三千骑兵。 大别山与安庆户籍男丁几乎都被编练成民兵,除了正规军,孙传庭还在各个乡里征调了两万六千民夫,一共是五万人。 南方不是养不了马,在英霍山里圈出几个林子作跑马场,修上路垫平,每天都放马奔驰锻炼,加上营养好,草原上进口的蒙古马照样改吃吃该喝喝,长得也不逊色于在蒙古人手里,虽然没有代县时候那么富裕,不过民夫中帮着拉东西的马,骡子还有牛也有五千多 从江南出发一路都是有大海船搬运物资,就算耽搁了几天,小半个月时间也从扬州进入了山东境内,好歹能赶在兵部最后期限十月末之前,让愁白了半边脑袋的马士英可算松了口气。 不过临近德州一带,就只好和海船说拜拜了,战场已经偏向了河北,最后走了一段运河,出了山东境内就只能全靠一双脚去走了。 五万人的大军绵延成三千多米的行军阵型,主力骑兵行进在大军前后,左右各有两个营骑兵保护侧翼,后营民兵队伍比较粗壮,携带着大批粮饷弹药,两翼还用五百多辆四轮马车包裹着,不过每个师十门的一千五百斤红夷大炮还有上百门五十斤上下的却是由步兵们自己拉着,万一遇到个紧急状况,可以随时打他丫的。 萧瑟的秋风非但没有吹拂起明字与宋字大纛,反倒是冻得旗帜硬邦邦的和遭了霜的高粱那样,而且从主帅宋青书到下级的小兵,也是显得颇有些有气无力。 卫国战争,拯救黎民于水火之间,和鞑子笑傲疆场,笑决雌雄,宋青书不是没有那个热血,曾几何时,他也曾梦想端着钢枪,和入侵的外族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是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奈何,给它大明朝打仗,就感觉这么憋屈。 就算在扬州一带帝国核心地带,宋青书都没感觉自己像个自己人,穿州过县,一个个紧闭城门跟防贼似得,县官连个面都没见,至于行军所需要粮饷银两更是一点儿也没有,甚至喂马的干草,麸皮,豆粕这些东西也没有那个县愿意供应,逼得乞活军不得不派军需官带着银子提前在所需要经过的地方把这些东西置办好。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还是一路上遇到得了冷言冷语,士绅看不起当兵的,最奇葩的是居然还有个三炮至仕官员牛气哄哄的拦住宋青书要他留军队把他家房子修好才能走,这一路行军,也是头一次宋青书没约束军队秩序,放了凤阳新一师“休假”了两天。 也难怪明末军队越来越军阀化,军纪越来越差,朝廷越来越调不动,人心都是肉长得,谁愿意一路贴着冷屁股去卖命打仗?军粮都没有,兵士不去抢饿死啊?军饷都是主将抠出来的,朝廷一分钱没发,一丁点恩德都没有,关键时刻,谁听他的? 宋青书自己也是挺憋屈,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次国战一定不能太平,可也没料到复杂成这副模样,刚度过黄河,东华殿大学士杨嗣昌,兵部尚书卢象升,甚至皇帝一封封圣旨就过来了,今个卢象升命令全速前进,明个杨嗣昌下令慎重行军,不可令兵士太过疲劳,后天皇帝又亲自下圣旨,不可浪战!胡骑都打到京师城下,连个统一格调都没有。 而且进了河北,更恶心的是朝廷还派来了个太监派来了个文官过来监军,俩二百五芝麻毛线不懂,一天天的屁事儿却是一大堆,朝廷一毛钱的饷银都没给出,俩二货居然还想向宋青书索贿,本来一肚子火气的宋青书第一天就气的差点没掏枪崩了两混账东西,吓得顶头上司庐凤总督马士英亲自强按着他的手把枪塞回来,然后把太监和那个屁大点监军御史接到他的两千标兵营里去了,两面隔开,才没闹出一场兵变。 十月二十一,在华北大平原被牵着鼻子胡乱走了一大圈的乞活军可算得到个明确点的命令,清军已经突破房山,攻占真定,乞活军向南折返高阳县,就地驻扎,保护运河侧翼供给勤王大军的补给线。 这在华北平原上乱逛,宋青书也受不了,别看他有精兵八个师,绝大部分是步兵,茫茫大平原上对抗骑兵并不占优势,要知道就算拿破仑时代,入侵俄国的拿破仑大帝本人都差点没被哥萨克骑兵削的找不到北,足足四个小时没敢进行下一步进攻,轮装备,乞活军顶天能和拿破仑大军拉平,甚至战斗经验与战斗思想还要低上些,至于清军,能打下大明花花江山,应该比哥萨克战斗力还要强上不少。 尤其是宋青书更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坑爹队友们,河北诸多州县居然连个靠谱点的情报都不能提供,今天这个说清军已经打到临清了,明天那个说清军还在保定府一带和卢象升大军泡蘑菇,居然还有说清军会借阴兵的,能日行千里,反正整个北直隶,好像到处都是清兵一般。 就地驻扎也好,依靠城墙就地防御,也好过直面十万鞑子骑兵吧? “大帅,依照末将看,鞑子还是在保定府一带和朝廷大军纠缠,毕竟卢象升乃是天下有名的猛将,手握宣大边兵,后头还有高起潜五万余辽东援军,京师三大营不下三十余万,鞑子虽然嚣张,毕竟是孤军深入,也怕被咱大明截断后路,至于各府各县出现的鞑子,应该都是鞑子的小股部队,这是鞑子一贯的伎俩,轻兵抢掠,袭扰官军后路,待官军松动,再大军压上!” “并且大帅,您有个误区,东虏的骑兵虽然锐利,也没超过蒙古鞑子多少,虏最精锐的是他们的步兵,令行禁止,悍不畏死,萨尔浒大战时候,就有虏兵骑马奔至官军阵中,跳下马大杀大砍,从而攻破马林军阵的战例,这点咱们需要提早防御。” 早年孙传庭虽然官小,可是也曾经参赞过辽东军机,对于东虏了解的倒是不少,而且商号在北直隶也有不少分号,一面骑着马,一面孙传庭还给宋青书条理清晰的分析着,可听的宋青书却是禁不住一咧嘴,恼火的嚷嚷着。 “哦,感情我这高阳县是外围中的外围了,国中鞑子肆虐,朝廷却不敢一战,就看着鞑子在到处抢,朝廷诸公,脑袋都是让驴踢了吧!” “大帅也不能这么说,卢象升公与朝中诸公主战,不过杨嗣昌,曹化淳等几个权贵却是主和,皇帝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所以说皇帝是个白痴,他是大明帝国最高统治者,要战就赌上一切轰轰烈烈拼个你死我活,要和就早点跪的好好的,送俩公主过去,再送点税币打发了,安心修养国内,这战不战,和不和,绑着一只手和东虏互相掐,能打赢的仗也得打输,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卢象升就倒霉要死了!” 孙传庭差不点没吓得从马上掉下来,左右观望两眼,都是自己家亲兵,一个监军御史张若麟,一个监军太监孙袤霖,都被那天翻脸,刘宗敏活劈大头猪给吓怕了,缩在庐凤总督马士英那里,没外人,孙传庭这才松了口气,悲催的对宋青书一抱拳:“大帅,您怎么能骂皇上呢?这是大不敬啊!” “哼,大不敬,要不是皇帝和稀泥,剿不剿,扶不扶,对辽东也是朝令夕改,连点担当都没有,国家能乱成这个模样,一个铺子经营不慎,是掌柜的之责,一个商号经营不行,是我这样东家的责任,一个国家动荡不堪,就是皇帝的责任,什么奸臣,还不是皇帝识人不明,别说骂他,见到他本帅还要抽他呢!” 这年头敢这么大放厥词的估计除了宋青书没有第二个了,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昂这脑袋,孙传庭干脆悲催的闭了嘴。 这功夫,前面传信兵也是驾驭着战马狂奔了回来,到宋青书马前猛地翻身下来。 “启禀大帅,前方抵达高阳县城!” “哦?到了?” 哼哼一声,宋青书随手拿起了望远镜,可一眼张望去,他的眉头却是忍不住皱了起来,旋即冷哼一声,把望远镜重重扔回了胸口。 “他奶奶个熊的!” ------------ 第四百六十一章.坑队友 什么叫防自己人跟防贼一般?高阳县就是,整个城头站满了上城协防的壮丁,城门关得严的跟**丝面前女神大腿似得,那弓箭床子弩都都拉开了,甚至宋青书还能闻到一股火油味,看的他脑门青筋都直跳。 “兀那城下是哪路官军,不去京师勤王,来俺们这高阳县作甚?” 别说,这县令嗓门倒是挺大的,宋青书刚到城门下,嗡一嗓子过了来,震得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一路上来冷屁股贴的多了,宋青书都不愿意跟这些家伙说话了,直接对着亲兵头领小宝晃了晃脑袋,小宝子立马也是气沉丹田,一嗓子也喊了回去。 “我部两淮兵马,庐凤总督麾下勤王至此,奉朝廷之命,驻扎高阳县城,抵御东虏,请开门,放我部入城!” “胡说八道,东虏盘踞保定以北,京畿沿线,在这高阳县勤什么王?” 这一道吃了无数闭门羹,小宝也烦了,看宋青书不耐烦的直掏耳朵,他干脆也是不耐烦的直接嚷嚷起来:“这儿有兵部命令,这给你扔上去,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说着,一声呼哨,亲兵从包裹中找到公文,也不管啥朝廷威严,团吧团吧跟个粑粑戒子似得一团,放在个皮索上晃悠两圈,呼啦一下就扔墙上了。 估计那县令看到废纸一样的公文,脸色不咋地,不过宋青书直打哈欠中,却看到县令一扭头和身旁一个白首浩须的老者商量了几句,旋即往旁边一指。 “既然有兵部的命令,你部就驻扎在城下吧,不许入城!御敌于城外好了!” 宋青书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这高阳县地处大平原,附近山势连个起伏都没有,这高阳县城还不大,根本遮蔽不了整个乞活军的后背,更何况,自己大老远来,连口热水都没喝上,还让人跟防贼一般盯着,谁他娘的高兴,冷哼一声,宋青书直接一拉战马。 “走!” 也是一肚子火,大队伍扛着大旗,跟着宋青书亦是转身就走,小宝还不服气的站在城门下,手指头向上指着,气急败坏的嚷嚷着:“你们记住了,东虏来烧了你这破城,就他娘的你们自己招的,阎王那儿别怪老子头上!” “哼,这离东虏还有一百多里地就不敢去了,要你们一群懦夫饭桶有个屁用!东虏来了,爷爷们自己也能守城。” 城头上,那县令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扭头却又跟孙子似得对那老头一抱拳:“孙大人,您说是不!” 不过那白胡子老头居然没理会他,而是惊愕的看着城下那几万军队迅速消失在眼帘中,许久,方才惊奇的自顾自嘟囔着。 “令行禁止,行伍不乱,什么时候两淮出现了这样一支精兵?” ………… 什么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宋青书倒是没想到,距离高阳县没多远,居然是后世他没去过的著名旅游风景区,白洋淀。 不过这时候还不叫白洋淀,没经历清朝时候的九河绝口,流域面积也不如后世大,当地人都管这儿叫芦苇荡子,这地儿可够大,华北平原第一大湖,就算是十月多,这儿的沼泽依旧泥泞的可以,背靠着大泽,如果后金骑兵敢杀来,直接就能沦为乞活军的靶子,至于前沿,地势虽然平了点,不过乞活军工兵也不在少数,宋青书一声令下,围绕着前沿,就开始挖掘起来。 虽然现在战场还黏糊在保定府一带,可宋青书却知道,崇祯皇帝这和稀泥高手还有朝中那些猪队友牵制,这场仗根本胜不了,清军依旧跟水银泄地一般,击溃了宣大边兵,吓得高起潜带着关宁军不战自溃,这一战多尔衮掠夺了大半个河北还有一小半山东高阳城所在地迟早也将成为战场,自己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和清军碰一碰,将来万一大明朝如历史上那般分崩离析,活下去的重任又得压在乞活军头上了。 花了几天时间,效仿博罗季诺战役中的俄军,宋青书指挥在乞活军正面挖掘了三个五米高,二十几米长的梯形土山,在上面用水泥垒成棱堡,两米间隔一门,前后两米间隔两排,大炮堆了六十门大炮,有了这个阵地,就算十万清军全都拉过来,至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就是慢慢挖壕沟,囤积粮食了。 这头前线还是跟泡蘑菇似得,留着乞活军慢慢继续建设营地,宋青书倒是有点闲暇,进前世没去过的白洋淀里头溜达溜达,美其名曰,勘探敌情。 大明朝的山川地理可真和后世有着显著区别,首先一点,就是河流众多,如今大旱之年,靠着这一片难得的大湖泊,附近人家过得还算是富庶,在附近划拉一条小船划进芦苇荡中,偶尔还碰到了几个附近打鱼的渔船,只不过一看到宋青书他们那身军服,立马划着船就跑,一直碰到了第五条船,小宝气得把火铳掏出来对着船比划着,这才逼着那战战兢兢的老渔民停下船。 别说,这一趟收获还挺丰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还有俩二十来岁小伙子家里好东西还挺多的,尤其是白洋淀特产的红心咸鸭蛋,记得后世在超市十多块钱才能买一个,如今是一大坛子,虽然没有后世香喷喷的东北大米,就这干饭吃依旧风味十足,除了鸭蛋,老农家还有风干的野鸭子,全都被宋青书一声令下打包了。 什么叫人生的大起大落,眼看着宋青书把大部分特产搬船上,老渔夫脸色跟世界末日似的,可等小宝一锭足银的十两银子扔过去,老家伙一家三口眼睛立马亮的跟灯泡似得,估计这回他俩傻儿子的老婆本这是有了。 “大帅,那老死头子,属倔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给个元宝,不乐的跟孙子似得!”划着船往回走,小宝还悻悻然的哼哼着,谁知道靠着船头的宋青书却是一副乐呵呵,笑着点着手指头。 “你知道什么,别看这小小一坛子咸鸭蛋,弄到苏州去,五十两一坛子都能卖出去,你信不信?” “现在这些有钱人,就是太富有了,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好的就是这一口土特产,今个遇上了,打完仗咱们在这儿再开个店,专收这儿的土特产,在运回应天去,一年,至少也得几万两银子。” “大帅,还是您高,您是财神爷下凡,小的是拍马都赶不及!” “对了大帅,您对我姐究竟是个啥感觉,当年我姐身子您也看过了,这如今她也十九多了,再不嫁人就老姑娘了,您啥时候把她收房啊?” 还在这儿算计着怎么弄个土特产店的宋青书差不点一迷糊从船头掉芦苇荡去,十九,在后世也就才成年,还上大学管家里要钱呢,而且当年,俩小瘦的跟小鸡子似得,他连是不是女孩都最后才看出来,怎么赖上他了? 不过想想,这些年巧儿在内宅也的确忙里忙外了太多,这年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把她嫁出去也未必能遇到好人家,对这个贫瘠中跟着自己一路走出来的女小偷,也的确该有个安排。 “这事儿老子想想的。” 这次带出来一百亲兵,去老农家时候留他们在附近待着,划出芦苇荡,没想到这帮小子打下来了十来只野鸭子,还捞到几尾黑鱼棒子,今个晚上可以加餐了,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虽然看的心里痒痒,不过想着孙传庭那唠叨的嘴,宋青书还是收住心,挎着火铳返了回去。 回去时候,倒是赶上个热闹事儿,刚到大营门口,从高阳县那头也是来了一群人,赶着十来头猪,挑着几十担粮食,吆吆喝喝的到了军营前,正和守门的军士们争执着什么。 真是感觉太阳从西边出了来,宋青书惊奇的拎着风干鸭走了过去,愕然的问道。 “怎么回事儿?” “回大帅!”守门的兵丁立马恭敬的单膝军礼跪下:“这是高阳县派来****的,不过大司马下令,不收的。” 一道上别说箪食壶浆,连个水都没看到,如今人家赶着大肥猪上门,却不收,宋青书还真是一脑门雾水,正好这功夫,看他回来,不知道躲在那儿的孙传庭急急匆匆的迎了出来,满是恼火的瞄了一眼那送东西过来的乡绅头儿,迎着宋青书就往营里走去。 “伯雅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送上门的,为啥不收?” 宋青书可不是后世我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这大老远来的勤王,花销已经不下几十万两了,能补贴点军用,何乐不为?然而孙传庭那张脸却始终无比阴沉,恼火的扭着头愤恨解释道。 “大帅,这些混账东西分明是看不起咱们,按照成例,军队驻扎,不入城的话地方士绅必须来****,咱们驻扎这高阳县地界已经四天多了,这帮家伙今天才来****,带的东西还如此之少,这是拿咱们乞活军当叫花子打发了!” 乞活军的军纪完全是孙传庭管的,虽然没用严峻的十七律五十四斩,可军法触之必罚,而且上到师长,下到最底下的小兵,人人没有例外,整个乞活军被淬炼的军纪严明,与宋青书要求的战争机器那样。 偏偏,这年头的定律,抢掠的越凶的军队战斗力越强,乞活军驻扎高阳四天多,除了挖壕沟就是堆土山,就算住在附近的农户都没抢过,就造成一种乞活军软弱可欺的模样,弄的昨天居然还有十几个当地人流进营里偷东西,被抓到后附近村子几百号人还拎着锄头叫嚣着要人,这事儿还没处理呢,今个又是来这一群寒酸****,那股子轻视的滋味让孙传庭这个军纪一首缔造者那心里,就跟日了哈士奇一般别扭。 这头营内收礼的一肚子火气,那头门口送礼的同样是火冒三丈,眼看着宋青书都走的没了踪迹,领头那个大肚子乡绅亦是脾气暴躁的叫嚷道:“不要拉倒!抬着东西,咱们走!” “可,刘员外,东虏骑兵据说已经到了咱县境内,要是不和这些军队搞好关系……” “孙公子,在下早就说过,这帮窝囊废连抢个民夫都不敢,指望他们能成个什么事?来这一趟就是多此一举,咱们高阳县城城高墙厚,还有孙大人这样的明帅指挥,还怕他小小建奴?” ****队伍中,另一个颇为年轻的士子明显显得有些犹豫,可惜,被胖乡绅拉着胳膊,不得不跟着向高阳县城走去。 ------------ 第四百六十二章.东虏来袭 两个鸭蛋壳扔到了桌子上,还往滴着点红色的蛋黄油,几个大粥碗亦是空空如也的扔到一旁,真叫不管什么世道,大锅饭都是最香的,打到的鸭子和鱼宋青书可没有独享,全扔到伙食班的大锅汤中,合着罐头鱼肉一块煮的,虽然平均每人连个鸭骨头都没分到,可是大锅饭抢的比在应天吃桂花盐水鸭的感觉都要好的多。 如今已经是到高阳县的第五天,也进入了十一月份,北地的狂风吹的呼呼作响,老天爷也飘起了小雪花,白洋淀都结了一层薄冰,不过穿着新发的军大衣,肚子里还吃的饱饱的,乞活军的兵士们倒是士气挺高涨,该操练的操练,该挖沟的挖沟。 “哼!哼!哈!哈!” 脑袋顶上都冒出了热气,大冷的天儿,一队拼刺刀的乞活军步兵甚至把棉大衣都脱了,仅仅穿着背心,那股汗水顺着结实的肌肉一股股流淌下来,在大营中巡视着,看着自己兵士练出的肌肉,宋青书禁不住满意的点着头。 后世百年屈辱史,不少时候中国不是武器落后,而是体质落后,**,贫困,饥饿让中国士兵骨瘦如柴,身材矮小,面黄肌瘦,不论爆发力还是反应能力都弱于那些侵略者,甲午战争中的平壤战役,清军忍受了日军三天多的炮击没有溃退,却在进城白刃战的几个小时一败如水,抗日战争中,台儿庄战役的拼刺刀中,背靠背两个日军就足可以挑战中军一个排,不是刀不利,不是我们的军人不够爱国不够不怕死,而是实在体质赶不上人家。 如今明军和满清的对抗也是差不多,饭都吃不饱,大冷天连个棉衣都没有,冻得哆哆嗦嗦,大腿还没人家胳膊粗,这样的军队也难怪在萨尔浒之战中被那些劫掠汉人供养,吃奶制品大米白面馍馍长起来的后金八旗打的落花流水。 不过自从有了罐头厂与大规模养殖场,自己麾下一个个小伙子在充足蛋白质供应下,腱子肉都练的鼓鼓的,比在代县啃地瓜土豆时候又是更健壮了许多,就算南兵矮点,那股子爆发力依旧杀气十足,有军如此,宋青书还真是有种天下无敌的感觉。 就在巡视完大营,宋青书打算回去看看负责主持大局的安庆知府傅青主给他发来的公文时候,负责侦查的选锋军首领宋勇忠满头汗水的忽然骑着马狂奔了回来,直奔中军,在中军帐篷外堵住了宋青书,连滚带爬的翻下马来。 “大帅,敌情!大批建奴军队出现在高阳县北,依照行军速度,再有一天时间,将抵达高阳县!” “大批?大批是多少?” 刚刚还得意洋洋,这冷不丁就来个大批敌人,听的宋青书脑门青筋都鼓起来了,问的宋勇忠却是无奈的一抱拳:“末将无能,不知,不过建奴军队前后拉锯至少十里地,恐怕不下五六万人!” “多少骑兵?” “骑兵不多,估计只有两三千,与我军相仿!” 孙传庭也是焦虑的从里头赶了出来,抢着问着,听着宋勇忠的回答,他亦是眉头紧成了个疙瘩。 “大帅,敌势汹汹,而且虏之步兵极精,我军不益轻举妄动,还是坚守营垒为上!” “可,高阳城怎么办?” 凤阳新一师师长冯唐,代县工商子弟出身一个山西大汉却是忍不住惊叫出来。 他这话一刹那让指挥部的参谋,军官们全都鸦雀无声,虽然对自己挺自信,可是从萨尔浒大战开始,除了袁崇焕依靠城墙的一场宁远大捷,东虏后金就几乎没败过,一下子面对五六万清军,倍于自己,大家都是心里没底。 沉寂足足持续了几分钟,忽然宋青书阴沉的猛地拔出刀来。 “建奴不也是两个胳膊一根鸟?又没比你们多个肾,怕他个锤子!既然兵部下令咱们据守高阳县,守土有责,岂能不理?” “传本帅命令,骑兵营集结一起,由宋勇忠指挥,现行至高阳城东埋伏策应,新一,新二师马上集结,拉着装备与本帅驰援高阳城,大军交由大司马孙传庭指挥,就地防御,摆出阵势吸引建奴注意力!” “末将遵命!” 宋青书一声令下,十多个高级军官几乎是同时抱拳应诺,旋即没有一丝迟疑的出了帐篷,去准备兵马。 乞活军中,大帅下令了,刀山火海都得去闯!半个时辰后,呜呜的嚎叫声中,大批步骑旗帜摇曳的奔出了森严的壁垒。 调新一师新二师倒是有原因的,别的师的红夷大炮都已经安置在了棱堡工事上,只有这两个师大炮还在地上处于待命状态,而且高阳县城小,六千人已经足够防御整个城池,留下大部队还能威胁建奴侧翼,这个布置倒是算得上中规中矩。 可小半个时辰后,令他鼻子差不点没气歪的事儿却是发生了,两个师将士拉着大炮一路小跑到了城下,牵着战马,宋青书心急如焚的对着城头大喊:“本将两淮总兵宋青书,东虏已逼近高阳县,旦夕既到,请速速开城门,放我军进城!” 谁知道,这城门依旧关的跟**丝面前女神大腿似得,而且好半天都没人理会他,让宋青书在八旗骑兵随时抵达的危机中等了二十多分钟,高阳县那个胡子拉擦的肥子这才懒洋洋的冒出头来。 “底下南军听着,城内狭小,容不得大兵,汝等就在这城下布防!” 宋青书气得真是说不出话来了,外敌入侵既在眼前,自己然居然还如此相互不信任,提防如斯,这仗还怎么打?还打个屁? 咬牙切齿了足足十几秒,宋青书再一次恼火的吼叫起来:“全军退兵!后队变前队,回大营!” 眼看着乞活军拉着大炮又是一路小跑消失在了视野中,肥子县令禁不住得意的一捋胡子:“哼,囊军还想进城?东虏尚且没来,汝等就想劫掠我高阳县,没门!” ………… 宋青书回大营时候,整个乞活军已经完全摆出了战争状态,亮出了獠牙,三面棱堡上大炮推到了最前沿,顶上还用帆布遮挡起了防水窝棚,前沿壕沟中,密密麻麻的人头穿行着,那些鹿寨,虎蹲炮,全都各就各位了。 “大帅怎么回来了?” 远远看着新一师的旗帜,孙传庭惊奇的带着亲兵团迎了出来,听的宋青书忍不住晦气的一口唾沫吐到一旁:“还不让咱们进城,那个傻逼县令要老子带着两个师就在城下抵御东虏,他娘的!” 孙传庭听的亦是无语,这功夫,营内又是一队骑兵忽然奔驰而出,在附近亦是停了下来,一个戴着曲脚帽,前胸后背绘制锦绣的黑袍太监跟烧了屁股一般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那牙都打颤了,哆嗦的抓着宋青书的胳膊叫嚷道。 “东虏大军真来了?还来了好几万?宋总兵,快快退兵,快快退兵啊!” 皇帝派下来的监军太监都这幅德行,看着中官孙茂霖那哆嗦的跟瘟鸡一般的模样,本来就就一肚子火气的宋青书更是火冒三丈,猛地甩开他的手,恼火的叫嚷道:“公公不是天天上书弹劾老子畏敌如虎吗?今个老子还就爷们了,退个锤子,全军入营,坚守营垒!” 嚷着,宋青书就大步流星的直入军营,摔得孙太监目瞪口呆,不过这功夫小名要紧,这傻逼太监也顾不得摆身份了,一伸手又抱住了孙传庭的胳膊。 “孙司马,咱俩都姓孙,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皇上有令,不可浪战,您快劝劝你家总兵,早点退兵才是!” 鬼和你五百年前才一家呢!被太监攀上亲戚,作为一个传统士人,孙传庭那嘴角也是忍不住直抽,不过还保持着对宦官以及皇权最后一丝敬畏,他无奈的被他拽着胳膊一抱拳,恐吓道。 “公公,你可想好了,东虏都是骑兵,咱们都是步兵,靠着营垒大炮还不怕他们,要是一退兵,骑兵掩杀上来,就是兵败如山倒,就没人保护公公了!听说东虏可是吃人的,尤其是公公还这般细皮嫩肉……” 看着宋孙传庭阴仄仄的露出一口白牙,孙茂霖差点没吓尿了,见鬼一般的左右看了一圈,他又是神经病一般的直点着脑袋。 “对,坚守营垒,坚守营垒,对!” 回了大营之后,宋青书又是恼怒的下令宋勇忠骑兵也撤回来,依靠着白洋淀,乞活军是抱成了团不动了。 虽然没有侦查出清军东虏究竟有多少人马,可宋勇忠算计的时间倒是精准的,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六日,高阳县的县兵民壮才刚刚从寒冷中清醒过来,立马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呆了。 一眼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清军就跟夏天水池子里的蚊子似得,四面八方将高阳城保卫的水泄不通,一个个面容丑陋的胡人骑兵狞笑着兜着战马左右环顾着,更加恐怖的是,在东虏军阵中央,五门又黑又粗的沉重管子狰狞的对着自己城墙。 “红夷大炮!” 屁颠屁颠跑上城的肥子县令惊骇的猛地捧住了自己脑袋! ------------ 第四百六十三章.买单 袁崇焕徐光启苦心经营的红夷大炮,如今是完全为东虏做了嫁衣裳,从崇祯五年打捞辽东沉船大炮开始,到崇祯七年,孔有德,尚可喜辽东叛乱,携带大量火器北渡,依靠掠夺来的大明工匠,曾经大明倚仗为干城的红夷大炮如今倒是成了东虏的攻城利器。 五门红夷大炮跟发了情的公牛一般,一波又一波咆哮的向着高阳城轰击过去,说实话,就算乞活军的大炮都没有这么强,满清的大炮大部分用于攻城,战术思想是炮越重越好,这次携带的大炮都有五六千斤重,光口径就比乞活军的一千五百斤到两千斤的红夷大炮大上一倍。 不过真论射程,沉重的满清大炮似乎没比乞活军大炮强到哪儿去,端着望远镜,眼看着放在五里之外的红夷大炮炮弹甚至还有落到城墙脚下的,差不多十到十五分钟才能发射一轮,不论炮手素质还是炮的质量,都是渣的可以。 端着望远镜眺望着,宋青书忍不住松一口气,他还以为建虏这次十万大军来了一半,弃了保定直奔他来,如今才看明白,这和他们当农民军时候差不多,五万人,四万多都是东虏从各地劫掠来的。 说起来也可怜,大明王朝这些顺民还真是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惨,宋青书后世曾经读过邻国朝鲜记录的,关于努尔哈赤屠杀金盖两州唐民的文字,唐民就是明人,东虏屠杀的手段简直令人扼腕。 虏命令俘虏的唐民成排跪在海边,然后用弓箭手射杀,没射死的还让他们自己把箭拔出来送回来,然后接着跪着,直到被全数屠杀,后世人口普查,东北人口绝大部分都是清末闯关东的,东北三省的原住汉民几乎被懦弱的屠杀了个干净。 此时也是差不多,大炮轰鸣的砸在城墙上,每一轮都能在城墙上开一个硕大的窟窿,偶尔还砸在守城的兵士壮丁中,大腿粗细的铅弹滚过去,旋即就是一阵脓血残肢飚起,每一轮炮击结束,被东虏驱赶的大明俘虏就哭爹喊娘的扛着梯子向城墙涌去。 也真是够凄惨,满清入侵,流的血最多的却是明人,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考验了,城头上守城的壮丁可一点儿也不手软,大石头玩命的向下砸,而且专门朝人脑袋砸,一片石头投下去就开了一大片的瓢。 直起来的梯子在哀嚎中又是纷纷轰然倒下,上面蚁附的俘虏惨叫着摔倒一大片,有的老的弱的这么一摔就直接蹬蹬腿不动弹了,不过守城的也不轻松,大量俘虏中还夹杂着真建奴,经常有守城兵士才刚探出个头,就被又狠又刁钻的箭头射穿了脑袋,脖子,惨叫着跌落下城墙。 “估计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到了末世最常见的一个现象就是年久失修,东城墙这儿明显低洼开裂,上面的砖块都脱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的夯土,建奴的大炮明显都是着重的向这儿轰,激战了小半天,这儿都薄了一米多,眺望着,孙传庭艰难的摇了摇头。 放下望远镜,宋青书却是冷哼的拉过了马缰绳,掉头就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还冷冷丢下一句话。 “老子的士兵,命比什么都要珍贵!” 也难怪宋青书发火,要是那个傻逼县令在他带着两个师赶到支援时候放他们进去,依靠着城墙,十门红夷大炮能好好教一把那帮建奴如何做人,依靠出其不意,先把蹲在一块的五门东虏大炮报销掉,上面是排枪大炮一起发火,这帮家伙甚至都接近不了城墙,现在倒好,要是再打的话,乞活军就得顶着对方的红夷大炮轰击与建奴铁骑冲锋,平白付出大量牺牲。 他宋青书又没领到高阳县一粒粮食,凭啥为他们的错误买单? 反正两个监军,御史监军张若麟还是太监监军孙茂霖都在马士英那儿叫嚣着不可浪战,慎重什么的,宋青书打定主意是要等高阳县自生自灭,依靠自己已经完善了的工事吸引到鞑子,来一波狠的把他们直接打垮,然后再大兵团一围,万无一失。 高阳县那面,倒也算得上真矜持,第一天,硬着头皮自己等着,第二天,咬紧牙床在那儿顶着,第三天,破损的东城墙终究还是被拆开了,这个县城的抵抗力量倒也是让宋青书吃惊,顶着惊人的伤亡,他们愣是拆房子把缺口堵上了。 也是这天晚上,高阳县终于顶不住了。 趁着夜色,城头一个土蓝子被从没有完全包围的南城墙吊了下来,旋即两个黑影仓皇的讨入夜色当中。 还是那天来的胖子乡绅,还有那个年轻书生俩人,真怀疑这肥猪怎么连跑带颠的跑出这十里地来,不过就算是气喘吁吁,这货居然还是那么嚣张。 “你们他娘的南兵都是女人吗?眼睁睁看着建奴攻城了三天多,连个屁都没放,你对的起陛下,对得起恩养你们这些穷当兵的军饷吗?每年数百万两,养猪都比养你们强!” 胡子往上撩,那肥乡绅的神态甚至让宋青书想起在江南,那些地主对手底下佃户的嘴脸。 没等宋青书出声,总哨,副帅刘宗敏已经恼火的歪着脑袋一巴掌拍桌子上了,吹胡子瞪眼的吼道:“老子吃你家大米了?” 本来就因为高阳县这幅德行,误了战机,这群混蛋又是个兴师问罪的态度,孙传庭也是不高兴,阴仄仄的在一旁冷笑着:“贵员外,不知道您一年纳多少赋税?” 大明最有钱的是谁?以藩王为主的大地主阶层,百分之五的人口拥有百分之九十的财富,偏偏依靠着特权不纳税,能出来当代表咋呼的,自然也是当过官或者至仕官员这一类的,叫的最欢,实际上对国家一分钱的贡献都没有。 不过大明朝这些地主乡绅脸皮也真叫人佩服,被孙传庭嘲讽一通,肥乡绅那大萝卜脸居然连红一下都没有,反倒也是满带讽刺的眯起了眼睛。 “行了,别兜圈子了,要不是孙阁老说你们这帮穷当兵的还算能打,老子也不会大晚上再跑这来,说吧,多少银子才肯出兵救高阳县之围?县里的老爷们不差打赏你们这些饿鬼的那点东西!” 这话没等说完,咣当一声,一个茶碗猛地砸在这肥乡绅脚底下了,惊得他嗷一嗓子直接蹦了起来。 要是这混球要那什么同仇敌忾,国家大义来劝说,来北方就是为了和东虏一战摸摸底的宋青书或许还可能答应,可死到临头了这货还摆出大明开朝两百多年那种文重武轻,看不起当兵的那副嘴脸,国家大事甚至还当成了交易,让本来就窝火的宋青书是彻底爆走了出来。 “哎,你干什么?吴某也是当朝五品知府,至仕官员,你要敢无礼本官一定参你个官位不保,哎呦,该死的忘八端,你要干什么?” 铁钳一样的巴掌扭在那肥乡绅胳膊上,在这货龇牙咧嘴的哭叫中,宋青书直接把他从帐篷里拖出来,扯到了棱堡后头靠着白洋淀的军营,旋即往地上一推,在这个肥乡绅杀猪一般的惨叫中,宋青书厉声吼着。 “拉开!” 在那个肥乡绅惊愕中,几十个民壮兵依次把装的严严实实的仓库拉开,一堆堆稻草中,全都是满满登登的物资,成千上万的罐头,成箱崭新的军大衣,白生生的大米,成串的肉干,对大明朝的后勤宋青书根本信不过,为了应对这场战争,他在这儿储备了超过一半的物资,至少十万担粮食,各种补给品不计其数。 就算当过知府,这肥乡绅还真没见过如此富裕的军队,愣是目瞪口呆的被库管民壮扯着挨个地方瞅了一圈,回来时候宋青书几个已经走了,倒是两个显呗着自己厚实军大衣的新一师步兵推搡着两人又是一路出了军营,再次给他们踹雪地里去了。 “滚吧狗地主,俺们大帅不缺你那点狗钱粮!” 仿佛嫌晦气的弹了弹衣服,两个当兵的都是趾高气昂的扛着火铳,大摇大摆的回了军营。 真是被震撼住了,坐在雪地里,那肥乡绅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想着爬起来,跟着一起被踹出来那个年轻人则是脸色惨白,也是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好半天,这货又跟回过魂一般,嗷一嗓子蹦了起来,疯子那样的向军营撞去。 行军打仗可不是大旗往前一挥,上去就砍就行的,尤其是将帅,更尤其是身边还有那么多猪队友,谁也不想一觉醒来就被建奴大军包围了,几十里外其他友军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这头宋青书还研究最近北直隶各地传来的情报,两个亲兵实在无奈的又把高阳县俩人给拎进来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帅忙的很!” 很后悔没把自己的情报秘书,李香君那小妮子一块领来,打着哈欠看着情报,宋青书不耐烦的哼唧着,看那情况,似乎等他俩一说完,就挥手把他们赶出去。 现在也傲不起来了,那肥胖子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耷拉个脑袋,屁都没敢放,倒是那一直唯唯诺诺的书生,这会儿把脑袋跟铁锤一样扑腾扑腾往地上砸着。 “大帅,求求您,就算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也救一救高阳县的父老乡亲吧!” 又是个老干部,宋青书可记得当初陪娘看病,医院两层的干部疗养病房空着,却还得让自己这样普通病患拿高昂的加床费,对这种特权他可是分外厌烦,恼火的把情报往桌子上一拍。 “你爷爷是谁干老子啥事?滚!滚!马上给老子滚,打车滚!” 怎么也没想到忽然之间宋青书能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书生都被吓呆了,直到被拖着往外走,这才惊恐的大叫大嚷起来。 “求求您,这位大帅,我祖父孙承宗真的是个好官啊!当年,当年在辽东,多少人都出自他的门下,你,你一定也听说过,我祖父真的为官清廉德高望重啊,求求您!” 宋青书的兵不是中原陕北的贫苦难民,就是英霍山中更穷的山民组成,他们那认识什么德不德高望重,为官清廉也管他们屁事,又不吃他孙家大米,拽着俩人又像拖死狗一样给拽了出去,往雪地一扔。 就在俩人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瘫在雪地里时候,谁知道片刻又是出来两个大兵,连拖带拽又把他们给扯了回来,皮球似得再一次往中军大帐篷一扔。 宋青书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惊愕的瞅着那书生,古怪的问道。 “你刚刚说,你爷爷是谁?” ------------ 第四百六十四章.高阳之战 这已经是攻城的第四天了,火器时代还真是城墙的终结,有了无往不利的大炮,往日那些大明引以为傲的城垣如今仿佛变成了纸糊的一半般,边关说破就破,哪怕着京畿重地也再也找不到一丝安全感。 也不是职业战士,一个个乡勇民壮,甚至城内餐馆子的伙计,大牢里的犯人,东街的裁缝都站了出来,凭借着保卫家园的勇气,顶着轰鸣的红夷大炮连续奋战了三天多,如今一个个也都精疲力竭了,包裹着带血的布块,吊着胳膊,瘸着腿,绝望的向下看着。 昨晚出去求援的两人如今还没回来,白洋淀的官军已经被得罪透了,估计也不会来救援了,而且就算他们来了也没用,没有几倍的兵马,从来没看过赢过建奴的,更何况一群连抢掠都不敢的窝囊废?最近的官军远在保定府,似乎上天都抛弃了这座已经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城了。 随着东虏军营中,又是一阵阵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牛角号声,聚拢在坍塌的东城墙的高阳县守兵眺望着满天白雪中,又是哭嚎着走出来的大队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老夫还真是榆木脑袋,那帮子南兵进城,抢点就抢点呗?本官居然把那群穷丘八给得罪死了,孙阁老,本官愧对于您,愧对于高阳县的父老乡亲啊!” 这会儿,肥县令也不傲了,痛哭流涕的趴着城墙,倒是旁边那个皓首白须,跟个神仙似得老头子显得颇为看得开。 “算了,老夫一辈子与东虏为敌,血战连连,如今能战死家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吴县令,贵弟与老夫那不成气的孙子毕竟是逃了出去,为我吴孙两家留下了香火,也不算无后的大不孝了。” “哈哈,古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今有我孙恺阳血战高阳,死了也不亏,死了也不亏啦!” 那爽朗的笑声在凛冬中传出去老远,人也许真的有光环效应,听着这老头豁达的笑声,不知不觉中,许多已经惊恐到极点的高阳县壮丁反倒不是那么害怕了。 反正躲不了,还不如和他们拼了! 不知道是想着家里的娃,娃他娘的,还是年迈的父母,不知不觉中,许多人抓着锄头棒子铁锹的手也紧了许多! “建奴的大炮又要上来了!” 可就这功夫,不知道谁一声大喊,一大群城头守军又是惊恐的低下头躲在了破烂的女墙后头,东虏这五门大炮这些天炮死的恐怕不下两三百人,许多人都是被巨大的铅球直接砸的四分五裂,连个全尸都没有,死状无比的凄惨,就算是豁出去了,谁也不想被大炮打死! 眼看着数百个奴隶俘虏喊着号子推出来那五门沉重的红夷大炮,老者又是忍不住沉重的叹了口气,当初引入来为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利器,如今却成了祸国害民的帮凶,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了。 “阁老,赶紧避一避吧!” 腿都哆嗦了,那吴县令也是颤抖的在旁边劝说着,听的白须老者却是冷傲的一挺那把老骨头。 “五十而知天命,七十而古稀,老夫都一大把年岁了,要是命中注定死在这红夷大炮之下,老夫也……” 轰隆~ 话还没说完,火药已经喷出来了,就算刚刚还大义凛然,老头子都是一屁股坐在了低上,旁边的肥猪吴县令干脆抱着脑袋撅着屁股哆哆嗦嗦的堆萎到了一旁,活像个要进屠宰场的大肥猪。 不过趴地上一会后,老头子又是有些惊奇的爬了起开,一觉揣在吴县令屁股上叫道:“不对,声音不对!” “阁老啊!这个时候还管他什么声音不声音了……,额?没打到城墙上来?” 两个相继怕起啦,向底下眺望,清军红夷大炮离着太远了,一片雪蒙蒙中几乎看不清,不过隐约还是能听到那头恐惧纷乱的叫声以及凌乱跑动的人群。 “炸膛了?” 就在白胡子老头迷惑的时候,又一连串巨大的轰鸣声响了起来,这次动静更大,清军还没有太多炮战的经验,火药都是堆放在大炮附近便于取用,一开花弹轰上去似乎引燃了火药桶,重达六千斤的清军红夷大炮愣是被崩了起来,砸到人群中,砸死了一大片。 “炮打炮?” 寻着炮响,老头子立马向东南寻找到了两处冒烟地方,老家伙惊叫着,却是吹胡子瞪眼的拍着大腿:“会不会打仗?那个两淮总兵是白痴吧?” 明军对清军杀伤力最大的莫过于火器了,而虏之步卒极精,多少次明军都是被突击进来的建奴打散了队伍,为了追求精准,乞活军两处炮兵阵地可是贴的够近,就在距离东虏大营不到三里处,要是依照惯例,简直是给东虏送大炮的! 浑然不知道某个老干部在那拍着大腿骂他蠢呢!望远镜中看着建奴大炮开了花,宋青书是兴奋的狠狠跳了来,撩开了满是积雪的白披风,大声叫喊着:“掌旗!” 已经在雪地里冻了小半个时辰的旗杆子被猛地拔起,城上城下的不可思议中,一条长达五里的战线贴着大炮阵地,凭空般出现在了雪原上,旌旗猎猎,宛若神兵天降那样。 不想白吃炮子,为了这一战宋青书还真是煞费苦心,凌晨三点,人睡得最沉的时候集结出战,靠着白披风掩护住全身,趴在雪地里足足四个小时,等的就是这一刻,对于建奴的炮兵阵地左右计算,先后设置了四处炮兵阵地,还好不负所望,一口气端了建奴的大炮。 这倒也不全凭运气,怪也怪后金太嚣张,愣是没把屯兵白洋淀的乞活军放在眼里,也许各路明军太窝囊了,已经让后金习惯了他们根本没有一战的勇气。 今天,宋青书就要狠狠抽他们一个耳光! “进攻!” 各个师长营长哈着白气的吼叫中,端着刺刀的乞活军大军迈着整齐的大步,迎着朝阳,开始活动开了手脚,一列列的步兵就像一面面菜刀一般,展向刚刚出营,乱的跟大白菜似得清军。 宋青书采用的战法是向十八世纪战神,法国皇帝拿破仑学习的经典战法,纵队战术,五百人的一个营,百名枪法最好,最灵活健壮的兵士呈散兵线持火铳,虎蹲炮行进在最前面缝隙中,由首席大队长率领,后面则是营帅亲自指挥的厚重大方阵,八十人一排,整整五排,如炊事班这等非战斗兵种是不计入兵团数量的。 前列宋青书足足放了五个师,集中起来的骑兵与右翼大炮放在一起,一个师守大营,剩余两个师脱离战场向北包抄,这一次宋青书的胃口可是出奇的大,要一口吃下这支建奴偏师。 听着嘹亮的军鼓响彻了整个战场,站在城头的老家伙却又是悲催的一拍大腿:“这个庐凤总督马士英,真是彻头彻尾的白痴!连防御正面的战车都不摆,他这是要等着东虏凿穿啊!完了,用不了多久这支淮军也要被击溃了,吴县令,你马上带人搬开堵着门口的大石头,一但淮军溃退,迎他们入城!” “可,阁老?” “哎呀,多一个人守城就多撑一天,哪儿那么多顾虑了!” 浑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送肉呢,这头合着鼓点,宋青书亲自挥舞着他那把仿尼泊尔军刀指挥刀,步行在了乞活三师行列,呼喝着大军不断前进,法军都是有专门的鼓点手,计算着每分钟迈多少步,好保持军阵的整齐,可宋青书嫌弃军鼓手太麻烦,一面有身后战车大鼓,一面步兵自己嘴里也喊着一二一,控制着步数,大军整齐的真跟个笔直的大刀片一样向前笔直砍去。 那整齐的步伐,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压。 突如其来的明军明显也让建奴震撼到了,不过这帮家伙可一丁点逃的意思都没有,晦涩难听懂的满语叫嚷中,那些子被抓到的包衣奴隶仿佛开了闸的洪水那样,被驱赶向乞活军。 利用民众冲乱军阵,从匈奴时代已经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拿手好戏,蒙古帝国亦是靠着这一招击破了无数个国度,眼看着前面扶老携幼哭叫着的京畿灾民,不到一炷香时间已经跑的距离自己不到二百米,宋青书的眉头也是忍不住皱了皱,可是旋即,他毫不犹豫的向前竖起了自己的指挥刀。 鼓点瞬间急促,向前逼近的大军亦是几乎瞬间停下脚步,稍息立正之声到处响起,对着排头,各个军阵迅速调整起倾斜来。 一百五十米,前排散兵纷纷趴在了地上,后面大方阵的前一列火枪兵亦是蹲下,后排将火枪平端,瞄准了前面。 然而号令的却不是宋青书,而是大炮,设立在工事上的红夷大炮都被推下来了,从两里到五里,四个红夷大炮阵地一起开火,铅球子的实心炮弹夹杂着些许开花弹跟冰雹一样砸进了人群中。 森严的乞活军,亦是毫不留情的搂了火,夹在地上的虎蹲炮,沉重的燧发枪,数不清的铅弹丸一刹那和空气摩擦的人耳朵都直发痒,灿烂的火光中,还哭喊着向前冲的包衣跟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层来。 血腥的杀戮,看的城头都震惊了,那孙老头子更是直敲城墙叫嚷道。 “不可能!” ------------ 第四百六十五章.顽固 热武器时代,人命更加不值钱!大片的白色火药烟雾从阵地上蒸腾而起,一百米外,狼藉的尸骸争相扑倒在地,血迅速染红了一大片雪地,短短时间,至少有数以千计人被炮打的支离破碎,被这么排队枪毙。 被射死的绝大部分一个月前还是大明王朝最老实的农夫,商人,最文雅的地主士绅,不过照比其他穿越大神遇到敌人赶着自己领国人当炮灰来攻的时候那各种犹豫,扭捏,宋青书下手可是干净利落外加很辣的紧,而且没有一丝的心理负担。 一方面,这些人又不是熟悉的乡里乡党,另一方面,宋青书穿越前,他那个时代的法律都已经定义了,一个四川富商被绑架,被绑匪逼迫杀害了个服务员,不过当被警方解救之后,他也被告上了法庭,以杀人罪。 就算是生命被逼迫,也没有任何权利伤害别人的生命!管他老弱妇孺多无辜,一担自己的军阵被冲散,遭到杀戮的就是自己无辜的士兵,反正他们都是违法的,那就干吧! 这阵子凶猛的火力其实也是仁慈的,如此天崩地裂般的射击,短短两三分钟就完全击溃了这些奴隶包衣的胆气,不管后面东虏如何射杀叫骂,多达数万的大明俘虏就跟崩溃的黄河似得,哭喊着向后逃去,眼看着累累尸骸后头顷刻间跑散的乱民,宋青书的嘴角禁不住流露出愈发的冷厉。 该收拾你们这些罪魁祸首了! 然而,零落的人群跑散了,后面露出来的情景却让宋青书禁不住呆了下。 怕那些真建奴跑了,三千骑兵他完全布置在了突前的左翼,已经提前包抄过去,谁知道这帮东虏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借着乱民的掩护,多达数千的清军牵着马已经抵达了他右翼的边缘,乱民散尽的一刹那,一员胡将大喊着满语,这些精骑整齐的翻身上马,呐喊着直奔自己薄弱的右翼而来。 “娘个希匹的,这帮混球还真不要命!”气得干脆骂出声来,宋青书恼火而焦急的大叫着:“大纛传令,新二师就地防御,队伍向右转拉齐!” 人一上万,没变没沿,指挥偌大的军队,光靠传令兵是不够的,还需要复杂的旗语,农民军造反之所以经常几倍几十倍的大队伍被区区几千官军打的落荒而逃,就是因为官军有完善的指挥系统,农民军没有,只会一窝蜂往上上,可就算是旗语传令,中军传到右翼的时候也已经两三分钟过去了,就算训练有素的新二师立马向右转,同时摆出个侧方向迎敌阵,也晚了。 根本不像一个个穿越大神所说那样,建奴傻乎乎的正面撞击,顶着前沿散兵线的枪口炮火,被击落了大约二百多人,这支东虏骑兵一个大转弯绕到了乞活军的后面,旋即乱哄哄的叫骂中狠狠冲向了背对着他们的倒数第二位新一师。 乞活军这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这时候反倒成了弱点,不少营一直到最后几秒才敢转身,火铳都没来得及放,刺刀亦是没来得及摆好,在宋青书气得直跺脚的骂声中,后三排愣是直接被撞垮了,无数兵士吐着血倒飞了出去,宋青书处心积虑的搞掉对方大炮,结果重大伤亡却在这儿出现了。 城头上,孙老夫子亦是悲催的一拍大腿,从啥萨尔浒大战开始,多少次这就是明军崩溃的开始,看着不少东虏直接跳下已经没有冲击力的战马,跳到人群中大杀大砍起来,老头子悲剧的一拍脑门,转身就往城头下走去。 可乞活军崩溃了吗?根本没有! 情急之下,宋青书干脆下令向空中释放了红色穿云箭,血红的烟花代表了各自为战,死战不退的命令,这下,吃了大亏的新一师活泛了起来。 前方散兵线扔了虎蹲炮,拎着刺刀回头就扎进了阵列中,补充了削弱不少的队伍,同时队列被放弃,按照拼杀训练,后面的军士立马退出了格斗空间,以三人一组的刺刀格斗队形纠缠住了凶悍的东虏。 不得不说,这年头八旗大军绝对算得上东亚战斗力最强悍的一支,拖在金钱鼠尾辫子的建奴挥动着长达一米多两米的朴刀砍刀,旋风一样的冲到人群中大杀大砍,猝不及防中,不少兵士甚至直接被砍下头颅,砍断手臂,有的棉衣下的锁子甲都砍破裂了,露出狰狞的撕裂伤,可是旋即几秒钟,陷入格斗的乞活军就开始稳住了阵型。 “杀!杀!杀!” 大吼中,一个足足有两米多的女真壮汉轮着把关刀,推搡开旁边几个清兵,怒吼着亲自杀到最前面。一般这时候,明军就已经崩溃,轮到东虏驱赶着败兵去屠杀新的军队,然而交锋了差不多五分多钟,眼前这区区一千多的明军非但没有溃散,反而聚拢的越来越扎实,带队的清兵佐领明显发了狂。 这一刀太突然,差不多三四十斤的大关刀跟满月一半,恶风阵阵当头兜下,最前面那个刺出一刺刀来不及格挡的矮小明军眼看着就要被一刀两半了,就在那明军眼中都是流露出铅灰色死意的时候,咣啷一声,旁边的刺刀狠狠砸在了刀背上,愣是把沉重的关刀砸偏了。 没想到一刀能批空,这个清军佐领狂怒中却是武艺精湛的顺势轮刀回旋,沉重的刀刃在如此狭小的战场愣是从旁边一个自己人腰上划了过去,瞬间从腰到腹开除条狰狞的口子,那个清军甩着肠子被带飞了出去。 不过那人也没白死,轮了一圈,力道续的十足的刀锋又是带着佐领的愤怒兜头批向那个坏他好事的那个明军,这一刀更加的恐怖,呼啸中甚至空气都发出了刺耳的尖鸣,然而令那个佐领难受的是,这一刀又没批死。 明军三人组的右面,一个身高体壮不输于他的山东大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火铳横过来,用生铁铸造,坚硬的铳身愣是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 这清军佐领没有然后了,几乎在火铳发出艰难的咯吱声同时,第一个矮小明军已经马步冲前,刺刀直接扎进佐领空门大露的胸口,一扎,一拧,再一抽,喷涌的鲜血瞬间跟泉水一样喷出来,徒劳的捂着三棱利刃扎出来那个狰狞的血窟窿,那佐领颓然的跪在了地上,旋即被后面人郑重的踩踏到雪地中。 前面冲上来的突击清军在大发利市,砍杀了足足百多名乞活军后,迅速就被搬了回来,三人一组三把刺刀跟地狱的怪物触角一般,在每天刺杀数千次的战士手中邪意的刺出,往往轮着刀的清兵还没砍下就被扎死了,原本向前入侵的队伍愣是被推了回来,不可思议中那些刀军恐惧的退了回去,头一次缩到了长枪手的防御中,两米多的长枪比一米多的刺刀长一大截,短时间,咄咄逼人的恐怖明军没有第一时间冲上上来,让这些战无不利的关外异族暂时松了口气。 可旋即,大片的惨叫声又在背后响起,宋青书这可是以多打少,新二师这功夫已经完全完成了转身,外带个乞活五师,真叫现世报,被这么耍了一遭,两个师的战士亦是愤怒的端着刺刀,吼叫冲锋的扎向了清军后背,也来了次背冲。 太过关注于前线,甚至后边有些建奴都没来得及回头,直接被扎了个对穿扎死了。 不过这些建奴的战斗意识还真叫可怕,就算已经完全陷入包围中,这些家伙居然依旧死战不详,有的发起蛮性甚至主动撞到刺刀上,然后拖着刺刀偏开,给后面同牛录的伙伴争取一次砍杀的机会,找了匹马站着,眼看着血腥的肉搏战又进行了足足十七八分钟尚且没有完结,宋青书恼火的再次挥出军刀。 呼啦一下,被他们背冲的新一师终于拖着刺刀向后退却而去,这一刻迟了快半个小时依旧来临了,带队的甲喇额真兴奋的举起了带血的战刀一把又扯过了战马骑上,咆哮着听不懂的满语一马当先追杀过去,然而没等他跑出十多米,却整个人都惊呆了。 新一师刚刚让出的阵地,另一群更加急躁嗜血,早看的热血沸腾的明军端着刺刀,墙一样的再次把生路堵的死死的。 甚至惊呆的忘了拼杀,那甲喇额真任由战马带着他撞进刺刀从中,然后在胸口扎进十多到的战马轰然压在底下,接下来十多把刺刀铺天盖地的扎了过来。 血战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轮战中,清军崩溃了,尸骸堆积了一大片雪地,血把松散的雪堆都给烫化了,三千多的建奴仅仅剩下一千出头,哭喊着跪在地上丢下了武器。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却也高兴不起来,刚刚的白刃战中,他至少也死伤了千多人,受冲击最大的新一师,两个营死伤了大半,加一块就剩下四百多人了,这还是两万多人打三千多人的结果,这东虏的死硬顽强还真是非同一般。 就在宋青书拎着刀想过来来个大屠杀时候,那面,关闭了好几天的高阳县城大门终于跟见到高富帅的女神大腿那样,敞开了,满头大汗的肥县令带头,数以千计的高阳县士民挑着担子赶着猪羊纷纷迎了出来,一个个吓得跟软脚虾似得。 看着气喘吁吁的自己军士,在看着跪在地上已经彻底没了战斗**的东虏们,宋青书终于是悻悻然一挥手。 “都抓起来!” ------------ 第四百六十六章.审判 什么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次高阳城就是这模样,刚来时候爱答不理,这下好了,又是送鸡鸭,又是送猪羊,又是送热水,又是送姑娘,殷勤的就差没把宋青书打个板供起来了,虽然还是不让进城。 县城里的居民都害怕啊!这建奴就够凶残的了,能把建奴砍瓜切菜弄死上万,这抢掠起老百姓来,不得跟阎王似得啊? 还好,乞活军也不稀罕进着小破城,军队定期有休假的,毕竟军士紧绷久了,也得有个发泄,要不天天高强度训练,早晚精神不得雷垮了?而且一般休假时候还是发津贴时候,当兵的有了钱,自然乐意花,因为有乞活军,安庆城的娱乐行业都快赶得上后世某莞了,当兵的也不稀罕进他屁大点小城。 这头损失的让宋青书有些心疼,当场战死了五百多,轻重伤还有三百九将近四百了,其中不乏残疾的,这些伤亡本来可以避免的! 幸好如今是隆冬,伤员也不太怕感染,不过一肚子火,对高阳城宋青书这也不客气起来,就在城下搭建了个伤病营,然后就管城内要这要那,几十两一匹的丝绸轻纱当纱布用,上好的烧刀子当消毒酒精用,甚至把人家官府的大梁还有木床都拆了当柴火烧,给军士们取暖,至于送来的大姑娘扔热水里恨不得退一层皮,然后才扔去照顾伤员。 不过这一仗损失大点,收获还算是丰富,好家伙,三千建奴也不是到是墙子岭还是青山关的,从破边墙而入这好几个月了,劫掠了县城村庄不知道多少个,光缴获的现因银就四十多万两,布匹绸缎,古董玩器更是不计其数,比当初宋青书在忻州城搬出来的还要多,而且建奴挑女人的眼光也不错,从六岁到十八的大姑娘抄出来三千多。 其他州县被虏来当包衣的也有五万多,这两天当炮灰死了三千,冻饿死一万多,今天又被击毙三千多,加上跑散的,还剩下两千。 本来对这些家伙没啥好感,四万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东虏,可是进了东虏大营,宋青书就震惊了。 这帮混账东西简直不把明人当人,砍下来的各种狰狞头颅用明人头发绑在一起,挂在旗杆上的不下千个,遭到玷污,不少妇女大冷天光着身子被当猪一样关在几个帐篷内,至于折磨人的就更多了,遍地骨头血肉,甚至有几个小姑娘因为皮肤光滑,居然被随军的草原喇嘛下令活剥了皮做成经卷,宋青书进来时候人还没死。 开枪结束了几个女人的痛苦,宋青书愤怒的下令道。 “把这帮禽兽全给老子拉出来!” 大雪天,地冻得都梆梆硬了,一千多建奴一人发了个木锹,在乞活军端着火铳的看押下,咬紧牙关在战场旁边的荒地里就刨了起来,挖出一个个大坑,原本还想让跑散了的俘虏去搬运尸体,可视察了一圈,宋青书也无奈,这些人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在建奴手里自然与自己无关,可是在自己手里看着他们死,宋青书做不到,无奈之下从行军帐篷中抽出来一千顶,给他们在城下也搭了个营地,发了些粥,然后从高阳城调人出来埋尸体。 难怪没逢乱世,人口数量下降的都可怕,仅仅这一场仗,战死加冻饿而死的就有两万多人,大清早开始决战,上午九点左右战胜,十一点左右被拉出来挖坑,一直挖到晚上大约六点多钟,还是高阳城出人帮忙,才把尸骸埋葬完毕,至于乞活军自己的阵亡者,则是很郑重的用火依次焚烧,然后装入坛子中。 千里之遥要想把尸骸待会故乡,实在是太难,不过落叶归根是中国人对死亡的最大精神寄托,宋青书还是要坚持把骨灰带回去,这也算是给战亡者一个交代了。 安置好了自己人,重头戏可算是来了。 一个个火盆把城外照耀的亮如白昼,休整了一天恢复过来的乞活军数万亦是聚会那样围拢过来,那些累的都快吐舌头的东虏兽兵则是无精打采的三三两两坐下雪地里。 找了个案子坐在军前,宋青书阴沉着脸跟包公似得,冷冷扫视一圈,旋即阴仄仄的冷哼道。 “开始!” 二百多个乞活军一起出列,两人架着一个兽兵,拖着就到了挖好的大坑前,按住跪下,明显感觉到了一阵阵不对,一大群俘虏骚动的乱叫着,不过连理会都没理会他们,一百个今天没交锋的新兵端着刺刀就出了来。 谁知道这时候,从军营后头却是冲出仨人来,两个监军,还有负责过来和乞活军沟通的那个孙老头子。 “宋总兵,您这是要做什么,杀俘不祥啊!” “宋大人!这些俘虏的女真东虏必须呈送给陛下御览,在九门游行示众,如何处置,亦是得听从陛下的意思,贸然屠杀俘虏,你这是要造反吗?” 老学究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苦口婆心的劝着,可那个御史监军张若麟则是完全跟疯狗似得,张口就对宋青书咆哮着,后头太监监军孙茂霖虽然吃过亏,没敢和宋青书硬碰硬,可在后头也有挑拨的意思。 今天这一战,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俩了,三千多东虏全灭,一千多个俘虏,这战果快赶上宁远大捷了,多大的功勋,那些东虏的尸骸下午他俩是盯着马士英的标兵营一个个的把脑袋剁下来,这头还计划如何回紫禁城邀功,那头宋青书要杀俘,这他俩怎么能忍? 不过眼看着仨人气鼓鼓的拦在前面,宋青书却是阴沉着连一把扯住了张若麟的衣袖,拉着他到了坑边上。 “张大人,借一步说话!” “不知宋大人有何见教?本官为官清廉,可不吃你这套,无论如何,这些俘虏今天本官要带走!”站在三四米深的大坑边上,张建军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听的宋青书忽然冷笑起啦。 “哦,张大人想多了,没别的意思,就是请你下去!” “你!” 不可置信的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宋青书已经像斯巴达三百勇士里头的斯巴达王那样,一脚踹这监军屁股上,把他卷进了大坑,听着坑底下的惨叫,孙茂霖愣是后背起了一身白毛汗,吓得扑腾一声跪下了。 孙老夫子也是看呆了,什么叫无法无天,当着他面对朝廷派来的监军御史下手,马上能不能给他也来个灭口?就在老头子心脏狂跳时候,宋青书的声音却是高高扬了起来。 “老夫子!咱们是华夏,大明!礼仪之邦!杀俘这事儿咱们不干,所以咱们公正的审判这群杀人犯!” “念!” 一个文吏早就准备好了名单,一声令下,长长的朗读了起来。 “瓜多佳,富察,格尔拜耳,福尔哈齐……等一百人自六月起攻破我变墙,陷我州县二十二座,随军杀害我大明无辜子民八万人,劫掠银两四十万两,所犯战争罪,杀人罪,虐待罪,证据确凿,汝等可有什么可辩驳的?” 这年头不少女真人根本听不懂汉文,一个个茫然的跪在地上乱叫着,冷笑着,宋青书阴仄仄的对孙老夫子扭过头去说道。 “阁老可看到了,他们认罪了,来人,行刑!” 一百个早就握着刺刀发热,心头狂跳的新兵蛋子听着这一声喝令,立马打不上前,一个个直接狠狠地把刺刀扎进了那些兽兵的后背,没等他们惨叫出声呢,又是一脚照着后背踹了下去。 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挖的坑是埋自己的,一大群不把别人命当命的混球惨叫着跌落了下去,旋即底下又传来了更加难听的惊恐叫声。 “宋总兵,宋爷爷,小人知错了,拉我上来吧!” 连理会都没理会,宋青书阴冷的摆了摆手:“下一批!” 谁都想不到,后世获得大批成员国承认的高阳战争法庭,却是在这么个情况下开启的第一庭,一批又一批的战犯在喝令中跪倒坑边上,旋即被一刺刀捅进去,仪式化的形势一共走了十批,只其中还有好几波居然有汉八旗的家伙吓崩溃了,哭着喊着叫嚷自己也是汉民,对于他们,宋青书是冷笑着派了两个刽子手,多扎了他们一刺刀。 屠城虐杀时候没想起自己是汉人,现在想起来了,晚了! 最后只留下五个吓傻了的真建奴,宋青书可算想起那个倒霉的监军,让人把他拉上来,不过似乎有点晚了,张若麟整个人都仿佛血人一般,头发上,脸上也全是鲜红的脓血,就算被拽上来,站在那儿也仅仅会嘿嘿的傻笑,居然是被吓疯了。 “士兵们,看到没!入侵我大明!屠戮我同胞!蔑视我军人的胡虏就是这个下场!他们也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一刺刀下去也是个死,这样的杀人犯,禽兽吓倒了官军九边几十万人,吓得京师那些老爷们两股战战,尿了裤子,你们也怕吗?” “怕他个锤子!” “敢来的,通通捅死!” “跟着大帅,杀鞑子!” 今个哪怕敌众我寡,那些建奴也敢大军袭来背冲的勇气,来源就是战争十几年,对大明历次积累的胜利所形成那股子不败的军威!不管多少明人,在他们眼里,都如同猪羊那般,尽管屠杀就是了。如此一番,宋青书也是要在自己军团的心目中建立起这种军威。 满意的看着自己军士们昂扬的斗志,最后宋青书自己亦是振臂一呼。 “华夏,不可战胜!大明,不可屈服!” ------------ 第四百六十七章.老干部也打包带走! 振奋人心的呐喊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大军才在各自长官带领下,摸着黑向白洋淀军营返回,相比于高阳城,还是已经修复好的坚固营垒更让宋青书放心一些。 这头大军滚滚后退,那头宋青书才想起这个倒霉的监军,忍着那股子血腥气,抱着胳膊宋青书向前走去,拍了拍张若麟的肩膀。 “喂,张监军,可还好?” “啊!!!杀人啦全是脑袋!全是脑袋!会飞,咬人啦!” 哇的一嗓子猛地吓了宋青书一跳,这货居然甩着手跟扑噜蛾子似得撒腿就跑。 “这就疯了?” 愕然的看这货越跑越远,宋青书最后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子监军,他算看出来了,一个个不是帮忙的,全是捣蛋的,反正张若麟出身清流,是不可能给自己说话的,刚刚不过想好好教训他一番,谁知道这家伙这么脆弱,倒是省了点口舌。 不过还有个家伙得处理,叫俩人看住那疯子,宋青书又是无奈的走到太监监军孙茂霖跟前。 “孙监军,地上这么冷,跪着不难受吗?” “啊?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太监真是两面动物,一方面拿着皇权,在弱者面前嚣张的跟大猩猩似得,另一方面,抢着面前又乖的跟小猫咪一般,看着宋青书一双带着血珠子的靴尖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这货头都没敢抬,磕头磕的如捣蒜一般。 无奈之下宋青书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硬拉了起来,在这家伙战战兢兢中还帮他扑打了下膝盖上的雪,还以为自己表现得到宋青书认可,孙茂霖刚露出个套好的笑容,旋即宋青书下一句话差不点没让他再跪下。 “今天的事,孙监军也看在眼里了!” “那个,小人……” 孙茂霖慌里慌张还想解释,宋青书却是右手在他面前摇了起来。 “孙监军是皇上身边人,皇上和杨大学士,高监军,曹公公什么心思,孙监军还不知道吗?朝廷打不动了,要和东虏……” 话没说全,宋青书却做了个握手的动作,到底是揣摩人心思的专家,孙茂霖猛地眼睛一亮:“大帅的意思是?” “这今天小的们争气,打了东虏一波团灭,可要传到朝廷里,估计如卢象升之流又要叫嚣了,到时候杨阁老,曹公公该怎么想?所以宁可这军功不要,也得把这些活口收拾了,到时候,监军就报一个淮军奋战,将东虏打退了,斩首个五六级就行了,再把几个红夷大炮交上去,嘿,公公你有功,老子面上也有光!” “那个谁谁谁,别埋了,砍五个脑袋给公公!” 宋青书这一说,孙茂霖心头可全活泛起来,忍不住一个大拇指树过去,喜笑颜开的夸赞道:“高,还是宋大人……,大帅您高!” 要说太监反复无常,看宋青书有用到他的地方,立马从大帅降到宋大人,可这话还没说完,那头亲兵随便捞出来几个东虏尸体,工兵铲照着脖子就咔嚓砍了下去,听着那爽利声,孙茂霖那细白的脖子禁不住一缩,又是把规格升到大帅。 看这货还算上道,也该给点甜头了,衣袖一摸,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就到了宋青书手中,不动声色的塞这货衣袖里,宋青书淡笑着说道:“都说功高镇主,这功高了也没啥用,今天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好事没有,下次再打这个,打那个,估计皇上都该想着你了,这年头好人不长命啊!你看那山西张总兵,还有三边曹总兵,一个个奋勇为朝廷奋战,得到什么?全军覆没,张总兵还被砍了脑袋,连累着监军公公也死在乱军当中,这叫个惨啊!” “咱们乞活军小伙子都是粗人,糙汉子,脾气是暴了点,可是打仗还是有几分蛮性的,这次公公赏罚分明,镇定自若,小伙子们也是挺喜欢公公的,咱还得来日方长,细水长流啊!” 跟东林那群混球斗久了,宋青书自己棱角都没了不少,这一番话更是说道孙茂霖心头上去了,当个监军至少一两年,虽然宋青书没给他好脸色,可至少比别的全军溃散回去挨板子,或者全军覆没连命都丢了的强啊! 这么一来,乞活军的利益和他孙茂霖的利益也栓在一起了,想通了之后,这厮眉开眼笑的把银票塞进衣袖里,还恶心的媚笑着一作揖。 “咱家都听大帅的!” “咱们乞活军的小伙子大家都放心,可是孙阁老!” 立马把自己不当外人了,孙茂霖那一对耗子眼第一时间瞄上了前来劝说的孙老头,看的老家伙后背一层冷汗就起来了,他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这当兵的有多狠,在辽东督军多年,他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保守秘密,宋青书没准就能灭了他全家,甚至顺手屠个城也不一定,反正现在谁也不知道东虏死了,往他们身上一推,干净利落。 死到临头,孙老头悲催的想要怒气冲冲来个岳武穆谢幕,宋青书却是淡定的摇了摇头。 “这我自有打算,监军安心即可,还有马大人那里的脑袋,还需要处置了!” “对对对!大帅说的极是,咱家这就去办,大帅,回见!” 眉开眼笑的拉过一匹马骑上去,临走这孙茂霖还笑着抱抱拳,不过宋青书的耳朵好使的很,没等他走出多远,一声冷哼还是传入耳中,听的宋青书却是阴仄仄一笑,回头就面向了那满是严肃的孙阁老。 “老夫子,收拾收拾家当细软,跟本帅走吧!” “啥?本阁一品东阁大学士至仕,你一个小小总兵官,在辽东不知道多少与你平级的人物见了老夫都需要跪拜,你居然让老夫跟你走?” 想了半天孙老头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忍不住眼睛瞪得溜圆,听的宋青书自己却是一肚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直嚷嚷:“那也是从前了,贵孙子没和你说嘛?孙阁老跟着乞活军搬迁到安庆,本帅才答应出兵和东虏决战的,不会事到临头,想反悔吧?” “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本帅等不了几天!最好明天就走!” 眼看着宋青书不耐烦的也牵过一匹马,一面催促着一面翻身上去,孙老夫子顿时郁闷了。 ………… 为了一个退休的前阁臣,打这一仗值吗?要是温体仁,周延儒这一号的,肯定不值,可是这个孙老夫子却是值!因为他是孙承宗! 当年萨尔浒大败,整个辽左相继沦陷,辽东经略袁应泰自杀,继任的辽东经略高第干脆尽弃关外土地,后撤到山海关,这种情况下孙承宗以阁臣身份出镇辽东,几年时间修关二百多里,练兵十一万,大明朝赖以维持了十多年的关宁锦防线,就是出自他手,袁崇焕,毛文龙,祖大寿,吴三桂等一系列辽东将领,可以说都是他的后辈,周遇吉这次没跟来,留守安庆,如果在这儿,也得叫他声老帅。 虽然宋青书并不认同孙承宗的战略,依照他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破仑征俄时候,沙皇俄国的处置,放弃一切法军沿途的城市,将所有居民后撤,连一粒粮食都不留给拿破仑,坚壁清野。 这个年代小冰河期带来严重的自然灾害,辽东受灾实际上比关内还要严重,山海关宋青书也去过,西连燕山,东至大海,地势可是相当险要,只要五万人据守山海关,有一万骑兵不断骚扰不让后金耕种,连饭都吃不起,后金更别说远征蒙古了,而拉开一大片战略缓冲带,也会让后金政权不再那么缺乏安全感,失去进取精神。 事实上,满清的一步步崛起,都是在与辽东军的对决中历练出来的,并且还不断汲取辽东的营养,而为了维持这个关宁锦防线,大明朝投入了不知道多少粮饷物资,如果这些用来赈灾,明末农民大起义能不能闹得起来还说不定。 可惜,孙承宗算是个能人了,目光也超脱不出这个时代。 不过此人却是个儒将,用兵高手!这个年代的兵法估计无出其右者!就算他都七十多岁了,也是块巨大的招牌,宋青书的江南讲武堂,挂着讲武堂却宣讲着泰州学派许久了,也是时候增添真正的兵科了,孙承宗绝对是这个院正的最佳人选。 不过让一个前阁臣去给底下总兵当院正,传出去,孙承宗和宋青书一个都跑不了,还好,还有埋在城下头的东虏这块金字招牌,已经怕宋青书到极点的肥县令大笔一挥,孙家四十多口就在抗清战争中全部“殉城”,正好这一批伤兵需要处理了,这个历史上本应该死在这儿的人物全家都正好一块被运送到江南。 不过宋青书身边,却是出现了个超龄幕僚,为全城计老家伙遵守了协议,可他说啥也不愿意先去安庆,死皮赖脸跟在宋青书身旁。 对这么一支敢战,而又是民变军出身的军团,他实在太好奇了! 正好在孙承宗身边也可以偷学到点东西,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宋青书倒是默认他留了下来。 这么倒是挨着战场边缘平安到了十二月份,就在宋青书以为可以舒服的待在白洋淀等到整个战争结束时候,兵部总调令却是来了。 清军似乎耗尽了耐心,攻势一下子迅猛了十倍,硬顶着的卢象升为此发出号令,命京师河北二十多万勤王大军全部赶往保定府集结,快吃不住劲的卢象升也是要拼了。 这场卫国战争似乎就要进入最精彩的白热化了…… ------------ 第四百六十八章.到底谁的国土 沉重的炮车把道路都压出了两条深深的车辙,前面壮牛拽着,后面再用人力推着,鞑子五千多斤沉的红夷大炮这才被扯了回来,大批人马喊着号子向上推着,眼见着第一个棱堡上,大炮跟丁丁一样露出了头,宋青书是轻松的吁了一口气。 大明军队卖队友的德行他可见识过了,这次北上保定府一百多公里,宋青书可不想再拖着辎重了,万一被包围,可就叫人财两空,指望其他总兵来救?就俩字,呵呵。 可乞活军骑兵太少,主要输出还是火炮,六十门红夷大炮还不能不带,幸好,死鬼建奴们还给他留下了三门能用的。 别说,女真的铸炮手艺真一般,重量比乞活军红夷大炮重了三倍的清军大炮,口径不过大了一点点,而且还能看到炮身上不少沙眼,还好这些家伙皮糙肉厚,除了两门直接被炮弹砸到的已经开裂之外,剩下三门倒是还能用,正好外延三个土丘棱堡一头一个,宋青书还把受创比较重的凤阳新一师留下,加上受过军事训练的两万多民兵,估计是万无一失。 建奴掳走,被解救出来的三万多百姓也被安置在这里,宋青书这次打算只带七个师,每人背着半个月的罐头干粮,再加上六千赶车民兵,轻装上阵,如果打起来了,就跟着打一打,如果别人都退了,自己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跟着向上冲。 至于历史上悲壮而死的卢象升,那就只能爱莫能助了。 这头第二座炮安上,宋青书心情更松了一点时候,大道边上,忽然阵阵喧哗声传来,眼看着大道上忽然出现了无数扛着行李,赶着牲口,拖家带口的灾民,宋青书忍不住心头一紧,交代部下赶紧搬,自己快速的跑了下来。 “拦住他们,问问是哪里的灾民?哪儿又破了吗!” 宋青书的吼声中,执勤官兵立马端着刺刀向前,对官军明显很畏惧,一大帮人全被拦截了下来,可问话却让宋青书愕然。 这帮家伙全都是高阳城以及附近的居民。 “卢兵部马上就要在保定府决战,附近的建虏已经被灭了,你们还逃难干什么?” 真叫满腹不解,宋青书惊愕的薅住一个老头质问着,问的老家伙却是脸色一苦。 “回军爷,就是附近的建虏都被您老给宰了,我们才要跑,多少年了,朝廷大军什么时候能打过建虏过?哪次不是看着建虏烧杀抢掠够了,自己退回去,然后当兵的还得来祸害我们一通?这要等军爷们吃不住劲溃散了,建虏来了还不得屠城啊?” “军爷,您老是戚大帅转世,收拾得了建虏,您老就发发慈悲,放我们走吧!” 老头珊珊道来,听的宋青书却是禁不住沉默无语,这可是自己的国土,还没打起来,老百姓的安全感已经没了,对于他们这些当兵的而言,何等的耻辱? 军队无能,已经让百姓不信任到这种程度了,虽然没把自己和三边边兵,剿匪大军等官军划为同类,可这一番话依旧听的宋青书脸上**辣的,难怪满清鞑子入关之后这么迅速就占据了中原,老百姓对大明朝的归属感已经没了,人心散了,还拿什么来对抗外敌? “把罐头拿出来!” “大帅?” 听着宋青书的怒吼,后面的兵丁惊愕的反问了一句,可看着宋青书冒火的眼睛,还是迅速跑了回去,片刻后,在那些被拦住难民惊奇的注视下,十多车罐头被推了出来。 “一人拿上点!不多,可也够你们撑一阵了,如果能,就尽量往安庆走,找安庆知府报我两淮总兵的名号,他会安置你们,山远水恶!大家,多多珍重!” 眼看着宋青书一鞠躬摆下,那些难民们一个个都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许久,那个答话的老头这才颤颤巍巍的从车子上拿了几个罐头,对着宋青书也是一大鞠躬,旋即扛着包袱又是仓皇的向南面逃难去。 有了一个挑头,后面那些难民也终于放了开,一个个伸手抱过几个罐头,也是对宋青书鞠一躬,旋即也跟着向南逃去,高阳城居民大约还有两万多,连续又推了几车罐头出来,一直到中午,这些人终于是彻底走光了。 “大帅!炮都架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传庭也走了出来,陪着宋青书一块望了一会,方才轻可咳提醒道,此时已经对高阳城关了自己好几天闭门羹再没什么芥蒂,宋青书反倒很迷茫的扭过头。 “伯雅先生,你说,凭着咱们,能扭转这个天下吗?” 头一次看到宋青书如此神态,孙传庭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狠人,孙传庭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已经重重点了点头。 “一定能!” 眼神再一次聚集起了锐利的锋芒,宋青书似乎一下子也醒过神来,重重点了点头后,回首眺望着高耸的棱堡,重重把他的战刀拔了出来。 “吹集结号!聚拢大军,咱们,北上!” ………… 原定休整一晚上,第二天才走,可宋青书一念之间,军队提前了一天,还好刚刚打完一场歼灭战,而且不少人都参观过建虏的暴行,满腹间正是一股子杀气,扛着刺刀,推着炮车,两万七千多名军士憋着一股气,蜿蜒北上而去。 这一道上,宋青书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地狱。 沿途路过了四座县城,每一座上面都缭绕着黑烟,隆冬天气居然是大火几天未熄,一个个村庄村头挂满了吊死的尸体,另一头,则是建虏为了将恐惧传播给大明,特意搭建的人头堆,一个个冻得发紫的人头狰狞的摞在一起。 第一天,干脆就没找到活人,第二天,探马在沿途可算发现些人影,不过没等追上去,人就跑散了,直到第三天下午,快到保定府了,附近的乡野才找到些当地的老百姓,一打听,明军主力却是已经倾巢出动,前往巨鹿方向开进,南辕北辙了,扑了个空。 战线倒是从京师一路西延,这巨鹿已经到了河北中部,远离了首都,不过后金消耗大明国力的意图也被执行的淋漓尽致,这一路过来,宋青书就没见过几座完整的州县,就连真定府都被攻破了。 又是向南行进了三天,乞活军出兵这三个多月时间内,可算是遇到了同为明军的大队伍。 遇到的还是老相识,山西宣大的边军,只不过宋青书认识的大同副总兵姜镶,雁门关分守参将邱明,还有山西总兵许定国都不在这儿,许定国是前年打了败仗,被撸了下来,至于姜镶,邱明两个则都是背后有势力的人,这和建虏死磕,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来驻守巨鹿广宗县城的,是宋青书没见过的大同总兵王朴。 以前不是没和边军打过交道,边军穷的宋青书心里也有个数,可是这支大同军可刷新了他的感官,好歹三边边兵冬天还有个破棉袄,他们是连个破棉袄都没有,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吹着冷风,一个个团在一起。 根本就没有个军队的样子,三一团,五一团报团的大同兵真跟死了一般,就算身边上乞活军到了,都懒得抬下头,一个个仅仅尽量把手向火堆边上靠一靠,估计就算是建奴骑兵这时候杀来,愿意起身抵抗的也没多少。 整个营寨也是破破烂烂的,外面的栅栏东倒西歪,里头绝大部分不是帐篷,而是军士砍树胡乱搭建的棚子,和荒野求生中贝爷用过的那种差不多,连个巡逻军都没有,只有偶尔火堆要烧光时候,才会有一两个小兵不情愿的被伙长踹起来,去找柴火,前军停在营边上,看着里面的情景,宋青书忍不住直摇头。 就要和这样的军队并肩作战? 还好这功夫,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从里面传了来。 “哪里兵马到了我大同总兵的防区,也不宣告一声?” 看起来还真叫眼熟,十几个膀大腰圆,一看就颇为彪悍的军士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一个个穿的还是代县缝纫场出品的那种外镶铁片,内置压的结实棉片的泡丁棉甲,腰上挎着的腰刀看上去也蛮新的,和那头兵士手里生锈的腰刀,长矛截然不同。 这估计就是亲兵了,王朴京营出身,不过他家是大同大地主,养了不少本乡本党的佃户子弟做亲兵,听说在边军中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就连姜镶也让他几分,尽管失望,宋青书还是对小宝一个眼色,后者立马夹着马跑了出去,直接冲到了大同军栅栏边上,也是扯着嗓子对里头呐喊着。 “庐凤总督奉旨率两淮兵马驰援至此,还请大同总兵大人出外一见!” 名义上,这支军队的真正统帅还是马士英,不过两淮兵马就算他的标营都不太听他的,真正说话算话的只有宋青书一个,但外出在外,宋青书还是要给马士英面子,走到哪儿都得先打他的旗号,一听两淮兵马,十几个出来的亲兵立马脸色一正,低头一嘀咕,三个人立马往回跑,剩下几个则是直接把大营门给打开了,迎宋青书亲兵入内。 片刻之后,一个穿戴着盔甲的“罐头”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这人叫罐头可一点也不屈,一张方脸,身子也是方形的,粗胳膊短腿,大冬天的这货脸上还全都是油,到是不怕干裂,离着老远,这厮就挥起了手,笑容满面的直叫道。 “哎呀呀,宋总兵大驾光临,怎么不提派人说一声,宋大人的风采,王某可是神交已久了,哎呀呀,不愧是咱山西的财神爷,看着亲兵穿的,比王某家的都要精神不少!” 眼看着这罐头迎了过来,宋青书的嘴角却是禁不住连续抽动症了几下,谁他娘的和你已久交了,老子神交你妹,当你妹夫还差不多。 ------------ 第四百六十九章.猪队友中的猪队友 王朴居然还是个自己人。 这年头,边将还靠克扣军饷发家致富,那就已经落后于时代潮流了,历年九边军饷拖欠加一块快到十年了,每年发那点饷银就算全部克扣下来,说不定还不够养亲兵的,边将最大的财源,来源于口外贸易,也就是和蒙古人做生意。 宋青书把战略重心难移了,留下疤脸独木难支,反正如今口袋里有钱,干脆就放弃了大半直接走口外的贸易,将利益让给边将们,然后从他们手中收取蒙古人的皮革,马匹牛羊,所以说,王朴也是宋青书的上级供货商。 只不过和后世一样,卖家多,买家就可以杀价,王朴还得巴结下宋青书,不然的话分给他的份额就少了。 别说这货做将军不咋地,做商人倒是七窍玲珑的,当天很低姿态拜见过后,他又把他的兵丁发动起来,帮宋青书修建营寨,大同兵说起来也不弱,至少小一万人马,在亲兵连体带踹拿下着绣铁武器挖掘,再加上这儿的土质松软,一天的时间,倒也给抠出了一条一米多深,周长四五里的壕沟来,给乞活军扎营。 不过这宋青书根本没满足,这一趟来,带的最多的物资就是麻袋了,大同兵撤走,他又下令自己的民壮以及一部分兵丁继续挖土,用麻袋堆砌起了棱堡来。 “啧啧,不愧是咱山西首富,一个个大头兵养的都跟咱亲兵似得,这的多花多少冤枉钱啊?兵,有几个能打的就够了,宋兄,要我说有这银两,还不如养几支戏班子,听听区来的爽利。” 跟着宋青书在乞活军营中巡视,一面盯着乞活军兵士身上崭新的棉甲与军大衣,一面“罐头”还叫屈的说着,这货好歹也算是个同行加战友,不好给他脸色看,宋青书只能很无奈的一摊手。 “王兄,各有所好!各有所好!” 这世道怪的,你要跟他解释军人保家卫国天职,这货估计倒把你当怪物了。 心里嘀咕着宋青书是不是好男风,而且一好好一群,嘴上王朴却是满面笑容,顺着宋青书的话继续说下去。 “也是,听说江南那面南蛮子闹得可够呛,宋兄是需要不少人手镇压,不像咱们兄弟,口子外头差不多都通了,真要有个闹事的,各家亲兵一凑合,赶着大兵也就给平了。” 实在是不想再和这厮泡蘑菇了,眼看着麻袋垒起第一座土山,宋青书干脆把话题扯到了当前,似乎漫不经心的问着。 “对了王兄,宋某这初来匝道,还不知道当前战局打成什么样子了,东虏一路从通州打到真定来,这阵子打了不少苦战吧?” “苦战个屁!” 一说这个,“罐头”倒是一肚子牢骚起来,恼火的指着北边大声的嚷嚷着:“朝廷那面都要议和了,放这帮子野人蛮夷抢不就得了,抢够了,到时候他们自然退深山老林子里去,那回不是这样?就那个姓卢的多事,一道上拖着大家伙寒冬腊月跟着,这都四个月了,您看,我这腰身都瘦了一圈!” 嘴角抽搐的看着王朴晃动着他方形的腰,强忍着打人的冲动,宋青书嘴角抽搐的接着套消息。 “那咱究竟有多少人马啊?听说宣大这次出兵十一万,加上关宁军的援兵,至少有二十万人马,比建奴多一倍。” “多一倍个屁!”一说这个,“罐头”又是不屑的咧开嘴:“就那老兄我这王家军来说,按照名册至少得有五万,可实际哪儿养的起?朝廷那点军饷还不够塞牙缝的,亲兵还得老王我自己个掏腰包养着,也就一万出头,我这还算好点,跟着姓卢的那俩傻缺,两个人兵马加一块也就七千多,宣大兵马一共也就两万三四千出头,也就后面高公公督的关宁兵马多些,能有五万左右,剩下的那些县兵乡兵,更不值一提了。” 这话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就眼前这破烂兵马,数量上居然还没人家东虏多,宋青书是感觉自己一脚踩坑了去了。 眼看着宋青书脸色难看,这王朴却是憨笑着一拍他肩膀:“宋兄放心,建虏虽然凶悍,可也在巨鹿城那面呢,前面还有姓卢的,虎大威,杨国柱在那儿顶着,万一有事,咱向后撤就是了!建奴忙着要抢东西,也不愿意和咱们的火器大阵硬碰。” 看着王朴那副笑脸,脑海里,高阳城逃难的百姓,还有一路过来被烧毁,抢掠一空的县城,一个个人头架子在脑海中萦绕着,怎么都挥之不去,一时间,宋青书忽然感觉到一股厌恶,是一句话都不想和王朴继续说下去。 就在他打算编个理由赶这货回去时候,营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忽然传来。 “兵部尚书令,召集各路军马主帅即可前往平乡大营共商军务,不得有误!” 拿着红色旗帜的传令兵在营门口被乞活军守门官兵拦下,干脆挥舞着红旗大声的叫嚷着,听的宋青书眉头一皱,王朴则是脸色完全垮了下来。 “军饷不给发,又他娘的搞什么事儿?” ………… 整个明军前线呈现了个三角形,背面的广宗是王朴的大同军还有宋青书的淮军,南面人数最多,算起来也应该是最厉害的辽东援兵关宁军则是缩在了最后头,驻扎在距离巨鹿六七十里远的鸡泽,最西面,也就是直面东虏的前线平乡,却是中军,卢象升亲自率领的宣府兵马。 这一趟宋青书还真有点纠结,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官军杀降的先例可不少,这些文官督府最擅长的就是当面笑背面刀,就算自己麾下孙传庭也是一个德行,历史上崇祯派他去陕西督军,一上来就把贺人龙诳到督师府里给杀了。 可人马又不能带太多,容易引起误会,思来想去干脆把最精悍的特种作战选锋军三百,外加亲兵两百都带上了,一人双左轮,就算是宣大边兵,自己想跑也冲的出来,后头孙传庭更是把三千骑兵握好了,卢象升要是真敢翻脸,那也就别怪他鱼死网破了。 倒是王朴似乎已经习惯了,就带了五十个亲兵。 平乡距离广宗三十里左右,骑兵小跑半个时辰就到了,这儿的军营,可算让宋青书找到了些军营的感觉,高耸的木头寨墙,一个个木质望楼上弓箭手紧张的四处张望着,营门外还有来回巡视的骑兵,虽然也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拿的武器也不精良,好歹却是大同军强得多,一眼看过去是个兵模样,宋青书的骑兵在营门外一百多米就被拦住了,一个颇为年轻的读书人面色傲慢的举着把剑拦在最前面。 “哪儿来的兵马,胆敢擅闯中军?” 当即宋青书就不乐意了,脸色颇有些难看的哼着:“两淮总兵宋青书,奉命前来平乡商议军机,汝是何人?也敢在这儿横加阻拦?不怕本将治你个贻误军机之罪吗?” “哦?你就是两淮总兵?” 这年轻读书人还真有几分胆色,对宋青书的威胁连理会都没理会,反倒是厌恶的打量了他几眼,旋即冷哼的让开了半条路:“你可以进去,兵马留在营外等候!” 这宋青书就火了,老子自掏腰包千里迢迢给朝廷打仗,流血流汗不说,到这儿来贴你这冷屁股了啊?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宋青书就要发作。 谁知道这功夫,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子响,猛地回过头,同样五六百装饰华丽的骑兵小跑着过来,平乡地界不大,营门还狭窄,被堵在了后头,一个尖细的声音更加嚣张的恼火叫嚷着。 “什么人这般不长眼,敢挡咱家的道!” “哎呦,高公公!” 一刹那,身边这“罐头”跟见到亲爹一样,眉开眼笑就迎了过去,笑着往里头一指:“您老明鉴,末将和宋总兵奉命到这平乡商讨军机,可这兵部主事杨大人派头可大的很,各家亲兵一概不许入内,这不没办法,才挡着您老人家的吗?” “宋总兵?两淮总兵宋青书?” 音调一变,明显赧赧嘟囔了一句,旋即几个骑兵挤开了宋青书亲兵,一个待着黑高毡,穿着玄黑色长袍,胸口还绘制了只锦鸡,总之,一身富贵的胖乎乎老头傲慢的甩着缰绳走了过来,打量了发愣的宋青书两眼,旋即忽然诡异的嘿嘿一笑。 “宋青书是吧?杨大学士和咱家提过你,啧啧,高阳城斩首五级,还缴获东虏红夷大炮两门,咱家还以为是如何的悍将,这么一看,倒是文质彬彬,水嫩的很啊!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货谁啊?宋青书听的是一脑门雾水,不过夸奖完他之后,姓高的太监旋即又是傲慢的昂起了头,对着那拦路读书人冷哼道:“杨赞化,国难当头,健儿们为国抛头颅撒热血,汝却在这儿故意刁难,挫伤军心!好,他卢大人不是不让进营吗?咱家也不进了,来啊!回营!” 说着,这高太监还真摆明了架势就要走,这下姓杨的那个读书人就难受了,脸色难堪的瞄了一眼宋青书,又看了一眼转身就走的高太监,左右为难。 还好这功夫,后面跑出来个骑兵,离着老远就高声叫嚷着。 “大帅有令,各部将军,一律放行!” 集齐不情愿,这姓杨的扭捏的带人搬开了鹿寨,招呼都不打就缩到了一边,这头,王朴那张罐头脸又笑的如同花儿一般,很是奴颜婢膝的欠身说道。 “高公公请!” 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宋青书一眼,高太监趾高气昂的领着他的精锐骑兵,先行走进了平乡大营。 “这谁啊?”抽出空,宋青书可算有机会逮到王朴问一问,结果人都走了老远,还一副笑模样的王朴惊奇的扭过头,仿佛看到外星人一般叫道。 “关宁军监军都督高起潜高公公啊!宋兄你不认识?” ------------ 第四百七十章.决战来的如此之快 卢象升的中军帐篷可显得简陋的多,竹篱笆支撑的帆布上,居然还有几个大窟窿,呼呼往里头灌风,这时候也是傍晚了,帐篷里阴的可以,除了一张北直隶地图前面放着几个牛油大蜡烛,火苗子一面摇曳,一面发出发出噼噼啪啪的炸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腥味。 宋青书进来时候,其他将领已经到了不少,其中一个穿着绯红官府,胸口刺绣着白鹇,四十上下的文官正翘着胡子在咆哮着什么,围拢的几个将官脸色明显显得不好看,帅帐正中央的椅子,一个身材魁梧,有着一对剑眉,颧骨格外高耸的汉子披着盔甲,正以一副思想者姿势依靠在扶手上,一张死板的脸就像铁做的那样,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他盔甲下没穿官服,露出的白孝衣与额头上的孝带分外的扎眼。 另一头,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高起潜高公公带着几个关宁将领,早就现在主帅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只不过里头一个年轻的都没有,让还想一窥大汉奸吴三桂真容的宋青书失望不已。 人来的差不多了,自己来的最晚,座位都坐满了,宋青书倒也没计较谁兵多谁实力强悍坐上首,挨着门口随便拉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王朴本来还想去里面挤一个,看宋青书都坐下了,他也搬把椅子坐在了一旁。 似乎这时候前面的争论也落下了帷幕,那个中年文官很是厌恶的甩开了几个纠缠将官的包围,似乎歇斯底里了那样的怒吼着。 “本官说没有饷,就是没有饷!你们这些当兵吃粮的无能,真定都丢了,老百姓都让建奴杀得差不多了,本官上哪儿给你们抠出钱粮来,不服气就找兵部,反正本官是拿不出饷银来!” “张府台,寒冬腊月的,将士们为北直隶打仗还要饿肚子,哪儿来的道理!” 左面那个满面虬髯,快把脸盖住一半的黑脸军将实在忍不住,也是怒吼出了声,声音嗡嗡的甚至震的棚顶都掉下了成灰,扯着那文官衣领子,这人就怒吼着,不过没等他吼完,中军大帅,一直沉默不语的卢象升终于出声了。 “猛总兵,不得造次!” 卢象升这个大帅还当真有威严,悻悻然的瞪了那张府台一眼,黑胡子军将猛地甩开了他衣领,张府台亦是冷哼着自己扑打了两下,把皱巴巴的衣领抹了回去。 “嘿,这个蒙古傻缺,要不是我们几个倒霉,跟了卢阎王,怎么就能饿肚子?你看高监军那头就风光了,关宁军足粮足饷银不说,还净跟在后头看热闹,猛如虎这厮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还想和他北直隶巡抚张其平磨蹭,就算他磨破了天,军饷都磨不出来。” 半是讥讽,也半是自嘲,贴着宋青书耳边,王朴小声的解释着,听的宋青书当即心里又犯了嘀咕,感情儿这不是所有军队都饿肚子,还有个区别对待一说,不过自己也算是杨嗣昌一党,想想自己这一路来还得自己掏腰包买粮食补给品,连不是战区的州县也不理会自己,宋青书还真是叫个不舒服。 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后头的椅子上,宋青书一时间倒是没有说话,仅仅里脸色难看了几分。 卢象升的脸在帐篷的昏暗下,有种大理石一般的感觉,呵斥完猛如虎,他的目光钉子一样扫视过了整个帐篷,除了高起潜还在那儿捧着个茶杯悠然自得,其他军将明显都收敛了点,就连刚刚嘀咕完的王朴,都是危襟正坐了下。 满意的看着静下来的中军帐,卢象升扶着扶手豁然站起,旋即声如洪钟一般的昂然说了起来。 “寒冬腊月,兵士们衣着单薄,忍饥挨饿,千里来到这北直隶苦战,这份辛苦,本兵也知之甚详,可是……” 语气忽然一转,卢象升那粗壮的胳膊忽然猛地向北一指,语气旋即变得严肃无比。 “可如今国家有难!京师父老夜不安寝,圣上在紫禁城更翘首以望,此诚危急存亡之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种时刻,怎么能叫苦呢?” “可,大帅,不是将士们不用心啊!实在是缺粮断饷,我部将士一餐只能用没剥壳的粟子伴着草根充饥,如何和建奴打下去?”刚刚那个黑胡子又是急得站了起来, “没错啊兵部大人,咱大同军是您亲领,什么情况您也知道,这些天,冻死的比被建奴打死的都多,再这样下去,我怀疑都要兵变了!”王朴紧跟着也战了起来。 两人如同开了个头,一大群将官此起彼伏的站起来叫屈起来,这个抱怨炮火不足,那个又说兵器短缺,坐在原位上捧着茶碗看着热闹,高起潜你那胖乎乎跟佛爷一般的脸上暗自露出了个笑容,两边的笑纹撑开,显得倒是和蔼了点,只不过宋青书总觉得这笑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可就在这混乱的功夫,咣啷一声锐器出鞘声震慑了所有人,眼看着那寒光,宋青书的眼皮子亦是禁不住颤抖了下,好一股杀气,这真叫没个千百人斩练不出来的。 眼看着震慑了群将,卢象升的声音变得愈发的亢奋,那张大理石一般的脸上居然还返上不少血色,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个行伍出身的兵部尚书无比激烈的说道:“各位的困难本兵也知道,眼前,就是个摆脱困难,让各位安生的机会,线报,贼酋墨尔根代青亲率建虏主力五万人直逼巨鹿城而来,要寻我军主动一战!” “这还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年暴秦不就是自恃强大,六十万大军围攻巨鹿,结果楚霸王破釜沉舟,六万人读漳水,一举击溃秦军主力,灭亡了暴秦,如今本帅也愿效仿楚霸王,渡河而去,与建奴决战!”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又静了几分,静的哪怕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见,所有军将脸上写满了震惊,仿佛看到恐龙一般惊呆的看着卢象升,仅仅瞬间,每个人脸上又憋了一肚子话,可是看着卢象升手里提着的尚方宝剑,又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 历史上对卢象升的评价是凶狠果敢,这个狠字可不是白说的,况且他手里提着的叫尚方宝剑,毛文龙,左都督,平辽总兵官,袁崇焕那说砍就给砍了,如今大战在即,估计卢象升不介意杀几个人祭祭旗以装声威。 持续了几秒钟,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了高起潜高公公身上。 手指轻轻扣在桌子上,高起潜也真叫个不负众望,歪着脑袋阴阳怪气的看着卢象升说道:“卢老先生,陛下的圣旨是什么?不可浪战!如今北几省能调动的精兵强将可全在这儿了,要是胜了还好,要是败了,京师震动,惊动圣上,你吃罪的起吗?” “那高公公的意思,看着巨鹿城陷于东虏之手了?” 卢象升反口一问,问的高起潜禁不住噎了下,崇祯皇帝还下令寸土不让,丢城者死,虽然高起潜不至于就此问罪,可要答应下来,也容易落人个话柄,多少权臣贵胄就是一句话没说好,丢了脑袋的? 也不想把这个权阉得罪太过了,呛了他一句,卢象升旋即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三日之后,本兵亲率宣府兵马渡漳水,进驻贾庄,是时候,东虏定弃巨鹿来攻我!我部环漳水以车阵防御,敌来则以火器击之,待东虏被我全团纠缠自贾庄,王总兵,汝率大同兵马自北而下,高公公,你督关宁援军自鸡泽自南而上,三面包抄。” “贾庄附近水网纵横,田地众多,土地松软,不利建奴骑兵驰骋,三面包抄,就算他墨尔根代青是妖魔下凡,也定叫他走脱不得!” “传本兵令,十二月二十九,大同总兵王朴率军出广宗,渡漳水,击建虏军左翼,沿着环丘炮击虏军中军,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辽左总兵祖大乐,援剿参将李辅明,尔等十二月二十九兵出鸡泽,以铁骑直冲建奴右军,乱齐中军,辽左步卒以火器乱敌后阵,使敌前后不能呼应!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广宁参将……” “商州游击……” ………… 令牌被卢象升豪气的随手抓了一大把,扔在地上,眼看着这头高起潜似乎愤懑的抱着胳膊,扔下茶碗不出声了,一个个被点到名的将军脸色苦的跟女朋友宾馆来大姨妈了一样,犹豫再三,终究不得不一一上前,把令牌捡了起来,轰然跪拜在地上,中气不足的回应道。 “末将得令!” 一时间,整个中军大帐中就剩下下两个还坐着的,一个是脸色难看的高起潜,另一个,宋青书。 这身边一下子空了,宋青书自己都是有些发愣,愕然的左右看着,心理揣测着到底什么意思。回过神看到他,卢象升那双铜铃办的大眼睛里明显也迷茫了下,最后盯着宋青书那身甲,眼神中居然露出了些许惊奇来。 “两淮总兵,宋青书?” ------------ 第四百七十一章.未战先败 到底卢象升也没给宋青书发布命令,仅仅是点到一句,还点了点头,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围绕着地图,各个将领又约定了下联络旗号与进攻的形势之后,一个个可算面色沉重的出了门,看那模样,仿佛家家要奔丧似得。 来在后头,宋青书走可在前头,今天的局面有些超出预料,他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 话说,这次卢象升计划倒是好的,这跟后世英雄联盟团战似得,他作为肉,靠着河岸边摆出阵势,吸引对方大招与火力,然后后面什么刺客,输出趁机都把绝招招呼到对方后路脆皮上,再厉害的军队也经不起两面夹击,更何况如果计划成功,颇具有战斗力的关宁铁骑还有大同边军这是三路包抄。 这也是卢象升一贯的战法,论谋略,他真不如洪承畴与孙传庭,可镇压农民军的战役中,两人却都没有卢象升这般辉煌的战绩,因为卢象升有他们没有的一个字,猛!与兵士同吃同住,冲锋的时候第一个上前,和死神在刀尖上跳舞,这次他同样,想要用他不够坚硬的肩膀,再独自挑起整个战局。 奈何,计划是好的,可宋青书已经提前知道结果了,历史上,卢象升是率领着一支孤军高唱着燕赵慷慨悲歌独自渡过漳水,在多尔衮的全力攻击之下苦战三四天,最后在大年夜身中六刀二十多箭,悲壮的战死沙场。 王朴没跟他一起走,刚一出军营,他就追着河北巡抚张其平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也没心思等他,和小宝汇合之后,夸上马,宋青书是掉头就往广宗方向走,今天这一遭让他对大明朝廷更加没信心了,卢象升败亡之后,各路明军可都没好结果,尤其是高起潜,他的关宁军一直在后头看热闹,结果卢象升一死,立马慌了神的往回跑,还逃了个南辕北辙,正好中了东虏埋伏,耗费重金打造的关宁军一枪没放,平白死了好几千。 宋青书可不愿意在这儿傻乎乎杵着给人当垫背的,他已经做好打算,腊月二十七要是高起潜没动,他就立马往回开溜。 不过想的挺好,刚走没十几步后头一声不情愿的喊声忽然响了起来:“宋总兵留步!” 一回头,居然是来时候给自己下马威的那个杨参赞,对这些清流不感冒,和他自然也不用摆好脸色,宋青书冷哼着问道:“杨赞画有何贵干?宋某军务繁忙,请讲快点。” 这话可够不客气,气得这姓杨的眼睛都跟蛤蟆似得,鼓了出来,可还是强压着火气,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兵部大人有请。” 卢象升要找我?宋青书忍不住心头咯噔了下,又出什么幺蛾子啊? 现在还在人地盘上,自然也不好不给面子,给小宝使了个眼色,留亲兵在那儿警戒着,暗地里又揣了两把左轮,宋青书跟着那杨赞画再一次往回走去。 这次却不是去中军,而是后面的马厩。 别说,这宣府军穷倒是穷了些,马却有不少,宋青书不太懂马,可看着这些马膘肥体壮,身材高大,估计也不是啥劣马,刚刚还一副杀气腾腾的卢象升,这会儿居然有闲情逸致,仿佛抚摸情人一样,再为一匹紫红马梳理着毛发。 “大人,宋总兵到了!” “哦,本兵知道了,杨赞画,你先去忙吧!” “属下告退!” 交代一声,这杨赞画又跟女人似的狠狠瞪了宋青书一眼,旋即退了下去,这卢象升也没第一时间招呼过来,继续专心的刷着马,大冷的天,用的还是热水,怕马冻坏了,又一面用水刷,一面用布擦,偏偏宋青书自己还是个闷葫芦,穿越前就是,别人不和他搭话,指望他说第一句,就等着吧。 也没主动问安抱拳什么的,宋青书自己也就当没看到,左右打量起卢象升着马厩来。 好一会,似乎终于擦完了,倒了脏水,又给马填了把草料,卢象升这才满意的回过头,拍了拍低头吃草的马脖子,爽快大笑着说道:“宋总兵,觉得卢某这马如何?” “末将不懂马,不过兵部大人这马看上去倒是真精神!” 听着宋青书一个精神的评价,卢象升进不住愣住了,旋即哭笑不得的又抓了抓马鬃毛,笑着说道。 “它可不止一个精神,你看它全身深紫,鬃毛紫黑,偏偏四个蹄子都有一圈白毛,肩上也有一块皓月模样毛发,这五处白毛,不但白天闪闪发光,月光下也是闪闪发明,所以卢某就给起个名字,五明骥!” 真仿佛恋人一样抚摸着马鬃,卢象升感慨的回忆道:“当年卢某刚投笔从戎时候,意气用事,几千兵马扎上万乱军中,结果被打了个大败而回啊!被围困在沙河,那河有数丈宽,要不是这五明骥一跃而过,也没有今天的卢象升。” “哦?兵部大人是吉人自有天相。” 平白无故和自己讲马,宋青书是听的一头雾水,随口敷衍道,似乎看出来宋青书对马不太感兴趣,卢象升旋即又是笑着拍了拍马脖子,旋即走到了宋青书并肩,做了个请的的动作。 “宋总兵,不妨陪卢某走动走动。” 还是围着马厩溜达,卢象升又是拉开了话匣子。 “宋总兵,京师传闻,杨嗣昌杨阁部,曹化淳曹提督都欲与东虏议和,你觉着如何?” “我泱泱天朝,岂能和东虏跳梁小丑,绰尔小邦议和,简直滑天之大稽。” 这事儿可是个敏感话题,卢象升可是都快挂了的人,宋青书可不愿意他临死还阴自己一下,可又敷衍的这一句,听的卢象升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卢某何尝不知,大明打累了,经不起两面折腾,今年又是个大灾之年,明年中原又要兵戈再起,可就算议和,也不能如此议啊!当年宋室靖康之耻,将公主皇女都当做赔款送给了女真,结果如何,秋高马肥,卷土重来,徽钦二帝图留下千古笑柄,自萨尔浒开战开始,我大明屡战屡败,如今更是让建奴打到了京师,北直隶,心窝子!这时候签订盟约,和当年靖康之耻有什么区别?就算订立盟约了,他日这些关外蛮夷还是会轻易毁约,到时候朝中上下没了同仇敌忾之心,败亡将会更惨!” “不让这些野蛮强盗有个刻骨铭心的痛楚,怎么能迎来和平?” 敲着胸脯,卢象升再一次激动起来,额头上都鼓出了青筋,看的宋青书禁不住诧异的望着他,史书上都是卢象升老顽固一般反对议和,这么看来,他也不是榆木脑袋。 不过要拉自己跟着去送死,宋青书还是不干的,听他一通咆哮,宋青书仅仅是沉默不语,也没有搭话。 似乎也没期待他回答什么,平静了心情,卢象升忽然又是拉着宋青书,重新回到马厩中,再一次爱不释手的抚摸起五明骥的鬃毛来。 “高起潜也爱马,前一阵子,他向我索要五明骥,不过我没给,到了他手里,这好马顶多成一骑乘炫耀的万物,辱没了它!” 最后拍了拍马脖子,卢象升忽然伸手解开了缰绳,递到了宋青书身前。 “牵走!” “这……” 太意外了,宋青书甚至第一时间没有去接,目瞪口呆的看着卢象升,见宋青书不答话,卢象升又是直接把马缰绳塞到了宋青书手里,挥了挥手,自顾自的向回走了去。 “牵走吧!它是名马,不应该死在这无名之地!” 眼看着卢象升远去的身影,宋青书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子萧瑟油然而生,看起来,卢象升不是不知道明军内部的情况,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送死的打算,就应他刚刚那一番话,就算死,也要给东虏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天下不缺悍勇莽夫,而明知死地还要赴汤蹈火甘之如饴,就算宋青书也不得不肃然起敬。 这五明骥还真是通人性,似乎预料到什么,拉着缰绳,宋青书是好不容易才把它拽出来,和自己马拴在一起,和小宝点了点头,带着亲兵,宋青书再一次急促的向北赶去。 可又是没走多远,他的队伍再一次被拦住了,亲兵警惕的戒备中,道边小树林里,十来个辽东骑兵簇拥着高起潜慢悠悠的出了来。 “见过高公公!” 这厮还得风光好几年,该低头就得低头,宋青书也没摆架子,下马上前一副恭敬模样对高起潜作了个揖。 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高太监却是两眼放光的盯着宋青书的马,啧啧有声的摇了摇头:“五明骥啊!这卢大帅还真舍得。” “公公喜欢……” 和卢象升不同,宋青书对马没太对感觉,不值得为了一匹马,得罪了高起潜,不过他话还没说完,这高公公已经笑着摆手了。 “不!不!既然卢兵部所赠,那就是你的,宝马配英雄,好过在我等刑余之人手里糟蹋了。” 很是亲切的也翻身下马,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贴着宋青书耳旁,高起潜又是小声说了起来。 “高阳一战,杨阁部已经和咱家通过气了,啧啧,剿杀东虏三千,一个活口没留,这,当年袁崇焕的宁远大捷也不过如此,宋总兵,好一员虎将!” 这话听的宋青书却是后背发麻!这年头名将不得好死,万一崇祯皇帝一时兴起,给他安个蓟辽总督,三边总督啥的,他可不想在内防外斗之间,让人玩死。 还好高起潜接下来的话,让他松了口气。 “更难得宋总兵还如此识大体,知道什么应该让陛下知道,什么不应该让陛下知道,三千建奴脑袋,功劳都应该封侯封伯了,杨阁部都在为宋总兵可惜,五级首级封不了爵,只能和曹公通融一下,加个左都督了。” “宋大人,前途无量啊!” 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卢象升大营,高起潜又是拍了拍宋青书肩膀,旋即大笑着骑上马,跟着关宁骑士,再一次消失在了树林中。 目送着他远去,好长时间,宋青书才重重叹了口气,在小宝莫名其妙中叹息着摇着头。 “这一战,败定了!” ------------ 第四百七十二章.风萧萧兮易水寒 “这朝廷衮衮诸公啊!” 拥着骑兵一直等到宋青书回来,乞活军的中军帐篷内,听着宋青书叙述这一趟之行,尤其是高起潜最后和宋青书见面的情景,他也忍不住深深叹息一声。 “卢公这是在赌,赌他的忠义能激起其他将领的忠义,可惜,某些人已经把议和当成救命稻草了,如何还有胆子进行一战,关宁军是指不上了,高起潜一番话明显是以左都督为利,让大帅也作壁上观,仅凭着宣大军队,如何是如狼似虎的建奴对手?” 其实归根结底,错还是在崇祯皇帝的犹豫不决,一方面寄希望议和,另一方面又存侥幸心理,这把朝臣拉成两派,不党政都怪了,可惜,孙传庭还是跳不出传统士大夫的最后一道思想禁锢,还是君无过,把罪过全都怪罪到了衮衮诸公身上。 就在这功夫,门口小宝忽然拉了拉铃铛,站在外头禀告着:“大帅,大同总兵王朴求见!” 这罐头走时候屁颠屁颠撵着张其平出去了,宋青书见完高起潜,他都没出来,这会儿倒是麻溜,这头宋青书刚说见,那头王朴就晃悠晃悠进了来,一进帐篷已经忍不住跳着脚嚷嚷起来。 “宋兄啊!今天还真是不了得,那姓卢的简直疯了,去和建奴野战,不找死吗?” “哼,高阳城下,我军刚野战宰了一大群!”孙传庭是刚直之人,为了他的政策,历史上不惜和皇帝硬碰硬吵架,结果被关了三年,这会儿他正感慨卢象升的气节,听着王朴叫嚣,忍不住就开口冷冷的讥笑着,说的王朴脸色当即尴尬的绿了下。 “伯雅先生!” 尽管心里也不喜欢这罐头,不过这厮还有用,面上宋青书还是责怪的呵斥一句,算是给王朴解了尴尬,实在摆不出笑脸,宋青书也只能僵着脸说道:“卢兵部也许有他的考虑,王兄如此急着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哦!” 有些恼火的瞪了孙传庭那张扑克脸一眼,王朴旋即又是露出了满脸笑意,献宝一样的把一封公文捧了出来。 “他卢象升自己找死,咱老王可不想陪着他死,这不,巡抚张其平签发的公文,云,晋之地有东虏骑兵劫掠,急需要支援,五千两银子买来的!这不,兄弟今晚就要拔营赶紧走!过来问问宋兄,要不要一起回个山西!” 看着王朴信誓旦旦的模样,宋青书情不自禁的和孙传庭对视了一眼,得!这又来个雪上加霜的,大同军队又想办法开溜了,就剩下卢象升标营,他赫赫有名的天雄军还有宣府两总兵才一万出头的队伍,这一战,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宋兄?” 宋青书沉重的感慨了下,好一会才被王朴那急切的声音打断,看着他猴急的模样,宋青书重重晃了晃脑袋:“我军南兵居多,不习北地酷寒,这山西就不去了,王兄一路保重即可!” “哦。” 这话听的王朴是有些失望,他也是刚得到消息,乞活军在高阳城下斩首五级真建奴,那战斗力肯定比自己队伍高,要能说动宋青书同行,说不定还能混点军功,跟着沾沾光,不过宋青书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只好强笑着又抱了抱拳。 “如此,王某也不多加置喙了!不过宋兄,听兄弟一句劝,您也赶紧准备撤吧!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巨鹿附近就成了死地了!” “宋某知道!” 又是寒暄了两句,王朴也真是心急开溜,连口热茶都没喝就提出告辞了,不过看他肥嘟嘟的屁股向外拧,宋青书心头忽然灵光一闪。 “王兄留步!” “哦?宋兄还有何事?” 快走两步,宋青书亲自追出了帐篷,殷切的拽住了这货袖子,颇有些期盼的问道:“不知王兄军中还有多少粮米?” “这……” 不管那个军队,军粮都是命根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王朴当即就犹豫起来,看的宋青书爽朗一笑,伸手就在口袋里摸索着。 “我军远来,一道上那些混蛋县官也不给补给,如今已经有点青黄不接了,王兄此去云晋,最迟两三天就能有新的补给,如果王兄你有多余的军粮,多少,我买!” 啪的一下,厚厚一摞加多宝票号的银票拍在了王朴肥实的巴掌上,看着都是万两的银票子,这厮眼睛当即直了。 ………… 王朴这货还算是良心商人,就收了五万两,粮食居然差不多留下了八千多担,虽然大米小米麦子杂粮米混杂,也不知道是他抠了多少老百姓缸底儿,好歹这些东西省省的话又够乞活军吃半个月了。 眼看着大同军又是在寒风中冻得哆哆嗦嗦,摇晃着北上而去,逃离战场,孙传庭亦是显得忧心忡忡,急迫的在宋青书耳旁劝说道:“大帅,此战必败无疑,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也快点拔营吧!” “我想多留几天!” 眺望着西北方向,迎着凛凛寒风,宋青书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好歹卢公这是赠马之情,为大局计,助他一臂之力做不到,好歹为他收敛下尸体,也算还了他的人情吧。” 这话听的孙传庭也是默然,英雄惜英雄,头一次他也没坚持着大局,回过头去,不久,又听到他的呵斥声。 “大战在即,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挖啊!壕沟挖的越深,就能少死一个人!” 回头看着自己身后又是用麻袋装土,堆积出了五个高耸的土山组成棱堡像怪兽一样牢牢将乞活军包裹在了后面,背后,又是漳水分支在寒冬腊月炯炯流动的冰河之声,看的宋青书心底又是轻松了几分。 历史上记载,战后三四天,卢象升的部下以及京师杨嗣昌的传令兵已经自由进入了战场,甚至还有时间翻找到卢象升的尸体,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却见到多尔衮明显没在这儿久留,如今有了这些外加上面安装的红夷大炮,估计多尔衮将更没有心思来咬自己一口了吧? 不过凝视着流淌不绝的漳水分支好一会,宋青书脑海中,一个《三国演义》中的经典桥段忽然浮现出来,猛地一拍脑袋,他旋即也是走到了工兵阵中,大嚷起来。 “牛大头呢?给本帅出来,我要你立马调一千人,去漳河上游……” ………… 时间一转而逝,三天时间在各方的紧张准备中,快的仿佛才几个小时那般,十二月二十七,平乡明军中军大营,还是如期开动起来。 衣着破旧简陋的军服,大量的明军步兵推着战车,拉着火炮,沉重的走在泥泞的雪地中,迎着纷纷飘雪,一股子凄凉的感觉却是让人情不自禁的油然而生,只有十几面天雄,卢字大旗迎着北风招展,才稍稍添加了些壮烈。 换了一匹马,腰挎着足足几十斤重的精钢大刀,卢象升亦是沉重的督军在阵中。 “卢帅!卢帅!” 就在大军一路西进的时候,背面忽然响起了凌乱的马蹄声,紧接着,又是个和这些军将显得有些不协调的年轻文官急促赶了上来,急切的拽着卢象升马鬃,焦虑的大叫道。 “王朴那混蛋北逃了,关宁军大营紧闭,根本看不出高起潜有出兵的迹象!大帅,咱们这是孤军深入啊!” “哦?那淮军呢?”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卢象升仅仅轻轻皱了皱眉头,旋即又开口问道,听的赞画杨廷麟却是更加的恼火,鄙夷的哼道:“那个胆小鬼厚着脸皮收了大帅的马,现在居然在挖壕沟,堆土山,也根本没有出兵的模样,守着个乌龟壳,这种人也配坐到总兵的位置?” “哦?他没走!” 这倒是让卢象升意外了下,看着杨廷麟还是那副愤慨模样,卢象升又是苦笑着说道:“伯祥,你还太年轻,所知所学都是圣人大义,却不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圣人大义,诸路大军都是吃皇粮,世受皇恩的,只有他宋某人不是,哪怕这次大战,他都没领到一粒粮食,他的军队也不受朝廷控制,只听他宋某人一人号令,淮军完全可以不来,可他还是来了,而且没有走,这就是忠义了!” 看着满天飞雪,卢象升更加感怀的叹了口气:“安稳地方,屯田治军,安置流民,天下清流之士不少,可居然只有一个反贼出身的人在做实事,也许将来有一天,大明还得靠着他!” 杨廷麟倒是没想到卢象升对宋青书评价如此之高,可此时他也顾不得细研究了,而是更加焦虑的劝说道:“大帅!诸军不动,我军孤军深入,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咱们还要去巨鹿吗?” “当然要去,军令如山!本帅岂能自食其言?” 三句两句把满腹惊忧的杨廷麟打发到了后军,没有忙着继续督军前进,卢象升却是忽然翻身下马,对着北方拜了三拜,凄凉的在胸中叹息道。 也许陛下,也需要今日卢某一死吧? 平乡到贾庄的距离不过二十多里,尽管大雪纷飞,宣府的军队还是半天时间就抵达了附近,沿着蒿水桥,迅速渡过漳河,不过没有进贾庄,先头部队首先在庄外休整了片刻。 大雪拍打着人眼睛都睁不开,推车了两个时辰,一个个明军亦是累的汗水蒸腾,单薄的衣服被打湿一大半,此时停下来,寒风刺骨,倒是让人难受的抓心挠肝,一个个团成一团,缩在战车后头。 可就这功夫,连打了各几个喷嚏的一员明军百户忽然恼火的一把挥掉头上的雪花,愤怒的跳起来就要张嘴骂人,可旋即,他却是呆了下,车顶上根本没人,积雪却自己噗噗的向下掉着,在手搭凉棚于眼上,向西眺望,忽然撕心裂肺办的嘶吼在他喉咙中迸发出。 “建奴来了!” ------------ 第四百七十三章.对垒 西北风卷着暴雪,呛得人嗓子眼都发疼,凄厉的嘶吼中,一辆辆战车被推着顶到前面,码放成不整齐的车阵。这次出兵,卢象升其实选择的时机很正确,趁着巨鹿城没陷落,拖住建奴,官军由贾庄进发,扎营在漳水河畔,明军是出了名的擅守不擅攻,利用火器扎稳阵脚,吸引建奴来攻。 按照军事常理,前有坚城,后有援兵,大部分正常的统帅,都会选择后退避让,以防止被两面夹击,尤其是如同建虏这般孤军深入大明国境,后无援兵的队伍,更应注意此,退一万步讲,就算王朴高起潜真的放弃自己不顾了,卢象升也给自己留了条生路。 可谁知道怎么走漏的消息,大军立足未稳,建奴居然乘着风雪杀过来了!车阵还没推全,西北风中,无数支利箭已经迎面扑了过来,还在推车的明军跟秋天里的叶子一样被卷倒在地,滚烫的血一下子把雪地染红了一片,惊叫着,那些推车明军就像向后退,可这功夫,背后又是传来一阵火铳响,又是十多人被打翻。 “继续推!后退者死!” 防备八旗冲锋,全靠着车阵了,督战的亲兵毫不客气的又把几个还往后退明军踹倒在地,砍了脑袋,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被逼迫的没办法的前队明军不得不嚎叫着又冲了上去,顶着顺风而来噼噼啪啪的箭矢,咬着牙继续推着车阵。 明显抱着迅速击溃明军的意图,连着三四丛箭雨没打动阵型,骑着高大辽马的建奴铁骑漆黑的身影,仿佛地狱来的死亡骑士那样,嚎叫着从风雪中显露出了身影,明军的战车还是对付草原蒙古人时候用的轻车,仅仅在一旁搭着木板,沉重的披甲骑兵架着沉重的狼牙棒等武器冲锋到跟前,生铁大棒子回旋着就照着车阵砸去,还没有连接的车阵轻易被撞开几个口子,那些满是尖刺的大棒子又是鬼哭那般照着明军脑袋砸去。 砰~真叫一棒子下去,脑浆迸裂,看的后头一个推车明军,简直目眦欲裂。 “哥!!!” 卢象升的天雄军招募自乡党,都是父子兄弟亲朋组成,和后世这曾国藩的湘军很类似,往往一个人战死,就能激发其他人的愤怒与杀意,疯狂的吼着,那个明军车也不推了,直接咆哮着冲上前去,一闪脑袋躲过狼牙棒,咔嚓一刀直接砍在了那建奴骑兵的马腿上。 战马一声哀鸣,重重的摔在地上,惊险的躲过马头,那明军又是赤红着双眼跳上前,手里生锈的钢刀死命扎进那被压断了腿,哀嚎着的建奴骑兵面甲上,噗嗤一下,一股子热血喷了他一脸。 可还没等那明军狰狞的抹一把脸上的血,这次却是感觉脖颈一凉,飞快奔过的八旗铁骑长刀闪过,连脑袋带那只举起的手,一并被砍落下来,斗大的脑袋飞出,一股子热血跟喷泉一样烫化了缤纷的雪花。 “爹!!!” 这次又是几声更凄厉的叫声在一旁响起。 简直成了个无比恐怖的屠宰场,只不过被屠杀的这次是高傲的人类自己,不断有东虏重甲骑兵撞进车阵,与依靠着车阵作战的前锋军拼死对决着,一具又一具喷着鲜血的尸骸倒伏在雪地上。 不论装备,训练,体能,还是队形,明军都处于不利的地位尽管有天雄军靠着不断积累的仇恨与之亡命的拼杀着,可混乱依旧一步又一步的逼近,战车又来越乱,火铳根本展不开,整个前营的阵脚明显骚动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一把四五十斤的大砍刀出现在了战场上,第一刀,就在咔嚓的爽利声中将一匹横冲直撞的战马砍了脑袋。 “是督师!” “督师到了!” 眼看着那与雪同色的白麻衣,白披风,还有没戴头盔,裸露着的额头上系着的孝带,这些全军只有一个人有!卢象升! 一刀削去那战马的脑袋,没等摔下来的建奴骑兵惊叫,沉重的第二刀已经砍下了他的脑袋,卢象升没有壮怀激烈的言语,有的仅仅是沉重的一刀一刀又一刀,眼看着他五步之内,已经砍成了一条血路,整个明军沸腾了。 兵部尚书都冲到第一线了,我们这些小兵还怕什么? 将是兵的胆儿!跟着卢象升,原本溃退的明军亦是杀了回来,前线血战中的明军,更是仿佛彻底不要命了一般,拼着被长矛捅个对穿,被狼牙棒砸成肉泥,临死也要从战马上拖下来个垫背的。 东虏虽然悍勇凶残,可这一副不要命的打发,依旧让建奴们胆寒,这功夫正巧又是轰鸣的十几炮响了起来,狠狠落在大雪中,剧烈的爆炸中还夹杂着惨叫,八旗也是人,刚刚满腹都是杀气以及对明军的不屑,还有军功的赏赐,如今回过头,茫茫雪花中看不到一个自己人,再加上身旁这些野兽一般的对手,让他们也心虚起来。 终于,后面,苍凉的牛角号响了起来,杀进车阵的八旗子弟如同得到大赦一般,纷纷向回逃去,这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终于告了一段落,幸存的士兵不可思议的在实体堆中喘着粗气,旋即,兴奋的欢呼声还是在整个战场各个部位响起。 依靠着大刀也是重重的喘息着,好一会,终于轻松吐出一口气的卢象升阴沉的嘶吼起来。 “不要叫了!马上布置车阵!” 从兴奋中醒过神来,一个个明军再一次忙碌的把散乱的战车整齐的推到前面,偏厢放好,留出矛手与火铳手的射击孔,用木橛子把车连在一起,牢牢的钉在地上,还有的从后头把虎蹲炮给摆上。 杨廷麟这个文官都亲自上阵了,跟着几个大头兵喘着粗气把五十斤的虎蹲炮摆放在两车的缝隙之间,虎爪扎在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雪停了,天地间的雾气散去,重重拍了几下虎蹲炮那黝黑的炮身,杨廷麟还流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可他再抬起头,整个人却惊呆了。 战略地图上的贾庄,如今已经不复存在,有的仅仅是不知道烧毁了多久的漆黑残垣断壁,自北向南一排,是密密麻麻的建奴橹盾战车,为了应付明军的火器,八旗军也用战车,只不过他们的战车都是蒙着牛皮的,比明军的偏向车更重更结实,整齐的橹盾战车简直看不到边沿,而后面,森然列阵的正白旗,正黄旗建奴,还有外围的蒙古八旗,前面步战的汉八旗,一万望去,更是看不到边际。 那森然的军阵,寒光闪闪的刀山枪林,杀机逼人那一张张狰狞的脸,更是看的每个人都惊呆了。 就在明军阵线骚动的时候,咔嚓一声,沉重的大刀插进了车木板上,一杆卢字大旗高高悬挂了起来,片刻之后,那骚动又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每次都是,只要这杆卢字大旗不倒,似乎就没败过。 只不过没人注意到,卢象升眺望着对面的建奴大军,那双剑眉也忍不住剧烈的颤抖了几下,旋即目光阴郁的喝令着:“命猛如虎在左翼展开,杨国柱在右翼扎营,赶紧把大炮搬来,一旦建奴发起进攻,立刻用火器还击!” 随着卢象升的喝令,刚刚缩在后头吓得两股战战的两员总兵麾下不情愿的也是挤上了蒿水桥,明军的军阵也开始在漳水岸边展开,庞大的偏向车队呈现一个半月形将军队保护在其中,凛冽的寒风中,一个个鸟铳手拼命哈着热气吹着火绳,紧张的盯着远处。 而此时,建奴大军似乎也从刚刚的失利中醒过神来,牛皮战鼓再一次轰天震地的擂了起来,凶狠的牛角号中,橹盾车边沿的门纷纷打开,举着藤牌长刀,拖着金钱鼠尾的汉八旗步兵野兽那样哈着热气嚎叫着冲了出来。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虎蹲炮里填充满了铁砂子,第一次上战场的杨赞画心脏简直要跳了出来,一步步算着距离,最终狠命的把火绳插进了炮眼中。 ………… 轰隆~ 先是剧烈的破裂声,最后干脆爆开,猛涨的河水将原本能走人的冰盖给硬生生的撑破了,还有十几条倒霉的大鱼翻了上来,突如其来的漳水让乞活军自己逗死有点措手不及,靠近岸边的军士狼狈的向后退着,迎着河水,不少人又是大叫着扛着沙袋冲了上去。 一桶一桶冰冷刺骨的河水被打上来,从上面泼下,很快,严寒中,五米高的棱堡土山又披上了一层冰甲,在惨淡的阳光下,散发着一股子坚硬的光辉,那一头,无数乞活军又向蚂蚁那样倾巢而出,到处轮着镰刀斧头,附近的树,煤,干草木头甚至烧毁的村庄中房屋大梁都没放过,全被拖了回来,棱堡与河流的保护中,那略显狭小的军营,粮草与取暖用的柴火也剁成了小山。 这头还有几十个回水的乞活军穿着厚厚的海狸皮潜水衣,叼着水肺,将一些圆形的坛子塞进水里,眼看着这帮家伙进出一次,旋即迅速缩进帐篷中,脸冻得紫青,脱了湿衣服拼命地烤火,宋青书嘴角忍不住露出一股子阴谋的笑容,可旋即,他又是把目光转向了西北方。 血战,该开始了吧? ------------ 第四百七十四章.四面楚歌 何止是血战那般简单。 惨淡的太阳沉重的从东方费力爬起,非但没带来丝毫温暖,反倒是增加了几分阴郁,东倒西歪列在明军阵前的偏向车都蒙上了一层晶莹,坚冰将车子都冻在了地上,不过有的地方,冰是红色的。 明军自己也是仿佛进入了永冻国度,一个个趴在车上的战士还保持着昨天的动作,有的端着火铳趴在那里,有的依靠着矛坐在车子下面,更有的还保持着中箭濒死的动作,这些尸体居然全被和战线冻在了一起。 从开战到如今,从没有一支明军打的如此惨烈,哪怕袁崇焕的宁远大捷,真叫人在阵地在,人不在了了,也要和阵地共存。 不过这支明军也没有退路,这地方是河边,《孙子兵法》中的绝地,虽便于防守,可一旦退却,也将立马面临建奴骑兵无比残酷的追杀,光秃秃的冰面上,几乎无处可以躲避。 似乎真陷入那种西方魔咒中,所有人都被冻住了,卢象升哈着白气巡视着他的阵地,所过之处几乎没人再动弹,都是裹着破烂的摊子被服蜷缩成一团,唯一的区别仅仅是有的再吐着白烟,有的却永远没了气息。 昨日一战宣府军承受了建奴步骑兵大小进攻三十多次,几乎把所有大招都吸引了,自己血也真是掉的所剩无几,当场战死两千七,昨晚因为流血受伤,冻死的又不知道多少,实在是太累了,到现在甚至明军连吃饭的劲头都没有了,一路上,卢象升亲兵挑活着的给踹起来,可亲兵刚走,那些军士又是懒洋洋的躺了下,连骂人的兴趣都被这严寒冻了去。 巡视完军营,就挨扛着自己大纛已经和大地冻为一体的军士身旁,卢象升也是进起了早餐,焦黄的杂粮米饼子里面还夹着糠,硬的跟石头似得,很费事才能咬下一块,连水都没有,只能抓一把身旁咸腥的雪就下去。 明明在自己的国土深处打仗,却是如此艰苦,如此的孤立无援,如此的孤军死战,就连卢象升自己都是感到一股迷惑,这个世道怎么了? 这功夫,一张小白脸冻得紫青,头发都冻得跟冰馒头似得,杨廷麟又是带着他那张乌鸦嘴气急败坏的闯了过来。 “大帅,高起潜那个混账根本没有出兵的意向,下官去的时候,他这厮居然在举宴席,兵士也懒懒散散的待在营中,淮军那帮混蛋更过分,他们竟然去洗了附近的应县,唐县,国难当头,他们还在劫掠大明子民,真真的混账东西!” “巨鹿呢?” “巨鹿县闭城不出。” 杨廷麟最后一句打在了卢象升的痛点上,历朝历代,有兵来援时候,无不是里应外合,哪怕巨鹿县能出兵一千,袭扰下建奴后军就回去,也能给宣府军带来巨大的帮助,使建奴不能全力进攻,可这巨鹿县真是被打怕了,缩头乌龟那样躲在县城里,他们就没想过,如果卢象升全军覆没了,迟早他们还不是会被打破,劫掠一空? “大帅,要不我们撤兵吧!” 真是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所有战略意图都宣告了落空,杨廷麟歇斯底里的一句喊的卢象升头一次心头也泛起了动摇来,可没等他思虑多久,久经战阵的神经忽然在一刹那震撼起来,卢象升惊愕的豁然站起,眺望对面建虏军阵上空那拖着黑烟的小点,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红夷大炮!!!” 轰隆~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铅球子已经狠狠砸了下拉,冻上兵带着尸体数百斤的偏向车跟毛绒玩具般的打着旋飞了起来,破碎的冰屑散落在半空中竟然扬起了一片绚烂的彩虹,紧跟着后几个炮弹狠狠砸进军阵后面,又是激起了大片恐惧的惨叫。 拽着杨廷麟蹲伏在偏向车后头,卢象升那张坚决果毅的脸已经变得铁青,昨天建奴完全是弓箭压制,他还抱着侥幸建奴没有携带大炮,可如今现实却是狠狠给他重重一击,八旗军非但有大炮,而且数量达到八门之多,虽然带的是边军,火器配备也不少,可卢象升没有任何一样可以抗衡红夷大炮射程与破坏力的武器。 一轮炮击将明军阵前本来已经很单薄混乱的车阵又是打翻了数个缺口,炮声落定,整个八旗军中都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刺眼的是,重车阵再次打开,奋勇冲锋在最前面的,全是辽民以及历年被虏人口组成的汉八旗,拖着那金钱鼠尾,高昂着刀,狂热的杀了上来。 紧张的吹起火绳,明军鸟铳手,三眼铳手同样丢掉湿冷沉重的被子,嚎叫着趴在了偏向车上,炒豆子般的枪声再一次密集的在阵前响起,担看冲锋中的汉八旗最前面的忽然跟触了电那样剧烈震动几下,旋即催死的野狼般惨叫着倒在雪地上,和昨天那些前辈疆卧在一起,将罪恶的身躯留在这大明的土地上,可这年头火铳不论发射速度还是火力密集程度都不及后世,尤其是这寒冬腊月,火铳手手指更是冻得僵硬,装填更慢了,一百多米的冲锋仅仅开了两轮,打死打伤了一二百个建奴汉八旗,这些人已经冲到了,车前。 “放!” 等的就是这一刻,一直趴在车下的杨廷麟跟爆了菊一样嘶吼起来,同样趴伏在地上,沾上一层白霜,不起眼的虎蹲炮也跟着爆发出了怒吼,这是明军弥补火力不足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大炮霰弹,每一炮五百多颗铅丸呈扇形喷射出去,十米之内简直寸草不留,因为冲进了而靠拢在一起的汉八旗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一个个人形的肉糜已经出现在血地中,向后喷射的血跟梅花那样开了一雪地。 可这也是大明火器最后的怒吼了,逃过这致命一击的汉八旗依旧恐惧而疯狂的杀上来,后头,心脏狂跳蹲伏着的明军刀手,排矛手亦是合着这绝望的地狱序曲翻身跃起,偏厢车阵几个缺口,两股不得不战的军士赤红着眼睛疯狂的剿杀在了一起,粘稠的血又是流淌出来。 卢象升又是一马当先,真不知道吃着如此粗糙的食物,他这幅身躯怎么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五十斤大刀挥出,挡在他前面第一个建奴直接被卸掉了半个身子,旋风一样的捂着刀,卢象升头一个杀进敌阵中,大刀大开大合,凶悍的刀光之逼着那些汉八旗鬼哭狼嚎。 每一次交锋其实都很短暂,一般仅仅有几分钟,付出巨大的代价依旧没有冲进车阵中,后头牛角号响起,建奴们又是在仓皇的撤退而去,不过迎战的明军一个追杀的都没有,而是也跟烫了屁股那样迅速缩回阵中。 热血的愣头青已经被箭雨钉在了雪地上。 后头,女真族射貂箭手射出的箭雨眨眼就覆盖了刚刚的战场,几个脚慢的都惨叫着死在了那儿,战场转眼又恢复了死寂。 可没等卢象升松一口气,杨廷麟猛地带着哭腔吼了起来。 “大帅,猛如虎那混球逃了!” 红夷大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来战斗意志就不及天雄军,再被狂轰乱炸,猛如虎的兵马直接溃散了,不止是他,杨得柱同样也吃不住劲儿,紧随其后溃散了,数千军兵连桥都不上了,直接哭喊着从身后的坚冰上溃逃,五千多人马跟蚂蚁那样散布的到处都是。 建奴的红夷大炮这时候又是适时的轰鸣起来,这次大炮抬高了炮火,沉重的铅弹死死砸到了冰面上,本来在人马践踏下已经脆弱到极致的冰层再也不堪重负,咔嚓一下子裂开了,跑在后头的上千明军跟冬鱼那样掉落在宽阔的漳河中。 气温差不多已经到了零下三十多度,极寒的水域中,仅仅几分钟,没扑腾到岸边的明军已经冻得跟冰坨一样,漂浮在了水面上,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还遗留在东岸的两总兵麾下发出了绝望的哭声。 “大帅,建奴渡河了!” 杨廷麟真跟乌鸦嘴一样,随着他的手,卢象升简直是目龇欲裂,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队建奴骑兵居然沿着上游冰面铺着稻草渡过了一多半,明显是抄明军后路,要是等他们到了,就是腹背受敌了。 “督师,咱们赶紧跑吧!” 麾下的天雄军千总都忍不住凄厉的惨叫起来,可看着这满场的溃败还有绕后的建奴,卢象升的嘴角又是抽搐了起开。 几分钟后,一声震天裂地的爆炸声,断绝了天雄军最后的退路,蒿水桥在几桶火药的爆破中,塌了! 在那些惊呆的明军将士中,被火映着脸通红,卢象升眼睛血红的举起了他的大刀。 “将士们,破釜沉舟,和建奴拼了!” 木质的桥墩子还燃烧着熊熊火苗,惊愕中,绕后的建奴骑兵勒马在了桥另一面,但一个个明军将士眼神中亦是蒙上了一层灰色。 这回,真的叫插翅难逃了! ------------ 第四百七十五章.不许人间见白首? 战役进行到下午,反倒不那么激烈起来。 冰河上,冻得坚硬的尸骸尚且横七竖八的漂浮在水面上,断桥对岸,一队正白旗建奴也是悠闲的搭建出了个军营,在河对岸看着,防止明军像北面突围,而正面的建奴大军则是停止了进攻。 只有红夷大炮依旧以每小时四五轮的速度砸向河岸边的明军。 建奴也是人,就算生在关外身强体壮,刀砍上枪刺上子弹打上也是会死的,从未想到卢象升是如此难啃的骨头,冲锋时候被打死,加上肉搏时候被砍死的建虏大军,也有快两千多了,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汉军旗以及底下的奴才包衣,真建虏死的不过三四百,可对人口稀少的后金来说,依旧很令人心痛了。 反正绝大部分明军已经溃逃,就剩下最后一小撮,还被四面包围着,插翅难飞,先困个一两天,冻也冻死了。 此时,天雄军亦是真的困难到了极限,人马已经不足三千,绝大部分阵地沦陷了,左右两翼被建奴所占领,猛如虎两总兵丢下的大炮反倒为建奴所用,如今是三面炮击,酷寒中,连柴火取暖都没有,一群人只能拥挤着靠在一起取暖,而且还时不时要小心头上飞来的炮弹。 如果不是卢象升,这支军队早就溃散了! 可就算有卢象升的忠义支撑,这支军队也在崩溃的边缘,没粮没衣,火器也在激战中所剩无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随时都有可能彻底一哄而散。 真正的名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会放弃,卢象升亦是如此,炸了桥也是不得已,前有强敌,后有追兵,这蒿水桥非但不是生路,反倒是通向地狱的捷径,有了退路士气一泄,军士们一旦向后逃跑,就再也收不住了,到时候后面的正白旗与身前的建奴大军两两夹击,恐怕能活着回去的连三百人都没有,萨尔浒大战,溃败的明军不就是如此在被冰天雪地里几乎全军覆没的吗? 可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一会而已。 眼睛里满是血丝,顾不得寒冷,顶着扑面而来的炮火,卢象升一刻不停的巡视在大营内,以忠,义国家鼓舞着士气,就算如此,一个个军士依旧显得萎靡不振,每个人都知道,死期将至,在所难逃! 炮击持续了一个下午,偏厢车阵已经被撕裂的东倒西歪,再不成阵势,炮兵亦是死伤狼藉,对面建奴大军似乎也打累了,轰鸣了一个下午的红夷大炮可算是停歇,漳水西岸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破裂的冰河哗哗的流水声。 趁着夜色,天雄军也终于做出开始拯救自己的最后一搏。 偏厢车的木板被拆了下来,用破绳子捆扎一下,简陋的扎成了个筏子,十多个精选出的勇士战栗的推着在冰面上,军士还不断紧张的左右张望着,筏子每和冰面刮擦发出嘶嘶声,都让他们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也是冻得哆哆嗦嗦,六品赞画杨廷麟却还保持着士人最后一点风骨,跟着木筏推到水边上,强忍着颤抖的手,杨廷麟大礼向下猛地鞠躬摆下,郑重的向卢象升承诺着。 “大帅放心,就算学生学那哭秦庭,也要把高起潜援军给搬回来!” 天雄军的活路也在这儿了,如果关宁铁骑逼退漳水东岸的建奴,用炮火掩护,重新搭建起蒿水桥,宣府军团最后一点残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可卢象升似乎没那么大信心,双手重重扶在他肩膀上,好一会,方才长叹一口气。 “伯祥,如果事不可为,你也,不要回来了!” “大帅!杨廷麟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大帅放心,就算把刀架在他高起潜脖子上,我也一定要强拉他出兵救援!” 杨廷麟立刻就急了,焦虑的大喊着,听的卢象升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最后重重扶了起了他肩膀,默默地叮嘱道。 “一路保重!” “大帅,保重!” 坚持着再次拜下,这杨廷麟还真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大步踏上木筏,旋即那些护兵也是纷纷趴上去,一行人贴着水面划着木板,小心翼翼的向对岸划去。 大部分冻死的浮尸都被河水冲走,掉进了下方冰窟窿里,可还是有漂浮在水面上的,坚硬的冰尸和木筏撞在一起,时不时发出砰砰的声音,每一下,船上的人心就揪揪一下,生怕被对岸建奴发现。 几十米的河面,还算是顺利渡了过来,生怕被发现,筏子直接被塞进冰层底下,蹲伏着,是来个明军簇拥着杨廷麟,沿着陡峭的河岸迅速向东南的鸡泽跑去,可读书人,身子骨差劲,跑了一百多米,杨廷麟忽然脚一软,扑腾一下栽下了河岸,整个人扎进了河岸边芦苇荡子中的大雪堆里。 没等他挣扎,河岸边上忽然也想起了扑腾声,旋即就有建奴大声喊起了满语,原本还想救他的军士大骇,却是直接做了鸟兽散,惊恐的沿着河岸溃逃起来,脑袋扎在雪堆里,脸都要冻坏了,杨廷麟却是惊的一动都不敢动。 就听到那岸上,马蹄子急促的奔驰声,惊恐的大叫声,射箭的嗡嗡声还有濒死前的惨叫声,声音足足持续了几分钟,最后是那听不懂的满语满足的嘟囔着什么,然后是马匹拖着什么的重重摩擦声。 足足在雪堆里扎了十几分钟,当河岸终于冲归于死寂了好一会,杨廷麟这才艰难的捂着脸,从雪堆里钻出来,踉跄的向南跑去。 贾庄到鸡泽有五十里,倒也难为他这个书生,跑了好几个小时才跑到,和贾庄地狱般的战场不同,鸡泽这儿明显就是个天堂,整个庄子都被辽东军给征用了,辽东来的辽军穿着半新的棉衣,在庄子内的民居中舒服的烤着火谁睡大觉,不愧是朝廷亲儿子,重金打造的第一军,伙食也真不错,露天的火堆中,还烤着十几头没吃完的猪羊。 一个个巡逻兵懒洋洋的来回溜达着,这儿居然真的一点战争的气息都没有,十几个大兵还靠在营地边上兴高采烈的刷钱赌着骰子,单看这军营,实在难以想象一支敌军已经打到了国家心脏位置,还在不足五十里远的地方烧杀掠夺着。 “什么人!” 气喘如牛的跑到军营旁边几十米了,才有巡逻兵懒洋洋的端着长矛出来喝问道。终于看到了大明的盔甲,顾不得身体劳累,杨廷麟居然是激动的直接扑上去,猝不及防间一把抓住了那个巡逻兵头头的衣领子,声音嘶哑的对着他脸大声叫喊起来。 “本官兵部主事,督师勤王兵赞画杨廷麟,本官从贾庄赶来,有紧急军情面见高公公!” 这年头文官当家,一听是个官儿,而且穿的虽然破破烂烂,好歹也是官袍,几个大兵还真被唬住了,留下俩人看着他,剩下几个就急急匆匆的跑了进去禀告着。 可就在杨廷麟望眼欲穿的等候中,那汇报的大兵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哼哼着走了出来,看到杨廷麟,不耐烦的吼着:“公公睡了,不见外客!” “本官不是什么客!本官是紧急军使!”杨廷麟气得那双眼珠子都差不点没突出来,又是一把撤住那个巡逻兵伙长的衣领子咆哮着。 本来就挨骂了,一肚子火气,魁梧的辽人伙长干脆不耐烦的往外一推搡,直接摔了杨廷麟个四脚朝天。 “娘了个巴子的!公公说不见就是不见,赶快滚,不然军爷我把你当建奴奸细,砍了你的狗头!” 往外一扔,那伙巡逻兵又是悻悻然的回了去。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这进士书生又是吼叫着往里冲,却正好吃了个闭门羹,赌骰子的几个辽兵干脆不耐烦的把大营门关了起来,扒着木头栅栏门,杨廷麟撕心裂肺的就对里面嘶叫起来。 “高公公!卢大帅还有数千将士的性命,全在您一念之间啊!学生杨廷麟,求您发兵就阵啊!!!” 那声音,凄厉的宛若厉鬼索命,又犹如杜鹃泣血! 然而,就算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了半个晚上,辽军军营中,依旧是那一片沉默,除了摇骰子的叫喊声还有偶尔起夜的军士发出的咣当声,连个瞅他的都没有。 太阳终究还是从地平线上懒惰的爬起,惨白的阳光却仿佛催命符一般,喊了一夜,嗓子都喊哑了的杨廷麟脸色青紫,背着太阳,转过身对着西北方向,又是凄厉的大哭着磕着头。 “卢公,学生对不起你啊!” 五十里外,贾庄战场。 阳光还真是个催命符,随着日头东升,对面沉寂了一夜的杀人机器,建奴大营也再次活跃起来,一股股炊烟从营中渺渺升起,还能听到女真人那啃着肉骨头,兴奋的吼叫声,暖饱的餐过从大明国土上掠夺来的牲畜食物后,急促的战鼓又是轰鸣了起来。 “大帅,建奴要进攻了!” 声音都带了哭腔,一直在前线趴着的天雄军千总简直是带着哭腔跑了过来,听着这焦虑的汇报声,眺望漳水对岸已经整整一晚上的卢象升也终于回过了头,只不过对于麾下期盼的眼神却没有言语,而是弯腰,一把拔出了扎在地上的大刀! ------------ 第四百七十六章.轰他丫的 战斗真的进入了最后的垂死挣扎! 偏厢车阵已经完全被破坏,根本不足以凭借,最后一点火药也在交战中耗费的干干净净,鸟铳手不是被射死在车上,就是被冲杀过来的汉八旗砍杀在雪地里,整个战线算是彻底崩盘了。 残余的两千多天雄军完全被压制在了漳水河畔,做着最后的绝唱,衣衫单薄的兵士们尽量靠在一起,用长枪与盾牌对着外面,迎面而来的是数不清的汉八旗,高喊着抬起旗,悍不畏死的冲杀过来,外面,正白旗,正黄旗与蒙古八旗的建奴纷纷跳下马,将手中箭矢疯狂的向天空扬射着,每一轮,都是割麦子那样射落一片的明军。 有的明军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再也没有抵抗意志,哭喊着向后逃去,直接跳进寒冷刺骨的漳水,意图游回东岸去,可惜,体力已经被掏空的兵士们没游多远,就彻底被极寒的河水冻死,密密麻麻的浮尸又积累了一层。 哪怕到了现在,卢象升依旧在奋战,他的一杆卢字大旗上已经破洞百出,还被炮火烧掉了一个角,依靠着自己的大纛,卢象升怒吼着挥舞着他那五十多斤上下的沉重砍刀,冲杀在所有人的前面。 “将士们,背后就是京师!报国的时候到了!” “为了大明,尽忠!” 嘶哑的嗓音喊出来的口号几乎听不清,可卢象升所在的地方,仅存的将士们依旧红着眼睛,榨干自己肌肉中最后一点力气,挥舞出自己的冰刃。 盾牌接盾牌,刀剑在半空中撞得乒乓作响,从上午激战到中午,一大片雪地已经被完全染红了,最后交锋在一起的两军兵士犬牙齿互,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枪,甚至都忘了去躲避,粘稠的鲜血弄的地面无比的泥泞打滑,时不时几个兵士撞着摔倒在一起,就再也没有起来。 “杀贼!报国!” 每挥舞一刀,卢象升都怒吼一句,厮杀到现在,他的身躯也染红成了一片,额头上的孝带变成了红带,胸口,后背,肩膀,三处狰狞的破口向外还炯炯流着血液,还有两支羽箭恐怖的插在他胳膊和肩膀上,真不知道什么支撑了这具躯体,要是换个人,早就倒下了。 然而此时,卢象升也真如同寒风中的烛火那样,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又是一大刀砍出去,直接劈进了建奴半个身子,可抽刀的时候,冷不放那建奴垂死的野兽那样拽着刀把,疯狂的向后拽去,早已酸痛到麻木的手再也握不住刀,卢象升空门大露的猛地向后仰倒了出去。 “大帅!” 没等他脑袋发花的扶着血地起来,又是声惨烈的大吼在耳边响起,旋即卢象升就不扑倒了,再接着,数不清的箭矢一股脑的奔着这儿扎了过来,噼噼啪啪的瞬间在这儿长出了一丛黝黑的“芦苇”。 也许一秒,也许几分钟,大量失血的卢象升这才从眩晕中稍稍清醒过来,其他的伤口已经麻木,左腿又添加上钻心般的疼痛,刺激着迷糊的大脑,费劲的推开压倒自己的天雄军千户,他亲自从乡党中招募到的娃子,随手扶着一把刀,支撑着自己,卢象升费劲的战了起开。 真的到最后时刻了,整个战场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渡河时候的一万大军如今就剩下二十来个身上中箭宛如刺猬般,浑身是血精疲力竭的兵士还互相依靠着撑着自己那杆已经秃了的大旗,而四面八方,建奴凶残的军士端着长矛,拿着刀盾,已经完全包围成了一个圈。 一只眼睛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肿了,撑着刀,卢象升费力的用左眼向外张望着,前面的建奴忽然呼啦的一下裂开道缝隙,旋即个穿着纯白色将领棉甲,戴着个高达半米满是帽穗尖头盔的建奴将领,骑着马晃荡着过来,看着卢象升挣扎着站起,他明显吃了一惊,旋即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子欣赏,对着旁边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看上去却是汉人模样,又是骑在马上的家伙咕噜了两句。 “投降吧!大明将军,我们贝勒爷说他很欣赏你,只要你投降,愿意加入我大清,贝勒爷愿意在大汗面前为你请封王,与三顺王同理例!” 残存的明军,眼睛一刹那都汇聚在了卢象升身上,扶着那刀柄,卢象升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居然也是剧烈的震动了下,眼看着,那个汉奸文士更加得意,笑着说道。 “我就说嘛,看看这大明朝,日薄西山,将军如此骁勇忠义,与我军酣战三天三夜,结果如何?狗皇帝连一个援兵都没发来,白白让将士们流干了血啊!如今五德轮回,大明朝弄的天怒人怨,灾荒连连,正是亡国之兆,而我圣主出于白山黑水之间,抚恤百姓,仁德爱民,正是……噗呲~” 汉奸当到这货这样的,也真够敬业了,猝不及防被一刀插了个满怀,当胸穿过,吐了口血,尚且把大拇指树了出来。 “正是天下之主,啊!” 脑袋一歪,扑通下栽下马,蹬了蹬腿那文士就死透了,谁都没想到这等状态下,卢象升竟然还能挥刀杀人,前面的建奴甲兵呼啦的一下紧张的全围到多尔衮面前了,终于拔出那把刀丢了出去,手头再也没了支撑的卢象升再一次扶着大腿坐了下去,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嘶声力竭的向前挥动着满是血红的手,嘶吼着。 “杀贼!” “为了卢帅!为了大明!杀!” 踉跄着,最后二十来个明军相互搀扶,艰难的高举着刀枪,却是带着一种无与伦比壮烈的感觉向前冲着,多尔衮那颇为俊郎的脸上明显又震撼了下,旋即这个有名的建奴智将无奈的挥了挥手。 嘎吱嘎吱的弓响中,对着那些艰难向自己冲来的明军,正白旗的弓箭手拉圆了他们的辽东大弓。 可就在这一刹,忽然一股子尖锐的呼啸声在头顶昂然响起,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忽然一个激灵,多尔衮猛地抬起头,旋即却是惊骇的高喊着跳下了马。 一个冒着黑烟的火球子,狠狠炸在了建奴大军中,沉重的黑铁球子直线砸在第一个人脸上,然后洞穿第二个人的胸口,第三个人的腰,再打断了第四个人的大腿,方才扎进雪地了。 然而这还没完,又过了几秒,轰隆一声炸响,带着更加尖锐刺耳的次声,数不清的碎金属片被崩了出来,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十几个建奴全都中了招,除了离得近的了两个运气好直接被炸死之外,剩下扎了一身的鞑子兵捂着脸,身上那数不清的创口嘶声力竭的惨叫着。 “怎么回事?谁在放炮?” 这一炮就落在多尔衮身旁不足三十米,眼看着一个亲兵乌镇超哈捂着飞出来的眼珠子,恐怖的大声惨叫着,多尔衮惊怒交加的大吼着。 旋即,更多的炮弹回答了他,天空中,一道又一道的黑烟拖着老长,最后依次砸在建奴大军内,为了围歼明军,建奴几乎全部脱离了车阵,密密麻麻的挤在河边,这炮击效果简直达到了传奇,沉重的黑铁球子一砸就是一大片,而且这炮弹阴损的还全都会爆炸,有的在脚底下炸开,当即就制造了一大片的残疾,还有一发更倒霉,大批的建奴惊骇的拥挤着朝天抬着头张望,偏偏那发引信似乎短了点,半空中就爆了,飞溅出去数以千计的金属碎片天女散花那样崩了出去,就见足足上百人捂着脸痛苦的嚎叫着。 也顾不得卢不卢象升了,这一轮炮击就死伤了自己麾下上千名兵士,多尔衮惊骇的扯着嗓子大声喝令着:“撤军!撤军!” 对方的炮明显比东虏的炮更加现进,建奴的红夷大炮差不多得十五分钟才能打一发,这突如其来的炮击,三四分钟第二轮就好了,又是五十过个冒着黑烟的大铁球子砸在还没散开的人群中,造成海量的伤害,这次,哪怕是纪律严明的八旗军也受不了了,干脆不要阵型呼啦一下四散开,惊骇的向后逃去。 这要是这时候西岸能有一支铁骑,估计多尔衮大军就算不玩完,也得被啥的杀得屁滚尿流,可惜了,关宁铁骑还窝在鸡泽舒服的睡着大觉,从河岸撤退了一千多米,退出红夷大炮射程,惊魂未定的建奴大军缩回了营垒的保护中,可算回了自己指挥的缲车,多尔衮甚至失去了他指挥若定的风度,气急败坏的嘶吼着。 “哪儿来的明狗子?传令给博济利伊尔哈!让他带着摆牙喇兵,给我端了这伙明狗子!” 其实不用他下令,光顾着在河边看热闹的的一千多正白旗旗兵已经在惊愕与愤怒中集结了队伍,呼啸着就像开炮的地方杀了去,然而刚冲过了他们扎营的高高河岸地,略显低的田地中,仿佛忽如其来一支神兵那样出现在那里。 披着纯白的斗篷大衣,端着火铳,这些神秘军队居然距离他们已然不到一百多米了。 “明狗子拿的都是烧火棍,冲散他们!” 看着密密麻麻的火铳,带队的甲喇额真博济利伊尔哈简直欣喜若狂,大吼着满语加快了马速,那气势,弄的眼看着兴致冲冲拉成一个单薄阵型,向自己冲来的建奴旗兵的宋青书都是直发愣,莫非还有什么埋伏! 不过底下的军士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既然建奴往直枪口上撞,那就开火呗!最前面的散兵线现行趴下,对着滚滚而来的铁骑扣下了扳机,旋即后面的大方阵亦是止步,第一列端平了火铳,咪起了眼睛又是一排炒豆子般的爆响,仅仅两排,对面的建奴骑兵就仿佛滚地葫芦那样,此起彼伏的跌落下马。 冲锋到距离乞活军不到五十米,已经没了一半的建奴骑兵居然哭喊着勒住马,掉头向回逃去了。 “这干嘛?送靶子啊?” 见识过建奴那股子不要命的凶悍气息,还准备下令前排肉搏的宋青书又是纳闷的挠了挠头。 ------------ 第四百七十七章.咋呼 “这人,还真是闲的蛋疼瞎惹事,这下好了,估计高起潜得罪了,杨嗣昌那面不好交代,曹化淳也得惦记上咱们,何苦来哉?” 背着手悠哉的眺望着,斗篷帅气的搂在后面,宋青书眉头紧促,一副呜呼哀哉状,不过这次难得孙传庭的冰块脸露出个淡然的笑容,悠哉的捋着胡须,他倒是模样可掬的轻轻欠欠身子。 “大帅,要是咱大明多几个大帅这样能惹事的,天下,还就太平了!” 两人谈笑间,河边的战事也进行的差不多了,一千人拉成横排往一万多人的火枪阵中冲,那真叫茅坑里打灯笼,找死,乞活军火铳还是用的米尼弹,就是后世气枪打鸟那种铅弹,尖头,就算建奴的棉甲对官军鸟铳有一定防御能力,也挡不住这种东西的射击,一轮集火,就死了四五百人,剩下的撒腿就往河边跑。 不过这一次对建奴可就尴尬了,桥被卢象升烧了,河上冰面破了长达几里的大裂缝,能把卢象升手下官军坑了,自然也把他们给坑了,漳水还是大河,战马是跨越不过去,走投无路的正白旗旗兵慌不择路又是向北逃去,这一回,却正好撞到了乞活军骑兵手上。 宋青书的骑兵有些类似于西方龙骑兵,装备胸甲,略短的火铳,马刀还有当短枪的刺刀,上一次骑兵聚集在一翼,结果让建奴爆了另一翼的菊花,这一次宋青书还是乖乖的把骑兵分割在两翼。 这次负责指挥左翼骑兵的还是个蒙古人,名叫巴音图,别看蒙古大部分被建奴征服,实际上蒙古人在明军中服役的不在少数,最典型例子蒙古将领满桂,还在崇祯二年京师保卫战中战死沙场,巴音图也是出身在大明九边附近的部落,疤脸走西口时候看上他武艺,把他全家都招募进了乞活军,上一次随骑一师南下,是硕果仅存的忠诚者。 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眼看着建奴冲过来,他非但没有下令对冲,反倒是命令下马,列阵,眼看着凶狠的骑兵冲到面前,那股子压迫感,没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是压不住阵脚的,哪怕蒙汉混杂的乞活军骑兵各营军士都是心脏狂跳,可身后就是战友的刺刀,谁敢先开枪按军法就地扎死,每个人也只能强行压抑着呼吸心跳,眯着眼瞄准前方。 转眼这队残余正白旗已经杀到了眼前一百米,巴音图还是没下令开枪,八十米,还是没动静,一直到六十米,那高高举着的骑兵刀才猛然挥下,三排六百多骑兵真跟如蒙大赦那般,咬着牙扣动扳机就来了一轮骑射。 “上马!” 连硝烟都没散开,巴音图的吼叫再一次传了来,再不对冲就没机会了,性命攸关,这些子骑兵比平常上马速度都快了几分,短短几个呼吸列好冲锋阵,猛地抽马屁股,一个个离弦的箭那样冲了出去。 不过战斗可比想象中好打的多了,建奴名声在外凶名赫赫,可也是人,连对方毛都没摸到就被几轮齐射干掉一半多,他们也是心慌慌,燧发枪有效射程一百二十米左右,精准射程却只有三十米到六十米,这次正好是在这个距离之间把他们悍勇的前锋打掉了,后头那些正白旗恐惧的情不至尽勒了下马,没了速度,一个个又成了骑兵砍桩的靶子。 没等左翼骑兵赶到,巴音图已经打完了,射死砍杀了三百多,剩下一百多的干脆精神崩溃投了降,看的左翼骑兵指挥,也是边军出身的师副马猛郁闷的肠子都青了。 这头,乞活军大杀大砍八旗军的自己人核心正白旗队伍,那头,多尔衮就只能气得直哆嗦的干看着,许久,这才暴怒的扭头喝问道:“范文程何在?汝不是说关宁军一定不敢出兵吗?” “贝勒爷!” 随着多尔衮的怒吼,一个长得国字脸小眼蒜鼻头,也是留着三文胡子的汉人文官赶紧鞠躬哈腰的走过来,眯着眼睛向对岸眺望,好一会他方才艰难的摇摇头。 “回贝勒爷,对岸,应该不是关宁军吧?咱们和袁蛮子,祖大寿他们交战多年,关宁军中没有这么多鸟铳,而且……” 话还没说完,现实又是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但见河对岸,无数旗帜张扬起来,关宁,辽东,祖,吴,张,李等辽东重要将领的帅旗也一并挂出,整个河岸上旌旗漂洋,人头攒动,看那旗帜数量,对面军队居然是不下十万,惊得范文程又是连连摇头。 “不可能!明廷已经要与我朝议和,高起潜是崇祯死忠,这时候不可能与我军硬碰,贝勒爷,他应该是怕卢象升战死,没法与狗皇帝交代,这才出兵,虚晃一枪,然后……” 话又没说完,范文程这次干脆闭上了嘴,就看对面,刚刚被擒获的不到二百正白旗兵士全被押了出来,一字排开按跪在河滩上,对面的明军大摇大摆出了二百多个拿大刀的兵士,大刀片子整齐的一挥,二百多个脑袋就齐齐的飞了出去。 从来都是后金人如此集体屠杀明军,明人,什么时候轮到明狗子屠杀他女真人了,就算交手多年的辽东军,有时候俘虏了女真人都不敢这么杀,讲点条件最后又给送了回来,而清军却从来没有这样的顾虑,每战之前砍杀俘虏壮行几乎是惯例,眼看着对面胆大包天的明军拎着一个个脑袋后面的金钱鼠尾辫子,用竹竿把脑袋挑起来,正好穿成一大串,多尔衮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磕巴出几个字。 “来啊!擂鼓,出战,杀光这群明狗子!” “贝勒冷静啊!咱们面前是漳河,半渡而击,千古大忌,对面明狗子就是激您怒而兴兵!”范文程急了,焦虑的猛地抱住多尔衮的胳膊劝说道,听的多尔衮那张帅气的脸再次扭曲起来,凄厉的吼叫道。 “明狗子在屠杀我国族!你让本贝勒眼睁睁看着?” 这话听的范文程哑然,这事儿可涉及了女真人内部的权利斗争! 后金可不比大明,军权集中,女真贵族尤其是旗主,都有着极大的权利,八旗制度,实际上是努尔哈赤征服其他女真部落,处理部落之间仇恨的一种妥协产物,皇太极刚刚继位的时候,女真的政治制度还是四大贝勒共治,也就是这几年,凭着手腕,皇太极渐渐把大权揽在了自己手中。 都说努尔哈赤死时候,遗嘱是传位给多尔衮,可皇太极却以多尔衮年幼为借口,自己登位,还剥夺了多尔衮的上三旗,逼死了多尔衮母亲阿巴亥,以自己的正白旗,镶白旗旗色替换成最尊贵的正黄,镶黄旗旗色。 如今自己这主子也长大了,据说他在阿敏临死前,还秘密探望过,似乎知道了当年他母亲的死因,如今正是在八旗内部拉拢势力的时候,要是看着自己本旗人被杀而不理,他在正白旗的威望都得没了。 不过现在真不是报仇的时候,范文程依旧焦虑的拽着多尔衮衣袖劝说道:“贝勒!这队明狗子火器您也见识到了,要是扎筏子强渡,我军损失太大,还要死更多的国族啊!” 就在两人争论中,江对面,忽然一个打着白旗的家伙划着筏子渡过来了,在岸边停下,立马有十多个建奴旗兵如狼似虎的把人逮住,拖了进了大营。 “贝勒爷,对面明狗子派人来,说要见您!” “不见,砍了!”多尔衮正在气头上,想都没想就挥了挥衣袖,慌得范文程这金牌汉奸又是满肚子忠心的拽住他衣袖:“贝勒爷,见一见,探探对面明狗子底儿,再杀也来得及啊!” 这倒是说的多尔衮心动了下,迟疑了一会,可算是点了下头。 不一会,几个旗兵压着那个明人使者就过了来,来的人还真是个硬茬子,虽然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可被一脚踹到地上之后,此人竟然又是硬气的爬了起来,傲慢的昂起头,下巴壳指着多尔衮傲慢的问着。 “你就是奴酋?” 多尔衮不是听不懂汉语,只不过绝大时候不屑去讲而已,这一句话听的这建奴又是脑门青筋暴起,暴怒的伸手要摸着刀子砍人,慌得范文程赶紧又拽住他衣袖子,赶紧焦急的抢先喝骂过去:“大胆明狗子,见到贝勒爷还不跪!” “你这傻叉是忘了自己祖宗是谁了吧?爷爷宋勇忠,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大帅,还真就不跪狗鞑子!不像某些数典忘祖的狗东西!” 这回连范文程都是气得脸色发青,手直哆嗦,还好这时候宋勇忠又是脾气爽直的把话继续一股脑秃噜了出来。 “我家大帅说了,跟你这么大眼瞪小眼没意思,你们这些蛮子要是有胆,就给我军让出三箭之地,我军渡河来和你们决一死战,看看到底谁爷们谁他娘的是孙子,要是敢,就放老子回去招呼一声,要是不敢,你们就杀了你爷爷,反正我家大帅也会给老子报仇的!” 明军要渡河决战? 看着宋勇忠那张黑乎乎的脸,范文程和多尔衮眼睛却全都亮了起来! ------------ 第四百七十八章.就是忽悠你 清军野战强悍,明军善于防守,这几乎已经是当时固定思维,毕竟明军火器部队极其依赖阵型与战车保护,要是摆下阵势,硬碰硬的攻坚战,就算清鞑子也头疼,就如卢象升,一万抗五万,不论人员还是训练都处于绝对劣势,依旧和多尔衮大军打了三天多,杀伤对方数千。 可明人要放弃坚固阵型,过来野战,这可就太落入清军下怀了,以至于宋勇忠过来,指着鼻子大骂多尔衮和范文程这两个建奴头头一顿,两人反倒还一口一个勇士把他送了回去,旋即对岸“人多势众”的明军,还真大张旗鼓修理起了被炸毁的蒿水桥。 多尔衮也真准守承诺,把占据原明军阵地的军兵都撤退了回来,两人站在缲车上,看着明军工兵划着木筏向下敲着桥桩,范文程还无比得意的一捋胡须,指着明军笑道。 “贝勒爷,估计又是京师进行了一场政争,把高起潜替换了下去,换了个愣头青来统军,还想效仿当年北府兵肥水之战,他也不看看,咱大清兵岂是苻坚那些人心不齐,勾心斗角的多族兵所能比的?” “只要把关宁军主力消灭在这里,关宁锦防线不战自溃,整个辽东,都将是咱国族的,哈哈!” 目光阴郁的打量着,多尔衮亦是流露出一股子得意来,关宁锦,几座城市,困了大清多少年,就连缔造后金伟大的老汗努尔哈赤,也在攻打宁远的激战中挨了袁崇焕一炮,几个月后旧伤爆发而死!如果能引辽东军渡河,将他们绝大部分歼灭在这里,他多尔衮在八旗中的地位,将无可取代! 想着得意之处,多尔衮亦是忍不住昂起头来,哈哈大笑着。 似乎嫌弃造桥的速度太慢了,明军还派了一队工兵读过河去,用木筏子载着木料两面一起工作起来,还有几十个明军嚣张的在宣府军的就阵地上搜索起了原料来。 激战从早晨开始,到乞活军出现已经中午多,大冷天冰天雪地的,修桥就更慢了,修到傍晚天黑都没修完,这头建虏上下都看得着急,恨不得跟着一块修,可还在兴致冲冲的多尔衮却没想到,宋青书心思早就不在修桥上面了。 “找到了,大帅!” 还是黑脸宋勇忠,带着一队选锋军,抬着个沉重的包袱就从河岸边急匆匆跑了回来,听着他的呐喊,宋青书还有孙传庭,刘宗敏等几乎是扔下兵书告示立刻狂奔了出来,在几人面前放下包裹,宋勇忠感慨的退到一旁禀告着。 “还算好找,卢兵部所在的地方,是尸体堆积最厚的一块地方,而且在那儿,还插着兵部尚书,宣大总督的军旗。” 几天之前,这人还和自己意气风发的高谈阔论着,还慷慨激昂的为国而战,可如今,就剩下这么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看的宋青书亦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感慨的抚住了额头吟诵道。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首!” 这诗句是后来清初一个侍妾所做,只有两句传世,这年头孙传庭别说听过,想过都没有,听的他亦是忍不住共鸣的沉吟着,一旁的刘宗敏粗人一个,自然没那么多墨水,可依旧狠狠一大拇指挥出去。 “以前这姓卢的到处剿灭咱们,老子还骂过他个官狗子,不过今天,他真够爷们!” “那个大帅!” 这功夫,宋勇忠唯唯诺诺的插一句嘴,正在感怀的宋青书不耐烦的一句甩过去:“有屁就放,哪儿那么多磕磕巴巴!” “那个,卢兵部没死啊!” “啧啧,不愧是人杰,就算没死都这么壮烈!”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宋青书忽然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叫嚷道:“没死?” “是没死!末将找到他时候,一群亲兵挡在了他前面,挡住了鞑子都箭雨,而且流的血太多,还没冻住,似乎暖了卢大帅一下,您看,还有呼吸!” 宋青书是真不可思议了,卢象升身上扎了箭矢十多只,光恐怖的大割伤就有五六处,全身都是血,还蒙了一层霜,他也不过抱着还他人情,为他收尸,省的杨嗣昌报复,让这么个慷慨悲歌,为国战死沙场的英雄暴尸战场整整八十多天不得收敛,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赶得这么及时! 愣了足足几秒,宋青书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宋青书后脑勺上:“还他娘的愣着干屁,还不赶紧喊军医!” “热水!热水!” “绷带,青霉素,都快点拿出来啊!” 随着乞活军三个大人物的咋呼声,小半个大军都跟着乱了起来。 ………… 桥到底也没修完,临近夜晚,打着辽东军旗号的乞活军就地搭建起了军营,直接采雪在自己身旁堆了一大堆矮墙,多尔衮和范文程到底是老狐狸,这头说的好退出三箭之地等着决战,那头却是又准备了三千多骑兵,绕向南面打算渡过冰面,等待明天渡河搞一波偷袭,谁知道明军大炮跟长了眼睛那样,十几炮轰过去,冰面咔嚓一下裂了,反倒淹死了三十来号建奴,不得不熄了这份心事。 还好,在他们望眼欲穿中,第二天,乞活军大营还是那么旌旗猎猎,而且还有工兵继续出来修桥,又修了两个时辰,快到中午才修好,可就在多尔衮窃喜,要开战了吧?这功夫,将就生活质量的乞活军工兵居然又缩了回去,整个军营到处飘起了炊烟,人家要吃饭,你也没办法,捏着刀把手指头都白了,缲车上转了几圈,多尔衮也命人给他烤了一份羊肉。 还好,到了下午,对岸明军大营中,嘹亮的军鼓开始急促的响了起来,一面面旗帜亦是在营中凌乱的活动招展开,那股子大战前的萧杀气息一下子弥漫了整个战场。 “三军擂鼓,与明狗子决战!” 兴奋的无以复加,多尔衮亦是额头上青筋暴起,高昂的喝令起来,早已准备多时的建奴大军一刹那跟着动了起来,汉八旗旗丁穿着厚皮袄,拿着刀盾杀气腾腾站在了第一层,女真八旗最精悍的健锐营,虎枪营紧随其后,等着激战中汉八旗把火力吸引的差不多了,上前去捡人头,两翼的骁骑营,前锋营更是牵着战马磨刀霍霍,就等着明军渡河。 这面,建奴大军亦是战鼓喧天,轰鸣的敲打起来。 谁知道,对面明军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或者根本没有雨点,两军对着擂鼓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就看到对面旗帜招展,鼓声不断,连一个出战的军士都没有。 “这明狗不会事到临头不敢来了吧?”一把军刀拄在手里,多尔衮恼火的嘀咕着。 “这事儿还真没准!”范文程这老汉奸也是忍不住摇摇头。 凭着对大明朝的了解,这事儿的确没错,就如同萨尔浒大战之后,女真刚刚兴起,是击灭的最好时候,偏偏辽东督师成了党争的战场,天启总共七年,换了一大波督师,好的时候人人打破头来捞军功,不好的时候拼命推荐敌对党派,还怕人搞好局面了,还弄个督府相争,督师和巡抚天天打仗,军令朝令夕改,早晨还要和自己决战,晚上又缩回去了的事儿,多尔衮都见过好几次。 折腾了这么久,事到临头明军将领怕了,架空了督师,也不是不可能!又是大眼瞪小眼等了好一会,多尔衮干脆不耐烦的派了一队使者过去,催促明军出兵,顺便羞辱他们一番,以报宋勇忠羞辱之仇。 可谁又知道,明军待客可真不礼貌,门都没让进,倒不是派人来堵,而是二十多旗兵骑马读过蒿水桥时候,桥塌了,没想到这一遭救援不及时,大冰水里又平白冻死二十多女真旗人。 已经意识到被骗了,多尔衮暴跳如雷的下令汉八旗自己架桥,一个时辰后,他亲自帅兵进到了宋青书待过的那个帐篷,光溜溜的额头上青筋起的一块又一块,暴怒的一刀狠狠砍进了地上那一大堆带血的绷带中,野狼一样的咆哮着。 “背信弃义,食言而肥,明狗子!” 跟着进来,范文程战战兢兢中,却是又有些哭笑不得。 悬羊击鼓,饿马吊铃,全被对面的明军活学活用了上,十几只饿的剩骨头的山羊被捆着后腿,两只前腿搁在鼓面上,羊不断挣扎,蹄子敲得鼓咚咚作响,几十匹劣马背上捆着大旗,在围死的军营内乱跑,剩下人早就跑没影了。 更可气的是,明军还把昨日砍下的正白旗旗人脑袋堆在一起,堆成了个金字塔。 建奴何曾面对过如此侮辱?多尔衮自己亦是何曾上过如此恶当?不解气的拔刀出来,冲出帐篷,他又是一刀砍到一支倒霉的山羊腰上,把一头瘦羊活生生砍成两段。 “贝勒爷息怒!” 拿着一面掉落的旗帜,范文程又是忠心耿耿的找了过来,没等多尔衮骂人,抢着把旗帜摊了开。 “贝勒爷,这伙明军不是辽东军,辽东军旗帜咱们缴获不少,没有如此粗制滥造的,而且看灶坑,这支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一万出头,没比卢象升人马多多少!对了贝勒,卢象升的人头,咱们可曾割了?” “你是说,这些明军是为了卢象升而来?” 拿着那胡乱缝纫几下子,难看无比,就连字都是毛笔写上的大旗,多尔衮亦是愕然的一拍脑袋。 “卢象升是宣大总督,广宗曾驻扎一支大同军,正好一万人出头!” 一股子阴霾的杀气从多尔衮那双鹰一般的双眸中****而出,又是一刀削下一层羊肉,多尔衮无比恼火的吼叫道。 “整军广宗!本贝勒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明狗子斩尽杀绝!” ------------ 第四百七十九章.孙老光环 毛爷爷说过,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说的还真没错! 从驻扎在这里不到一个月时间,广宗的地形地貌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六座五米高几十米长的土坡组成棱堡,把靠着漳水支流的四百多米完全包裹在了其中,而且在工事前面,还挖掘的密密麻麻的壕沟。 建奴多马匹,就算是跟着主人出来打劫的汉人包衣,都有着一匹劣马,不到一天功夫,就追杀到了广宗,不过看着眼前这跟蚂蚁窝一般的巨型工事,多尔衮是直犯迷糊。 这儿虽然没有山海关,宁远城墙那么高耸坚固,可五米高的土山也不矮了,而且乞活军有多少火器部队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攻打这样一个坚固营垒,不付出成千上万的代价是打不下来的。 可建奴缺人啊!别说女真人本部,就连蒙古八旗,汉八旗实际上也是有数的,为了灭眼前这个戏弄自己的军团,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值不值,多尔衮也得掂量一下。 “贝勒爷,咱们如今是在大明腹地,代善贝勒还来在领军攻伐山东,如果我军损失过大,高起潜督的关宁军可还在南方虎视眈眈……” “等大炮!” 范文程没劝完呢,多尔衮已经不耐烦赶苍蝇那样扭过头挥了挥手,顿时让这个建奴大学士的话噎了回去,噎的脸如同猴屁股一般。 多尔衮这是有些欲罢不能,击溃了卢象升上万人马,灭军杀将,他才损失了不到四千人,可一个中午,炮击加上河对岸的屠杀,宋青书至少杀伤了他三千,尤其是这其中女真人阵亡足足一千三百多,是卢象升歼灭的一倍。 而且到头来还被对方玩了一把,智商上嘲弄一回,阿敏怎么死的?崇祯二年入关,丢掉顺化四城逃回关外,皇太极借题发挥召集众贝勒给阿敏议罪,剥夺了他的正红旗,把他圈在一个一两平米的小房间内,就在他出兵前,憋屈的活活关死了。 如果不找回这个颜面,多尔衮很怀疑自己回去,皇太极能不能也召集贝勒们给自己来个议罪? 这头范文程刚悻悻然想退到一旁,谁知道他这主子又发话了,恼火的看着乞活军巨大的“蚂蚁窝”,多尔衮忽然又是偏过头,牙根直痒痒的对范文程哼道:“你们汉人不最讲究一诺千金吗?范先生,进营骂那个混蛋,不讲诚信!” 这话听的范文程忍不住一个激灵,要是女真人备不住对方还可能以礼相待,自己这个汉人,早就被明庭恨之入骨,几天前,卢象升掷刀杀了的,就是他表亲,这可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他都怀疑自己前脚踏进明营,后脚就得被剁碎了喂狗。 不过主子的话又不能不听,这一下子,把范文程那张在关外吃的胖乎乎的脸抽的跟霜打了的冬瓜一般。 还好,巡视完一圈,多尔衮回身就去安排在广宗扎营的事儿了,汉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变通,又是眼巴巴的张望对面两眼,范文程伸手对一旁跟着自己的另一个文官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承先啊!你跟着老夫也有一段日子了,一直没有给你个独挡一面的机会,这不,今个机会来了,贝勒爷恩赐,以你为正使,去明营谴责对方不讲诚信的罪过!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可要好好办事,可不要堕了咱大清国的威风!” ………… 相比于漳河主流那冰天雪地,广宗大营可真是舒服了不少,这些天宋青书没干别的,其他官军什么样他就什么样,把附近州县村落收了个天高三尺,粮食囤积了知道能吃三个月的,更重要的煤炭柴火也囤了两个多月的,还从白洋淀那头又输送了一次弹药补给品。 去给卢象升收尸之举绝对算得上不智,可宋青书也没让冲动完全支配他,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和建奴打一场持久战的打算。 岂能让这些关外蛮夷小觑我华夏无人?多尔衮要敢来,宋青书就敢教育教育他怎么做人! 堆砌军营外土山海量的土,一大部分来自于营内,原本突出地面的帐篷,如今全被埋在一个个坑里,上面还用水和木头浇成坚硬的冰盖,这模样倒是有些像在陕北住过的窑洞,除了黑点,保暖作用倒是一流,这也是没办法,建奴也有大炮,地下总归比地上安全。 不过此时,宋青书的心思倒不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而是眉头紧锁的立在一片坑前,不断有小姑娘在那个帐篷坑里出来进去,倒着满是血污的脏水,好半天,一个居然戴着副眼镜,扣着瓜皮帽的细长脸中年人这才疲惫的从坑里走出来。 “陈大夫,如何?”宋青书立马紧张的迎了上去。 “回大帅。”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陈军医艰难的摇了摇头:“所有伤口都包扎过了,索性这是冬天,没有感染,不过,这人失血太多,又首创过重,还长时间处于一种疲劳紧张中,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他造化了!” 听着陈军医说的沉重,宋青书忍不住也是叹息了一声,如今他也只能尽尽人事,这创伤在后世都属于重伤,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算是被用到极限了。 这功夫,几个哨兵从外头急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着宋青书就是重重一抱拳:“大帅,建奴使节求见!” “哼哼,打探消息的来了!”冷笑立马更替了刚刚的感慨,宋青书阴沉的一挥手:“去回回他!” 在土山连成的棱堡中间,都有一段不到一米狭窄的出口,联通着底下的壕沟,建奴使节鲍承先就是从这沟里进了来,不过军营属于军事秘密,在沟后面堆了几大堆柴火,把里面的布置遮挡的严严实实,左右打量着什么也看不到,鲍承先也只能郁闷的瞪着柴火。 柴火垛旁边,倒是围拢了不少人,一个个东倒西歪,懒洋洋的看猴一样打量着鲍承先那清朝官服以及顶戴花翎,一个个散漫的,一丁点军人气势都没有。 还有个书生扶着个白发森森的老头颤巍巍的从柴火垛后头正绕过来,老头瞄向自己两眼,忽然惊诧而愤怒的猛地把手杖扎在了雪地里,看的鲍承先直迷糊,他好像也有些印象,可是却认不出老头是谁了。 “大帅到!” 随着传令兵高声的呼喊,鲍承先立马傲慢的挺着胸脯眯眼望了过去,一个不算高,面孔还显得有些文气的年轻人却是顶着一套沉重的将军盔甲走了过来。 “你就是这伙明狗子的总兵?”敲着那几股大胡子,鲍承先是没忘范文程交代的要显示出我大清的气势的叮嘱来。 不过宋青书没来得及说话,那老头已经的怒气冲冲的把手杖狠狠蹴着地。 “鲍承先,尔难道就不是大明人吗?你鲍家在辽东世受皇恩,宠幸优渥,世袭大宁参将,汝这等数典忘祖之辈不思报效国家,投靠了东虏不说,还敢在这儿大言不惭!汝颜何厚也!” 真有种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气势,本来就想闹事,眼看着孙承宗气得差点上不过来气,宋青书的脸色顿更是迅速阴沉了下来,跟着冷笑道:“居然送上门的还是个明奸!孙大学士勿怒,本将来消遣他!来人,把这厮两个耳朵给老子割了!” 一句孙大学士让鲍承先禁不住一个哆嗦,他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年以阁臣之重出镇辽东的孙承宗孙大学士吗?他可绝对算得上建奴的克星,崇祯二年皇帝拿下了袁崇焕,人心不安时候就是他站出来收拾的残局,领兵收复了顺化四城,吓得阿敏弃城而逃,他怎么会在这儿? 可没等鲍承先多加思考了,两个兵丁已经厌恶的揣着他跪下,两把牛耳尖刀先后切下去,顿时这个小汉奸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你家奴酋长不擦干净脖子等着受死,派你来做什么?” 算是先出了一口恶气,把孙老爷子打发到后面去,抱着胳膊,宋青书是傲慢的哼着。 还想撑出我大清的气势来,可是两个耳朵跟钻心一般的疼痛,血还吧嗒吧嗒往下流,生怕再缺个什么零件,这鲍承先龇牙咧嘴的耷拉着脑袋哼唧道。 “我家贝勒爷命,命小的过来质问,汝明狗……,明军为何言而无信,说好了在漳水西岸决战,却掉头就跑?” “哈哈哈!” 一说这,宋青书还乐出声来,满是戏谑的低头看着他哼哼道:“本将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你回去翻翻地图,我身后这条河,是不是漳水?老子已经在漳水西岸了!就这儿划下道来,你家什么贝壳爷要不服气,尽管来攻,他要退一步都不是带把的!” 大拇指嚣张的往后一挑,宋青书傲慢的说道,似乎为了配合他一般,后头的兵丁还把柴火搬开一块,顿时,一眼望透的一大层冰河面赫然映入鲍承先眼帘。 ………… “岂有此理!” 什么叫自取其辱?看着鲍承先那两个包着绷带还透出一片红的脑袋,多尔衮那光溜溜的脑门上,又是青筋一个劲的绷着,那双眼睛跟见到兔子的鹰一般,杀机涌动,一双手在腰间不住的张开,握紧,似乎随时要拔刀出来砍人,看的不论范文程还是鲍承先两个,全都胆战心惊个不停。 “你还有脸回来,我大清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你怎么就不死在明营呢?” 唾沫星子喷的鲍承先那油光粉面的胖脸上一层,震得他那耳朵更是丝丝拉拉的疼,龇牙咧嘴生怕多尔衮一刀砍下去,他赶紧悲催的跪在地上,哭丧着一张脸解释道:“贝勒爷,不是奴才不长脸啊!实在是重要军情,不敢死啊!” “哦?你还探听出了什么重要军情?”多尔衮阴冷的哼哼着,听的鲍承先又是赶紧一磕头:“没错啊!主子,您知道,对面明军的督师主帅是谁吗?” “有屁快放!” 伺候这么个主子,还真是让心惊肉跳,眼看着多尔衮阴沉的脸,鲍承先又是重重一磕头,一点也不敢玩的抢着说道:“对方督师是孙承宗孙大学士啊!” “居然是他!” 不论多尔衮还是范文程,一刹那,瞳孔都跟着收缩了下,人的名,树的影,孙承宗领兵与建奴对抗多年,一炮打死老奴的宁远城就是他号令建设的,袁崇焕实际上也是继续着他的战略,这个对决沙场的主要对手,生死大敌,怎么能不让一帮建奴头头震撼? “难怪,远来狗皇帝重新启用了孙承宗,难怪这明军的动作如此古怪!”范文程忍不住喃喃的摇起了头来,另一头,多尔衮却是咬牙切齿的抽刀砍掉了一个桌子角。 “莽古尔泰不是派人去烧高阳城了吗?居然这都没把这个老不死的给干掉!废物!” “贝勒爷,这也是一个机会啊!”刚刚还眉头紧锁,这功夫,范文程居然笑的咪起了眼睛。 “在大明朝,能打仗的也就这么几个了,五省总督洪承畴,大学士孙承宗,宣大总督卢象升,这次出兵,您已经干掉个卢象升了,如果孙承宗再死在您手里,回去,八旗的老少爷们都该对您另眼看待了!” “而且孙承宗这个名,不论损失了多少兵丁,甚至国族,只要能除掉他!皇上非但不能怪罪,反倒还得嘉奖您,说不定又能添几个牛录了!” 牛录其实多尔衮不在乎,可是那个穿戴着蒙古绒帽,笑靥如花的佳人迎接英雄的笑容却是忽然猛地出现在了多尔衮脑海中,原本辽东鹰一样杀气凛然的阴霾面孔都舒缓了几分,背着手转了几个圈子,在范文程期盼的眼神中,多尔衮随手抽出来挂在墙上的弓。 “孙承宗,将死于次弓之下!” “贝勒爷壮哉!” 范文程立马喜笑颜开的一个大马屁拍了过去。 ………… 层层叠叠的蒙古毡包一样营寨分割成三面,把整个明军军营包裹在了其中,时不时还能听到建奴军营中,阵阵野兽般嚎叫,站在棱堡上向外眺望着,宋青书忍不住哼哼道。 “还真是好一个麻烦!” “这不就是大帅想要的吗?”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也是孙传庭一辈子的愿望,眼睛都挪不开了,回答着宋青书,这个书生的语气中,也是透露出一股子蒸腾而上的战意。 为华夏而战,舍我其谁? ------------ 第四百八十章.广宗之战 用本山大叔话说,人老了老了,还能出把名!孙承宗可没想到,昨个他简简单单一个露脸,仿佛就给建奴大军打了鸡血一般,没办法,谁让他太有名,他的人头太值钱呢?依靠他的名头,还摇摆不定的多尔衮是打定主意要灭了这支明军。 建奴的红夷大炮太笨重,骁骑营到了一天半,大炮第二天下午才到,而且一到了,多尔衮直接下令总共,击溃了卢象升大军的五千斤红衣炮再一次在漳水河畔轰鸣了起来,沉重的铅球子砸在土山棱堡上,震撼的土山都是跟着嗡嗡作响,麻袋直接被震的扯开,上面倒水覆盖的一层坚冰露出一个个蛛网般的裂痕。 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棱堡高五米,想要射中上面的军士,仰角要调整到一个相当精确的角度,不像卢象升的车阵,低矮接近平面,大炮放平了打总能打到,而且棱堡还有偏角,光滑的冰起到了个润滑作用,圆溜溜的炮弹经常是擦着边沿划了过去。 一百多年后法俄博罗季诺战役,俄军就是依靠这样的土山棱堡抵挡住了法国皇帝拿破仑足足一天的进攻,打平了欧洲的法军在小小的土山下尸横遍野,而且法军还有六百到八百门大炮,建奴多少,八门,才是人家一个零头。 乞活军的红衣大炮其实也不太多,一个师三千多人才十门,这次运力有限,携带来的才六十门,不过教育教育建奴还是够了,建奴炮声一过,乞活军的炮兵统领,去过澳门葡军中偷师的师副马如龙立马不屑的对宋青书一个立正。 “大帅,建奴炮位基本掌握,三轮炮击,卑职定为大帅摧毁全部建奴大炮!” “不着急!” 这一次,宋青书却是没有上次高阳城外的急切了,探着脑袋瞅了瞅土山底下几个印子,慢悠悠的哼哼道:“万一炮没了,建奴跑了,轰谁去?传令下去,红衣炮先待命,等建奴攻寨大队上来了,先用虎蹲炮还击,等人多了,再轰他个狠的!” “卑职遵命!” 有炮不打,心里直痒痒,马如龙是郁闷的一低头。 传信兵背后绑着小旗,沿着棱堡跑过去挨个传令,把着边沿,宋青书眼巴巴的开始等着建奴来送死,可惜,多尔衮的脑袋毕竟不是冬瓜,清军与辽东明军战斗了十几个年头,对这种火器要塞也是有着自己的战法。 最先上场的不是建奴,也不是汉八旗,而是河北地附近的老百姓,昨个晚上建奴骑兵出去兜了一圈,炮放完了,各个营门呼啦一下子打开,两三千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百姓哭着喊着被赶了出来,扛着麻袋蜂蛹的冲向阵地,去填补乞活军的战壕。 “这帮狗鞑子!” 壕沟里负责指挥虎蹲炮与突击步兵的刘宗敏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闷哼着一拳头砸在了墙上,墙头上,宋青书也是忍不住一拍脑袋,咋把这一茬给忘了,不过幸好,在建奴祸害地方之前,乞活军先祸害一通了,附近百姓基本上都被打发着向南逃难,估计建奴除了这些之外,也抓不到多少无辜炮灰。 不过如此,宋青书还是挥手招呼过选锋军首领宋勇忠,在他耳朵旁低语了几句,听的眼前一亮,这黑小子立马顺着后头梯子爬了下去。 “副帅!大帅有令,命您撤回去!” “啥?小兔崽子,老子撤回去,谁他娘的守这壕沟,你小子吗?” 本来鼻子有歪趋势的刘宗敏这下是真气歪了,瓮声瓮气跳着叫喝骂着,他是乞活军元老副帅,被骂成小兔崽子,宋勇忠也只能笑着应对,况且他还是占了便宜,点着头一点也不生气的树了个大拇指。 “总哨,您老猜的还真对!就是小的我来守!弟兄们!” 宋勇忠一声吆喝,选锋军那些黑瘦小子扛着一杆杆模样有些独特的步枪从夹缝就挤了出来,眼看着大别山出身的猎户子弟不客气的把自己地盘给占了,刘宗敏气得脑门上青筋都暴起来了,恼火的手指头对着宋勇忠鼻子直比划。 “你,你,好,你小子有种,打完仗老子不找你撂一膀子,老子刘字倒着写!” “总哨,这是大帅军令,您老人家也别和我这个小字辈一般见识啊!” 宋勇忠又是赶紧抱着拳头陪笑着。 乞活军中规矩森严,尤其是上一次事件后,宋青书又着手对军队进行一番清洗,严厉打击立山头现象,整个军中只有一个声音!原本守在壕沟里的都是各营最精悍的散兵线突击兵,十几个大队长还眼巴巴看着,希望刘宗敏争一下,可训完宋勇忠,刘宗敏是不客气的一嗓子吼了出去。 “还他娘的愣着干屁,等建奴请你们吃板刀面啊?还不快滚!” 眼看着里副帅刘宗敏自己都灰溜溜的滚了,那些大队长自然也没了办法,不服气的盯着选锋军士,带着自己麾下灰溜溜的顺着棱堡各个缺口也是撤了回去,广宗大营外,壕沟密密麻麻的挖的跟迷宫一般,原本安置虎蹲炮,前哨军至少三千,如今就剩下选锋军三百多,明显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回了寨子,刘宗敏尚且不服气的爬上棱堡,扯着宋青书衣袖就抱怨起来:“大帅,你和孙老酸一整就说慈不掌兵,这不过两千来个死抠,不听劝的找死鬼,您老怎么就心软了?” 望远镜平端,宋青书轻松的向下眺望,头都没回,哼哼着训斥道。 “就算你把这两千多老百姓全杀了,于战有何用,建奴正好还用他们的尸体填了壕沟,浪费了咱们火药,有啥用!” “那,那这小子下去有啥用?” 还不服气,刘宗敏下巴壳向下点着,语调都气成刘能了,谁知道这次宋青书却是卖起了关子,可算放下了望远镜,笑呵呵的说道。 “你就瞧着吧!” ………… 换防差不多耽搁了十几秒事件,这功夫,冰雪石头还有灰尘已经把壕沟第一层给填平了,就看那些无辜百姓穿梭的跟蚂蚁一般,没了阻拦,他们给建奴干起活来,反倒来了劲,一路小跑。 就在刘宗敏急得嘴角也跟着抽时候,底下的选锋军可算是开火了,枪声稀稀落落的跟老母鸡下蛋似得,就在刘宗敏跳脚要骂娘时候,底下老百姓却是乱成了一锅粥,一大群人乱哄哄的往回跑,建奴一时间居然都没拦截住。 “这,这咋回事?” 一下子,刘宗敏两个眼睛瞪得跟张飞穿针似得,大眼瞪小眼。 那头,建奴骑兵出来,好不容易把人群兜住了,砍了十几个脑袋,赶着那些老百姓再次扛着东西往前冲去,谁知道这一次又是稀稀落落二十几枪响,那些老百姓又是惊慌的向后溃逃。 看了几个来回,刘宗敏也可算看出来个门道来了,每当这些炮灰难民接近一百五十米距离内,选锋军都会根据情况开火,而每次瞄准的,都是难民中混杂驱赶前进的建奴军官,没了那些军官驱赶,怕死的难民自然向后撒丫子逃了。 “嘿,这帮小子行啊!” 看的乐出了声,刘宗敏笑着猛地一拍大腿,听的宋青书亦是禁不住得意了几分,笑着翻着白眼。 “废话!” 不过这句这帮小子行可不是那么便宜的,选锋军到现在一直是三百人,一直没有扩编,不是宋青书不想扩编,实在是人才难得!军中每一个小伙子选取的不是大别山中射狐猎手,就是太行山中射貂健儿,就算用弓箭,几十米内都得达到十发九中,才能入选。 平日里训练的弹药什么就不算了,仅仅他们手里的枪,就贵达五百两一把,没一把都是阴刻着膛线的,这年头可没有机床,每一把都是纯手工打造,报废率高的出奇,十把里头通常只有一把能成型,工期格外的漫长。 而且每把枪还配备着狙击镜,这样的枪整个乞活军如今才不过一千来把,可见其珍惜。 而且这战术还是超级超前的,历史上记载第一次大规模狙击战还要在一战中德军挑选护林员与猎人出身组成自由大队,给东西线法军俄军造成了巨大伤亡,而最出彩直到二战时候的苏芬战争,苏联出动了足足上百万军队入侵芬兰,号称三天占领芬兰,然而战争足足持续了一个冬天,苏军阵亡多达六十万,最后不得不以一个相对平和的条约收场。 其中对苏军震慑最大的,莫过于芬兰军王牌狙击手西蒙以及麾下的狙击大队,披着白色斗篷,划着雪橇的芬兰狙击手所狙杀的苏军数量至今还是个秘密,可他们被苏军称为白衣死神,就可见一斑! 狙击作战也是头一次被宋青书拉上战场,没想到取得的效果居然是如此之好,一连冲了五次,建奴被撂倒了七十多人,连乞活军一根人毛都没看到,虽然对建奴还有四万多的军队基数相比,伤亡可以忽略不计,可任谁连人都看不到就呜呼一声挂了,谁心里不害怕啊? 折腾了一个下午,才堪堪填了两条壕沟,推进了不到十米,来回跑那些炮灰难民一个个还累的趴在地上起不来,到了傍晚,多尔衮不得不憋屈的下令退兵,谁都想不到,广宗之战第一天居然以这么个结局收场。 “老夫怎么没想到呢?” 清军收兵了,就连乞活军也收拢了军队,除了一部分哨兵,剩下的回去吃饭,可孙承宗却一直坚持着待在棱堡上,不可思议的看着蹲在壕沟里扒拉罐头的选锋军,又是愕然的回望着帅帐。 明清辽东战争中,建奴没少驱使着辽民为先锋攻打明军,不少城寨就是因为心软这才被攻下,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被宋青书给破了,顶着端着饭碗跑去和士兵一起吃的宋青书,孙承宗那颗花白的老脑瓜,不经意间重重点了下。 ------------ 第四百八十一章.血战堑壕 历史上京师被攻陷,在皇太极暴死,建奴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是多尔衮迅速安稳了政局,共同拥立了顺治皇帝,然后完成了入关,击灭大顺,灭亡南明等一系列大事件,其人的特点就是果决狠辣。 这一战多尔衮也是如此,前一天没讨到便宜,反倒弄的士气不振,仅仅一天,多尔衮就转变战术了,那些抓来的老百姓直接赶出军营,换上了推着重战车,拿着橹盾的汉八旗,冲锋上了第一线。 这一次真动真格的了,上万人推着战车呼喝向前,依靠着战车的掩护,飞沙走石迅速填补着乞活军挖掘出来的壕沟,这一次,进境快的简直非常,转眼间,外研又一条壕沟就被填满了。 这次狙击手的效果却是差了许多,虽然还是时不时有傻乎乎的建奴露头被狙杀,可是蹲在坑了,向上瞄准高大的战车,明显差了许多,而且光露出一点脑袋的目标也小了不少,而且建奴军中,抬旗的呼喝声就没断过,就算有人被爆头而死,填壕的进度却是一直没停下来。 再待在棱堡上向下眺望,宋青书的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他计划把建奴引到棱堡下面,给他们来个狠的,壕沟是早晚要丢的,可也不能这样丢,丢的如此轻松。 就在他迟疑中,散乱分散在壕沟中的选锋军中,忽然又传来了枪声与怒骂,惊得宋青书一个激灵,望远镜向下眺望,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前锋突击军让出了壕沟阵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有建奴混了进来,刚刚就是几个建奴袭击了全神贯注瞄准的狙击手,幸好选锋军都是三人一组,永远有一个望着后背的伙伴,提前开枪示警,依照选锋军的身手,除了一个猝不及防受了些伤外,剩下四个建奴全都被左轮与刺刀送上了西天。 迟疑了下,宋青书一脚揣在一旁眯眯眼站着打瞌睡的刘宗敏屁股上。 “老刘,你上!保护狙击手!” 宋青书这么一个无意中,又创造了第二个东方战争史之最,历史上最大规模壕沟战可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了应对一战神器机枪而应用的战术,如今却在早几百年以前运用到了大明的土地上。 原本想保留到最后使用的红夷大炮到底开了火,毕竟虎蹲炮太轻,打不穿建奴专门用来防御明军火器的重战车,六十门红夷大炮居高临下,逐一点射一百多米外的建奴车营,长达几里的壕沟内,乞活军散兵线突击兵也和突入壕沟的建奴在大炮底下展开了血战。 头顶上是大炮射来射去,针对乞活军的狙击手,建奴居然也纠集了一支弓箭狙击队,不得不佩服,辽东老林子里的射雕猎人那手艺居然也是非同一般,壕沟里,乞活军有军士稍微露出一点头,那就是一箭过去了,建奴的箭,又快又狠又毒,居然有不少乞活军将士也被爆了头。 壕沟战还真是无比的残酷,狭窄不到一米的宽度中,仅仅能站下一个人,双方一旦交锋,不论如何都只能战斗到一方倒下,身后就是队友,连逃走的空间都没有。而且在这儿,原本宋青书寄以厚望的刺刀还有建奴的朴刀,双手大砍刀居然都没太大用武之地,因为空间太狭小了,轮不开,刺刀仅仅来得及向前刺一下,如果扎不人,对方大刀当头劈下,自己也就交代在了这儿。 残忍的拼杀,一天时间,乞活军居然也有足足四五百人撂在了自己挖掘的战壕中,尸骸甚至跟着把壕沟堆了一层。 倒是另一种宋青书没想到的家伙大发利市。 决战到了第三天,三分之二的壕沟已经被铺平了,两军将士拥挤在更加狭小的空间对决着,喷涌出来的血液居然在沟底都流的跟小溪那样,听着那惊心动魄的厮杀声,宋青书脑门上的血管都跟着一跳一跳的,望远镜向下压着,正好看到亲自上阵的刘宗敏。 对面建奴的大刀长达一米多,侧着根本轮不开,只能高举着从天灵盖劈砍下,咣的一声,正好砸到了刘宗敏手里的家伙上,双手一侧,刘宗敏就把刀甩开,手中家伙重头直接敲那建奴脑瓜骨上,但听到咔嚓一声,脑袋分了开,那人翻着白眼抽搐着就重重死倒在地。 没想到自己战友居然死的那么快,后头的建奴甚至没来的及反应,就被也一家伙从下往上敲碎了下巴,接着刘宗敏跟坦克那样一路横扫,足足六个建奴,全被他一个人干倒在地,后头的乞活军兵士仅仅来得及用刺刀给没死的补上那么一下子。 眼看着这一幕,宋青书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扭过头对随军文书吩咐道:“记下一条,日后再有壕沟战,让士兵们换上工兵铲!” 刘宗敏亲自上场,仅仅是这场残酷堑壕战的一个序曲,旋即他就被宋青书拎了回来,堂堂乞活副帅,要是在这样的前沿战就糊里糊涂战死了,对士气打击那将是很大的,要死,也得等着战场白热化了再说! 不过旋即,冲锋在前面的乞活军突击队全把施展不开的火铳换成了一个手臂长短,原本是配发挖掘工事用的工兵铲,这东西虽然没有刀子锋利,可也是精钢锻造的,狭小空间内可砍可刺,两相交锋,往往一铲子拨开建奴的大刀,旋即学刘宗敏一个侧劈,就能给建奴脑袋开了瓢。 在壕沟一直缠战到了第三天上午,长达数里的乞活军壕沟阵地还是最终被填平了,眼看着最后一段壕沟中,对面明军狼狈的逃窜进棱堡土山之间的夹缝中,自己麾下最精锐的葛布什贤哈超营兵士拎着刀有气无力的追杀着,多尔衮一丝胜利的喜悦都没有,脸颊反倒剧烈的抽搐着。 就算是和卢象升,这个堂堂大明兵部尚书决战到最激烈时刻,肉搏中,女真族士兵都能一个打三个,与辽东精锐野战时候,明军以二敌一的情况都属于骁勇善战了,可就这么三天,看不见的地下壕沟战中,哪怕满人前锋营,都是折了七百多,头一次,在近身肉搏战中,建州兵居然输给了明军。 这对野战出名的建州女真来说,绝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而且神出鬼没的明军火枪手专挑军官下手,这些天指挥前线的佐领足足阵亡了六十多个,甚至有牛录刚刚换上新佐领,马上就被打死的,兵要没了可以重招,将要没了再培养起来可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了。 还好,终于逼到了对方寨墙底下,虽然对方土山堆积的挺新奇也挺牢固,居然能挡住红夷大炮足足三天的轰击,可在多尔衮看来,没有那支明军能被清军杀到营寨底下都不崩溃,哪怕是当年号称明军最强的山海关总兵杜松部,不照样被老汗的摆牙喇精兵杀得落荒而逃,几乎全军覆没。 眼看着土山下,对面明狗子仓皇的搬运出木头封堵棱堡连接处的缝隙,嘴角挑起一股子冷笑,多尔衮亲自抓起了扬言要射死孙承宗的那把紫金雕弓,一支响箭呼啸着射了出去,旋即用满语慷慨激昂的高声叫嚷出来。 “攻破明狗大营,生擒孙承宗!” 十二面牛皮军鼓几乎同时被壮士擂响,跟着呐喊声,已经看热闹了三天多的建奴后军几乎全军出动,八门红夷大炮还有缴获来的明军火炮亦是齐齐的对乞活军棱堡发出了怒吼,数不清的弹丸呼啸着狠狠砸在棱堡上,咔嚓的一声,乞活军棱堡上插着的一面孙字大旗居然都被懒腰射断,十多个乞活军军兵被密集的弹雨击中,惨叫着从墙头跌落了下去。 炮击过后,旋即冲锋的大队伍就杀到了土山底下,几十具梯子被抬着趴在了斜坡土山上,立马有汉八旗的军兵跟蚂蚁那样咬着刀向上爬,底下,扛着大木头的十几个军士呼啸着撞向明军堵着土山之间缝隙的木门,咔嚓的断裂声不断传来,多尔衮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眺望下,正好中间一出木门被狠狠撞开,看的他都忍不住兴奋的狠狠向下一挥拳头。 “好!” “恭喜贝勒爷,灭军杀将,拭目以待即可!” 一旁的范文程亦是跟着流露出了个马屁的笑容,抱拳拍着,鲍承先也想拍两句,奈何大炮震得他耳朵伤口生疼,龇牙咧嘴实在笑不出来。 不过一般战争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就都是以明军的溃败而告终了,建奴上层十多个甲喇额真,固山旗主,没有一个怀疑的。 别说,建奴这突如其来的一阵火力压制,就连宋青书自己都是中了招,他就在孙子大旗底下,一个亲兵把他扑倒在地,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好一会才爬起来。 狼狈的拍大了下身上的尘土,低头向棱堡夹角中的缝隙看去,眼看着建奴滚滚步兵凶悍的冲杀进去,宋青书禁不住咧开一副猥琐的笑容,咋把着嘴感叹道。 “啧啧,冲的还蛮凶的!” 此时,举着刀盾长枪,高喊着抬旗的汉八旗,好有一个个梦想着额真佐领,跨入贵族行列的女真步兵顺着缝隙冲杀进了乞活军内营,然而他们嗜血的笑容却是立马僵硬在了脸上。 沿着缝隙两边,乞活军也全用麻袋摆成了矮墙,呈现一个大喇叭口,喇叭口后面的街垒,足足六排乞活军火铳手阴险的端着他们沉重的大火铳,有的还眯起了一只眼睛。 “开火!” ------------ 第四百八十二章.来多少死多少 西方经典的纵队战术曾经被打趣成排队枪毙,不过如今看来,还真叫排队枪毙,只不过被枪毙的是建奴。 砰!随着指挥刀的下劈,三条向内的缝隙喇叭口,第一排火铳手扣响了扳机,火药刹那爆发出可怕的化学能,尖锥米尼铅弹的屁股瞬间被撑变形,紧贴着枪膛呼啸着滑动出去,经过不到一秒的飞行,和对面那个惊骇举着盾牌的建奴来了个亲密接触。 就像电影《投名状》中描述的那样,子弹轻易打穿了木盾,旋即在后面建奴的胸口爆发了一个硕大的血花,那人的眼睛旋即翻白,软软的向下跪倒,没等他倒地,倒霉的汉八旗脑袋又迎来了第二发子弹,一个恐怖的贯穿伤之后,动能方向改变的子弹又是向上弹射,顺着后头那个建奴满是胡子的下巴扎了进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冲进来的五个建奴被十发铅弹打成了筛子,这时候,后面的建奴又是挤牙膏一样涌出了一股,最前面那个建州女真看到地上躺倒的尸骸已经觉得不妙了,惊骇的想要往回跑,可后头如此多往前拥挤的,他哪儿跑的出来,第二排火铳手射出子弹,后背空门大露的不知道哪个部落叫阿巴还是布达的键建奴惨叫着仰面倒下。 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火铳手,当轮射发射到第七排时候,尸体已经堆了多半个喇叭口了,而后头的建奴也终于发了狂,抓着前面同伴用来挡枪子,在前排倒霉鬼惨叫着战栗中冲到了近前。 俄国名将苏沃洛夫有句名言,子弹是一个疯狂的东西,只有刺刀是可靠的!机枪与半自动武器出现之前,前膛枪的火力根本不足以扼杀大规模冲锋,各个师的师长当机立断,直接吼出了乞活军最激动人心的口号。 “上刺刀!” 咔咔的安装声简直令人莫名兴奋,装好刺刀后,将士们大吼着端平火铳,大步向前主动冲了上去,好不容易冲到喇叭口明军队列前,一个个被杀红了眼的建奴刚狞笑着甩开尸体,挥舞着刀子,旋即迎接他们的,则是一柄柄刺进胸膛冰冷的刺刀。 就算是肉搏,乞活军也不虚这些杀进来的凶悍建奴,每天机械式的刺杀训练已经让扎人成为每个人的身体记忆,而且加入乞活军之后,营养补充的充足,摄取足够的蛋白质还有大量的锻炼,身体素质与爆发力,有的乞活军甚至比建奴中的佼佼者还要高,冷兵器时代,拼的就是个身体素质。 而且入口通道狭窄的很,乞活军在内部却是占有着空间优势,三面包围,一面还被自己人堵着,真叫进来多少,捅死多少,濒死的建奴还有后面恐惧中的建奴惨叫声甚至都有些压住了城头大炮的轰鸣。 可站到正面,看到的却是形式一片大好! “这帮兔崽子!” 多尔衮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拉了拉手中紫金雕弓,顺着他的视线,六座棱堡土山上几乎都被建奴大军梯子所堆满,扶着梯子的前锋营,虎枪营与城头上明军激战不休,有的明军红夷大炮甚至不在开火轰鸣了,明军徒劳的挥舞着火铳反抗着,而城下,冲杀进去的精悍步兵越来越多,惨叫连连,听的多尔衮倒是有些担忧了。 “但愿他们别忘了军令,孙承宗抓到之后押过来,本贝勒要亲手杀了他!” “贝勒爷您神威万丈,这次回去之后,估计皇上都要对您另眼看待了!”也是笑眯眯的眼睛都要咪没了,曾经自己同族的军队被屠戮,对于范文程来说,却仿佛天大的好事一般,喜得他又是一个马屁拍过去。 可这战场对于鲍承先就痛苦了许多,大炮的轰鸣,两军震天的厮杀声,一道道声波,无不刺激着他伤口的神经。 可痛苦本来就是人类预支危险而进化出来的感官,被割掉耳朵,他的听觉似乎反倒强化了些,捂着耳朵好一阵,这厮忽然有些惊愕的晃动了下脑袋。 “范学士,贝勒爷,有些不对啊!这惨叫声,怎么好像是咱们国族将士,用满语喊出来的?” “杀人三千,自损八百,估计孙承宗带领的也是大明朝京营最精悍的御马间禁军了,能给我大清勇士带来些杀伤,也是难免的事儿!”凭借对自家军队强悍战斗力的一贯信任,多尔衮倒是不在意的说道。 “可是……” 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看到范文程一个眼色使过来,鲍承先不得不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不过对于战场,他更加关注了几分。 激战又持续了数分钟,多尔衮开始不耐烦起来,打卢象升的大营,话费的时间从打进去到剿杀全军,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按照正常进度,这时候早应该里应外合在土丘上挂起大清龙旗了,可到现在,多尔衮还没有看到。 “瓜尔佳鳌拜!带着镶黄旗摆牙喇,去前面看一下,催一下!” “末将尊令!”一个极其不情愿的声音在后头响了起来,旋即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满人几声狼嚎,一百多骑黄色镶边棉甲的满人骑兵跟着他从大队伍中脱离出来,急促的向战场赶去。 眼看着那股子黄色快冲进攻城大队伍的屁股后面,冷不丁鲍承先忽然惊奇的向前猛地一伸手:“贝勒爷,城内向天空射响箭了,什么意思?” “响箭!!!” 刚刚还满面淡定的多尔衮忽然一刹那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顺着鲍承先手指,眯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过去,旋即忽然狼一般的嚎叫起来。 “正红旗求援箭!城内有埋伏!马上传令,撤兵!” 清军军制倒是传承中原颇多,十几个摆牙喇抬着一人多高的铜锣,咣当咣当拼命地敲打起来,听着那凌乱的锣声,还在奋勇向前的八旗各军牛录都是惊愕的回过头,旋即丢下战具梯子,转身向后撤去,土山上,刚刚一脚踹下一副梯子,宋青书立马也是愕然的趴在了垛口上向下眺望着。 “怎么撤了?” 焦急的直起身子,宋青书恼火的对身后头一次经历如此大战,已经有些脸色发白的亲兵首领小宝怒吼道:“别愣着了,给巴音图传令,骑兵出击!” 刚刚还悠着打的红夷大炮终于火力全开,也不再用实心铅弹了,上次轰炸建奴剩下的开花弹全被拿了出来,这儿距离太近,都不用调整仰角,对数据,炮口朝着下面就尽管轰,一时间大片大片的爆炸声真如同开花一样轰在了被填死的壕沟上,气浪掀起一团团人体,残肢,鲜血,真跟开了花那样绚烂。 一支穿云箭直入云霄,早在军营后头待命多时的乞活军骑兵在乞活四师师副巴音图的带领下,高高举着马刀,嘶吼着从冰面后头杀出来,绕了个弯直接扎进了后退的八旗各牛录中,雪亮的马刀犹如镰刀割麦子那样,横冲直撞的割倒了一大片建奴步兵。 “骁骑营,进攻!” 多尔衮此时眼睛都通红的跟血珠子一样,输光了的赌徒一般,凄厉的吼叫着,他的长弓向前猛挥,十来个建奴佐领亦是狠狠一鞠躬,大步跑着夸上马,此时,东虏大军还保留有至少一万的骑兵,牛角号的轰鸣声中,沉重的八旗铁骑又如同一块阴云那样,集结冲锋向了战场。 棱堡上,额头已经冒出一片白毛汗,炮兵指挥,新二师师副马如龙那双溜圆的大眼珠子死死盯着战场,口中急促的念着:“菊花方向,副十度角度压低炮口,轰!” 乞活军的大炮都是以花朵来计算方向,同一个棱堡上,一只装药没开火的十门红夷大炮在他的喝令下迅速压低炮口探出去,瞄的却是巴音图骑兵正在砍杀的位置,随着一声轰,十发开花炮弹几乎擦着巴音图骑兵最外延的头顶上,射到了疾驰而来的建奴骁骑营前锋中,一连串的轰隆炸的耀武扬威的东虏骑兵都是一阵人仰马翻,那冲锋的势头巨人直接被止住了。 可眼看着就是功成名就,巴音图骑兵已经把大部分跑散的建奴步兵给兜住的时候,迎着乞活军精骑,一股子穿着黄色盔甲的小股骑兵居然直至的撞过来,迎着对面杀来的建奴骑将,巴音图怒吼着劈砍出了马刀,可咣朗一声,沉重的力道居然砍得他马刀脱手而出,一股凉风直扑咽喉,惊得巴音图一个铁板桥把身体躺在了马身上,这才躲过那恐怖的一击。 可他躲过去了,后头的乞活军骑兵却倒霉了,没等巴音图直起身来,一股子血参合着惨叫已经倒映进他眼帘。 就这么一小股骑兵,居然生生抗住了乞活精骑铁锤一样砸过来的攻势,顺着漏出的那片口子,惊魂未定的建奴步兵数以万计终究还是跑出了包围圈,和后头的骁骑营汇了合。 眼看着包围圈中就剩下小鱼虾米两三只了,领着骑兵完成一次调头,抽出一把新马刀,望着那冲杀一气已经被砍杀的就剩十五六个的镶黄旗摆牙喇,气得胡子都立起来的巴音图又是高举着马刀,嚷出一声无比凄厉的狼嚎。 “长生天在上,杀!” ------------ 第四百八十三章.傻缺权臣 尸横遍野在这个时代似乎成了常态,然而让建奴尸横遍野,从天启七年的广宁大捷之后,还真是十多年未见的奇观了入了黄昏,横七竖八的建奴尸骸倒伏在了广宗大营内外,有的已经被冰天雪地的寒冷给冻住了。 一**冲进来送死的大约的,先后大约被杀了三千六七百,棱堡前正面交锋斩杀了数百,然后趁着人挤人,六十门红夷大炮外加能搬上来的虎蹲炮一起开火,狂轰滥炸之下只能说打死了几千,因为尸体实在是炸的太碎了,没法统计。 最后骑兵冲锋,又砍杀了几百人,这天下午战争结束,建奴大军至少去了小一万兵马。 这要上报到朝廷,估计宋青书封个侯都快够了,然而站在棱堡上向下眺望,宋青书却没太高兴起来,虽然元气大伤,可对面建奴的军阵还是那么浩浩荡荡,尤其是成队的骑兵,战马,还是老大一块。 如果野战的话,乞活军估计依旧有些打不过。 骑兵一直到了十八世纪,十九世纪依旧算得上战场上极其重要的战力之一,就算二战时候,描写苏联卫国战争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主角保尔还曾担任骑兵,去砍杀德军机枪手,更不要说这个火器发展还处于原始阶段的十七世纪。 当然,正面硬干,乞活军也不虚他建奴,可怕就怕建奴像上次一样,大规模骑兵绕后攻击,三千建奴没有击破乞活军军阵,一万多的骁骑营,健锐营,西山营可就不一定了,如果决战,多尔衮完全可以用步兵战车缠住自己大军正面,优势骑兵击破两翼乞活军劣势骑兵,旋即包抄后军,前后夹击,这也是建奴的经典战法。 而以前上学时候中建奴无脑的对着火器大军正面硬冲,让主角打的跟孙子一样的战争,穿越大明朝十载了,宋青书还真没见过,更多时候八旗大军都是旁敲侧击,再就背后偷袭,打的缺乏骑兵的明军晕头转向。 就如同断送整个关宁锦防线的松锦大战,先期带八总兵十三万大军出关的洪承畴并没吃什么亏,对峙了快两年,建奴也没占到便宜,最后还是崇祯皇帝好大喜功,逼迫洪承畴出军决战,最后也不是正面被打败,而是后路笔架山军粮丢失,导致了明军人心涣散,自行崩溃的。 毕竟后金人不是白痴,不然的话也不会蓬勃发展才二三十年,就夺取了偌大的中原锦绣江山。 如今好不容易把建奴吸引到了自己的预设战场,宋青书的野心是依靠优势彻底打残多尔衮军一路,可不是如今这般不疼不痒,可惜,多尔衮狡猾的就跟狐狸一般,稍微感到不对,就立马下令撤军,估计他也不会再和自己纠缠下去了,而是迅速转道向北或者向西进入山西,毕竟建奴入关的主要目的还是抢掠,消耗大明国力,而不是和明军死磕拼消耗的。 大好的机会,没把握住,下一次等着建奴傻乎乎的往头上撞,就不知道还得什么时候了,而这次结束,宋青书的重心还是要放到南方,下一次交手,就不知道什么年月了。 “哎呦,真是烦!” 拳头重重在麻袋上一敲,重重瞄了一眼底下的尸横狼藉,宋青书烦躁的终于扭头下了棱堡,可这一幕懊悔看的后头也跟着卖单看热闹的孙承宗差不点没一头栽下去。 这战果,如果是他指挥辽东军时候,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个****夜夜的筹划,花下去几十万上百万两饷银,调动至少十到十六万的辽东军才能取得,如今这小子区区两万人,前后快干死人家一万五了,他,他居然还不满足。 老脸发烫,一时间孙承宗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老了,还是这个世界太他娘的疯狂了? 杀人三千,自损八百,就算依靠着火器与工事,占据极大的优势,可毕竟是战争,是战争就有伤亡的,两个师防备棱堡,首当其冲,首创最大,至少伤亡了上千,而底下两个师盯着一块入口,优势兵力轮流进攻,自身倒是仅仅损失五六百人。 这阵子乞活军的作风还真叫很军阀,抢粮抢女人的,如今女人倒是派上了用场,两百来个附近城镇的姑娘穿着乞活军发的白大褂,跟着帮忙救治伤员,清洗伤口,女人明显比男人细心多了,一个个帐篷中,血红的脏水倒出,脏兮兮的破绷带被崭新的白绷带所替换,伤号处理的倒是有条不紊。 卢象升能做到兵不食他不食,兵不饮他不饮,这点同时代的大明王朝将军几乎绝大部分做不到,宋青书自己也做不到,不过大战过后,不安置好伤患,他却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从城墙上下来,他就开始忙碌着安抚各军,过问给养以及遗体收殓,焚化等问题。 一忙碌,就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好不容易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没等宋青书捧起饭碗,这功夫又是一阵阵喧哗从后方传开,原来是一直在外延警戒外加打扫战场的骑兵六个营回来了。 别说,建奴来中原抢掠,一个个身上,带着的值钱东西倒是不少,今天就属骑兵的任务最为轻松,建奴溃散了,在后头收割人头就行,一个个也是满载而归,军士们按照军法把缴获的财务堆成一大堆,乞活军规矩,缴获必须上缴,不过会有相当一部分以奖金形式发回来,拿个安心,将士们抵触倒是不高。 不过今天算是最潇洒的骑兵指挥,新二师师副巴音图却是一肚子懊恼,从冰面上回来,见到宋青书,盔甲都没脱,就大步的单膝跪下,满是惭愧的请罪道。 “大帅,末将有罪,放跑了不少建奴,请您责罚!” 这也和大明其他军团不同,乞活军极其提倡荣耀,每个月训练能手,标兵都会全军表扬,有战功的还会发军功章到家里,全家光荣,眼看着失去了战机,就算巴音图这个蒙古将军,心里都是自责不已,要是换上其他明军,估计这阵子早就为了推卸责任打翻了天。 不过将领自耻而后勇,主帅自然回选择宽容,宋青书也不例外,肚子饿的咕咕叫,他干脆随手把巴音图拽了起来,把自己刚开的罐头塞到了他手里,勉励的说道:“战场瞬息万变,谁都不能预料下一步,今天你也是尽力了,吃点东西,安抚下麾下,早点休息吧!改天打回来就是了!” 看着宋青书勉励的笑容,再加上一圈光环效果,巴音图还真是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忽然又是猛地一抱拳,对着宋青书感激的说道:“大帅宽厚,末将铭记于心,末将还准备了个小礼物,请大帅过目,来人,带上啦!” 莫非某个格格跟着多尔衮出战,被这小子拎回来了?一想着后世电视剧中动不动的男扮女装,混入军营,宋青书还真是怦然心动,要真是那样,这个皇太极的便宜女婿,他还真就当定了! 可就在宋青书眼巴巴中,军士们拖上来的却是个大老爷们,绝对大老爷们,快两米的身高,长得跟铁塔似得,那一连横肉大胡子,幸亏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还不得吓死人了。 “大帅,今个就是这厮硬阻拦住了我军,阻碍了我军扩大战果,看他应该是建奴中身份不低的奴酋,特带回来献给大帅处置!” “哦!砍了吧!” 又不指望朝廷报功拨银子,又不是漂亮小姑娘,宋青书是随意的挥了挥手,这轻飘飘的态度弄的好不容易把这货活捉回来的巴音图却是差不点没喷出来,早知道在战场上就砍了,还费劲吧啦拖回来干什么? 杀人杀多了,自然啥都明白,眼看着几个壮汉把自己推得猛跪在地上,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狞笑着拎着一口鬼头刀就过了来,那建奴也知道要掉脑袋了,这厮也真叫死硬坏分子,趁着脑袋还在,那是破口大骂。 可惜,这厮骂的全是满语,宋青书一句都听不懂,他也不嫌弃晦气,饿急了直接开了个罐头,就这米糊糊粥在那儿吃着。 谁知道这功夫孙承宗似乎也问着味过来了,老家伙存在感挺低,从宋青书到底下小兵,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弄的原本是公车接送,秘书拎包的老干部明显挺失落的,听着那建奴在那儿骂,他干脆显得无聊的翻译了出来。 “他说,他是苏完部瓜尔佳氏的鳌拜,满清第一巴图鲁,明狗,就算你们杀了他,他也要化成厉鬼来报仇的……” 噗呲一口,宋青书嘴里的粥都喷了出来,这厮是谁?鳌拜?鹿鼎记里那个傻缺二百五,让小康熙几个小太监就给拿下的白痴权臣?经期的伸手制止住行刑,宋青书还真是看到大熊猫一样围着这厮看了好几圈,眼看他“色眯眯”的眼神,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鳌拜骂的更加起劲了。 不过宋青书是一丁点都没生气,看着这货,忽然间一股子妙计浮现在了他脑海。 “鳌同志,大家都是自己人,误会了!额……,孙大学士,麻烦您帮我问问,豪格!后金大汗大贝勒,他认识不?” ------------ 第四百八十四章.输红了眼的赌徒 相比乞活军那平静中带着淡淡的胜利喜悦,建奴大营可真叫愁云惨淡万里凝了。 多尔衮跟个座山雕一样,弓起一条腿阴沉着坐在虎皮大褥子上,那张还算颇为帅,够的上后世男一号的脸上,一根青筋在他额头不断的跳动着,那双眼睛跟地狱火男爵似得,跳动着令人心悸的火焰,悠悠的向下望着。 几个汉臣如范文程,鲍承先等,一个个都哆哆嗦嗦的宛若小鸡仔似得,尽管身前摆着烤羊,美酒,却恨不得把脸埋在酒碗中,甚至直接钻进酒坛子里,可满人中,除了几个正白旗将领如丧考妣,剩下正红,正蓝等其他旗的,却多多少少有着幸灾乐祸之意。 今个,各家带出来的奴才包衣几乎死绝了,汉八旗就剩下一千五六,哪怕满人的虎枪营,前锋营,步兵营都是死伤惨重,建州国族阵亡的不下四千六七,这几乎是后金与大明开战以来,第二惨的惨败了。 如今建奴四次入关,哪怕当年被关宁铁骑击溃过一次,也没死这么多人,多尔衮三兄弟在朝中很是嚣张,尤其是阿济格与多铎,两人都是爱惹祸的主儿,早有人看他们不顺眼了,这次回去,估计皇太极就得拿他俩开刀,狠狠地砍他俩白旗两刀。 “贝勒,这明军,依我看,咱们还是不打了吧!大家伙进关是为了发财,给咱们老林子里的老少爷们弄些糊口东西,可不是为了死在这儿的!” 说话的是正红旗甲喇多罗,代善的孙子,真要论辈分,他还的管多尔衮叫一声叔爷,不过这怪声怪调的语气,明显没把多尔衮这个叔爷放在眼里,颇有种挑衅的味道,仿佛这一次回去,多尔衮就铁定罚没圈禁了一样。 这真叫一股子凉水浇在了热油上,咣当一声巨响,多尔衮面前的案子竟然被他一脚踹飞了出去,上面的羊肉馍馍什么飞溅了旁边鲍承先一身,就如同激怒的豹子那样,多尔衮红着眼睛咆哮道:“不能退兵!我大清何曾吃过如此之亏,咱们国族的血不能白流!” “多尔衮,你也知道国族的血不能白流啊!那你是怎么打的,从贾庄到这广宗,已经有近万建州子弟的性命陪在你手里了,我正蓝旗已经有四个牛录在你手里打光了!再打下去,你还有脸回去见盛京的老少爷们了吗?” 叶布舒也站了起来,他可是皇太极的第四子,莽古尔泰谋反被揭露之后,皇太极趁机吞并正蓝旗,叶布舒就被安插进正蓝旗充任甲喇,他可一点皇太极的容人度量都没有,最是自私,四个牛录六七百人的损失,早就心疼的他直打颤了。 “贝勒爷,退兵吧!!!” 眼看多尔衮的态度引起了众怒,范文程也实在忍不住站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对多尔衮一抱拳。 其实多尔衮自己心里也明白,和这伙明军交锋到如今,对方不过破了点皮,自己却已经伤筋动骨了,再打下去,真有可能把一路大军给打没了,而且这儿毕竟处于大明的领土上,他孤军无援不说,还没有后勤粮道,全都靠着抢掠,宋青书拖得起两个月,他拖不起。 尤其是大明不是没有兵马,距离最近的就是和后金作战多年的辽东大军,高起潜之所以老实待着,完全是被清军的兵威所震慑,要是他知道自己被削的鼻青脸肿,指不定恶狗扑食一般过来抢些功劳,咬两口了,到时候更难走脱! 可道理是这样,能不能认礼却是另一回事了,这么多年,他多尔衮在八旗中苦心经营,背着皇太极冒着被圈禁,比死还痛苦的后果经营着自己的小势力,为的不就是那会拿回当年被皇太极所抢去的一切吗?这要是这么回去了,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多尔衮如何甘心? 可就在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睛红的犹如输光了的赌徒,剧烈的纠结时候,营门外面,轰鸣的红夷大炮声音忽然宛若冬雷那般,在华北大平原空旷的大地上激烈的响了起来。 以往都是明军被打怕了,难得这一次,建奴也被打怕了一把,多罗,叶布舒,楚克等一众建州贵族宗室的脸色刹那间全都变得惨白,叶布舒还神经病一般惊慌的大叫着。 “明军来偷营了,大家快跑!” “慌什么!”这个时候,最镇定的居然还是多尔衮,一口喝住叶布舒,他恼火的左右环视着。 “明狗子所依靠的就他们那古怪的堡垒,要是拉出来野战,咱们白山黑水的健儿还怕那群种地的包衣奴才!命护军营出寨,骁骑营健锐营披甲上马,咱们出去看看!” 眼看着多尔衮大步流星的出了门,这那些失魂落魄的建州贵族方才镇定下来,跟着出了去。 这次出事的,却居然是乞活军自己,跟着多尔衮登上缲车,众人但见广宗大营中,一股大火烧的足足有十多米高,染红了半边天,而棱堡上面那些令建奴闻风丧胆的红夷大炮这阵子居然掉转了方向,不断轰击着宽了不少的漳水支流,借着火光,隐隐还能看到上百骑兵疯狂的逃窜着。 “贝勒,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下?” 范文程忍不住震惊的问道,听的多尔衮立马是狠狠晃了晃脑袋。 “不成,谁知道是不是明狗子的诡计!” “传我的命令,大军披甲临阵,不得妄动!” 就在清军眼巴巴的注视中,那支骑兵先后被炮弹砸了四五下,足足几十人被炸了个四分五裂,又在明军骑兵死死的咬着中,绕着冰面兜了个大圈子,最后居然直勾勾的向建奴大军闯来后头的明军明显不甘心,可又不敢闯进建奴大军攻击范围之内,只能在马上端起火铳,照着后头拼命地射击,又是十多人被射落马下,惨叫着满地打滚,终于,仅剩的二十多人狼狈的跑回营寨中,为首那个壮汉用满语嘶声竭力的大叫着。 “老子瓜尔佳鳌拜,不要放箭,赶快开门!” 一听这喊声,叶布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鳌拜的勇名不说,他的家族可是最忠诚于皇太极的死忠!他能回来,绝对是两黄旗一大收获! 可多尔衮明显是不情愿了下,迟疑了片刻,才犹豫着挥了挥手,阵前,虎视眈眈的健锐营把拉满的辽东大弓收了回去,大门洞开,残余的二十多人可算是进了来。 “哎呀,鳌拜,你可算回来了,我就说,你这厮是黄皮子命,死不了!” 叶布舒是第一个亲自迎了上去,无比热切的拽住了鳌拜衣袖,可是随后,多尔衮却是满腹狐疑的跟了上来,打量了一只眼睛肿的跟灯泡似得,身上还带着不少伤的鳌拜厉声问道。 “鳌拜,你是怎么回来的?” “这还用问,逃回来的呗!你该不会怀疑鳌拜投靠了明狗子吧?”叶布舒这跟京师城里二少爷似得纨绔子弟立马满面不悦的回口反斥道,听的多尔衮亦是噎了一下。 大清如日中天,还真没有八旗中人投靠明军的先例!如此质疑,等同于和瓜尔佳氏撕破脸皮。 不过这一次鳌拜居然难得的没有桀骜不驯,反倒是跪了下来,恭敬地回答着:“回贝勒爷,明狗子把我们关在营后头,打算押到京师向明狗皇帝邀功,那儿的守备薄弱,他们还太低估我鳌拜,被我用镣铐勒死了看守,带着大家伙就逃了出来!” “狗~日的明狗子,还放炮来打我!” 说这些话时候,一项粗枝大叶的鳌拜居然明显有了点心虚的模样,还好他是跪着的,而且多尔衮的注意力忽然被他这个放炮打我所吸引住,抬起头眺望着现在还没熄灭的大火,野心忽然在他那对鹰隼一般的目光中熊熊燃烧起来,足足看了数分钟,多尔衮忽然也扭过头,对着鲍承先喝令道。 “来啊!把大炮搬出来,六门给我照着明狗子土山打,剩下两门给我往河面上砸!” “扎!” 操炮的还是残余的汉八旗,为了躲避乞活军炮火,大营扎的距离广宗军营足足有五里远,五千斤的建奴大炮废了快半个小时才拉出来,费劲的把铅弹塞进炮口,汉八旗炮手也不管什么仰角,点燃了火绳,旋即捂着耳朵转身就跑。 轰隆,八条火蛇先后喷出,效果却不咋地,本来就黑灯瞎火,只有一发炮弹砸在了乞活军土山上,倒是有四发打太远了,飞过了明军大营,落在了冰面上。 这功夫,乞活军骑兵已经后撤了,十几个摆牙喇亲兵飞奔了出去,老半天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跪在了缲车下面,大声的汇报着。 “回主子,冰面除了被砸出了十来个凹痕,炮弹镶嵌进去,并没有碎裂,看那情况,冰冻了至少两三尺,解释的狠!” 一股子熊熊燃烧的惊喜彻底在多尔衮脸上绽放开,阴毒的眺望着对面明军营地,多尔衮杀气腾腾的冷笑着。 “明狗子,必死无疑了!” ------------ 第四百八十五章.肉夹馍 奇迹还真的出现了,这一天已经是崇祯十一年的大年三十,死伤惨重的建奴大军非但没有退走,反倒是再一次气势汹汹的逼了上来,已经稀缺了不少的女真步兵在军号声中推着沉重的战车踩着尚且没收拾干净,尸体在雪地里冻得邦邦硬的战场,向乞活军城寨,沉重的逼近着。 难得这一次,一向是炮灰的汉军旗没有被推上来打头阵,而是全数被保护在了后头,没办法只有汉军会操炮,而且汉军旗如果死绝了,回去之后,对领地内的汉人也将是造成骚动与不满,如果连个奔头都没了,谁跟你鞑子啊? 这一大早晨,乒乒乓乓吵闹的乞活军也跟着赶紧起来了,后头工兵不断向棱堡上搬运弹药以及修补缺口用的沙袋,扶着墙头向下眺望着,建奴自杀入中原以来穿州破县所缴获的火器似乎全都被搬运来了,大小弗朗机,盏口铳,虎蹲炮,将军炮石炮臼炮应有尽有,简直是个火炮博物馆,看的宋青书都有些头皮发麻,无奈的回身对孙传庭刘宗敏打趣说道。 “今年过年,这鞭炮是不用买了!” “大帅,这可不好笑,本来咱们已经功成名就了,您偏偏要冒险!” 孙传庭却是一点幽默细菌都没有,阴沉着脸,面前那些炮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反倒是向身后看去,一眼望去,真是叫一马平川,宋青书下令填堵漳河下游,憋出来的河面已经有足足七八十米快百米宽了,岸边浅的地方,冰面上也被堡垒覆盖了上,可是依旧有足足三四百米宽的巨大缺口,大军的后路简直是直接暴露出来。 这要是夏天还行,全是水,就算敌人划船来也不惧他,可如今是严冬,坚实的冰面简直就是一马平川冰层厚的炮都打不动。 “放心好了,我的大军师,本帅有把握的!” 这一战的确有些凶险,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决定赌了,宋青书自然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另一头刘宗敏更是大大咧咧的一拍胸脯:“军师放心,一会咱老刘去盯着乞六师,保证万无一失,再说,不是还有巴音图的骑兵帮忙吗?” “哎~但愿一切顺利,大帅,末将请求去督新一师还有乞活二四师,望您批准!” 两个家伙都走了,剩下自己在棱堡上也是怪无聊的然而看着孙传庭那放心不下忧虑的神色,宋青书终究还是无奈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都去吧!” “谢大帅!” 应了两声之后,两将领先后下了棱堡,整个棱堡上,也就剩下了李铁柱的乞活二师正面布防,这时候,宋青书自己反倒是成了多余人,看他紧锣密鼓的布防,宋青书也没去掺和,干脆自顾自低头打量着快成古炮博物馆的建奴军阵。 各色火器摆放了快小半个时辰,建奴可算做好了攻击阵势,和昨天可截然不同,这次明显偏向个攻击防守阵,随着牛角号悠悠响起,又是上百辆建奴的那种重盾战车被推了出来,轰鸣的向城下推进去,刚刚不打是怕他们跑了,这功夫可就不用客气了,炮兵指挥,第五师师副马如龙一声令下,六十门红夷大炮一起向外喷射出了火舌,最前面的几辆重盾战车直接被炮火喷的向后倒翻过去,铅弹弹跳在冻得梆硬的地面上,连着砸断了不知道几条大腿。 可今天建奴似乎比昨个还要顽强,车翻了,能重新推起的就继续推,不能的就甩到一边,别的车把缝隙靠拢在一起,这功夫,虎蹲炮群又是响了,可杀伤力明显小了不少,呼啸的铁药丸子很少能打到后面去,绝大部分被建奴战车前面的重型橹盾给挡住了。 此时,建奴的炮阵也是开了火,真叫不过日子了,数以百计各式各样的大炮一起向外喷,几十个沉重的铁球子,铅球,甚至大石头霹雳啪啪砸到阵前,只有十多发打到了倾斜的棱堡上,剩下的多般是落在两军之间空地上。 宋青书还真要感谢大明那些将作监的寄生虫们,这些没保养的炮最远历史都可以追溯到英宗土木堡大战时候了,上百年没有开过火,十多门轰隆声中自己炸了膛,还有几个二百五把霰弹填充到了炮口里,一炮轰出去,把前面推车的建奴轰趴下几十号,剩下的也多半不是泄气就是力道不足,根本没有打在棱堡上,倒是真应了宋青书的笑话,比鞭炮响多了。 可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顶着炮火推进到了七十米,这功夫宋青书还端着望远镜看呢,冷不防身后小宝惊叫着抓着他脖领子往后一薅,拽的他一屁股坐地上了,砰的一声,一支利箭正好扎在了他身后的大旗杆子上,看那颤巍巍的箭竿,宋青书是直冒冷汗。 大意了,再晚一点点,自己都得被爆头了! 不过不是每个军士都有亲兵的,隔着盾牌猛地探出头,建奴那飞蝗一般的箭雨铺天盖地德军就抛射了来,十几个乞活军猝不及防被射的惨叫着掉下城头,这箭雨还没完了,后面也不知道聚拢了多少建奴弓箭手,黑压压的箭矢射的人根本抬不起头来,棱堡上层几乎成了刺猬那般。 有了这骚扰,乞活军防御的也不再那么轻松,炮手身前不得不打起了大盾牌,一个个火枪兵只能把脑袋藏在麻袋垛口底下,抽冷子才能抬头放一枪,枪炮箭你来我往,不断在对方阵营中制造着杀戮。 这功夫,建奴的旗号再一次发生了变化,绝大部分建州女真组成的骁骑营多达五千骑兵,扬鞭跃马的从军阵边沿杀了出来,不过不是扑向正面战场,而是兜了个大圈子,来到漳水河畔。 多尔衮脑袋不是冬瓜,他不是没看清乞活军身后这个大弱点,可就在几天之前,同样的贾庄大战时候,满清就是用火炮击碎漳河上冰面,让数以千计的明军掉落水中做了冰棍,他自己又怎么可能犯同样的错误? 亲自督军到了河边上,多尔衮尚且不放心的喝令几十个壮汉抬着碾子,在冰面上呼喝着狠狠地砸过去,乒乓几十下之后,冰除了砸出密密麻麻的龟裂纹外,居然是丝毫无损,没了耳朵的鲍承先无比兴奋的跑回来叫嚷道。 “贝勒爷,放心吧,这冰至少冻了三尺,就算明狗子大炮打过来,也打不破的!” 终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旋即多尔衮那张帅脸一瞬间狰狞的宛如恶鬼,猛地向前挥起了大弓:“白山黑水的勇士们,骑上你们的战马,去明狗子背后,收割掉他们的人头!杀!!!” 一声令下,两万个马蹄沉重的践踏在了冰面上,马蹄切铁甚至在冰面上砸起一层冰霜,沿着昨日乞活军出击的道路,建奴骑兵高高举着骑弓,咆哮着兜了个大圈子。 “东虏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掩藏不住,听着那马蹄轰鸣声,留守后路的乞六师亦是大叫着冲上前去,把散兵线都加到了正面,每个营六八排列的组成厚实的刺刀阵,将乞活军后方堵的严严实实,第一排的军士直接蹲坐在地上,刺刀上挑,第二排的平举刺刀,第三排这是装填好了火药瞄着,也是刺刀向前举,三层刺刀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荆棘铁山。 动物心理学中,其实战马是不会向层层叠叠的尖锐物体上撞的,不论多么训练有素,马还是有本能的趋利避害,所以臆想中骑兵正面硬憾枪阵几乎都是找死,哪怕法国重装骑士,多半还是依靠冲锋的威视吓得那些没经过训练的农民兵放弃阵型落荒而逃,再不就是袭击对方的左右翼,侧面打垮敌军。 滑铁卢战役中,骑兵军长内伊元帅就曾率领大量法国骑兵直接突击威灵顿公爵中军正面,却被英军大炮与方阵打的血流成河。 面对堵的严严实实的背后,建奴的骁骑营果然奔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临近刺刀阵八十米,骁骑营的建州兵纷纷下马,将弓箭高高的拉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刘宗敏亦是战意激昂的高声喝令道:“开火!” 一股子白烟在乞活军阵地上冒气,骁骑营前方当即被噼噼啪啪的弹雨打翻了足足一大片,丢下战弓,最前列的建州兵捂着胸口匍匐在地,可同样,密密麻麻的箭矢呼啸着飞了出去,噼噼啪啪的落在了密集阵型的乞六师身上,就算穿着锁子甲,不少军士依旧中箭到底。 箭雨袭击对于乞活军来说倒是不多见,有几个新兵心理崩溃,丢下枪向后逃去,可旋即就被后方督战队给斩首在地,脑袋扔到了前面,刘宗敏阴沉的冷着一张脸,在后头督军咆哮着。 “虎蹲炮,轰他娘的!” 原本预计建奴会直接冲过来,虎蹲炮里装填的都是霰弹,炮手们倒是手忙脚乱的换成了实心弹,一个营就有二十门虎蹲炮,一百二十门虎蹲炮经过三十几秒耽搁之后,随着下一轮枪声,在军阵中又喷射出来一轮更加具有杀伤力的铅弹丸,这一次,足足打穿了建奴骁骑营前面三层,弹丸甚至连战马都洞穿了。 “太慢了!” 眼看着自己身前不远一匹高大的辽马脑袋上爆出一团血腥,哀鸣都来不及,就惨叫着倒在地上,多尔衮焦虑的咆哮出来,旋即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匕首来,一伸手,居然是揽住了他自己的坐骑脖子…… ------------ 第四百八十六章.杀手锏 “大帅,建奴已经被引上冰面了,动手吧!” 听着后头枪炮轰鸣,下面督军的孙传庭心惊肉跳就跑了上来,连脑袋上乱飞的弓箭都顾不上了,小跑着到了宋青书身边上,急促的叫嚷着。 如今乞活军的布阵就仿佛一只鲍鱼,背后就是鲍鱼柔软的腹部,就刘宗敏督军一层在那儿布防着,万一这一层破了,凶残狠毒的八旗骁骑营可以轻易将一大团肉全部挖走,那乞活军从上到下自然是死翘翘了。 不过回头张望一眼,宋青书依旧重重摇了摇头:“八旗骑兵来的太少,战机没到,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再说,对射咱们又不吃亏!” “可……” “孙司马,带着你的三个师,随时支援策应!” 虽然没求到总攻,可是宋青书可算松口让他有权利调兵去支援,孙传庭又是急急匆匆从墙上跳下来,返回了左路大军中。 这功夫,冰面上的对决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啪啪啪的声音中,来回晃荡的刺刀将半空中射过来的箭矢剥落了一层,与此同时,建奴军阵正面,横过来的战马身躯上又是爆发出一阵新的血液,千疮百孔的战马就算生命力强悍,如此火枪穿射下也扛不住的一声声哀鸣轰然倒地。 又是一轮虎蹲炮装填好,蹲在营与营的缝隙中,似乎找到了当年造反时候浴血厮杀的感觉,刘宗敏兴奋的高举大刀叫嚷着:“轰他娘的!” 可就在这功夫,一只闭合的建奴骑军阵忽然又裂开,足足数百个披着重甲,连战马都套上胸甲的重骑兵汹涌的向自己奔来。 “哼,来的好,正好让爷爷刺刀也见见血!”随手抓过一把枪,端着望远镜,刘宗敏狞笑着哼道,可是旋即,他那双铜铃眼睛一刹那止不住瞪得溜圆,惊骇的咆哮起来。 “瞄准那些马队!建奴扎瞎了马眼!这是不顾一切要冲锋了!” 已经点燃火绳的虎蹲炮被强拉着掉转了个角度,而火铳手也是慌张的挪开枪管,数不清的流光射了出去,就见那奔驰的如同箭一般的建奴马队前头,疯狂的建奴骑兵先后惨叫着轰然倒地,迅速被后面重骑兵狠狠踩在脚底下,冰面上都踩出一个个血印子。 临阵不过三矢,更何况这已经接近了八十米相互射击的范围内,被集火秒杀掉了上百重骑兵后,这支不顾一切的骑兵队依旧狠狠撞进了乞六师的刺刀阵中,阵前端着刺刀的两三排人被撞的吐血倒飞出去,在后头又是砸倒了一大片,不过刺刀也是忠实的狠狠扎进战马身体内,扎进建州骑手身体内,将疯狂冲杀的旗兵扎死在阵前。 靠着这股子不要命,乞活军军阵硬是被生生撞开一道大裂缝,没死的重骑兵咆哮着催促着战马冲入其中,将猝不及防的乞活军将士砍死,旋即又被刺刀扎死,可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经够后面的建奴骑兵冲上来,继续撕裂这个裂缝。 如今战场一小半摆在冰面上,建州女真也不是蒙古那种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而属于游猎民族,马蹄在冰上容易打滑,他们干脆跳下马来,轮刀杀进不断撕开的裂缝中,而被逼到近前,乞活军也不得不放弃了阵型,各个营开始向后伸展,进入格斗阵型。 火器与弓箭完全不能用了,战斗却进入了更加残酷的白刃战,咆哮着轮刀上前的建州武士转眼间被几把刺刀扎投了胸口,可旋即后头拨开刺刀的建奴又是疯了般连着砍到了数人,尸体开始一层层的倒在冰层之上,相互肉搏间涌出来的热血让人在冰上几乎站不稳。 回头看着乞六师的阵型破了,焦虑之下,孙传庭立刻就想喝令左军回头支援,偏偏在这功夫,前面的攻坚战场,再一次激烈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把箭矢都射光了,龟缩了一个早晨的建奴步兵推开了盾车,再一次扛着梯子咆哮着冲了上来,一个个喇叭口开始往外冒着建奴,不得已,孙传庭又是再一次哀叹着猛拍大腿,指挥军士把前面堵起来。 七个师的乞活军全部都投入到了血战中,被建奴前后包夹着,居然是一点兵力都抽不出来,喧嚣的喊杀声中,抽不开身的孙传庭也只能寄希望于总预备队的骑兵了。 “弟兄们,马上,咱们是好汉,下了马,咱们照样是好汉!杀!支援乞六师的兄弟们!” 眼看着刘宗敏的阵型被骑兵冲的岌岌可危了,巴音图亦是当机立断,猛地拔出了马刀,刷刷的声音中,弯月一样的马刀数千把先后出窍,咆哮的乞活军骑兵分两路,从乞活六师两旁的空隙杀出,猝不及防下的骁骑营当即被从背面被砍倒了一片,快退到岸上的战场再一次被挤回冰面上。 这次,多尔衮又是受不了了。 背后攻击,击破乞活军几乎是他孤注一掷,最后一搏的行动,如果成功了,他可以提着孙承宗的人头,带着消灭了大明帝国这支最精悍“京营”的荣耀,返回关外,可如果失败了,那他就只能做好准备,和被圈禁的阿敏打扑克抽老鳖了,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他岂能撒手放开? “传令给叶布舒,奴楚他们,西山营,健锐营加入攻击,镶黄旗人马也给本贝勒拉过来,今天务必要拿下明军堡垒,砍下孙承宗的人头!” 赤红着眼睛,多尔衮真仿佛输光了的赌徒那般,凄厉的嘶叫着。 这次真是所有筹码压上,健锐营,西山营两支骑兵也是先后投入冰面上,足足上万骑兵四面八方的攻打过来,凶悍的骑枪,箭矢射的漫天,就算合着骑兵,背后防御的乞活军大队伍也终于吃不住劲,露出了摇摇欲坠的态势。 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打破这个坚果壳,吃到里头香甜的果肉,然而增兵又打了小半个时辰,那已经显露出败局,似乎随时能溃散的明军,却依旧还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正蓝旗,正黄旗,镶黄旗的人马还没来吗?” 这种焦灼,最是煎熬人,战场上,已经伤亡了千多人,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赢了,偏偏援军迟迟不到,急得多尔衮野兽那样不断咆哮着,骇的心胆俱裂,范文程脸色惨白的连连磕头在冰面上。 “奴才这就去催,这就去催!” “用不到,本贝勒亲自去!再不听将领,本贝勒就用太祖爷赐的征伐之剑,亲自砍了他们!” 自己坐骑都刺瞎了眼睛送到了前线上去了,多尔衮是忙碌的又扯了匹马,领着十几个摆牙喇亲兵,怒气冲冲的向岸上冲去,听着那喧嚣震天的喊杀声,范文程也是双脚发软,眼看着一个个建州将军杀红了眼,他也是打怵的一扭头。 “小鲍你在这儿盯着,我不放心贝勒爷!” 跟着,也是打着战马追了出去。 这种煎熬,可不仅仅折磨着多尔衮,同样折磨着宋青书,这头,孙传庭还嘴皮子上火的想要去催,宋青书却是自己从棱堡上下了来。 围拢在河边,战场后方,一群五十个穿着水獭皮,戴着猪尿泡做成的水肺的特殊部队早就集结在了那里,随着宋青书,孙传庭的到来,每一个特殊战士,眼神中都露出了狂热的激动来!整齐的单膝拜下。 “叩见大帅!” “拿酒来!” 宋青书的喝令中,民兵后勤队伍迅速端来了一坛坛关外最烈的烧刀子,每个人都是满上一大碗。 “汝亲即吾亲,汝子即吾子!有我宋青书在一天,绝不会让各位兄弟家小挨饿受冻,如违次誓,天诛地灭!”猛地端起酒碗,激烈的喝道,旋即宋青书与孙传庭一起高举酒碗,满饮而尽,五十个特殊军士跟着,亦是同时端起酒碗。 “敬大帅!” “为我大乞活!” 滚烫的烧刀子让男儿热血都沸腾了起来,戴好隔水防寒的紧身帽子,一行人狠狠摔了酒碗,列队依次却是下了一旁一个向下挖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帐篷。 可撩开帐篷门,里面一股子寒气逼人,居然是直通冰面之下的一条水道! 这头,终于搬来了援军,把叶布舒,奴楚等建奴最后的各旗亲兵摆牙喇差不多五千骑兵硬拉到河边,眺望着河面面上自己麾下的上万骑兵还在喊杀震天,多尔衮那双鹰目中,那股子对杀戮的渴望已经浓郁到了猩红的程度,猛地高举起大弓,多尔衮无比亢奋的高喊道。 “杀孙承宗,白山黑水的勇士们……” 嘎啦! 上天就是如此爱开玩笑,没得他的壮行词喊完,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忽然在冰面上迅速展开,直到了他的马前。 恐惧的神色开始在他脸颊上闪现,可惜,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冰面上的裂痕就如同雨后春笋那样相继冒出来,一条又一条,终于,咔嚓一声,一大块浮冰猛地支起一个角,带着上面杀红了眼的建奴猛地跌落其中,接下来,整个冰面开了锅,刚刚激战不休的上万建州铁骑,转眼间全都消失在了冰面之下。 “怎么可能?” 多尔衮不可思议的瘫软下马,一下子跪在了岸边…… ------------ 第四百八十七章.沸煮水饺赏虏尸 整个冰面上裂开了足足两三公里的口子,大块的浮冰支棱起来,在上面建奴兵马的惨叫中倾斜着翻了过去,逐渐碎裂成了小块,贾庄之战中溃逃的宣府二总兵的惨状完全被复制了过来,只不过上次断送的是一两千明军,这次是一万多建奴,还带马的骑兵! 现在是小冰河期,此时华北的气温都足足有零下三十多度,就算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贝尔这种情况下趟个小河都得脱了衣服防止沾湿,然后上岸立即烤火,如今这是将近百米宽,几米深的大河!来自白山黑水之间,多尔衮如何不知道这一遭基本是没救了,枭雄如他,这功夫都忍不住崩溃了,跪倒在地上捶打着冰面痛哭流涕的嚎叫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贝勒爷,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赶紧救人才是!” 估计鲍承先也没救了,这次死了个本家大侄子,又把小鲍丢了,范文程这大明奸也忍不住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忍不住在一旁开口劝说道,谁知道这一句居然更刺激了多尔衮,猛地跳起来,一回头,他居然是死死拎住了后面鳌拜的衣领子,血红着眼睛狠狠把他俺在了地上,无比暴怒的咆哮着。 “老子早就怀疑你回来的蹊跷!说,你是不是和和明狗子勾结,故意坑害我建州大军的?” 旁边的满洲贵族赶紧把两人拉开,鳌拜可是个火爆脾气,又不是他们正白旗的,这个指控可是颇为严重,要是发起火来没准这个莽夫能和多尔衮动刀子,现在出了大事儿,大家还指望着多尔衮回去抗伤害呢,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然而出奇的,一贯脾气跟炸雷似得鳌拜,居然没发火,悻悻然的从雪地上爬起来,正了正衣领,仅仅是声音嗡嗡的干巴巴解释道。 “鳌拜生是满人死是满鬼,绝不会做出背叛我大清的事!” 这次鳌拜居然没骂起来!眼看着他那副低沉的模样,叶布舒,洛博会还有阿巴泰等老少建州贵族一个个眼神中却是忍不住闪现出了疑虑。 鳌拜是什么人,他们可知道的太清楚了!要说他会背叛,大家都不信,可事情的确是他逃回来,给多尔衮指引了冰层这条路,偏偏炮打不穿的冰块,莫名其妙垮了,鳌拜又是一副怂模样,实在是令人怀疑! 而且鳌拜是豪格的死党,而努尔哈赤临终前,意瞩的是多尔衮!这事儿可就复杂了起来! ………… 这头建州大军在勾心斗角猜疑中号丧,那头乞活军也是忙碌的不可开交,这大招攻击可是不分彼此的,差不多有一千多乞活军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也是掉冰窟窿里了,还好,乞活军早有准备,在岸边屯了一些小船,还有绳索。 船上当然是只救自己人,建奴不管了,可一根绳子扔下去,却是美人鱼王八一起捞,落水的人抓着根救命稻草就往上上,不少建奴也跟着爬了上来,这天寒地冻,在冰水里泡一会,人直接就佝偻的跟对虾那样,别说战斗了,战斗站不起来,浑身湿透的建奴往旁边一扔,自己人则是立马给运到帐篷里拖了湿衣服,裹上棉被给烤着火,宋青书自己则是焦虑的站在岸边。 终于,第一个穿着海狸皮水靠的特殊部队战士战栗的从冰水里爬上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虽然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可毕竟最后有二十二个活着爬了回来,让宋青书心里舒服了点,说是慈不掌兵,可派人送死,他心里头也是会压上沉重的心里负担。 这仗已经不需要再打下去,除了些死了战友余怒未消的乞活军将士蹲在靠近水边棱堡上还用火铳狙杀落水的建奴,前面攻击棱堡的建奴已经是一股脑撤了回去,甚至连大炮与那些重盾战车也不要了,尸体狼藉的扔了一地,如今丢了几乎绝大部分骑兵,残存的不到两万建奴考虑的该是如何在明军追杀中逃回关外了。 水面上的建奴倒也是没全死绝,居然还有不少扑腾上岸的,不过依照如今的冰天雪地还有建奴柴火取暖物的储备,不出一天,这些人绝大部分都会死于低温症,一些顺着绳子捞上来的建奴也是被扔进雪地里等死,不过宋青书可一点儿也不怜悯他们。 辽东汉人人口在朝鲜抗倭战争时候尚且有四五百万,可如今,仅剩下一百多万,还是在关宁锦防线,还是有一部分山东以及其他地方移民,辽东的汉民在努尔哈赤统治时期,就是遭遇了这些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抛开辽民不提,建奴如今四次入关,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们手里的,没有上千万也得有个百万,哪怕那些汉八旗,一个个手中也满是明人的鲜血,这年代没有国际法庭,既然如此,就让他宋某人化身伏魔天尊,让他们也尝到个血债血偿的滋味吧。 冻死活该! 满意的瞄了一眼河面上到处漂浮的人马尸骸,还有还在挣扎的建奴,宋青书转过身就打算回去,他还的好好慰问下今日血战的将士们,不过这功夫,孙传庭却是从前面咋咋呼呼的跑了来,大喊大叫着让救完人回来的乞活军再一次划着小船下水,接着捞! “伯雅先生!这些个建奴各个凶狠残暴,几天下来,光咱们的将士死伤在他们手里都快三千多了,救他们干什么?” 对华夏士大夫这种崇洋媚外吃里扒外宋青书还真是深恶痛绝,对外族好吃好喝招待着,俘虏了还发放银两物资送回去,可对本国人却是小气的紧,看明庭如何血腥镇压农民军,洪承畴如何杀俘就可见一斑,之前他一度崇拜郑和,可后来发现郑和也是这德行,第一次抵达爪哇,爪哇一个土王把一百七十多明军将士当敌对土王的势力给杀了,全军叫嚷着报仇,郑和愣是叫着以和为贵给压下去了,后来土王恐惧大明王朝的实力,奉上黄金,苏角等珍品赔偿,永乐皇帝还装13的拒绝没要,事情就拉倒了。 感情不是杀得他朱家人,一百七十多大明将士的血就这么白流了! 哪怕后世也是,宋青书穿越前南方某医院耗费重金,把国人享受不到的专家,医疗,器械,药品花在个高丽棒子身上,治好了之后居然又给人家免单,还挺光荣的又见报又宣传,多少中国人自己都看不起病,用不起药,上层对外却永远是这么穷大方,让宋青书分外的厌恶。 不过听的宋青书突然颇有些恼火的叫嚷,孙传庭却是显露出了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结的回过头一作揖。 “大帅,我军缺乏战马!这么多辽东战马不捞了,多可惜?况且大帅你不说劳动改造吗?英霍山一矿到十六矿可全都缺人!有些太危险的矿场您还不让挖,这不这些建奴正好的苦力,死了也不可惜吗!” 这话听的宋青书一下愣住了,旋即他嘴忍不住咧了开,真是****熏陶,孙传庭这资产阶级吸血鬼的觉悟也跟着越来越高了,乐得的一拍板,宋青书站在水边上也是跟着急切的叫嚷了起来。 “都别闲着了,快下去捞!捞啊!” ………… 剩下下午的时间就光忙碌着捞人捞马了,马比较抗冻,活着捞上来的足足有三千六七百匹,建奴就不行了,哪怕辽东苦寒,除了怕上岸逃出去的,活着打捞上来的也就一千七八百个,不过就算捞上来了,乞活军也不太愿意管他们,就给扔了一堆柴火,用麻袋搭了个围墙,关在了棱堡一个角落里,能不能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另一头,建奴也是小心翼翼派骑兵离着棱堡老远,接受上来不到六七百逃回去的建奴骑兵,剩下绝大部分,都是淹死与冻死在漳水之中了。 不光活马,死马也被乞活军捞了上来,这可都是肉啊!今个可是大年三十,乞活军前些阵子还在附近县里弄到不少麦子面粉,这边捞,那边强抢来的民女还有乞活军自己带的民夫那面就就地屠宰分割了,剁成馅,包成饺子,到了傍晚,大锅里热腾腾的饺子随着沸水咕嘟咕嘟翻滚着,全军都开始了大聚餐。 马肉饺子不限量,能吃多少吃多少,让吃罐头吃的要吐的乞活军将士们终于换了个新鲜,而且为了驱寒,这次乞活军还带了酒,本来是每人每天不过一小盅,不到五十克的玩意,今天也来个开恩,每人二两了。 原本一直蒙蒙飘雪今天居然也是随风消散了,虽然月亮就剩个月牙,不过夜色显得分外晴朗,二百多个军官还有宋青书,孙传庭,孙承宗,刘宗敏等全都登上了棱堡,对着月光,宋青书先是凝重的捧起了一杯酒。 “敬我们这次战争死难的将士,是他们的浴血牺牲,才有了我们今日的欢庆!” 第一杯酒先面容凝重的浇在了地上,朗朗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棱堡,听的那些正开餐的将士都是忍不住顿了顿,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有时候战士不怕战死沙场,唯一怕的只有被遗忘,看着宋青书居然第一时间想到战死的战友们,乞活军将士们心头沉重的同时,也多出一股子暖意。 哪怕那天自己战死了,也不会被遗忘的! “第二杯酒,敬我们今天的勇士们!是他们的不畏死亡,才有了今天的胜利!” 等军官们把酒撒完,宋青书又端起第二杯,这一次,却是对着活下来的二十二个特殊部队,还有大河方向一鞠躬! 早在开战之前,宋青书就已经留了这一手阴的,黑火药红夷大炮炸不开,不代表黄火药炸药包炸不开,冰层上面炸不开,不代表冰面下层疏松部分炸不开,囤积水源把原来的冰层涨碎之后,乞活军就把类似水雷的黄火药炸药沉在水中,不过这些炸药需要人工引爆。 五十个特殊部队甚至一部分不是乞活军正规军,选取的都是水性好的,这工作危险系数极大,超过六成的伤亡率就可见一斑,能去做的也有莫大的勇气!不过看着宋青书都亲自鞠躬,还有底下的将士也跟着欢呼起勇士来,那些活下来的特殊部队,依旧激动的不能自已,纷纷哽咽的跪拜而下。 第二杯酒满饮,宋青书的情绪终于高涨起来,高举着酒杯,对着下面欢呼起来。 “将士们,第三杯酒敬你们,自辽事以来,大明几乎每战必败,看那辽东军,空有数万兵马,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你们,让他们尸横遍野,浮尸数万于此,骄傲吧!,自豪吧!我的战士们,为你们伟大的胜利欢呼吧!” 一刹那,所有将士都跟着沸腾了,甚至不少边军出身的老兵,将官哽咽的跪在地上,千言万语最后都爆发成了一句话。 “敬大帅!!!” 声音震撼的这片山河似乎都觉醒了,多尔衮恼恨的翻了个身,范文程却是忍不住惊骇的走出营帐,向东愕然的看着,情不自禁喃喃的自语道。 “龙吟啊!!!” ------------ 第四百八十八章.名将蒙污 建奴毕竟是凶名在外,这么多天,虽然毫不畏惧的与之奋战着,可是一点心理压力没有那绝对是假的,上到宋青书,下到最底层的战士,心里都是紧绷着一根弦,昨晚的庆祝,既是赢得了胜利,未尝不是对压力的一种放松。 这一晚上,难得宋青书,孙传庭等乞活军高层睡了一个安稳觉。 就连巡逻的守卫都轻松了几分,就连站岗在棱堡上的哨兵居然也迷糊了阵,随着第一缕阳光映入眼帘,依靠着燧发枪小睡了一会的哨兵一个屁墩坐在地上,立马又是条件反射般的蹦起来,紧张的向对面建奴大营眺望去。 乞活军可够富,就连哨兵也是配发望远镜的,单筒望远镜一支大眼睛竭尽全力的向建奴军营中眺望着,要是往常这个点早有包衣奴隶出来做饭喂马了,可今天,整个大营却是静悄悄的,别说人,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窥探了一圈,最后哨兵把注意力放在了马厩,那儿居然也是空空如也,原本塞的满满的战马全都没了,马粪都没剩下几堆。 人没了还能说是睡懒觉,马没了总不能集体跑冰河里洗澡了吧?足足傻了几秒,那哨兵转头就向下疾跑起来,扯着嗓子大声的叫嚷着。 “建奴退了!建奴退了!” ………… 历史上不知道多少猛人,濒临天下就差临门一脚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装13,平白赔了大好局面,就算建奴大营空的跟春运回家过后的北京沈阳似得,可宋青书还是警惕的把全军都拿了出来,以战斗阵型推了过去,先锋两个师现行进入建奴大营,好半天,军士们方才兴奋的跑出来,到前军汇报道。 “大帅!建奴真得退了!” “而且大帅,建奴还扔下了好多物资!” 刚刚还一副鑫月半视察的装逼模样,一听出来汇报的卫兵说有物资!宋青书眼睛立马亮的跟灯泡一般。 建奴是真的撤了,头也不回的撤了,多尔衮还算识相,这么久在中原掠夺的财富一大半都带不走的都就地抛下了,算是给乞活军缴纳了保护费,过完年这三天,乞活军都是忙碌在收纳物资上面,而在距离建奴大营往后十公里,骑兵再次破获另一处建奴大营,那儿物资更多,而且东虏掠夺多达五六万中原人口也全都在那儿。 鲁迅先生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的就是他们,看守的建奴都跑一天了,好几万人硬是蹲在寒冷的囚笼中没敢跑。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真叫个烧钱的活计,这次出兵到现在,宋青书花费的军饷已经超过了上百万两,这次算是捞回来些,建奴丢下的财富中,光现银就有二十四万两,没拆封的丝绸布匹十万多匹,金银珠宝二十箱子,价值宋青书也估量不出来,还得回江南再计算,而且多尔衮喜好中原文化,劫掠的古籍居然有好几箱子,都是汉唐孤本,也一块儿便宜了宋青书,最后米粮丢下的倒是不多,只有几千担。 关外建奴其实也挺穷的,上到黄金白银,下到破衣烂衫,盐酒醋米,就没有他们不抢的,把好的统计了,剩下破烂的就算乞活军底层军士都看不上眼了,坛坛罐罐扔成了一座小山,消息传出去,建奴来时候跑的干干净净的附近乡民跟闻到甜味的蚂蚁那般,四面八方的就跑过来捡破烂了,围拢在乞活军两处军营外之间,每天居然多达数万人,倒也是蔚然成一景象。 来的最晚的却是官军,大年初一那天,宋青书就派信使将击退了建奴的消息传到了鸡泽辽东军大营,鸡泽距离广宗不过六十里,这点距离高起潜愣是腾了五天,直到初五了,这才赶到,此时,宋青书已经是收拾东西,打包回家了。 白洋淀大营派来了一万多人的运输车队,来时候运粮食弹药的大车都放空了,装载上布匹白银,尤其重要的是阵亡者的骨灰坛子,拉成一条长龙般的向德州进发,打算在那里坐船入海,然后再沿着来时候的道路回家。 这次缴获了辽东战马不少,建奴丢弃的重盾战车把上面防护的橹盾一扔,也是腾出来不少车,前头两个营的骑兵潇洒的奔驰着,中间大队的步兵扛着燧发枪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两边,如果不是后头还用建奴大车拉上了伤兵,这支大军简直不像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 半路上和辽东军插肩而过,这幅景象看的高起潜眼珠子都直了。 十几个京营的亲兵傲慢的拦截住了大军,指名道姓要见两淮总兵宋青书,虽然做的事儿有些出格了,不过宋青书还是不打算和高起潜他们撕破脸皮的,把军队丢给孙传庭指挥,他还是带着亲兵麻溜的赶了过来,而且还牵了几匹好马。 “末将拜见监军大人!” 离着老远,这次宋青书是守礼的下马,不过仅仅是上前一抱拳,不过高起潜明显没有好脸色,一张松弛的脸颊朝天,晾了宋青书好半天,方才冷哼的说道。 “宋总兵威风啊!皇上再三圣御不得浪战,结果咱们这淮军倒好,孤军挑战建奴不说,居然还能把建奴给打退了,咱家哪敢受宋总兵的拜见,回去还得给您请功呢!” “公公说笑了,末将的确是年少轻狂,弃大局于不顾,幸好借陛下与公公的威风,打退了建奴,砍了十几首级,全身而退,末将知错了!” 这世道,打了胜仗还得道歉,不过宋青书心情好,姿态做的也是十足,漂亮话说的一段一段的,看他认错态度诚恳,而且这场仗毕竟战死了卢象升,他高起潜督军还无所作为,回去必定会面对言官的诘难,虽然看着这大包小裹,已经不相信乞活军打退了建奴,不过拉拢他,分润些军功,朝里也好说话。 毕竟是个相互利用的关系,高起潜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露出些许笑容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咱大明朝,如宋总兵这样敢战的将军也不多了,此次虽然是率性妄为,好歹也算立了些军功,让咱家跟着并肩作战,也是面上有光,这么样,宋总兵将建奴首级交给咱家,咱家好去为总兵报功!” 这个并肩作战几个字咬的很重,而且把首级交给辽东军,谁知道到了朝廷上,说是谁砍得,给谁报功?高起潜这要求还真让宋青书为难了,愣是一时间没说话。 看着他皱起的眉头,高起潜再一次把脸板了起开。 “怎么,总兵为难?” “回监军,那个,首级末将也没注意砍,直接扔了,没带在军中,这样好了,末将吩咐亲兵去砍,一会再交给公公如何?” 宋青书这一句话听的高起潜是更加失望,现去砍?这事儿他见多了,无非是官军杀老百姓,砍脑袋来虚报战功,对所谓的乞活军打退建奴是再不报希望了,高起潜冷冷的哼道:“如此甚好,总兵自去即可,本督军务繁忙,就不奉陪了!” 刚刚说的好好的,咋就翻脸了?宋青书还真是一肚子雾水,不过高起潜这厮可是崇祯皇帝做信王时候潜邸伺候的大太监,深得崇祯信任,杨嗣昌倒了他都没倒,实在不想和他关系闹得太僵,宋青书又是厚着脸皮一抱拳。 “监军大人,这次末将还弄到几匹好马!还请监军笑纳!” 对马,高起潜这个监军武太监倒是真心喜爱,带答不理的嗯了一声,宋青书挥了挥手,亲兵立马把马牵了来,可这次没等高起潜过目呢,后面一个无比愤怒的声音先嚷了过来。 “五明骥!卢大帅将此明马托付于你,尔不思报答,居然将它讨好权阉!你可还有半点良心?” 一句权阉骂的高起潜是脸色差不点没变绿了,可看着从后头冲出来那文官,他又是郁闷的把话咽了下去,他虽然权重,可是拿杨廷麟这种言官清流也是没什么办法,捉了一个没准惹出一窝来,倒是麻烦。 这头杨廷麟直接愤怒的从骑队中奔出来去抢马缰绳,那头高起潜干脆傲慢的抬着头干脆当没听到,依旧不咸不淡的和宋青书扯着皮,回想着这几个月与卢象升一系列的政治争夺,他也忍不住唏嘘的感叹道。 “去岁七月,卢公尚且丰姿出众,名将名马,相配得益,真真叫个造化弄人,如今名将不在,只余马已!” 听着高起潜的蹉跎,宋青书下一句话却是差不点让半个辽东军马队都摔下马来,很是疑惑般的神情,宋青书认真的摇了摇头。 “高公公说笑了,卢象升没死啊!” “什么?” 那么激烈的战斗,如杨廷麟所言,整个天雄军都被摧毁了,这些日子收拢猛如虎杨德柱的败兵,高起潜几乎已经肯定,卢象升断无生理,虽然是政敌,但对卢象升这样一个正直之臣的死,他还是感怀的,可这一阵子听宋青书所言,卢象升没死!高起潜那股子危机感顿时又是压抑不住的冒了出来。 纸毕竟包不住火,如果卢象升气愤的向朝廷申述,自己不从军令见死不救,估计又要引起一大风波!不仅高起潜,就连杨廷麟都是忍不住丢下马跑回来,两人几乎同时焦急的问道。 “真的?卢公在哪儿?” “被建奴抓去了,末将与建奴交锋时候,还曾押出卢象升向我军炫耀!” 听着宋青书信誓旦旦的话,杨廷麟不可置信的猛地拽住了宋青书衣领子咆哮道。 “不可能!” ------------ 第四百八十九章.惊悚 这年头,理学还是占据着统治地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不仅仅说是女人,对士大夫也是尤为如此,所以在历史上,杏山城破之后,尽管没有具体消息传来,可包括皇帝都相信,洪承畴死了,甚至皇帝亲自主持为洪承畴的祭祀都进行到了第九坛,才得知洪承畴降清的消息,闹出这个大乌龙。 可如今,宋青书说,卢象升没死,还被清军俘虏了,那不管是他投没投降清军,都已经是德行有失了,大军全军覆没,他这个三军主帅却没死,所带来的后果,恐怕在朝堂之上都得是轩然大波。 颇有些恼火的一把推开杨廷麟,宋青书还是那样肯定的抱了抱拳头:“没错,不仅末将,不少麾下也是亲眼所见,卢象升没死,被建奴带走了!” “你真的确定?” 这事儿可事关太重大了,就算高起潜这老太监,还是忍不住问了第二回,宋青书却是再一次郑重的点了点头。 “真的!” 这下子,辽东骑群可就闹开了锅,一个个将领见了鬼一般不可置信的相互议论着,高起潜那双金鱼眼睛跟看红虫似得死死的盯着宋青书,看的宋青书还真有些心虚。 往卢象升身上泼脏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历史上卢象升战死沙场,尸骸八十六天不得收殓,死后还被扣上各种帽子,连累家人,可见他这个挑头抗清已经触及了不少人的霉头,自己好不容易把他拖回来,如果现在让他回朝,指不定还得像岳飞似得,罪死风波亭。 可要是尽情往他身上扣屎盆子,那就不一样了,卢象升的威胁减低到了极限,如杨嗣昌,高起潜,曹化淳等权臣反倒不会那么死盯着卢象升打,那么这个历史上的悲情名将以及其家族至少能保住小命。 至于将来,会有这么卢象升这么个悲情名将再次踏上舞台的时候,如果他因为这次打击一蹶不振,好歹也保住了这个悲情名将的命,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微微低着脑袋,宋青书却还是自得的微微露出个笑容。 凝视了宋青书好一会,高起潜却是忽然展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那松搭的脸皮子完全舒展开,居然有了点慈祥老太太的模样,可算是下了马来,重重的拍了拍宋青书的肩膀,高起潜和蔼的。 “很好,宋总兵,卢兵部的确是被建奴掳走了!很好!” “马匹咱家收下了,多谢宋总兵,一会尽快把建奴首级呈上,咱家会即日为宋总兵续功,咱家军务繁忙,就不多留宋总兵了!” 这头眼睁睁看着宋青书和高起潜打成了一项政治交易,杨廷麟明显气得要发疯,上来再一次要揪着宋青书衣领大骂着拼命,可早有亲兵在高起潜的眼色下在一旁从两旁拖着杨廷麟肩膀,把他给拖了下去。 要说这太监还真是各个神经质,笑呵呵的说了两句,转头又是赶自己走了,不过卢象升被建奴掳走的消息对朝中几大权臣来说估计是极其重要,这死太监估计要赶紧给京师写信,谋划下一步的党争,怎样合建奴议和等等,宋青书倒也没耽搁。 只不过临走前,宋青书却是忽然诡异的笑着,又对着转头要吩咐扎营的高起潜重重抱了抱拳头。 “对了,公公,末将还曾听说最近官场有一个笑话,五省总理熊文灿大人原本在两广总督位置干的好好的,结果就因为与万岁爷采办的太监醉酒后多说了几句慷慨激昂的话,结果被提拔为五省总理,可最近熊大人可是懊悔的很,四处找关系花钱,居然是想要贬值,哪怕回两广当个知府也愿意去!” “末将以为,熊大人是真有意思,高公公以为如何?” 这话听的高起潜忍不住一愣,政治人物之间,可从来没有心思讲废话,宋青书刚刚提出卢象升被俘,实际上已经抛出了政治筹码,如今这话,估计是提条件的,可他冷不丁提及熊文灿,一时间用意高起潜还真没琢磨明白,看着宋青书古怪的笑容,他也只能含糊的点点头。 “最近这熊大人,的确好笑了些!” “公公也认为好笑,末将就放心了,不耽搁公公大事,末将就此告退!” 笑着,宋青书又是跳上马,率领着自己亲兵赶上了自己滚滚向前的大队伍,目送着宋青书离去的背影,高起潜又是忍不住古怪的摇摇头,旋即赶紧叫嚷着布置帐篷,旋即自己钻了进去。 ………… 给皇帝的密奏,给杨嗣昌写的急信,给曹化淳写的内部信笺,斟酌着用词,高起潜足足写了几个时辰,然后小心细致的将墨迹吹干,夹在了黄封皮或者红封皮中,吩咐亲信御马间亲兵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师,高起潜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功夫,乞活军大军已经完成了撤退,虽然并没有兵部的命令,不过战争打到如今,向山东进军的济尔哈朗似乎已经抢够了,开始向北撤退,而不管宋青书与多尔衮大军发生了什么,探子来报,建奴大军的确是也向北撤退了,这次战争似乎也要划上了休止符。 甭管这次战争损失多大,如果议和一切顺利,好歹大明朝就能安生的休养生息几年了,如今卢象升也“叛国”了,如今朝野中的反对势力似乎被打压到了一定限度,高起潜的确感到了一股子轻松。 “估计万岁爷也能轻松点了吧!” 都说太监奸猾,不过和皇权相依相生的太监,对于皇帝也的确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首先回想着半夜都睡不着觉的崇祯皇帝,高起潜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这功夫,一阵嘈杂却是打搅了这个权势在大明帝国可以达到前几名的大太监。 “小兔崽子们,不好好带兵,在这儿枯燥什么?” 心情好,高起潜倒是没有发怒,而是笑眯眯的踱步了过去,却还是吓了几个参将,游击一跳,赶紧共同的一抱拳:“拜见公公!” “回叔爷的话,小的等在议论那两淮帅宋青书!”其中一个游击将军和高起潜还是远房叔侄亲戚关系,仗着关系近,倒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和高起潜告起刁状来。 “叔爷,您是不知道,这一下午,那淮兵拉财货的大车足足走了一百好几十辆,跟着拉走的男女差不多有好几万,其中美女就有千多名,要是和建奴打仗都这么轻松好利的话,估计建奴早就灭了吧!” “是啊!凭着咱们宋总兵刮地皮的本事,建奴也得被刮得天高三尺!”另一个参将亦是满含嫉妒的嘀咕起来。 说实话,对宋青书报上来的公文,打退了建奴,高起潜也是不信,听着手底下将官讽刺,他倒是不以为忤,也是轻松的呵斥着:“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嫉妒人家了?别看人家宋总兵打仗也许一般,可人家会做人,会用脑子做官,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还得好好学学人家!” “对了叔爷,宋总兵派人送来的“建奴首级”也到了,请您一验收?”明显还是妒忌,那个大侄子游击再一次不服的嘀咕道,如今正需要利用宋青书来彻底打垮卢象升势力,为他报功倒也是拉拢手段,高起潜干脆同意的点点头。 不一会,十多个被红布包裹着的盘子送了上来。 “真不知道又是那个村那个乡的百姓遭殃了,末将可听说,那宋总兵大军所过之处,到处流传着这样一句俚语,老乡,借脑袋一用!” 笑着打趣着,大侄子一面揭开红绸子,一面还喋喋不休的嘀咕着:“不会有女人首级吧!啧啧,这味道……,怎么可能?” 真仿佛撞了鬼一般,那游击整个脸色都僵在了那儿,看的其他将官一头雾水,跟着靠上去,旋即也是倒吸着冷气,还真是激起了高起潜的好奇心,大权阉赶紧踱步上前,分开了众人,一眼望去,也跟着瞪圆了眼睛。 人头明显死了些日子,虽然天寒地冻的,可也发黑了,长时期督军辽东军,建奴长什么样,高起潜心里也知道,十一个狰狞恐怖的脑袋龇牙咧嘴,显得格外骇人,可见惯了用老百姓脑袋骗军功的,真令人震惊的是,这些脑袋居然是真的建州女真脑袋! 眼看着一大帮军官还有大太监都被震撼了,那个乞活军来报功的小军官也是有些发傻,旋即却说出了一句更令所有人震惊的话语。 “公,公公,这些脑袋不行吗?小的,小的还可以再割!” “还有?”高起潜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难道宋青书所言,打退了建奴,是真的吗? ………… 大土坑被刨开,骁勇善战的辽东军十几个将领全部沉默了,而闻着那股子淡淡的尸臭味,高起潜整个人是惊呆了,一个大坑,横七竖八放满了各式各样被冻僵的建奴尸骸,层层叠叠的竟然不知道有多少! 建奴首级之所以难弄,不仅仅是东虏骁勇善战,难杀!而且绝大部分时间,明军都是战败方,根本无法打扫战场,自然不要提割首级了,如此大规模的尸骸,至少是正面战场上击溃了整个建奴大军,令其无法收尸,而且看这规模,这一战至少杀敌不下一两万! 能把不可一世的建奴打成这样,与之交锋的军队,该强悍成什么样?看着厚厚的乱葬坑,每一个辽东军将领,对于淮军,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惊悚的阴影,而那小军官似乎还怕震惊的不够,又是在一旁插嘴道。 “这儿埋土里的要是不行,那面河里还有,我家大帅至少淹死了好几千建奴……” “不用了!” 生怕自己眼珠子瞪出来,何止住小军官,高起潜是重重的敲了敲胸脯,旋即又是颤巍巍的猛地一挥手:“埋起来!” “叔爷,这些脑袋,可是多大的军功啊?”明显没见过如此大规模建奴的尸首,那个大侄子忍不住失声叫嚷着,可听的高起潜却是暴怒的一瞪眼:“咱家说,埋起来!今天你们看到的,也要烂在肚子里!” 眼看着土坑被一铁锹一铁锹再次铺平,高起潜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狂跳,现在他算是弄明白了宋青书讲那个笑话的意图。 朝廷想要议和,这次战功就绝不能暴露!而他宋某人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他在江淮当土皇帝当的舒舒服服的,不想和熊文灿一样,因为一句大话被升官,活生生的架到火上去烤!带着军马领个劳什子宣大总督或者三边总督,接着就被调集离去和建奴拼命,或者镇压农民军! 可战果不是那么容易掩藏的,高起潜还想和他政治联盟的话,就必须要把这事儿压下去!哪怕皇帝也不能知道! “乖乖,好一个杀神啊!” 又是埋了十多分钟,才把乱葬坑重新埋好,站在乞活军没拆除的土山棱堡上,眺望着河里还若隐若现的建奴浮尸,高起潜这见多识广的大太监也忍不住惊叹的叫嚷着。 ------------ 第四百九十章.不关老子的事了 那匹五明骥居然又回来了,在乞活军登上德州运河的航船之前,十几匹辽东军军官不光快马把给恭恭敬敬送回来的,高起潜的论调说的和卢象升还有些像,说是什么名马配名将,落在自己手里糟蹋了云云,不如让将军继续带着,好沙场立功,把宋青书好一顿恭维。 有本事的总是受到尊重的!可不知道高起潜是被广宗外挖出的巨大乱葬坟给吓到了,能让这些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如此毕恭毕敬,宋青书还真有了点受宠若惊般的感觉。 除了送马,乞活军后撤的这段时间,京师的使者一共来了七八波,有皇帝专门派来的锦衣卫,还有朝中大臣,不过问的问题都是一件事,宋青书真亲眼看到卢象升被俘虏了?按照心照不宣的约定,宋青书是一口咬定亲眼所见,就差没说多尔衮胳膊肘夹着卢象升了。 卢象升先为宣大总督,后被崇祯皇帝提拔为兵部尚书,身份甚至能阁臣所抗衡,其身份重之又重,他被俘虏,对大明王朝的影响以及声望打击可是无比巨大的,朝堂中还真是乱了一阵子,打仗时候都没那么积极的杨嗣昌,高起潜向关外派出了无数的夜不收细作,去打探消息。 不过没等到最后消息传来,卢象升究竟是死了还是降了,皇帝那不耐烦的性子就已经显露无疑,一月二十,两路建奴大军顺着墙子岭再一次返回关外草原,第二天,暴怒的崇祯帝便下令剥夺了卢象升的一切官职,功名,贬为平民,还下令抄家。 可怜临近年关,哪怕戴着重孝还在为国奋战的卢象升,朝廷就给他这样一个报答。 这次出兵,出发时候宋青书带兵,带壮差不多五万人,可回去时候居然快十万了,高阳城外收了快三万难民,在广宗又解救了将近六七万被建奴掳走的百姓,这些人绝大部分家园都被建奴焚烧了,这年头又没有国家赔偿,不少人已经是一贫如洗。 除了些还能投奔亲戚的,剩下许多贫民已经是活不下去了,这些人中五万人拖家带口的跟随着乞活军,就像跟着各路农民军那样,反正狮子多了不愁咬,而且这次乞活军也算是死伤惨重,宋青书也需要扩军,干脆带上了这批难民一块南下。 来的时候十来天就能从德州抵达高阳,而回来时候,那么多人拖家带口,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抵达德州,走这么慢,不仅是人口拖累,也是宋青书也是有意为之。 如今的大明,用百家讲坛中的话来说,就是站在了历史的十字路口上!这一次他沉重打击了多尔衮,等于严重削弱了建奴的实力,而且还没有向朝廷透露,皇帝与杨嗣昌大学士议和的心思依旧很重,这是数以千计乞活军性命换来的一个议和机会。 如果要是和满清议和,明朝至少能减少一面战场,几乎摧毁大明绝大部分精兵强将,拖垮了大明朝财政的松锦大战也就不会触发,那么单独面对国内农民起义的大明王朝至少会轻松许多,对宋青书其实也有好处,如此混乱的世道,大量失地农民,正是发展资本主义的最好时机,如果大明朝能多撑上个几十年,宋青书相信凭借江南的底蕴,可以发展出相当强悍,相当有活力与侵略的资产阶级,来取代已经腐朽了的士大夫阶层。 到时候凭借着资产阶级扩张市场的**,还有大明王朝庞大的人口数量,建奴,蒙古,哪怕是东南亚的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将不值一提,新大陆这块大蛋糕,也将有华夏一部分,抢占这个历史的先机,华夏将不再是那个饱受欺凌的华夏! 最重要一点,宋青书很想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能不能影响到这个历史大势?为大明王朝乞求来一丝生机! 为了听消息,宋青书又把撤军的时间拖了一阵子,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出头。 ………… 德州是位于京杭大运河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这个年代还没有贯穿华夏的京九川藏铁路,海运还并不发达,南北交通最大的动脉就是这大运河,自隋朝开挖开始,这条流淌着黄金的水脉就一直为运河两岸带来着繁荣。 去岁济尔哈朗率领着另一支清军下广平,顺德等地,向东又是挺进山东,然而因为广宗多尔衮大败,这支清军没敢再深入,寻着多尔衮的足记亦是迅速向北退去,然而短短一个月,濒临战争的德州城似乎已经忘却了战争带来的恐怖,南来北往的商人再一次随着冰雪开化汇集于此,带来五湖四海的货物相互交易着,为市面上带来繁荣,随着货来货往,工坊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小民的生计也有了着落。 这就是最早的城市生活。 加多宝商号的触角此时也蔓延到了这个枢纽城市。 自乞活军拿下安庆开始,****上,乞活军一直在与历史上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漕帮! 不过此时的漕帮还远没有清朝时候发展的那么森严与壮大,拥有统一的帮规与龙头,还是处于各自为政的形式,和乞活军这武装流氓自然没法比,安庆城清剿的打行里,很大一部分就是漕帮成员。 先是安庆,然后是应天,随着宋青书扩张的脚步,苏湖杭的漕帮也纷纷被收编。前一阵乞活军和朝廷翻脸时候截断了漕运,不仅皇帝发慌,就连徐州到山东一带不少漕户也是跟着丢了饭碗,借机,商号的应天运输公司又是向北进行扩张,把沿途的漕户收归麾下,如今停靠在德州码头的漕船,已经有将近五分之一是属于应天运输公司的了。 原本开春之时,商业还不算完全活跃起来,德州的码头还没有这般忙碌,不过今年特殊,就因为某一个财神爷凯旋归来,大批大批战场上缴获的物资也被拉到德州,一部分北上拉到京师去贩卖,剩下的装船运往江南,还有向南撤的大军,难民,不断有穿着江南织坊那种蓝色紧身工作服,戴着蓝色鸭舌帽,却偏偏头发老长的“非主流”扛着货物搬上搬下着,装满一条条平底儿独帆漕船,整个码头都是热热闹闹的。 要是往年有这般热闹,靠着码头那家竹楼居的掌柜的肯定会乐的合不拢嘴,漕帮河工还有水手虽然穷的可以,但时不时还是能弄到个几十大钱的,绝大部分漕帮都是青壮汉子,不少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了钱,自然就愿意砸在他这小酒馆上。 可今年开春可好,不知道来了何方神圣,往他这竹楼小馆中一坐,每天都是两碟小菜一壶淡酒,然后就着桌子书书写写大半天,占着桌子不说,还跟瘟神一般人畜勿近,本来应该坐的满满的酒馆子居然连一个客人都不上门了。 要是平常,哪怕是个秀才公,店老板杜老罐都早就撸起袖子赶他走了,偏偏这人往店里一坐,外头一排大兵就扛着居然还挂着有矛头的火铳在门口一站,一个个军爷鼓鼓囊囊的弘二头肌让杜老罐一肚子怒火也不得不憋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小心伺候着。 这扫把星不用问,自然就是宋青书宋大帅了,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糊里糊涂轻易就回去,朝廷到现在一毛钱赏银都没有,宋青书自然自己要搞点外快,来时候计划好的白洋淀咸鸭蛋,腊鸭干,还有一些京师河北的特产让他借着战乱压价弄下不少,跟着建奴那儿打来的战利品,一并运回江南。 每天宋青书写写画画的,自然也是乞活军的大小事务以及生意上的来往,如今乞活军地盘其实不多,不过偌大的系统宛若后世的大公司那样,员工已经将近百万,需要他这个总裁来拍板的事儿也不少。 “这位爷,您的酒菜!” 又是一大清早,那面码头忙碌个不停,宋青书也跟上班似得,按时踏进酒馆,都不用招呼,他刚铺下摊子,杜老罐已经一笑像哭似得,颤巍巍的把五香豆干,咸黄豆还有酒端了上来,然后无聊的缩回柜台,郁闷的打发着这没有生意的一天。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异常,宋青书这还没坐下多久,外头一个披着盔甲,身材高大,胡须却打理的格外整齐,颇有些文气的将军大步流星继续的就跑了进来,对着这穿着来自江南奇装异服,什么衬衫牛仔裤,外面还披着件文士儒袍的年轻扫把星就一个鞠躬摆了下去。 “大帅!朝廷那面传旨下来了,广宗一战有功,晋封您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兼淮右指挥使,两淮总兵,传旨太监都已经到军营当中,急找您去领旨呢!” 这个消息明显令孙传庭都兴奋了几分,胡子上挑的对着宋青书急切的抱着拳,的确算是件好事了,别看如今这个总兵那个参将挺多,实际上不管总兵还是参将副将,都属于战事时临时的派遣认命,不论淮右指挥使还是左都督虽然都是虚职,可好歹稳固了下来,算是正式承认乞活军为两淮地方军,有了这个认命,礼法上朝廷都没有办法随便找理由解散乞活军了。 可宋青书却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个官职,这几年大明朝将越来越乱,武官地位也自动上升,根本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眼看着孙传庭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宋青书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旋即又是关切的问道。 “那议和的事儿如何了?京中可有消息传来?” “这个,只有除了您知道的这条,二月初六,杨嗣昌在早朝上提出与东虏议和,当庭与黄道周等清流庭辩,激起满朝反弹,陛下言再加斟酌,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再就没有任何关于议和的消息穿出了!” 这话听的宋青书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依照皇帝一贯的尿性,宋青书是看的真切,议和这事儿九成九是黄了,数万大军战死沙场,拼杀了一个冬天,可当事情不再迫在眉睫,皇帝那种没有担当的迟疑症又爆发了。 这种毛病,哪怕宰相有都没关系,可对于真正拿主意的皇帝,领袖来说,却是致命的,历史上,崇祯十七年一月,李自成兵分两路,取道太原宣府直逼北京,前锋甚至已经打到居庸关,昌平了,崇祯帝却还在为是否放弃关外地,调集山海关一切兵力保卫京师,或者放弃北方,南巡应天而纠结,直到李自成已经打到北京城底下,到头来吴三桂大军也没赶到,自己也没跑出去,二百七十多年大明江山就这样葬送在崇祯的迟疑中。 如今自己血战三十多天,牺牲了足足四千多性命,卢象升死战贾庄,阵亡不下七千,还有密云,昌平等一系列攻防战,数万将士的鲜血换来的机会,就在崇祯皇帝的迟疑中如此打了水漂,历史难得抛给大明王朝的机会,就这样又错过了,历史似乎真的无法更改那般,一时间,宋青书居然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心灰意懒。 “大帅!大帅!” 好一阵,宋青书才在孙传庭基础的呼声中回过神来,看他抬起头那副灰暗的神情,孙传庭也没了刚刚封官时候的兴奋,转而无奈的提醒道:“传旨太监还在新二师那儿等着呢!” 如今,宋青书是一丁点都不愿意再和京师朝廷打交道,懒洋洋的把桌子上江南发来的文案一打包,随手还抓了把炒黄豆,宋青书直接打着哈欠摆了摆手:“你去接就行了,就说本帅已经跟着乞活三四师南下了,那太监要是不愿意,让他来江南找老子!” 说呢,在孙传庭目瞪口呆中,一面嗑着豆子,一面宋青书居然是大摇大摆的出了店门,身后小宝扔下一把碎银子之后,也是跟着冲冲出了门,片刻之后,围了竹楼好几天的亲兵亦是跟着走了个一干二净。 真的假的啊?皇帝老儿派出的太监爷爷都敢晾在一边,这位主儿也太能吹了吧?缩在柜台后面的杜老罐楞楞的看着宋青书居然真的任性的随意找了条船上去了,而那个气得直跺脚的冷面将军亦是气急败坏骑上马奔了出去,这个酒楼子老板傻了好半天,才忍不住诧异的嘀咕着。 不过瘟神走了,生意也真是旋即就回来了,还没到中午休息时间,十几个行脚商人还有过客已经一窝蜂的冲了进来,把小酒馆再一次塞的满满的,这头杜老罐也可算是心情转好,带着自己家傻丫头赶紧端酒上菜,好不容易刚忙碌完,一个算是相熟的跑码头行脚商人又是一把拉住他衣袖,非得拉着他喝几杯。 一杯劣酒下肚,那个行脚商人脸上满是羡慕,挑着大拇指又是给杜老罐满上,感叹的说道:“老杜头,老子还真是羡慕你,早知道那为主来!老子也开间酒楼子了!” “得了吧!谁家的官少爷,十六天没开张,你他娘的还说老子风凉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提宋青书,这杜老罐就一肚子火气,一杯酒昂头又灌了下去,愤愤然的骂着,谁知道这话听的相熟酒客居然惊奇的瞪圆了眼睛。 “老杜你还不知道?” “知道啥?” “哪位可不是普通的官少爷!两淮大帅啊!东虏之所以打到德州门口没打进来,听说全是这位主给打回去的,我在河北那头有亲戚,听他们说就这位人畜无害的主儿跟那常山赵子龙似得,一杆长枪七进七出,那漳河旁被他杀得猪尾巴鞑子尸体堵塞的河水都塞满了!我家老头都直说,这位大帅是岳飞转世,东虏的克星啊!” 眼看着那相熟酒客激动的神情,杜老罐亦是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旋即偏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码头上挂着乞活旗号,忙忙碌碌的漕船。 宋青书以为历史丝毫没有改变,然而,历史早已经因为一只哥伦比亚蝴蝶的奋力挥舞翅膀,而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只不过这只哥伦比亚蝴蝶自己,还是茫然无知而已! ------------ 第四百九十一章.一寸长一寸强 其实历史已经改变了! 就如同这次清军入关,历史上打败卢象升,击溃了高起潜,然后绕过明军重兵防卫的德州直入山东,破济南,生擒德王,疯狂的屠城,清军走后光在济南就清理出十三万具尸体,劫掠走人口四十六万,金四千多两,银九十七万。 可这一次,山东保住了,将近三分之二历史上被洗劫的州县并没有破,多尔衮抢的那点东西多半到了宋青书手里,建奴虽然还是劫掠不少,可是本来就稀少的建州女真本族死了一万多,两白旗还被打的元气大伤,对满清政治上必然造成极大的震动,就算有中原的奴隶金银财富,也算亏了。 乞活军坚守广宗十一天,关内至少少死了一百万人! 只不过这一次对崇祯皇帝实在是太失望了,一路上从德州走过来,随着春天活跃起来的运河两岸的繁荣宋青书根本没心思观看,一直是对着地图发着脾气。 这次去时候赶时间,走陆路全军去的,回来时候却是充裕了许多,已经疲惫的乞活军干脆一个师一个师的坐船回去,宋青书是倒数第二个走的,而孙传庭则是苦逼的被扔到那儿善后了。 沿着运河直入扬州,根本没登岸,就直接在码头又是换乘的乞活军大船,沿着长江回到安庆,此时,绝大部分将士已经现行抵达了,这段时间傅山明显把老家看的也很好,整个城池似乎比以前更加繁荣了几分,眼看着熟悉的安庆炮台,再闻着空气中夹杂着些许冶炼煤味的新鲜雾霾,宋青书是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却是一转身,回到他的大客舱伸手把大明全图北方那一片全给撕了,随手团吧团吧扔出了窗外。 “他娘的,战啊和啊!你们自己去折腾去吧!再不关老子事儿了!” ………… 孙传庭殿后,这年头真叫有钱能让太监生孩子,花了两万两银子,根本没心思往江南跑的传旨太监很干脆的官印,官袍交给了孙传庭,就回京师复命去了,不过他还是落后了宋青书差不多六天时间,才返回安庆。 这一趟虽然自己掏腰包,物资军饷外加烧埋抚恤银子,宋青书差不多足足掏了二百多万两,可总体来说,并不算亏,从多尔衮手里缴获的财帛转卖就卖了八十多万两,最重要的是,又有五六万人跟着宋青书下了江南,而且这里面,人口价值很高,绝大部分都是青壮年男女,在有些也不过是孩子,超过五十以上的人口出奇的少。 毕竟天寒地冻的环境中缺衣少食,建奴劫掠人口是为了回关外做包衣奴隶的,年老体弱者自然是没用,他们也是有意淘汰老弱,正好如今便宜了宋青书。 回安庆第一件事,先把军饷以及这次战争的赏银发下去,然后轮流给军士们放假,两万多将士怀揣着鼓鼓囊囊的银子回乡看家人,自然不能空手,短短一个三月,安庆加多宝商号的各个铺子居然卖脱销了,什么生鲜肉类,新衣新鞋,不得不从应天来紧急供货,不经意间,发出去的赏银绝大部分又回到了宋青书的银库中。 不过兵士们可以休息了,将军们却是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各个师都有了很大的缺员,甚至当天作为主要抗线步兵的乞六师,缺员居然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一,还有相当一部分残疾士兵不得不退役,这就有足足两千左右,这次大战又让宋青书充分意思到了骑兵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兵源实在是太少了,扩军再次成了迫在眉睫。 尤其是骑兵! “会骑马的过来报名!咱们乞活军按月发饷,绝不拖欠,供吃供住,有了战功,组织还给介绍对象,机会难得!不抓紧可就没份了!” 安庆城四面又是贴满了招兵告示,在城外,两个安置北方跟来的战争难民营旁边,一声声吆喝声格外的响亮,这里宋青书倒是应该感谢朱老爷子,他发布的马政让河北,山西也有了不少养马户,虽然没有草原上蒙古人那般出神入化的马术,可好歹不是骑马新丁,也能赶着战马飞驰奔腾,不至于掉下来。 从建奴手里缴获了辽东战马四千来匹,在河北又挑的好马买了一批,分批次运回了安庆,加上原来的,宋青书也有了一万匹马的储备量,安庆的番号给了水师,这次宋青书是打算扩凤阳军到四个师,乞活军到八个师,其中乞八师就打算作为全骑兵部队,这次立了大功的巴音图作为师长。 这头招兵招着,那头训练就已经开始了,南方多水田,的确不适合跑马,可是架不住钱多,在靠近安庆的潜山,宋青书硬是用水泥灰土在山峦间垫平了一处五六万平方米的山谷地作为骑兵师军营与操场。 从其他师骑兵营抽出来四百人,加上先期招募到的一千多名骑兵,在操场上,真叫千马奔腾,一股子烟尘冲天而起,十个大队在抽调的老兵军官喝骂中,不断进行着队形配合,一只手拎着骑兵用稍短的燧发枪,一只手控制着战马,不断演练着进攻,防御,突破,后撤,马蹄子跑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另一头,却是白烟直冒,噼噼啪啪的爆豆子声不断传来,挨着跑马场附近的一片山坡上,四百多训练过骑兵配合的大队,则是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瞄准着八十米外的一个个圆圈靶子。 这帮家伙多数还属于菜鸟,配发的十多分子弹打出去,命中的居然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气得那些老兵上去连踢带骂加大耳光的,打的嗷嗷直叫。 骑兵算得上心肝宝贝,打发孙孙传庭去筹备新招募步兵事宜,宋青书是和新忽悠进来的孙承宗亲自来骑兵营巡视,师长巴音图陪同着,听着响亮的骂声,这个蒙古汉子都忍不住汗颜几分,生怕宋青书发火。 不过宋青书倒是一丁点火气都没有,哪怕后世,老兵欺负新兵现象都到处都是,更何况如今?并且宋青书现在要的是迅速成型的战斗力,末世怪人多,不少流民已经养成了赖子性格,好言相说他觉得你好欺负,就得用耳光加大棒子他才服你。 尤其是看着打骂的老兵,宋青书心情还算是不错的,这次北上抗清,最大的收获不是杀了多尔衮多少人,而是给自己的军队种下了军威,经历过广宗血战,杀过人闯过战阵的老兵明显和新兵蛋子就不一样,那股子雷厉风行的锐气,就算那些五大三粗身强体壮的新兵都能给唬的一个来一个来的。 军威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当一支军队从心底认定自己打不过另一支军队时候,都不用打了,就可以知道必败无疑,就如同现在的明军与建奴,空有四五万不论经验,装备还是兵种都和建奴差不多的辽东军,高起潜就是吓得不敢出兵,而这一次宋青书却在乞活军心中种下这么一颗种子。 建奴也不过如此吗!老子照样一个刺刀俩窟窿眼! 这头射击的确有点不堪入目,不过另一头阵型却还是不错的,为了挽回颜面,巴音图亲自带队,骑马到阵中,一声呼喝,上千骑兵齐头并进,高高挥舞的马刀跟地狱刀山那样,对面凌乱放的一千多个稻草人没一个落下,全被砍了脑袋。 看的也是兴起,宋青书忍不住扭过头去,对孙承宗问道:“老督师觉得我这骑兵如何?比辽东军又怎样?” 谁知道看了两圈,孙承宗那颗老脑袋却是晃得跟拨浪鼓一般。 “宋总兵你这一千骑兵,给老夫三百辽东骑兵,正面交锋时候,就足以击溃他们!” “为啥?” 原本还想炫耀的,这一句评价听的宋青书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可孙承宗是长辈,又曾经是阁臣,督师,哪一个身份都比宋青书如今这左都督高多了,丝毫没顾及宋青书的气急败坏,老头子是很平静的比划了下。 “枪长!辽东关宁铁骑先锋装备这一丈长的长枪,宋总兵你这火铳加刺刀也不过三尺左右,马刀更短,真要是正面交锋,没等你部骑兵砍到关宁铁骑,先得被人长矛捅下来不知道多少。” 这话听的宋青书一下子哑然,他的骑兵是打算效仿后世龙骑兵与骠骑兵,既能在需要时候以火器部队的身份下马开枪,又能冲入敌阵中用马刀迅速屠戮敌军可他还真把武器长度给忘了。 这次大战的情景又是历历在目起来,贾庄那一战,正白旗军心已溃,而且在交锋之前,巴音图现行命令火枪射击,打乱了敌阵,几乎将前锋用长枪的建奴射杀干净,这才有了近身马刀砍瓜切菜的效果,可是在广宗那一战,一百多镶黄旗骁骑营硬是能抗住三千多乞活军骑兵的冲锋,就很说明问题了。 宋青书着急建设骑兵,就是为了防御军阵两面,防止再被建奴爆菊,可如果自己的骑兵打不过对方骑兵,就算训练好了到时候也得吃亏。 看着孙承宗那张帅气的老脸,宋青书还真是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 第四百九十二章.江南也不安生 什么叫三过家门而不入,大老远的从北方战场回来,宋青书连应天的家都没回一次,全心全意就投入了募兵与骑兵建设中,然而骑兵师还没建设好呢,孙承宗这一盆冷水就兜头浇了下来。 想想也是,宋青书理想中的骑兵都是西方火器时代的骑兵,既然有龙骑兵特点,在需要时候可以下马列阵当骑马步兵来用,又有骠骑兵的功效,需要时候可以迅速突入敌军阵中,快速杀戮对方步兵,不过拿破仑时代,枪骑兵已经大规模退出了军队,拿破仑的最后之战滑铁卢战役中,法国近卫骑兵团冲击英军军阵时候,也是用马刀与火枪对决的,可如今,不管建奴还是其他绝大部分东方骑兵,主战武器还是骑兵枪! 要是一阵突突能在冲锋前把对方枪骑兵杀干净了也行,奈何这年头火枪的性能也不足,如果正面对冲,新建立的骑兵师还不是建奴的长枪冲锋的对手,可不正面对冲,敌军骑兵的冲锋还是的得主力步兵师去抗,骑兵师只能在冲锋之后攻击敌人侧翼,那建立骑兵师保护侧翼与后路的意图又落了空。 “那孙老觉得后辈应该怎么做?” 还真是苦恼,宋青书一张脸拉的老长,思量了好一会之后,干脆又把问题抛回了始作俑者孙承宗那儿,很是虚心的抱拳向其请教,谁知道这老货又是一副看白痴的模样反过来一摊手。 “怎么做?训练枪骑兵对抗枪骑兵不就行了!” 这话听的宋青书还真是无语,的确,既然敌人有,那么自己也有不就成了?可拼数量,乞活军怎么也不可能拼过东虏,甚至连辽东军都赶不上,拼质量更是拼不过,辽东游牧的胡人部落数不胜数,建奴以及蒙古人更不用说了,可乞活军中只有一小部分蒙古骑兵算是拿的出手,就算是山西招募的骑兵同样也比人家差上一筹。 而且火器与机动力是如今乞活军的骑兵的特色,还是未来骑兵的发展趋势,宋青书实在是不情愿让麾下骑兵放下火枪,回头再捡起长矛。 “这事儿,宋某再想想吧!” ………… 对骑兵的热情一下子减弱了不少,草草又巡视了一圈,过问下新兵的生活如何,有没有什么困难后,宋青书破有些兴意阑珊的从潜山返回了安庆大帅府。 几张图纸摆在桌子上,宋青书愁眉苦脸的在上面写写画画着阵型,如果骑兵不能对抗对方骑兵,宋青书就得考虑如何用步兵抗下敌军骑兵的冲锋,正面对抗到倒是不惧,可高阳城之战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如果敌军大规模绕绕后冲锋,正在行进中的步兵队伍如何迅速调头进行抵抗,还的顾虑到前面进攻的敌军步兵,还真叫个难题。 拿着几种方案,哪个却都是不合心意,宋青书生气的直敲自己脑袋。 “还真是应该建立参谋制度,多几个脑袋一起想办法才是!不过如今的江南讲武堂,缺人啊!” 在大明朝,宋青书算是够富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可真要做起事情来,却发现,手头真是啥都缺!郁闷的嘀咕一句,宋青书忍不住伸出胳膊大大抻了个懒腰,这功夫,书房外铃铛忽然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进来。” “见过大帅!” 抱着一摞文书,一个聘聘婷婷的身影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看的宋青书还真是眼前一亮,进来的是居然是李香君,自己的小妾外加情报秘书,如今这牛妞可是时尚的很,一件竖条纹长袖衬衫,秘书短裙,这年头虽然没有后世那种丝袜,不过下身穿着的羊绒裤袜也是弹性紧身的,更重要的是,她还穿着苏州玲珑坊出产的那种镶钻高跟鞋,哒哒的鞋跟声中把这妞发育的越来越好的玲珑身段衬托的淋漓尽致。 就连发型都是秘书那种略卷,偏分从右肩放下,就差没再戴一副黑框眼睛,那就制服诱惑十足了! 不过看到李香君第一眼,宋青书倒是轻松的吐出一口气来,由俭入奢易,由奢侈如入简难,有李香君那段日子,一大部分文犊工作扔给她去就行,自己只需要听个简报即可,这次北上打仗,宋青书装逼的符合军规不带女人,军中大大小小的文犊都得自己去批阅,尤其是在德州那几天,手里聚拢整个京师加多宝商号各个铺子传来的简讯情报,来判断朝廷的走向,不少鸡毛蒜皮的破事看的宋青书脑袋都大了几圈。 如今也是,各个军团扩军,今天这面申请火铳多少,那面申请军服若干,大大小小的琐事一大堆,趁着宋青书在,孙传庭这货还把明朝士大夫“优良传统”发挥的淋漓尽致,屁大点十事儿就搬出一大堆大道理来劝谏,更是让宋青书头大三分。 “香君,本帅可想死你可了!来来来!快坐快坐!” 亲自从椅子上蹦起来,宋青书殷切的快步到门口,一把拉住了李香君的手,那亲密暧昧的话语与动作立马把李香君的那张俏丽的鹅蛋脸给羞的通红,可坐在宋青书亲自搬来的椅子上,看着他呼啦一下推到自己跟前,小山一般的文犊,再听着宋青书乐呵呵的话语,李香君顿时却是无语了。 “老规矩,屁话一律扔一边,捡要紧的挑出来,整理给本帅听!” “老爷你就是这么想妾身的啊?” 跟着宋青书混久了,也清楚了他的脾气,对陌生人,不太熟悉的或者对手,宋青书可是够心狠手辣的,该动手的时候绝对不吵吵,可一旦被他当做自己人,宋青书倒也从来不摆架子,从没有江南那些老古董世家那么大规矩,算是个很随和的人,孔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摸透了宋青书脾气,李香君也敢和他发发小性子。 眼看着这妞撅起来的小嘴儿,宋青书倒是毫不以为忤的嘿嘿一笑。 “香君你这就不明白了,本老爷越宠爱你,自然就越需要你了!能帮本老爷分忧,不正证明你在本老爷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吗?” 话这么说倒是没错,可看宋青书趁着懒腰悠闲的到一旁书房的床他躺下了,李香君还是气的银牙咬的咯咯响,这货偷懒都能说的冠冕堂皇的,不愧是军阀! 不过倒是没有伸手接过那一堆文案,李香君郑重的把自己腋下夹着的文案先抽了出来,无奈的也从办公桌那儿踢踏踢蹋的走到床边,郑重的把往前一递。 “大帅,这次妾身可是充当信使的,奉松江水师统领施琅大人以及水师总参谋长张煌言大人之托,奉上重大军情!” “水师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嘀咕这着爬起来,宋青书是无奈的接过了情报,可眼睛扫视了两眼睛后,他的脸色迅速严肃起来,一直郑重的看完了整个信笺,宋青书忍不住重重的把信团成一团往垃圾桶一丢,旋既面色阴沉的哼哼道。 “郑芝龙!” “施统领与张参谋想请大帅回应天主持大局!”李香君算是参加知道机密的,她也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也是面容严峻的抱拳请着,听的宋青书忍不住叹息这着摇了摇头。 “先把手头事情处理好,三天之后,本帅自然会返回应天。” ……… 到底偷懒没偷成,这三天宋青书反倒是无比的高效率,骑兵的事儿就先抛弃到了一旁,乞活军的骑兵的标准装备还是短火铳以及马刀,在还是在潜山附近,早已经建好一处山庄,真正的江南讲武堂终于被宋青书给建设起来。 江南粮价高涨,不少穷苦读书人也是投靠了乞活军,再加上本地越来越多的工商子弟,把老干部打包带走时候,宋青书已经写信给傅青主,让他精选一批忠心可靠的士子备用着。 整个讲武堂里不仅仅配备了沙盘,以往宋青书和汤若望整理的西方军事经典,还有不少这些年收集的野史上历次大战的细节,尤其是萨尔浒大战,于谦的京师保卫战,戚继光一系列沿海抗倭战争,还有万里朝鲜战争等近代战争,行军布阵,全都被体现在了沙盘上。 样孙承宗都七十多了,多活一天都是宋青书赚到了,他被宋青书忽悠过来,强推上讲武堂的司业,主要任务就是把他当年在辽东督军,还有在朝中处置的历次战争讲出来,为何这般处置,结果又是如何讲给学员们,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经验,为了他,宋青书还专门配备了几个速录员,每天啥都不干,就是给孙承宗整理以往书籍。 而那些讲师却不是什么大儒,而是一些甚至连字都不会写的老粗,不过每个人也都是宋青书惊心收罗的,有参与过万里朝鲜战争的辽兵,平哮拜之变的老军,还有萨尔浒大战后逃回来的杜松部,马林部队,以及一些现役的乞活军军官,残废的退役军官。 整个讲武堂也是完全按照军事化管理,每天早晨这头一期一百多读书人完全按照军队那样晨起,出早操,训练阵型,火枪射击,以及学习下级军官侦查,扎营的等一系列技能。 讲武堂开堂当天,宋青书也亲自抽空去了出席了,开堂仪式真是极具东方气息,宋青书跪坐在堂上,就坐在一张死板着脸的孙承宗身旁,一百零三个士子亦是跪坐在躺下,随着司礼官长吟的拜师之声,士子们争气的双手合拢,深深叩拜在手背上。 “学生拜见师长!” 蒋委员长当年就是黄埔军校校长,靠着黄埔学生,支撑着他的作为党总裁统治中国几十年,从这些学生身上,宋青书亦是看到了源源不断的参谋,下级军官,甚至未来的将军,元帅。 孙承宗的面色有些不好,这种军校所能发挥出来的能量恐怕不输于东林书院,甚至比东林书院更致命,相比动笔杆子的,这些人是直接动刀子的,可这样一个军院,却不是处于国家朝廷的控制之下,而是属于一个军阀的手笔。 可高阳城一战,以及后来的广宗大战,孙承宗都亲历了,如今国家危难到什么情况,军队腐朽到什么程度,他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种军校虽然是必须的,可在朝廷,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实现! 谁也不知道拥有了一批批的军事人才,宋青书将来会膨胀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推翻大明,自己代之,可如今,孙承宗没有选择!望着叩拜的学生们,孙承宗无比复杂的严厉大喝着。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老夫讲学,非苦读不可的,老夫门下,无懒散怠惰之人!言苦心殷,诸生自勉!” “学生尊夫子教诲!” 百多学生,再一次凝重的一叩首。 “大帅,您也当讲几句!” 对自己这个本家,孙传庭虽然敬重,却秉承着责任有着一股子不信任,见孙承宗冷着脸说完,把自己攥写的,更加文绉绉的演讲稿塞到宋青书手里,孙传庭在后头捅了下宋青书后背,谁知道宋青书却是随手把演讲稿塞进了衣袖了里。 在孙传庭惊愕中,宋青书轻轻咳嗽了下…… ------------ 第四百九十三章.海上危机 堂下这些学生虽然不是啥名门大户,可也好歹是儒家出身,自己这位大帅孙传庭可是知道,虽然时不时有惊人之语,可科班出身那种圣人微言大义他还真讲不出来多少,如果镇不住孙承宗的话,将来这些士子学成之后会不会完全忠诚,也将是个问题。 孙传庭后背急的出了一股子热汗,可是轻轻咳嗽几声之后,宋青书却是面带微笑的站了起来,很坦诚的一摊手。 “如大家所知,本帅是个贩夫走卒出身,也不算根正苗红,做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反贼,最后才招安于朝廷的,算是个谦卑之人。” “本帅也知道,咱大明文贵武贱,进了这讲武堂,将来是肯定投身军伍了,和大家教化一方的志愿所不符,或许大家会感到委屈!” 底下不少学生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孙承宗也有些愕然的扭过脸,孙传庭也更是忍不住在后头拽了拽宋青书袍子后摆,可宋青书缺却没理他,还是那么笑容可掬的看着大家。 “微言大义也许本帅没有大家懂得多,那本帅只能为你们讲讲我看到的咱大明朝。” 沉吟了一下,宋青书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开始沉重。 “本帅陕西出身,就先说说这关中吧!大家知道都知道,关中支撑起了强秦,东灭六国,也支撑起了强汉,强隋,强唐,可如今关中沃土是什么养样?本帅未起兵之前,曾开过一段饭馆子,也认识不少诸位这样的书生,每年科举,都有不少在省城赶考的,可是第一年来过的十个书生,第二年只来了五个,第三年就剩下一个了,你们知道人去了哪里?” 说到书生,和自己出身相关,底下那些学子的脑袋全都抬了起来,却见宋青书拂袖叹息的摇摇头。 “也许你们不信,饿死的!” “宁县张生,吃不起饭的农民包围了县城,足足五十天,家无余粮他们一家都饿死了,郑县李生,天降大旱,三年赶考未中,倾家荡产,饥寒而死,合县赵生,同乡饥民饥寒交迫,洗了他的家,还有同县许生,也是因为赶考家贫,无力缴纳赋税,被官府关押,饿死。” “各位都是士子!士子尚且如此,关中河洛,中原河北的小民饥寒交迫到什么程度了,大家应该能想想到吧?” 孙承宗的脸色有些难看,宋青书虽然没有直接批判朝廷,可句句都是揭露北方的乱像,他这话到底动摇了朝廷在这些士子眼中的形象,底下的士子则是流露出写些惊奇,感慨北方的乱像,同同时还破颇有些迷茫,不知道宋青书所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过宋青书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还是自顾自的姗姗道来。 “还有这次本帅北上抗清,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建奴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高阳县,三千建奴能裹挟多达五万百姓,逼着他们做炮灰攻城,官军集结了十万大军,却只能节节后退,建奴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兵部尚书卢象升卢大帅义愤填膺,孤军于贾庄迎战建奴,全军覆灭,关宁军五万就在囤积在不足五十里的鸡泽,三天时间,一兵未援,一箭未发!” “前三万后八万被建奴掳走的大明百姓中,不少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书生,平日里高喊着报效国家,关键时候却连反抗**你们妻儿女,杀掠你们父母,焚烧你们家园的强盗的勇气都没有!”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百多个士子也忍不住胸膛气愤的起伏着,这次孙承宗却是忍不住耷拉下了脑袋,因为宋青书说的是真的。 “这些都是本帅亲眼所见,我也无意指责谁批判谁!这里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们,万一某一天,建奴再也不满足劫掠北方,而越过了长江打到了江南来,你们是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家园也被焚毁,妻女也被淫掠,还是愿意如今一展所学,到那时候痛击那些建奴,让他们的尸体漂满长江?” 这话说完,整个学堂里再一次鸦雀无声,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不知道从谁开始,震惊的学生们先后叩拜下了他们的头颅。 抛开什么君臣忠义,抛开一切功名利禄,保卫魂牵梦绕的家乡,才是能支撑人们奋战到底的最强动力,这些学子也不光是未为宋青书所效忠,而是再为他们自己没一个人奋战。 就如同是五年之后的江阴抗清那样。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 拜师仪式虽然重要,但也仅仅占据了半天时间,当天,江南讲武堂的课程就开始了,几个老兵,还有当年亲身经历者孙承宗,围绕着制作好的沙盘,给那些面容严峻的士子们详细讲演起了当年的残酷战争,而这些士子也是一个个聚精会神的认真听着,拜完师,宋青书则是不知道何时,和孙传庭悄悄从山庄另一面出了去。 一面走,一面孙传庭倒是感慨的点着头:“大帅刚刚一番演讲发人肺腑,就连孙老阁部都是无话可说,大帅还真是天生的领袖。” “这也是我的真心话!”宋青书也是感慨的摇了摇头,叹息的说着:“五万人啊!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三千建奴给淹了,可就这么跟猪羊一样被驱使者着,哪怕是去送死!反正都是死,就没有人想着回头反抗下,却只会把刀剑招呼到同族身上!” “为什么?” 这话听的孙传庭自己亦是无言,好一会,方才郑重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应天大事,大帅自己去即可,安庆这面交给传挺廷即可,大帅需要时候,保证十八个师整装待发!” 扩军可是件大事,如果不是应天那面真的有急事,无论如何,宋青书也要待到兵源招募完成,再回应天,可惜,时不我待,也是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最后重重把手按在孙传庭肩膀上,凝视着他点了点头,旋既宋青书翻身夸上了卢象升送他的五明骥,呆带着卫队狂奔向了安庆。 这次安置孙承宗,创立真正的江南讲武堂,是宋青书最后一件事,剩下军队扩编计划,师长营率的认命,这三天内宋青书已经和孙传庭,还有刘宗敏讨论了个大概,下级军官从哪个师抽调也列好了名单,这次是连大帅府都没来的及时回,就直奔了安庆码头。 那儿,宋青书的情报秘书李香君早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在那儿等着他,而且这次宋青书也不是自己回去,整个乞活军的王牌师乞活一师以及许久都没上战场的乞活军名将周遇吉,早已经一起打包等候在了那里。 三月十五,结束了安庆匆匆的扩军一行,宋青书再一次急三火四的跑回应天去。 顺流而下,一天一夜功夫就已经抵达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精神又是被宋青书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又是个傍晚到达,根本没时间回紫金山别苑,又是坐着马车一路上狂奔到了江边的龙江船厂。 这儿如今依旧是热闹非凡,几十个船柞塘中满满的是叮叮当当敲打的造船工匠,不过格外引人注目的却是另一头的修船作坊,直接依靠在江中,环绕在木头搭建的工棚内,五条应天大舰怒海,神鱼,鲲鹏,暴风,凌波以此停靠在那里。 触目惊心的火烧焦糊痕迹弥漫了大半个船身,密密麻麻火炮射穿的窟窿分布在侧舷上,甚至暴风号的前桅杆还被打折了,经历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 难怪施琅和张煌言那么急急匆匆的叫自己回来,这些可都是宋青书的心肝宝贝啊!在船厂看了一眼,宋青书又是心急火燎的直奔松江水师,龙江船长总部而去。 水师的装备又回归了乞活军最初的纸家,钢铁盔甲在海上潮湿环境下实在太容易生锈了,而皮夹甲又太厚太重,不透气,倒是厚厚的一百五十六层纸甲伴着高强度蚕丝纤维,既然抗的住刀子,对弓箭火铳的防御能力又不错,重新成为了制式装备。 看着有马队过来,军队大院门口的卫兵立刻就像阻拦,可乞活军内没有不认识宋青书的,就连后勤大厨入伍第一件事都是对着宋青书素描大头贴敬礼宣誓,一看大帅本人到了,一排大兵又是整齐的一个立枪敬礼。 “拜见大帅!” “礼毕!” 马缰绳往卫兵手里一扔,宋青书又是急促的跨进了门。 整个指挥部里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传令兵,会议室的大门亦是紧紧闭着,听声音似乎正在进行着什么重要军事会议,不过这自然拦不住宋青书,守门卫兵直接一个敬礼开门,六个师长师副,外加个总参谋长一起看了过来。 张煌言毕竟还年轻,一见宋青书大步流星走进,立马是上前一个敬礼,兴奋的说道:“拜见大帅,大帅回来了,事情就好了!” 张煌言对自己的评价还挺高,可惜,宋青书却是没这份自信心,刚一进门,他的眼睛就被挂在墙上的海图给吸引了,直面而来的是乞活军松江水师的整个长江入海口防线,作为最外围的大角岛外海,密密麻麻的一片船影几乎遮挡了小半面图,而且那黑色的船只绘画,明显不是乞活军自己的。 “来的多么?” “回大帅,郑芝龙亲至!” ------------ 第四百九十四章.灵光 难怪施琅和张煌言都这么心急火燎了,郑芝龙几乎把自己三分之二的家当都搬了来,一副我要怼死你的模样,偏偏乞活军水师并没有人家身板硬,两人不敢和郑芝龙正式开战,这么大的事儿,自然需要宋青书回来拍板。 别说,什么叫上行下效,宋青书给自己配备了个机要秘书李香君,拿着优越的工资,里张煌言也给自己聘了个机要秘书,看那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言行举止,估计也是个扬州瘦马出身,估计还是张煌言的“贴身”秘书。 眼看着宋青书目光注视着墙上海图眉头紧锁,张煌言像旁边点了点头,他的机要秘书立马熟稔的端起了战报,用她好听的声音朗读起来。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五,我暴风,沧海五舰带领小型补给舰二十余条,正在执行东海捕捞任务,午时忽遇倭船十五,包围我远洋舰队,言我见舰侵入倭国幕府领地,要求登船检查,分舰队指挥,暴风舰舰长,松江水师一营营率徐海猴子断然拒绝,旋既倭人用火箭攻击我放方舰队。” “徐舰长下令反击,我船装备有八百斤到一千五百斤弗朗机炮三百余门,倭人不过有飞火箭若干,遭遇我舰队包围,半个时辰击沉对方安宅船,关船四条,余者吩咐溃逃,为了不引起过大冲突,徐舰长未下令追杀!” 听到这儿,宋青书倒是觉得好笑,他穿越前正赶上韩国棒子扫射中国渔船,闹得整个网上都是沸沸扬扬的,要是后世渔船厉害点,全装上机关炮,看他棒子船还敢来? 不过接下来,宋青书就笑不出来了。 “三月初七,暴风五舰完成捕捞任务,返航至外海口时候,遭遇海防游击郑芝龙亲率水师拦截,言我军击沉他麾下战船,先是以小船包围我舰队,妄图夺船,三次被我军赶下船之后又恼羞成怒,释放火船,用大福船炮轰我舰,分舰队激战足足两个时辰,边打边退,幸亏得到大角岛炮台的支持,方才没有全军覆没。” “此战我军损失二十米功能舰十二只,战死水手一百五十二,松江水师一百零五人!郑军水师六百余条大小船只,三万多水手包围在长江入海口,阻挡住了我水师入海!” 这事儿可就有点严重了,如今宋青书手底下需要养活的人口快超过二百万了,很大一部分粮食补贴来自大海捕捞与东南亚的稻米交易,郑芝龙只要在这儿堵上一个月,宋青书就受不了了。 虽然这个战报听了不止一次了,其他的水师将领包括革左五营的贺锦,刘希尧,每个人脸上都跟着严峻了起来,只有溜在最后头,何斌那个滑头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是面色严峻,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宋青书忽然转过身摆了摆手:“把这次战斗的具体经历给本帅整理出来,还有那个指挥的徐海猴子给老子叫来,我要知道,这场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 这头未来的参谋还在安庆这头培训呢,这头,水师似乎先用上了,宋青书的机要秘书李香君,张煌言的机要秘书郑芙还有施琅配的秘书赵小雅全被抓了苦力,一张张大的纸张被平铺在地上,几个妞很是不雅的撅着小屁股拿着尺子在地上画呀画呀,不过这时候谁也没有瞎心事,全都跟着全神贯注,跟着各个舰船的指挥,还原着初七那场大战。 真跟动画一样,几时开始交战,几时多少船逼上来,如何被打退,使用什么武器,对方大炮火力如何,整整一天,厚厚的一沓子将战场完全体现了出来。 这年头,在大明朝,如此立体分析战况,倒也还是第一次。 眼看着一下张一张图都挂了起来,捏着下巴,宋青书忍不住暗自的点着头,似乎一点点灵感在他脑海中绽放了出来。 一天内也解决不了郑芝龙的问题,再说,真抄家伙干架,也得休息好了,眼看北极星都起来了,一个个军官也是把眼睛熬的通红,宋青书可算开了恩,宣布散会,放大家回去休息去。 不过坐着马车往紫金山别苑赶去,一面在晃荡的马车上,一面宋青书还眉头紧锁的研究着地图,从接手这个龙江船厂开始,他就一直把郑芝龙当做了假想敌,可怎么也没想到,两方真正面对面杠上了,却是如此急促,让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今天算是累坏了,李香君靠在马车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迷糊了过去,马车一晃悠,小脑瓜一歪,正好斜在了宋青书肩膀上,惹得宋青书忍不住把头扭了过去,看着这妞一股口水顺着自己肩膀小溪那样流淌下来,惹得他忍不住就是苦笑了,这功夫,外头车门又是被敲了敲,小宝在车门边抱拳禀告道。 “大帅,到家……” “嘘!!!” 此时夜幕中,靠着富人区颇大的紫金山别苑已经整个蒙在了一层黑暗朦胧中,夜里死寂的似乎连早虫都睡了,轻轻一脚踹开了车门,抱着熟睡中的李香君,领着一帮大头兵,宋青书是蹑手蹑脚的从偏门溜了进去。 和门卫交接了下,打发小宝等护卫去亲兵住的院子休息,尽量轻的把李香君这妞也是送回房,帮她脱了外衣扔到床上,打着哈欠,宋青书也是一脑袋迷糊,不过他却是没往后宅去而是摸着黑去了书房。 这个点了,估计采薇她们也睡下了,如今还有着两个这个时代自己生命的延续在孕育着,能不打搅她们,宋青书尽量也不想惊动她们。 回来时候,满脑袋都是即将到来的大战,不过这夜色下一溜达,精神倒是不能再集中,变得胡思乱想起来。说来这阵子也可笑,刚从漫天飞雪的北国,和建奴拼命的战场上回来,这马上又要继续想办法和南海海盗玩命,算起来,自己还真是个天杀星下凡。 不过这回过头一想,这样的生活,宋青书感觉自己非但没有一点恐惧或者厌倦,反倒是满腹的兴奋,有着一种期待的感觉。 也许男人都是暴力动物!前世曾经梦想过多少次,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像个英雄一样披坚执锐,笑傲沙场,如今都实现了,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推着自己不断前进那样,想来,丢弃了穿越前那现代的人生,发达的互联网,那么多灯红酒绿的诱惑,似乎也不愧亏。 想着,脑海中的困意都散去了许多,腋下夹着厚厚一摞资料,宋青书又跟大学通宵那样,再一次慢慢的都是战斗力,打算来个彻夜不休。 然而推开书房的门,宋青书却忍不住呆住了,就靠在他常坐的太师椅上,采薇驻着小脑瓜打着哈欠,另一头,小辣椒则是守着个食盒也是在耷拉着小脑瓜,开门的声音一下子将两个妞全都惊醒了,旋既两双惊喜的眼神汇聚在了自己身上。 一瞬间,一股子温馨的感觉填满了胸口,宋青书忍不住重重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 ……… 就如同宋青书在安庆,给那些江南讲武堂士子讲的那样,抛弃什么天下大义,国家兴亡,也不去讲什么王图霸业,功名利禄,支撑每一个男人奋战的,莫不是自己女人不被欺负!用过一顿爱心夜宵,安心的看自己家几个妞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一大早,宋青书又是精神抖擞的坐着马车向龙江船厂赶去。 今个,李香君却显得那么有些心不在焉,老是小脸通红,低着脑袋似乎想着些什么,偶尔还偷偷瞄宋青书一眼,可是脑海中全是昨天看着大角岛海战之后,脑海中萦绕的灵光,宋青书倒是一点都没有注意。 “香儿,今天你想办法去兵部衙门,当年郑芝龙刘香还有荷兰人的料罗湾海战档案那里肯定存有备份,那我的帖子,花点银子,给我把它砸出开,本帅有大用!” “还有拟信给安庆,给副帅,后勤部长刘宗敏,告诉他上次在广宗漳河边上,用过的那种东西,本帅还需要用,让他把大炮火铳都给本帅先往边上放放,三十天之内,能弄出多少就弄出多少!” “香儿!李香君!你在不在听啊!” 一声狮子吼让李香君猛地醒过神来,慌里慌张连随身的小本都拿歪了,狼狈的模样看的宋青书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问到:“想什么呢?” “那个,昨天,是大帅你,送我回房间的?” 早晨醒来,外套都被工工整整的脱到一边,就穿着个肚兜的李香君还真是心头撞小鹿,情窦初开的忐忑了一个早晨,这会看着宋青书那副好奇模样,干脆扭扭捏捏的挑明了。 “那个,大帅,你有没有,有没有对我……” “哦,放心!” 宋青书大大咧咧的把巴掌拍在了她肩膀上,更是拍的李香君面赤如血,可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宋青书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的辛苦本帅已经看在眼里,这两天本帅就打算专门筹集一个秘书培训处,到时候在扬州再买一些女孩培训做各级军官的机要秘书,到时候本帅再配备两个分担你的工作,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眼看着宋青书一副我多体谅你的模样,李香君却是银牙都气的咬的咯咯作响,内宅的竞争对手都够多了,这个呆子还想再弄两个狐狸精和老娘抢饭碗? 真是个呆子! ------------ 第四百九十五章.秘书处 也不知道饭碗受到威胁还是因为什么,这一上午金牌秘书李香君的效率快赶上电脑了,车上,就把宋青书要草拟给刘宗敏,孙传庭,以及马士英,还有京中靠山杨嗣昌,李建泰等人的密信都准备好了,弄得宋青书差点大脑短路没跟上她笔头。 中午,郑芝龙历次与朝廷作战,招安之后又与其他海盗作战,尤其是与荷兰人,刘香作战的著名料罗湾海战的战役档案全都摆在了宋青书的办公室桌子前,唯一令宋青书郁闷的是,穿着一身比挺黑风衣的干练秘书一上午都没给自己好脸色看,板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往自己身旁一坐,冷艳的跟办公室女神似得。 还好宋青书也实在抽不出精力与着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大明王朝,或者历朝历代都有这个毛病,对战争记录的极其隐晦,经常是某大将主角光环一开,喽啰们喊着口号就打赢了,让宋青书不得不耗费更多的脑细胞,去揣测当时的战法! 下午一点左右,水师上层会议准时召开,丢下了郑芝龙火焚刘荷兰人,刘香联合舰队的记录,宋青书也是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这一晚上,估计施琅,张煌言也没睡好,两个水师一号人物都顶着个黑眼圈,不过准备的东西明显比昨天仓促中更加详细。 “大帅,这是咱们的防线分布,龙江,镇江,崇明,这三处的船厂停播了咱们主力战舰,可用应天级战舰三十八条,三十米尖底儿苍山船六十八,十米到二十米快船二百余,水师官兵六千,水手五千!” “暴风五舰暂时不可使用,要修好,恢复战斗力,至少还需要一个月,装备有重型红衣大炮的应天舰还有七条,都是准备武装护航的主力战舰,剩余的多事是捕捞用大型运输船,直只装备最重一千斤的弗朗机快炮,另外还有一条以五艘应天舰为主力的分舰队,还停留在扬州附近,如果需要,可以让他们借着大角岛炮台以及崇明岛炮台的掩护,回返汇合。” 昨天地图上光是别敌舰来犯,今天倒是详细的把自己方位都给标注上来,红黑两色的船只炮台犬牙呲互的对在一起,不过如果战场局势图是盘棋的话,郑芝龙就仿佛一条大龙那样,张牙舞爪的四面盘旋,乞活军则无气许多,除了扬州,徐州一带原本北上抗清作为运输舰,护卫舰那支小舰队在外面还有些活气之外,剩下的都被堵在了长江里。 “大帅,根据斥候侦查,郑芝龙作为主力大福船五十米上下的至少有一百五十条,不过敌舰火力并没有我军强悍,主力舰只有夹板一层炮,五百斤左右轻型弗朗机,大火铳,百子炮等二十二门到二十八门!大帅,咱们还是可以一打的!” 后一句是施琅补充的,相比于张煌言的谨慎,这位后世的海霹雳明显更加渴望一战。 看着背后挂的海图,宋青书的手指下意识转动着一把精巧的小左轮,兵员数量,乞活军水师加水手,划桨手有一万五,对方有能征惯战的海盗,水师四万五,三倍于自己,论主力舰,全副家当宋青书能用的应天舰差不多有四十多条,将近五十,对方有一百五,也是三倍于自己,这仗可不好打! 可就在这功夫,抱着文犊在自己身旁站着的李香君却是忽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大帅,郑军水师四万到五万人,他们远道从福建而来,他们吃的什么?” 一堆大人物开会,这么个小女子随意乱插嘴,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张煌言顿时颇为恼火的看了过去,可这一句话,宋青书却是听明白了,眼睛再次一亮。 大规模舰队出行可不比宋青书一次三五条船走下东南亚那样小打小闹,要喂饱多达五万张嘴,需要的粮食可是不在少数,当年郑和舰队也不过两万七千余,集结如此大规模的舰队,凭借船上自带的那点存粮肯定是不够的,郑芝龙舰队航速还比自己慢,如今盘踞在长江口,肯定是需要就地补给的,而如今整个江南的粮食大部分聚拢在三股势力手里,按数量排列,第三是自己,第二是扬州盐商,第一则是江南广大的士族封建地主手里。 能说服这些铁公鸡拔毛的,则是自己的死对头东林党! 这么一串联,事情又明朗了许多,加多宝商号如今垄断了江南一代大部分丝棉杂货生意,而且进一步还抢夺瓷器,金融,钢铁制品,甚至小到凉席扇子木梳指甲刀这些小物件,肯定是触动了不少当地士族的奶酪,就算有一部分开明地主被吸引过来,加入了加多宝商号这条商业航母,可敌视自己的依旧占据大多数。 尤其是上一次火并之后,江南讲武堂的士子夺取了江南一百多个官位,更是等于直接撕破了脸,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也只有他们,能如此迅速的把自己召降了大批疍民,海盗,还开启了东海走私贸易的消息传递给郑芝龙,作为南海霸主,郑芝龙当然不能容忍又冒出来一个与他争地盘打的大海盗。 那么这次乞活军应对的,可就不仅仅是郑芝龙来袭这么简单了! 不过这也给宋青书指明了一条道路,只要控制住郑芝龙舰队的补给,自己至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次香君说的倒是没错!如果郑芝龙要喂饱手下水师,松江常州一代,肯定有他的补给点,这事儿交给渠伯涛去办,大宗粮食的调运,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查获郑芝龙舰队补给来源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水师暂时不要出海,保持战备状态随时集结,准备作战!” 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张煌言还是悻悻然的看了李香君一眼,谁知道这时候,宋青书又是重重敲了下桌子,很是郑重的站了起来。 “古人有云,君不密而失去其国,臣不密而失去其身!我手里的资料,都是朝廷机密,花点银子就能弄出来,所以我乞活军绝不能重蹈覆辙,必须建立保密措施!不过从师长级别,大家也的确是公事繁忙,所以本帅决定建立单独一个秘书处,为师长,师副级别军官,首领专门配备秘书,所有的秘书必须在乞活军内部供职,接受保密训练与忠诚考研的,日后才能参与这个级别的会议!” “这个秘书长,我已以乞活军大帅的名义,保举李香君来担任!我相信她的才华,足以胜任!” 这话听的不论施琅,还是底下的各位都是一愣,以往配备幕僚都是各个官佐自己的权利,如果宋青书这个秘书处成立,等同于把幕僚权都给收去了,而且拿宋青书工资的秘书自然是宋青书的耳目,有些类似东厂锦衣卫了。 不过既然李香君都能充认秘书长,说明秘书中美女肯定不占少数,日后行军也可以光明正大带着“贴身”女秘书照料自己“起居”了,对于男人,也算是一向福利,总之,痛并快乐着。 因此,水师将领都没有出声反对,算是默认了,突然给李香君这么重要的任务与权利,宋青书倒是得意的扭过头,还以为这妞能给自己个感激欣喜的目光,谁知道李香君却是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大白眼,弄得宋青书一肚子郁闷。 这女人脑袋里究竟都想些什么? ……… 今天的水师会议好歹是为对郑芝龙的挑战定下了大方针,旋既几天,一系列的战略倒是由此展开。 地方上两个军阀发生火并,先开始撕开逼的却是京师,这头东虏议和的风波还没过去,这头由礼部右侍郎周顺昌等一系列江南籍贯的文官御使忽然拉帮结伙又是雪花片子一般上书,开始为宋青书歌功颂德,把宋青书报上去斩首十级的功勋夸的跟杨家将似得。 当然,这些东林一系官员脑袋不可能是让驴踢了,突然逗秀,有时候夸奖并不见得是好事,也可能是把人放在火堆上烤,当年辽东屡战屡败,辽东巡抚与辽东督师就成了党争的工具,大家争先恐后把政敌往这两个位置上踢,和这也差不多,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图穷匕见了,推荐宋青书为宣大总督,接替卢象升留下的位置。 这宣大总督可不是啥好活,朝廷欠饷都好几十年了,宣大军队内部还山头林立,尤其是面对建奴入侵第一线,每次建奴入关,都肯定有宣大总督倒霉,可被打的猝不及防的宋青书担忧中,这些推荐缺却全都如泥牛入海那样被留中不发。 感情儿宋青书是高估了崇祯皇帝对自己的信任程度,宣大总督谁都知道吃力不讨好,可这个位置却也是京师安全的重中之重,朱由检怎么也不放心宋青书这么个草头王出身的跋扈将军来给他看守北大门。 这头东林党的三板斧轮砍了个空,旋既乞活军的反击倒是砸的实实的,辽东监军高起潜还有文华殿大学士杨嗣昌两个大佬一齐发声,斥责郑芝龙屯兵南都,图谋不轨! 这次郑芝龙是以剿灭倭寇为名义,屯兵南直隶,堵着宋青书家门口的,可他毕竟是福建海防游击!出兵东南,明显显得不伦不类,没等开战呢,郑芝龙先开始顶起了沉重的政治压力,气势上就已经先输了一居。 接着,宋青书的第二板斧又砸的这个海中蛟龙两眼直冒金星…… ------------ 第四百九十六章.啃生鱼棒子去吧 松江府,南汇中卫所。 南京曾经是大明帝国的首都,环绕在这儿沿海,军事上足足设置了三十多个卫所,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绝大部分卫所已经烂到根了,曾经讲将蒙古铁骑逐出中原的江南铁军也衰弱到了二十个倭寇打两万人满地跑的程度了,曾经的军事卫所如今还不如个海边渔村。 不过打二月末,这儿居然热闹了起来,总有些人鬼鬼祟祟的在这儿转来转去,没到晚上,卫所的兵丁们还能听到大车轱辘的响声,不知道是谁传言,有大家富户怕遭灾家道中落,这是偷摸往海里沉银子呢。 不过卫所指挥周扒皮天天带着十几个狗腿子来回的在卫所里巡视,底下的卫所耕田兵也不敢说什么。 可四月二十这一天,情况却又变了,忽然间,一队江南少见,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杀气腾腾的忽然就围了上来,先把建筑在山上的南汇中卫所几个处口都给堵上了,紧接着,大股大股军容整齐,连军服都是崭新的官军步兵抗着火铳,小跑着奔驰过来,为首一个穿着锃亮大皮靴的军官上去一脚就把颇破寨门子给踹了开。 这么大动静,里头自然也是早有耳闻,那周扒皮脸色难看的就在卫所里叫嚷了起来,到底是个军事设施,他的亲兵还有亲戚朋友呼啦一下聚拢了好几百,一下子就把门给堵住了。 三角眼睛咪咪着,左脸蛋子上一个长满恶心黑毛的痦子还跟着直跳,像流氓多过像军官,那周指挥使点儿浪荡的晃悠到前面来,满口黑话的嚷嚷起来。 “兄弟什么路子的,为何创我南汇中卫,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不知道俺们这是屯军重地吗?赶紧给老子滚!” 唾沫星都蹦到对面军官脸上了,这嚣张模样惹得后头步兵大怒的呼啦一下把挂着刺刀的火铳全放下端平了,一刹那仿佛在大门口多出来个刀山那般。 不过这古怪军官倒是没动怒,反而还对身后一挥手,旋既是冷着连脸从腰囊中扯出一张纸来。 “左都督,淮右指挥使麾下乞活一都司奉命再此办倭,有乡绅投诉此地有倭寇藏匿屋物资,速速让开!” 一听这个倭寇物资,周扒皮脸上的痦子明显又剧烈抖动了下,可是旋既他又是那一脸泼皮相,无赖的一挥手:“老子不知道什么淮右指挥使,没有南京兵部的命令别想进老子卫所,否则别怪老子家伙翻脸不认人!” 说着,这周扒皮居然还把刀子掏了出来,哗啦一声,后面的卫所兵也是跟着抽出了家伙,看的那军官却是一声冷笑。 “开火!” 没想到这队兵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还真敢动家伙,噼噼啪啪一阵枪声,前面跟着狐假虎威的卫所兵足足倒了三层,上百年没上过战场了,眼看着血流一地,还有没死的捂着乒乓球大小的血窟窿嘶声力竭的哭喊着,后头的兵丁亦是呼啦的一下,丢盔弃甲全跑了。 怎么也没想到这堆烧火棍居然厉害如斯,足足愣了几秒,那周扒皮才咧着嘴哇呀呀的轮刀直接向那都司砍去,可险险的眼看着刀锋即将砍到人,谁知道刷得一道寒光闪烁,捂着大腿一刀深得快见骨的巨大伤口,那周指挥使也是距哭爹喊娘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摔了摔细长的指挥刀上污血,周遇吉倒提着一挥手:“给本将搜!” 宋青书自己就是搞服装发家的,乞活军的军服亦是比其他任何一支大明军队都要多,都要好,兵士们也是穿着那种大皮靴,咣咣几脚就把周遇吉本家那个卫所指挥使的宅子踹开了,又是如法炮制踹开了后面仓库的大门,满满的麦香味,稻香味顿时扑面而来,三十几个仓库,里面不下六万担粮食,而且腊肉腊肠还贴着加多宝商号的标签,查出来一大堆,还有跟大竹竿一样码放的真真切切的罐头。 “他娘的,这帮肥猪还真敢下血本!” 恼火的骂了一句,旋既周遇吉对着那个周指挥使又是满面阴沉的摆了摆手:“同倭证据确凿,来人,带走!” 眼看事情败露了,那姓周的也真叫豁出去了,一面被拖着,一面还扭过头来破口大骂:“下贱的唵囋东西,杀千刀的泥腿子反贼,你们他娘的别得意,用不了多久,郑大帅就能把你们乞活军连根拔起,你们他娘的都得死!都他娘的的……哎呦!!!” 见他骂的难听,右面那个乞活军军士恼火的一刺刀扎他大腿上了,一下子,疼的这货又是直抽冷气,再也骂不出一句来。 ……… 不论什么时代,都讲究个师出有名,郑芝龙带着福建黑白两道那么多水师来着这南直隶海面上,借口就是有倭寇袭扰,前来备倭!这会儿倒好,宋青书干脆就顺着他的理由,你不备倭吗?我也备倭! 这周指挥使被扣上个通倭的大帽子,顺着他的口供,松江一代的大家富户可就都倒霉了,附近几个镇到处都是奔驰的骑兵,往往大皮靴把门一踹开,进去就是抓人抄家,不少暗地里支持郑芝龙的地主豪绅也被扣个通倭的罪名,借题发挥就黑给抓走了,如今宋青书把产业逐渐向松江挪,借机就在当地来了一波清洗。 南汇卫所。 “他娘的周扒皮,老子家老爷子去年重病,临死前就像想吃完面条,老子去他家借,愣是说没有,给我赶出来了,结果他家藏了这么多粮食!” “前几年我家二狗子就是让倭寇给杀了,我说他死的蹊跷,果然是姓周的这个王八蛋动的手脚!” 卫所的大兵可不知道这些粮食也不是周扒皮自己的,看着乞活军一车一车往下运输,他们是一边眼红,一边的破口大骂,不过没人注意到,站在原本卫所靠海的一片垛口防御墙上,居然有人看着穿着破衣烂衫的他们,也是直眼红。 “这在册兵丁五千二,看这数量,就算五万也有了吧?环绕南直隶沿海至少有十六个卫所,那么至少也得有七八十万人口吧!” “都是一帮兵油子!烂泥扶不上墙!” 见宋青书看的出神,周遇吉却是不屑的插嘴解释道:“这卫所大头兵一代为兵,就世世代代为兵,卫所田就这么点,人口繁衍,除了老大基本上没田可耕,一个个军户子弟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打家劫舍都是他们,听贺锦将军说,前一阵还抓到不少来咱们厂子里偷东西的,也是附近卫所军户。” “他们这素质,连咱们大别山的山民都比不上,当年戚大帅都没招募他们为兵,来抗倭,末将认为,大帅也别对这些人寄以太大希望为好!” 周遇吉在京师中,就是颇为看不起那些京营纨绔子,对他们自然更看不上,听的宋青书却是笑着摇摇头。 “人都是逼出来的,在这儿,他们一个个点儿浪荡的,换个地方,没准就换个模样了,也说不定。” 不过对卫所的企图也到此为止了,旋既宋青书猛地转过身,手指着大海阴狠的说道:“这儿老子就交给你了,本帅不想看到任何一个郑芝龙的海狗子再次踏上松江的土地!” “大帅放心!” 这儿已经能看到郑芝龙停泊在近海的庞大舰队了,瞄着那些黑影,周遇吉的脸上亦是浮现出了一股子狠色。 ……… 这头供应舰队的补给品也给郑芝龙掐断了,这仗还没打呢,估计这条南海蛟龙从白面馍馍换成啃生鱼棒子,是啃的相当难受了。这从郑军的动态就可以看出来,一直停泊在长江口外海的庞大郑氏军团在抄了南汇中卫所的第三天,向大角岛发起了一次试探性攻击,大约两千个海盗试图登陆岛屿。 可大角岛虽然小,宋青书却给修的跟小鬼子在太平洋上防备美军的要塞似得,临着陡崖完全用水泥把要塞包裹起来,炮口都是高悬的,被大炮打翻了几条小船,强行登陆的海盗又被乞活军火铳撂倒了七八个之后,就干脆的狼狈退了回去。 不过这些也仅仅是在为决战而创建的先机条件而已,真正到时候,还的打铁自己身硬,还是得靠着船拼船,刺刀对弯刀,拼出个谁是爷爷谁孙子来! 大战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从松江回来,宋青书又是第一时间跑到了龙江船厂。 那儿,暴风五舰基本上修缮的差不多了,宋青书抛弃了原本精良的榫接法,换上和西方差不多的钉子沥青衔接,虽然船质量有所下降,可换来的却是快捷,坏了的板子拆下来换新的就可以了,而不像传统造船,木匠还的一张板子一张板子的画出草图,按照尺寸精细加工,一个月时间,受损颇重的暴风五舰,已经恢复了它们往日的微风,七十五米的巨大舰身仿佛巨人那让,飘荡在水面上。 这些可都是宋青书的底气,可就在宋青书看的出神时候,旁边一声妩媚的有些让人脚软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奴家见过大帅,奴家是何师副的机要秘书,我家领导在今晚醉梦居摆下酒宴,想恳请大帅赏脸!” 啥人啥品味,李香君亲自跑了一趟扬州,采购回了五十多个精通写写算算的扬州瘦马,经过简单的培训,先期已经配给了水师以及商号上层,第三师师副何斌就挑了个长相最媚俗的狐狸精做秘书,这声音,甜的宋青书听过一次,估计这辈子都不带忘的。 然而眼看着这小美女秘书眼睛流光荡漾的看着自己,宋青书却是忍不住眉头挑了挑,水师中,最没权利的恐怕就是这何斌了,身份最复杂的,也非他莫属,大战在即,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要设宴款待自己,恐怕没那么简单! “哦?何时?本帅会按时赴约的!” ------------ 第四百九十七章.能动手就别哔哔 乞活军松江水师六个师长师副,也就何斌这个最没二吊子,除了他的以前的亲兵组成两个大队外,剩下连个小兵他都指挥不动,不过何斌对此也不在意,他反正是奔着已经被他改成摇钱树号的船来的,这小子一心想当个逍遥海盗,根本就不想当官。 这货也算是松江水师中最有钱的一个,前阵子跟着走了一趟南洋,和马尼拉的英国商人威廉又是交易一通,身价立马就到了六位数,请客吃饭,整个酒楼都被他包下了,刚进去,令宋青书惊奇的是玉儿几个居然也在这儿,似乎还没开始表演呢,一看到宋青书,这妮子立马在巧研等几个妞羡慕的注视中兴奋的迎接了过来。 “义父。” “你们怎么……” 后世包养女明星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可宋青书是不相信玉儿几个能被钱吸引来,论身价,玉儿也算是个小富婆了,不比何斌差,论后台,南直隶强过宋青书的也是有限,就在宋青书惊奇中,何斌这厮已经挺着一张丑脸搂着他那媚艳女秘书大笑着走了过来。 “哈哈,大帅勿怪,今晚借着大帅的名头,小的才能把玉儿大小姐请过来,哎呦,玉儿大小姐别生气,小的也没瞎编,您来了,是不是看到大帅了?” 感情儿是被这厮忽悠了,用宋丹丹话说,自己和玉儿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尤其是玉儿,秦淮河那么多名家,她是唯一谁也请不到的,有一次就算保国公朱国弼过寿,下帖子请她去,一声身体不舒服就没去,保国公也没辙,今个酒楼子里不少应天的东家掌柜的,今天玉儿一到,明显给这厮大涨人气。 自己的形象代言人能让他白用吗?看着玉儿挎着自己胳膊,郁闷的撅着小嘴,宋青书故意板着脸斥责道:“何将军,与倭寇大战在即,汝不在军营了整军备战,出来这花天酒地,你可知罪!” 看宋青书发火,何斌还真吓一跳,不过这货绝对是加勒比海盗中的杰克船长翻版,立马就是一副忧国忧民模样捂着胸口:“哎呦,大帅您可冤枉我了,末将每时每刻不在为咱们乞活军着想啊!” 旋既何斌忽然又是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对宋青书小声说道:“大帅,此地人多眼杂,进去说话!” 看着他这幅表情,宋青书心头暗暗点头,这货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请自己,果然不会那么简单。 “各位吃好喝好啊!玉儿大小姐,有劳了!” 做了个罗圈揖,何斌满副笑容前面带路,对玉儿轻轻点了点头,宋青书亦是跟着他上楼进了包间。 果然,里头早就做了个黑瘦却是干笑的四十上下矮个子中年人,看他脸上的风霜还有暴皮痕迹,一看就是在海上风雨打的,而且这厮双手骨骼格外粗大,青筋暴起,绝对是个练家子! 看着几人进来,这厮一副满是福建方言口音的南京官话更是证实了宋青书的猜测。 “在下漳州海防分守都司郑兴,见过两淮大帅,久仰大帅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 福建郑氏是大姓,姓郑的一抓一大把,可福建水师姓郑的只有郑芝龙的族人亲信了,如今这货堵门口还杀了自己麾下的人,宋青书是没给好脸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主位,几个亲兵挎着左轮门神那样侍立在宋青书身后,阴沉着脸,宋青书粗鲁的一拍桌子。 “大家都是当兵汉,粗人,郑芝龙派你来有何事,直说好了。” “好,大大帅果然是爽快人!”也是乐的一拍桌子,郑兴还是那副笑面虎模样往后椅子背一靠,嗡里嗡气的说道。 “我家龙头的实力大帅您也看到了,路上,您是爷爷,广宗一战杀灭建奴数万人,打的墨尔根代青抱头鼠窜,不过在海里……” 竖了个大拇指,又重重的拍了拍胸脯,郑兴骄傲的说道:“还的是我们龙头!” “我家龙头敬佩大帅也是英雄,绿林道上响当当的汉子,故而让小的来拜拜码头,看看如今这事儿,能不能和气生财!” “细节!本帅没时间听你啰嗦。” 宋青书还是那么一副不客气模样,弄得郑兴这笑面虎也是忍不住一僵,好不容易撑住笑容,郑兴干巴巴的抱了抱拳。 “大帅跑南洋,去马尼拉找洋人贸易,您自管去,咱们郑家再看到大帅的船,也是迎风让路,退避三尺!不过大帅的船上,得捎带上点咱们的货,并且那些穷山恶水的孤魂野鬼,大帅就别搭理他们了,您出多少货,咱郑家全给您吃下了!” 这提议听的何斌又是满腹笑容,仿佛他又立了大功,可听的宋青书却是满面冷笑。 这郑芝龙倒是还真够霸道,捎带点货?捎带点人来监视控制松江水师差不多,况且他还想一个人就垄断了加多宝商号的货源,宋青书才刚刚建立起那点海上贸易,一口就要给否了。 “大帅,我觉得……” 这头何斌还跟着满腹笑容的要说话,谁知道宋青书却是冷笑着忽然往后一靠,目光别有深意的看着郑兴的眼睛笑到道:“郑都司,我们北方绿林道有句俗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哦?请大帅赐教!” “我们北方绿林信奉的,能动手,别哔哔!” 说完,猛地站起,宋青书冷着脸直接走出了门,一刹那,郑兴那张黑脸涨的跟猪肝似得,何斌的笑亦是立马变成了一张哭脸,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悲催的对已经出离愤怒的郑兴抱了抱拳,悲催的赶紧屁颠屁颠追了出去。 别说,宋青书还没走,换了一副笑容,趴在栏杆上,正好玉儿唱到高点昂起头,宋青书旋既给出一个温馨的笑容。 “哎呦我的大帅!您何苦跟郑家撕破脸皮?就那些孤魂野鬼,他们才能吃掉多点货,和郑龙头交好,每年那是好几百万两的生意,您何苦……” “何斌,这次你又立了一功!” 没等他说完,宋青书居然是满腹笑意的扭过头。 “你找他的,还是他找你的?” “这个……” 智商有点跟不上宋青书的速度,迟疑了下,何斌才如实回答道:“您也知道,郑芝龙容不下小的,小的哪儿敢去找他啊!这郑兴以前和小的还有点交情,前几天,他来找我,引见大帅一面!不过他的提议,小的觉得……” “郑芝龙没有必胜的信心!” 话还没说完,宋青书又是笑着打断了:“原本做海寇时候,他真是海上蛟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这几年稳定了,郑爷之名就连荷兰人都得颤抖上两颤!结果这郑芝龙就满足了!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冷笑着,宋青书那双眼睛如同魔鬼那样幽幽闪着光辉,盯的何斌直感觉后背发凉。 “不过他满足了,本帅可没满足!区区几百万两,岂能满足我?” “暴风号,凌波五舰还有两天差不多就整修完毕,要想保住你的船还有你的生意,就回去好好准备下吧!” 说着,宋青书又是挥了挥手,示意何斌滚蛋,底下人还满是敬佩的对着何斌抱着拳头,可这货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意气风发,简直是哭丧着脸又走进了包间,不知道和郑兴又解释了些什么?反正这天结束时候,宋青书是再也没见过这个郑兴。 三天后。 庞大的乞活军舰队由龙江船厂,镇江,江阴等各处船港开始集结,码头上,巨大的鲲鹏,暴风的番号战舰真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神兽那样,不断的吞吐着,穿着白色军服,白色纸甲的水兵与民夫来来回回,川流不息的向船上运输着一大桶一大桶的淡水,补给品,火药。 “嘿呦!嘿呦!” 几十个水手喊着号子,拉扯着从船上延伸下来的支架滑轮组,重达两千斤的红夷大炮在绳子嘎吱嘎吱的声音中,一点点被调上去。 甚至陆军的大炮都借调来了些,库存所有红夷大炮,宋青书又是替换可了两船的红夷大炮,如今装备红夷大炮的七十五米应天舰已经达到了十条。 这等火力,是辽东军红夷大炮的十倍,建奴的五倍!看的孙传庭都直眼红,每个月都能看到他写来的信笺,主题都是浪费!如今,就要轮到孙传庭严重的暴殄天物来大发雄威,饱饮敌人鲜血了! 眼看着最后一根大炮也要被调上去,偏偏出了些幺蛾子,一个水手正满脑门青筋使着劲儿,冷不当一昂头,下意思就长大了嘴巴送开了手中绳子。 “玉儿大小姐!活生生的玉儿大小姐!” 他这一松手可不要紧,后面几个水兵可扛不住劲儿了,沉重的大炮呼啦一下向下猛地坠落了下,惹了祸的玉儿亦是吓得直吐舌头,赶紧上来帮着一把抓住了绳子,咬着粉嫩的嘴唇往后拉着。 玉儿那点力气,对于常年训练的大男人来说可不算什么,可她带的光环却是超级的,傻了一秒,那惹祸的水手立马跟打了鸡血一般,脑门上青筋往外爆的跟八门遁甲全开似得,吃奶的劲儿都使用了出来,其他水手亦是跟着爆发了小宇宙那样,沉重的大炮呼的网上一窜,倒是把上面接应的水兵吓了一跳。 “猪啊你,这炮比你都值钱,要是摔个好歹,卖了你都不够赔!你小子怎么老给老子犯浑呢!” 一面大声呵斥着那个倒霉鬼,一面那水兵队长也是跟着直憋屈,旁边罪魁祸首的玉儿跟着直吐舌头也是道着歉,可她是大帅干女儿啊!谁敢骂她?离着不远,巧研等丫头亦是跟着嘻嘻哈哈着。 眺望着这一群欢乐小女生,宋青书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次可不是什么出去玩的好事儿,所经历的血腥恐怕比上次玉儿见识过的叛乱还要血腥,残酷。 不过记得抗美援朝战争中,美军三次战役曾经以当时美国女影星的名字命名某山,虽然在我天朝面前没什么用,可的确极大的激励了美国鬼子的士气,不要命的往我军将士机枪底下送死赶投胎,这次不论船数还是人数,都达到了一比三,所以宋青书也是硬着心肠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带上战场来激励士气。 其实他也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有信心,毕竟郑芝龙凶名在外,可这一次北上,所经历的朝廷的**,皇帝的瞎指挥,百官的勾心斗角以及军队惊人的懦弱已经让宋青书彻底没了信心,距离那个大毁灭的申甲国变已经就剩下五年的时间,他实在是没有时间耗费在与郑芝龙的对弈中满满发展水师。 郑成功的失败对宋青书来说已经是前车之鉴了,就算郑成功收复了台海,却还是在内有建奴,外有西欧殖民者的包围下内外交困,不过区区二十二年就灭亡了,万一将来整个大陆都沦陷在了建奴的铁蹄之下,他宋青书需要一个比台海大的多的广袤回旋空间,至少要关闭马六甲,让整个东南亚布满自己的势力,殖民城。 那么第一关,就是打开郑芝龙的锁链,所以就算这一战风险极大,他还是需要去打的!至于万一落败了,这一次宋青书却是根本没有考虑。 又是运送物资运送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一箱子补给品运上了舰队,船头,亦是响起了轰鸣的嚎叫声,主桅杆升起了血红的宋字大旗,一直督到了最后,带着也是套上一套军服纸甲的情报秘书李香君,宋青书亦是带着亲卫队打算登上旗舰,最近才刚刚打造好的海权号上。 不过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喊声,惊愕的回过头,自己的四轮马车疾驰进了港口,旋既没等马车停稳,采薇已经挎着个大篮子蹦了下来,接着小辣椒,董小宛,巧儿,李裹儿,几个妞一个不落的追赶了上来。 “夫君征讨贼寇,妾身等不敢拖累,请夫君满饮此杯壮行,妾身等在应天等着为夫君庆功!” 毕竟不是一般女人,丝毫没有离别的凄凄惨惨,从篮子中端出酒壶,斟满一杯,挺着肚子,采薇高高的举过眉头,看着几个妞那熟悉的面孔,内心忽然也是涌现出一股子热火,接过酒杯,昂头饮下,最后重重的看了采薇一眼,丢下玉杯,宋青书一言不发,大步流星的朝向海权号走去。 靠近海边,海鸥盘旋在天空鸣叫不停,盘旋在桅杆上,随着鸟巢中旗语兵挥舞的大旗,整个舰队响亮起了轰鸣的牛角号,一个个庞然大物随着划桨撑动,刚开始缓慢,旋既愈发的快捷,划开白浪一往无前的向汪洋大海冲锋而去! ------------ 第四百九十八章.先溜你玩 长江入海那股子巨大的推力,哪怕千吨巨舰都如同被推入海的浮木那般,在无可匹敌的力量下直泻入广袤的汪洋,巨大的颠簸就算精心打造的应天舰都是剧烈的颠簸了几下,旋既,告别了狭窄的长江,一个广袤无垠的新空间出现在了松江水师的眼帘。 外滩上有炮台,崇明岛也有工事,并且逆闯长江就得扛着水流吃炮弹,郑芝龙是海战的行家,自然不做那蠢事,不过今天与往日不同,似得从郑兴那里得到了消息,乞活军舰队刚开出长江,西北方向扬州那面的海面上,郑氏舰队已经排开了庞大的船阵。 后世英清鸦片战争时期,清朝水师的主力战舰大米艇已经萎缩到了不过三十多米长,火炮不过十来门,而英军战舰普遍五十米到一百米,甚至有超过百米的,靠着十足的火力把泱泱华夏的海军直接打成了孙子,。 所以一开始,宋青书就尽量造巨舰,努力加强火力,一度他就以为自己七十五米的应天舰已经是这个时代大明朝最庞大的战舰了,可这次出来却着实让人教育了一把,站在旗舰海权号的前甲板,端着望远镜眺望中,郑芝龙舰队中央,一条至少不短于二百米,几十米长,双排十二桅杆的庞然大物赫然漂浮在大海中,前面五十米的福船类大青舰在其面前如同小孩子一般,十几米二十几的沙船苍山船,字母船,哨船等功能舰更是犹如玩具那样。 “这他娘的才叫宝船!”看的头晕目眩,宋青书旋既忍不住吐了一句粗口。 不过壮观归壮观,宋青书倒也没感觉畏惧,郑芝龙宝船还保持着明初那个海战思想,船上是高耸的阁楼,明显看得出上面甲兵林立,炮位却没几个,火力还不如自己。 这头乞活军一字长蛇阵的从长江口冲出来,四十一条七十五米级别应天舰就如同一条海龙那样,直直的扎进东海中,跟着大舰缝隙中,各种功能小船也有七十多条,不过相比于郑军那大船小船一大窝,松江水师这一次的船最小也有三十米长短,一千料的吨位,这种舰船甚至在欧洲一些国家已经足以充当主力舰,虽然数量比郑军少的多,可比那些甚至只有几米的郑军舰队,松江水师宛若一群巨人那样气势十足。 水战同样有着半渡而击的说法,趁着松江水师冲出来大约一半,大批舰队已经冲进了海里,剩下一半还卡在长江时候,规模宏大的郑军舰队中,忽然冲天的鼓声隆隆响起,一面面旗帜招展,数不清的大小船只划着白浪,喊杀震天的向前冲去。 那场面,就仿佛水淹陈堂关中龙王手下无数的龙军虾将乘风破浪那般壮观。 不管虎门附近击败英军舰队,料罗湾大战击溃荷兰,刘香联军,还是上一次大角岛海战,郑芝龙的致胜法宝都是如此,狼群战术!以大批的火船,登陆船包围敌方大舰队,强顶着火器轰击登上敌舰,最后通过肉搏占领或者焚毁敌舰。 再通俗一点,就是靠近了打。 不过这一次,对松江水师这一招却没奏效。不管东方西方的绘画中,浪花末端几乎都是向回卷的,郑和海图上,长江如海口的图标也是双卷的,这就是一个简单的物理现象,汇入大海的河流,会因为咸水淡水密度不同,造成表面的回流! 估计郑芝龙是没来过长江流域几次,明显他就忘了这个细节,突击的小型运兵船,火船搅进了这个漩涡回流中,原本小船的轻便快捷优势在这里反倒丧失了,回荡的水流推动着拥挤在一起的小船相互碰撞在一起,桨折断的咔嚓声以及碰撞的破裂声,水手的怒骂声此起彼伏。 不过要是换了别的舰队看着眼前难得这一幕战机,还真就没什么办法,毕竟乞活军军舰也是沿着洋流方向向外海行进,而此间距离差不多有一两公里,主流装备的弗朗机炮射程大约是两千尺,也就是六百米。 不过,这次宋青书可是豁出去血本,装备红夷大炮的主力战舰已经达到了十条!这儿恰好有四条!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肉,站在海权号主甲板,宋青书兴奋的嘴都咧开了异,无比愉悦的高声吼叫起来:“炮舱开口!十二点钟方向,开花弹随意射击!” 乞活军炮舰的重心压的很低,炮口都在甲板下层,随着命令,一个个炮舱打开,两米半多的红夷大炮黑漆漆的炮口在仿佛来自地狱中的咯吱声中被推了出去,两排密密麻麻的二十四门大炮缓缓抬高炮口,随着一声喝令,闷雷般的炮声隆隆的响起。 炮口喷射出了长达半米多的火焰,强横的后坐力推着整个炮猛地向后冲了出去,最后被死死固定在侧舷上的铁链子猛地勾住,木头都发出咯吱的声音。 就算如此,齐射的后坐力太大,震颤的整个海权号距然都向右强行位移了点距离,巨大的震动让宋青书猝不及防下滚地葫芦般的轱辘了出去,重重撞在后头桅杆上,玉儿更倒霉,惊叫这着飞了出去,可就在宋青书担忧的时候,一个长得黝黑的小子猛地飞身出去,揽着玉儿的腰给她当了次人有垫背。 居然是宋勇忠那小子! 摔得七荤八素,宋青书也顾不得干女儿是否被吃了豆腐了,在亲兵手慌脚乱的搀扶中赶紧爬起来拉开望远镜望过去,爆炸的场面是看不到了,不过还在波浪中奋勇向前的郑军舰队这会儿倒是跟热过上的蚂蚁一般,变得更加混乱,而且海面上还多出了不少破碎的船只木板。 不过就和后世大片《星际迷航:超越星辰》中进取号面对的困境一样,敌舰太小,太分散,太零碎而太多了,七十二门红夷大炮火力够强横了,要是轰多尔衮,一轮带走他上千人不成问题,足够撕破哪怕是清军的阵型了,可这海上一轮射击过去,敌人好像还是那么密密麻麻的一片,如果没有这片回旋逆流,三分钟左右的炮击就算射出去十轮,依旧会有相当大部分的敌舰来包围自己,或是蚂蚁一样攀登肉搏,或是干脆放火。 宋青书似乎看到了料罗湾炮火犀利的荷兰舰队所面对的尴尬一幕,狭窄的海湾中,被不要命的中国人冲到船边,熊熊烈焰冲天而起,最后将整个舰队化作火海。 绝不能在这儿和郑芝龙决战! 第一个年头冒上来,宋青书顿时没了心思继续观战,扭过头传令官喝令道:“发旗语给领航舰松江号,不要停留,开炮前进,外海二十里摆脱敌舰后改换箭头阵型,朝预定目标进发!” 说这着,领着小脸儿红彤彤的玉儿,宋青书是揉着腰径直的向属于他的后甲板舰楼船长室走去,跟在后头,宋勇忠这个选锋军头领亦是黑脸包公变成了红脸关公,大帅的义女,这事儿虽然不敢笑,可是旁边的水兵脸色都够古怪的了。 偏偏在宋青书马上要抵达船长室内的时候,第二轮炮击好了,虽然不是齐射,可剧烈的颠簸依旧让宋青书再次一个跟头撞门框上去了,颜值碾压效果又出了来,没等宋青书从迷糊中回过神来时候,余光看着惊叫声中又是个小黑犬般的身影猛扑了出去…… 海上也是望山跑死马,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庞大的乞活军舰队这才完全从长江口脱离出来,消失在了海面上,原计划二十分钟左右突击到乞活军军舰边上的郑军舰队也由于浪潮与乞活军不断的炮击儿而足足花费了四十分钟,然后却扑了个空。 三天前郑兴带回来的消息还是宋青书一副要和自己拼了的模样,可真到了互相伤害的时候,他居然占了点便宜拍拍屁股就跑了,而且方向还是向南,离开乞活军控制的核心地区苏湖常一带,这个状态实在是让郑芝龙有些迷惑不解。 疑惑不解产生迟疑,迟疑就让郑芝龙下了那道令他后悔不已的命令。 停止追击,继续堵着乞活军家门口静观其变! 旋既郑军的苦日子就到来了。 海州,连云港。 这儿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兴旺发达,不过作为扬州的附属港口,这年头还算是颇为兴盛,港口边,船桅杆如林,连着几条街也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可就在四月十二,乞活军舰队出海的第二天,又是一队骑兵如同冲进南汇中卫那样般如狼似虎的冲进来了这里,整个港口全都被骑兵封锁了,所有商人一概被锁进住的客栈,谁都不许出海。 乞活骑八师师长巴音图牛气哄哄的把一张防倭戒备的朝廷公文拍在了气势汹汹过来抗议的海州城县令的脸上。 旋既在郑芝龙后路,通往福建海面上的沿海航路,一支同样庞大的舰队亦是开始了海上封锁,所有船只不管贸易船还是渔船,一律打道回府,管你这个尚书那个侍郎家的,真有不听劝的,可看到被轰炸的支离破碎,满海面的船板之后,后面的海船还是乖乖听从了乞活军的劝告。 前方有倭寇!危险的紧! 这可不是宋青书闲的蛋疼,失去了南汇中卫的补给仓库之后,在扬州购买给养以及从福建本土调运补给品的道路都被乞活军给封死了,庞大的郑军水师等于反被乞活军围堵在了长江口,就算后世海上行船也不过三个月左右就得补给,更何况如今,全吃生鱼棒子也养不活如此庞大的舰队。 四月十五,吃了好几天生鱼片的郑军带着满口鱼腥味的无比愤怒扬帆南下,离开了封锁的长江口,直扑松江水师封锁福建航道的中心,舟山群岛定海中卫所,然而杀气腾腾一天时间,乞活军舰队再次南撤了,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舟山。 气红了眼睛的郑军这一次再不停留,又是直接奔着松江水师撤退的方向直勾勾的追杀了过去,然而宋青书仿佛真跟不着急了那样,领着庞大的郑军在东海上兜起了圈子,你来我往的捉起了迷藏。 战场,渐渐向深海,太平洋方向挪了过去…… ------------ 第四百九十九章.恶魔海 大海在咆哮。 放眼望去,整个海面跟煮开了似得,大海浪一浪跟着一浪从遥远的天边铺天盖地般的打过来,就算七十五米的庞大舰船此时也成了澡盆里的玩具那样,被抛上抛下,天空中亦是下起了暴雨,阴霾下几乎看不到临近的船只,一股子孤独的绝望感让人由内心油然升起。 难怪海上的传说是最多的,如此恐惧,精神压抑的情况下,各种乱思想也冒了出来,如今已经进入四月末,整个舰队失踪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几百人,小型作战,功能舰损失了十几条,甚至还有精神崩溃疯掉的兵士,在水手中悄悄流传着起了不少世界通行的海洋鬼故事,如同什么怨鬼,大海蛇,巨型章鱼,全都冒了出来。 不少水手甚至坚信,是巨型章鱼那恐怖的触须卷走了失踪的船员 要不是各舰严格按照宋青书命令下,每天早晚忆苦思甜,一起想念家中亲人,承诺赏金,举行派对活动等一系列减压措施,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奔头,这军心备不住都的崩断了。 激烈的暴风中足足煎熬了两个多时辰,这令人绝望的暴风雨方才过去,久违的太阳从天边升起,躲在甲板下瑟瑟发抖的船员亦是方才小心翼翼的爬出来,不过旋即又是被各自的大队长,伙长揣着屁股拿着拖把抹布木桶,忙忙碌碌的擦起了甲板。 还好,就和明媚的阳光那样,玉儿几个也是穿着一套水手服,小脑瓜还系着毛巾,提着小桶挨个舰船去鼓舞士气,海上最是折磨人,这么多天,每个丫头都瘦了不少,皮肤亦是粗了些,甚至好几次巧研几个精神都崩溃了,可是只有玉儿一直仿佛众人中的太阳那样,不仅鼓舞着水兵,也鼓舞着她们这些青春靓丽的偶像歌手,这才坚持了下来。 嘹亮的歌声从附近松江号上飘来,听的满面阴霾的宋青书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可旋既就再一次阴沉了回去,不仅他,施琅,张煌言等水军头目同样的眉头紧锁,这已经是脱离郑和海图上航路的第十五天了,海上的困难甚至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一张巨大的海图摆放在桌子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教鞭,李香君这妞颇有奥菲娜女校长姿态的指着图为大佬们解析着。 “在依照星象与海图,在往前航行半天左右,就是李老痦子岛了,这儿是原定与分舰队赵普营帅陀龟号汇合的三处岛屿最后一处,我们的淡水已经就剩下三层,食物也不足七天的了,如果在这里,还没有见到赵营帅,那么……” 剩下的李香君没说,可是大家伙都知道,宋青书自己亦是忧愁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次作战他发现自己也陷入了理想化的毛病。 赵普就是他北上抗清时候担任物资运输队的分舰队船长,宋青书走运河回的安庆,他率领应天舰五只,其他小型补给舰大约三十条则是留在了徐州附近港口,前一个多月对决时间,他们可没闲着,宋青书下令他们运送大批的补给物资,尤其是宋青书要的重要武器,先行囤积到上次过来拜码头的几个海盗巢穴那儿。 可如今,大海变化莫测,什么事儿都可能发声,按照约定的两个最佳补给点都是空的,海上的海盗甚至根本没有见过这只分舰队,如果李老痦子岛再没有,这次风险巨大,而且付出了极大代价的军事行动可以说就失败了一大半。 而且这个李老痦子岛还是乞活军做不愿意去的一个地方! “大帅,这李老痦子岛太偏东了,而且按照海图,一旦汇入这儿的海流,就只能往…,只能往那片海前进了,如果逆流向回折返,遇到郑芝龙舰队,对咱们的打击就是毁灭的了!” 张煌言一向不住张军事冒险,顶着海图,他是眉头紧锁的劝说着。 这一次,宋青书还真被说的动摇了,这片海流就是后世著名的日本暖流,也被称作黑潮,没有机械动力的时代,这些洋流就是各个大洲间航路的代名词,如果想要去倭国或者夏威夷度假,沿着这儿走倒是没错。 如今松江水师却是已经脱离了向南洋的航道十五天了,达到洋流逆流的一个极端,如果再想向东南,就真得逆流回主航道,到时候速度大减,肯定会被郑芝龙的狼群追上,自己手里就这么一副牌,还真是叫赔不起。 但是,一但取得了那批物资,宋青书就有七成的把握打败郑芝龙,达到制霸中国海的目的,不去,还不甘心。 一条淋着镇江香醋的清蒸大黄鱼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可是桌子上所有人却都没有一丝胃口,每一个人都是眉头紧锁的盯着宋青书,等待着他去决定他们这些人的命运,鱼一点点凉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敲着桌子,宋青书却是始终难以下定抉择。 可就在这个功夫,船长室的门忽然紧张的被推开,小宝一副急急匆匆的模样闯进了屋子里,脑门上汗水都没顾得上抹,急切的就是一抱拳行军礼道:“大帅!郑芝龙追上来了!” “什么?” 宋青书不可置信的扭过了头。 其实乞活军经常故意停留下,等候郑军跟上,否则的话,勾引谁去?一旦他们跑回福建,自己还傻乎乎的往太平洋里钻,那就尴尬了,可不代表宋青书随时随地愿意看到这支庞大的舰队黏着自己屁股后面,尤其是现在。 这儿算是个洋流y字路口,海上的高速公路分叉口,原计划如果郑芝龙继续追,他还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这儿,那功夫松江水师已经完成了抉择,或是继续向东,或是向西北沿着洋流折返回来了。 可如今,郑军比自己预料早了两个时辰出现,眼看着鸟巢上的旗手不断的打着旗语,端着望远镜眺望着海平线上那些黑点,宋青书懊悔的直摇头。 小看天下英雄了! 掌握着郑和海图还有那些海盗们贡献的秘密航道,宋青书以为自己就是这片大海的主人,不过他却忘了,郑芝龙最大的贸易收入并不是跑东南亚,而是与日本进行的贸易,这儿已经快超出东海范围了,距离日本已经不远,虽然不在对日贸易主航道上,可不代表郑芝龙不知道。 如今看来,郑芝龙不但知道,而且也是门清,看他这舰队出现的方向,不是直奔松江水师舰队,而是偏西一些,打的就是等乞活军转换方向,正好走个捷径截流住宋青书的舰队,来一次决战。 “得了!我的将军们,不得不继续往东北前进了!”无奈的撂下望远镜,宋青书对着施琅,张煌言几个耸耸肩。 ……… 论速度,郑军还真不是乞活军舰队的对手,别看他小船众多,可爆发加速行,长久了还是这种风帆大舰耐力持久,而且宋青书当初宁肯耽误时间,也要借鉴西方完善图纸,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战舰集速度与平稳于一体。 一个时辰的追逐战,郑芝龙那条巨无霸宝船又是被甩出去了几条街,甩的远远的。 松江号作为旗舰在最先导领队,海权号作为大舰却是在左翼中间位置,里面避风位全都让给了小型功能类船只了,张煌言原本是满舰队跑,可这次撤退,却是死赖在了海权号上,眼看着船边上不断冒出来的海豚,一张瘦的跟腊肠那样的脸苦成了一根苦瓜。 这幅表情,看的宋青书都觉得嘴里发涩了,这头嘴歪歪着啃着鱼罐头,一面还无奈的开口劝说道:“行了苍水,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能在李老痦子岛补给了,到时候,红烧猪肉,随你吃个够!” “还不是罐头!” 宋青书开起了玩笑,张煌言也是往下接了两句,听的宋青书自己干笑了两声,。可这货却一点也没笑出来,还是那么哭爹死娘模样,哭丧着脸对宋青书问到道:“大帅啊!万一赵普舰长也没在李老痦子岛,咱们又怎么办!” “你就不能往好点方向想着?得了,别再拉着脸了,实在不行,大不了咱们绕着倭国转一圈,从当年朝鲜战争倭国进攻朝鲜的对马海峡绕回来,然后再回长江口,大不了时间拖得久一点,一路上补给抢倭国的就行,他娘的,就行他倭寇来咱们这边抢?这次咱们也当一把汉寇!” 宋青书说的爽朗,可这个结果,他其实也最不愿意看到了,一来一回,风险不说,最要命的是时间,半年不在,谁知道朝廷又会闹出什么样子来?尤其是这么长时间,采薇她们也得担心死了,宋青书更是错过了他继承人诞生的大日子。 “哎,也只好如此了!” 出发之前,不知道在家里计划了多少遍,可到头来还是有漏算的时候,张煌言亦是懊恼且无奈的叹了口气。 夕阳斜照在海上,把风帆都染上一片金色,急行军了半天,这次最终目的地也到了,李老痦子岛。 说是岛,实际上远看就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高耸砬子石山,上面似乎连个绿草也没有,隐蔽的很,所以海盗李老痦子才把巢穴设在了这里,打劫往来倭国的商队,时不时还去倭岛抢点东西,算起来,他的汉寇事业,可比宋青书计划的早多了。 然而望远镜观望过去,这片地图上的痦子依旧是空空如也,别说分舰队颇具规模的船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端着望远镜,宋青书的心头亦是越来越沉。 看样子,这趟日本自助杀人抢劫行,还真避免不了了。 可就在宋青书沮丧的时候,张煌言这货却是忽然无比兴奋的叫嚷了起来。 “大帅看那里!是咱们乞活军的军旗!” 神经猛地一跳,宋青书赶忙抬高了望远镜,白底儿麦穗血红的乞活两字,可不正在高耸的砬子石山山头飘荡着! 宋青书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找到组织了的感觉。 ------------ 第五百章.敢来一战? 小小一个石礁岛却是内藏乾坤,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常年季风的侵蚀作用下,礁石下方被侵蚀出个巨大的空洞,远处一片烟雨朦胧,看不清楚,可是离近了,一个别有洞天豁然出现在眼前,将近百米的空洞还真叫曲径通幽,贴近望去,一个格外幽静祥和的岛屿就那么静静藏在后面。 可惜,这么个世外桃源却是个海盗巢穴。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这群海盗的头目李老痦子,实际上不是汉人,而是个琉球人,万历三十四年,倭国萨摩藩悍然入侵琉球,鬼子自然干不出啥好事,李老痦子一家也算是当地贵族,不得不带着封地部众逃亡海上。 横行在东南沿海的海盗虽然大部分叫倭寇,实际上不论汪直,徐海,毛列,陈东等海盗首领全都是明人,戚继光灭倭之后,海盗中更是明人称王,如当年的颜思齐,李但等首领,为了向十八芝套近乎,李老痦子的老子改姓了李,冒充汉人,可是后来郑芝龙招安熊文灿,要他们搬离李老痦子岛,去台湾耕种,李老痦子自然不愿意,又和郑芝龙闹掰了。 这地儿就属于琉球群岛,虽然不是本岛,也就是后世日本的冲绳岛,好歹距离故土祖坟还近一点,而且这儿不论人际关系还是地理位置,对日贸易中都属于一个宝地,和郑芝龙闹掰这些年,李老痦子一群海盗还真是只能呢啃生鱼棒子,在明国拿不到一件货,就算有倭货也没地方卖,偶尔也只敢打劫些小的走私商算是开荤了,挂着郑家旗号的倭,明商人根本不敢碰,过得那叫个凄风惨雨。 所以,这老家伙是格外支撑乞活军与郑芝龙开战。 岛上最大的木屋都给宋青书让了出来,一桌子满满的海鲜甚至还加上了平时舍不得用的黑胡椒,肉桂等各种香料,可惜,已经吃鱼快吃吐了的宋青书看着那通红的大帝王蟹,也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乞活军一到,岛上海盗种的那点青菜可就倒霉了,全被拔个精光,后来的军士没捞到,气的直骂娘,这初木屋也是岛内最高一处了,站在这儿,可以清晰的看到岛民在一旁好奇的巴眼瞅着,而乞活军的水手则是呼哧呼哧的推着一个个大圆木桶,向船上搬运着。 这些是前三次分舰队舰长赵普奉命运来的给养,有白洋淀的咸鸭蛋,山东白面馍馍,还有腌菜梅干,尤其是裹了厚厚蜡封保鲜的柑橘,柠檬,海上要是不食用这些,可是会如同西方人那样得坏血病的。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大堆稍小点的木桶,木桶上面,还用白颜料绘画了狰狞的骷髅头形象,知道这玩意不一般,搬运的水手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喘,跟抱情人一样小跑上的登陆船。 “回大帅,末将本想将军需运到双屿或者常夏岛去,奈何这阵子连续遇风暴,漂流到这李老痦子岛,没等再次转运,大帅就到了,还请大帅恕罪!” 一个身材矮小黝黑,却是国字脸浓眉大眼格外精神的中年军官单膝跪倒在地,听着他请罪,宋青书还没说话呢,张煌言已经恼怒的狠狠一拍桌子。 “恕罪?为了你的方便,大军连续放弃了三个最佳决战地点,你轻飘飘一个恕罪就想过去,要军法何用?你眼里还有没有军规?” 这话说的严重,吓得赵普也是一个激灵不敢出声,不过这时候又轮到宋青书当好人了,掰下个螃蟹腿,一面撕着,宋青书一面无奈的说道:“算了,海上一日三变,有些困难也是难免的,再说,这李老痦子岛也是命令中汇合地之一,也不算围令。” “赵普,这次把你的舰队编到右翼前锋,明后日的决战由你先上,你可服气!” “谢大帅,末将为大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赵普听的是松了口气,在古代失期可是大罪,看汉代的李广因为迷路失期,最后居然拔剑自杀了,就可见一斑,至于编入前锋赵普倒是不太在乎,反正当兵就是要打仗的,先锋没准还能多捞取些功勋呢。 在张煌言有些不满的脸色中,这小子跟着其他营帅都下到了底下饭桌,打发了他,宋青书又是把撕了一半的蟹腿扔回了盘子,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扭过头对一直在桌子最后面的陪着笑脸的小喽啰李老痦子开口询问道。 “郑贼来势汹汹,如果要想继续把应天这贸易做下去,最近几天内就必须打败他们,李老首领,你是这儿的地头蛇了,明个一早我军就打算向那片海进发!你也准备下,出二百名向导辅助我军!” “那片海!” 眼看着宋青书手指向东北方向指挥了指,原本还红光满面肥头大耳的李老痦子,脸色却是一刹那变得惨白……… 这年头也没有导航仪,夜间虽然能靠着星象辨别方向,可大小船只叮当乱的,还是需要减速行驶,不过郑芝龙依旧是率领舰队追上来了,倭国其实算的上郑氏集团起家的地方,民族英雄郑成功的母亲就是平户番武士的女儿,这儿距离他的第二老巢也不远,就算追杀到这儿,郑芝龙依旧有信心打败宋青书的舰队。 第二天一早,郑家舰队也是出现在了李老痦子岛,不过早在一个时辰前,乞活军已经收拾东西,继续向北去了,就连原来的岛民都是不知道躲在哪里,上岸补充淡水的郑军无语的用大桶接着已经被打干的泉眼好不容易渗出那点水流来,庞大的宝船上,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也是眉头紧锁的盯着一封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恶魔之海,与君一战! “嘿,堂堂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淮右指挥使写的字这么难看,八个字居然还写错了六个,真是废材一个!” 说话的是郑芝龙三弟郑芝豹,三人还真像不是一个妈生的似得,郑芝龙面容相当俊朗,孔武有力,放在后世也是个偶像剧大叔,据说当年就是靠着小白脸,郑芝龙才混上大海盗李旦的副手,和李旦还有着那么点暧昧关系,可这郑芝豹可就猥琐了,贼眉鼠眼蒜头鼻,仗着混进国子监读过几天书,指着宋青书的纸条大声的嘲讽着。 这话听的郑芝龙就忍不住又是眉头挑了挑,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是根本没搭理,反倒是扭过了头,瞄向了身旁的一个穿着文官服装,脸庞丰满,颇为儒雅的中年书生望了过去。 看着字条,书生也在沉吟,可旁边另一个海风吹晒得黝黑,身材不高,却是格外结实的水军将军已经抢着不耐烦的哼唧出来。 “龙头,那姓宋的自己去找死,咱们打道回府算了,还理他干嘛?” 恶魔海是个什么地方,底下一溜郑军将领知道的一清二楚,跟着不住的点头,可是那中年书生却立马重重的摇了摇头。 “不妥!” “龙头,宋贼的船咱们也算见过,不客气的说,除了青头营二十五船,还有龙头这座舰,咱郑家船队里,没有比的过他们的,而且,他们的船比咱们快!还有,他们的炮打的比咱们远!跟那群红毛藩鬼的差不多” “这一趟回去,都是逆风逆水,要是宋贼一路黏着咱们屁股后面打,不留下一百多条船,恐怕咱们退不回去,而且那样的话,龙头也就威名扫地了。” “那陈先生的意思是迎战了?” 郑芝龙终于开口出了声,难怪能成为一方霸主,这个老男人的声音也满是那种好听的磁性,可听在那中年人耳中,却令他更苦恼了。 “龙头,宋贼引我们来的目的就在此,他的船与藩鬼相当,抗的住大浪,咱们的船轻,上次长江口一战已经把弊端显露出来,在这恶魔海决战就是要以他之长,攻咱们之短!在这儿打,在下也觉得……” “怕屁!” 这功夫,郑芝豹那哇哇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拍着大腿,这厮满是不屑的哼哼道:“咱们郑家班海水里淘金子时候,他姓宋的还在陕北放羊呢哩?一群旱鸭子才在海上飘几天,老子就说,大哥你都不用去,给小弟百来条船就干翻他个喃托托的!” 不想去恶魔海,可真要被宋青书一路嘲讽加炮弹打个灰头土脸,这帮骄傲的郑军将领也不愿意,刚刚说话的钟斌还有一大堆其他水军将领,海盗头子也跟着直起哄。 “是啊龙头,****个糕骚的!” “实在不行,咱们郑家可以堵着他宋贼的归路,咱们在德川大名那儿有关系,可以在倭国购买补给,宋贼是耗不过咱们的!”姓陈的书生,也就是郑氏集团中扮演军师角色的中年人,还是在一片喧哗中,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幕僚再足智多谋,也仅仅是分析,真要拿主意,还的是郑芝龙这个龙头,手捏着秀美的胡须看了看陈先生,然后又扭头看了看诸将,大约迟疑了半分钟,郑芝龙还是猛地站起,一把拿起了剑,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决议,郑芝豹那厮立马兴奋的嚎叫起来。 “小鱼喽啰都给老子麻溜起来,干翻姓宋的那群西北搞骚子!” 几分钟后,旗舰宝船高高挂起了鲨鱼头大纛,海上,俨然一成城的郑家舰队又是划着一条条白浪,轰鸣的向东北追杀而去! ------------ 第五百零一章.怒海争锋 有人用少女比喻大海,说的还真是妥帖,安静时候晴空万里,波澜不惊,可翻脸时候那叫个疾风骤雨,惊涛骇浪,如今的大海就安静的像个处子那样,温柔的把小手夹在双腿之间娇羞的低着小脑瓜,乖巧的让人心头都安逸的直想咪一会。 乞活军如约的横列在海上,居然连风帆都降了下来,安逸了已经好半天了,甚至有的水手还拿出了鱼竿,抛下去钓着鱼。 不过架着望远镜,一刻不停的向西南眺望着,宋青书的眼神中却是始终冒着火。 作为相对弱小一方,为了战胜,就得想尽方法预设战场,如今自己是拿出全副家当做诱饵了,如果郑芝龙要是不上当,这么多天的心血可就白费了,而且下一次击败郑芝龙舰队,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战机,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还好,就在宋青书第三次换眼睛时候,一根挂着中式硬帆的桅杆,缓缓从水面冒出。 “还有一个时辰,郑军将接近我军!” 领航员拿着尺规,大声的叫喊着,嘶哑的嗓音听的宋青书一颗悬着的心却是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嘴角也是泛起了一股子迷人的微笑,回头张望一眼昏昏欲睡的玉儿,还有斜着眼睛一个劲儿怕她歪倒的宋勇忠,宋青书忽然悠闲的从沙滩桌上端起一支高脚杯,轻轻敲了敲玉儿小脑瓜。 “妞儿,给义父唱首歌吧!” 另一头,相比于乞活军的悠闲,郑军是卯足了劲儿向前冲,这些天,松江水师一直跟女神似得,明明眼睛看得见,就在自己身旁,偏偏够不到,弄得他们这些**丝备胎一个个不上不下的,如今,他们是终于看到一丝狠狠蹂躏女神的希望,一个个都眼睛通红,舌头拉的老长,生怕乞活军再跑了。 晒着太阳快一一个时辰,就连郑军前锋舰队船头那个满口烂牙的胖子还有几颗牙都可以看到时候,宋青书终于不慌不忙的抻了个懒腰:“东北,九点钟方向,升帆起航!!” 升帆还话费了点时间,等乞活军舰队提起速度时候,郑军追逐的就剩下五六百米距离了,这次真是较了劲儿,乞活军水手亦是探出去了划桨,帆桨并用的划了起来。 追逐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不知不觉中,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办的变化。 原本平静的海浪没了,就算如今没有风暴,狂涌的大洋依旧能掀起几米高的波涛,拍打的船只上上下下,激烈的颠簸着,风亦是比刚刚呼啸了好几分,还夹杂着冷气,刺的人直缩脖子,不远处,一股令人压抑的黑色气旋不断向这里涌来。 恶魔之海,悄悄地开始展露出他的爪牙! 这儿在后世还有这个更加恐怖的名字,和百慕大三角齐名的日本龙三角!无数船只的坟墓! 从地理上看,这儿也脱离了琉球群岛大陆架,进入了真正的太平洋深海!波涛中,宋青书的太阳椅都飞了出去,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心思管这么多了,眼看着这场东亚最大规模的海战即将在自己手中爆发,在舰桥上他扯着嗓子拼命的大声叫嚷着:“下半帆,调头,准备迎战,旗语传令,按计划展开阵型!” 被风鼓足了的风帆开始被拽了下来,三角帆被调了个方向,咯吱咯吱绳子的呻吟声中,庞大的战争巨兽开始扭动了它们的身躯,调转了过来,不过却不是直面郑军,而是向南方再次行进起来。 都是强占上风口,上流位,乞活军这个战术动作却似乎把上风口让了出开,让郑军一头雾水的同时,却是毫不客气的向上风口行进了去,去强占上风,防止乞活军逃跑。 战术位置的交换差不都又进行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小范围的摩擦也开始进行了起来,向距离最近的两军船只甚至只有一百来米了,对着侧舷弗朗机炮开始剧烈的轰鸣起来,相互射出的弹丸噼噼啪啪的打在船上,打在海里,激起一个又一个水珠。 乞活军的航速明显慢了下来,不过强占着上风向,往回进攻的郑军速度也没快到哪儿去,大大小小的船上,郑军水手呼哧着粗气向乞活军舰队逼近着,长江口那一幕再次在此上演。 不过宋青书的策略也奏效了,郑芝龙的水上力量虽然足以称霸南中国海,可毕竟他们是一支近海舰队,到远洋里,肯定不适应,望远镜观望中,明显看到一个巨大的浪头拍过,几条郑军几米小船,熟练的海盗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扑腾着,狼群战术也随着速度而变慢了不少。 冷眼张望着,宋青书放下望远镜,脸颊上露出阴冷的笑容,旋既又是一扭头:“放桶!” 大大小小的登陆艇从大船上下放下来,然后捆在一起一扎的沉重骷髅头桶被缓慢调运进海里,一些奇怪的技术人员挨个桶打开,放置了些东西,旋既将这些桶底下调上石头,一个个放入海中。 将近三千人一起动手,差不多一分钟一个,将近十多分钟,三万多个骷髅头桶也是被放入海中,而此时,郑军的火船,狼群已经距离抛锚下帆,静止不动的乞活军又是一百多米远了,船前头的郑军甚至已经准备好火折子与投矛了,一会焚烧与攀登敌舰好用。 可就在这时候,打头第三船,郑军大将洪旭的船,忽然撞到了一个骷髅头小桶上。 还没等这位猛将明白怎么回事,哄的一声巨响,快船足足被炸没了三分之一,这位有海蛇之称的郑军猛将不可思议的跟着他的断腿飞了出去。 轰隆~轰隆~ 爆炸开始此起彼伏,奋勇向前的郑军就好像进入了地雷战的日本鬼子,不断被炸飞着,有的火船还被引燃了,火油漂浮在海面上烧成一大片,黑烟迅速笼罩在头顶,短短几分钟,原本声势浩大的郑军火船阵已经烧成一片人间地狱那般,宝船上郑芝龙霍然站起,军士陈鼎扶着船梆喃喃的摇着头。 “难怪要换位置!水雷!” 看着绚烂的大火,宋青书自己亦是露出了笑容,在广宗一战,炸塌了冰盖的就是这玩意。 中国是发明水雷最早的国家,抗倭战争中,江南各处就经常在海边埋设水雷,只不过那些大部分需要人去手动点燃,或者用线香做定时雷,宋青书这个却是触碰的,桶底下是黄火药,上面是起爆用的雷酸*汞。 为了预防海浪颠簸提前引爆,雷酸汞是放在个类似不倒翁支架上的杯子里,桶下还拴着配重,让桶树立,随着海浪的摆动而摆动,可撞到船上,桶都足以翻个跟头,更别说这点液体了。 研究了郑芝龙的历次战争,宋青书研究出来了他说的主要战术,以多打少,火船焚烧,一拥而上,浅海战斗,要想打败他,就得拦住他靠近的小船,如今这一战术动作似乎相当成功,看着眼前噼噼啪啪还不断爆炸的海面,大火中,烧着火油嘶声竭力惨叫的郑军将领,宋青书与郑芝龙又是同时下达了同一道命令。 “向两翼展开!” 庞大的两支舰队同时向左右挑头,数以百计的船只拉开战线长达数公里,向两支搏击的苍鹰那般两支翅膀迅速向一起靠拢,宋青书的旗舰海权号还是选择了左路,而郑芝龙的旗舰宝船则是选择了右路。 中路,乒乒乓乓爆炸的水雷还在随着海流继续肆虐在郑军火船阵,慌张中调头的郑军又是自己撞翻了一大片,乞活军的中军则是由那些保护在中间的小船继续前进,不断炮击着陷入混乱的郑军,可绕是如此,还是有差不多二百多条郑军战舰在两翼展开,其中作为主力的五十多米大福船青舰还是有一百多,是乞活军主力舰队的一倍。 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开始! 海战真是不适合急性子玩,对冲又耗费了差不多三十多分钟,左路领头的暴风号方才贴近了郑军先锋的斜角射击范围,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暴风舰炮手如蒙大赦那般把炮倾斜到了极限,狠狠点燃了火绳。 轰鸣声震得耳膜发疼,一刹那整个下层甲板中都是硝烟,呛的人直咳嗽,大大小小的弹丸呼啸着奔向对面,高耸的大福船附近顿时激起了数十个水柱,船楼中了一发葡萄弹,躲在后头磨刀霍霍的郑军海盗惨叫着断成两节。 可吃亏的郑军自然不甘心,旋既他们甲板上的大炮也是轰鸣了起来,速射佛朗机炮一分钟能发射两三发,一时间浓密的白烟在双方舰船上升起,无数个水柱喷溅起来,两军将士的呼喊亦是到处都是。 轰隆一下子,海权号中甲板也被葡萄弹打穿了,回旋的两颗炮弹正好砸在一门红夷大炮上,沉重的大炮明显被打偏了,至于被呼在炮上的几个两个水手,自然也是凄惨的不成样子,明显能听到脚下的惨叫,藏身后甲板指挥作战的宋青书脸上禁不住剧烈的抽动了几下。 “大帅!” 带着一身硝烟喘着粗气的小宝惊魂未定的跑了进来,对宋青书急迫的叫喊道:“暴风号传来旗语,张副将要大帅的船马上按计划向东偏移,脱离战场!” 这倒不是逃跑,宋青书的坐舰可是装备重型红夷大炮,加厚甲板的超火力战舰之一,这场仗决定胜负就属这十条船了,按照计划,在与敌舰接近后,佛朗机炮舰负责贴近交战,纠缠住敌军,而远距离大火力的重炮舰则是调在一两里安全距离吊着郑军打,用一句后世俗语叫做放风筝。 这时候自然不能瞎逞英雄,宋青书自然是点了点头:“去传令吧!”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拿着望远镜在窗口观察的女秘书李香君忽然惊叫起来。 “快看!” 原本还算整齐的郑军舰队中,忽然一条五十米大青船疯了一般脱离了阵型,直愣愣的向排行第三位的海权号撞了过来,这船竟然有两排划桨,不顾一切甚至和友军屁股擦了一下,撞的十几个水手都是掉落到海里,那股子速度简直避之不及,看的宋青书自己脑门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娘的啊!” ------------ 第五百零二章.谁怂谁孙子 “开炮!” 炮长的嗓音都带了一丝的颤抖,在他的吼叫中炮手亦是惊恐的把烧红的铁棍狠狠捅进炮眼里,但听轰的一声巨响,临近的六门红夷大炮几乎是同时喷出了怒焰,底层估计也在开炮,耳朵震撼的嗡嗡作响中乞活军炮手明显也感觉到了第二次震颤。 六发葡萄弹全都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个疯子一般冲过来的郑军大福船上,就算是传统榫卯结构弹的福船都扛不住如此重击,咔嚓的响声中,十米之外的宽大船头愣是被轰成了碎片,可就算如此,那船依旧一面下沉一面靠着惯性疯子般的撞了过来。 轰隆~ 尖锐的断片木板扎进了海权号为了向外海行驶而偏过来的船屁股上,后部炮甲板直接被扎透了,根本来不及跑的炮手被穿在上面,三门红夷大炮直接被撞飞了出去,沉重的撞击力推的船只方向又在咯吱咯吱的响动中偏了回来。 “并肩子扯活子上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黑话,轰隆两炮砸在海权号甲板上后,比海权号高一截的福船船楼上,郑氏海盗跟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跳下来,这帮混蛋明显极其具有打劫经验,乞活军水手还没有从震撼中醒过神来时候,一个秃脑亮悍匪彪悍的拎起一把板斧,直奔着海权号主桅杆而去。 “保护桅杆!” 大海上要是没了动力,再强悍的船也等于毡板上的肉了,任人宰割,惊慌的叫嚷声中,十几个水手抛下手头的工作,端着火铳就慌张要跑回来,可谁知道这功夫身后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就算有浸湿了的纸甲保护,巨大的力道依旧打趴下了好几个。 郑军海盗手里也端着短火铳,同时福船船头上一排长柄火铳亦是向外冒着烟,强悍的火力打的一贯用火铳教育别人的乞活军也是重新学了一把如何做人,甲板上的水手不得不又缩回了一个个大桶掩体后面。 顶上,秃脑亮海盗咔嚓咔嚓的砍着桅杆,底下的炮舱却也是乱做一团,眼看着插到自己船身上的福船残片,惊慌的炮手四处的乱嚷嚷着,却是束手无策。 砰砰两枪猛地在头顶响起,吓得热过上的蚂蚁一般的炮手又是一个机灵,旋既有人精细且胆怯的叫嚷出来。 “大帅!” 一手举着冒烟的左轮,宋青书满面恼怒的大骂着:“慌你个锤子,老子还他娘的没死呢!别你妹的行礼了,装炮,给老子把这混球船哄出去!” 一大脚卷在距离最近那个炮手腚上,宋青书的唾沫都喷到了对面那个士官长的脸上,被宋青书连踢带骂,猛地回过神来的炮手们又是慌里慌张的往炮里填着火药,脑袋顶上就是激烈的火铳响声以及炮声,骂声,这场面听的人头皮都发麻了!装填又是慢了几分。 终于,七八分钟之后,这一轮可算装填好了,捂住两个耳朵,宋青书嘶声力竭的一声大喊:“齐射!”这一层炮舱里剩下的十门炮的炮手几乎同时将烧红的铁棍捅进了炮眼。 轰隆隆~ 震耳欲聋来形容都不为过,栓在一起打击船体的葡萄弹再一次狠狠削在了赖在海权号身上那郑军海盗船的侧舷,沉重的弹链几乎将对面船体完全击碎了,一个恐怖的大裂缝在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中出现在海盗船上,更重要凭着着这巨大的后坐力,向右猛地一晃的海权号把自己拔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 惨叫中,猝不及防的鸟巢观察员从十多米高的桅杆上跌了下来,重重摔进了海里,溅起一道水柱,然而他的牺牲也不亏,对面郑军海盗船重心偏高的弊端在这一轮近距离打击中显露的淋漓尽致,船头几乎破碎,侧舷遭遇毁灭性打击,在巨大的轰鸣中五十多米的沉重战舰轰然倾倒在了海面上,把上面的水手海盗如同下饺子一般扔进了海里。 看着敌舰下沉,窟窿边上的宋青书可算是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下令调头了,第二条,第三条郑军主力舰也是映入眼帘,这会功夫,已经足够他们开过来了。 “海权号没有特殊装饰,郑匪怎么就认准了我们?” 望远镜中,更多的郑军在后头也是瞄着自己,一直跟在宋青书屁股后头的李香君忍不住花容失色的叫嚷着,目光阴沉,宋青书倒是冷哼着一把拔出腰间挂着的尼泊尔弯刀。 “幸亏是我们!要来就他娘的来吧!” “香香!你马上回去,领着玉儿她们躲在底下的安全舱内,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来!” 这话却立马让李香君不乐意了,板着一张小脸,她也是冷哼着:“大帅,属下莫非被解职了?” “什么?” “既然没有,大帅为什么撵我这个贴身秘书走!” 可算从窟窿回过头,秦淮的奇女子果然不能用一般眼光衡量,宋青书无奈的从腰间把副枪拽了出来扔了过去,同时又是摸出把刺刀递给了李香君。 “那就跟紧老子,该杀人时候别哭鼻子!” “瞧不起谁!” 临着沉甸甸的左轮,李香君傲慢的一筋小鼻子。 虽然郑军火力不如自己,可也是有炮的,贴近几十米,三条船的弗朗机炮同时轰鸣起来,打的海权号甲板跟月群表面,甲板上几乎立不住人了,好几个大木桶堆积成的掩体被轰开,后头的乞活军水兵惨死一地。 不过旋既,两层甲板的炮舱也是愤怒的嘶吼起来,两种炮的效果可真叫天壤之别,近距离葡萄弹的穿射打的射程内几条船立马是千疮百孔,从外面就可以看到舱内的尸横狼藉。 扛着大盾牌,顶着扑面而来到处都是的佛朗机炮弹丸,水手们艰难的操纵着船帆,带动沉重的帆船快速向前行进着,到底是顺水,稍稍提起点速度的海权号险之又险的避过了以此撞来的大青船,大米艇,可后面的鲲鹏号就没那么走运了,第三条郑军海盗船正好拦腰撞在它身上,站在后舰楼指挥位,宋青书亲眼看到大批海盗鬼哭狼嚎的从上面跳下来,和出来迎战的乞活军刺刀阵拼杀在一起。 这功夫,他的好运似乎也用完了,就在宋青书看着自己舰队一点点陷入包围而焦虑时候,身后的李香君忽然惊叫着猛地拽着他的衣袖向一旁拉去,两个人滚地葫芦一般翻滚在一旁,没等宋青书跳起来发火,咯吱的声音中,庞大的主桅杆带着上百斤的帆布向后砸了下来。 失去平衡的船身迅速向右倾斜了下,卡巴卡巴的绳子断裂声中巨大的主桅杆亦是跟着滑落下去,船边上几个水手惨叫着被帆带入海中,抓着旁边木栏杆,一手拽着李香君衣领子,两人才没掉下去,出了一身冷汗的宋青书又是急迫的吼叫起来。 “砍断缆绳!别让帆拖累速度!” 距离的近的水手亡命的爬过去,用锋利的水手刀切断剩余连接的缆绳,沉重的主桅杆彻底脱离,砰地一声掉入了海中,可算让宋青书松了口气,可丢失了主桅,庞大的海权号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让旁边抓住机会的一条郑军船只顶着轰鸣的炮火,斜斜的又是撞了过来。 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中,尖锐的郑军船头在海权号船身上刮掉了一大层木头,一门没看好时机伸出来的虎蹲炮炮口正好被船头卡住,碾压到旁边的船舱框上活生生挤爆了好几块船板,最后卡在了龙骨上,剧烈的撞击几乎让两条大船同时激烈的晃动起来,上面的郑军水手又是欢呼着临着弯刀,带着短火铳冲了下来,可还没等登船呢,半空中,一阵剧烈的枪声就把这些家伙打死了一多半。 刚刚宋青书那句幸亏是我们,可不是无的放矢,别的船水手加士兵也就三百人左右,他的可是有六百人,一百五亲兵,一百五选锋军,这会也顾不得在船舱底下躲着了,一声令下纷纷的冲出了上层甲板。 没等那些海盗缓过神来,先冲出来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大帅亲兵先端着刺刀冲了过去,刺刀见红,顷刻又是十几个海盗被捅穿,接着,一个个圆溜溜的脆皮瓷瓶又是被抛到了高处出一米多的郑军舰楼上,剧烈的轰鸣中几个郑军炮手居然是直接被轰飞了出来。 登船战就登船战!谁怕谁? 可惜,没等宋青书把这个逼装完,后头又是传来了大声的惊叫声,借着海权号与鲲鹏号分开这个空隙,居然又一条郑军海盗船压了过来,狠狠撞在了海权号屁股上,又是密密麻麻的郑军凶狠的跳了下来。 左路离的太远看不清楚,可是右路是整个陷入了混战中,十多条应天舰几十条小型舰完全陷入了郑军船阵中,有的还在有限的空间内回旋互射着,有的则是已经向自己一样,与敌舰撞在了一起,开始了瞪船战,身前的甲板就是激烈的拼杀战场,望远镜环顾着,宋青书忍不住眉头挑的高高的。 可就这功夫,前观察哨的亲兵队长小宝满是慌张的跑了回来,贴着宋青书耳朵急促的就是说了起来。 “大帅,不好了,张煌言这个王八蛋带着船跑了!” ------------ 第五百零三章.好险! 整个右路完全陷入了苦战。 有句话说得好,好虎还架不住狼多呢!船舱下的炮口对着贴近自己船的郑军侧舷零距离轰炸,刚把左面贴着自己的那条大福船给打开,旋既又是一条撞了过来,数不清的郑军水手接二连三的登上了海权号甲板。 前桅旋既也重蹈主桅覆辙,轰鸣着倒下,甲板上亦是涌进了多达数以百计的郑军海盗,就算乞活军水师骁勇,此时也是被挤压的退回了连接主甲板以及下层一二炮舱的连接通道附近。 整个甲板上,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此起彼伏的炮声还不断的响起,激战了快一个多时辰了,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波冲上海权号的海盗了,血滑腻腻的让人都有些站不稳了,就连位于舰楼高耸的指挥台都被围的如同孤岛一般,五十多个亲兵躲在栏杆扶手后头向下射击,不断有郑军海盗向上冲杀着。 到现在,足以决定战役的四条红夷重炮战舰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宋青书眼睛冒火放下了望远镜,随手一刀劈砍下去,把已经冲破阻拦,冲上指挥台的一个独眼海盗砍了回去,失望中,宋青书恼怒的挥着手叫嚷起来。 “退!退回下层甲板!” 指挥台上的亲兵慌张的护卫在宋青书身旁,拥着他从已经陷入包围的舰桥指挥台下来,旋既还端着火刺刀强咬着牙拼杀着的亲兵以及水兵跟着一股脑退到了后舰楼内抵抗。 这一退,宋青书对外面战局的把握同样也是丧失了。 海权号内部分为四层甲板,最上面的船长室以及高级指挥官居所,两层炮舱以及中间水手水兵居住所,下两层货仓,密封舱与压仓石。 狭小的空间倒是利于防备了许多,几个入口处,端着刺刀的乞活军水手列成一排,冒冒失失跟着冲杀进来的十几个海盗直接被扎成了刺猬,听着上面慌张的声音,宋青书是暂时松了口气。 可旋既,几个重物滚落的声音忽然传了下来,眼看着沉重的木桶挂着冒烟的火绳乒乒乓乓的从副手楼梯上轱辘下,在后舰楼入口督战的宋青书后背汗寒毛一刹那都立了起来。 “火药桶,快退!” 可惜,他喊的已经有些晚了,眼睁睁中,火药桶在聚拢的亲兵脚底下轰然炸响,猝不及防的十几人连带宋青书,李香君全被气浪掀飞了出去。 紧跟着,一个个贪婪的海盗临着弯刀短火铳忙不叠的大步跑了下来,内部船舱也被渗透了! ……… 顶上打的血流成河了,可乞活军算是一大干将,却是守在了第三层货仓中一处不起眼的舱门外。 整个船的安全核心就在这儿,没人知道,这儿还有一条逃生通道,在船舱与船舱之间的通风口,一直连接到船尾,在那儿可以坐小艇逃生。 整个船的非战斗人员,如女服务员,厨子,文书等等,全都被挤到了这里,人一多,本来就不见阳光的安全舱中更是弥漫着一股子臭味,惹得秦淮乐团这些小妞们频繁的忽闪着鼻子。 “真是的,还以为出来玩呢!打成了一锅粥了,大帅叫咱们跟着干什么?” 好歹还有个坐的椅子,不过鸾儿看着椅子上的油污,实在太嫌弃,干脆宁肯站着,忽闪着小巴掌,她忍不住气呼呼的叫嚷道。 只不过想比她,巧研可是现实了许多,倾听着船身剧烈的颤动,她忍不住捅咕了下玉儿,小声的嘀咕道。 “我的玉儿大小姐,咱们,不会败了吧?听说那南海郑芝龙也是出了名的大海盗,咱们老爷陆上是英雄,海上可未必是人家对手啊!” “万一要败了,大帅能不能拿我们送给那个海盗啊?以前看戏文,金兵打下了大宋朝汴梁城,皇帝为了活命,可是把公主妃嫔都赔给金兀术了!” “义父不会败的!” 相比于其他十二个小姑娘,玉儿明显显得安静了许多,平静的坐在脏兮兮的椅子上,很是肯定的说道,听的巧研却是无语的一捂她白皙的额头。 “我的玉儿大小姐啊!男人为了权利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的!真要是生死攸关,你以为大帅会把你这义女真放在心上啊!” “既然是义父决定的,玉儿就会去遵从!” 眼看着玉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巧研是彻底无语了。 不过看着舱内姐妹人心惶惶的模样,玉儿还是有些不忍心,忍不住站起来推开门,守在门口的宋勇忠立马回身一个鞠躬敬礼:“见过大小姐!” “将军不必多礼!”玉儿赶紧弯腰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又是小心的问道:“将军,上面战况不知如何了?” “大小姐放心!大帅是不会败的!”木讷着一张黑脸,宋勇忠也是跟着一本正经的抱拳回答道,听的后头探着脑瓜的巧研干脆无语的又一拍脑瓜:“哎,两个木头,问了也是百问!” 就在这功夫,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二层炮甲板楼梯传了过来,一屋子人顿时紧张的张望过去,回头往了一眼,对玉儿抱了抱拳,宋勇忠端着火铳警惕的往楼梯方向走了过去。 “我就说,没事吧!” 回过身,玉儿轻松的向巧研笑道,谁知道这功夫,刚走到楼梯口的宋勇忠忽然如同触电了那般,端起火铳猛地向上开了一枪,旋既惊骇的扭过头大声叫嚷着。 “快跑!” 不可置信的停顿了一秒,整个安全屋内一百多人全都炸了锅,一个个秘书,厨子惊骇的先外撒腿就跑。 “不要挤!不要挤!” 被从门口直接推了出去,眼看着鸾儿都被撞倒了,玉儿一面惊叫着,一面赶紧把她拉了起来,谁知道刚站起来,这妞可一点儿姐妹情意都没有甩开玉儿的手,头都没回就向下跑去,倒是把玉儿甩了个跟头。 加上宋勇忠三个选锋军全都端着火铳上了,可楼梯上一股脑足足冲下来二十多号郑家海盗,扎死三个人后,后来的直接把三人撞翻了,围在角落中弯刀短火铳没头没脑的砸了过去。 “嘿,花姑娘的!吆西吆西的!” 居然还有个倭寇鬼佬,一看玉儿,眼睛都直了,流着口水也不管宋勇忠三人的死活,兴奋叫嚷着就扑了过来,吓得玉儿亦是惊叫着脸色苍白。 眼看着那鬼子就要扑到自己身上,谁知道底下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那人的脚腕,旋既宋勇忠满脸是血嘶声力竭的拼命喊道:“玉儿大小姐,快走啊!” 这才回过神,惊叫着,玉儿亦是提着裙子向下层甲板跑去。 摔了个狗啃屎,那倭寇愤怒的一脚踏在宋勇忠手上,旋既又是舍不得到嘴的美人,一声哇啦,下来的海盗丢下已经血流一地的三人,紧跟着也是向下层甲板跑去。 货仓底下的那一层,是整个海权号最黑暗也最潮湿的一层,根本没有挂灯,整个舱漆黑一片,刚下了楼梯,玉儿顿时就迷路了,只能摸着黑向前躲去,底下也复杂的如同一个迷宫那般,没走几步,玉儿就失去了方向,撞了几次壁,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走到了那里,忽然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惊呼中她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却是到了手里。 惊愕的抬起头,忽然噗哧一声火折子划亮了,一张胡子拉碴满是狞笑的海盗丑脸再次映入眼帘,在玉儿的惊叫中那倭寇海盗拧小鸡一样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的大笑着:“哇哈哈哈,花姑娘的,送上门的,吆西!” 惊叫着,玉儿被猛地按到了舱壁上,在那些其他海盗猥琐的笑声中,那双肮脏粗糙的手猛地撕开了她胸口衣襟,可就在这功夫,黑暗中一拳头狠狠挥了过来。 “大小姐,快走!” 脸上还淌着血,凭着一股子蛮力,浑身是伤的宋勇忠一面拼命嘶吼着,一面又是抱着把倭寇腰猛地向海盗人群中撞了过去。 惊吓到了极点,捂着胸口,玉儿转身就跑,可是没跑两步,听着背后那喝骂与撕打声,她还是不忍的听下脚步,腰间,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让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砰! 那个暴怒的倭寇刚要拿着肋插扎进宋勇忠后心结果了他,可他的动作却是僵在了那里,旋既一股子血从他额头上流淌下来,人跟木头一样轰然倒地。 海盗们不可思议中,玉儿又是惊叫着连连扣动扳机,左轮在狭小的空间内连续喷着火焰,可惜,玉儿毕竟仅仅是个歌女,她可没有抗日神剧被人轮完了又起来手撕鬼子的女主角那股子神力,剩下五枪全打歪了,眼看着玉儿还闭着眼睛傻乎乎尖叫着的扣着扳机,强忍着伤痛,宋勇忠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拽着玉儿的衣袖撒腿就跑。 ……… “别藏了,老子知道你们就在这儿!” “杀了老子们大哥,老子要把你们一寸寸剐了!” 几个火折子跟鬼火一般,脚步声愈发的近,听着海盗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宋勇忠惊怒交加的猛地揣着身后墙壁,慌不择路,他俩竟然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属下无能,拖累大小姐了!” 无奈的又是摸索了一圈,宋勇忠满是悔恨与歉意的压低声音对着玉儿一抱拳。 同样剧烈的喘息着,玉儿这时候却是已经平静了下来,手抱在胸口,重重摇了摇头。 “将军不用如此,玉儿和你一样,也是灾民,还记得那一年冬天,格外的冷,我们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死绝了,就剩下我们十几个孩子,靠着吃着死尸的肉过活,那时候我就以为我要死了,如今能多活这么久,玉儿已经是赚了!” 回忆之色一闪而逝,玉儿的脸庞旋既变得坚定,对着惊呆的宋勇忠恳求的说道。 “不过我是大帅义女,绝不能在贼人手里受辱!请将军……” “我们跟他们拼了!” 一把满是鲜血的刺刀黑暗中塞进了玉儿的手里,看着外面火光中宋勇忠那出神的眼睛,愣了下,玉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火光已经完全把这个死胡同口照亮了,深吸一口气,两个心脏狂跳的年轻人一同呐喊一声,猛地冲了出去,举着刺刀,照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就要扎过去,可没等刺刀刺下,十几把刺刀却是先冰冷冷的指向了他们,旋既两边人都惊呆了。 “玉儿!” 惊喜的虎吼一声,脸上全是烟灰的宋青书上去猛地把玉儿抱在了怀中,而刚刚那些还鬼哭狼嚎的海盗,一个个却是抱着头,哭丧着跪在了地上…… ------------ 第五百零四章.皮洛士式胜利 还真应了宋青书穿越前那时候一句流行的话,谁怂谁孙子! 就算全船死伤过半,可是那乞活军大纛还在海权号上飘着,宋青书在战斗,其余各个舰艇也是在咬着牙继续战斗着,可是海权号挺住了,郑芝龙却没挺住。 张煌言根本没逃,见宋青书的旗舰陷入了敌阵中,心急火燎之下,他带着四艘装备着足以毁掉大号福船的应天舰脱离了右路战场,却是直奔后头看热闹的郑芝龙宝船而去,想要来个攻敌必救。 火力真是不在一个档次,决定大西洋海上霸权的英西大海战在这儿小规模重演了,占据上风口隔着两三里,红夷大炮尽情的轰鸣,郑芝龙宝船还有八条护卫舰真是被放着风筝吊着打,激战了快一个时辰,靠着船的优越性,张煌言愣是干沉了郑芝龙护卫舰六条。 原本郑芝龙在南海也是响当当的血性汉子,可人越富贵,胆子反倒变得越小了,在延平家乡修了差不多比福王府还要大的郑家宅院后,郑芝龙满足了,满足了就不再有雄心,不然后来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投靠了清朝,最后还被人当猪宰了。 当第一发炮弹打到宝船上时候,郑芝龙就逃了! 整个郑家舰队都是以郑芝龙为核心的,在乞活军的拼命抵抗中,他们也是在苦撑着,顶着惊人的伤亡,冷不丁回头一看,自己龙头跑了,江湖义气组成了郑家舰队士气一瞬间也是崩溃了,纠缠在一起熊熊燃烧着大火的郑家舰队干脆超像倭国方向,一哄而散了。 就算做了放火,如此激战,海权号上也是多处燃烧,三根桅杆就剩下后船桅还在,几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在甲板上,到处都是树立扎进身体与木板的刺刀,长矛还有大刀,虽然赢得惨烈,算是西方谚语中皮洛士式胜利,可乞活军到底是赢了。 撞在海权号尾巴上的那条大福船直接逃了,而斜靠在海权号左舷上那条大福船零距离吃了五十多发红夷大炮炮弹,歪歪斜斜划出去不到三十米,咕咚一下也是侧翻在海里等死了。 刚刚那些冲到海权号舱内到处乱翻乱抢的海盗没来的及逃跑,这会儿全做了瓮中之鳖,几十个人抱着脑袋蹲在甲板上,自己干女儿差点没赔了,加上损失如此之惨重,宋青书现在是一片杀心。 “来人,给这些混球开两个窟窿,扔下船去!” 宋青书凶狠的喝令下,同样杀红了眼的松江一师将士立马卸下刺刀狞笑着走上前去,一阵凄厉的惨叫后,一帮子海盗怒骂中被脚底下绑着绳子踹下了船舷。 激烈的大战不下上万人落水死亡,血都把大海染红了,自然吸引来了嗜血怪物,刚开始这些海盗还在满口脏话,可仅仅几秒钟,脏话就全都变成了惨叫与哀嚎,玉儿有些不忍的回过头,不过怀抱着她也是染了一身血的李香君却是捂住了她的眼睛。 处理完这群混球,宋青书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开始下令收拾残局。 这一战,乞活军应天舰也被击沉了两条,被占领了多达七条,不过不会开应天舰,再加上还有乞活军水兵在舱下顽抗,这些船倒是剩了下来,其余三五十米的大福,苍山,还有仿照西方卡维尔式船足足折损过半。 不过郑芝龙舰队的大半主力被摧毁了,几乎全部火船折损在了这里,一百多条大福船被击沉了二十二条,剩下各类船只损失同样不计其数,这一战,郑氏集团至少落水,死伤了超过两万人。 作为前列很倒霉的被围困在正中,海权号算是损失最大一条,光宋青书亲兵战死一百多,船身十三处起火,主桅副桅全部断裂,仅仅剩下光秃秃的前桅杆,两边船舷亦是破的光剩龙骨了,甚至从左边能看到右面。 处置了那些海盗吐出一口恶气,宋青书又是忙的团团转开始了自救工作,这儿可是死亡之海龙三角,不少主力舰都打的掉渣了,不赶紧离开这儿,说不定一场大风暴就遇上了,各个船联络过后纷纷下放救生艇,不管郑家军还是自己人,能救的还是要捞一下,打水浇灭了战火,伤痕累累的乞活军舰队亦是开始了调头。 刚刚打的痛快,如今船舱之中却是一片哀嚎了,中枪的,挨刀的,船上的医疗室根本装不下,这时候个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最上层后舰楼军官还有船长室全都倒了出来,安置伤病。 说是哀嚎一片可真没错! “哎呦,我胳膊好疼!” “哎呦,我肩膀中枪了,要废了!” “我的腿!我的腿!” “我的裆……,别打,哎呦!” 一个个男人变成了大娘们,被放在褥子上躺了一排,挨个叫唤着,那头船上两个老军医外带十几个餐厅女服务员跟着打着热水也是忙忙碌碌的,不过一群混球眼睛却是死死盯在船长室最里面那个俏丽的身影。 华贵的丝绸长裙再一次染成了血红色,像上一次那样,丝毫不顾劳累,玉儿尽心尽力的用着她学过的医疗知识,帮助清洗着伤口,包扎着,这年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那么多明星网红,为大家唱歌听的玉儿,就是中下级市民心目中的平民女神,让他亲手为自己包扎,一个个小兵都是感觉到莫大的荣耀。 甚至有个家伙愣是被玉儿按住,光顾着傻乎乎的盯着他了,那头老军医一刀子切进他大腿上的枪眼,把铅弹挖出来都忘了疼,直到玉儿忙碌着去下一个病患,后头一个暗恋他的女服务员咬牙切齿的把高度消毒酒浇上去,这才听到杀猪般的惨嚎声。 “玉儿姐!” 就在玉儿忙活的不可开交时候,一声胆怯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玉儿惊奇的回过头,原来是鸾儿她们可算也从底层舱上了来,对刚才抛下玉儿而跑,每个人都是颇有些愧疚,尤其是鸾儿更是心头忐忑,刚刚可是她慌不择路把玉儿推倒了,这才让她差点遭了毒手。 更令她不寒而栗的是宋青书,为了给玉儿出气,这位南直隶数得上号的铁血狠人把冲进船舱抢掠的四十几个海盗俘虏全都三刀六眼扔下甲板喂鲨鱼了,听着那惨叫,鸾儿心头简直恐惧到了极点。 不过回头看了看大家,玉儿忽然向上撩起了满是汗珠的刘海,却是温馨的展颜一笑。 “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一句话,让愧疚忐忑的几个妞都有些感动了,鸾儿亦是松了口气,不过玉儿的脸色旋既又变得有些焦急。 “姐妹们!大家都是为了义父,为了保护咱们而受伤的,大家帮帮忙,一起救人吧!” “对,玉儿说的是!赶紧帮忙!”撸起袖子,巧研也是立马跟着就要加入进来,可惜没等动手,就被死板着一张脸的老军医拽去洗手,用酒精消毒了。 秦淮乐团其余十二个妞假如,这会儿可真是让伤员们鬼哭狼嚎了,她们几个就巧研等一少半懂点医术,其他的下手包扎就没轻没重的了,疼的一个个刚刚装模作样的水兵这会真的龇牙咧嘴起来,痛并快乐着。 玉儿则是可算松一口气,站起来抹抹汗水直直腰,可是旋既,玉儿忽然又是发现了什么,赶紧拿起绷带球和消毒酒精,走向了门边。 和那些龇牙咧嘴的水兵不同,宋勇忠沉默的像个石头那样,静静的坐在门边上,可相比于其他人,他的伤重的多了,就算有头盔与锁子甲保护没死,他胳膊上,脸上,腿上,却已经不知道多少刀伤了,尤其是那海盗狠狠踩在他右手上那一脚,整个右手皮开肉绽已经肿的老大了。 可就算如此,这个铁血汉子依旧是满是沉默,咬着牙,用左手在水盆里清洗着右手,自己上药,旋既自己用绷带艰难的一圈一圈包上。 可是最后一个绳结,用左手他却怎么也打不上,连续努力了几次,就在那绳结又松开的时候,一双白皙的手忽然接了过去,将绷带放松了下,方才重新打结。 “玉儿大小姐!” 惊愕的抬起头,宋勇忠那黝黑敦实的脸上明显显露出了局促,又是低下脑袋喃喃的说道:“大小姐,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动!” 玉儿却是不由分说,按住了他的手,旋既又是拿着棉球沾着酒精,认真的帮他清理着眼旁的淤伤,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挨着宋勇忠附近的那些伤员,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 受伤的去治伤,没受伤的却还的继续奋斗,甲板上,十几根绳子调运着,几十个水兵喊着号子,将那沉重的主桅杆又是从大海中拉了出来,用木板盯一圈接上,上面已经满是血与破洞湿漉漉的风帆亦是高高悬挂起,最后几个,海权号行驶出了这片燃烧的海。 处理后续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大战的惨烈的已经被大海掩盖住了不少痕迹,可宋青书回头望去,依旧是火油燃起的熊熊烈火到处燃烧了,密密麻麻的尸体漂浮在海面,还有半沉的船,漂浮的木桶,破碎的木板,弥漫了整片海,给这片死亡海更增添了几分阴森。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眺望着,宋青书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功夫,船侧面的升降滑轮却是忽然被拽了上来,带着无比的兴奋,施琅,张煌言一前一后小跑了回来。 “大帅,我们打赢了!” “赢了!” ------------ 第五百零五章.郑芝龙怂了 说实话,看到施琅和张煌言回来,宋青书第一反应是骂娘,海战不比陆战,对舰队指挥官独立性要求很高,施琅和张煌言都是高级指挥员了,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跟着郑芝龙痛打落水狗,简直是浪费! 不过听着宋青书臭骂一通,两人多都是郁闷的一摊手,快没弹药了。 打仗不是打游戏,大号应天船载重差不多二百二十吨,光红夷大炮就占据八十吨重量,再除去人员,给养,为了大战每船携带了仅火药就四五十吨,弹丸五吨,一通大战,竟然打光了大半,可见战斗之激烈。不过也难怪,威力是装药量撑出来的,发射几公斤的铅弹一炮就得十来斤火药,激战了两个时辰,打沉的船就上百,消耗也的确是大。 不得已,九条未受到多大损伤,还保持着旺盛战斗力的应天舰也不得不跟着回了去。 又一次退回了李老痦子岛,向应天传递捷报,同时派遣几条保存完好的应天舰回航去运载弹药给养,整个李老痦子岛附近海面几乎被船只填满了,细细划拉一下,从水里捞上来的郑军海盗居然有三千多个,正好,全都推过去当苦力,去修船去,拿出备用的船板去缝缝补补,可算把四面漏窟窿的船全给贴上了,不过打断了的桅杆暂时是修补不上了,只能跟箍桶似得,用木板绑一圈,再用钉子钉上将就着。 停留了差不多一天多,实在不甘心的宋青书终于决定赌一把。 各个船只所有火药,火药渣子都给掏出来了,划拉到一起,加上原本剩下的,倒是凑够了五百多吨,把九条重炮舰全给装备足了。 九条应天船在外海一字排开,七十五米长的巨大船身把整个李老痦子岛都给遮蔽住了,如今已经是五月多了,那股子信风也是来了,那前后三只帆吹的鼓鼓的,一船四十八门炮炮口隐隐外露,一种无形中的杀机看的随行的李老痦子都是心脏砰砰作响。 虽然是支持乞活军的,可这个老海盗头子却也没真指望乞活军能打趴下郑芝龙,毕竟郑芝龙称霸中国海那么多年,已经跟皇帝一样深入人心,可如今,在宋青书面前,郑芝龙是真真正正的落荒而逃了。 而且如今,这些船还要去痛打落水狗去。 “郑芝龙军心已经被咱们打散了,你们的任务,追上去,撵着屁股就是给老子揍,要能把郑芝龙揍沉到海里,老子给你们加官进爵!” 恶魔海大战只不过是取得资格,现在才是收红利的时候,想着付出的巨大损失,宋青书一对招子通红,恶狠狠的吼着,唾沫星都喷出去了老远,刚刚打过胜仗,集结在甲板上的九船将士亦是士气高昂,同样气鼓鼓的高举着刺刀誓师着。 “愿为大帅一战!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大帅!” 施琅是没二话,宋青书让他打谁就打谁,让他砍谁就砍谁,可张煌言毕竟是文人,思虑的多,这头看着士气如虹,可张煌言却是忍不住担忧的小碎步凑到宋青书身边一抱拳。 “大帅,万一那郑芝龙躲到倭国了呢!” 如今倭国是德川幕府统治,不过明人记忆中对日本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万历朝鲜战争中,逼得大明也得倾其三分之一国力去抵抗的丰臣秀吉,如今的大明是经受不起两面作战了,要是和倭国交恶,再加一面作战更是力有不逮,抱着拳,张煌言显得忧心忡忡。 不过这话听的宋青书却是立马眼前一亮,炮轰小日本,那可是几辈子的愿望!想都没想,宋青书就直接一拍大腿:“管他谁谁的,轰他娘的!” “这……” 张煌言顿时郁闷了。 ………… 别说,张煌言这担忧还成真了。 从恶魔海败退之后,郑芝龙头一次变成了惊弓之鸟,带着残余的舰队先后退到了琉球本岛,然后又是向北,进入了九州肥前藩的长崎。 德川幕府取得了权位之后,展开了锁国令,长崎是德川幕府唯一开放的口岸之一,葡萄牙人,荷兰人等外国藩船都汇集于此,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大明的商船不在禁令之内,可以访问倭国各地。 倒不是对大明多么崇拜,倭人口中的南蛮不仅仅带来了火枪火炮这等犀利的武器,而且还带来了天主教,前一阵子倭国国内以天主教为旗号,天草四郎为首领,发动了一揆,一度打出消灭幕府的口号,震撼了整个幕府。 毕竟明人将就的儒学有益于促进将军统治地位,可天主教带来的却是反抗,而且这年头可不是比利帅爆世界的年代,相比于明人,在倭人眼里西方人长得跟红毛妖怪似得。 崇祯十二年五月初八,以巨鳌号为首的九条应天舰队,杀气腾腾的杀奔到了长崎外海。 真有点偷袭珍珠港的感觉,郑芝龙估计做一百个梦也没想到乞活军居然如此大胆,居然真敢杀到倭国来,乞活军追上的时候,郑军是已经来到长崎的第三天了,虽然打了败仗,可享受也不能断了,尤其是刚刚经历一场血战,郑军海盗是分外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都带着银子或是到钱汤中泡澡了,或是去找那些矮小的倭国姑娘,留下来看船的并不多,施琅望远镜中,数以百计的郑军战舰就那么静静地停泊在海港中。 除了郑军战舰,还停了两条西番船,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剩下就是倭国本国的渔船。 眼看着外海行驶来的的乞活军战舰,三条幕府关船划着蜈蚣一样的排桨拦截了过来,一个一米五多的倭国将军端着一把比他还高的野太刀,站在船头哇啦哇啦的叫嚷着难听的倭语。 这下乞活军舰队却是尴尬了,在应天的商贸虽然繁盛,可日本贸易全被郑芝龙所霸占,乞活军中有英语翻译,葡萄牙语翻译,偏偏就是没有懂日语的,端着望远镜看着还不到自己三分之一大小的关船,张煌言是颇有些迟疑的扭过头。 “要不要想办法,派人和他们沟通下?” “沟通个屁!倭国人都是帮郑芝龙的!大帅有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传令下去,各舰调转侧舷,给老子轰!” 毕竟施琅是水师一把手,他恶狠狠的吼叫中,九条应天舰再次一自排开,讲侧舷对准了还傻乎乎在那儿哇啦的的三条我国关船,四百四十多门红夷大炮杀气腾腾的探出了炮口,军刀指着倭国八幡大菩萨旗号,施琅满腔怒火随着大吼喷了出来。 “轰!” 轰隆轰隆~ 从最左边巨鳌号开始,几公斤重的铅弹铺天盖地的喷射出来,两百多枚实心炮弹全瞄着不到几十米的三条关船,炮声震撼的整个长崎港似乎都醒了过来,无数倭人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却好似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三条关船分崩离析。 这下真是如同捅了马蜂窝,岸上一个个钱汤浴池,还有土窑中,不知道多少郑军水手裤子都没穿,拎着衣服拼命地往外跑着,正在贺佐藩长崎官府后面泡温泉的郑芝龙手里头清酒扑通下的掉进了泉水里。 可惜,出来也晚了,海战时候两条船距离最近也得三四十米,可如今,郑军二百多条战舰都是捆在一起的,范围比恶魔海海战小了足足五倍,那么大一片区域,就算是个学徒炮手,闭着眼睛也能给轰到,更别说这些没事上海上轰鲸鱼的主儿。 自由射击中,天空中沉重的铅球子,开花弹就跟不要钱一般此起彼伏的落入港口内,就见郑军舰队刹那间开了花,桅杆轰然倒塌,舰楼被轰出一个个大窟窿,还有一条大福船正好被轰穿船底,在木头断裂的巨大咯吱声中倾斜着反倒,直接砸的旁边一条倭船渔船四分五裂。 跟着小日本也倒了霉,后世甲午中日大海战中,残余的北洋水师被李鸿章下令扼守港口,不许出战,结果在旅顺等军港因为无法回旋躲避,全被日军憋屈的轰沉在港内全军覆没,如今正好是时空来了个翻版,郑军战舰好歹能多抗个十几炮,这年头造船技术落后的可以的倭船是几炮就散了架。 什么叫一骑当千,这才是,射成三四公里的红夷大炮一面二百门,九条乞活军主力战舰将数百条大小舰艇全锁在了港口内,不是没有郑军或者倭军想反抗或者逃跑,不过放炮同时,上一战应用的触发式水雷剩下的五六百桶也被施琅下令放在水里,被冲上岸,正好与往外冲的敌舰撞个满怀,黄火药爆炸威力甚至比红夷大炮还要大上数倍,几乎撞到的,不管是大福船还是关船,都逃脱不了一个沉默的命运,失去动力缓缓下沉的战舰反倒是堵塞了后来的战舰道路。 今天真是往爽了轰,从来没打过这么爽快战争的施琅是只管着一个劲的下令开炮,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当整个长崎港都沉浸在一片火海时候,一条三十米西藩船忽然挂满了白旗,战战兢兢的从最边沿拐了出来,船头拿着个大喇叭的小黄毛老外喊的还是满口正宗应天官话。 “不要开炮,不要开炮,我是英国商人威廉,和宋大帅是商业伙伴!我是代表郑芝龙郑大帅,来和宋大帅谈判的!” “这厮???” 这货施琅还真是认识,几次走马尼拉,差不多一半的货都是这货买下的,似乎他在葡萄牙,西班牙还有印度那面都挺有关系的,瞄了一眼已经被还原成未出场状态的郑家舰队燃烧着的熊熊大火,施琅终于是向上一抬手。 “停止炮击。” ------------ 第五百零六章.凯旋而归 反正火药轰到现在就剩下个零头了,炮弹更是所剩无几,还有个十几分钟,就算威廉不来,施琅也得下令撤了,正好这个英国佬给出头,算是正好来了个台阶。 施琅下令停火,放这厮过来,不过威廉似乎胆子是足够小,炮声停了半天,这厮才敢小心翼翼的拉帆过来,虽然应天舰为了抱持重心修的够低了,不过英国人的盖伦船似乎更矮一截,还要搭着梯子才能攀登上,一共两个英国佬攀登了上来,一个四十多,满脸是皱纹,看上去绝对奸商的老黄毛,还有一个脸上线条明显硬朗了许多,面部光滑笔挺,要放在后世是外国男模的小黄毛。 一见面,老黄毛威廉上去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过去,嘴里还啧啧有声的感慨着:“哎呀呀,我说今个早晨怎么有喜鹊在枝头叫唤,原来是施老板啊!” 要说这年头才是华夏最辉煌的时刻,GDP全世界百分之五十,为了和中国人做生意,传教,老外都把舌头用熨斗缕直了,这话,绝对是三年以上应天的老掌柜才能打出的招呼,那南京官话口音,愣是被他用了个活灵活现,还无比热情的回头介绍着那个小黄毛。 “这位是在下侄子,也叫威廉,威廉,这位是施掌柜,就是这两年给咱们带来大笔生意的施琅施掌柜的!” 可惜,这货满腹热情,却贴了施琅一个冷屁股,脸冷的跟铁锅底子似得,施琅硬邦邦的冷哼着:“威廉先生,本将没有兴趣认识你侄子,也暂时不想追究你怎么和郑芝龙搞上关系的,现在在战争!郑芝龙派你来,要谈什么?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本将,那么就请回吧!” 什么叫嘴边没毛办事不牢,施琅这话说的不客气,听的那颇为英俊的英国小黄毛立马是怒气上头,上去就要和施琅争吵几句,可旋即就被老黄毛给拽了住,又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老威廉还真叫长话短说。 “郑芝龙大老板,愿意投降!” 这还真把施琅听的傻了住,宋青书派他来,是痛打落水狗,趁着郑芝龙军心动荡时候能多狠揍他就多狠揍他,但估计宋青书都没想到郑芝龙能这么干脆利落的投降,他可是南海龙头,不知道干掉了多少海盗冒出头的狠人啊! 迟疑了足足几分钟,施琅方才疑虑的问道。 “老子如何相信你?” ………… 历经了两个多月的海战终于落下了帷幕,虽然名义上双方都打着备倭的旗号,可是真正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是自己南直隶这位大佬和南海龙头扛上了,应天指望宋青书倒霉的可不少,眼看着大队的舰队封住了长江入海口,不少人都是暗地下偷着乐,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拖欠加多宝商号的货款了。 可这一次,如果要是有眼镜的话,估计南直隶世家那些老古董老学究们该眼镜掉地下碎一地了,虽然伤痕累累,虽然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可是四十多条应天舰依旧仿佛战胜的巨人那般,一路欢呼着行驶回了龙江船厂,尤其是船后面还拖着几条倒霉的日本关船,一个个哭丧着脸的倭人坐在上面,胆怯的左右张望着。 郑芝龙用什么手段获得这些关船以及上面的平民,宋青书是管不着,不过好歹也要做做样子吗! “该死!这以贼击贼的计划也失败了吗?” 虽然宋青书舰队停泊的宝船厂是不对外开放的,可进入长江口却是遮掩不住的,尤其是最近松江上海县的外滩十里洋场已经被修缮的差不多了,这儿也成了个万国商品聚集地,那些从事南洋海贸的海盗商人在这里出售着各种各样的异国玩意,装饰品,首饰。 不过簇拥在外滩那混凝土大道上,却有个愤恨的声音在人群背后响起,眼镜通红,侯方域原本那张颇为俊朗的面孔都狰狞的纠结在了一起,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具有俄罗斯特色的烟草香肠等专卖大楼墙上。 “朝宗不必介怀,恶人自有天收,这次算他宋贼运气好!下次他就没那么走运了!” 目光阴沉的看着一条条穿江而过雄伟的应天大舰,张溥语气中亦是露出了无比的愤愤然,阴冷的哼道。 不过此时,宋青书是没有心情和这些东林复社的酸腐儒生计较了,这一战不仅仅是打败了郑芝龙那么简单,去了他一块心病,更重要的是原本由郑芝龙保管,中国南大门的钥匙,如今掌握在了他手里。 而且他身旁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郑芝龙军师,也是福建有名的才子陈鼎,另一个身着岛国青年男子装束,梳着个长辫子头,有点像日本浪人的十四五岁青年则更加重要,他可是郑芝龙长子郑森,后世赫赫有名的国姓爷,民族英雄郑成功! 炮轰长崎那一战,郑家舰队至少又损失了上百条主力战舰,为了取信乞活军,让施琅退兵,郑芝龙不得不以长子以及军师作为人质,双方还约定,六月中,郑芝龙从日本返回福建之后,登门亲自来谢罪。 不过这郑森也真和历史上一样,不屈且叛逆,就算是以质子身份跟在宋青书旁边,尚且把那张算的上秀气的小脸崩的紧紧的,只不过当经过十里洋场时候,这个年轻少年依旧好奇的瞪圆了眼睛。 “糕饼好了,尊父,郑小弟,快来尝一尝吧!” 一股子诱人的香甜忽然从后面传来,端着个大盘子,玉儿笑盈盈的款步走了过来,这些天在海上吃鱼吃的嘴里都快蹦出鱼了,烤制糕点这些面粉还有奶粉还是路过大角岛时候,大角岛守护百队长贡献的,闻着这香味,就算宋青书也忍不住食指大动,笑着先捧过一块,咬了一口,方才恍然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家玉儿的手艺可是非同寻常,此糕虽不稀罕,可是天下也只此一处能尝到,陈先生请,还有郑小友请!” “多谢大帅款待!” 陈鼎那张老书生脸也立马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赶紧双手从盘子里接过来,还像玉儿一答礼道:“多谢大小姐。” 这一路,宋青书对两人倒是以礼相待,而且颇为热情,让陈鼎心头微微松了口气,毕竟如今是宋胜郑败,将来这大明海面上的势力讲面临新的洗牌,如今宋青书的态度越热情,越说明郑家的重要性,将来在谈判中也愈加的有利。 “陈老先生不必客气!郑小弟,你也尝尝!”喜滋滋的脸蛋上翻起了两朵酡红,玉儿又是热情的把糕点盘子往郑森面前一递。 日本的饮食这年代其实也相当贫乏,能吃上白米饭就已经是大户人家了,而且日本人又一条肉食禁令,不许食用牛羊狗马猴肉,鸡肉也不许吃,少数猪肉还是穷人可以吃,富人嫌弃,郑森这么多年都是住在日本,由其母田川氏抚养,如此香喷喷的糕点他还真没吃过,闻着味道一个劲的咽口水。 “志者不是嗟来之食!” 谁知道糕点推到面前,郑森却是狠狠往边上一推,满是仇恨的瞪了宋青书一眼,叫嚷着居然是一溜烟抛下了舰楼,一晃荡差不点没把玉儿推倒,倒是旁边还挂着彩的宋勇忠搀扶了一下,这才站稳。 这下子倒是慌得陈鼎脸色一变,赶忙抱拳道歉道:“大帅恕罪,大公子长在撮尔小国,我家龙头公务缠身,极少教诲,失礼之处,还望大帅多多海涵!” 要是别人敢这么吼玉儿,估计宋青书早把他挂船后头喂鲨鱼了,可这小子是谁?郑成功啊!独立抗清十几年的汉子!宋青书非但不以为忤,反倒是笑着点了点头:“郑龙头此子,有性格,有魄力,将来郑家门楣当兴啊!玉儿,去看看,别让这小子乱跑有个什么差错。” 看着玉儿拿着糕点追了上去,陈鼎又感觉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几下,虽然是宋青书的无心之言,不过这态度,依旧透露出对郑家还是很友好的,尤其是格外看中郑森这个其实在郑家不太受重视的孩子,那么这次,郑家估计不会受到太大的削弱。 差不多一个时辰,庞大的舰队从松江口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龙江船厂,那儿,亦是早早等候了许多人,和乞活军有商业往来的掌柜的店主们,自发前来迎接大帅的工人们,还有不少水手家属。 虽然松江水师成员大部分来自五湖四海,可是随军还有五六千操纵船只的水手绝大部分是本地招募的,一曲悲欢离合真是在港口上演的淋漓尽致,有的迎接到亲人回来大笑着拥抱着,有的苦等半天,等到的却是个阵亡名册,大海上波涛汹涌,掉落大海找不回来的就有两千至多,悲痛的啼哭,简直撕心裂肺。 即将临盆的采薇还有小辣椒等几个妞亦是不顾阻拦全都迎了过来,此次真是生死走一遭,宋青书一下船,这些女人也顾不得场合了,采薇直接扑过来抱着宋青书失声痛哭,而其他几个妞亦是哭的跟个泪人一般,弄的宋青书顿时头大三分。 这一次几乎完全击溃了郑芝龙,击灭了他差不多一多半的实力,而且在名望上给以他沉重的打击,郑芝龙以江湖名号聚拢起来的舰队讲再不是乞活军以企业雇佣军形式的松江水师对手,也终于可以松了口气,下了船,就把张煌言拟定好的军饷,赏银与抚恤金当场发下去,在军士们千恩万谢中,宋青书又宣布了轮休,倒是让水师士气大涨,看着真金白银的赏格,不少过来迎接的工人亦是怦然心动。 至于后续的,什么修船,招募人手,补充给养的烂摊子,宋青书就丢给了施琅,张煌言两人去头疼,指挥了如此大一场战斗,他也累了,是时候回去陪陪老婆孩子休息两天了。 拥着采薇她们登上自己专用的四轮马车,这头宋青书干脆还招呼玉儿一起同车回去,在一帮子姐妹羡慕中,玉儿只好从秦淮乐团的马车上下来,不过没等她走过去,人群中忽然挤出个倭国异域风情浓郁的少年来。 口袋里装着满满好几块点心,如今还是个正太的国姓爷郑森很是郑重的对玉儿一抱拳。 “今日一饭之恩铭记在心,他日我郑森定当报答,我一定娶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不仅仅玉儿傻了,巧研几个也跟着听傻了,不过郑芝龙长得很帅,郑森自然也不赖,看着这么个跟疾风剑豪亚索似得小白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片刻之后,鸾儿忍不住先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白嫩的中指一下子就点在了郑森额头上。 “哪来的小孩牙子,大言不惭还想娶咱们玉儿大小姐!嘻嘻,笑死姐了。” “小子,玉儿可是我家大帅的掌上明珠,将来非英雄豪杰不嫁的,你够格吗?”巧研也是笑着打趣起来,弄的玉儿倒是更加窘迫,又羞又急和姐妹们打闹了几下,这才羞红了脸的敲了郑森脑袋一下。 “别瞎说,你还小呢!” “玉儿!” 有听到宋青书的呼喊声,又是窘迫的对自己姐妹晃了晃小拳头,玉儿赶紧提着裙子向前面跑去,可没等跑几步,身后忽然又传来了呼喊声。 “玉儿姐!你等着吧!我郑森一定会成为举世瞩目的英雄,然后回来娶你的!” 这一嗓子火辣辣的告白,听的玉儿脚一软,差不点没趴地上。 就算在宋青书的主车上,因为这事儿,玉儿还是被心满意足的小辣椒,裹儿她们打趣了一道,回了家,宋青书又是被女人们当太上皇给供了起来,除了采薇被强制下令回房休息外,小辣椒亲自去烧洗澡水,裹儿几个亦是亲自下厨准备吃的,倒是让宋青书感觉有些无所事事了,闲不住之下,他又是干脆去了书房。 不过在那儿,李定国这小子居然早早就等在了那里,一看到宋青书进来,他已经是面色严峻的迎了过去。 “叔父,我义父他,他又起兵了!” ------------ 第五百零七章.铁血,风月 李定国也是星夜赶来,得到舰队回归的消息,孙传庭就立马把他派了出去,估计连续赶了两天,此时的李定国原本硬朗的脸亦是显得胡茬凌乱,邋遢了几分,而且他一张脸上满是复杂,死死注视着宋青书的脸。 事情还不止张献忠一家,罗汝才起于房县,张献忠起于谷城,白贵起于望川,黑云祥起于云龙,一片云,一斗谷,过天星起于兴山,几乎崇祯十一年招安的农民军将领几乎一大半都再举反旗。 今年河南亦是遭遇了十年未有之大旱灾,这头朝廷非但没有加以抚恤,反倒是听从杨嗣昌的建议,又加派练饷七百三十万两,别说河南了,这两个月就连南直隶,苏湖常这等富庶之地,还有浙江等沿海之地,都有无数中产之家为此而破产,江南米价本来就高的了不得了,练饷的加派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原本的两家子,算是这个时代的中产阶级都纷纷破产,宋青书才回来,还不知道,他所管辖的两淮甚至都出现了大股的难民潮。 不止往日旧有的陕西农民军首领,河南山西等地又是如同雨后春笋那样冒出不知道多少支,如小袁营袁时中,吃到撑刘全有,粮满仓韩义等,好不容易才平息下的农民起义,这一次又如同熊熊野火,烧红了大半个大明帝国。 而且还有个扎眼的名字出现在了孙传庭拟定的这份名单上。 杞县李公子! 哗啦的声音中,那团名单被宋青书直接握成了一团,扔进了火堆中。 “义父想要邀请叔父共商大业,共同揭竿而起,到时候他分西北国土,讲这东南沿海尽赋予叔父统治,义父还答应帮叔父杀李岩。” 火光耀眼,盯着那火盆,李定国又是低着脑袋喃喃的小声说着,听的宋青书却是再次沉默了许久。 这次农民起义不同于上一次了,那时候大明朝还有点底子在,可是如今,这点元气几乎已经被崇祯皇帝折腾光了,而且这几年政局变幻,真正有担当的大臣不是被贬,就是被杀了,底下的军阀实力膨胀,等待李自成一入河南,席卷百万大顺军时候,天下大事就已经不可逆转,如今,大明王朝的丧钟是正式开始倒计时,还有四年多一点的时间,统治了二百七十多年大明王朝就会轰然倒塌,旋即华夏大地将进入更加黑暗的十几年满清征服时间。 “定国,那你觉得,叔父我应当跟着你义父一起起兵吗?” 这话问的李定国神情禁不住一呆,他也是忍不住沉默了许久,最后,却是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宋青书的脸。 “我觉得不应该!” “哦?为什么?” 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惊奇了,李定国是张献忠的同乡不说,而且他的命还是张献忠救得,他还是张献忠的义子,这时候反倒不支持张献忠了,宋青书忍不住开口反问道。 “义父的确实在杀贪官,带着吃不起饭的穷老百姓在那些扒皮土财主手里抢出一条活路,不过叔父,你是带领大家,让大家都吃得饱饭!我觉得,这样比大家拼死拼活厮杀,最后谁也没活下来的好!” 李定国的话让宋青书默然,一方面老百姓的确活不下去了,另一方面农民军与朝廷的血腥厮杀削弱了华夏整体实力与士气,反倒给人过不过百万的后金建奴可趁机制,似乎这个时代成为了一个死结,回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宋青书好一会,方才对着李定国摆了摆手。 “你也累了,休息吧去!要不了多久,你的乞活七师就得派上用场,回去准备一下。” “叔父?” 不管和张献忠交战,还是跟着张献忠造反,李定国都是有些不情愿的,这话听的他忍不住愕然的昂起头,宋青书却是旋即没好气的说道:“不是向北,向南,过一阵老子还得出海,需要陆军的支持!” 这终于听的李定国眼前一亮,大部分明人都把大海以外视作蛮荒之地,可乞活军内部则截然不同,读着汤若望翻译的西方经典,李定国早就想见识下罗马什么样,新大陆又是怎样的新奇世界。 “叔父放心!” 对着宋青书兴奋抱了抱拳头,李定国旋即精神抖擞的退出了书房,他一走,就剩下宋青书自己发愁了。 提起笔,宋青书头疼的揉着脑门,斟酌的开始写给他那结义大哥张献忠的回信。 ………… 这一场仗的后果,南直隶苏湖常盐等地方,经商的明显多了起来一方面炼饷银逼得太多中产阶级破产了,另一方面大量佃户抛荒,虽然如今粮价也是贵的可以,可除了那些大家族,大地主阡陌连城带县那种大农场式经营,中小农庄的经营成本也高了不少,基本上无利可图甚至还得倒搭,这已经让不少精明的地主世家把注意力放在了商业上。 而如今,曾经垄断海贸的郑芝龙,或者说闽商被乞活军敲开了一道缝隙,南直隶的世家还有浙商又不傻,早就看着他们眼红的江南世家自然是热火起来了,短短半个月,买船,进货,聚集在沿海边摩拳擦掌准备出海的不知凡几。 “他娘的,东家你是不知道,那帮子扬州盐商平日里天天跟咱们唱反调,没事就在背后骂咱们为富不仁,现在倒好,鲍家在扬州也开起了船厂,公然和咱们抢生意,钱谦益,张溥那些子酸儒还组织了一只土财主,大张旗鼓的办货要出海去我倭国!” “咱们为了这一战,牺牲了多少将士,流了多少血,花了多少银子?现在他们倒好,居然来捡现成的!我的大帅啊!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咱们的胜利成果夺去啊!” 坐在宋青书的马车上,阮大胡子翘着桌子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的宋青书差点以为他也跟自己去恶魔海拼过命了,可惜,就算他如此的急迫,宋青书依旧是不慌不忙的哼哼着摇了摇头。 “不行!” 对日贸易的红利,江南沿海地区的世家可是历历在目,就算是晋商,陕商的北地商人都是有所耳闻,而且这条商路算得上最近的商路了,宋青书回来第三天,曹三喜,张明性,王冲文等大股东就急三火四的召开了董事会,商讨开通日本航线。 然而,这一次宋青书出乎意料的强硬,坚决反对开通日本航线,他是大股东,又是军队指挥者,眼看着宋青书一副不惜撕破脸吵架的模样,董事会也不得不妥协,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阮大铖祖上可经营过对日的勘合朝贡贸易,他可知道小日本这条鱼有多么肥,不死心之下这货这些天就跟狗皮膏药似得贴宋青书身上了,搅扰的宋青书连和自己家妞亲亲我我的功夫都没有。 “为什么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扬州那帮混球,还有复社那群酸儒,把咱们的银子给赚了?” 听着阮大铖嘶声竭力脸红脖子粗的吼叫,宋青书也实在忍不住懒洋洋的向后靠了过去,揶揄的打趣道:“我说,阮公,你好歹也是个名士,如此满口铜臭成何体统?” “大帅要是同意开通对倭的航路,老阮这个名士还就不当了!” 阮大胡子是彻底耍无赖了,听的宋青书终于是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开口反问道:“阮公,你觉得,什么是财富?” “当然是银子了,他郑芝龙跑一船倭国,去时候拉的是货,回来就全是真金白银了,要不他那上千万两的银子还有延平比王府还大的郑家宅院哪儿来的?” 阮大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张口回答着,听的宋青书又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最大的财富,依旧是土地,有了土地在,就可以创造出无穷无尽的财富!” 宋青书是掏心掏肺的说着,可谁知道听的阮大铖却立马把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吧大帅,咱们花了几千万两银子打造了如今的舰队,别告诉老阮您现在打算在江南圈地了!” 和这掉进钱眼里的奸臣干脆没法沟通了,宋青书干脆无语的闭上眼睛靠在了座位上,不再搭理这货了。 ………… 越来越多的人破产,然而上层却依旧过着花天酒地的腐朽生活,秦淮河附近的花坊,烟柳巷可是从来没寂静过,今个,更是变得热闹非凡,秦淮南区几大家之一的顾媚,她新修建的风月大剧场,今个可是正式开张了。 不仅仅顾媚,最近风头正紧的秦淮乐团也要在这儿开演唱会,而且有大型舞会秦淮风月要在这里上演,据说参演的不下上千人,这可比自己家里养的几个十几个歌姬来的壮观多了,一下子把应天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吸引了过来。 今个,宋青书和阮大铖的目的地也是这儿。 刚一来,那仿照悉尼大剧院模样的风月大剧场外已经拥挤满了马车与人山人海,穿着白衣的士子书生排着队在那头买票,就算是一些大人物,也在为了停车位而排的满脑门汗水,不过,这对宋青书当然不是问题了。 顾媚是亲自出迎出来,离着老远已经热情的招呼道:“大帅,阮公,这里!” 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媚穿的亦是显得华丽非凡,锦绣的长衣袍,头上还带了三条高高的宋青书也不知道叫什么的装饰品,只不过这套装饰让宋青书感觉十分的眼熟,要是顾媚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下方再多出两道魔纹,怎么看都是诡术妖姬一条姐的样子,不过那双大眼睛可比一条姐还勾人的多,上去一个水汪汪的媚眼,看的宋青书心头也是扑腾扑腾跳快了几分。 “哈哈,顾老板,开业大吉,生意兴隆啊!” 美女总是招人喜欢,宋青书也把车上拉达着的脸舒展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听的顾媚却是禁不住一个白眼。 “得了,我的大东家,就别在打趣小女子了!” 这风月大剧院建设理念还真是超前,钢筋水泥和华夏传统木工工艺相结合不说,还提前打造出了地下停车场的理念,在那些不少世家纨绔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宋青书的几辆马车依次从广场中的下方斜坡下了去。 “就是这儿了,东家邀请到的客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顾媚就不多作陪了。” 顾媚不仅仅是个以色魅人的肤浅女子,令宋青书欣赏她的就是顾媚那股子精明干练,引领着宋青书一行人从楼下楼梯走到楼上包间,在宋青书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她就知趣的下去继续忙碌了,这个客字,令阮大铖顿时疑惑的挑起了眉毛。 敲了敲门后礼貌的进来,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中年帅哥率先映入阮大胡子眼帘,坐在几人中间,那人明显有着一股子领袖气质。 郑芝龙! ------------ 第五百零八章.洗牌 整个剧场内部都是仿照那种西式歌剧院,下面是普通观众席,上层是特等观众席,最上面还有位置最好,也最豪华的包厢,不过这包厢可不是有钱就能坐的,应天的开国勋贵侯一级别才有属于自己特定的,剩下几个给的是当时风流名士或者南京六部大员,唯一不是勋贵又不是忠臣高官的只有宋青书自己一个,而这个位置虽然稍微靠边沿,可内部装潢却是最好的一个。 毕竟老板当然要享受最好的。 四面的真皮沙发,中间的玉石大茶几,这年头虽然弄不到拉斐,可西域葡萄酒也是当时少有,还有几副望远镜摆放在窗口,跟着蹭场的英国人威廉叔侄就满是惊奇的四面环顾着,他俩估计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东方居然又比伦敦还要华贵的如此大剧院,原本两个小黄毛心里自己才是文明中心的那份自傲明显被削弱了几分。 郑芝龙这中年老帅哥明显比以前消瘦了不少,这一战对他打击如此之大,到现在都难以估量,如果没和宋青书谈判取得成果,他甚至怀疑自己福建海面能不能震得住了,毕竟之前郑家统治中国海是依靠绝对武力压着那些心狠手辣不比海盗流氓差多少的沿海走私大世家,如今这个不败神话被打破了。 而且这个战胜者要是傲慢冷冰冰的模样招呼他,他心里还好受点,低调的来了应天,又是这么个朋友般的热情迎接,郑芝龙明显颇为不适应,比实力,比胸襟,他都败了。 “末将拜见左都督!” 宋青书一进来,郑芝龙是率先低头了,以官职向宋青书行礼,虽然这厮后开封到澄海公,可如今还是福建海防游击,官职比宋青书低了好几头,而且就算是如今两家实力,这么行礼是也没有错。 可宋青书却是赶紧热情的笑着把他搀扶起来,大笑着说道:“郑大官人客气了,今个这儿没什么官面中人,大家都是生意人!宋某托大,郑老哥唤我一声宋东家即可,我也就称呼郑大掌柜的,如此正好!” 这个称呼又很说明什么了,就跟后世大家互相称呼总经理董事长似得,是个相对平等的称呼,这让刚吃一场败仗的郑芝龙很是诧异,而旁边陈鼎倒是早有点心理准备,暗暗拉了拉郑芝龙的衣袖示意他就这么应下。 其实开战之前,宋青书心里头制定的计划,真是把郑家往死了打,管他什一官二官,变成死官最好,可是恶魔海海战以及后来的炮轰长崎,却让宋青书改变了主意。 如今的郑芝龙不再是海盗郑芝龙,而是海商郑芝龙,别看这一字之差,海盗是做事不计后果,脑袋一热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掏刀子可以跟你玩命到死,可海商则不同,他们会顾虑,关键时刻会怂,两次,郑芝龙就都被打怂了。 可会妥协,就代表了能沟通,郑家虽然曾经当过拦路石,可郑家也代表了中国海面上的游戏规则,郑家至少维持了东南亚海面上的平稳,还过滤掉一大堆游戏参与者,如果郑家彻底消亡,东海南海海面上将再次恢复万历天启年那种弱肉强食,相互征讨,就算宋青书接手也得花费相当大的代价去整理。 宋青书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争分夺秒,张献忠等人再次揭竿而起给他了极大的压力,这四年之内,他必须要打造出一个广阔的战略空间,至少也要给大明留一条海上退路。 明郑政权如何灭亡的?西方殖民者封住了马尼拉,康熙封住了大陆,凭借小小的台海,内外交困都是轻的,没有前途的政权自然人心涣散,最后郑克爽败于旧日属下施琅手下,子孙甚至被满人以各种理由划为奴仆,到了后世,寻根中曾经有人追寻这一支,不过郑氏这一脉却真的已经灭绝了。 宋青书不想重蹈覆辙,如今一个安稳的环境就是重中之重的,只不过这个游戏规则制定者,必须由郑家变成郑宋两家。 客套一番,双方可算是坐了下,这功夫,底下的表演也开始拉开了帷幕,整个剧场忽然变得漆黑一片,旋即巨大的幕布被猛地拉开,光一下投了出来,一片惊奇的呼声中,足足数以百计舞者穿着盛唐那种华贵的舞服,在同样华丽的金灿灿灯光中显露出来。 宋青书后世去过大唐芙蓉园,去过骊山,尤其以骊山的大型歌舞剧长恨歌令他印象深刻,这个歌舞剧秦淮醉虽然讲的后主李煜的凄惨爱情故事,可是借鉴的还是那套舞蹈,一个个挑着宫灯的宫女,身负荷甲的武士,一出来,就衬托出了一种皇室宏大威严的气场。 “这就是东方艺术吗?” 听着雄浑中如小河流水般悠扬的乐曲,小威廉是第一个冲到往台,端起了望远镜,跟着老黄毛威廉似乎有点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小声嘀咕两句,他们说的是这个时代的英语,明显和宋青书学的有些区别,四级好不容易过去的宋青书也没心思听,可冷不丁,一句熟悉的词语猛地传入他耳朵。 “买烙的#?*~*……” 后世美剧看了不少,这个称呼可都是称呼大人物的,至少也是领主,而且看老威廉那个语气,似乎这个小黄毛帅逼地位比他要高上不少。 有趣的俩杂毛!宋青书暗暗留了个心思。 虽然这风月大剧院开场第一系算得上难得,可是屋子里的人还是很现实的,出了郑森跟着挤过去好奇的一起观赏着,郑芝豹这货没心没肺光顾着嗑瓜子喝红酒,坐下之后不论宋青书,老早就来的张煌言,还是郑芝龙,陈鼎,乃至于老狐狸阮大铖一时间都是端着红酒不出声。 讨价还价,总得有个先出声的,好一会,作为郑家军师,陈鼎还是沉吟着先开了口,轻轻咳嗽了一声,陈鼎犹豫着开了口。 “宋东家,这次生意您是大发利市,咱们郑家认赔,这么样可好,去倭国的贸易我郑家让出一半,每年我郑家五十船,东家您五十船,咱们平分此地贸易!” 这个让步对郑家来说实际上相当痛苦了,郑家的财富来源差不多三分之二都是来源于对日贸易,这是活生生的放血了。 不过至少也比把整个航线赔进去强,这个条件也是陈鼎看宋青书最近如此的好说话,才想出来的,这条件已经听的阮大铖眼睛放光了,可惜,端着酒杯,宋青书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大帅如何见教?” 暗叹一声,见郑芝龙没出声,陈鼎无奈的抱了抱拳头。 “我不要倭国航线,一船货我都没兴趣走!每年郑家该走多少走多少,甚至南洋马尼拉航线咱们也是各走各的,能卖多少各看本事。” 不顾阮大铖悲催的直拉自己衣袖,宋青书朗然的说起了他的条件:“加多宝票号宋某想开到福州,两广去,还请郑大官人多多关照下,虽然浙江的丝绸不错,不过这苏绣胡丝名头也不错,还有信阳红茶,听闻蕃人嗜好红茶好过绿茶,这些郑大官人您也可以考虑下。” 这条件真跟没出条件一般,郑家从哪儿进货都是进货,虽然南直隶远点,可加多宝商号一项是以低价批发而闻名,多点路费,成本反倒能降下一大块,要不是警惕宋青书,郑家早就前来谈合作了,至于票号,它带来的便利郑芝龙同样也知道,虽然还是宋青书赚钱,可对于郑家也是个双赢的局面。 “就,就这些?” “当然不止!” 这回答倒是让陈鼎和郑芝龙释然,恶魔海一战打的双方领袖都差点光膀子上阵了,死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船,宋青书肯轻轻放过,他俩都觉得不安心,谁知道乞活军会不会有后续小动作。 在俩人心头掂量中,宋青书端着酒杯很是淡然的说道。 “我要台湾!” 这一句立马让郑芝龙和陈鼎脸色都是复杂起来。 台湾这地方对郑芝龙来说简直是第二故乡,当年以李旦为首,二十多位华人海商领袖见倭国政局动荡,曾经歃血为盟,意图推翻幕府,建立华人政权,这估计算得上华人第一次试图统治日本,奈何消息走喽,遭遇了幕府大军围剿,大量海商出逃,立足就是在台湾。 当时台湾已经有荷兰势力进入了,天启年间,荷兰人与大明水师在澎湖进行了数年的争夺,后来荷兰让步,大明允许他们停驻台湾,不去管理,郑芝龙曾经当过数年的荷兰买办,也是靠着这里,郑家舰队发展壮大,最后一举统治了东南沿海一切海贸。 “怎么,郑大官人不愿意?” 头一次,宋青书的语气流露出了丝丝威胁,听的陈鼎赶忙摇头。 “既然大帅愿收次蛮荒之地,为开台先驱,郑家自然鼎力相助!” 反正台湾如今不是郑家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宋青书愿意打荷兰人就让他打去呗,自己跟着在后头摇旗呐喊就把这么大事儿搪塞过去了,多大的便宜,况且就算郑家不愿意,人家备不住连你一块揍了,敢不答应? “大官人,您说呢?” 当然,陈鼎自己也不能全做主,又是在一旁捅咕了下郑芝龙,然而,郑芝龙的话却让他捏了一脑门冷汗。 “宋东家,郑某托大,您为什么执着于马尼拉的红毛藩鬼做生意,要知道,他们可是一群喂不饱的狼!野蛮人!当年这群混蛋曾经对我迁徙马尼拉的明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就连郑某都有先辈死于屠杀之中,和他们贸易,不异于与蛇共舞!” “哦?” 这话郑芝龙是出自肺腑,听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 第五百零九章.惊艳 马尼拉大屠杀宋青书不是不知道,相反因为这三次屠华,他还很愤青的在网上跟着喷了不少口水,令宋青书诧异的是,郑芝龙居然在意,在他想来,这等枭雄一般都是草菅人命,铁血无情的。 “既然郑官人如此恼恨,为何不早早派遣舰队,拿下马尼拉,为族人报仇雪恨呢?” “哎,宋东家见笑,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红毛藩在海岸上修建有碉堡,炮塔,用他们的计量拥有二十四磅岸防炮,郑家水师,你也……,哎~不提也罢。” 听着郑芝龙感慨,宋青书倒是恍然,毕竟郑家舰队的火力太弱了,自己的红夷大炮顶多十二磅,连这也能把郑家舰队撕碎的稀巴烂,更何况西班牙人那沉重的岸防炮,不过这也给宋青书提了个醒,要想把这些西方列强一一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功夫,包厢另一头却是传来了惊呼声,先是郑森有些不太高兴的嘀咕道:“出来了!”旋即那个小黄毛威廉忍不住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引得宋青书也忍不住向下瞄了一眼,旋即却是露出了微笑。 舞台剧前两幕讲的是皇家的宏大与威严,南唐的歌舞升平,第三幕才是主角出现,开始讲南唐后主李煜以及小周后浪漫的爱情故事,这小周后的扮演者是巧研,而后主李煜的扮演者却是玉儿。 今个她们这一身打扮也的的确确的华丽到极点,虽然朝廷服侍不太管束戏子服侍,可也不是谁都真敢穿个龙袍的,顶多弄一套黄色衣服意思下,可宋青书是不管那么多,玉儿那套龙袍可真是快赶得上苏州织造所绣的明黄袍了,团龙纹身,精细的锦绣刺织完全是出自手工,一针一线无不透着活灵活现,而且华贵之处都是用珍珠与红宝石来点缀的,唯一忌讳的一点,大明皇帝是五爪金龙,而这套是四爪蟒龙,如果真要被御使盯上,也顶多是个违制,扯不上谋反。 以宋青书如今的实力,违制算个球,没准御使一参,京师还真得赏赐一件蟒袍下来。 不过最出彩的还是玉儿自己,宋青书都有些感觉诧异,平时温柔如水的玉儿,如今却是将那种铿锵男子气概表现了出来,一唱一舞走上舞台,那种王者霸气悠然而出,在配合上她那柔美的脸蛋,一种反差带来的美感令人禁不住眼前一亮,而且这又极其符合李煜这个才子皇帝的身份气质。 悠扬的乐曲中,玉儿拥着巧研翩翩起舞于锦绣当中,周围伴舞的男女武士亦是灯笼挥舞,旌旗摇曳,虽然没有一句语言台词,可是表现出那副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象,亦是在地下那些眼界挑剔的文人书生中,激起一片激烈的掌声。 “看到那个演皇帝的没?她就是玉儿,将来我一定会娶她为妻!” 这个时代的郑森,倒是破具有浪人的洒脱与直爽,脸上还是有些不高兴,不高兴玉儿如此抛头露面,不过那眼底却也是掺和着惊艳与得意,指着舞台中央,这位未来的英雄与大将很是自信的和旁边看的眼睛发直的威廉说着。 不过这话听的后头郑芝龙却是不高兴了,指着郑森后脑勺劈头盖脸就训斥起来:“混账东西,男儿志在四方,胸怀天下,岂可眷恋于小妇人之怀,况且我郑家也是堂堂名门,汝竟然想娶一优伶为妻,你想郑家颜面扫地吗?” 这话却是捅了马蜂窝,宋青书的脸色瞬间拉踏了下来,旁边陈鼎亦是悲催的哭丧着苦瓜脸,赶紧贴着郑芝龙耳旁耳语了两句,一段话说完,郑芝龙脸上立马流露出了尴尬来。 不过这货也真是老爷当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个文化人了,尴尬了片刻,居然对宋青书抱拳劝说道:“宋帅,郑某久居福建,不知玉儿大小姐即是令媛,抱歉抱歉!可宋帅,说句不该说的,女人家家,在家相夫教子,持家做炊放才是正事,如此,如此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郑官人此言差矣!” 后世女强人多少,女明星更是令人羡慕敬仰的存在,抱着胳膊,宋青书冷笑着说道:“汉唐之时,何尝有过深闺不出之语?大唐的贵女胡服骑行,穿街而过,还是盛唐一道靓丽的风景!就连前朝宋,女子抛头露面亦是寻常。” “如今什么三贞五烈,不过是南宋理学兴起的产物,一帮子腐儒不思报效国家,收复祖坟江山,打不过北虏就把气撒在女人身上,成天盯着女人品头论足,郑大人,您也是武将,堂堂热血七尺男儿,怎么也和那些腐儒一般的猥琐论调?” 这话说的郑芝龙还真是哑口无言,可宋青书还没说完。 “而且,如今人能急得公孙大娘的歌舞,说能急得当年大将军是谁!艺术是无价的!也许千百年后,人们还能津津乐道金陵玉儿,公与我,却不过临江仙中滚滚长江东逝水那样,早就被人遗忘了!” “还有,人轻贱优伶,皆因其出身低贱,而且大部分与皮肉生意沾边,卖笑为生!我宋某之女,追求的是真正的艺术?谁人敢打她的歪主意,老子就阉了他全家!何来轻之贱之?” 最后一句说的最霸气,不光那头郑森,小黄毛威廉,就连郑芝龙一刹那忽然也感觉到胯下凉嗖嗖,不过宋青书这话他可不敢不信,敢和这疯子叫板,大多数在恶魔海龙三角已经喂了鲨鱼了。 可惜,霸气没维持多久,宋青书最后一条理由就泄了气,忽然神情变得也有点猥琐,宋青书邪恶的笑道:“况且,如果不让女人抛头露面,我苏州锦绣坊那么精美的丝绸卖给谁去?玉儿引起的是一股风潮,只有走出来的女人越多,服侍的销售也会越好,从而拉动整个经济!” 后世谁的钱最好赚?女人!学生!一个不起眼的奶嘴就能卖几十块钱,还有琳琅满目的女装,首饰,如果女人都不出门,在家待着,哪儿来的购买**?宋青书这鄙视理学的言语听的理学出身的陈鼎明显有些不乐意,可是骨子里是大商人的郑芝龙却是忍不住眼前一亮,折服的对宋青书挑起了大拇指。 “宋东家,真大商也!” 气氛逐渐缓和了过来,跟着,阮大铖这个假道学也是眉开眼笑的插嘴抱起了拳头。 “二位都是大商!阮某在这倭国贸易上还有一见,不知道郑大官人可否听阮某一言?” 看着这货眉开眼笑,嬉皮笑脸的模样,宋青书就忍不住眉头皱了皱,他真是怀疑,阮大铖真是掉钱眼里头了,走日本航线的贸易是郑芝龙最敏感的神经,谈的好好的,他是实在不愿意再刺激郑芝龙,有个什么反复,无奈之下狠狠拽了阮大胡子袖子一下,示意他少节外生枝。 郑芝龙的脸皮子明显也跳动了下,不过吃不准宋青书啥意思,他还是一副平静的报了抱拳:“愿闻阮先生一言。” “某听说,倭国东北,温泉遍地,水润肤滑,冬季天降大雪,温泉水却温暖如春,当地白首泡温泉,为之一景,可有此事?” “然也?” 这也是郑芝龙留恋日本,还勾搭上郑成功母亲田川氏的原因。 “还有那富士山樱花,每年开春之际,千万落英缤纷,白头春日,为之壮丽,引得无数春意少女流连忘返,也是真的否?” “没错!” 郑芝龙是越来越有点摸不准阮大铖啥意思了,又是跟着点了点头,听的这个阉党余孽立马兴奋的一拍大腿:“郑大官人,没听过玉儿小姐之名,可是我家大帅旗下的沧海旅行社您总听过吧?咱大明不乏好游历之名士,年年栖霞山下,玄武湖畔,流连泛舟之人不知多少,如果咱们两家连手,以旅行社的名义招募旅客赴倭国观光,这一年收入,虽然没有两位大帅现有产业那般兴盛,可每年收入,当不在少数!” 眼看着阮大胡子亢奋的模样,还有郑芝龙也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宋青书却是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好家伙,华夏历史上最早的跨国旅行社,就要诞生在自己手里了? “这名头我都想好了,宋时,倭人曾经派船于中原,寻俊美高大男子既拉入船内,选貌美贵族女子与之交合,名曰渡种,咱们这旅行,就可以称呼渡种之旅!” 看着郑芝龙被说的再次连连点头,宋青书忍不住再次无语,好家伙,第一跨国大保健之旅,也要诞生在自己手里了! 不过组织旅游毕竟是好事,赚钱先不说,更有利于开阔华夏士大夫的眼界,万一这帮混球看好了小日本温泉,回来鼓动皇帝,把倭国给占了呢? 想着,宋青书也开口插进到这跨国旅行社的话题中。 这头,几个大佬为这间大生意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激烈,除了老威廉没有份看着直眼红之外,就连陈鼎这老学究都是跟着掺和了进来,旁边“小字辈”没了管束,则是全心全意又投入进观看表演中来。 别说,这场由小辣椒和顾横波一同策划的大型歌舞剧,的确有着独到之处,场面宏大不说,每个演员也是极其到位,金陵风云的快乐,北方宋军来袭时候金戈铁马的悲怆,被虏开封,夫妻分离,甚至小周后被宋太宗所霸占那股子忧伤凄凉,写下虞美人时候,玉儿表现出那种落寞,失意与决绝,都展现的淋漓尽致,看的不少以宋为正统的读书人都是对赵匡义破口大骂起来。 表演足足进行了四个小时,可哪怕到了散场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还不愿意离开,感慨不虚此行,包厢中,就算郑芝豹这个劣货都看直了眼,郑森更是点头连连。 “她一定是我的!” “算了吧兄弟!” 谁知道这会儿他的肩膀被拍了拍,愕然的回头,一起看剧看入迷的那个小黄毛威廉却是满面绅士般的笑容英俊的露出个迷人的笑来。 “小兄弟,你还小,况且令尊也反对这桩婚事,华夏不是最讲究以孝为大吗?” “蕃鬼,你什么意思?”郑森那洒脱而爽朗的浪人脸庞立马露出了恼火的神色,可这小黄毛却不和他说了,回身却是朝议论的正热火朝天的宋青书几人走出。 “诸位绅士们,大人们,你们可否愿意与东印度公司合作?” ------------ 第五百一十章.多事之秋 崇祯十二年注定又是个多事之秋,这一年,好不容易被扑灭的农民战争再次如同草原上的野火,熊熊燃起,张献忠汇合了罗汝才,连下谷城,房县,一时间湖广各处皆反,与此同时河南,陕西,山西等地的农民造反又是如同春季里的野草那样冒了出来,一时间,大明帝国的心腹之地再一次遍地战火。 感觉大祸临头的熊文灿忙不迭的派遣左良玉前去镇压,簸箕山一战,急于突进的左良玉很倒霉的中了埋伏,一万两千多官军几乎全军覆没,就剩下他一千多残兵逃了出来,消息传到京师,据说崇祯皇帝惊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不过历史上熊文灿是真倒霉了,暴怒的崇祯帝下令将其斩首,不过这个有宋青书的时代,刚吃过一场狠败仗的郑芝龙不希望自己这个朝中口舌就这么倒了,难得话费了巨资为熊文灿在京师中疏通,虽然还是在诏狱中蹲着,可是估计熊文灿一条小命是保住了。 七月中,原四川巡抚傅宗龙到京,接任了又由杨嗣昌担任的兵部尚书,虽然在招抚张献忠的问题上,杨嗣昌是呈反对态度的,可正四六隅十面张网计划是他提出的,起义军再起也有他的责任,况且谁敢把责任退到皇帝身上,为此杨嗣昌专门写了奏折两次向皇帝请罪。 谁知道尽管他的周折一丝一毫亲自去率兵剿灭农民军的意思都没有,崇祯皇帝给他的批阅却仿佛顺水人情般答应他出任督师一般,赐予尚方宝剑,印信,允许他节制中原绝大部分人马,在杨嗣昌毫无准备之下,打发他出去督师去了。 无奈之下,毫无准备的杨嗣昌不得不于七月在京师誓师出征,杨胖子倒霉,自然没忘记关照下老部下,给宋青书的一纸调令没出京之前,就已经八百里加急拍到应天来了,杨嗣昌是少有几个阁臣重臣中,知道广宗一战真相的。 不过宋青书是根本没兴趣和农民军打仗,这次他学了一把吴襄,回了杨嗣昌一张账单,从崇祯九年被招安开始,拖欠乞活军饷银,还有上次出兵北上,花费的账单一共二百多万两银子给杨嗣昌报了过去。 老子这是雇佣军,没银子打什么仗啊? 先期朝廷总共准备的军费也就二百万两左右,杨嗣昌自然是看的气得直骂娘,可却拿宋青书毫无办法,如今他这个两淮大军阀算是养成了,有银子有地盘,而且军队战斗力恐怖,现在杨嗣昌自己已经是火烧眉毛了,要再在两淮激起个兵变,估计就算崇祯皇帝都护不住他。 最后,算是圆了双方面子,庐凤总督马士英孤零零的率领他的两千标营又出征了。 这头,别说是没心思和张献忠作战,就算宋青书脑袋一热要忠心报国,他也没时间,这段时间,应天府也发生了不少大事。 首先是先期热热闹闹大张旗鼓去倭国走私的南直隶商船,十个有九个没回来,剩下一个还是去时候带着什么东西,回来时候还带着什么玩意,空手而归。 就算郑芝龙被宋青书啃掉了三分之二的实力,他还是海上数一数二的巨无霸,而且两家连手之后,宋青书还出售给他一大批中小型船只,这次决战之后,宋青书又大算对自己舰队进行一次系统升级,正好淘汰掉一大批船,而这些小船虽然火力不猛,可是配合郑芝龙的海盗狼群战术是够了。 不少人家还收到了“倭寇”的勒索信,勒索大批银两,不然的话也不少人,就是把抓住的商人卖到暹罗去做一种叫人妖的神奇东西,好笑的是这头抢宋青书的胜利果实时候没和宋青书商量,出了事,钱谦益,鲍鲁等大地主和盐商却是找上门来了,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要求宋青书打击海盗。 也没明面上拒绝,宋青书是一本正经答应即刻出兵,只不过打发愤怒的老青年钱谦益走后,宋青书是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南直隶各府的沧海旅行社又推出新的路线了,倭国宋时风月渡种之旅,泡温泉,看樱花,去参观京都皇室,来回旅费五百两。 要说大明这有钱人还真多,下层百姓都吃不起饭了,相当于后世四十万的旅费还有五万块钱保险钱,第一期各府就报名参团了一千多人,五十两就这么到手,人太多倒是弄的宋青书有些措手不及,不得不把刚刚修缮好的鲲鹏五舰外加二十条三十米加维尔船的分舰队分拨给旅游专用船。 除了商业上的活动,军事上五月到八月这段时间,乞活军倒是蛰伏了起来,毕竟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就算宋青书也得花些时间来****伤口。 如今,整个东北亚最大的造船基地算是在乞活军手里,就连松江的南汇中卫所都被宋青书霸占为船厂了,从应天的龙江船厂到松江的第六造船厂,光在造船业上,加多宝商号投入已经不下几千万两了,拥有工人二十多万,三个月时间,除了旧有的舰队被修缮一新之外,还有大小一百多条新舰下水。 而上次大战,被打的千疮百孔的海权号,如今也是精神奕奕的停泊在了江湾中,原本已经被打的两面都可以看见通透窟窿的侧舷又换上了新的木料,而且对于上一次风帆被懒腰斩断,这一次还格外对三支风帆做了加固,底部将近一米包上了一圈钢皮。 不过宋青书想要把铁甲挂在船上的计划还是失败了,一方面是防腐不到位,在湿热的海洋环境中,如今的钢材很容易锈蚀了,用不了几个月,还有一点就是载重力,本来宋青书坚持用重型加农炮装备战舰,就已经很占用载重了,如果再换了一船铁甲,宋青书格外要求的航速几乎算是彻底被抵消了。 不止是船有了新的,船员也有了新的,托这次加练饷的福,又是数以百万记江南人口破产,这就给新兴资产阶级提供了大量廉价劳动力,长江边上会水的水手这三个月足足招募到了两万,而松江水师原来的三个师如今也补充到了四个师,第四师师长则是上次恶魔海大战中,左路军第一个炮轰郑芝龙宝船,逼退了郑芝龙的分舰队首领赵普。 嘹亮的口令中,就在海权号的甲板上,排列密集的水兵在军官喝令中迅速集结,排队立正,走了一遍队形之后,又是背着手稍息在甲板前,这时候日头正毒,晒得一个个新入伍水兵脸上都爆皮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叫苦敢动的,全都是直挺挺的站着,这年头工作的机会太难得了,只有有人在军中服役,他们的家人才会被加多宝商号麾下的工厂所吸收,谁都不敢拿家人开玩笑。 这也是这年头各路总兵都喜欢用光棍汉,可宋青书却喜欢用家室比较全的家庭的原因,家庭的责任感化作战斗力绝对高于那股子亡命的战斗力。 这可是宋青书学生时代军训时候最讨厌的站军姿,可是直到如今,他才体会到这军姿的良苦用心,这可是最考验纪律性与服从性,如果连两个小时的军姿都挺不下来,将来这些人又如何面对海上激战中的枪林炮雨? 这些算得上自己的私家军队,远远眺望着,宋青书感觉到格外的心旷神怡,可惜,没等他的好心情持续多久,很快又是变得郁闷起来,望远镜中,他的宝贝玉儿打着一副遮阳伞,正也是在龙江船厂内溜达,可她身边,两个大苍蝇却是让宋青书高兴不起来。 左面那个郑森还好,穿着一套有些类似于武士的阵羽织,背上还背着把长倭刀,长发束起,要不是看脸太年轻,真有点疾风剑豪的模样,抱着胳膊跟在玉儿身后,闷的跟个闷葫芦。 他还算好点,好歹是未来的英雄,可旁边那个小黄毛威廉就让宋青书郁闷了,这货到底在英属东印度公司中啥地位,宋青书还是不得而知,可这货哪方面都表现出了花花公子的感觉,这三个月玉儿的场场演唱会他都没有落下,又是送花又是送蛋糕的,这货还推动老威廉和自己加多宝商号进一步合作,简直可以堪称败家子,英国的新式大炮还有盖伦船的图纸都被他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这手段,简直是情场典型的花花公子啊! 偏偏玉儿对他的莎士比亚作品,什么威尼斯商人,李尔王颇为感兴趣。 不过如今算是和东印度公司合作了,对于这个特派专员,宋青书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可就在宋青书恼火的撂下望远镜时候,船厂办公室,女秘书李香君却是急急匆匆小跑了过来,在宋青书耳边急促的小声禀报道。 “大帅,人到了!” 应天毕竟是大明陪都,就算宋青书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在这儿屯兵,不过要去打荷兰人,涉及攻坚战,陆军是不可缺少,乞活七师,八师,还有凤阳三师先后被他秘密调往了龙江船厂,今天来的就是乞活七师最后一部分。 师长李定国亲自殿的后。 “叔父,定国前来交令!” 一身笔挺的军装,李定国明显显得成熟且稳重了许多,刚下了船,就立马向宋青书来汇报,谁知道见了他,宋青书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回身直向了海边。 “看到你姐没?给老子想办法把那俩苍蝇赶开!尤其是那个杂毛!” ------------ 第五百一十一章.台海风起 凛冽的海风吹拂在甲板上,插在上面的旌旗都吹的呼啦呼啦作响,似乎要飞起来一般,天空中皎月都被乌云所遮蔽,整个大海漆黑的就仿佛就像一砚墨汁那样,而一条条庞大无比的巨舰就这么夜色中划开海浪极速前行,仅仅有船头船尾一盏盏孤灯微微刺破这浓郁的漆黑。 深夜出击,如此隐蔽,倒不是怕荷兰人提前得到消息,应天府的传教士几乎都在汤若望手底下打工,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办法千里迢迢去台湾高密,防的就是那些东林复社,这帮家伙就属一张嘴厉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乞活军大举行动要是让张溥他们知道,闹得天下沸沸扬扬的,宋青书这殖民第一步就走不出去了,弄不好吃不到羊肉还得惹一身骚。 海权号这次依旧是作为主力旗舰,只不过这一次它的舰楼稍稍加高了一点,甲板上也加装了不少防御工事,万一这一次再陷入了群起而攻之,也不至于在光秃秃的甲板上遭遇炮火屠杀了。 虽然宋青书觉得用不着。 整个东南亚海面上,除了郑芝龙还能调度起如此大规模的舰队袭击,还有谁能?不管荷兰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还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经历了英西大海战后,都是走的炮舰对轰,抢上风位,不论舰船数还是水兵数,都不足以能杀到宋青书船上肉搏,至于船多的,印度尼西亚三佛齐,新柯沙里,麻喏巴歇等割据一方的小封建王国,那船就更不惧了,他能不能爬上乞活军战舰还想说呢。 唯一有些威胁的,如安南,暹罗,在往西印度,不过凭着船和炮还不是乞活军对手,宋青书也完全可以和西方战法一样,抢上风向,用炮把这些庞大而缓慢的舰队慢慢送进大海的怀抱。 不过,有备总是无患的吧。 身后,船长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半年时间,江南讲武堂的第一批参谋也算是毕业了,当年郑和宝船舰队曾经停靠在了台海过,对于这儿有个大体的海图记录,尤其是台海附近的洋流,都被细心的记录下来,如今对荷兰殖民者的实力,舰队数量都处于未知数,未开战之前,十多个年轻的参谋就开始围绕情报,海图开始推测东印度公司的布兵,决战位置。 里头还时不时传来骂声,都说当兵当久了脾气容易暴躁,毕竟雷厉风行了太多时候,不说施琅,就算张煌言也是变了过来,这头新出炉的参谋团还是第一次接触海战,时不时还闹出来不少常识性错误,惹得两个水师高级指挥官不住的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骂的这些粉嫩新人恨不得把脑袋都缩在桌子底下。 就连李香君这个秘书长都在跟着参加会议,时不时提出两句情报,不过宋青书这个最高指挥官却没有在会议室,扶着漆黑的前桅杆,宋青书还在向身后越来越远的岸边眺望。 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离别了,不过好歹在出发前,宋青书见证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一个继承人的诞生,采薇不负所望,第一个是个男丁,一个大胖小子,孙承宗亲自给取了名字,宋俊!小字兴儿。 不愧是阁老,取个名字都是政治味道十足,宋青书姓宋,可以和宋朝联系起来,而南宋中兴四将中,就有个叫张俊的,说实话,张俊战功一般,最大的特点不是打仗,而是敛财,以富庶在南宋著称,而且张俊是个很明智的人,他是第一个向皇帝上交兵权的,赵构,秦桧不希望北伐,他也是第一个带兵就撤,直接把岳飞给扔那了。 别说,和如今的形式真的很像,大明也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而且北方对战的也是女真人的后人,看那模样,孙承宗是对大明王朝失望了,而且寄希望于宋青书,希望他能至少给大明稳住个南宋局面,最后也会如张俊那样知难而退,最后交出兵权,安享富贵。 不过一个感情无比复杂的名字,对宋青书来说可没那么大意义,俊,兴,两个都是好字,那就这么叫吧,不仅仅他有后了,整个乞活军上下都随着继承人的诞生,而变得安稳了下来,在代县的疤脸甚至第一时间千里迢迢送了一箱子衣服过来,还有个羊皮制作无比舒服的婴儿摇篮。 不管将来如何,哪怕宋青书挂了,乞活军上下也有个凝聚所有人的效忠目标,这点宋青书已经抢过张献忠和李自成两个了,大顺军就是因为李自成战死,没了血脉上的效忠目标,而变得分崩离析,历史上的大西军更是如此,张献忠死后四个义子并起,李定国好不容易取得了桂林,衡阳大捷,阵斩尼堪外兰,清庭震动,眼看着大明回复有了些许希望,嫉妒的孙可望却这个时候发动反叛,最后战败后投靠清朝,把这点复兴的希望断送于一旦。 不光采薇,董小宛那个妞也出了个女儿,说实话,相比于心肝宝贝的宋俊,宋青书还是更喜欢这个女儿,没穿越前连个女友都没有时候,他就已经希望将来会有个女儿,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所以宋青书亲自给这个女儿取名珏儿。 说实话,两个小家伙对如今的乞活军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哪怕宋青书自己,都有了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如今他不仅仅为自己而战了,也不仅仅为了自己家几个女人,更是为了将来而战。 岸边的灯火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采薇她们回去入睡没有,不过深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宋青书还是毅然的回过头,大步流星走回了会议室中。 这头,张煌言,施琅还在和参谋们喋喋不休的争论着,眼看着宋青书进来,张煌言可算把他那满嘴脏话收了起来,恭敬的上前对着宋青书一抱拳。 “大帅,研究了郑和海图,属下等认为,我军应该在台北登陆,在这儿招募台海土著以及郑芝龙旧部,这儿的人久受荷兰人剥削,只要有三个月时间,我军至少能招募起两万土著附从军,到时候由北而南,水路并进,到时候定然能一举击溃荷兰人!” 这话听的施琅明显脸色抽搐下,却没说什么,这个建议听的宋青书自己亦是哼哼一声,一伸手,居然是从书架上把御寒的酒瓶子拎了起来,昂起头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旋即袖子一抹嘴,摇晃着走回了地图前。 咣当~镶嵌着宝石的金把匕首直接扎在了桌子上,旋即宋青书在十多人惊愕的注视中,扯开了衣领,直接回了后面的船长卧室。 看着刀尖扎的那个地方,张煌言是无奈的耸耸肩,施琅脸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个笑容,也不去拔那匕首,手指头指点在了匕首尖那里,又是声音满是火药味的叫嚷道。 “大帅已经定下了作战目标,这场仗怎么打,大家继续议!” 宋青书这一刀,扎在了澎湖之上。 ………… 从应天出发,应天船航速差不多八节到十二节之间,这个时候算是顺风顺流,也花了足足十多天,这才抵达了目的地,澎湖本岛。 和后世不同,这儿还掌握在大陆一方,大明王朝手里,驻扎着一个水师卫所,福建的水师,基本上福建水师都被郑芝龙渗透透了,这儿的水师守备也是郑家人,叫郑舵,这名字倒是挺符合他身份的,别说,这人也长得像个大船舵,脑袋比较方,五官比较平,看上去怎么都有点滑稽的感觉。 如今郑,宋两家是进入了蜜月期,宋青书之所以把进攻时间拖得这么晚,一个方面也是为了和郑家磨合,与乞活军的合作中获得了滚滚红利,一见松江水师的舰队抵达自己的防区,这郑守备是亲自出海迎接。 澎湖的地理位置也真是重要非常,这儿算得上台湾岛的第一道屏障,南宋时候就开发了出来,甚至比台湾本岛早了三四百年,大明在这里更是设有澎湖巡检司,当年荷兰人就曾想占下这里作为殖民地,然后与大明贸易的,和明军差不多争夺了好几年,最后才无奈的退到了台湾。 说时候,宋青书真是感觉很诧异,澎湖不到台湾四十分之一,而且距离澎湖不到几十海里了,连海南都被开发了,这么个物产丰富的大岛屿,为何那么晚都无人问津,也算是个历史谜团了,不过还好,这些也不需要他考虑了,只要澎湖在手里,台湾就是块牛排,他想怎么煎就怎么煎。 这也是宋青书一刀扎进澎湖这儿的原因,郑成功收复台湾,就是在这澎湖作为进攻前沿阵地,补充休整后,直下台湾城,后来的施琅为清庭夺去台湾,也是在这澎湖击溃了刘国轩水师,台湾就不战而降了,没办法,这儿距离本岛太近了,掌握着这儿,台海门户关闭,福建的攻击就得跨越几百里海峡,可失去了这儿,进攻一方想在哪儿登陆就在哪儿登陆,防守方根本避之不及。 这次出征,宋青书倒是没有主力全出,大的应天级战列舰只有二十条,而小型补给舰,功能舰却有二百多,多半是用来运兵的,水师两个师连带水手八千人左右,陆军一个骑兵师,两个步兵师小一万人马,漂流了七八天,这些旱鸭子也是真到了极限,船靠了岸,不管不顾这些旱鸭子就都下了来,就连战马也是被牵下来在岛上踢踏起了蹄子,这些天把它们关在船舱低下,哪怕是当年宝船舰队中专门的马船,也把它们给闷坏了。 郑舵早在巡检司内布下了酒席,不过走下船,宋青书是端着望远镜,在西北方沙滩极力向东南望着。 后世电视上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台海问题台海问题,穿越前,这噶的又被某蔡大小姐给折腾的紧张嘻嘻,以往是坐在电视前跟着干揪心,如今,却是轮到自己来解决这个大问题,就算看不到台湾岛,一刹那,宋青书心情依旧是激昂澎湃的。 “老子来了!” ------------ 第五百一十二章.汉奸? 澎湖其实不大,哪怕后世人口也就算一个乡左右,**万人,如今更是只有一两万人口,不少还是季节性渔民,乞活军舰队冲上岛屿,几乎把这儿给占满了,在海上漂浮了一个月的旱鸭子们哪怕是宁可住帐篷,也不想回船上睡觉,战马亦是在岛上放了开,毕竟还需要他们登陆作战,对于这些恢复性适应,上层指挥部倒是基本上听之任之了。 不过令宋青书无奈的是,上次在照顾伤员上很出彩,这次作为后勤医疗队长而随军出动的玉儿身边,还是死死粘着几个家伙,这头玉儿指挥军医,护士们搭建营帐,要给有病的兵士们体检,小威廉这杂毛就跟着假惺惺殷勤的帮着忙,还有以郑家代表身份留在宋青书这儿的郑森则是抱着他那把野太刀,跟保镖似得,每个玉儿诊治,或者经过的雄性动物,都得经过他眼神杀一遍。 “定国你就是这么完成老子军令的?当初耍流氓那能耐呢?” 如今龙江船厂还造着英国人的盖伦船,而且这次远征,后勤有一小半是福建郑家提供的,郑芝龙也在集结军队,适当时候一起投入战斗,这俩人宋青书还不好说,第二天出来巡视军营,干脆把乞活七师的师长李定国拎了出来,反正是侄子,劈头盖脸一顿训。 这话听的李定国差点没拿脑袋撞墙,上次的事儿已经让他颜面大失了,况且他现在是第七师师长,又不是保姆,总不至于把第七师扔了,他也跑去跟着屁股后面贴着玉儿吧? “叔!那两位,您都不敢动,让小侄怎么办啊?我也不能把他俩绑起来扔海里吧!” “你怎么这么笨?你的表现出弟弟对姐姐那种护卫之情,凡事贴上来不三不四的臭男人就要以眼神杀死他们,就算不动手也要表现出那种强烈的不满与杀机,就像这样……” 毕竟是海外殖民第一步,宋青书自己也表现出了些许紧张来,拎着李定国就是一顿痛骂加教育,说完了,他心里这股子恶气也出了,丢下耷拉着脑袋的李定国,又是大摇大摆的回了澎湖巡检司。 “师长,要不,属下去把那两个纠缠大小姐的混球扔海里?” 眼看着主帅挨训,代二师跟过来的营副朱老六又是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贴了过来,撸起胳膊袖子气势汹汹的就表示要帮李定国把事儿办了,谁知道李定国却是那张帅气的脸庞一塌,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了。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不是,我这!” 眼看着自己师帅一肚子火气回了营,又把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朱老六满脸的都是悲催,郁闷的叫嚷道:“我这又说错了什么?” “你懂个屁,全军三十多个师长,大帅怎么就单独把咱们师长拎出来训斥,那是撒气,也是因为咱师长是大帅自己人!换个人谁有这殊荣,你要是把那俩人丢海里,才是给咱们师座惹麻烦了!瓜娃子!” 在旁边看着偷着乐,营正的陈小精忍不住在旁边乐着提点了起来,听的朱老六又是悲催的一拍脑门,可是没过多久,他那张憨厚的大脸忽然又是乐的咧了开。 “哦,难怪平日里师帅谁也不抽,就抽我!原来师帅这是把我当心腹,当自己人啊!” 眼看着这货乐不可支中小跑回了营,又是去找虐去了,陈小精无奈的重重摇了摇头。 “没救了!” ………… 早晨安抚完军心,旋即宋青书又是一头扎进了工作中,澎湖巡检司的主要工作就是防备台海的荷兰人,最了解对方的,永远是敌人,郑舵这儿倒是有不少荷兰人的宝贵资料。 “荷兰人的居所设在台南,有台湾城与赤嵌堡两个主要定居点,所盘踞的地点倒是颇为险要,这儿海岸曲折,遍地礁石,大船很难进入其中,而且在西南,还有八座山岛把这儿隔了开,凭着这个海陆环境,荷兰人这据点是易守难攻。” 一面叙述着,一面郑舵惊奇的看着乞活军参谋们熟练的根据他所言,迅速在沙盘上构建出地图来,看的他眼睛发直,听着他的叙述,宋青书忍不住眉头皱了起来,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好像很容易,可如今看来,想打还真挺困难的,敌方有地势的优势,就算自己兵强马壮,人员再多,进不去,也没有丝毫作用。 “那荷兰人自己的战舰如何停泊?停在外海?” “不,宋大帅,在这七座山岛东南面,有一宽阔航道,直通内部一个颇为宽阔的港口内江,荷兰人五十多米的大炮船还有那些西番商船平日里都是从这里进入,不过这儿应该有红毛藩的舰队把守,而且侧面面对山崖上赤嵌城的岸防炮,正对面又是台湾城的城头炮,要攻进去,难啊!” 沙盘又完整了几分,这个地儿还是个月牙形海湾,不过在月牙外研,突兀的出现七个小岛组成的一大块陆地,把月牙出口堵上了大半,要进入只能走南面的入口,这就要顶着立体式防御火炮的进攻了,凭借自己手里的军力,能不能冲进去还是个问题,就算冲进去了,也要至少损失数条大船,数千人。 顺着澎湖巡检司的窗户向下眺望,还能看到郑森那货跟着玉儿身后的背影,宋青书忍不住就是眉头紧锁,这家伙那时候的实力,肯定不如自己,可他是怎么打进去的? “除了这一条航路,就在没有进去的航路了吗?” “回宋大帅,北面还有一条,不过这条水道可是狭窄的很,连咱们得苍山船都过不去,大帅您这大舰,是难啊!” “大帅,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在台北登陆,在那儿一路扫过去,最后在背后击破荷兰人最为稳妥!” 看着宋青书犯愁,稳妥派的张煌言又是开腔劝说道,他可一项不主张冒险,况且张煌言毕竟是传统士大夫出身,还讲求堂堂之师,总是注意以一个正义王师的形象作战,可他的话还是让宋青书摇了摇头。 一方面距离大明灭亡,申甲国变已经不足五年了,再拖三个月就剩四年多了,宋青书不想浪费这个时间,第二,如今是八月多,正是秋收时候,也是青黄不接时候,荷兰人的粮食储备量最少,人员也是绝大部分下去收砂糖,鹿皮与粮食等租税的时候,防备力量也是最弱,如果此时进攻,可以收到奇效,可从台南登陆,旋即就进入冬季,这个时节哪儿作战都是不容易的,荷兰人也有了准备。 尤其是,台湾荷兰人可不是孤立的,他们是庞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一部分,这些年荷兰海上马车夫的地位可是愈发的巩固,根据澳门回来的商人提供的情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据点至少有二十多处,而且他们还不断占领葡萄牙,西班牙人的据点,最大的总部在巴达维亚,就是后世雅加达,整个东印度公司力量有多大,宋青书也不知道,一旦给了荷兰人准备时间,他们倾巢来援的话,能不能拿下台湾,又将变成个未知数。 “算了,这事儿我再想想吧!”盯着地图,宋青书迟疑的摆了摆手。 ………… 围绕着地形,一大帮子参谋又是冥思苦想的议论了好一会,甚至有建议小船载人穿越北面狭窄航线鹿耳门航线的,可还没等说完,就被施琅一个嘴巴子扯到一边去了,内江港口内定然有荷兰舰队,上次交火,荷兰人的舰队装备的虽然没有红夷大炮那么厉害,可千斤弗朗机炮同样不弱,要是小船进入,遇上了纯属送炮灰的。 就这么一争论,一整天又过去了,再难人也得吃饭,眼看大家饿的眼睛发花了,宋青书也不得不下令休会,让大家去吃饭,休息。 至于军队那面倒是挺稳定的,玉儿亲自出马,带着护士们又是检查身体,又是慰问的,不少新兵蛋子兴奋的自己姓啥都要忘了,那些大战的紧张,思乡之情倒是淡了不少,虽然郑森那张黑脸显得有些生人勿近。 心里挂念着事儿,晚上宋青书也没睡好,海权号还随着潮流来回荡漾着,弄的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有了那么点困意,可没等迷糊多久,岸上,大片的喧嚣忽然穿了来,惊得他立马精神了过来,直接弹跳而起。 荷兰舰队来袭了? 不过远处的警戒船只没有传来讯号,也没有炮声,倒是海滩上灯火通明的,心放下了点,宋青书还是急急匆匆的下了船,带着卫队赶了过去。 居然还是在李定国防区,海岸上已经围拢了一大群拿着火把的兵丁,郑森被围在中心,看他刀上还有血滴下,看的宋青书就是心头一紧,不会李定国这混小子真当真了,要把郑森还有那小黄毛做掉吧? 急促的跑了过去,宋青书才觉得事情似乎和自己想的也有点不同,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小黄毛拿着短火铳,还有兵士从海里拖上来一具,地上还跪着两个岛民,正瑟瑟发抖着,李定国脸色无比难看的拿着望远镜眺望着大海。 “出了什么事儿了?” 听着宋青书焦虑的喝问,郑森是声音带着无比恼火,刀子指着跪在地上那俩岛民骂道:“宋叔!这几个混球趁着涨潮,下海要去给红毛藩通风报信!我砍了两个,那个杂毛射死一个。” “全抓住了?” “还有两个趁着潮水跑了!” 李定国撂下了望远镜,声音也是无比恼火,强压抑着对宋青书抱拳说道。 这下事情麻烦了! ------------ 第五百一十三章.月夜斩浪 剩下两个岛上渔民被带到了澎湖巡检司,这儿的军政一把手郑舵那张木板子脸明显愠怒加没面子到了极点,看那模样,恨不得把俩人生吞活剥了,真是叫拍桌子骂娘,一面轮着板子拍着,一面破口大骂着。 “你们两个熊仔鬼!杀才!反水鱼!你们竟然敢卖我大明!杀千刀的东西,来人,把他们拖出去,三刀六洞丢海里去!” 临时点起来的油灯被这货唾沫星子都喷的忽明忽暗,差不点没灭了,宋青书看的亦是嘴角直抽,要是杀人,在海边已经斩了,还用的到他杀? “郑大人且慢!” 伸手把冲进来的郑军给拦下,宋青书忽然流露出了个笑脸,很是笑容可掬的走到两个都吓坏了的渔民面前,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 “二位,都是这澎湖人?” 说实话,和大明那些武夫相比,宋青书真没有个将军样,胡须修理的整整齐齐,面容也是有点学生书卷的模样,毕竟后世来的,把自己留成张飞胡子,宋青书自己是接受不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宋青书如此和蔼模样,两个渔民稍微静了静心,那个老一点,脸上全是络腮胡子的汉子率先磕头。 “回大人,小的,小的不是澎湖人,小的应郑芝龙大人命令,搬迁大员,在那里开荒打鱼,荷兰人给我们点银子,让我们看到大明天军进驻澎湖,就赶紧回去告诉他们,老爷饶命啊!小的是真不知道不让啊,小的愿意把那点银钱全都献给老爷,求您开恩啊!” “是啊老爷,求您开恩啊!” 好家伙,不用继续套话就全都招了,可宋青书依旧无语,眼看着他们掏出那两块乌漆嘛黑的荷兰银元,不到两钱的银子,就因为这点东西,把舰队突袭的突然性给全卖了,宋青书真是感觉赔的透透的。 而且居然还是郑芝龙当年福建大旱时候救援移民到台湾的人坏了事儿,更是让人无语。 不过还是伸手把杀气腾腾的郑舵拦住,宋青书在腰里摸了摸,居然是磨出了一个大元宝来,至少十两沉甸甸的大元宝咣当一下扔到了他俩面前。 “大人,这?” 看着那银子,俩渔民眼珠子差不点没突出来,甚至还暗暗咽了口口水,在郑舵愕然的眼神中,宋青书笑呵呵的说道:“如今朝廷大军囤积于此,要进行军事演习,就是演练下阵型,好更好的打倭寇,不过这是机密,不能让荷兰人知道,这银子老爷我赏你,你回去告诉你们那些收荷兰人银币的,不要再去传消息了!” 十两银子比全家家当都值钱了,俩渔民立马眼珠子都亮的跟灯泡一般,忙不迭的就是磕头应诺。 “大老爷放心,小的一定把话给传过去!” 两个渔民捧着银子真是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郑舵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旋即给宋青书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也出去了,估计被俩渔民给牵扯出来的其他渔民要倒霉了,不过宋青书目前是没有心情关心渔民的命运,还有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等着他,而且如今局势变得更加困难了。 “愚民!世风日下,就是这样的人太多了,不然建奴如何能在辽东势如破竹?不然国中为何群贼乱舞?” 这头郑舵出去去处理奸细问题,那头,陪同的张煌言尚且余怒未消,脸色难看的在后头咆哮喝骂着,听着刚要转头出去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又扭过了头,重重的摇了摇头。 “不是世风日下,而是我们的人民太穷了!仓廪足而知礼仪,这些人不会不知道这种忌讳,可就因为两个银币已经抵得上他们大部分家产了,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就足以令人铤而走险!” “所以解决当前这个乱世的最好办法,是让底层的人民富起来,而不是想办法收刮干净他们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 头一次看宋青书居然也是流露出前所未有严肃,甚至愤恨,恼怒的神情,张煌言一刹那也是忍不住呆了呆,旋即却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仓廪足而知礼仪,这也是儒家经典中重要的一句,可他们这些士大夫,什么时候把这最重要的一句反倒放到了最次要的位置上了,张煌言不得不反思。 “行了,你也别多想了,想让大家伙富起来就得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要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就得拿下眼前台湾岛,取得一个伸入海洋的触手,今晚也不用睡了,还是回去多考虑考虑如何破荷兰人的大员吧!” “遵命,大帅!” 张煌言倒是瞬间把满脑袋复杂抛到了脑后,忽然他想明白了,只要跟着宋青书就行,他绝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粗鄙武夫,也许对未来,他有着更多比自己还要好的想法,既然追随了宋青书,那就一展自己的聪明才智,帮他实现这个梦想好了! 两人先后离开了澎湖巡检司,张煌言还真去把那些参谋都踹起来,一起想办法,可宋青书心里头还是烦躁的很,也没回去睡,反倒是在海边上闲逛了起来,挨着海边的渔村,隐约能看到火光闪耀还有哭喊声,估计是郑舵在抓内奸,刚刚那片热闹的海此时也变得沉寂,吹了一会海风冷静了许多,宋青书又大算回去,谁知道刚扭过头,一道刀光猛地映入他眼帘。 来时候澎湖东北这一面对着大海有一大片暗礁,可如今,暗礁居然被淹没的仅仅露出个头来,些许轻语从那儿传来,看着那闪耀的刀光,宋青书情不自禁的上了去,在礁石上,碰到了令他意外的三个人。 小杂毛威廉是抱着胳膊只打哈欠,两个眼圈都黑了,穿的跟宇智波佐助似得,还是手持那把大野太刀,迎着扑面而来的海浪,郑森面容无比严肃的一刀一刀向下披着,更意外的,宋勇忠这个选锋军首领也没睡觉,同样一把单刀,他也学着郑森的模样一刀一刀向下劈砍着。 一**月亮照耀的礁石雪亮一片,仅仅差一点,月亮就圆满了,月光下这一幕,显得神秘而又浪漫。 郑成功武功如何,宋青书还真不知道,毕竟没有记录他亲自出手砍人的片段,可是宋青书却急得,郑成功麾下最有战斗力的一支铁人队,就是全身披重甲,双手持着大长刀,还打着赤足,每遇大战有进无退,估计就源出他这在倭国生活的经历。看着他练武,宋青书倒是感兴趣的走了上去。 “宋叔!” “大帅!” “宋先生。” 三种称呼倒是先后传来,倒也有趣,这里头,又是郑森机警度最高,难怪他是持刀的,刚刚却能赶着急砍杀两人,还抓了两个,反倒是拿火铳的小威廉才来得及留下一个。 “这么晚了还不睡,跑出来砍浪,又是为何?” “哦,回宋叔,这是森在倭国养成的习惯,当年剑豪宫本武藏据说就是在圆月之夜劈砍浪花,当他的刀能千万浪中过,片水不沾身时,剑道就算大成了,今夜虽然不是圆月之夜,可过几日恐怕大战连连,没有时间了。” 在宋青书点头中,郑森却是顿了下。 “还有,听渔民说,这块礁石最多挺到十四,十五的时候,大潮会把礁石完全淹没,也就没法练刀了!” “大明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情敌干什么,我的来看看。” 小威廉倒也绅士,直截了当的一耸肩,而宋勇忠却是略显的有些紧张,拖到了最后,低着头小声回道:“末将想跟着郑少爷练下武艺,也好更好的报效大帅。” 不过后两个人的话宋青书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视线完全被脚底下的潮汐所吸引了,早晨来的时候,他可记得,礁石没有五六米高,也得有个三四米,如今可是淹到脚下了,虽然这一片地势低矮,可这潮头也够可怕的了,近海的一大片海滩都给淹没了,而原本搁浅在海滩上,一条三十米卡拉维尔运兵船居然完全飘了起来。 “宋叔?” “不要动!” 看宋青书发呆了好一会,郑森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可旋即却被宋青书猛地比划手给制止住了,又是看着月亮好几眼,他忽然猛地扭过头来,对着郑森就是急促的问着。 “今天是几号?” “八月十三,怎么了?宋叔?” 郑森几个跟见鬼似得模样,可忽然间,宋青书跟抽羊癫疯似得忽然昂头大笑起来,连着大声的叫嚷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小子是怎么打进去的了!” “宋叔?” 被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郑森几个忍不住把手在宋青书眼前晃晃,却惹得他终于醒过神来,好不容易收住笑,却还是满面笑意的拍了拍他肩膀。 “今晚好好练吧!过两天,你还真没有时间了!” 在三人莫名其妙中,宋青书大步流星的走下了礁石,不过面面相觑了好半天,宋勇忠忽然从背后追了上来,叫住了宋青书。 “大帅!” “哦?勇忠有何事?” “那个大帅,末将想请,能不能调离选锋军,到陆师,水师都行,从一个普通兵干起也行!” 看着宋勇忠那张黝黑结实的脸庞上满是忐忑与期盼,宋青书还真愣住了…… ------------ 第五百一十四章.开战 第二天一大早,盯着一圈黑眼圈,宋青书就督促着舰队急急匆匆出海了,好不容易适应下的陆军又一股脑全都塞进了船上,号角连天,旌旗招展,反正已经暴露了,乞活军舰队大张旗鼓的像一条海龙那般冲向了宝岛台湾。 “大家加把劲,破贼既在今日,明晚本帅要带你们在台湾城过中秋,给你们发月饼!” 一条条战舰装满,送入大海,码头边上,宋青书亲自鼓舞着没一批将士,听着他的呐喊,由老军作为骨干,成军到如今还没败过的乞活军将士亦是各个士气高昂,呐喊着登上了船。 不过将士们有信心,主帅却是没多大信心,一面陪在宋青书身旁,一面张煌言还急躁的劝说道:“大帅,这样太冒险了!再说,郑家援军还没有到,怎么也要等汇合了郑芝龙舰队,再做攻击吧?单凭我们一家,冒着炮火攻坚,伤亡太大了!” “时不我待!过了今天,再等就得半个月了,再说,谁知道荷兰毛会不会有防备?” 好不容易抽出个功夫回过头,宋青书却是满面焦急,一句话就把张煌言噎回去了,这功夫差不多也有三分之二的军队登船了,军令如山,最忌讳朝令夕改,张煌言也不得不把话憋了回去。 荷兰人果然有了防备,出海三十里,就遇到了荷兰人的巡逻舰,不过没有炮舰,仅仅是一些硬帆东方戎克船,离着老远看到征讨的帆影,立马就是缩了回去,中午时分,舰队抵达大员外海,郑舵形容过得台湾城算是正式映入眼帘。 端着望远镜,宋青书眉头还真是很恨的跳了跳,不愧是东印度公司,这地点挑的绝了!那个挡住港湾的七个连岛比想象中还要陡峭些,正迎面,还能看到岛屿峭壁上,郁郁葱葱的树木中露出一个石头磊砌的荷兰人城堡,正靠着北面入口鹿耳门航线上,当即看的宋青书出了一身冷汗,端着望远镜端详了许久,他方才松了一口气,那堡垒已经塌了,估计是被台风吹的,荷兰人在那儿没有驻扎兵马。 不过似乎也没有驻扎的必要,虽然鹿耳门还算是挺宽,可水道却是窄的很,两边露出大片的浅滩,这儿稍大点的船只都进不去,更别说可以与荷兰人盖伦船相媲美的至少两千料大舰了。 相比于北面的狭窄,南面内江口水道可是足够宽敞,可如今也被堵的严严实实,荷兰人也真够狠,明显能看出内江口中部黑了一块,两支桅杆裸露了出来,他们这是沉船来堵塞入口,同时在沉船后面,右翼是密密麻麻的荷兰舰队,大约有两条五十米左右盖伦帆船主力战列舰,三十多条三十多米的武装卡拉维尔式商船,黑森森的炮舱与乞活军的一摸一样,不下一百门炮瞄着入口。 前面,正面对着赤嵌堡城头黑森森的炮口。 赤嵌堡还仅仅是个军事要塞,最令人头疼的是左面的台湾城,又叫热兰遮城,这玩意完全是棱堡规格了,仿佛两个方块套在一起那样,上面的方块城区还有着城堡守护,连续几层城墙层层叠叠呈立体式防御,这种规模堡垒,就算火炮在其面前估计作用都不大,这儿是荷兰人的主要居住地与据点,前靠海后靠山,易守难攻,偏偏拿不下这里,就拿不下这台南,看着城头的高度,不说张煌言,施琅都是头皮发麻。 这头乞活军在向内观察,那头,荷兰人却是派了个小船打着白旗出了来。 上船的是典型的那种欧洲绅士模样三个家伙,都穿着燕尾服,吊带裤,为首那个估计在学法国国王的时尚,一个大男人居然穿着高跟鞋,驻着手杖舔着肚子企鹅一样上了海权号,先是惊愕的左右环顾了下这居然比西方战列舰还要雄伟壮观的巨大战舰,旋即高跟鞋胖子方才傲慢的推了推蒜鼻头上面一副金丝望远镜,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荷兰语。 从荷兰使者过来,原本爱炫的小杂毛小威廉就不知道躲在哪个窟窿眼了,不过如今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主力还放在印度,宋青书还指望往印度倾销商品,倒也没想办法把他露出来。 早年何斌这厮当过荷兰买办,这会儿他倒是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倾听了一会,旋即对顶盔掼甲的宋青书一鞠躬。 “大帅,他说他是东印度公司商务专员约翰贝斯弗雷尔卓德,他代表荷兰总督贝德尔前来质问大帅,为何破坏了与东印度公司的合约,悍然来攻?” 一听这话,宋青书禁不住嘿嘿冷笑起来,一伸手,把施琅拉了过来,指着他说道:“告诉红毛藩,一年前,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先破坏盟约,攻击我去往马尼拉的商队,围攻我施琅将军,是他们先拉开的战火,如今,我军是前来报仇雪恨的!” 这话听的何斌也是嘿嘿一笑,那一次正好让他给撞上了,几条荷兰战舰在南沙附近浅海被包围了个水泄不通,用火船烧了两条,被乞活军应天战舰击沉了两条,剩下的夹着尾巴逃了回去,那一战也是何斌的辉煌历史,满带得意,他把话翻译成了荷兰语递了回去。 这话还真听的什么约翰贝斯红嘟嘟涨得更个西红柿一般脸庞浮起了一层皱纹,扭头和旁边两个荷兰商务通事商议了两句,这次这货态度放恭敬了许多,又是呱啦呱啦一阵荷兰语讲过去,何斌再一次翻译了过来。 “大帅,他说,这是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部的事,他们并不知情,这个什么贝斯建议大帅您先退兵,他打报告给总部,总部会给予大帅您赔偿的!” 这话听的宋青书立马乐了,不管他,十几个水路将领一起冷笑了起来,夜枭般的笑声听的三个荷兰人后背上寒毛都树了起来,好一会,宋青书才阴冷的回问道。 “整整一年时间,你们东印度公司连个屁的回答都没有,还想让本帅等?本帅也给你们两个建议,要么退出台湾城,回到巴达维亚问明白了再回来见本帅,要么本帅用把你们轰出台湾去!” 这是谈崩了,台湾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中,盈利可是仅次于日本的,而且这里直接与两广福建贸易,失去这儿,多个殖民地的汉货,日货等同于全部告罄,面色难堪,那个高跟鞋胖子回了宋青书一句你会后悔的!旋即就下了船。 倒是符合东方上国的利益,一直等小船行驶回内江,宋青书方才冷笑着下令舰队开始进攻! 五条红夷大炮重炮舰排了头,一字排开后一百多门重炮被先后退出炮舱,随着炮长的嘶吼声,从北向南依次开火,大炮喷涂炮弹的情景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壮观的事儿,沉重的铅球炮弹在空气中划出刺耳的轰鸣声,最后狠狠砸在了内江荷兰舰队身上。 英西大海战之后,虽然已经意识到了海战思想的转变,可绝大部分西方殖民者舰船,还是装备着五百到一千斤左右的弗朗机炮,毕竟如红夷大炮这种重型加农炮对甲板要求极大,而且装载了重炮,舰船的载重量就下降了一大截。 真没想到这东方居然还有西班牙皇家海军或者英国皇家海军才具有的重炮战列舰,这一轮炮击还真是打的内江内荷兰舰队灰头土脸,最前面的两条主力舰顷刻多了十来个透明窟窿,这还算好的,旁边的武装商船有好几条被直接打的东倒西歪,甚至有条老旧的卡拉维尔上船直接头向前倾斜了起来,居然是开始下沉。 一直到十八世纪,西方舰队才学会了中国的水密舱技术,抗沉性实际上荷兰舰队还不如郑芝龙舰队,这一下就被打蒙了,那怪异的荷兰语大吼中,原本同仇敌忾的荷兰船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股脑的缩回了内江深处。 可没等宋青书笑完,台湾城以及赤嵌城的岸防重炮就轰了过来,荷兰人的岸防炮口径整整是乞活军红夷大炮的一倍,打的比舰队大炮居然还要远一些,沉重的石弹呼啸着狠狠砸向了位于下方的宋青书舰队,那东西一个至少就有二十多斤,海权号比较倒霉,正中央一颗正好砸在了甲板上,只听咔嚓一声,厚重的主甲板愣是被轰穿了两层,底下炮手舱中,惨叫声凌乱的传了上来。 另一条海啸号更倒霉,十炮只中了两炮,偏偏那一炮打到了船头上,装饰性撞角带着航海仪以及几个领航员被打成了肉泥,好端端的船打的向豁鼻子一样,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就距离自己不远的窟窿,宋青书恼火的吼叫道:“调整位置,瞄着那些岸防炮,给老子打!” 原本贴合在一起的五条重炮舰开始疏散开,盘亘在了海上,一阵弹药瞄着高耸的台湾城狠狠就还击了回去,实心弹打的礁石,城墙噼啪作响,大块大块的落石从上面掉了下去。 然而,也仅仅如此,十多分钟后,沉重的岸防炮再一次狠狠落了下来,砸的下方乞活军舰队战栗不已…… ------------ 第五百一十五章.奇袭鹿耳门 一百一十毫米口径,装药十斤,动能已经达到几千焦耳,后世动能十五焦耳可就算枪了,这如此强悍的炮火喷出去,换来的,却仅仅是对面山崖哗啦哗啦掉了一大堆石头。 鸦片战争中,英军舰队能打的清军炮台满地找牙,因为英国人的阿姆斯特朗炮不论射程还是精准度都强于清军的红夷大炮,而且舰队在海上活动还颇为灵活,更难以打到,可今天这一战,虽然荷兰人的二十四磅炮技术上没超过乞活军舰炮,可毕竟吨位大一倍,射程与杀伤力都大了不少,这次舰队与炮台的对决,炮台赢了。 炮战进行到了傍晚,除了第一轮荷兰舰队猝不及防吃了点亏之外,荷兰人没啥实质性损失,反倒是乞活军五条主力战舰都受了些伤,死伤了一百多人,而且乞活军舰船操作的稚嫩也显露了出来,刚刚荷兰人舰队中炮时候,好几条船灵活的走之字形躲避了后续的炮击,可乞活军应天舰走的明显就笨拙了许多,打一炮换个位置的速度比荷兰人慢了太大太大,平白挨了太多炮弹。 第一天的战斗就这么结束了,不甘心的宋青书除了下令把伤员送回澎湖之外,仅仅将舰队后退出了荷兰人岸防炮射程,就地抛锚。 “你们这群蠢猪,平时操练时候怎么练的,连那群红毛藩都能躲得开,你们躲不开,****长大的吗?关键时刻就尿裤子,大帅花那么多银子养你们有何用?还有你们这群开炮的,猪打的都比你们准,你们还好意思穿着这套军官服,赶紧拔下来找条抹布系上得了!” 施琅真是气得肝疼,破口大骂,五条主力舰五个舰长,三十多个炮长,水手长,大副军官被他骂的狗血喷头,低着脑袋恨不得钻排污孔里去。 “你们打的好!” 待遇还真是不同,主官挨骂,底下士兵受到的却是鼓励,宋青书领着玉儿亲自挨个船去慰问,鼓励那些交战的军士,炮手,原本因为今日战斗失利而略微变得低落的士气再一次变得旺盛起来。 舰队渐渐回归平稳,水手们从补给舰拿出备用船板,修理着被炮击毁破洞,一轮无比明亮的月色当空照耀的整个海面,船随着海波荡漾,迎合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若不是那浓郁的硝烟味道,倒是显得挺浪漫的。 一些军士居然还有心思端着罐头到甲板上赏月起来,一片平和中,张煌言找上了海权号。 “大帅,距离最近的登陆港口在六十七里之外,暴风舰长徐海猴子已经带领巴音图师长的骑八师赶了过去,不过一来一回时间差不多得两天。” 宋青书也在哪儿昂这头看月亮,默默地走到他身旁,张煌言抱着拳平静的汇报着,听的他可算是回过身,不过脸上却是露出了个笑容,打趣的说道:“怎么?不劝谏退兵?” “大帅说的什么话,军令一下,虽暴风洪水,刀山火海,千万人亦需往已,曰军令如山倒,如果朝令夕改,还如何驱使千军万马?” 张煌言是一本正经的有点恼火回着,听的宋青书忍不住又是笑了下,却不做声了。 别的军阀或者府台督师,上下级之间等级森然,壁垒分明,可这乞活军中,所有高级指挥员与宋青书这个首脑大帅,却似乎有着那么点朋友的意思,虽然有时候张煌言觉得这有点损耗主帅威严,可暗地里他却觉得挺好的,要是真的每天面对一个冰冷冷的乞活大帅,反倒让人不适应了。 跟着宋青书昂头看了会月亮,静了静心,张煌言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帅,明天如何打?还这么围攻吗?” “用不到明天了!” 昂这头,这次宋青书倒是没有回身反而高高举起了手,指着月亮笑着说道。 “看,月亮一点点圆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了这一天,月亮的位置愈发的逼近中天,也愈发的明亮,整个舰队都在月光笼罩下似乎进入了安静,海潮似乎也陷入了平静中,可当放在桌子上那个灯柱完全无影的时候,风忽然开始狂暴起来,汹涌的海浪澎湃的一浪又一浪的拍打向海岸,推得抛了锚的乞活军大舰亦是跟着晃动不已。 咣朗~烛台直接掉在了,不过宋青书也顾不得了,扯着张煌言,施琅,何斌几个无比亢奋的跑到了船边,看着汹涌澎湃的浪花,一群人几乎同时的兴奋叫嚷起来。 “涨潮了!” 今个可不是普通的涨潮,而是只有初一,十五才有的天文大潮,月亮最接近近地时候掀起的浪潮不是往日的涨潮可以媲美的,蜂蛹的海浪疯狂的冲向了海岸,快到凌晨两点时候,乞活军绝大部分的将士也都醒了过来,一个个就算没有望远镜,也是在那儿探着脑袋,压抑着嗓音在那儿呐喊着。 “涨啊!涨啊!” “大帅,差不多了!” 望远镜中,几个连在一起的山岛之间低矮的沙滩全都被淹没了,而那条狭窄的北航道鹿耳门航道,亦是变成了一片汪洋,真想不到宋青书还藏着这么个计谋,扭过头,施琅亢奋的叫喊着。 这时候,宋青书却已经冷静下来了,眺望着鹿耳门,差不多又是屏息了几秒钟,在所有人眼神都炽热的注视在自己身上时候,宋青书终于点了点头。 真是仿佛一个释放那样,施琅第一个高护着跑下船,旋即松江号一马当先,率先向鹿耳门冲了去。 此时庞大的船身反倒成了累赘,绕是如此,上面鼓着风帆,下面用船桨支撑,庞大的松江号依旧一往无前的冲进鹿耳门,水道还是有些狭窄,最边上的船桨甚至插在了沙滩中,可绕是如此,松江号还是扎进了北航道中。 在这面的山崖上,荷兰人其实建筑了堡垒炮台,可不久就在台风中垮塌,毕竟是迎风面,加上鹿耳门实在是狭窄,平日里过不了大船,终究还是被放弃了,可如今,这儿,却成了致命的死穴。 松江号艰难的冲了进去,旋即稍小一点,打造的稍早的丰饶号紧随其后跟了上去,接下来是凌波号,当荷兰人发觉时候,松江号那庞大的船身刚好冲进了内江港口。 这就跟刀子撬进了蚌壳一般。 台湾城高耸的城堡上,教堂的大钟凄厉的敲响了起来,整个殖民地亦是惊醒了过来,港口边上,猛地清醒的荷兰水手嚎叫着爬上了舰队,可没等风帆放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松江号炮手十二磅毁船红夷大炮已经先一步怒吼起来,上一次炮轰长崎港的场景似乎重演了。 而且没等荷兰人接着松江号装弹期,第二条装备千斤弗朗机炮的丰饶号亦是顶了上来,也是二十四门弗朗机炮打出了漫天炮火,虽然磅位比红夷大炮轻的多,可胜在速度快,子母铳连换,不要命的输出中短短五分钟居然把十二个子铳全都打完了,最外延五百米之内的两条荷兰武装商船被打了个千疮百孔,水手放下大炮,惨叫着逃下船。。 接着又是神鱼号,怒海号,凌波号,凭借着强悍的火力以及吨位,松江号甚至第二次直接撞进了荷兰水师的船群,炮口挨着炮口,嚣张的轰了个血肉横飞。 反正如此近距离,荷兰人再高强的航海技术也施展不开,拼的就是个炮火和吨位。 火炮的硝烟,水兵之间嘶声竭力的呼喊,这头荷兰舰队陷入宰割与围攻中,陷入了一片火海,内部的荷兰人亦是反应了过来,论人数,荷兰人真是处于绝对劣势,赤嵌城中不过六百多个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兵,而主城台湾城也只有一千四百多,不过荷兰靠着总共不到二百万人口,能在东方控制如此大的殖民地,靠的就是以少打多。 前头的战舰挡住了荷兰舰队以及台湾城的炮击,后头的运兵船亦是到了,眼看着一个个沙船被抛下来,明军顺着绳梯爬上,然后划着小艇向沙滩冲击,从赤嵌城冲出来的荷兰少校葵一嚣张的举着战刀怒吼道。 “一个荷兰士兵可以抵得上二十五个明国兵,百战的将士们!上啊!让明国人的鲜血染红这片海滩!” 他的嘶吼中,端着火绳枪的荷兰雇佣兵亦是排列成三排横队,呼喝着向沙滩边上大步而去,明军水师在他们印象中可不咋地,虽然澎湖之争输了,料罗湾之战也输了,不过每次都是明军以多打少,而且真论伤亡,远大于荷兰人,陆地上的卫所都已经腐朽到了极限,更别说平时不太用的水师。 印象中的明军水师都是穿着破烂的纸甲,棉甲,拿着不知道能不能打响的破烂火门枪,或者长矛,或者长了锈的单刀,带着这种印象以及高高在上的得意,六百个荷兰兵自信十足的端着枪瞄着海滩。 可当沙滩舟冲到了岸边时候,并没有蜂蛹而下的明军水师,反倒是露出船头黑黝黝的枪口,为了精准度,荷兰雇佣军列队在海边不过五十米左右,如此近的距离,一刹那前排几乎死的跟老太太的牙似得,直接倒了一片。 荷兰军直接被打蒙了,葵一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注视中,数不清的明军终于从船上跳了下来,虽然还是穿着大明军服,戴着那种圆形边沿军帽,可他们每个人手里端着的火铳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甚至更新一些,而且他们手里,居然没有火绳! 没等葵一再一次挥下去军刀,一个年轻的明军军官已经早先他端起了火铳,手指扣了下来………… ------------ 第五百一十六章.难啃的棱堡 火炮宋青书承认自己比不过这些西方佬,毕竟红夷大炮,佛朗机炮等都是来自西方,可枪乞活军就足可以傲世了,虽然上个世纪已经有燧发枪问世了,可是一直要到十七世纪中后叶,西方才开始大规模列装燧发枪,而且宋青书的燧发枪还是改进类型的,带着盖子的火盒与更精良的触发装置使其更加的稳定。 六百荷兰雇佣军直面三千第一波登陆的乞七师,六百杆火绳枪对三千杆燧发枪,结局是很凄惨的,精良的西方近代军服被打出一个又一个窟窿,倒伏的荷兰雇佣军倒是列成了个尸体阵,而且这个年代,西方军队还没有一样决定胜负的武器,刺刀! 西方最早使用刺刀的记录是一六四七年法国西南部,荷兰火枪手还是一边使用长矛,一面抽腰刀肉搏,剩下的敌人太少了,乞七师放完枪之后甚至没有再装填,李定国第一个端着刺刀冲锋上去了。 轮流开枪,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了,对面荷兰军官还没等扔了火铳把军刀抽出来,已经被李定国一刺刀捅倒了,回身一枪托撂倒了另一个荷兰兵,后面一个雇佣兵好不容易抽出了刀子,没等砍到李定国侧身,却是被后面冲上来的乞活军捅死,生死一瞬间,拼的就是这点时间,后世哪怕到了抗日战争时期,声名赫赫的抗战大刀实际上也是对不过鬼子的刺刀的。 荷兰雇佣军之所以还没崩溃,不是因为士气多高强,而是伤亡来的太快了,甚至没反应过来,可是这刺刀见红了,脑袋再慢的人都得明白了,残余一百多荷兰兵干脆扔下枪调头就往赤嵌城逃去,不过哪儿容得他们逃! 那张英俊的脸上此时已经弥漫了满满的鲜血,高举着滴着血的刺刀,李定国雄壮的高升呐喊着。 “杀胡!” 登陆不到半个小时,赤嵌堡上面悬挂着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就已经被一刀砍落,荷兰殖民地很类似与中世纪的封建堡垒制,平时居民都是住在平原,真遇到战争时候,才聚集在堡垒中躲避,从大钟敲响,不过跑了一小半人口,剩下大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雇员,家属,全被冲上去的乞活军给堵住了,拿着刺刀把这些平时耀武扬威的白大爷给踹了回去,这功夫,荷兰舰队几乎已经算是全军覆没了,在港口中熊熊燃烧着,剩余的荷兰水手举着双手狼狈的站在逃生船上,而此时,台湾城岸防炮也停了下来。 这一战,一大半想要的战果已经取得了,从海权号上登陆,看着眼前已经灯火通明的赤嵌堡,宋青书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摇摇头,贪心的说道:“要是留些骑兵,那些荷兰兵应该不能这么完整的回去了吧?” 多亏了青霉素,这次战马的损伤少的可以,没得什么大规模马瘟,可远洋携带,也就只能带三千来匹,今天下午,已经被暴风号运载,去绕后了,凭着先锋乞七师连跑带颠,到底也没撵上,城上向下不断炮击,为了避免太大伤亡,李定国还是下令撤了回来。 今夜的血腥算是在此结束了,毕竟是半夜出击,除了在附近布置下了足够的岗哨,精力消退的乞活军陆军开始在赤嵌城附近支起了帐篷,而水师亦是退回了鹿耳门附近,躲避开台湾城岸防炮的炮击范围。 给自己搭了个舒服的吊床,巡视了一圈赤嵌城,宋青书也终于舒服的抻了个懒腰,这一步,是迈出去了。 ………… 难得他这个乞活大帅睡了个懒觉,第二天差不多八点多了,才被秘书长李香君叫起来,好好吃了顿早餐之后,宋青书又是带着麾下将领们视差前线,可这一眼张望过去,宋青书那好心情又没了。 这台湾城,也就是热兰遮城,不仅仅面对海那面险峻无比,面对陆路这面,居然也是如此易守难攻,上山就一条斜坡,石头堆砌解释的堡垒墙壁上,明显能看到露出来的佛朗机炮炮口还有紧张巡视的荷兰雇佣军,看这模样河南人还学了学日本人的居城,城墙边上还修了一道门廊,这玩意可比垛口更好的掩护了城上士兵。 凭借这玩意,几次台湾本土居民的暴动都被打了下来。 “这地儿也太难攻了!” 哪怕作为顶梁柱的乞活一师师长周遇吉看了,都忍不住为难的晃了晃脑袋。 攻坚暂时不得不被放了下来,这段时间,宋青书倒是可以先清点下战果,赤嵌城靠近内江,是荷兰人的储备仓库,在这儿,乞活军抄出了荷兰银元几十万枚,鹿皮,兽皮数千张,糖六千多箱,还有肉桂,胡椒等贵重香料不少,这一战,差不多至少能收获六七十万两。 各国侨民也逮到了四千多人,不过一个个胡子拉碴,不是黄毛就是红毛,再不黑毛,宋青书也不知道都是哪国人,只有随军而来的小威廉把几十个英国人给认领了出去,剩下的一并都给关了起来。 六百多荷兰雇佣军死了三百二,剩下基本上全被俘虏了,赤嵌城总管加上少校葵一倒是没死,李定国那一枪打在了他大腿上,这时候也仅仅被简单包扎,一瘸一拐的被押了过来,此时,宋青书正对着赤嵌城档案库里一大堆的荷语档案而头疼。 这儿差不多记录了荷兰人在台各处的田庄,土地还有债券,要是破译了这些,接收台海可就有了很大便利,可何斌这混球居然光会说荷语,不认识字,这年头外语可不是那么吃香的专业,有破译的功夫,估计乞活军都够自己来整理一份了。 拿着一份荷兰地图头疼的功夫,正好葵一也进来了,放下了那玩意,宋青书倒是面色很平和的问道:“你就是荷兰人在赤嵌城的总头目?” 没等何斌翻译,葵一居然自己已经用蹩脚的汉语回答了起来。 “在下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大员少校葵一.曼施坦因,阁下,你已经招惹了东印度公司,用不了多久,公司的报复即将降临,你会给你的帝国带来灾难的,如果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别说,如今是中国贸易强势期,用不到中国人天天背单词学英语,想要和大明通商,你自己得先学会中文,听着这葵少校的威胁,宋青书真是忍不住昂起头来哈哈大笑。 “报复?灾难?就凭着你们才不过独立十几年的尼德兰,不到二百万的人口就想威胁大明?阁下也真敢说!” “本帅也不和你废话了,一会就放你回去,劝荷兰总督投降!” 这话听的葵一明显一喜,可旋即宋青书又是一盆冷水泼到了他脑袋上。 “你们西方人不是觉得我们东方都是野蛮民族吗?今个本帅就给你野蛮一把,不管劝说成不成功,你要不回来,本帅就绞死你十个荷兰兵,去吧!” 这点宋青书还真是一肚子火气,后世哪怕到后现代了,不少这些洋鬼子还歧视华人,最著名的那一阵奔驰高管骂中国人事件,这群混球到处殖民时候也把这种趾高气昂发挥的淋漓尽致,西班牙人对马尼拉华人就进行了数次大规模屠杀,荷兰人也不是什么好饼,为了建立对丁香的垄断权,东印度公司曾经屠杀了整个班答群岛的土人,后世见识过殖民者对美洲的血腥屠杀,宋青书对这群殖民者混球没什么好印象。 中午打发这个混球一瘸一拐的上了热兰遮城,下午,巴音图的骑兵倒是传来了好消息,三千骑兵队基本上攻克了荷兰人在台南的田庄,甘蔗园,这时候正赶上秋收,缴获稻米,蔗糖,小麦等不下**万担,还有鹿肉,其他牲畜肉若干,有了这些,乞活军基本上不用再在大陆路途遥远的向岛上输出补给,而且吃他荷兰人一口,还在台湾城困守的荷兰守军就少一口粮食。 不过到了傍晚,葵一从台湾城归来,又带回来了坏消息,荷兰的台湾总督陆梅尔拒绝投降,表示要死战到底。 这点其实不出宋青书所料,毕竟郑成功收复台湾,在这儿也困了八个月,可这样一来,乞活军所面临的境况又尴尬了,整个大员,最重要的南部航道还控制在荷兰人的炮口之下,而昨晚借着天文大潮同行了北部鹿耳门航道,今晚航道就被堵塞了,乞活军水师就此被一刀两断,一半困在了内江,另一半还在外海上,万一来个台风什么的,宋青书就要悲剧了。 “还得想想办法!” 眼睛倾斜着东南方向那高耸兼顾的荷兰人堡垒,宋青书头疼的敲了敲脑袋…… ------------ 第五百一十七章.收纳 俗话说得好,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热兰遮城防备太森严,要是盯着炮火上去进攻,每个数千死伤是拿不下来,如今这儿孤城一座,宋青书可没有多尔衮那个狠心,他也没有汉八旗人命去填,干脆海陆把城合围了起来。 不过进出也的确是给堵塞住了,还好,手里不是有四千多荷兰俘虏吗?把老弱剔除还有两千七八百,被乞活军美其名曰劳动改造,全都打发去挖掘运河,平日里这些白人老爷养尊处优的,这会包括和宋青书谈判那三个胖绅士,全都在凛冽的海风中扛着锄头拼命地挖掘着。 十几天时间,鹿耳门航道的航道已经明显扩展了出来,原本的沙滩被木桩钉住,然后把木桩一头的沙子全部给挖掘掉,一条二十米宽,五米多深的航道算是就此落成。 而且挖出来的沙子还没有浪费,就在附近的阿里山里挖掘出石灰岩烧成水泥,然后砍伐木材烧砖,盖起了二层小楼宿舍与平整的操场,原本台湾的主人还被困在热兰遮城里,宋青书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新主人,就这赤嵌城堡垒旁边修筑起了典型的乞活军永久军营来。 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荷兰的田庄,甘蔗田他是全部接收了,过完了八月十五,九月初,重新来到了外海上的海权号甲板上,一大群服饰古怪的人拘谨的抱着束手恭候在大太阳底下,炎炎烈日之下,晒得他们脑门上都是汗油津津。 的确是古怪,这些人不少穿着藏蓝色,汉人不常穿的颜色布匹做的衣服,不少有短发,身上还有纹身,头上戴着布段做的头巾,倒是颇有些类似电视上西南少数民族的装束,只不过比那些佩戴着银饰,光鲜亮丽的苗族美女,这些人明显显得朴素,甚至寒酸的多。 除了等着接新娘子,等候估计对每个人都是一种煎熬,早上就已经上船,水都没给喝一口,就这么恭敬的站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本来这些人估计也属于稍微养尊处优的地位,有两个汉人胖子甚至腿儿已经发软了。 这功夫,一直在外海盘亘的暴风号忽然拉起了船锚,扭转开战帆,可比前些日子灵活多的突然冲到台湾城城下,旋即一阵轰鸣的炮声凶悍的咆哮起来,凶狠的打在热兰遮城下面的岩壁上,旋即又是优雅的退了回来。 照比前些日子,这些战术动作明显流畅了许多,荷兰人舰队中可不全是荷兰水手,一面是继续拿工资干活,一面是顶着炎热的天气挖运河,一些葡萄牙,法国,意大利,比利时的水手们眼里,对东印度公司的忠诚,明显没有加多宝商号实实在在的银子值钱,更何况不少人本来就不是荷兰雇佣军人,只不过是商船雇佣水手而已,脑袋稍微一转,加多宝商号就多了一大批来自西方,渡过了大半印度洋,大西洋,太平洋的小伙计。 此时热兰遮城内火药的储备有限,反正又没打到炮楼,荷兰人也懒得反击了。 可这一波看的海权号那些头人,地主们却是忍不住心惊胆战,两个胖地主甚至在炮声响的时候腿儿干脆一软一屁股坐地上了。 这时候,宋青书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在卫队的簇拥下从船长室内走了出来。 台湾是个多民族地区,属于马来人种,由于其主要集聚地在中部山脉以及东部狭窄平原中,所以被统称为高山族,荷兰人统治台湾时期曾经将原住民在南部势力村落狠狠地压回了中央山脉,并且每年勒索各个村落上供大量的鹿皮鹿肉,药材等山货,如今这些,也被宋青书接手了。 这次宋青书打扮的够正式的,凤翅盔,文山甲,背后还披着一件威风的红披风,腰间挎着剑,要是再长一脸大胡子的话,可就绝对是大明朝吓人的赳赳武夫了。 “哎呀呀,拜见督师,拜见……,额,将军!” 明朝以文治武同样已经深入人心,两个汉人地主带头,上去就是跪拜着,可口中称颂没称颂完,才看到宋青书的旗帜上写的左都督,淮右指挥使,这才赶忙改口,不过看那神情,明显显得有点怪异。 两个汉人地主宋青书不在乎,东印度公司统治下,出现不了中原那种大地主,两人也不过是庄头,管理屯垦汉人的田庄还有甘蔗园的,如今西南部平原绝大部分被乞活军骑兵已经拿下了,宋青书放个屁都能把两人蹦下去。 真正棘手的还是十多个高山族酋长,头人们,现在他们才是宝岛的多数派,如果处理不好,就算宋青书强占了宝岛,日后过得也不安稳,所以才有今天的开门震慑。 看效果,还不错,跟着俩汉族地主,后头那些头人们也是恭敬地跟着跪地下,高声称颂着拜见天朝将军。 还是故意晾了他们一会,宋青书方才傲慢的摆了摆手,连请起都没说,让那些头人们自己站了起来。 “吾等多谢将军,为吾等驱逐荷兰蛮夷的残暴统治,山中野民无以为报,特为大明皇帝献上祥瑞,以祝寿延!” 这是典型的这个时代外交仪式了,大明天子虽然现在穷的吐血,可面上的形象还是富有四海,什么也不缺,喜好的就是这些稀罕万一,不过看着几个酋长捧着传说中的龙骨,实际上不过是某种大鱼骨头,宋青书却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说起来,在京师的崇祯皇帝还真可怜,明明已经穷的快揭不开锅了,面上偏偏还得打肿脸充胖子,据说边军的军饷都发不出来了,每年长城边缘蒙古部落的年赏还一个月没断过,天朝上国的形象非得强撑出来,也不知道这东西要是到了京师,看到后崇祯皇帝能不能笑出来。 心里想着,面上宋青书却还是那样一副威严的模样,点头颔首道:“诸位的忠孝之心,本帅代陛下收下了。” “多谢将军!” 两个脸上绣着刺青的酋长放下大鱼骨头,看着后头宋青书亲兵把鱼骨头扛了进去,这才松了口气。 外交礼仪进行过了,也该谈些实质性的东西了,人群中最前面一个衣服上挂着兽牙项链的高山族老者回望一眼还挂着东印度公司旗帜的热兰遮城堡,抚胸向宋青书行礼道:“敢问将军,不知战事如何?天军可需要吾等族人召集部中勇士,参与作战?” “这个用不到!红毛藩穷途末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我军拿下!” 这话听的一帮子高山族酋长都是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怕宋青书虎头蛇尾,打一半就走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土著民,可旋即,宋青书下一句话,却是让他们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铲除红毛藩之前,大明要在这大员开府开县,还需要诸位鼎力相助!” 这话听的几乎所有高山酋长心头都是一跳,那个满身兽牙的老头第一个凝重的又站了出来,对着宋青书一行礼:“将军的意思,大明天军不走了?” “没错,这儿在开国时候三宝太监郑和已经将其纳入我大明国土了,如今本将正是受命将其正式管理起来。” 这话纯属胡扯,宋青书完全把这儿看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就算朝廷真派人来恐怕也被他扔海里,不过拿着大明朝的名头忽悠这些土人酋长,倒是一个来一个来的,一大群高山族头人村长又是面色严峻的交头接耳好一会。 别说,这帮家伙消息还是挺灵通的,宋青书听不懂的土语一阵交流,一个脸上纹着虎纹,显得格外凶悍的高山头人瓮声瓮气的对宋青书抱拳问道:“不知天朝会如何管理,仅仅是管理荷兰人控制下的汉人,还是管束整个高山族,是设计土司,还是设立流官?” 改土归流算是后世高考一大考点了,改本民族世袭土司为朝廷委派的流官,算是中央朝廷对地方少数民族最直接的统治了,不过谁不想当土皇帝?流官是这些高山酋长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惜,宋青书是很确定的点头说到:“流官,第一任台湾观察使,就是本帅!” “那我们的贡赋呢?” 这话虽然是虎脸酋长说出来的,可却是所有高山酋长的心声,听的宋青书又是点了点头。 “荷兰人的苛捐杂税本帅肯定是会取消的,可是仿照大明例,应该缴纳的也不能少,与汉民同例!” 这个可是宋青书前世心里头最别扭的,别说这个时代军队打败了少数民族,收不上税不说,皇帝还要大头的给予赏赐,弄的整个朝廷越来越把开疆拓土看成赔本买卖,自唐以后,华夏领土非但没有扩张,反倒越来越小了,而且就算后世,少数民族加分,减刑,少数民族土葬而汉族只能火葬等等不公平对待,宋青书提都不想提了,这儿到了他手里,自然是一视同仁。 可这话听的十几个首领更加面色难看了,西南少数民族的赋税可比汉民少的多的多,几乎就是土司象征性缴纳些方物,就像刚刚那啃的干净的鱼骨头那样,可这要是如同汉民,那可就真多了,尤其是这意味着朝廷对部族的管理越过了头人直接深入到了内部。 “这位将军,高山人苦荷兰人,就是因为荷兰人的横征暴敛,您还要如此,难道不怕高山人心中不平吗?” 满脸凶意,那虎脸酋长已经是**裸的威胁了出来,听的宋青书却是一哂,还真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荷兰人穷凶极恶,你们怕的跟小鸡子似得,恨不得缩起来,老子来了,给你们减赋税,反倒一个个爷们了! 可心里冷笑,嘴上,宋青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交赋税,也可以!” ------------ 第五百一十八章.选择 什么叫虎头蛇尾?轻轻威胁下,对面的大明将军立刻软了,兽牙项链老头,虎脸壮汉,还有其他的高山人酋长立马面露喜色,甚至有人眼珠子已经开始转动,似乎打算再凶一点,看看能不能再吓唬出来点好处,然而,宋青书旋即的话又是让这些人吞了吞口水。 “汝等在中央山,阿里山中的聚居地,保留地我大明都不回去侵犯!可是这西南沿海平原,我大明新立州县之地,也不欢迎你们到来,大明不会与你们贸易,任何灾害,战争,大明也不会伸出援助之手,同时你们也不享受大明的医疗,教育,科举,抚恤等等任何福利,毕竟付出多大,收获多大,大家都应该懂,如果不想向大明缴纳赋税,接受本帅的管理,那么也别想享受到大明的福利!” 为什么那么多殖民者打破头也想和大明建立贸易关系?为了发家致富啊!为了活的舒服啊!大明的衣服,首饰,瓷器,家具,摆设,乃至于调味品等等几乎一切他们都需要,而他们的手工艺品销售到大明也是滚滚红利,就算是荷兰人统治,他们也是能通过移民汉人来互通有无的,真要和大明一刀切,这个取舍,真让这些头人每个人都得掂量掂量。 “我巴撒族就不劳将军劳心了,我族可以自己管好自己!”虎脸壮汉第一个不假思索瓮声瓮气叫嚷了出来,连着几个高山酋长亦是跟着叫嚷了起来,看着群情奋勇的模样,声望最高的兽牙项链老者亦是犹豫起来,可这个功夫,一声颇有些英气勃勃的声音却是在人群中响起。 “汉人将军,你刚刚说如果向你纳税,可以享受大明的科举,甚至做官,你的意思,我们高山人也有机会成为汉人的官?管理汉人?” 寻着声音,宋青书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可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恍惚,说话的是个在人群中后的女子,那股子容貌,那种倔强而坚强的气质,一瞬间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相重合。 她太像邢红娘了! “将军?” 足足几秒过后,那女子有些不耐烦的提醒才让宋青书醒过神来,此女子的确是和邢红娘颇有几分神似,更像的是两人的气质,不过这的确是个高山女子无疑,头上戴着扇形白色羽饰,脸上还涂抹了六道黑纹,身上鲜艳的少数民族刺绣上悬挂着一道黑色缎带,回过神之后宋青书又是恢复了满面漠然,平静的点点头。 “没错!只要能通过科举考试,就可以授官,不管高山,汉人!” “那我们阿美人愿意听从将军调遣!” 得到了宋青书这个肯定的回答,那女子亦是爽快的点了点头,这份利落劲儿,再一次让宋青书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她两眼。 今天招这些高山人来,就是为了站队,如今倒是决了出来,差不多一多半人不愿意接受管束,老奸巨猾的兽牙项链老头表示回去再考虑考虑,只有如这奇女子三分之一比较弱小的部族当场答应接受宋青书领导。 先把那些刺头打发走,然后与八个归附的高山首领立誓,宋青书还当场送给他们一些丝绸作为奖赏,倒是也把他们送下船了,只不过当就剩下乞活军自己人时候,宋青书又开始犯愁了起来。 难怪大明朝对这里颇有些不屑一顾,后世两千万人口的宝岛,如今不过十万人口,赶上福建大旱灾,郑芝龙拼命往这儿疏送福建灾民,汉民移民数量也不过两三万人,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以掠夺为经营目的,他们同样在开发上几乎没做出什么贡献,荷兰人的势力仅仅在台南,大员作为主要据点,向东南一共有着三十几个种植园与田庄,连个像样的城镇都没有修,就算到了后来的明郑时期,郑成功在台湾建立政权,所管辖的区域也不过宝岛的三分之一左右,人口也不过二十万左右。 历史上要是郑克爽手里能捏着一百万人口,五万左右的军队,何至于澎湖海战败给施琅之后,就举朝投降了? 现在是空有肥沃的土地,适宜的气候,没有人去开发,看着一个个田庄的位置,宋青书是直犯愁起来,落叶归根哪怕后世都是华夏人的主要观念,这年头,中国人的乡土观念就更强烈了,移民不容易啊! “大帅,属下就说了,干嘛和那些高山人说的那么直?先把人骗来,到时候咱们再慢慢收拾吗!”看着宋青书发愁,张煌言这家伙在一旁倒是调侃了起来,可听的宋青书再一次重重的摇了摇头。 “如今这个政策,就是我们的底线,不可退一步,这台湾不过是个开始,将来咱们还要继续深入大海,去征服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殖民地,要是全开了特例,到时候口子就受不住了!” “还要深入大海?” 这话听的张煌言却是有些眼睛冒金星,拿下一个台湾,他已经觉得够豪迈的了,结果他们大帅心比他想象的真是野的多,忍不住苦笑着直晃脑袋。 ………… 九月,十月,两个月时间,基本上在乞活军大搞基础建设上度过了,台南有着广阔的平原,乞八师的骑兵战马倒是不愁没养活的地方,宋青书也不贪心,就接手荷兰人开发过的地方,在台南不到全岛二十分之一的西部平原进行开发,沿着原本几个大农庄聚居地修建起了两个城镇,并且还修建了通往原来的赤嵌城,如今被宋青书改名为新城的道路。 这真是乞活军头一次建设的自己的领地,一共建设了一府两县,新城府,向北的台南县,嘉义县,这个新城知府暂时由张煌言代了,而两个县县令也是由这次出来的参谋中挑选了两人,虽然这一府两县实在有些寒酸,加上俘虏的外国侨民,新城府也不过一万多人口,:北二县虽然多点,加上高山人,也不过两万人口多点有限。 不过人少不一定是坏事,说是州县,可管理上完全仿照了东印度公司,县属下每个大村庄都有专门的经理人,整个一府两县的土地,农业生产,商业规划完全都掌握在知府张煌言手里,整个政权建设的无比高效率。 至于那些归附的高山人,一部分从中央山脉搬迁到了平原,乞活军为他们建设了十来个村子,规划了开垦的土地,建设了属于他们的专门社区,并且约定,税收并不是按照收成多少,而是他们交易给加多宝商号的价值总量收取十分之一的税收,不论居住环境还是税收,都在一个满意的程度,搬迁下来的部族倒是没闹出什么矛盾来。 不管他们,原本屯垦汉民应付完荷兰人的苛捐杂税之后,收成也所剩无几了,如今他们的税收和高山人一样,也是出售给公司的总利润十分之一作为税收,这一下,身上的负担简直降低到了没有,如果要是不出售产品,简直是一分税收都没有! 所以乞活军刚来,宋青书就已经取得了比郑芝龙更高的拥戴。不过老奸巨猾他也没亏,这是个隐性的剥削,种下的东西,捕获的野兽产品自己一家用不完,自然不可能放哪儿放烂了,而出售的唯一买家只能是加多宝商号这家公司,那么收购价与利润就全被宋青书所掌握了,那也是一大笔。 至于战争一直僵持到十一月,热兰遮城的荷兰人始终还是不肯投降,估计他们还对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抱有希望,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到底有多大力量,宋青书说实话还真不知道,为了不变应万变,他也做了准备,在后世台湾高雄市最东端以及后世台南市北端另一处算是优良港口开始修筑新的军港与军事基地,并且放置岸防炮,以备将来可能面临的战争。 不过,就在宋青书为新的基地忙的不可开交时候,一个惊喜却是悄然降临了。 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还真是如此,这一头是挖沙子的苦役,那一头却是领工资而且好吃好喝,看到那些外国水手被招募之后,被俘虏的多国侨民,几个法国铁匠小心翼翼的又是在宋青书巡视时候小心翼翼的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他们会铸炮!这立马让宋青书惊喜的接下了。 这开了个口子,接着,练糖师,面包师,采矿工,甚至还有两个珍贵的造船工程师都跳出来争取自由,为加多宝商号工作,要知道不论铸炮师还是造船将,都是每个殖民地的核心技术人才,之前宋青书不是没试过去澳门招募葡萄牙人,可除了雇佣兵混混,这些高级人才都被澳门总督握在手里紧紧的,根本挖不出来。 如今加多宝商号倒算得上整个大明国内拥有外籍员工最多的公司了,大大小小加一起二百多。 能不能枪炮,造舰本土化,是乞活军能不能立足的关键,就在赤嵌城附近原来荷兰人铸炮工房,扩大了将近一倍的厂房里,煤炭烧的一个个巨大的炼钢炉通红,那股子灼热,烫的人脸和胸膛都通红一片,两个栗色头发的卷毛法国工匠袒露着胸膛,叫嚷着指挥着乞活军学徒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钢水。 就连宋青书这个大帅都是乖乖的大气儿都不敢出,今个可不同寻常,是好几项新技术共同应用,首先用了法国人的火炮铸造钢材配方,然后是宋青书自己想出来的铁模铸炮法,而且这次他还想野心勃勃的仿制鸦片战争时期英国人打的清军哭爹喊娘的阿姆斯特朗炮,这第一门能不能成功,全看这次了! 屏住呼吸中,巨大的炼钢炉被拉的倾斜起来,滚烫的钢水开始沿着铸造好的铁模缓缓灌输进去。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瞪大了眼睛,这功夫,炮场的门忽然被撞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吓得拉炉的学徒手一哆嗦,钢炉一偏,一大片钢水就泼了出来,差不点没泼人身上。 宋青书气得差不点也是拔了手枪,恼火的扭过头,不速之客亲兵头目小宝也知道闯了祸,悲催的把脸拉的老长,不过依旧焦虑的大声叫嚷着。 “大帅!船!好多船!” ------------ 第五百一十九章.粮食,好多的粮食! 望难怪小宝这货大惊小怪,放眼望去,海面上真的是数不清的船,帆影成了一大片,浩浩荡荡至少绵延几里,站在热兰遮城西南的山上用特制的望远镜甚至都一眼望不到边。 如果这要是东印度公司来报复的荷兰战舰,倒也不稀奇,问题是这些船几乎都是直挺挺的硬帆,小船,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多米,这个时代,只有东方的舰船才是这个形制,被西方人称作戎克船。 南海上,最大的海盗头子就是郑芝龙,也就他手里这样的船多,问题是郑氏集团如今是盟友,应天的商号生产基地给他提供了大量,廉价的货源,最近郑芝龙都考虑入股商号,也成为股东之一了,而且郑芝龙长子郑森还在这儿,经过他辨认,这旗号也不是郑家的。 庞大的神秘舰队似乎也挺忌惮的,看到巡视在外海的乞活军战舰,就抛锚停了下来,与外包围圈的鲲鹏,苍海两支分舰队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今天是铸造的本土第一门炮,要是这帮家伙进攻,宋青书还真有点措手不及,迷糊的眺望了一会,他也不得不做了两手准备,这头传令速调驻扎在本地的乞活一师过来支援,那头明人去找何斌过来,去对面谈判下,探探底儿。 这功夫,一个现成的谈判专家却是过了来。 “大明将军阁下,我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向你抗议!罗伯特爵士,邓肯先生还有约翰特派专员等都是我国的绅士,贵族,上流人士,您逼迫他们苦役的行为是违反人道的!” “哼,在东印度公司征服殖民地多少当地土人王公有身份之人,你们不也说杀就杀?轮到自己了就叫不人道了?热兰遮城一天不投降,他们一天就得给本帅干下去!” 整一肚子烦躁,宋青书想都没想就把原赤嵌城头目葵一甩到一边去了,恼火的回了一句,又是端起了望远镜,不过葵一倒是没走,这个五十上下满脸大胡子的老少校也是抬眼观望过去,看了两眼后,这个老家伙嘴里嘀咕出了一句不清晰的汉话。 “好像是安南的灌云昭披耶的船队。” “你认识?” 宋青书立马震惊的扭过身,不过要说不愧是东印度公司出来的,葵一这老家伙立马一晃他那红胡子:“阁下请马上停止奴役我国绅士!否则的话,别想从我嘴里获得任何情报!” 还让这个老家伙拿捏上了,旁边郑森不愧是海盗的大儿子,想都不想就要拔刀子威胁,不过宋青书现在是真正的商人,倒是不动声色的把郑森给按了回去,旋即居然露出了一副笑容。 “好,这个我可以答应,不过如果阁下的情报没有价值的话!呵呵~” 呵呵如何宋青书没说,不过葵一心里也知道。 主场又回到了港口边上,葵一似乎很有底气,大张口又要了条船,看着葵一在两个乞活军将士撑船划出去那荷兰军服的背影,郑森尚且有些不甘心的嘀咕着,不过抱着胳膊看着,宋青书倒是自信的点着头。 “葵一也是荷兰贵族出身,他要敢阴咱们,把那些荷兰贵族一人砍一条胳膊送回去,看他家族在贵族圈还如何混的下去?” 这话听的郑森无语,要说真黑心的还是商人,比他们海盗可真叫狠多了。 葵一去了差不多将近半个小时,别说,那支庞大的舰队还真的跟随着乞活军引航舰绕过了热兰遮城大炮范围,从挖掘出来的鹿耳门航道进入内江中,放下了帆,同时向港口放下登陆梯。 哗啦的脚步声中数以千记的乞活军步兵端着步枪从四面八方的跑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港口,看着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一刹那让刚刚登上岸的几个安南人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不要开枪!不是海盗!是商人!” 最前面,葵一也是装逼装大了,举着手大声的用他磕磕巴巴的南京官话大叫着。 看那模样,的确不像是来找事的,毕竟谁也不能派手上戴了八个红蓝宝石戒指,身上金银首饰至少好几斤重,体重达到二百多公斤的胖子先上,就算他真是来打的也不叫打仗,而叫送肉。 不过就算这样,宋青书也没放松,歪了歪脑袋,宋勇忠带着选锋军立马是大步流星的飞快跑了上去,沿着几个安南人下船的梯子挨个船上去,又是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在宋青书,郑森等的都快不耐烦时候,宋勇忠这才亲自的推搡着一大群船长,大副从登陆梯子又下了来。 “回大帅,一共八十六条船,水手一千五左右,火炮五十门,船上装的,全是粮食!” 刚开始听着,宋青书还是面无表情,可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他豁然变色,不可思议的叫嚷道。 “什么?全是粮食?” ………… 安南就是越南,后世老打中国南海主意的猴子们,不过这巴掌大点的地方,却是个产粮地,炎热的气候可以三轮耕,后世中国的大米产量为一亿三千万多吨,这儿就有四千五百多万吨,一个省大小的地方产米比华夏三分之一还要多出不少来。 如今宋青书是直面感觉到了这种旺盛的产量,一条船最多能装五十吨,最少二十吨,八十六条船,一共是三千吨左右的粮食,六万多担大米直接被搬运下来,白花花的堆满了仓库,这还仅仅是一个头人家农田一小半的产量。 这就够一百万人吃两个月了。 更令宋青书激动的是,这几年,一直是他的舰队千里迢迢去安南,去暹罗,找当地华人零敲碎打划拉的,这次却是头一次有人送货上门,虽然这些米不是卖给自己的,而是原本与东印度公司签订的贸易协议,经过台湾转递巴达维亚总部的,可到了宋青书手,还能让它流出去。 经历了一场虚惊,这位灌云昭披耶在乞活军可是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就在原赤嵌城荷兰人总督府,如今的新城府府衙大厅内,宋青书亲自给他举办了酒会,为了怕这货太寂寞,还把葵一说的几个荷兰人贵族都给放了,也放过来陪同,不过宴会形式倒是典型的中国宴会,一人一大桌子。 估计今个也是灌云昭披耶这位南海国际友人过得最刺激一天了,虽然不是没有见过海盗,可一下船就被上千杆火铳指着脑袋,也的确让他心有余悸,这会儿宋青书又表现得那么热情,反倒让这个南海猴子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酒喝到一半,这货倒是率先心虚的抱拳向宋青书祝贺道:“化外小民不知天朝将军收复此被红毛藩强占之地,深感愧疚,如今,这些稻米就当做贺礼,送与将军吧!以表小民心向天朝之意!” 大明的招牌还真好使,不过话说回来,安南人对大明的确是感觉低了一头,永乐年间,明成祖曾经派军趁着安南内乱将其占领了,统治这儿多达八十多年,可惜,因为明朝官员的**,并没占住脚,可就算如此,明军撤退之后,安南名义上还是大明属地,国主不得称王,领安南督统使官职。 不过灌云昭披耶也不是诚心的,而是实在被吓着了,粮食都搬运到明军仓库中了,一千多杆步枪指着,他还敢要吗? 看这货脸上那股子悲催样,宋青书跟着都觉得腮帮子疼,况且他也不想做一锤子买卖,故而伸手把张煌言的顺水推舟给挡下了,笑着说道:“昭披耶客气了,我军的确需要粮食,但天朝上国岂能白拿人东西,这样,荷兰人出多少钱买,本帅就出多少钱买,昭披耶出个价吧!” 还有这好事?这浑身是金银财宝的大胖子还真是愣了下,旋即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指。 “一担粮食荷兰人给一枚银币,八十六船六万担粮食,一共六万荷兰银币!就是这个!” 一个印着个红毛藩头像,看成色不咋地的小银币被他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下,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张煌言不可置信的叫嚷道。 “你说,一共多少?” 还以为要多了,慌得那安南土财主赶紧又是摆了摆他满手大金戒指,肥嘟嘟的脸上都流出了肥油。 “天朝将军,您说多少,就多少好了!” 看着那银币,宋青书眼睛也是直了直,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一枚荷兰盾不过两三钱左右的重量,刨除了里面杂七杂八的其他金属,估计总价不过一钱半到两钱,相当于二百文铜钱,可一担大米在江南市面上已经涨到了三两,甚至有的地方涨到了四两,四十倍的差价!就算是施琅通过沿海采买,转运,成本也在五六百文一担,数量与质量还不可靠。 而且如今是什么时代?明末啊!小冰川期啊!******啊!什么是人心,粮食就是人心,它的价值已经不止用钱来衡量那么简单了。 “不,就这个价!不过本帅不止要这点粮食!” “哦?天朝将军还需要稻米?要多少?” 这次荷兰人玩完了,好以为这条财路要没了,听宋青书一说,这个灌云昭披耶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又放出了光来,却见宋青书一拍桌子。 “有多少要多少!” ------------ 第五百二十章.诡计 这海外殖民地的福利第一时间彰显了出来,各国物价不同,就打这么个差价,都能赚的钵满瓢满,最后和这位灌云昭披耶在酒桌上又达成了新的协议,未来的三个月之中,他再为明军收集五十万担粮食,由他和松江水师共同运往台湾新州府,而乞活军以银两以及实物向他支付。 真叫赚翻天了,一两银子五担粮食,五十万担粮食也不过十万两银子,要是转运到江南,一脱手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而且看灌云昭披耶那胖子轻松的模样,三四万吨粮食似乎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还能弄到更多,仅仅这大宗商品粮交易,就已经让施琅,张煌言双目发光了。 不过到后来,喝多了之后宋青书才弄明白一个误区,这灌云昭披耶不是安南人,他是暹罗人,也就是后世的泰国,而且此人出身还不低,昭披耶属于泰王萨克迪纳制度中一种等级称号,已经是贵族第二高等级了,以泰国土地丈量单位理论上可以拥有五万莱的大贵族了,只不过这灌云昭披耶算是个纨绔富二代,不务正业,担当王国一个闲职,就利用职位和荷兰人做贸易,今天来的船也是他公车私用,把泰王国的水师搬过来给他运粮的。 但不论如何,这粮食的事儿算是功德圆满,今年张献忠在湖广再举大旗,湖广粮食受到了大的波及,而不愧是江南士族大地主中走出的精英人群成立的东林复社,今年江南粮食争夺,还有浙粮争夺,加多宝商号都算是吃了大亏,收上来的粮食再一次不足以维护北方市场,仅仅勉强供给自己内部消耗,还稍稍显得有些不足,如今,不足变有余,这事儿是解决了。 尤其是台湾即将开始的屯垦,将来粮食方面,乞活军当更加富裕,这晚上,就连张煌言都多喝了几杯。 “大帅,高明!真是高明!这次回去,估计渠伯涛渠大掌柜的再也不用跟下官抱怨,咱们水师占用了他太多舰船,弄的罐头厂都有些受影响了,这次咱们在台南,台北,台中这三块地方再修建三座船厂码头,把他暹罗,安南的粮食都买来,看他张溥还有鲍鲁他们如何和咱们争?” 酒宴过后,顾不得酒意上头,迷糊着,张煌言硬跟着宋青书就到了书房,摊开了全台图,手指点着上面,兴奋的叫嚷着,听的同样多喝了几杯的宋青书也是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可一句好刚要说完,他忽然又是把话给咽了回去,猛地倒了一杯热茶灌下去,让自己头脑清醒了些,他又是重新把视线转移到了地图上。 “你刚刚说,张溥和鲍鲁与咱们争!” “没错啊?大帅,那年他们不和咱们抢购粮食,可恼那些江南士人沆瀣一气支持他们,每年他们至少抢掉咱们数百万两的收益!大帅,你不是醉了吧?” 宋青书这是问了一句废话,就算是酒意上头的张煌言也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这个回答本身没有意义,却是让宋青书脑海中的灵光完全是激活了过来,一下子变得清醒,宋青书忽然冷笑着一屁股坐了回去。 “苍水,这段时间你尽管探索整个台湾,把船厂铺下来,然后我会让商号这头发货,在这新州府建立个商品集散地,把咱们的货物往暹罗,安南,还有和英国人合作往印度卖,粮食更是能收多少收多少,可是我给你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掐住这条台湾海峡,南洋的粮食一粒也不要运往江南!” “为什么?” 俗话说得好,有钱不赚,那是王八蛋,况且张煌言看来,如今更是个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宋青书却不打算往国内运粮,惹得他酒都醒了,眼珠子瞪得溜圆,可旋即,看着宋青书笑而不语,手指指着北方,愣了愣后,张煌言忍不住也是流露出了个阴险的兴奋笑容来。 “下官遵命!” ………… 热兰遮的荷兰人眼巴巴中,运粮食的船来了,把所有粮食给了自己敌人,又走了。 历史上郑成功围困热兰遮城围了足足八个月,方才困死此城,得到荷兰总督的投降,可那时候的历史背景整个大陆陷入动荡,南下的清军与邵武,隆武,永历政权打的不可开交,远在台湾的荷兰人都嗅到了危险,早早准备,郑成功渡海而来更是缺乏隐蔽性,可这次宋青书收复台湾,打的荷兰人却真是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秋收的粮食没到热兰遮城堡,让这儿围困的第三个月,就已经陷入了缺粮的危机中。 还真是叫幅员辽阔,十一月,应天已经是雪花漂洋了,这台南新府居然还是郁郁葱葱一片绿色,最低气温也不过七八度,多穿两件衣服就可以暖暖和和的,让那些江淮来的兵丁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如今已经度过了小半年了,宋青书也是归心似箭,打算回应天了,可是离开之前,这台南最后一颗钉子必须拔除! 十一月十五,对热兰遮城的最后攻击,亦是做好了准备。 整个热兰遮城堡真叫立体式防御,建造在伸向台湾海峡半岛山上,地势居高临下,而且整个城垣是用糖水作为粘合剂调灰建筑而成,比石头还要坚固,城堡上还修有炮台,不可不谓之固若金汤。 不过攻城战中,优势其实永远在攻城一方,因为他们可以再任意时间段以自己的优势来进攻,而防守方只能被动防御,进攻方可以被打退一百次,可防守方只要一次没防御住,就全盘皆休了。 对于乞活军,就是如此,这困城三个月,宋青书不仅挖通了鹿耳门航线,还在古堡附近修筑了炮台三座,砖石混凝土堆砌的炮台也有十来米高,几乎城池平齐了,每个炮台上有炮十门,一共三十门。 这些炮,都是在赤嵌城的炮工房出品的。 如此短时间能造出如此多的炮,还真是算个奇迹,要知道以往铸炮,都需要提前几个月准备泥模,然后晾干到一滴水都不能有,再灌注钢水,泥模还是一次性的,这次用的是铸铁模具,可以反复使用,不仅节省了大量时间,还有效遏制了炮身的水蒸气沙眼,就连两个法国铸炮工匠都是看的安安咂舌。 而且这次用的是缴获物资中荷兰高位铁矿炼出来的钢材,质量明显比用大别山内贫铁矿炼制出来的大炮强上不少。 最后是它还运用了新技术,线膛炮! 把清军打的晕头转向的英军海军,就是应用的阿姆斯特朗线膛炮,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工业革命,阿姆斯特朗炮是用液压机锻打熟铁打造出来的后膛炮,宋青书可没有液压机,也没有足够后膛炮的金属,只能借鉴其一点技术。 炮身内阴刻上螺旋纹的膛线,别说,大口径大炮比小口径的来复枪倒是简便了许多,钻出炮膛后利用特殊的刀具轮一摩就摩了出来。 不过要打的准,第二点就是圆锥形的炮弹了,钢芯的炮弹外层还涂了一层软铅,弄的鼓鼓胀胀的,虽然装填时候费些劲儿,还需要用油顺才能把炮弹塞进去,可一旦点火,膨胀的铅可以与炮身充分的贴合在一起,并且令炮弹旋转起来,这样的炮打的格外远,格外狠! 热兰遮城防御虽然森严,可却也不是没有弱点,上层城依靠在高山之上,却也没高出地面多少来,最上层的乌特利支圆堡就是作为荷兰守军防备山顶的据点,这儿,也是乞活军瞄准的突破口。 “葵一先生,你说本帅能不能攻下这热兰遮城?” 亲自站在炮台上,端着望远镜眺望着还高出一块的乌特利支圆堡,宋青书笑着扭头问道。 这问题够欺负人的了,问一个军人能不能打下他们守得城堡,听的这荷兰驻军少校愤懑的甩开了脑袋,对此也不以为意,宋青书又是笑着扭过了头,对旁边的李定国点了点头。 一个陆军师才十门红夷大炮,可如今三十门新式炮都是归自己,李定国这头可是眉飞色舞,亲手点燃了已经矫正好的第一门大炮火绳,嘶嘶的短暂燃烧过后,两米多长的新式炮喷吐出一股可怕的怒火。 轰隆的一声,炮弹真像长了眼睛那样,正正好好轰在了圆堡角楼之上,呼啦一下角楼就塌陷下去一大块。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炮响亦是轰鸣了起来,饿的眼睛发花的荷兰人亦是不甘示弱,热兰遮上层城的三十几门大争先恐后的向乞活军炮台喷涂起来,足足三公里范围内,天空中呼啸的火球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甚至密集时候两门炮的炮弹在空中来了个亲密接触,可对于今日精准的出奇的乞活军大炮来说,荷兰圆球炮弹却是多数滚落在了地上,很少有砸到炮台上的。 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台南三炮台的轰击日夜不息,除了每个小时给炮冷却十分钟外,换人不停炮,愣是轰了两天一夜,就算是三合土的圆堡也禁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直到十六日傍晚,几米高的圆堡几乎全部被大炮所摧毁。 旋即端着刺刀呐喊呐喊着的乞活七师一营从山脚发起冲击,人数稀少的荷兰守军根本不敢抵抗,直接推了回去。 拿下了这个圆堡,乞活军旋即夺取了制高点,整个热兰遮城都暴露在了宋青书的炮火之下。这次,一俯身就能看到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以及其门口漂洋的公司旗帜,五十门虎蹲炮被架在了圆堡的废墟上,向下眺望着,宋青书再一次嘹亮的吼了起来。 “开炮!” ------------ 第五百二十一章.回归 荷兰人的战斗力也不过如此。 在山上挖掘了战壕,假设了虎蹲炮,一个营的乞活军步兵居高临下的向下射击,前来夺回圆堡的荷兰雇佣军甚至一个冲锋都没打,空放了两枪就退了,不过天色已晚宋青书也没下令继续进攻,放炮轰断了荷兰军旗,宋青书同样收兵了。 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一断,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第二天一大早,没等乞活军再进攻,紧闭了九十多天的台湾城大门轰然洞开,现任台湾总督范德堡穿着他蓝色的总督制服,两排金花扣的胸口佩戴佩戴着一大堆勋章,领着后面同样穿着对襟军服,戴着高帽的荷兰兵士打着白旗出了来。 如今是王对王,宋青书倒是也不失气度,也是下令停火,把他左都督那一套盔甲给穿了上,也是带着卫队,整齐的来到热兰遮城城下。 范德堡同样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头子,头发与胡须倒是都已经发白了,这人能当上总督,那股子气质倒是不错,在热兰遮城所在的山下挺住脚步,望着手中热兰遮城的大门钥匙,再望着徐徐走来的明军队伍,老头子忍不住叹息一声,亚洲第二盈利的殖民地,就在自己手里丢了,而且没了大员,第一盈利,通往日本的贸易线在自己手里,也断了。 不过当宋青书走到面前时候,老家伙还是摆了一脸的正色,很有骑士风范的一个立正,双手将钥匙递了上去。 “以上帝的名义,我台湾总督范德堡将城市以及市民的命运托付给阁下,希望阁下能遵守骑士精神。” 边上的何斌迅速翻译过来,也是双手接过钥匙,宋青书同样很有风度的点了点头。 “以我大明的名义,吾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淮右指挥使宋青书接受你们的投降,并以大明礼仪之邦的精神给予你们人道待遇!” 交接过后,还有九百多个荷兰雇佣军垂头丧气的从堡垒中走出,换上乞活军第七师的步兵开进,眼看着城头飘飘升起的明字大旗与宋字大旗,掂量着手里的钥匙,宋青书心头也长出了一口气,可算他娘的彻底把这宝岛收到囊中了。 ………… 台湾城中还有荷兰人以及外籍人士四千多,加上赤嵌城的一块块到了八千,此时还是北信风季,这些人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宋青书倒是大度的允许他们把个人财产都搬运回来,住到了下面新州府新搭建的城池中,然后以乞活七师两个营的兵力重新驻扎热兰遮城。 令宋青书比较失望的是,范德堡这老头子心还是比较细的,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据点地图什么的,全被他烧了,这样一来,防备东印度公司下一个年度即将到来的报复,困难程度有多了几分。 新州府郊外。 一大群穿着皂色公服的官差拿着长绳子在长满荒草的地上就铺了开,测量出一段距离之后,立马用木头在地上钉上桩子,然后挖一沟,接着又是挨着那沟,测量出下一块,一个个整齐的方格子开始出现在了大地上。 虽然还没有人口,可是土地该丈量还得丈量,这算是自己的独立小王国了,在热兰遮城内转了一圈,宋青书也是来到了城边上,看着那一望无际平整的旷野,捏着下巴却是忍不住发愁起来。 怎么才能把明人给搬到这儿来,给他种田呢? “大人!” 这功夫,一声怪声怪调的响声从身旁响起,宋青书忍不住扭过头去,却是一个红毛荷兰人,乞活军对这些俘虏还真是太好了,收缴了他们的武器之后,就不再去管,看到居然有红毛藩赶来和自己大帅搭讪,身旁卫队的小宝立马是不耐烦的上去要给他赶开,不过宋青书倒是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你找我?有何事?” “那个,小的会种甘蔗,听说大人您把有手艺的都留下了,小的也愿意为您工作!不知道可不可以也留下来?” 这个红毛荷兰人估计有三十多岁了,看样子不是所有荷兰人在这儿都是过得天堂一样,这人脸上就露出饱经风霜之色,看样子也是个苦力把式出身,这头还在为没有明人出海而头疼,那头人家老外主动愿意给自己打工,倒是听的宋青书满脸郁闷,诧异的询问道。 “怎么,你不想回家吗?” “小的是私生子出身,在尼德兰没有办法继承家业,这才跟着公司漂洋过海出来打工,如今在这大员,也算稍稍积蓄了点家业,还取了妻,如果小的被赶走的话,巴达维亚那面基本上职位已经满了,回尼德兰基本上找不到活计,并且在这儿这么多年,也算有了感情了,反倒是尼德兰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所以小的不想走。” 这红毛藩还算挺唠叨的,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听的宋青书却冷不丁眼前一亮,旋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以,只要遵守我大明的规矩,你就可以留下,如果还有想留下的,也都可以,去找官府报备即可!” 心里忽然有了念头,宋青书这也不想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匆匆吩咐了两句,一转身,他急急匆匆就回了城。 这次出征虽然收获不小,可毕竟已经耽搁了四个月多,应天那面不知道积压了多少事,彻底拿下台湾之后,又停顿了六天,宋青书终于又踏上了归程。 来时候的舰队缩水了三分之二,宋青书仅仅把乞活一师带回去了,剩下一个骑兵师一个步兵师完全留在此地驻防,防备荷兰人报复,并进行丈量,开垦,把骑兵师留在这儿,一方面台中,台东,台北还有大片区域没有勘探,掌握,骑兵在机动性上比步兵要强很多,就算荷兰人反扑,从任何一个点登陆,骑兵师也可以迅速反应过来,做出处置。 另一点,这台南平原也比较适合养马,在这儿屯养战马,比大别山中要强上不少。 这次回去,宋青书还带回了五千箱糖,两万张鹿皮以及不少土特产,这些都是战争福利了,这年头市面上调味的糖料太少,带回去估计会十分畅销,也算是给董事会一个交代。 如今,留在台湾的最高军政长官,则变成了张煌言。 码头上,一大群人都来送行,张煌言排位在所有人最前面,很是郑重的对宋青书抱着拳承诺着:“大帅放心,苍水粉身碎骨,也不让这台湾有一分闪失!” 对于这个张煌言,宋青书还是非常相信的,历史上,此人就是一直坚持抗清到最后一刻,这样人意志坚定,如今既然跟随了自己,基本上不会被利益所诱惑而叛变,况且他的老家还在松江府,因而宋青书是直接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打趣道。 “粉身碎骨倒不用,本帅还得需要你活着把土地丈量好,把这儿治理的欣欣向荣呢!这次你也要做好准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量汉民搬迁过来,屯田的任务可是繁重的很!” 这话听的张煌言可一百个不信,就算他,远离故土都不是那么情愿呢,短时间内,要弄到成千上万的难民,明显是一件大难题,不过自己大帅这么自信满满的模样,张煌言自然不好打击,只能唯唯诺诺一抱拳:“定不负大帅所望!” “你们两个,也要听从张大人吩咐!” 张煌言这台南知府是暂时剥离水师的代价,宋青书是不可能让麾下又掌水又掌陆,施琅舰队还要来回穿梭在台海间,张煌言手下可控制的军队就变成了李定国与巴音图的军队,巴音图这蒙古族将领是很老实的一抱拳:“听凭张大人驱使。” 可李定国这公子哥可就明显有些无精打采了,有气无力的答应道:“知道了叔父!” 应天传来消息,玛瑙山一战,张献忠所部吃了个大亏,如今是被杨嗣昌督着各路官军追杀向四川巴蜀,谁知道这趟回去会遇到什么,把李定国留在这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这次出乎意料的,一直形影不离的选锋军也被宋青书给留下了,而郑森,威廉都要在这台南建设属于他们两家的商栈,三个男人说是来给宋青书送别,目光却更多的停留在他身后的玉儿身上,又嘱咐了宋勇忠两句小心那些未归化的高山人,与威廉客套两句,宋青书是终于带着随行人员,登上了海权号。 “我的海伦公主就这么走了?哦,多残酷,就算心里想着我,她也没敢回头看一眼,生怕这一回头就不愿走了!” 玉儿是根本没正眼瞧这货,目送着海权号越来越远,威廉这小黄毛却是颇有些风骚的甩了下他长长的金黄留海,听的一旁郑森却是禁不住一咧嘴,不屑的一哼哼。 “少放屁!” 回行的船队趁着最后一股海风,超像东北方向大陆行进,送行的官员商撩也纷纷散了开,郑家商行如今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算得上某些领域竞争起来,又是互相看不过眼,郑森与威廉一面走一面还相互拌着嘴,不过一副绅士强调的小黄毛这头吹的兴起,却是浑然没注意到一旁港口修理着打捞上来残破的荷兰战舰人群中,一个头发胡子火红的老家伙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的背影。 “英国人!” 抗苍一声,葵一把手里的斧子狠狠砍进了木头中。 ------------ 第五百二十二章.西印度公司 真叫忙忙活活又一年,十二月从台南港出发,一直到正月初八,宋青书才返回了阔别已久的江南。 船没有直接返回应天,而是停在了松江,如今有了台南这个基地,加多宝商号又来了次重心转移,把应天的龙江船厂大部分生产塘位挪到了松江船厂,以方便这里的船出海,直奔台湾而去。 大航海时代,哪儿有船,哪儿就变得繁华,原本仅仅是一片枯滩的松江上海县如今也是愈发的热闹,尤其是挨着海边不远的外滩,颇有些后世十里洋场的味道了,万国建筑整齐的排列成了几条街,不少郑家的海商,甚至海里的海盗也像模像样在这儿开起了店,昔日杀人越货的浪里白条如今也一个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当上了老板。 最忙碌的莫过于松江票号了,银行的作用在这些商业运作中起了很大的作用,看好一批货临时手头没钱,抓住一个商机痛下血本,或者手里有银子又没什么好投资的,都可以投进去,作为一个分号,松江票号甚至超过了应天主票号,自己占了个四层的包豪斯式大办公楼,一楼的营业大厅,人群来来往往那个频繁,贷款的,存款的,就仿佛蚂蚁那样。 繁盛的商贸自然配的上一个繁盛的会议室,松江铺子掌柜的在四楼又休了个足足一百平左右的会议大厅,按照宋青书制定的规制,中间一个可以容纳一百五十人的巨大空心圆桌,屋子里还摆了不少沙发,常青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窗户并不是后世那种大落地窗,而是差不多五公分左右长宽的长方形玻璃镶嵌在木头格子里。 没办法,虽然从西洋人那儿弄到了透明玻璃的制造方法,可是这年头,大块玻璃实在是太难烧了,烧不出大块,只能用这种小块酬和,不过站在窗边,向下眺望,整个外滩景色尽收眼底,在松江府上海县也是独一份了。 平日里空空荡荡的大会议室今个却是人满为患,几乎绝大部分加多宝商号的股东全都到了,有的人喝着印度来的咖啡,有的人喝着红茶,几个山西来的土胖子无比新奇的趴在窗边上向下眺望着黄包车来车往。 从西而来一路收人,从原来的晋商八大家与宋青书公分绝大部分股权,到现在,不知不觉中江南人士在股东比例中迅速上扬,占据了足足二分之一,原本宋青书是控股百分之五十,到如今也就剩下百分之三十七八了,不过整个商号的实力倒是膨胀到了个可怕的程度,向下面合作的不少县城一富,连万分之一的股权都没有,能进入这个董事会的,最少也得有千分之五的股权,听起来挺少,可那就代表五十万两雪花白银的资产,几乎南北最富有的一百三十多人,全都聚拢在了这个屋子里。 “东家到!” 外面秘书甜美的声音中拉开了会议室大门,一进来,看着一大堆精英人士扎堆的模样,宋青书忽然有了种后世华尔街的感觉,这些人,不仅是他的经济力量,也是他的政治力量。 “恭喜大帅,旗开得胜,一举端下琉球,为咱们商号,又新添财源!大家向大帅致敬!” 还是老伙计曹三喜心思灵巧,如今这个老西儿也不是当初伛偻着要弓着身子的老抠形象了,腰杆挺得笔直,穿着一套漆黑的貂绒直衫,手里居然还拎着根黄金头的拐杖,听着他讨喜的彩头,一大群不管熟悉的,不熟悉的股东全都聚拢过来,高声跟着欢呼着。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在座可不少都是读书人世家出身,要是十年前,哪怕五年前,要他们去海外占一座大岛当个草头王,对每个人来说那都是大逆不道,背叛朝廷,要杀头的,可如今,他们仅仅看到的今天早上卸下来的几千箱子蔗糖,烟草,丁香,肉桂,还有上万张鹿皮,上万架鹿角,这些可都是紧俏货,可都是凭空来的,分红时候大家腰包又能鼓出一块来,至于私自占据个岛屿,对他们来说,反倒不重要了。 虽然都是自己努力的,可有人支持,毕竟也是宽心,对着笑容相应的股东们,宋青书也是满脸笑意,一面往董事长的座位走,一面还摆着手推迟道。 “不敢当!不敢当!” 宋青书来了,这个崇祯十三年的董事会年会也算是正式开始了,头一件大事就是关于这个新拿下来的殖民地台湾的,今天虽然是第一天坐船回来,可在船上宋青书也没闲着,让李香君等秘书把新州府的情况都抄录了下来,作为资料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股东。 今天早晨看到糖,以及领到了商会赠与的宝石,黄金,工艺品等纪念品,大家对台湾也不过多了个好地方的印象,可是真打开了资料,每个人眼睛都直了。 “有金矿!” “丈量土地五十万亩,年可产糖二十万箱,粮可收三季,年收粮三十万担!” “鹿皮一万张!” 看着资料下面的数据,不管胖的,瘦的股东,全都把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倒吸着冷气,不过似乎生怕消息不够震撼那般,宋青书又是笑着说道:“当然,这还仅仅是台湾三分之一,剩下的地方还没勘探完,要是加一块,还能多不少!” “这次东家您要增加多少投资,尽管说!就算他们不同意,我蒲州张家砸锅卖铁,也要跟着东家您投进去!”拍着坐桌子,座位最靠前的大股东张明性是第一个叫嚷出来,这话听的一旁的渠伯驹等人不乐意了。 “老张你说的什么话?这么大生意,你想独吞咋的?” “咱们介休曹家,大帅有要求时候啥前退缩过?老曹还是老股东呢!” “也别光你们晋人想独吞,咱们应天的商人也是兢兢业业追随大帅的,这好事,怎么能少了我们?” “行行行,别吵别吵!” 眼看着前后股东差不点脸红脖子粗骂起来,慌得宋青书赶忙好笑的直摆手:“诸位,这些还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具体还需要有人去耕做才行,咱们是一个整体,投入与盈利自然按照股份来分,都有份!” “不过这最难的还是如何弄到人,拉到台湾去开垦去,这个还需要大家一起出力才是,这儿,宋某倒是先弄了个章程,在资料的第三页,大家回去准备下,这事就算定了,现在咱们进行下一话题,福建的郑芝龙郑总兵,还有福建两广十三行海商,也想并入咱们商号,大家以为如何?” 这有点类似于后世跨国公司合并了,有利有弊,要是合作,一方面资源拓宽了,另一方面同样也要和别人分享手头的资源,渠道,最直观的影响,郑芝龙可是大鳄,他要入股,每个人手里的股份先要缩水了,甚至有被挤出董事会的危险,不容的在场的人不掂量一下。 “这事儿我觉得可行!”又是曹三喜先开口说了出来:“大家想想,郑家独霸日本贸易,这要是放开了,该有多大的商机?” 这话听的张明性,范明景等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 合并改组可是个大事儿,一大帮子人讨论了四个多小时,也没拿出个具体章程来,而且剩下的还需要和郑家协商,列出一大堆条件之后,每个股东都是心头沉甸甸的,被即将到来的台湾红利以及郑家冲击塞的满满的。 不过这些人离席之后,大家伙马车兜了一圈,渠伯驹,曹三喜,范明景,王冲文等从票号开始加入的晋商十二大老股东却是全都回了来,而宋青书似乎早就在等他们一般,还坐在董事长的椅子上,看到他们一点儿也不意外。 大家默契的拉开了椅子按照顺序坐下,这次则是渠伯驹第一个开口,面色很是凝重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东家,大家伙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您信上说的生死攸关,富贵荣华究竟是什么事儿,可以和大家交个底儿了吧!” 会议的效率与参加人数成反比,而且一百多个股东,未必人人都可靠,真正决定商号大事的,还是要属这最早歃血为盟的十三人股东会议,此时也收起了刚刚人前那一副轻松笑容,宋青书面容颇为沉重的扔出了十多个本子。 “这次和咱们争夺台湾的是红毛藩荷兰人,可具体的却不是荷兰人朝廷,而仅仅是荷兰的一家公司,东印度公司!就像咱们这样的商号一般的存在,看看人家的公司,再看看咱们!” 不知道宋青书为什么忽然把话说到这上面,曹三喜等人是纷纷的翻开了资料,可是一眼眼望去,他们脸色也跟着凝重了下来。 “拥有私人军队,私人舰队!” “官员,总督任免!宣战,停火!” “这个荷兰人公司居然还有审判权,这,这简直就是一国了吗?” 看完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简介,一大群股东难以想象的直摇头,最后还是张明性沉重的总结了一句。 “大帅,这在咱们大明,肯定行不通,皇帝和阁老们不可能把如此权利赋予咱们一群商人!” 这话就是华夏大一统政权下的悲哀,这个大航海时代,英国女王放心的把一国重权交给一家公司,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十三绅士董事会几乎把持了几个荷兰大小的广袤殖民地,每年给国家带去难以想象的财富来支持发展。 还有法国,德国等,偏偏大一统的华夏却是行不通,宁可把把那些锦绣山河,唾手可得的财富赋予外族之手,也不相信自己人,郑和下西洋舰队停下的真正原因,就是畏惧几乎成海上一国的大舰队与朝廷分庭抗礼,白白错失了上天赐予华夏的这片东南亚后花园。 不过听着张明性说完,宋青书的眼珠子一刹那却亮的跟灯泡一样,手指敲打着桌子急促的说道。 “所以咱们要悄悄干!” “我想,新成立一家西印度公司,全部放在海外,与他们荷兰的东印度公司组织结构一摸一样,对外就打着大明皇帝的旗号,而真正决定公司大事的,只有咱们十三人董事!” “这是海外一个新天地,如果操作得当,最东面,佛教传扬过来的佛国天竺,都能是咱们的!那可是相当于大明大小的国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士大夫老爷们已经坐了太久的天下,骑在咱们商人头上太久,如今,也该轮到咱们体验一回坐天下是什么感觉!公司里没有皇帝,任何决定都是由你我商讨,而下达的!” “而且,只要保密,没有任何后果!” 宋青书的声音就仿佛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般,勾的十二个董事每个人都是心脏狂跳起来,喉咙变得干涩,双眼中却是流露出一股子渴望的目光,谁没有野心?凭什么那些红毛藩可以在海外称王称霸,咱大明的商人就不行?一个公司,相当于一国啊! 东方的资产阶级政治野心,不经意间,被宋青书在这个小小的会议室中,撩拨了起来…… ------------ 第五百二十三章.十什么 其实不论西印度公司,还是加多宝商号,整个经营主体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这一次密会,不过是宋青书借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特权,提前将董事们的野心所揭发出来,而公司的经营目标,还是一点点的向海洋深处探出触手,而荷兰东印度公司所需要的,早晚他和董事们也要一起面对。 至于为何要揭露这个野心,很简单,没有野心之人如郑芝龙,空有庞大的舰队,强悍的武装,可清军南下时候,到底是轻而易举投了降,平白把上千万两的家业送给了满人,还被人给当猪宰了。 权利这东西就像毒品那样,一担被勾引而起,慢慢人就会上瘾,就会沉迷于其中,当这些大董事们有意去品尝了权利的滋味,再让他们给满人当奴才,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看英国人,为了保住手头的民主权利,甚至连国王都能砍了,有朝一日,宋青书要的就是在华夏也实现这种资产阶级革命。 当然,饭还要一口一口吃,如今宋青书要做的还是在台湾站住脚步。 ………… 大明朝最大的问题就是两极分化太严重,这头,上海县愈发的繁华,可紧挨着的应天,常州,城市的四角,大片大片的贫民区触目惊心,这些都是在南直隶资本化中,失去土地的破产农民,低矮的房屋四处漏风,街上臭气熏天,不知道多少破衣烂衫的穷人蹲在街道角落,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 每日,五城兵马司都要在这里清理出成几十句饿死的尸体。 而就距离这里不远,却是欢歌笑语的秦淮河,甚至花舫上的琴瑟之声都能飘到这里,天堂与地狱就这么一线之间。 这种时候,的确是发展资本主义最好的时机,英国人资产阶级革命成功,就是因为羊吃人运动,可相比之下,大明朝人太多了,也太封闭了,地主满足于土地产出,最大的商团扬州盐商还是走的制度官商,仅仅凭借加多宝商号一家已经吸收了足足两百余万人口,可依旧难以应付整个江南,更不要说江北那如同丧尸一般的人海潮流了。 不过这一天,让这些穷人们久违了的工厂招工告示,再一次在巷子口的告示栏贴了出开。 “宋大帅又要招人了吗?” 这头浆糊还没干呢,那头人群就一下子围拢了过来,不过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个个却是面面相觑,识字率太低了。 “李大哥,上面写的什么,给咱们念念吧!” 这里头,唯一识字率的就是当初当过粮官的李老白,本来他是被挤到最后头,如今倒是被一群头发乱哄哄的年轻人众星捧月般的围拢在了中间,推到了最前面。 小孩牙子,抢有什么用,还不得靠大爷我? 带着一肚子的得意,李老白还拿腔作势了几下,抖了抖衣领,这才把那张黑乎乎的脸凑合到了告示前。 他也是交粮时候,在官府勉强学过几个大字,一张单子也是看的模模糊糊,好一会,才在那些年轻人急得抓耳挠腮中,含糊的说道。 “这顶上说宋大帅又招工了,这次不限制技能,什么人都要,不过是要去什么什么岛给宋大帅干活,一个月也是给银子一两,管吃管住。” “什么岛?莫非要出海吗?” 立马有人惊诧的叫了起来,旋即外延十多个人就摇着头转身走了,一面走一面还低估。 “我家就这一根独苗,我爹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呢,要是走了,谁守祖坟去?” “就是啊!听说海里有吃人的大鱼,长得比县衙门都高,要是死在海上,还得做孤魂野鬼,再也回不来了,那还不如在这儿穷死!” “不会骗我们戍边,到了还不给钱吧?” 别的还可以接受,这话李老白就不爱听了,当初乞活军收粮食时候,不但多给了钱,还帮他搭了回船,那一年让他过得都挺舒服,虽然第二年,他们村的李老爷不但不允许一粒粮食卖出去,还强涨价租子,把大家伙活命的粮食都给整走了,弄得他也不得不带着他那傻儿子背井离乡,可对于乞活军,宋大帅,老家伙还是很感恩的,当即恼火的就呵斥过去。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人家宋大帅的兵都人高马大的,身子骨倍儿硬,就你那比小鸡子大不了多少劲儿的身子骨,戍边人家都不要你!上次谁去当兵让人给踹回来了?” 这话还真说的那后生面红耳赤的,赶紧抱着脑袋灰溜溜的向后跑去。 “李老哥,这儿还有个十,十是什么意思?不会不是给一两,而是给十两吧?”还有人眼尖,指着上面一个字问道,问的李老白这次面红耳赤了,刚刚这段他不认识,就没说,不过毕竟当过几天粮官,李老白还是很爱面子的,昂着那张黑乎乎的脸,他脸红脖子粗的叫嚷着。 “你个瓜娃子,丁都不认识,认识什么十啊?十两银子,你想的倒美!” “李老哥,这个十我真认得,去洋和尚的庙里吃他那一口饼时候,他就说庙顶上挂着的叫十字架,和这个形状一模一样,不过听他说他们的神绑在上面了,吓得我赶紧跑了。” 那个后生还不服气的叫换着,旋即有人又是问了:“李老哥,不会这段你不认识,故意忽悠我们吧?” “对啊!这个十肯定有别的意思!” 一大帮人跟着叫嚷起哄着,弄的李老白却是更加感觉下不来台,强憋着一张涨红的脸叫嚷着:“谁,谁说老子不认识了,这,这段不就是说,不就是说要的人,必须,必须有十根手指头吗?” “十根手指头?宋大帅不会是招佛爷小偷吧?”这话听的旁边一个就有九根手指头后生憋屈的伸着手叫唤着,弄的李老白又是一巴掌拍过去,拍下一片头皮屑来。 “放屁,宋大帅家财万贯,他会发那点小财?人家淮军兵都是打火铳的,你要却手指头,怎么打?” “可九根手指头也能打啊?” “影响精准度!” 别说,李老白这一通忽悠,还真把大家忽悠的一个来一个来的,不过看过告示,热闹过后,一群人还是缓缓散了,毕竟出海,还是去个不知道哪儿的岛去干活,也许就回不来了,这和中国人传统的落叶归根理念有着很大的冲突。 不过李老白还是咬着牙根,在那儿干看着琢磨着,华夏人还有一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他的傻儿子都三十多了,也没钱说个媳妇,他们李家三代单传,到他这儿没准断了,到时候死了也得变孤魂野鬼,还不如去搏一搏,一个月可是一两银子,他干半年都赚不到,要是把钱攒起来,给儿子说个媳妇,好歹还有些香火传承!就算自己当孤魂野鬼,也对得起祖宗了。 可就在李老白在那儿左右纠结的时候,旁边居必六的掌柜的张大胖子却是没好气的小跑颠了出来,上去就是给李老白后脑勺一个大耳光。 “你个混账东西,瞎传什么呢?这上面十说的是签合同,必须给大帅干满十年!干不满要罚钱!十年期满了,愿意干可以继续续约,不愿意干就坐船回来滚蛋!让你瞎咋呼,要是没人来,大帅第一个把你扔黄浦江里!” 这话听的李老白一个激灵,旋既却又是眼前一亮,原来还能回来啊!他赶紧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陪笑着哄着说道:“您瞧我这破嘴,就爱咋呼,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大帅说啊!我,我老汉带着我家儿子,一块去给大帅干活去,将功赎罪!” “就你那老模咔嚓眼的,还有你那傻儿子,大帅还真未必看得上眼!”张大胖子立马不屑的一歪脑袋一撇嘴,不过他这人还算心地善良,鄙夷完这个老家伙,他还是开口说道:“报名地方就在龙江船厂,罐头厂那儿,要去早点去!听说名额有限的!” 这一听,李老白又是心头一紧,回头鬼鬼祟祟偷看了一眼那些穷哥们们,好像没几个人听到自己说话,心一急,他赶紧对张大胖子一抱拳。 “胖爷,您的大恩大德老白铭记于心,真要能去上,回来老白我就给您立牌子,一天三炷香供着!” “快滚吧,老子又没死,立什么牌坊?” 张大胖子一句骂,李老白也不恼,笑呵呵的小跑回家,一脚就踹到了他还趴草窝里头呼呼大睡的傻儿子腚上,对儿子,这对谁都笑的老家伙立马变成一副严父脸色,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睡睡睡,早晚让人当猪宰了,没出息的东西。” “当猪宰了也得先给吃顿饱饭吧?” 迷糊着爬起来,李小黑尚且一肚子不情愿的嘀咕着:“爹,干嘛啊?” “别问干嘛了,赶紧跟老子走!” “不会是又去捡叟水吧?那您老人家自己去,儿可宁愿饿着也不吃那玩意了,拉肚子!” “放屁!” 这可给李老白气得,上去又是一个耳光,拎着他傻儿子脖颈子,连那点破家伙事儿都不要了,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跑去。 ………… 龙江船厂外,寒冬腊月里原本空空荡荡的江滩,一下子变得跟春运火车站似得,从厂大门里头派到外头,恐怕不下几万人了,寒风瑟瑟的冬日冷风里,有人还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居然铺盖卷都抱来了。 眼睛直发晕的看着这“买火车票”大军,李老白又气又急,忍不住一个大耳光甩到他傻儿子脸上。 “就你个狗爹养的磨磨蹭蹭的,一两银子一个月,能吃上大米饭的机会要是没了!老子打死你!” 平白挨了个大耳光,李小黑就郁闷了,狗爹养的,到底骂谁呢? ------------ 第五百二十四章.脱 这就是宋青书和那个荷兰东印度公司员工那儿学来的,要是一棒子打死,背井离乡这么远,恋家的华人肯定不愿意来,可是要有个期限,又能回来的盼头,那愿意来赚点钱衣锦还乡的就多了,十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是大明朝被大清给灭了,他们也不用回来了,而且在这儿干久了,有房子有地了,再让他们回两淮,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一穷二白的,估计这些招募来的工人自己也不愿意。 就这么十年一个合同,数以十万记如李老白这样的破产农民,就傻乎乎的上了贼船。 真有春运排队买火车票的模样,长江沿岸几个府的居民拖家带口,忍饥挨饿的在各处报名口排队,李老白领着他家傻儿子李小黑亦是冒着江风,足足排了三天两夜的队伍,终于排到了窗口前。 不过越是到这儿,李老白心情愈发的忐忑,时不时能看到那个招募帐篷里有人进去,有人直接进了后面的厂子,而有人则是骂骂咧咧,或是催头丧气的出了来,被淘汰了。 原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终于,忐忑的心情中,已经接待了数万个募工的招待员有气无力的叫唤着:“下一个!” “说你呢下一个!要招就招,不招快滚!” 一个激灵,左右看看没人了,李老白才傻乎乎的指了指自己鼻子,那招待员实在忍不住开口就骂了起来,连续排了好几天了,怎么能滚?拎着他直晃悠的傻儿子,李老白赶紧陪着笑脸撩开了帘子进了去。 帐篷不大,一张办公桌子后面做了个绍兴师爷,两个乞活军兵士亦是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腰上居然是挎着双左轮,宋青书这是把亲兵都派来压场子了,一进门,那老师爷先是不耐烦的推了推眼镜,旋即忽然发现新大陆了一般,猛地站起来,拇指直伸,食指弯曲,剩下三根手指还是直伸,很怪异的做了个揖。 “客人哪里来,奉茶否?” 一下子李老白就蒙了,傻乎乎了一下,方才连连摆手:“不喝茶,小的不喝茶,小的是来招工的!” 师爷明显愣了下,旋即却是和左右两个大兵交换了下眼色,又坐下了,看着师爷悬起来的脸色,李老白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却是左边那个大兵一声冷哼:“脱衣服!” “啥?” 可真吓了一跳,李老白跟遇到变态的萝莉似得,下意识就一抱胸脯,惹得右面那大兵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惹得左面大兵又是没好气瞪他一眼,旋即又是不耐烦的喝道:“招不招?不招就快滚!” 还是那句话!为了生活,李老白也是悲催的一咬牙,脱吧,反正大老爷们,怕啥! 如果他知道,东南沿海的水手们,还有种叫基佬的东西,他就不那么想了,把那套破衣服脱了,一老一少俩爷们很捂裆派的羞涩往那儿一站,身上那股味熏得三人都是捂了捂鼻子,捏着鼻子,左面大兵眼色下,右面大兵悲催的围着两人转了几个圈子,甚至让他们拉拔开腿,又看了看脚丫子,这才又对那师爷点点头。 “叫什么?什么籍贯的?” “回,回老爷,小的淮左田县人,贱名李老白,这是小的儿子,李小黑,俺们都是老实良民!几辈子……” “行了,进去吧!” 明显显得不耐烦,那师爷提笔写下李老白,李小黑两字,旋即向后一挥手。 这就完了? 狼狈的套上衣服,到现在俩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从帐篷后面的门进了龙江船厂。 其实不管男女老少,哪怕不能干活了的老头子,宋青书都要,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年代老人的经验有时候都是一笔财富,不过他唯一防的,是帮会! 这年头真的有帮会,明末清初之际正是帮会的成型之际,后世洪门,青帮,还有横行港澳台的黑帮,基本上都是这个时候形成的雏形,都是源自这个年代动荡的战争以及其产生的流民文化。 刚开始师爷那句就是拜码头的江湖通用语了,要是被诈出来,没说的,直接滚蛋,殖民地内只能是西印度公司一个声音,宋青书可不希望手底下多出一大堆青红双棍龙头大哥来。 接着脱衣服是为了查纹身,琼面是古代一种刑罚,脱胎于此,一般帮会人物也会在身上纹身,还有一些疾病也可以在身体上体现出来,而且不老实的刺头,身上也肯定会留下打斗的伤痕,这些问题一旦被查出,自然又是滚蛋了。不过这里只查男人,至于女人,虽然不敢说百分百没有混江湖的,不过这个时代毕竟少,女人可以不查。 首先这两关,就可以过滤掉一大批刺头。 过了这第一道门,后面又是个大房子,好几个面试官,这次李老白父子面对的盘问可就细致了,比如问问他们在家乡干什么,以何为生,打没打过架,他们乡霸是何人?都会干什么?这次记录的明显详细了些,幸好面试官多,效率比前面倒是快多了。 满头大汗的应付完这里,跟着入选的人流,傻乎乎的父子俩又是被领到了第三个大房子,进了屋子,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又是个满脸不耐烦的接待人员叫嚷着:“脱衣服!” “啥,又脱衣服?”这会轮到李小黑恼火的叫嚷起来,慌得李老白赶紧给他一撇子,这句吼似乎弄的那接待人员都火了,恼怒的叫嚷道:“吼你大爷,你们这帮穷鬼把我们的浴池都给占了,老子本厂人洗个澡还得排好几周,爱洗不洗!” 居然是洗热水澡!这可真算是个奢侈之举了,不光李老白,后头那些排队的准工人亦是赶紧跟着唯唯诺诺陪着笑拖着衣服,旋即夹巴着就进了里头屋子,几十个淋浴喷头立在里面,一拧开,一股子热水伴随着硫磺味道扑面而来。 硫磺进口自倭国,是郑家少数反出售给乞活军的货物之一,用在这儿,则是为了消毒。 差不多一年多没洗个热水澡了,从这里出来,李老白真是白了一圈,不过他儿子真不愧那个名字,还是那么黑,冒着热气出了屋子,后头的出口,一大堆崭新的衣服摊放在那里,还是那个不耐烦的招待员,指着门口冒着黑烟的大铁桶急躁的叫嚷道。 “有什么个人物品收起来,然后一人两套衣服,剩下什么破烂衣服裤子被褥,全都扔进去烧了!” “啊?烧了,俺们用什么?” 虽然有新衣服,可这套穿了五六年的棉袄,还有破棉被,李老白还真是舍不得,实在忍不住茹茹捏捏的问了一句,这次那招待员连骂都不耐烦了,直接拉开入口处大门往外一伸手,吓得李老白屁都没敢再放一个,衣服都没顾得穿,先屁颠屁颠把行李扔到火桶里,这才在外面几个路过妇女惊叫中狼狈跑回来套衣服。 熊熊烈火中,不止被褥少的直冒黑烟,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些滋滋声隐约传出来,偶尔有个黑东西绝命一跳,跳到一半也被高温烧焦了。 如此大规模人群聚在一起,最怕的就是传染病,而传染病的绝大部分来源,就是各种吸血的寄生虫,所以一进来第一件事洗澡,然后把破衣服烧了,宋青书就是干服装起家的,还真不差这点衣服。 这还没完,下一个屋子,李老白等又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头发都快烤焦了,最后几个跳蚤虱子蹬着腿光荣牺牲了,这才又被领了出来。 如此多的人,宿舍是根本放不下的,逼得龙江船厂把厂房都让了出来,一个个铁架子床,十六个人一格,用板子隔开,这地儿要是后世,估计最能吃苦耐劳的农民工伯伯都不愿意,可是看着崭新的棉被褥子,李老白等真是惊喜交加,抱着枕头都不舍的走了。 直到好一会,又是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冷面招待人员进了来,指着床头就嚷嚷起来:“都记住自己的号码,然后跟老子走!” 李老白这才注意,床头上木牌子弯弯绕绕写了个符号,他的是阿拉伯数字1279,他傻儿子的是下铺1280,不过这俩实在不认识,只能尽力记住形状,然后跟着那招待人员出去。 这次他们倒是觉得真来对了,来的是龙江船厂食堂,虽然没啥大鱼大肉,罐头鱼汤,咸菜疙瘩外加大米饭管够,不说平时的杂粮窝窝头,这三天排队一天也就能啃到一个乞活军救济的苞米棒子,看到这些,李老白简直感觉自己到了天堂。 一口气连干了六七碗大米饭,直到厨房大厨怕他们撑死,拿大勺把他们全撵出来,一个个揉着滚圆肚子的饿死鬼才把食堂让给了下一批。 “这一趟真来对了!” 干了晚饭,回到厂房里裹着棉被剃着牙,李老白是内牛满面的嘀咕着,大米饭啊!就算在乡下种地,他都没舍得这么吃,都是掺和着杂粮米,野菜,煮一锅,还有鱼肉,什么叫咸鱼翻身?那是穷人过年时候买一条咸鱼,平时拿着面糊糊裹一下,煎一下,吃外面带鲜咸味的脆皮,不过就算这样,鱼肉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当鱼翻面,就意味着这种廉价的食物也要说拜拜了。 可今天,那白生生的鱼肉可劲吃啊! 可惜,揉着肚子满足的李老白却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前所未有的考验即将降临他和他傻儿子身上………… ------------ 第五百二十五章.绽放 好日子还真是没过几天,从一月份开始到二月初,因为这个十年的契约,愿意到海外淘一笔金回来买房买地的穷人简直不计其数,各个招募点至少收留了二十万人口,而且这个数量还在向上增长着,激增的人口给商号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只有把人力尽快转化为生产力,才能盈利,自然,天天掏银子的董事们们亦是积极的调度船只,甚至去倭国的“渡种之旅”旅行船都抽调了几条,还把郑芝龙的舰队借来了些,在龙江船厂的第四天,李老白一行就被塞上了开往台南的航船。 这环境比黑奴贸易真是强些有限,虽然不是货物一样被塞进暗无天日的船底舱,可是环境也够恶劣了,小小的一间火车厢大小的水手室,原本仅仅住着十个水手,可如今硬是被硬塞进五十多,这还好点,还有原本装货物的船舱,连个窗户都没有,沉闷的紧,八十多人蜷曲在里头,里面的空气都是令人窒息的。 唯一,这些劳工都是自由的,可以随意在船上活动,虽然这个自由也是相对的,甲板上每次最多只允许上来五十人,再多了,就影响航船的运作了。 就算环境如此恶劣,每天能有罐头吃,主食也是白面馍馍,刚开始李老白还是很乐观的,刚出海第一天,好不容易排队上甲板的老家伙甚至还在为广袤无垠的大海而诗兴大发。 “啊!大海,你全他娘的是水!啊!蛟龙,你他娘的有四条腿!” “爹,你能不能别丢人了?” 听着李老白那忘情的赋诗,再看着身旁出来望风的劳工朋友们一副看白痴的模样,大感没面子的李小黑赶紧在后头使劲捅咕着泰坦尼克号经典动作的李老白。 一肚子的诗性被打断了,这个老家伙还满肚子不愿意,恼火的瞧着他那傻儿子脑瓜教导着。 “你小子懂个屁!这是咱们李家唐朝时候的老祖先李白留下诗篇,都是传世之作,你老子我今个教给你,你不好好学不说,还愧对家门!真是不为人子!” “得了吧李大哥!你们家老祖要是李白,怎么能混的这么惨?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一块出海去荒岛干活去?别吹牛了!” 也算是一起招募进来的“同窗”,黑的跟铁蛋子似得,山东逃难来的赵老牛忍不住就大笑着一口山东腔吼了过去,这老家伙还得意的左右张望一下:“大家说对吧!” “是啊!李老哥你又吹牛了!” “上次你还说大帅亲自跟你买过粮食,结果被宋军爷好收拾,你忘啦!” 虽然还没开始干活,可这劳工生活却是够无聊的,一个人的玩笑立马就引得大家一起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连带船舱底下的劳工都是伸出了脑袋,李老白是最好面子,这话听的他立马白了好几分的老脸抽巴起来。 “去去去,滚一边拉去,你一个泥腿子,懂个屁,这叫天降大任于诗人也,必先让他饿肚子,穿不起衣服,贫苦挨冻,这才能锻炼出意志,别看老白现在穷,谁知道将来咱老白能不能也成为张老爷,杜老爷那样的大富翁?” 眼看着李老白那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惹得其他劳工更是哄堂大笑,可谁都不知道,李老白这一句话还真一语成箴,这个淮北大地几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真成了台海一大富翁。 不过这时候,船上这么多人谁都不知道明天的生活是什么样,李老白的豪言壮志不过被大家当做了笑话,尤其是赵老牛,笑的前仰后合,差不点没掉海里去,可惜,就在这功夫,开船的大副却是没好气的从船舱下走上来,扯着嗓子叫嚷开。 “到时间了,都下去下去,该下一批了!” 三十米,载重不过几十吨的小型卡拉维尔船却拉了将近三百人,挤得真是叫可以了,听着底下走廊发闷的工友不耐烦的叫喊声,李老白等也不得不恋恋不舍的重新下到沉闷的船舱中,最后临一眼张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这老家伙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他娘的全都是水啊!” ………… 五十条大小航船拉着足足两万劳工,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中缥缈向前,刚开始上船,大家还有着对大海的兴奋以及对未来的憧憬,然而仅仅一两天,这种兴奋与憧憬就被枯燥无味的旅途给磨灭了,一个个劳工沉闷的困在船舱中,黑乎乎的住处,浑浊的空气,惹得大家言语都少到了极点,一个个人一天无精打采的。 可上天似乎没想放过这些穷苦人儿,这趟出来的第八天,舰队居然遭遇了罕见的大风暴。 天空黑的如同锅底色,整个大海如同煮沸了一般,咆哮的海浪将庞大的海船都如同玩具那样抛上抛下的,整个舰队乱成了极点。 “快!快,降帆!” “该死的,别愣着,赶紧堵缺口!” “抛锚啊!” 三十多个水手乱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船上船下嘶声竭力的大喊大叫着,所有的劳工全都被踹回所住的船舱,拥挤在狭小的舱内,李老白感觉自己就仿佛竹筒里的骰子一般,也是被抛的上下翻飞,五脏六腑就跟乱了套那样,恶心的脑袋都大了几分。 他这还是强忍着,屋子里已经有不少吐了的,那股子酸味简直不堪入鼻,然而更加恐惧的却是未知,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不会葬身海底,当个孤魂野鬼,人群中,终于有人精神崩溃了。 “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家!放我回去!” 大喊大叫着,赵老牛疯狂的踹开了舱门,大步向甲板奔逃了出去,疯狂似乎会传染那样,跟着他大嚷大叫着,十多个年轻人亦是跟着闯了出去,两个水手要叫喊阻拦,却也被他们推搡到一边,突然这么大一股重量压在了船尾,这条卡拉维尔船明显又倾斜了许多。 “回来啊!你们疯了吗?这么闹下去,大家都得死!” 跟在后头,李老白也是惊骇的跑到了甲板,忍着剧烈的颠簸死死抱住桅杆,对着船尾大喊着,可是一帮子劳工却已经疯狂到了极点,那赵老牛一面抢着缆绳升帆,一面还癫狂的叫嚷着。 “老子要回家!他姓宋的是要把咱们当祭品,都喂了海龙王!来换他的荣华富贵!老子才不要死!放我回家!” 飓风中,本来船已经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呻吟,再这么升帆强抗,更是将船摇晃的岌岌可危,甚至李老白还看到船长绝望的下令准备好救生艇,要下放了,可就在这个功夫,已经压的极低的船尾,一个滔天巨浪卷了过来,彻底打上了下半个船。 海水拍的李老白眼睛都睁不开了,几乎窒息,不过就是凭着那股子蛮力,李老白硬是抱着桅杆没撒手,足足撑了几秒钟,浪潮方才推却,可等李老白再次睁开眼睛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什么都没了! 船长,几个放船的水手,还有赵老牛他们,全都没了!甲板一片狼藉,甚至桅杆都裂开了,摇摇晃晃的撑着半张帆。 船,终于稳下来了! 足足傻了几秒钟,抱着头,李老白终于嚎叫着跑回了船舱,重新冲进那狭窄的舱内,搂着他那迷迷糊糊的傻儿子的头,死死不肯放开。 狂风咆哮到了足足整个晚上,舰船摇曳中,几万颗心脏剧烈的跳动中,凌晨时分,终于过去了,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海面时候,不知道谁,终于壮着胆子重新跑回甲板,眺望着又恢复了平静,安详的如同邻家女孩那般的大海,和风细雨中,似乎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晚的狂暴,看着安宁的大海,那人终于松了口气,可旋即,他忽然不可置信的向西南眺望,一望无际的海边,一点点突兀而出的绿色忽然映入了他的眼帘,傻了几秒后,那人终于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这一语真如同中午的下课铃声,整个舰队都沸腾了,再也顾不得水手定下的规矩,无数劳工欢呼着跑上了甲板,连续半个月的煎熬,终于到了头了! 蹲在船舱担惊受怕了一夜的李老白,也是搂着他那傻儿子出了来,望着远处的陆地,他也是喜极而泣,双膝跪在了地上,锤着甲板哭泣道。 “终于到了!” 的确是苦尽甘来,舰队看到的陆地,是澎湖列岛,经历一场风暴,三万人的舰队足足损失了两千多,不过还是有两万余人在澎湖护航舰的簇拥下,抵达了台南。 新州府知府张煌言还真没想到,如此短暂的时间,宋青书还真的“忽悠”来了如此多的移民,稍稍显得措手不及,还好,在之前他已经为移民做出了准备,新州府以及台南县,嘉义县,县城骨架基本上已经在修建的差不多了,李老白等人到的这台湾第一件事,则是为自己修房子! 砖瓦厂已经搭建,从阿里山砍伐的林木亦是堆积如山,虽然沃野间还算是荒凉,可是耕牛,耕犁还有种子,西印度公司已经准备好了,和一百多个应天子弟分配到了一个田庄,眺望着堆积如山的建筑材料,拎着把锯子的李老白这功夫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汉我还当什么工作呢!紧张了一道,不就是种田吗?” 的确,这算得上这些天南地北汇聚来的劳工的看家本领了,大难不死,又到了这么个新地方,拿着熟悉的工具,一时间这些劳工的士气忽然变得高涨起来,嘹亮的劳作号子中,一座座简谱而又生机勃勃的农庄,开始在荒蛮了上千年的宝岛大地上,拔地而起。 连片的阡陌,就如同那雨后春笋般,绽放了出来…… ------------ 第五百二十六章.分崩离析之始 毛爷爷曾经说过,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尽的,这话还真没错! 资本家组织,劳工出力,短短两个多月,新州一府三县已经建设的相当欣欣向荣了,以往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掠夺性商贸,尽可能一切的在本地夺去财富,然后运回荷兰,肥了西方资本主义,贫了东南亚本地,可如今是在自己家门口,宋青书还是把这儿当做个退路基地来修建,自然是砸下了血本。 并且这儿炎热的气候,就连江浙一带的农田尚且才刚刚解冻,这儿却丝毫连一丝丝的冰封痕迹都看不到,花了一个月基础建设,将劳工居住的村庄,道路整理好,又花了一个月开荒,播种,到四月间,张煌言已经先后接收了十万多名劳工,开垦田土五十万亩,并且将地图上的几处预备中的船厂也给搭建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在台湾的屯田也是华夏屯田史上空前的,头一次,农民的收获不再是田里的产出,而是每个月旱涝保收的固定工资,宋青书所在的时代,太祖开国后建立的大型国企纷纷倒闭,就是因为长期铁饭碗养成的惰性,从领导到员工,长时期的等,靠,要,把偌大的企业吃垮了。 就连英国东印度公司,也是因为企业内部的僵化与贪污成风,才轰然倒塌的,所以一开始,宋青书这个西印度公司,已经注重于这个方面。 绿意森森的田庄旁边,因为曾经担任过粮官,已经被提升为生产主任的李老白吞着口水,领着他属下一个村儿工人,忐忑的守护在那儿,而几个拿着小本本,从大陆调拨过来的商号伙计,如今的西印度公司商业专员,则是挑剔的围着五百多亩老白村的田庄,甘蔗田巡视着。 “地里有三处野草,清理不及时,扣三分!甘蔗田东区有黄叶现象,肥料释的太多了,扣十分!水稻北区的排水沟淤堵,没清理及时,扣十分!” 典型的层层监管,一个大区经理负责十个这样田庄,手下若干商务特派员来协助管理,如果要是一处田庄查处不合格,当月的所有工人工资可就拜拜了,连续不合格三次,庄子领导滚回应天要饭去,要是不合格五次,就是全庄都扔回两淮捡饭底儿了,所以看着几个年轻的山西伙计每记录一笔,李老白都是心里咯噔一下。 七剪八剪,最后大区经理,来自山西曹家的那个年轻人很是恼火的叫嚷着:“六十七分,勉强合格!这个月的奖金是不要想了!下个月再这样,全区通报批评!” 这也是比较严厉的惩罚一种了,九十分的田庄当月可以多领一半的工资作为奖金,可要是连续三次在及格边缘,被通报批评了,这一年的奖金就别想了,上次建设时候,这个庄子就粗枝大叶,连续几个消防点不合格,如今又来了次勉强及格,李老白的心里真是跟猫挠似得,狠了狠心,从腰里把上个月工资那一两银子掏了出来,悄悄的塞到那个总经理手里。 “经理老爷,咱们这些乡下人,手糙,不懂规矩,麻烦您以后,多提点下……”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那个曹经理已经是,火冒三丈的把银子落了地上。 “大帅好心收留你们这些穷汉,给大家一碗饭吃,你倒好,不思进取,净想走歪门邪道!这次本经理记下,下次再犯,你这个生产主任就不用干了!” 眼看着曹经理发火,李老白真是吓得裤子差不点没掉了,赶紧哭丧着一张脸连连作揖。 “经理老爷,小的不董事儿,您大人有大量!” “哼!”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那经理甩着衣袖就走了,去检查下一片田。 好歹这个月工资是发到了,为了计算简便,宋青书也铸银币了,两个西印度公司银币掺杂些坚固金属正好半两,正面印着宋青书的脑袋瓜子,后面是西印度公司几几年谁造,虽然又是每人拿到两个银币,不过大家伙明显心情都不太好。 “怎么可能,没有偷腥的猫?下次大家一人捐一个银币,凑一起给曹经理送去,就不信他不收!”吹着嗡嗡作响的银币,村会计张小抠愤愤不平的哼哼着,听的李老白却是赶紧心有余悸的摇摇头。 “算了,别想这些了,干好活比什么都好,老张你们队除草再勤查一下,小赵你们清理淤队也是勤快点,咱们不能给应天组丢脸!曹经理也说的对,踏踏实实干活,比什么都重要,大家散了吧!” 除了张小抠还是有些不服气,一大群工人憋着鼓劲儿,又是纷纷散在田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李老白不知道,幸亏他把张小抠给否了,不然的话,还真得被撸! 人无完人,这个贪污受贿的状况就算加多宝商号也有,所以宋青书也制定了双层规则,一是秘书处往商务特派员中不知道掺和了几个密探,要是让他们知道受贿,这个经理也不用干了,回山西种苞米去吧,而且自此信誉为零,以后商号还有晋商各家也不会再聘用他。 恩威并施,每个大区年度总结也是有奖金的,每年蔗糖,鹿皮,烟草等销量总利益的百分之几,排名越靠前,奖金额度越高,而且表现好的大区经理提拔也是越靠前,所以就算张小抠把整个村子工人全年的工资全给曹经理了,他也不会要,也不敢要,甚至为了表达清廉反而让整个天庄的佣工倒霉。 这种制度下,保证了台湾这一片新的殖民地高效快捷与清廉。 如果大明要是能都运用如此管理,也许就不会这么大厦将倾了! 这头,在李老白他们咬牙切齿的努力中,新的殖民地愈发的兴旺时候,遥远的辽东,一股子新的风暴却是扑面而来。 也是个田庄子,趁着辽东的春风好不容易带来些许暖意,锦州城外的新义庄,同样上百个老农扛着锄头慢悠悠的刨着地,播种着今年的早麦。 不是相比于李老白他们干活的精神抖擞,这些老农明显有些无精打采,甚至有意拖拖拉拉,辽东战争的连年蔓延,带着将门化亦是愈发的严重,一个个总兵就如同封建主那样,掌握防区内所有的土地,而辽民不得不依附与他们,一年耕种的粮食,超过八成要上交成租子还有军需,剩下那点勉强才能填饱肚皮,对未来几乎没什么期盼,这些辽民佃户亦是没什么干活的动力。 可就算这样勉强糊口,似乎在这个时代都是一种奢侈了,就在大家伙干的懒洋洋时候,一个骑着马的军汉忽然满头大汗的自北面狂奔而来。 “建奴来了,大家退避!建奴来了,大家退避!” 这声音真如同池塘丢下一块大石头,激起了千层浪花,那些辽民佃户丢下锄头,直接惊叫着向四面逃去,刚刚耕种了一半的辽东沃土,转眼被抛弃于无用。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扛着白龙旗帜,浩浩荡荡的八旗骑兵就好像天边一朵乌云那样,迅速践踏在整片田土上,领兵的固山额真,还是多尔衮。 上一次关内大败,让多尔衮与正白旗在女真八旗中简直成了众矢之的,众多贝勒一起上书弹劾,要求将多尔衮仿照阿敏例,圈禁起啦,剥夺田产牛录,可这一次,皇太极居然态度无比坚决的挺多尔衮,让他硬是靠着罚银罚粮,丢了四个牛录,挺过了这一关。 其实也难怪,阿敏是四大贝勒之一,对皇太极的皇位有很大威胁,能打死自然要打死,可多尔衮兄弟,皇太极登基就是靠着拉拢他们而起来的,这一次多尔衮名誉扫地了,两白旗就正好更加需要依附两黄旗,虽然损失的确让皇太极也是牙疼,可毕竟巩固了他的地位。 可就算如此,高傲如多尔衮,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这次率领正白旗为先锋,他是带着复仇的愤怒来的。 阴冷的看着已经逃的没人的辽东军屯田庄子,多尔衮仿佛饿狼那样狠狠一挥手。 “烧!” 滚滚黑烟迅速飘荡了半边天,连续几十处农庄全都熊熊燃烧起来,这还没完,锦州东关,激烈的喊杀声震撼的传了几里,没有汉八旗当炮灰,几年没亲自攻城的女真将士依旧蛮勇凶悍,仅仅不到半天时间,锦州东方屏障已经告破。 站在锦州高耸的城头,如今的辽东总兵,已经年过半百的花甲老将祖大寿那双灰白色眉毛简直颤抖到了极点,当年袁崇焕袁督师的铸城步步为营,逼死后金八旗的策略完全被这些女真人活学活用了,当年是明军铸大小凌河城来威胁沈阳,可半年前,清军修建义州,并且在当地屯垦,直接威胁了关宁锦防线中的重镇锦州。 而且当年女真出动全部兵力,打破了大凌河城,让明军的战略意图付之一炬,可如今,祖大寿几次进兵义州,却全被打了回来。 如今效法当年大凌河之战,清军建奴又在锦州城外,挖掘起了层层叠叠的壕沟,要再一次困死锦州! 大凌河中水尽粮绝,人吃人的惨状似乎隐约又回荡在祖大寿的脑海,脸上肌肉剧烈的抽搐着,许久,他才焦躁的回过身。 “赶紧给朝廷发报,锦州告急!锦州告急!” ------------ 第五百二十七章.闯王 大明亡于崇祯十七年,公元一六四四,可宋青书看来,亡国的因素早在几年前的崇祯十三年已经埋下了。 四月份,明清关外最后一战松锦大战拉开了帷幕,清兵八万攻破锦州东关,如当年包围大凌河城一样,设立三道壕沟,将整个锦州城团团围住,守将祖大寿八百里加急向朝廷告急,整个关外震动。 锦州一担失去,整个关宁锦防线将彻底崩塌,清军可以直逼山海关,随时威胁京师,北京城东面,西面,北面都将处于不安全的状态,为此,崇祯皇帝也急了,加洪承畴兵部尚书弦,以督臣身份调集王朴,唐通,杨国柱,曹变蛟,白广恩,王廷臣,吴三桂等八总兵,调集蓟,辽,宣,大,榆林,固原等七边精锐,四万骑兵,九万步兵,北上救援。 可就在这时候,又一个人物在大明王朝的腹心之地站了出来。 河南永宁县。 哪怕是半夜,县城外刘庄刘家大院依旧灯火通明,一大群穿的破破烂烂的乡民瑟瑟发抖的聚拢在一起,里面还能听到哭喊声,十几盏灯笼打在一栋圆形的粮仓面前,几个狗腿子凶悍的轮着鞭子,一个戴着瓜皮帽,穿着绿道袍的胖子亦是在那儿破口大骂着。 “王钢蛋,我赵家恩你养你,要不是我家老太爷看你爹讨饭到此可怜,收留你们,你们全家早饿死了,老爷我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到头来,你们这些贱骨头,竟然偷到老爷我头上了!你对得起赵家的恩德吗?” 挨打的是一男一女,一个大约二十多的汉子抱着个五十的老太婆子,劈头盖脸的鞭子抽打下,那汉子一面把那老太婆子尽量护在身底下,一面还哀求着。 “员外爷,您开开恩吧,俺娘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看在钢蛋给您做牛做马的份上,您就赏点吃的吧!” “做牛做马?” 一提这个,赵员外居然还愤怒了起来,咆哮着夺过鞭子直接照着那王钢蛋脑门抽了过去,啪的一下,那汉子整个脸上都出了一道血檩子。 “要不是我赵家,你爹都饿死了,哪儿有你,给本老爷当牛做马那是天经地义的,你他娘的还反了!来人,把他两个脑袋后面长反骨的给本老爷吊树上,往死里打!” “老爷饶命啊!” 王钢蛋顿时慌了,搂着老太婆拼命地磕头,可这年头,人心都扭曲了,几个打手毫无人性的把两人拖着就拉到树上,旋即沾水的牛皮鞭子劈头盖脸就拍了过去,那王钢蛋瘦骨嶙峋的身子还能扛两下,可那老太婆却是几鞭子下去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端着半碗稀的可以的粥,那赵员外嚣张的对着一大帮佃户叫嚷着。 “看清楚,这就是偷老子粮食的下场!谁再敢动一粒米,就通通打死,扔地里肥田去!” 就算挨着打,那王钢蛋依旧撕心裂肺的叫着娘,底下佃户看的无不是恻然,一个个沉重的低着头,每一声惨叫都仿佛打在他们心上,每个人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这赵员外堪称赵扒皮,租子是所有地主收的最狠的,佃户忙完一年,打下来的粮食连一个月都不够,听说这些麦子都被赵员外卖给了江南扬州那些老爷们,去年又是大旱,收的粮食少的可怜,刚春耕一个来月,哪怕参合着野菜,那点麸皮,杂粮也要吃光了,谁都面临饿死的边缘。 可这姓赵的完全不在乎,据说他手下,佃户已经不知道饿死几批了,这厮的口头禅就是穷鬼多的是,不怕不来新的。 不过暴虐终究不能征服人心,人群中,不知道谁,恶狠狠的忽然叫骂了一句:“早晚闯王会杀回来,把你们这些地主吸血鬼全给杀了!” “谁!谁他娘的说的!” 一句话说的那赵员外跟踩了尾巴的猫那般蹦了起来,鞭子指着人群就走了过去,在他的恐吓中,佃户全都畏惧的向后退去,不过找了一圈,这个姓赵的也没找到说话的人,又是满面狰狞的指着佃户咆哮起来。 “好!很好!学会顶嘴了是不?今年租子加一成!饿死你们这群穷鬼!” 每个人都露出了痛恨,可是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看着人们畏惧的表情,赵员外那张胖脸上亦是流露出了变态的笑容,举着鞭子冷笑道:“你们还盼什么闯王?告诉你,闯瞎子早死在山里了,老子堂兄是兵部主事,京官!皇帝身边人懂不?告诉你!杨阁部已经率领大军在玛瑙山把张贼也打的落花流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此时,两个被吊在树上的人也是浑身鲜血淋漓了,老太婆早已经没了生息,而王钢蛋也是奄奄一息了,打手头目狰狞着举起了一根大木棒,直接狞笑着砸向了这个老实佃户脑门上,眼看着就脑浆迸裂了,有的佃户已经不忍的扭过了脑袋。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忽然从背后响了起来,噗呲的声音猛地响起,脸上还是那副狰狞,那个打手错过了王钢蛋的脑袋,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看着血流了一地,刚刚好嚣张跋扈的赵员外立马一个箭步缩到了大门口,旋即惊骇的对外头挥着手指头。 “你们,你们,你们敢杀老子的护院,你们反了!” “就是反了!闯王驾到!” 嘹亮的吼声中,一杆血红的闯字大旗突兀的出现在了火光后头,旋即穿着土布衣,拎着大砍刀的闯军仿佛神兵天降那般冲了进来,几个护院慌张的上前想要阻拦,却冷不防一把足足三十多斤的大砍刀上下翻飞,电光火石中前两个狗腿子直接被砍翻在了地上,后头的干脆扔了家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咔嚓,绳子猛地被砍断,领头的闯军大将满面的大胡子都张了开,一伸手把腰里的小刀递了过去。 “小子,杀了那个吸血鬼!” “你,你,你他娘的敢!老子是举人,老子堂兄是京官,你,你要敢动老子一根寒毛,你全家都得死!” 赵员外色厉内荏的叫骂着,毕竟这个混蛋凶威还在,遍体鳞伤的王钢蛋还是哆嗦了下,可旋即,那个闯军大将又是在后头冷哼起来。 “他杀了你娘!” 这句话真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样,一刹那,王钢蛋的眼睛都红了,猝不及防间,一尖刀直接扎进了赵员外肥嘟嘟的肚子,在他嘶声竭力的惨叫中,这个老实的佃户野狼般的嚎叫着。 “老子娘死了,全家就剩老子一个了,老子****先人棺材板的,老子还怕什么!” 锋利的刀子噗呲噗呲的扎进赵员外的肚子,可也合该这个姓赵的扒皮倒霉,他肚子上肥油太厚了,刀子又不长,嘶声竭力的惨叫中,居然一时间没死。 血腥亦是激起了其他人埋藏已久的仇恨,嚎叫一声,后头佃户中忽然又是窜出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捡起块石头也是扑了过去,照着赵员外瓜皮帽就是狠狠糊了过去,一面打一面还破口大骂着:“媳妇,娃!老子给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地下看着,这个畜生老子给你们打死了!” 有了一个榜样,足足数百个佃户也是爆发了,不止嚎叫的赵员外,连他那些狗腿子也没跑了,棍棒石头噼噼啪啪的砸下去,转眼间,赵家人连带着看家护院几乎全被击毙在了地上,活活打成了肉泥! “分粮食了!” 就踩着那血,仓库门被打了开,失控的佃户亦是演变成了暴民,一股脑的还闯进了赵家大宅,刹那间,平时高高在上的姨太太,公子哥们也是爆发出了痛哭与惨叫,一股子大火在青砖绿瓦的大院上蒸腾而起。 眼看着那些佃户抱着金银财宝,绸缎衣服,还有粮食进进出出,那闯军大将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杆闯字大旗洪亮的就吼叫起来。 “老子闯王麾下中军大将郝摇旗!想吃饱饭的就跟着俺们闯军,闯王带你们杀官分粮闯出一条活路来!是爷们的跟老子走!” 一杆大旗晃动见,整个村子上千口人,无不是收拾着东西踊跃跟上,疯狂的大火随之蔓延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这年头,当好人已经活不下了!反了他娘的! 次日! 才刚刚从商洛山出来,不过一千多残部的闯军一夜之间就暴涨到了两万人,把一座小小的永宁县城包围的水泄不通,站在城墙上,看着衙役还有守军艰难的抵抗这着潮水一般冲上来的闯军,这个只会收租抓人的科举县官张县令明显吓麻了爪,这会儿只会不断地念叨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流贼不是被杨阁部困在了四川吗?怎么可能?” “大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赶紧向河南府求援吧!”一旁,平时替这县官坏事做尽的绍兴师爷也是吓得都快哭了,悲催的在一旁叫嚷道,听得这县令仿佛抓住根救命稻草那般,立马点着头向里就跑去。 “没错,求援,叫朝廷大军来,杀光这群贱民,杀,杀……” “狗官你先去死吧!” 没等县官跑下去,后头一把血淋淋的斧子已经猛地砍进他脖颈子,脑袋不自然的一歪,那县令肥胖的身子一歪,直接从城墙上掉了下去,摔得仿佛个血袋爆开那般,一地鲜血。 “壮士饶命啊!” 看着浑身鲜血淋漓,喘着粗气的王钢蛋,县师爷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旋即又变成了跪地上,死命的磕着头,可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王钢蛋眼中已经没了一丝人性,忽然一声咆哮,他又是高高举起了斧头………… ------------ 第五百二十八章.抉择 大明王朝的掘墓者,现已现世! 一杆闯字大旗所指,永宁,鲁山,郏县,伊阳等城纷纷陷落,红斗篷,范阳帽的背后,转眼之间汇聚千军万马,大声的呐喊中,刀兵敝日,半个河南省被搅得天翻地覆,四月初出商洛山前,李自成不过一千出头的人马,打下永宁后,直接膨胀到了五万,接着接收一斗谷,瓦罐子等本地绿林农民军,一路向北推去,六月间打到偃师的时候,闯军居然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二十五万大军。 尤其是李自成还抓获了明万安王朱采轻,连续斩杀了上百宗室与当地大户,在朝廷中引起了极大震动,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崇祯皇帝差不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闯王进攻的时间太巧了!北面,调任蓟辽总督的洪承畴已经带着九边绝大部分军队出关去解锦州之围了,南面,包括左良玉在内的三十几万内地军队亦是跟着杨嗣昌追杀张献忠进入了四川,军事防御上,整个山陕河湖处于一个空虚状态,任由闯军驰骋。 而且人心上同样也是个绝佳机会,从崇祯登基开始,几乎每一年河南地方官都上报今年乃是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大灾之年,皇帝是不相信,可官员却也没说谎,修河的钱几乎被贪污的干净,修河的民夫不是饿死了,就是逃难了,一边大旱灾,一面闹洪水,也只有这个时代能出现,连续灾荒十多年,就连不少河南士绅都挺不住了,更不要说百姓。 就如同赵家庄那样,数不清像王钢蛋那样的穷人汇入闯军,也是同时期,宋献策,牛金星等一大批士人知识分子也是跟着加入闯军,开始完善了闯军的构架,尤其是一个人率众来投。 杞县李岩。 天知道这货怎么从湖广的搜捕中逃回河南的,不过他赶过来汇合时候,手中掌握了相当精锐的两万左右大军。 这么一只恐怖的巨兽,在大明朝的腹心之地横冲直撞,搅扰的天下都为之惶惶不安。 紫禁城皇宫,太和殿。 算不上大朝会,不过几位阁老,六部尚书全都聚拢了,三十几个臣子分两列侍立在台阶下,再也坐不住的崇祯皇帝跟火烧屁股那样在中间回廊来回的踱着步。 “怎么办?怎么办!平时诸公挥洒自如,高谈阔论,现在闯军直逼洛阳了,福王危在旦夕,诸位阁老,谁给朕拿个章程?” 不过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拿什么拯救洛阳?最简单的莫过于调兵!可练饷练出来的官兵全在杨嗣昌手里,别说来不及,就算来得及,剿灭张献忠计划毁之一旦,将来杨嗣昌还朝,这个责任谁来背? 九边精兵全在洪承畴手里,十三万大军聚集了几乎大明全部精锐,看似浩浩荡荡,可面对的是几乎没败过的满清大军,十三万人洪承畴还叫嚷着少,而且在杏山,塔山,明军前锋已经与建奴交上火了,以步兵为主的大明军团要是这个时候调头后撤,那等于找死,重演萨尔浒之败。 这责任谁背? 要是别处兵,山西陕西实际上还能划拉出一些,如姜镶,如邱明,还有如后来孙传庭划拉最后一波陕西边兵组成的秦军,可招兵要钱啊!粮何出?饷何出?如今秦晋的京师的全部粮饷都供应给洪承畴大军,湖广的钱粮都支应给了杨嗣昌,再加税?不说来不来得及,所有人都知道,百姓实在已经无税可加了,再加,就要加在他们这些官僚身上了,谁敢发一言? 几十个庭臣,哑口无言,一片死寂中,站在中间的崇祯那张脸简直气得直哆嗦,不过也难怪大明王朝历代皇帝都愿意宠信太监,就这么个死寂的时刻,旁边从辽东督军回来,重新回归中庭的上朝太监高起潜实在忍不住,轻挪脚步到了崇祯身旁,附耳在他耳边小声急促的说道。 “陛下,还有兵可调!” 这话听的崇祯皇帝眼前一亮,猛地将视线投注过去,看的高起潜忍不住激灵一下,可是还是按捺住继续在他耳边叙述着。 “陛下,两淮还有左都督,淮右指挥使宋青书的军队,崇祯十一年建奴入侵,就是他的军队逼退了建奴墨尔根代青,淮军在册有三万,是一支劲旅,陛下可假以节戎大全,命起督河南地方兵马,可抵闯贼之扼!” 这话听的崇祯还真是眼前一明,此时,比历史上多了宋青书这个变数,如果要是用淮军来抵御李自成,说不定真能遏制住他那席卷天下的攻势,可惜,崇祯和高起潜理解的却是出了些偏差。 “爱卿说的没错!卢凤总督马士英!寡人竟然把他给忘了!穿朕旨意,加马士英兵部侍郎弦,赐尚方宝剑,蟒袍,锦缎三百匹,调集内帑金五万两,督师两淮豫南兵马,速速入豫!击灭闯贼!” “诸卿以为如何?” 几乎在心里肯定了这个主意,崇祯皇帝最后依旧走形式的向群臣询问道,已经满头大汗的首辅大学士薛国观,程国祥,姚明恭等自然是如蒙大赦,只要不用他们出头,什么不行?三十多个大臣齐齐的向皇帝跪下。 “陛下圣明!” “陛下!” 这话却让提出这件建议的高起潜心头咯噔一下,太监虽然是嚣张跋扈,可却是最知道强弱等级,上一次,漂浮在冰河中密密麻麻的冻尸,泥土中支离破碎的建奴碎片,到现在还在高起潜眼中历历在目,还有宋青书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回了京师,高起潜还专门调集了东厂的档案,可得到的却是和大臣们口中,印象中叙述的一模一样,一个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武人,甚至粗鄙贪财,无能到了极点。 这说明什么?宋青书所谋之大,心机之深,而且势力之强,都有些超出预料。 能臣如烈马,驾驭的好,是开疆拓土的利箭,驾驭不好,反过头也能扎自己个血流成河,对宋青书,高起潜认为最好的办法是用高官厚禄来笼络,依靠着他的实力与才能来平定如今的祸患,将来天下太平之时,自然能一步一步将其削下,君不见南宋中兴四将,张俊韩世忠岳飞等人,最后也是在人心思定中一个个被削了军权,最后岳飞还被构陷惨死! 可如今,崇祯皇帝没把大头弄清楚,反倒加重权于马士英?马士英何人?高起潜看来不过是宋青书一个傀儡,牵牵线,动动手,宋青书不想动,就算马士英把脑袋砍下来,淮军也不会动,马士英能驱动宋青书才怪了。 如今军情如火,偏偏话还不能说清楚,急得抓耳挠腮的高起潜只能再重重一抱拳。 “淮军跋扈,曾经就有多次听调不听宣,仅仅加马士英为督师,恐怕不够,不如将督师之权加以宋……” 话还没说完,猛地想起了几次龌蹉的崇祯皇帝旋即面上流露出了怒色,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高卿所言极是,这个宋某流贼出身,目无法纪,无朝廷无大局,单凭着马士英一个可能不够!” “高卿家!朕命你为两淮监军太监,持尚方宝剑,如果那宋某跋扈,就地斩杀!” 这事儿袁崇焕做过,突入其军,斩杀毛文龙!历史上崇祯皇帝也学过,命孙传庭去陕西督师时候,密旨让他斩杀了当时堪称陕西主力的贺人龙,这次,崇祯皇帝倒是提前将这一手祭了出来,不过听着皇帝杀机腾腾的话,高起潜却是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向下眺望,几十个重臣中,已经有人脸色变化,暗暗把拳头缩进了袖子里。 历史总是这么如此黑幽默,仅仅下达了这个杀气腾腾的命令之后崇祯皇帝似乎还不满足,对着乞活军的不放心,他旋即又是扬起了声音。 “兵部尚书张凤翼!传朕旨意给洪承畴,杨嗣昌,命他们速战速决!然后速回师河南,围剿闯贼!” 耳朵里嗡嗡作响,高起潜再一次感觉嘴里仿佛吞了个苦胆,和其他太监不同,高起潜做辽东军的监军太监许久,知道军事,更知道建奴是个什么情景,决战,实在是没有把握! 不过好大喜功的崇祯皇帝此时已经心头定下计划,熟知皇帝性格的高起潜再也不敢说,也只能耷拉着脑袋,与群臣共同跪拜而下,有气无力的山呼起来。 “谨遵圣旨!” ………… 出了太和殿,一拐弯,十来个大臣又是鬼鬼祟祟的扭头回了去刚刚首辅大学士薛国观的无能,大家伙是看在眼里,而且前一阵子,薛国观把官员**的原因推到东厂身上,惹得东厂厂督王化民怀恨在心,暗地里收集薛国观贪污的证据,首辅大学士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此时可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时机,隐约殿里还能传来首辅无能,非周大学士不能收拾烂摊子云云。 要是往常,高起潜早就回去偷听掺和了,可如今,他却是心头空落落的,一点心思都提不起来,直接去找了东厂督公王化民,他需要一批干练人手! 京师城下了抉择,几十匹快马飞奔而出,可严峻的抉择却是摆在了另外两个人面前! 首先难过的杨嗣昌,八百里加急的皇帝严令抵达到了位于重庆的督师行辕,看着皇帝要求三个月平贼的严令,猛地,杨嗣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一阵咳嗽简直咳的天昏地暗,最后噗地几滴血滴猛地喷溅到了信笺上。 的确,杨嗣昌担当过监军事,从底层团练起来的,相比于朝廷那些纸上谈兵的衮衮诸公,他的确有着军事才能,可他的才能和他父亲杨鹤差不多,不过尔尔,在朝中做个参谋还差不多,出来带兵,不是他的长项。 而且杨嗣昌也真没想到,大明王朝的军队已经堕落到了这种程度,前一阵玛瑙山之战,张献忠等十几个贼军头领,数万贼军已经陷入层层包围了,可左良玉居然收了张献忠的贿赂,放他们跑了,这一追就是几千里,绕着巴蜀大地转了好几个圈子。 从出京开始一年多的时间,每次朝廷大军只能跟在八大王军的屁股后面,这四川不是朝廷的四川,而成了流贼的,在这儿流传的一句民谣是活灵活现的体现出了杨嗣昌的处境。 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监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空有三十多万朝廷大军,可真正被杨嗣昌逼着出力的也就杨嗣昌中军几万秦晋京兵,现在崇祯皇帝让杨嗣昌三个月结束战争,真有点要他老命的感觉。 “阁部!” 激烈的咳嗽声将一旁跟着参谋地图的监军万元吉赶忙扑过来拍着他的后背,急切的劝说道:“阁部勿急,陛下深信阁部,圣眷优渥,咱们只需要做好眼前的,张凤翼,小人也,不需要听他胡乱括噪!” “这次就是陛下传来严令,要我们三个月破贼啊!” “啊?” 皇帝以兵部的形势限定期限命令过来,看起来局势真是有些紧张了,万元吉忍不住目瞪口呆,苦笑一声,强忍着咳嗽,杨嗣昌又是俯下身子将地图摊开,手指点着重庆一带感慨着。 “万监军说的对,不论如何,也得先做好眼前的,才能报答皇上他老人家的知遇之恩,最近张贼拼拼窥视夔州,这是打着出川,重新流窜回湖广的主意,这次咱们布兵大昌县,务必要将张贼一网打尽!” “阁部所言没错!” 来自皇帝催促的压力,让这位万监军后背也是多了一层汗,礼节性抱了抱拳头,他也赶紧低头到了已经被画的错综复杂的地图上。 杨嗣昌还算幸运,毕竟四川湖广战场上,明军还算是占据主动与优势,可这松锦战场上,对手却是一切充满未知的建奴,前几人蓟辽督师是如何死的,洪承畴可是看在眼里,本来这一次,他是打定主意抱团前进,严防死守,慢慢敲打建奴的外围逼退他们的围城的。 先期甚至取得了些小战果,奈何他也收到了这封来自皇帝的催命状。 锣鼓的敲打声中,一张写着兵部尚书,蓟辽督师洪的长幡迎风飘舞,后面跟着穿着半新盔甲的边军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着,后面进随着的大队步兵推着沉重的炮车,扛着火铳,亦是脚步飞快,比杨嗣昌早了十二天得到崇祯帝命令,出兵锦州,与建奴决战,此时,洪承畴已经督军塔山而出,走在了半路上。 本来代表督抚威严的长幡,随着北风吹拂,总有种灵幡那般感觉,甚至脚步飞快而沉重的大军,也让洪承畴有种错觉,仿佛一支送葬的队伍,一步步走向死亡! 这辈子没有打过这么没把握的战争,哪怕骑在马上督军前进,洪承畴也忍不住一阵阵的恍惚,可就在这时,一骑先锋大将拽着马缰绳狂暴的跑了回来。 “督师,前方抵达笔架山,遭遇建奴小股骑兵,末将已经将其逼退!” 来将倒甚是凶悍,脸上还挂着一股子血痕,看样子刚刚厮杀过,听着他的大吼,洪承畴可算是回过神来,禁不住对着那将军点了点头。 “吴将军辛苦了!” 旋即洪承畴抬头张望,不远的前方,一座大山居然深深陷于海中,连通海上的道路在潮汐掩盖下若隐若现,似乎有几具尸体漂浮在海上,这地方,堪称险峻。 忍不住点了点头,洪承畴旋即威严的高喝道。 “停军,在此扎营!” ------------ 第五百二十九章.凤阳兵变 大明朝的北方,腹心之地已经是战云密布时候,江南,两淮这一片却是保持着大明江山最后一块净土,从京师出发,高起潜带着圣旨抵达淮河时候已经七月了,这时候正是庄家长得最好的时候,号称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凤阳府境内,居然也是郁郁葱葱的农田,长满了黄灿灿沉甸甸的麦子。 整个两淮名义上算得上宋青书的防区,虽然实际上仅仅陷于淮西,淮南以及沿着长江一些城市,可这凤阳也是他的治下了,都说这宋某人取财有道,东林党的官员们天天叫嚣着江南快被宋某人收刮的天高三尺了,可这么看来,似乎传言与事实真有很大的出入。 要是个贤相钦差来,备不住宋青书还能跟着受到青睐,升升官啥的,可高起潜是个太监,他也不太关心老百姓如何,仅仅惊奇了下,旋即又是一路横行霸道向南去,停下来休息时候,连随从锦衣卫的战马去啃了老百姓的麦子,都没有管。 “哎呀呀,你们是什么人,不要再啃了,这可是四两一担的麦子啊!” 就在锦衣卫大爷舒服的放着马时候,地里头,一个肥粗扁胖的乡绅忽然蹦了出来,拍着大腿叫嚷着,难得出京办皇柴,这些京里出来的大爷一个个没事恨不得惹点事,更不要说有事上头了,锦衣卫千户彭举立马凶神恶煞的拔出刀,一下子架在了那乡绅的脖子上,张口就骂了过去。 “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的车驾,司礼监秉笔,两淮道监军兵马使高起潜高大人的车驾!吃你点麦子是看得起你!四两银子一担?还想讹高公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跟他废话什么?”另一个东厂档头薛乐直接狰狞着满脸横肉,上去把大枷掏了出来:“我看这厮就是个流贼,假扮百姓窥探我军情,办了他,抄了他家!” 哪儿见过这么嚣张不讲理的强盗?那个乡绅直接就吓傻了,腿儿一软,连连磕头告饶道:“大人饶命,小的世代良民,先父,先父还做过泰元县令,小的真不是流贼啊!流贼都让宋傻子给招走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老子还说你是……” “住手!” 高起潜一声咳嗽,抬了抬手,刚刚还仿佛要咬人的两条恶犬立马摇着尾巴偃旗息鼓退了下,齐齐的对高起潜一抱拳:“老祖宗!” 倒不是起了善心什么的,这次奉旨去杀宋青书,接手两淮军队,事儿还没办成,高起潜是不愿意多惹是非,伸手召回了两条咬人的狗,这个老谋深算的死太监倒是和颜悦色的对那个肥胖子招了招手。 “你说,这两淮的流贼,都被什么宋傻子招走了,这宋傻子是何人啊!” “啊,回高公公,这宋傻子就是两淮宋总兵,宋傻子是他当年在江湖上的诨号,他一粗鄙武夫,对地方横加干涉,咱们方圆几百里的员外,老爷们都如此蔑称他!” “哼哼,宋总兵镇于此,给你们带来太平,你们还蔑视他?一个个狼心狗肺的玩意!” 毕竟是武人出身,一路上从北地来看过多少家流贼烧屋,破家灭族的,难得看到点太平,难得,这千户彭举也是说了句公道话,可这乡绅的话听的高起潜却是忍不住暗暗摇头。 这年头,是个将军,肯定麾下兵马比兵册上的少的多,不然他吃谁的空饷去,可两淮的乱兵却被宋青书招走了,他手底下,恐怕就不止在册上那三万人了,说不定还有个五六万,而且既然是流贼出身,杀了他之后,要想掌握住,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就在高起潜思虑中,还留着功夫稻田地那头,一个又胖子领着十来个伙计模样的家伙刚好也从田地那头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二百多锦衣卫的架势看的他们也是禁不住一楞,看着那肥地主跪在地上,他们也上前抱了抱拳头,旋即为首胖商人捅咕着跪地肥地主问道。 “康老爷,这是宋某第五次来了,咱们加多宝粮号可是诚意十足,一担小麦给你五两银子,就等你一句话,这收割麦客咱们商号都给你出了!您老就给个面子不成吗?” 虽然摊上了大事儿,可这康胖子还真是叫立场坚定,那颗肥嘟嘟的胖脑袋立马就是狠狠地摇晃起来。 “我家的粮食,只卖个儒林粮号,其余家,一概不卖!” 五两银子一担麦子? 刚刚康员外叫嚷四两银子一担,高起潜已经当他在吹牛了,他也是北直隶大地主,就算京师的粮食都没这么贵,这个数听的这大太监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就算是贡麦,也不能五两银子一担吧?汝居然五两银子收,汝这商人,五两一担收,莫非是傻了?” “这位大人,你知道什么?咱们是两淮宋总兵麾下的粮号,财大气粗,出的起这个银子!” 不愧是商务专员,采购大掌柜,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自己商号脸上贴金!不过看着这胖子得意洋洋的拍着胸脯,高起潜的眼底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股子贪婪之色。 想不到这宋青书,居然如此富裕,这次拿下他,一定要抄个底儿朝天! ……… 带着一肚子贪婪,七月十二,高起潜抵达了凤阳府凤阳县,刚一进城,立马就去了总督衙门,前一阵马士英曾经带着凤阳府标兵去湖广参与对张献忠的作战,不过张献忠入蜀之后,因为实在是缺乏粮饷,两千人又没多大作用,就被打发了回来。 修缮一新的凤阳府衙中,没等去迎接,马士英先被高起潜堵在了书房中。 “马士英,汝可知罪?” 这一脸声色俱厉的怒吼吓了这个凤阳军政一把手一大跳,立马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道:“高公公明鉴,马某对朝廷忠心耿耿,力保我朝陵寝安稳,百姓安居,臣真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罪?汝堂堂朝廷二品大员,让一个粗鄙武夫上下颠倒,驱使如鹰犬走狗,朝廷的威严,陛下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汝居然还不知罪?” 这话说完,高起潜明显在马士英眼底,看出一股子深深的嫉恨流露出来,看的他禁不住一喜,果然,这些文官一个个心高气傲,怎么肯被武人骑在脖颈之上。 杀宋青书可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接收两淮的军队,顺便接受宋青书的万贯家财,这还得他这个地头蛇来帮忙,以总督的威名压住底下蠢蠢欲动的乞活军各路将领,眼看着马士英气愤的连续磕头谢罪连连,高起潜那张阴仄仄的脸上又是流露出一股老狐狸般的笑容,伸手把马士英扶了起来。 “不过皇上他老人家也知道马总督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对付宋贼这样的粗鄙武夫力有不足,此次,特派本督来,助马都督一臂之力,陛下要铲除宋贼,让马大人来总览两淮军政!尚方宝剑在此。” 一刹那,马士英那双方正的眼中又是流露出了狂喜,立马也是跟着一鞠躬:“马某苦此武夫多时已,多谢公公前来鼎力相助,不过公公,这宋贼可不好杀啊!他手下足足有五六万人,而且大多桀骜不驯,卑职手里不过两千,实力悬殊,要想杀他,难!” 真不愧是太监,一肚子阴谋诡计,扯着马士英坐下之后,高起潜阴笑着提示道:“君不见当年袁崇焕是如何杀毛文龙的?而且宋贼麾下的将领就各个对他忠心耿耿?这天下毕竟是朝廷的天下,只要除掉宋青书这个人,再以总兵之位诱之,不愁他们不俯首听命,马大人只需要提前准备好人选即可!” 这话听的马士英又是眼前一亮,捋着自己的胡须就沉思起来,片刻,他旋即重重点了点头。 “宋贼军中副将刘宗敏,素来嚣张跋扈,几次被宋贼责备,他定然心存不满,还有参军司马孙传庭,士人出身,对朝廷还有着忠义之心,还有游击周遇吉,也是个忠义之人!” “很好,这次皇帝命咱家带来圣旨,这几日马大人需要加紧准备,到时候以议饷为名,招他来凤阳,到时候让他来个有来无回!” 那张松弛的脸顿时流露出了一股子狠色,高起潜当即狠狠一拍桌子,杀气腾腾的说道。 ………… 这几天凤阳总督府还真是忙碌了起来,两千总督标兵中抽调出了最精锐的五百,由千总马彪率领,埋伏在了总督府内部,因为颇为忌惮宋青书,高起潜特意在锦衣卫,东厂中精选高手一百多,还有精干的锦衣卫一百多,也是埋伏在正堂下回廊中,要说大明朝这套路还是真不是一般的少,当初崇祯皇帝诱捕袁崇焕时候,给出的理由就是议饷,这次给宋青书的也是,七月十五,招两淮总兵宋青书于凤阳府议饷,以做讨伐闯贼之用。 不过这招还真好使,七月十六,宋青书带着二百多个亲兵,还真来了! 这一年光忙碌着开发台湾,宋青书忙的都老了一点,明显显得有些精神不振,带着亲兵一面走进来,一面还隐隐打了个哈欠,不过他身旁领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抱着一口长刀,还扎了个高高的武士马尾,倒是显得挺精神的。 似乎来这总督府也来惯了,领着亲兵到了大门口,仅仅带着十来个人,宋青书很平常的就走进了总督大堂,这才提起一点精神,对着高起潜抱了抱拳头,热情的打招呼道:“高公公,广宗一别,风采依旧啊!不似末将这福薄之人,倒是老了几分。” “呵呵,宋总兵玩笑了,总兵大人正当壮年,都说老了,我这老骨头,不是要进棺材了吗!” 客套了两句,高起潜旋即面容严肃了起来,对着宋青书又是说道:“咱家公务在身,而且河南军情刻不容缓,咱们还是先公后私吧!皇帝有旨,左都督宋青书听宣!” “末将接旨!” 似乎毫无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宋青书理所当然的抱拳跪下,看着他那颗底下的脑袋,高起潜心里倒是惋惜的叹了一句,倒是个良将,就是野心太大了,可惜了,旋即这大太监就轻了轻嗓子,高昂的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青书身为总兵,不思上报皇恩,屡次抗旨不尊,拒不出兵,嚣张跋扈,阻塞漕运粮道,收殓民脂民膏不计其数,数次违制,罪责深重,国法难容,即日交于监军太监高起潜拿下!” 一席话说的还真叫声色俱厉,怒目金刚,念完圣旨,高起潜满是享受的垂下手,想看着宋青书脸上惊怒,懊悔的神色,奈何,令他惊愕的是,宋青书居然是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扶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高公公传完旨?那本将可就走了,昨晚没睡好,困得紧!” 也真不知道宋青书是神经太大,还是没听清楚,高起潜一时间直感觉哭笑不得,倒是锦衣卫千户彭举率先拔出刀来,大声叫骂着:“宋贼,死到临头还装疯卖傻,拿下!” “啧啧,这位兄弟,别激动,容易出事!” 宋青书这头还慢悠悠的点着头,那头早已经埋伏多时的锦衣卫已经在回廊底下抽刀了,可没等这些心理扭曲的变态兴奋的冲上去,异变却发生了,原本埋伏在外围,计划对付宋青书亲兵的总督标兵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后头,一排整齐的刺刀就扎了过去,刷的几声,足足七八十锦衣卫先倒在了地上。 “凤阳兵反水啦!” 顾不得去杀宋青书,迫在眉睫的杀机逼得那些锦衣卫,东厂高手不得不高呼着赶紧返回身去,与那些总督精兵围绕着院子,回廊厮杀起来,东厂高手倒是的确有着几分真本事,就那那个轮着双锤的档头薛乐来说把,一双三十多斤沉的大锤被他挥舞的虎虎生风,好几个杀过来的都督标兵愣是被他几锤子打的吐血倒地,然后被后面两刺刀刺穿了腰肋,又被七八把刺刀扎在胸口扎成了血葫芦,这才很硬朗的倒在地上。 高起潜身边还有五十多号,眼看着伏兵打成这样,彭举一声拐角,什么翻天鹞子定海神针各掏家伙事怒吼着就要往前冲,可是门口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宋青书亲兵同样按耐不住,双左轮也是冲了进来,左右开工,就见屋子里噼噼啪啪一阵枪响,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一苇渡江浪里白条,全都吐着血倒了一地。 要说当领导的,关键时刻就是够狠,拽着两个属下挡枪子,趁着换子弹功夫,彭举又是一把绣春刀凶悍的扑向宋青书。 “老子杀了你!” 咣朗一声,宋青书身旁青衣少年长刀出鞘,亦是脚步如飞,迎了上来,两人身形交错,刀光一闪,旋即真如同电视剧中那般同时举刀定在了那里。 赫然收刀,在手指上擦拭掉那点鲜血,行云流水的还刀入鞘,英气少年又是抱着胳膊傲慢的回到宋青书身旁,扑通一声,彭举却是赫然倒地,噗呲一下子,一大股鲜血从他脖子喷涌了出来。 锦衣卫还有东厂二百多人,此时仅剩下高起潜目瞪口呆的抱着个圣旨僵立在那里,眼看着宋青书又打了个哈欠…… ------------ 第五百三十章.噩耗 都说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这崇祯君臣两个都遇上了,大明朝的朝廷就像个筛子,这头崇祯叫嚣着杀宋青书,还没等高起潜出京,已经有人通风报信到应天了。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是比菜刀还快的子弹,两把左轮左右开弓,就见屋里头的锦衣卫仿佛撞在无形的墙上,身上喷出几个血洞倒在地上,到彭举瘫倒时候,整个屋子里头,就剩下高起潜还有马士英两人了,浓郁的血腥味直铺鼻息,自从进宫之后,这么多年都是养尊处优,高起潜何曾这般被枪指着。 手指头哆嗦着抬起,黑洞洞的枪口下,高起潜的下巴都咯咯直哆嗦,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住一个钦差大臣的形象,颤抖的对着宋青书断断续续嚷着。 “擅,擅杀钦差卫队,宋,宋青书你,你要造反吗?” “还有你,马,马士英,你,你竟然背叛朝廷,你,你学的那些圣贤书都哪儿去了!你,你对得起陛下吗?” “不好意思,高公公,在下不是马士英!” 高起潜不可思议中,“马士英”伸手在脸上一扯,一层人皮面具居然被他扯了下来,噗噗的粉质掉光后,一张陌生的老男人脸露在了高起潜面前。 真跟吃了翔那样,高起潜那张蛤蟆大小的大嘴张得更圆,更加不可思议的手指头乱晃:“你,你是谁,马大人呢?被杀了?” “放心,马大人过的很好,很舒服,他这会儿,估计在倭国北海道温泉,倭女温暖的怀抱中乐不思蜀呢,要回来,至少还得三个月,不过就算他回来了,他也是站在本帅一边的!” 文人都愿意游山玩水,马士英在任上过的还颇为清闲,别的士大夫被属地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闹得火烧火燎,他却是跟大明中叶士大夫最幸福的时间差不多,每天处理一两个小时公文,剩下时间叫俩南曲丫头,与江南名士吟诗作对就成了。 前一阵倭国旅游航线开通,毕竟还挂着一层文化的面纱,耐不住性子,马士英也报团了,可庐凤不可无总督,逼得宋青书在风月大剧院给他找了个金牌演员。 不过这一次估计马士英该满嘴苦涩了,他算是被宋青书彻底拖下水了,同时被彻底拖下水的还有郑家,杀了锦衣千户的可是郑森! 满是得意的抱着胳膊,宋青书睥睨的瞄着震惊的高起潜哼道:“况且高公公,咱们两个谁造反还不一定呢!您这一招,学的就是当年袁督师皮刀杀毛帅,可您就没想过,如果当年袁崇焕杀毛文龙没成功,朝廷又会如何应对?” 这话立马说的高起潜一个激灵,当年崇祯为何杀袁崇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擅杀毛文龙,别看皮岛屁大点地方,兵力不过几千,可他右兼顾着朝鲜,左爆着建奴菊花,因为这个战略要点,努尔哈赤与皇太极每次出兵,都得留下相当一部分兵力看老家,以防菊花残,满腚的忧伤。 皮岛的重要性在毛文龙死去,东江镇瓦解之后就暴露了出来,向东,朝鲜经历了丁卯胡乱,被后金征服了,向西,蒙古林丹汗被女真打的狂飙三万里,毛文龙死了不久,皇太极就入关征明了,一口气打到京师,皇宫都呆不稳当,崇祯皇帝如何不会怒不可遏? 要是袁崇焕没杀成毛文龙,被反杀了,估计朝廷甚至都不会斥责,反而要把脏水泼到袁崇焕身上。 如今也差不多,辽东征战正酣,杨嗣昌的大军还在四川和张献忠打的不亦乐乎,河南一个李自成已经没人收拾了,这时候杀宋青书本来就是个急剧政治风险的举动,要是失败了,东南再起火,大明朝没准早五年就玩不转了。 “高公公,你不是要调本帅的部将刘宗敏,孙传庭吗?他们现在就在凤阳,帅部而来,四个师,一万多人,一会老子一声令下,他们也去皇陵挖点宝贝,到时候马总督与宋某一起上书弹劾您贪污军饷,激起士卒爆乱,您说,陛下是杀你,还是杀宋某呢?” 什么叫多年玩鹰,最后让家雀啄了眼,高起潜这就是,此时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心里头把那些漏嘴的朝中大臣骂的狗血喷头,不管崇祯皇帝偏袒哪个,他都没好果子吃,要么捉拿他问罪,要么讨伐宋青书,旋即被宋青书砍了脑袋祭旗,总之,死路一条。 一场兵变过后,闻着那满地的血腥味,宋青书也是不愿意多待了,又是打了个哈欠,旋即对着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高起潜摆了摆手。 “来人,送高公公去马棚见他的老朋友吧!” “走!”两个亲兵毫不客气的把左轮顶到了高起潜脑袋上,推搡着他就出了去。 说是马棚,还真是马棚,塞进马车里从凤阳向南进入大别山,走了半天时间,看着群山环绕高起潜连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更别说逃跑了,又被人夹着俩滚带爬拖进山谷中,两山之间,一座颇为大的军马场赫然映入眼帘。 曾经高起潜喜欢的卢象升坐骑五明骥就养在这儿,现在这个死太监可以和它来个亲密接触了,外袍华丽的蟒袍都被拔了,给扔了一身马夫衣服,配个刷马刷子,旋即就被踹进了,臭烘烘的马厩中。 “喂,你们不能这么对本公公,我要见宋大帅,我还有用,告诉宋大帅,我高起潜还有用!” 高起潜忠心吗?一定程度上是忠心的,可没超过他小命,李自成攻北京时候,崇祯皇帝那么需要援兵,他带着北山关官军弃关难逃,清军南渡时候又在应天投降了清军,这马棚里的臭味都足以熏死人,呆了不到几秒钟,高起潜已经忍受不住,对着外头大喊起来。 “高公公,别喊了,没用的!” 这功夫,一个浑身马粪,臭烘烘的糟老头子忽然把一张丑脸探了过来,当即吓了高起潜一大跳,忍不住就一脚踹过去,张口就骂道:“下贱东西,离本公公远点!” “哎呦,高起潜,你不认识我了吗?”被踹在了马粪堆上,那糟老头子龇牙咧嘴的叫嚷着,冷不丁被叫了全名,高起潜还真是惊奇的瞪圆了眼睛:“你谁啊!” “我,老阎思印啊!老阎啊!” 眼看那老的不成样子还没胡子的糟老头子指着自己比自己叫嚷着,看的高起潜又是禁不住一个哆嗦,阎思印也是潜邸出身的太监,听他这么一说,还真看出点熟悉的轮廓,可阎思印是崇祯七年去太原督军被乱兵说杀的,他既然没死,关在这儿养马至少六个年头了,在这儿被关别说六年,六个时辰高起潜都受不了,仅仅片刻,他又是巴着栅栏大喊起来。 “放我出去,我还有用,真的!!!” ………… 可惜,就算高起潜再大声叫嚷,也不会有人理他了,原本这厮要是不找自己麻烦,还可以拉拢下,既然撕破脸皮了,贾庄一战他拥兵不救害死了上万大明将士,宋青书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接下来,就是赌的朝廷压回去杀,还是自己杀,把事情闹大了。 不过还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头,宋青书刚把高起潜这个葫芦按倒了,旋即卢象升这个瓢又浮了起来。 凤阳,禁宫,祭奠享殿。 这儿在二百年间可一直都是禁区,普通人别说进来,在外围碰掉个树叶子,都是死罪,可如今,禁兵都在上一次十三家七十二营挖皇陵时候死绝了,如今守卫这里的标兵护灵兵还是宋青书养着的,他管你皇帝祖坟不祖坟的,宋大帅给饷银,他就是爷爷,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大家伙还得敬礼迎接。 不过这凤阳皇陵也不仅仅是埋着朱家老祖宗,更是充当了个监狱的角色,所有皇族宗室犯了罪,都关在这里。 别以为宗室监狱就跟秦城监狱似得多优待,这儿甚至比一下大明普通监狱还要黑暗,腐朽,不少太监就以折磨罪宗为了,不少犯罪宗室愣是被关成了神经病,这座皇家监狱,和神经病院也差不多 谁都没想到,传言中被清兵掳走,降死不知的前兵部尚书,宣大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卢象升,就被宋青书藏在了这么个神经病院里,一藏就是一年多了。 沿着狭窄的宫中甬道向前走,就算宋青书也忍不住走的心惊胆战,走一走,忽然一只苍白的手就从旁边栏杆伸了出来。 “我是郡主!我是郡主!你们通通给我跪下!” 眼看着那三十多岁,披头散发跟女鬼一般的罪宗女子凄厉的叫嚷着,宋青书都是禁不住一个哆嗦,赶紧向后靠了靠,那管事太监倒是见多了,上去就是两鞭子抽了过去,打的那个不知道什么品级的宗女凄厉的缩到了角落。 这一幕看的宋青书心头忍不住跳了跳,对小辣椒又是升起了些怜爱之情,当初她也是冒着如此被关在这里发疯的后果,来敢爱敢恨和自己站在一起,这次在凤阳耽搁了十来天,要是这次皇帝妥协了,自己一定要带她,带她们去台湾好好游玩一天。 去他的天下! 想着,宋青书的面目表情忽然柔和了些,看那些张牙舞爪的罪宗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又走出去没多远,一个监牢里的人忽然满面笑容对自己点了点头。 “见过大人!” 这人也真叫倒霉,不知道得罪了谁,让人用一个大枷锁把手脚一字形扣在了一起,穿着囚服,亦是蓬头垢面,不过这人倒是没疯,看上去还有点风度气质,看的宋青书倒是大感惊奇。 “此人是谁?” “哦,大帅,这人来头可不小,前唐王呢!结果好好的王不做,非要带兵勤王,陛下一怒之下,媷夺了王位,给关在了这里!刚开始还傲得很,逮谁骂谁,这关了几年,已经老实多了!”真是什么大人物到了这儿都得低头,回看一眼,守灵太监满不在乎的说道。 说来也是可怜,朱元璋分封天下诸王的本意,就是怕朝廷孤立无援,一旦天下有事,各地藩王可以起兵勤王!可权利的争夺让着最重要的职能变成了累赘,这唐王一片忠诚,在朝廷最需要的时候散尽财富,募兵去与建奴血战,结果没倒在敌人手里,反倒被自己人拿下了,有这个坏榜样,难怪剩余的蕃王一个个贪弊的可以,一毛不拔。 也不敢拔啊! 不过这个唐王却是让宋青书脑袋禁不住浮现起了些许熟悉来,好像历史上,这个阶下囚也是个大人物,具体是谁就忘了。 既然想到了,该照顾还得照顾一下,对着那人点了点头,宋青书亦是开了口:“既然是前唐王,如此虐待也是不该,石公公,单独弄个别院,让他好生待着吧!一切费用,卢凤总督府出了!” “嘿,您老说了算!” 这唐王不过是个插曲,最重要的还是卢象升,在这儿一年多好好的,最近几天忽然闹了绝食,这么个人物就算不能招募到自己麾下,也不能让他就此死去,也难怪宋青书亲来。 监牢的最里头,倒是宽敞了起来,一个个高墙大院分割,这儿算是VIP监狱了,向阳东面第三个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麻袍,正扛着锄头在锄地的高大身影赫然映入宋青书眼帘。 什么叫气度,什么叫宠辱不惊,卢象升就是,从广宗撤退时候他就醒了,宋青书带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就算被关在这儿也是未发一言抱怨,苦日子反倒过得似乎有些甘之如饴的感觉,除了提供些主食,菜几乎全是这位千军万马的统帅自己种出来的,至于肉食,宋青书不是不给,他却一概不要。 “宋某见过卢大帅!” 对这样人,宋青书也保持了足够的尊敬,进了院子,就是鞠躬一礼,也终于放下了锄头,脸上满是疤痕,消瘦了不少的卢象升却也是流露出了些许无奈:“不敢当,卢某已经是罪人,卢某见过宋总兵才是!” “宋某听闻卢帅最近食欲不振,可是我这儿招待不周?大帅如果有何不满,尽管与宋某提,实在不行,咱们换个地方住!” 跟着卢象升进正堂坐下,看着桌上没动的饭菜,宋青书是满是无奈的说道,听的卢象升赶紧晃了晃脑袋。 “卢某罪孽深重,贾庄,近万将士因我而死,已经是罪该万死,能有个这么样的地方待着,为家父守孝,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岂敢抱怨!” 卢象升毕竟是直人,推迟了一番,旋即就面目凝重的提了出来。 “不过听闻建奴兵围锦州,督臣洪承畴率十三万大军出关,关宁锦防线事关国本动荡,一旦丢失,京师永无宁日,大明危机!然而关外山高道远,建奴铁骑还纵横捭阖,若要胜之,非长久战不可得!卢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宋总兵能代卢某上书,请陛下一定不要催逼洪兵!一定要缓啊!” 什么叫身处囹圄还心系国家?可这话听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声苦笑,上书?狗皇帝都要杀他了,这事儿没弄完,他想帮忙都没出着手。 看着宋青书无奈模样,卢象升心头就是一急,赶忙又是抱拳问道:“宋总兵可是有什么困难?” 刚想随口搪塞两句,冷不防这功夫,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宝气喘吁吁的就跑了进来:“大,大帅,大事不好了!” “何事?” 两个大帅几乎同时站起来,老脸一红,卢象升又坐了回去,宋青书则是急促的伸手接过蜡丸,用力拧开,上面的东西看了两眼后旋即他震惊的手一滑,掉落在了地上。 “到底还是发生了,这么快!” 实在是忍不住,卢象升还是捡起了蜡丸,一眼望过去,这个轮的动几十斤大刀,身上被射的跟个刺猬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的硬汉居然也是两眼一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第五百三十一章.松锦大败 “完了!” 漆黑的夜色中,乱晃的火光好似繁星那样,到处可以看到惊慌失措的兵士嘶吼着争抢这着马匹,甚至不惜拔刀相向,拥挤中被推倒的兵士刚开始还能惨叫,转眼间几百只脚踩过,旋即就没了生息,几个时辰前盛极一时的九边十三万大军塔山大营,此时遗留下的不过满地被踩死的尸骸,大炮,火铳,刀枪被凌乱的扔了一地。 站在塔山城城头,双眼发直的看着这一幕,哪怕面对百万农民军都面不改色的老将洪承畴亦是双目眩晕,直接一个踉跄,要不是辽东巡抚丘民仰在后面搀扶一下,这个帝国的英雄,农民军的刽子手差不点直接掉下城墙摔死。 “督师,现在马上派兵拦截,斩杀带头逃跑的王朴,还来得及!”另一头,临洮总兵曹变蛟焦虑的大声叫喊着,可洪承畴真仿佛遭了魔障那样双目呆滞,瘫软在哪儿,急得曹变蛟满头大汗,也顾不得尊上,直接回身就要叫嚷着亲兵出马,可这时候,一只平静漆黑的大黑山脉忽然一刹那亮了起来,沉重的马蹄声震撼的城垣似乎都跟着颤动着。 早就盯着明军多时,连夜奔袭至王宝山,状镇台,戚家堡的各路清军伏兵齐出,好不容易奔逃出大营的明军根本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成片的倒在箭雨之下,马蹄践踏之中,萨尔浒大战的惨状终究是重演了,甚至大片大片慌不择路逃到海边的明军实在无路可走,哀嚎着逃进了海里,淹死在海中。 大潮奔涌而且,漂浮的尸体简直如海鸟那样。 这一战真是荒唐到了极点,十三万大军千里迢迢杀到锦州附近,一场大的决战都没有发动,直接自己溃散了,可究其原因,问题却还是出在朝廷身上,出在崇祯皇帝身上。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尤其是这个猪队友还是领导。 相比于明军,清军拥有蒙古,马多,机动力极其强悍,而且熟悉地形,论兵源素质,清军也比常年拖欠军饷的明军强上一截,别看清军只有八万左右,整体战斗力却是强于明军的,尤其是其本来就做好了围城打援的计划。 针对此,老辣的洪承畴也知道不能上当,原本他是计划步步为营的,十三万大军抱成团,在锦州外围游走,不断吃掉清军外围兵力,一面要围城,一面要远距离作战,就算凶悍如女真,未免也是力有不逮,而且大明是大国,却十三万人屯田,不当回事,可清人总共人口也不过一百多万,直到吞并了整个辽东,才拓展到二百多万,缺了八万壮年劳动力,对后金的打击可相当不小。 如果这么僵持一年,胜利将是大明的! 可问题就出来了崇祯一纸即刻进兵,三个月解锦州之围的命令上,已经付出了四个多月,而且洪承畴还取得了不少战果的情况下强逼着他出兵。 这次战术上洪承畴最大的失误在重前权而轻后防,几乎全部兵力都压在了前线上,以至于后防兴城笔架山防守薄弱,被阿济格趁着落潮突袭,拿下了明军绝大部分粮食,不过实际上这也是洪承畴不得已而为之。 战线拖得太长,处处需要防守,到了锦州城下,明军也未必能击溃清军,反而让战事更加的惨烈以及旷日持久,洪承畴这也是赌徒心里,屯粮于宁远,全军仅仅携带几天的干粮,整个战争他就打算控制在三天之内,三天全军压上,一举击溃清军包围圈,旋即大军就回师宁远,管他清军再不再卷土从来,那是下一次该头疼的事儿了,也算给朝廷一个交代。 事实上,这个策略也很成功,七月二十六,明军一度打到锦州乳峰山一带,已经能窥见锦州南门了,只要再有一天时间,打穿清军防线,给困在城内的祖大寿一定接济,这个战略目标,就可以完成了!奈何,这次遇到的对手是皇太极。 一个鼻血流淌不止,尚且能狂奔五百里,亲自抵达前线的皇帝,第一时间察觉了洪承畴军团的弱点,第一时间当机立断,断其粮道,手里没了粮食,千军万马也是心中惶惶,再加上今晚大同总兵王朴带头逃跑,大明最精锐的十三万军团,就这么毁于一旦。 而且什么叫祸不单行,八月初,战报抵达京师,八月五日,南方督师剿灭张献忠流贼的剿贼大军,也把败报发了回来,同样是因为接到了崇祯皇帝催促的命令,情急之下,在情报不确定情况下,杨嗣昌将主力军队发往大昌县,意图在这里包围张献忠大军,却正好步入了埋伏。 大昌县土地岭,四川巡抚邵捷春大军,左良玉部以及投靠朝廷的扫地王张一平遭遇罗汝才精兵奔袭,几万大军溃败,旋即又在开县附近遭到张献忠的埋伏,再败,一战折损官军万余,原本缜密的包围网,被捅出一个大窟窿。 而且杨嗣昌不善于处理主将关系的弊病也暴露了出来,原本他许诺在诸将之上,加一平贼将军,这事儿是许给陕西远道而来的贺人龙的,不过左良玉实力强悍,最后杨嗣昌又把平贼将军印给了左良玉,愤懑不平的贺人龙暗示陕军闹饷,大昌大败之后没几天,数万从关中而来的陕军又是挟饷躁归,弄的杨嗣昌手足无措。 两处消息相隔没几天,同样也摆在了宋青书的书桌上,看着沉甸甸的松锦战报,他也是默然无语,虽然明知道历史上这一战是败了,可亲自见识过边军精锐部队,而且见识过十三万大军是个什么样的力量,他也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说败就败,还败得这么惨? “大帅!” 这功夫,书房门忽然被推了开,穿着一身笔挺绿色军服,已经有点像后世国*军将军的孙传庭亦是急促的走了过来。 “咱们联合吏部右侍郎李建泰大人,右都御史王瑶之还有凤阳总督马大人弹劾监军太监高起潜的上书,朝廷已经给了回复!这是圣旨” 看孙传庭虽然面色严峻,可不急切惊慌,估计崇祯也没有勇气向自己这个时候宣战了,如今大明大军阀真是无出宋青书左右的,就连左良玉接到圣旨也得摆开仪式,跪地迎接,孙传庭这直接从宣旨太监那儿拿了过来。 接过明黄的圣旨伸手扯开,眼睛一目十行的跳过前面的废话,看到后头有用的地方,宋青书忍不住一声冷笑,什么叫真爱,崇祯皇帝这就是。 如今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顺了宋青书的意思,处死高起潜,这样虽然朝廷的威严是丢定了,可好歹是安抚了乞活军,在国内如此多变的情况下有一支强悍善战的军团可以依靠,可篇圣旨里,到处还都是对高起潜的回护,对于这个从下伺候自己的大太监,皇帝居然亲自为他讲情,擅杀大将,激起兵变,还差点挖了皇陵,这么大罪过,仅仅是诏还京师那么简单。 不过,还算崇祯皇帝识相,勉勉强强给宋青书又加了个平辽将军的职位,左良玉与张献忠李自成打生打死,最后才好不容易弄到个平贼将军,如今宋青书是与他平起平坐了。 随着这平辽将军下来的,还有几百两金花银,一些锦缎,一件蟒袍,捏着鼻子,崇祯皇帝也给了把尚方宝剑,就这点东西,就想把暗藏杀机,妄图对宋青书下杀手这件事给抹过,就算还对大明朝有些忠诚之心的孙传庭,这会儿都是有些愤愤不平。 “大帅,依照末将看,这个平辽将军咱们不能接,朝廷九边精锐已经在松山一战付之一炬,大同,蓟镇,宣府几镇全军覆灭,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仅带几个人逃了回去,朝廷已经无兵可派,这个时候给大帅平辽将军,就是想让咱们乞活军去和建奴血拼,糊弄咱们去当这个炮灰!” “上次建奴入关,宣大辽镇边兵虽然军饷克扣不少,好歹也是下发了军粮,咱们呢?从头到尾一口粮食都没吃到他皇帝的,这次更是绝口不提军饷,大帅,要末将说,干脆大棒子把那传旨太监打走得了!” 真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原本还对入伙有些不愿意,如今孙传庭也是完全站在乞活军的角度考虑事情了,不过听着他的咆哮,一手再捏着圣旨,宋青书却是手指磕着桌子,沉思了起来,好一阵,却是重重摇了摇头。 “这个平辽将军,咱们还得接!” “大帅,您可想好!两淮辽东,相距万里不止,上一次河北作战,已经耗费粮饷百万,这一次咱们再孤军北上,朝廷再在背后使绊子,弄不好咱们也走了洪承畴的老路,说不定来个全军覆没!” “辽东已经没什么打头了,锦州丢失已经不可避免,塔山,杏山,宁远也是无可凭借,乞活军的依靠就是这几万大军,看朝廷处置的不公,有兵败将责备,没兵了的败将处死,到时候肯定基业不保,大帅,三思啊!” 这话听的孙传庭顿时急了,可宋青书又是再一次重重摇了摇头。 “辽东的土地是没法立住脚了,可洪承畴,绝不能让他投靠建奴,他一个人,就抵得上十万大军!” “洪承畴会投降!” 孙传庭还真是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 第五百三十二章.割肉 这年头士大夫起码的风骨还是有的,洪承畴真叫深受皇恩,从一个卖臭干子的贫苦士子,一跃坐到一品大员,兵部尚书,蓟辽督师,可谓一表人臣,封疆大吏了,这样的人在时人眼中,一定会死国尽忠,他会投降清朝?简直跟******会移民俄罗斯那样令人不可置信。 然而就是这么个不可能,却是发生了,洪承畴带领残军把守的松山城坚持一年半,终于陷落后,全天下都以为他死了,就连皇帝都为他亲自祭祀,按照仪式需要祭祀九坛,已经祭祀到第八坛了,忽然传开洪承畴剃发降清的消息,让举朝上下都尴尬了一把。 就因为这个不可能,后来江南子弟对洪承畴也是恨之入骨,后来洪承畴提督江南,曾经提审义士夏完淳,刚开口劝降,谁知道年仅十六的夏完淳却是冷笑着反问汝何人? 答洪承畴之后,夏完淳发出了他那名扬千古的嘲讽:“本朝洪亨九,皇明人杰,死战于松杏之间,血溅章渠,先帝震悼,泪撒龙颜,群臣呜咽,声镇殿宇,吾自仰慕洪先生之死节,才**杀身殉国,汝是何等丑类,竟然冒充洪先生?” 连洪承畴都不能自称了,洪承畴这叛国叛的下场可想而知,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嫉恨,也说明了洪承畴对满清的重要性,之前的范文程不过是一破落书生,他却是一品大员,在满清,以他的见识甚至可以称得上清军入关的总工程师,在他的帮助下,多尔衮收复了北京的明朝遗臣,稳定住了北方形式,他又出镇江南,连续平定了不知道多少抗清力量,光明朝宗室王就杀了五个。 宋青书说他抵得上十万大军,还是说轻了他,这个人,算是建奴的引路人! 虽然关外的命运已经不可更改,可要把这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从建奴手里争夺回来,哪怕杀了他,至少也能稍稍改变点历史吧! 八月十四,就算是满是疑虑,不过在乞活军的一贯信任下,宋青书还是接受了平辽将军一职。不过也不是白接受的,朝廷不得不继续拿出些诚意来,原本跟着宋青书在西安城混出来的破落士子张好才是混出头了,既然是征辽将军,辽镇属于山东,山东总得划一些地方给他吧?在宋青书的举荐下,张好才从一个小小的吴溪县直接官升好几级,坐上了登莱巡抚,等于为乞活军在山东拿到一处飞地。 这地儿可不止军事港口那么简单,大明朝流淌着黄金的京杭大运河,南北漕运的航道几乎与之重叠,不过这条道上利益牵扯太过复杂,而且起始点还在死对头扬州那里,这条河上,宋青书还真没捞到多少金子。 可如果开通了松江,登莱,最后天津的近海航线,等于将扬州的经济职能剥夺了一小段,到时候宋青书大力发展的松江,也就是上海,将正式崛起。 而且出兵打仗,总得有军粮吧?上一次出兵勤王,就一分饷银都没给,这次再不给,老子们可没那么好骗了!使节来回三次穿梭于,不过朝廷还是拿不出钱粮来,急得满头大汗的户部尚书李待问最后不得不耍了赖皮,求得圣旨,让宋青书自行征粮。 不想这封圣旨却正好坑了队友! 扬州,太平坊,有名的粮商大街,整个街面上最宏伟的商铺儒林粮号铺面。 十几个大兵忽然猛地恶狠狠踹开了铺子大门,旋即一个顶盔掼甲的将军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不少在这儿商讨买粮卖粮的商人惊得呼啦一下散了开,不过看着那昂这脑袋恨不得嚣张到上天的将军,一大帮子粮商却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满是冷笑。 这儒林粮号的水可深着呢!是为了对抗北商入侵,扬州盐商联合东林复社地主,甚至一些南京勋贵,共同开设的大垄断托拉斯粮号,身后站着的主儿非富即贵,根本不是一般当兵的可以敲诈的,就算来个总兵,到这儿也得磕头。 可这总号掌柜的鲍米椛看到来人,却禁不住脸色剧变,赶忙大步流星从后头走了出来,满是戒备之色的大步流星迎接到面前,凝重的抱了抱拳头。 “刘副将大驾光临,鄙人有失远迎,不知刘副将来此,有何公干?鄙人好去通知鲍东家以及钱大人。” 刘宗敏是宋青书起家的老将,不过历史上就是这货霸占了吴三桂老婆陈圆圆,还不给皇帝李自成面子,所以宋青书对他是权重而威不高,总管着全军后勤,手下没几个兵,经常也是到各地采买军需,所以鲍米椛认识。 这话说的恭敬,却是棉里藏针,自带着威胁,告诉刘宗敏他们背后也是有人,别他娘的找事! 可惜,这次刘宗敏就是来找事的,这估计是他好几年后勤副帅做的最痛快一次,一挥手,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被亲兵呈上,旋即他大大咧咧一挥手:“老子用这个,要买你二百万担大米!” “哎呦呦,刘将军说笑了吧!这可是圣旨!汝竟敢用圣旨买卖,不怕那大不敬之罪?”一听这话,鲍米椛那张奸诈的老脸顿时流露满了嘲讽,可听的刘宗敏非但没有恼火,反而嘿嘿一笑。 “你也知道是圣旨,那就好了,书记,念!” 捧着圣旨的亲兵又是伸手张开,大声朗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准平辽将军两淮山东境内就地征收粮草,以备征辽之需!” “这扬州,属于两淮吧?一百万担大米,一百万担白面,三天之后本将带兵来取,一担也不能少!而且都要新米,汝要是拿霉烂陈米来糊弄,别怪本将刀下无情!走!” 一声喝令,来的兵士又是行云流水般的退了出去,听着刘宗敏的揶揄与威胁,忙着跪下的鲍米椛真是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那般,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了,哆嗦着站起来,在其他商人惊异的目光中,这个跺跺脚粮商都得一哆嗦的大掌柜哭丧着脸叫嚷道。 “快通知大掌柜,总商,这事儿怎么办?” ………… 二百万担粮食,依照现在市价五六两一担,差不多一千二百万,正常盐商纳税都到处偷税漏税,每年几千万两的食盐行销,才上缴给朝廷不到一百万两,让盐商割这么一大刀肉,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且这里还牵扯到钱谦益,张溥等东林名士的利益,不到一天时间,远在松江的陈子龙都来了。 “不给,这粮食哪怕喂狗,也绝对不能给宋青书这个奸佞!” 自己还没去找他的麻烦,居然打上门来了,复社领袖张溥第一个眼睛通红,拍着桌子咬牙切齿的叫嚷道,不过老奸巨猾的钱谦益却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不给恐怕不行,这次宋贼真是挟势而来,前一阵皇帝下诏要杀他,结果如何?连高起潜高公公都是铩羽而归,如今不知所踪,陛下还得封他为平辽将军,才能将此时安抚住,如今要是一点粮食都不出,恐怕他真的会借题发挥,毕竟宋贼手里可是握着刀子!” “哼,那就把张仓,楼仓几个烂箱底儿的仓那二十万担粮食拿出来,对付给他得了出了粮,咱们也不怕他宋贼死咬着不放,他要真胡搅蛮缠,咱们大可以发动全部实力跟他斗一斗,这扬州,还是大明朝的扬州。” 如今李香君是宋青书的情报秘书,也是他的小妾,侯方域这算是夺爱之恨了,跟着亦是红着眼睛恶狠狠的嘶吼道,鲍鲁,汪振孟等大盐商正好不想出血,闻言亦是直点头。 “侯公子此计甚好!” “就如此办理吧!” “这么做,不妥吧!” 可复社中,陈子龙却是无比艰难的摇了摇头。 “宋青书如今领平辽将军,如今洪亨九新败,九边精锐荡然无存,关宁锦全线震动,京师都谈虎色变,如今淮军北上去与建奴作战,咱们就拿这些陈腐粮食来对付,于国于民,都是不忠啊!” “哼哼,他宋某家财万贯,缺粮,自己来买,又不是不卖给他,凭啥咱们掏腰包,再说,汝以为他宋某就真是去和建奴打仗?他有这个胆子吗?哼哼,想占咱们的便宜,没门!” 抱着胳膊,满是阴笑,侯方域得意的哼哼道。 几十个言必以血报国的东林名士最后还是被孔方兄给困住了,一致决定要用腐坏的粮食糊弄过去,并且约定回去相互联系亲朋故旧,共同抵御宋青书,又喝了一天的酒,听了一天的小曲儿,方才散去。 这些天心里还揣着一个大计划,眼看着就要完成,和钱谦益他们商定过后,张溥是一肚子悠悠然,做着加多宝商号特产的那种四轮减震马车,得意洋洋的回了家,可他刚从车上下来,还没等推开家门呢,一个臭鸡蛋忽然从天而降,正正好好打在了张溥脑袋上,打了个满脸花。 “汝何人,胆敢袭击我家老爷?” 赶车的立刻不愿意了,跳下来暴怒的大吼着,那势头上去就要打人,可扔鸡蛋的那个年轻俄冠士子却是更加暴怒,又是一个西红柿扔过来,同时破口大骂道。 “国之有难,亏仁学先生汝还言之凿凿,为国为民,竟然拿**的粮食去应付为国而战的军队,我顾炎武以入复社为耻!从此以后,吾与入复社割袍断义,虚伪恶毒的伪君子!” 一同痛骂之后,那年轻士子拂袖而去。 这一个鸡蛋可把张溥打蒙了,曾经他的影响力遍布江南,哪怕是苏州,扬州的小市民妓女都崇拜他,可自从出了宋青书之后,明显他的影响力被压了一大截,仅仅是江南士子,复社文人支持他,可如今,居然有复社成员向他扔臭鸡蛋了! 一股子严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满是紧张,张溥连鸡蛋清都顾不得擦了,推门就想进去,可冷不放,门梁上划拉一大片书页全掉了下来,随手捡起一张,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小人,伪君子,贪弊,恶毒等指责,绝交信足足有几十封,甚至连与他交好的小神童夏完淳都扬言要与他绝交。 名声就是张溥的命根子,一下子,他禁不住彻底慌了…… ------------ 第五百三十三章.艰难的选择题 什么叫打脸? 二十万担发霉的粮食,刘宗敏没抓人,也没杀人,就这么收下了,不过搬运到了应天码头之后,却是一袋袋的往外扔。 面粉硬的跟石头那样,已经黑了半边,长霉的稻子亦是跟黑毛僵尸似得,甚至还有烂歪歪的土豆子,码头是整个应天最烦忙的地方,这么一筐筐的东西往外扔,臭味熏天,顿时引得一大众南来北往坐船的,在码头附近公干的市民注意力。 这时候,十几个江南讲武堂的士子则是在旁边开骂起来。 “大家睁开眼看看吧!辽东败绩,我大明十三万边军将士横尸松锦,山海关危在旦夕,宁远危在旦夕,京师危在旦夕,我家大帅受命北上援辽,可我们没有粮食,大帅的行动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们的粮食,全都用在以工代赈,我们养活了四百万的灾民,为了援辽,我家大帅不得已向他们儒林粮号借粮食,可你们看看,他们给即将出征的江南子弟,吃的是什么东西?” “平日都是衣冠楚楚,言必报国的东林诸公,一个个风度翩翩,儒门正统的复社子弟,整个江南的粮食都被他们垄断了,一担粮抄到五两,六两,满口仁义道德还赚了个钵满瓢溢,可国家需要他们时候,他们就是拿这些来报答国家的!” “去人欲存天理?哈哈哈,滑天之大稽,他们是去大家的人欲,存自己的孔方兄吧!” 一个个书生或是做着,或是站着,有的还端着酒杯,一个个狂生模样,张狂的大嚷着,声音传的几里都听得到。 从古到今,涨粮价,涨油价都是最失人心的,尤其是如今粮价简直涨的恐怖,甚至在场人中不少还是跟着加多宝商号吃饭的,听着这些狂生骂,底下的人群亦是沸腾起来。 “囤积居奇!奸商!” “是啊!亏我平日里还把他们当先生尊敬,没想到他们也是这种人!虚伪,呸!” 议论纷纷中,忽然有人在人群中有人拽着一个书生的衣袍高喊起来:“董生,你不就是复社的吗?前些天你还在说宋大帅祸国殃民乱臣贼子,现在看看!谁在祸国殃民?谁是乱臣贼子?” “奸佞!打他!” 江南人民可是颇有抗争精神的,当年魏忠贤几次爪牙都是被江南暴动给打回去,甚至打死的,这会好,原本引领市民暴动的书生们反倒成了被打倒的对象,足足数百人破口大骂,围着论起拳头,吓得那本来就胆小的书生直接抱着头蹲了下来,哭叫着嚷着。 “真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仁学先生,呸,都是张溥兄弟还有钱谦益他们搞得,学生原本也是被他们迷惑的,现在学生看清了这些伪君子的真面孔,我回去就和复社断绝关系啊!” 就算这么嘶声力竭的喊着,倒霉的书生也是足足挨了好几十拳脚,才狼狈的逃出了人群,不光他一个,原本十好几个要坐船出行的书生一个个也是心虚的躲了起来,没了批斗对象,混乱起来的人群又是围着被一担担扔出来,已经堆积如山的烂粮食七嘴八舌的评论着。 “难怪辽东连战连败,都是这些奸商贪官,把军粮饷银给贪污了,就算老子,天天吃这些,也没法打仗啊!” “吃?这些都有毒了,根本没法吃!” 甚至还有几个乞丐捡起几个土豆子,看了看,又是摇摇头扔了回去,更加引得人群议论纷纷,这头船到了的走了,那头又是新的乘客人流经过,消息穿真比长了翅膀还要快,不到一天时间,南直隶南北几府几乎传遍了儒林粮号用发霉**的粮食应付援辽大军的消息。 虽然一个个士人酸腐的可以,可还是不少是热血之辈,看南明灭亡后江南的反抗之力就可见一斑,东林的实力就来自于对读书人的号召,可这短短两天,谣言满天飞,一下子复社名声就臭了,扛了第三天,钱谦益实在是坐不住了。 还是松江的风月大剧院,属于复社的包厢中,钱谦益,张溥几个悲催的好生摆了一桌子,宴请宋青书,这一顿还真叫丰盛,西湖醋鱼,糖醋里脊,锅包肉,鱼香肉丝等一大堆硬菜飘得整个二楼都是菜香味弥漫,引得旁边几个看剧的贵人包厢不住的向着儿探头,然而到了约定时间,包厢门猛地被粗鲁推开,在一大帮子东林复社领袖眼巴巴的注视中,刘宗敏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却是露了出来。 “宋青书呢?” 夺爱之恨的侯方域第一个火冒三丈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这次虽然吃了个大亏,可是在座诸位都是江南士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跟黑社会盘道一样,大佬级别谈判你派个老三去,明显看不起人吗? 可刘宗敏这憨货立马露出了满脸不耐烦的神情,瓮声瓮气的叫嚷道:“俺们家大帅说了,你们儒林粮号净是以次充好,这次请客,备不住又是拿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招待他,我家大帅胃不好,怕吃不了这样的糟物,俺老刘胃口好,就派我来了!” 说着,刘宗敏还猛抽了抽鼻子,瞄了一眼桌上菜肴,挺惊奇的叫嚷道:“哎呦喂,你们这些酸儒原来不是光吃烂粮食啊?这味还不错!”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一大群满腹经纶的大儒让个粗人给嘲讽了,侯方域那张公子哥脸就绿的跟个倭瓜似得,而且更可气的,闻着香,军队粗野惯了,刘宗敏直接一屁股挤到了主位上去,夹起块排骨就往嘴里送,那汤汁都甩到了张采的脸上,气得这位江南名士亦是火冒三丈的呵斥着。 “粗鄙之辈,有辱斯文!” “怎么?不说请客吗?不让吃啊!不让吃你请哪门子客,像俺老刘稀罕你这点东西似得!一群抠搜的,走!” 吧唧一下,啃了一半的排骨又被刘宗敏随手扔回盘子里了,这会迸出汤汁更多,不过张溥他们却是不敢多说什么了,落不下面子的钱谦益轻轻拽了拽柳如是的衣袖,她这个南区名媛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刘宗敏抱了抱拳。 “壮士留步!张采兄不是不让您吃,这是,这是,这是作诗来夸赞您豪爽之气呢!” “作诗?你们文人屁事儿还真多!” 也就刘宗敏这粗人能被如此搪塞过去,满是狐疑又坐了回来,看着一张张笑的很辛苦的脸,尤其是柳如是那颇有些男人英气的俊俏小脸直抽搐,刘宗敏这才勉为其难的坐了回去,一把抓起筷子,旋即又是虎头虎脑一声嚷嚷:“俺老刘可吃了啊!” “刘将军自便!自便!”嘴角都直抽搐,钱谦益那花白的胡须哆嗦中挥了挥手。 唏哩呼噜的声音中,刘宗敏又是对着一盆糖醋肘子开撸起来,眼看着大肥肉票子一转眼进他肚子一大半,几个明儒又是眼神剧烈的交流起来,虽然在场的靠着掌控粮食市场转了不少黑心钱,可一个个都是名流,耻于言商,好一会,还是钱谦益强舔着老脸笑着一抱拳。 “那个,刘将军,最近儒林商号和贵军可能有些误会,贵军奉旨征粮,本来商号应该出最好的,可掌柜的出了点错误,把临近两个仓陈粮都拉了过来,还请将军多多恕罪!” “哦,那没事。” 猛地一甩腮帮子,刘宗敏不在意的嚷嚷道:“反正烂粮食我们都扔了,没人吃坏肚子,你们要是还要,都堆在应天码头上,自己找人拉回去就是!” 成堆霉烂发臭的腐粮如今就是东林的耻辱,钱谦益是恨不得扔的越远越好,哪儿还想要?嘴角更加抽搐,钱谦益悲催的说道:“那个,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拿错了,咱们粮号再出一批粮食,以支持大军,将军您看如何?” “一百万担大米,一百万担白面?” 可算从肘子上抬起头,刘宗敏胡子还往下淌汤,又是憨声问了出来,可这个数又是听着每一个东林复社还有扬州商人心头一痛,按照市价,那可是一千万两的东西啊! “刘蛮子,你不要漫天要价,别以为这次吾等就栽你手里去了!”满是怒火,张溥又是拍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张口呵斥道,谁知道这话刚说完,柳如是陈子龙几个瞳孔中禁不住流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张溥这才恍然,他这幅模样,和那些钻钱眼里的粗鄙商人又有什么区别? 骑虎难下中,这次刘宗敏出奇的没发火,而是就势啃完了那根肘子,旋即用衣袖摸了摸嘴,打了个饱嗝舒服的说道:“既然不是之前说好的数目,我家大帅说了,他再想办法,少来乌去又弄二三十万担发霉烂粮食还搭着各位人情,卖着乞活军的脸面也不值当,多谢诸位款待,我刘某去也!” 说着,吃饱喝足的刘宗敏还真的揉着肚皮站起来要走。 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题了!要么割肉,把粮食送出去,稍微能挽回些局面,要么就是厚着脸皮死硬到底,东林书院开创一来五十多年的名声全都当擦屁股纸扔了,要面子还是要里子,一刹那让钱谦益,张溥心头全都跟刀绞一般。 足足停顿了几秒,就在刘宗敏都要走出门去了时候,胡子剧烈抽搐着都要张开来的钱谦益终于向前艰难的伸出手。 “刘将军留步!” ------------ 第五百三十四章.再度北上 “便宜了这群粗鄙武夫,忘八端的混账东西了!” 东林党的生命力来源于名声,到底一千万两的粮食给了出去,按照分担,张溥自己家好几百亩肥田估计也得出个上万担,而且最令人憋气的是,他们好不容易才用粮食像绞索一样遏住了宋青书的咽喉,没等勒呢,反倒被宋青书一大脚踹了个王八翻身,直翻白眼,张溥那个气,拍着桌子破口大骂。 毕竟这位复社领袖还年轻气盛,老奸巨猾的钱谦益虽然刚刚也气得不行,可这会儿,居然又是露出了笑容,笑着劝说道。 “仁学先生,不就点黄白之物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次宋某人大张旗鼓,甚至不惜应了这烫手的平辽将军,来讹诈咱们粮食,不正说明他乞活军缺粮吗?他宋贼假仁假义,收买人心,手底下小混混只能越来越多,今年不成,明年咱们再勒紧一些,早晚勒死这个贼人!” “钱老,听说那宋贼在南方发现了个大岛,是古书上的小琉球,这阵子他连哄带骗可弄过去不少愚民,宋贼可是屯垦的行家,万一他用那大岛屯粮,破了咱们的除贼计划,又该怎么办?” 一旁的吴昌时倒是心细,忍不住开口问道,听的钱谦益却是哈哈大笑,伸手拿起金丝楠木筷子夹了块排骨塞嘴里,这才想起刚刚刘宗敏把满是口水的半块排骨扔回了盘子了,恶心的他赶紧吐出,方才在诸人诡异的眼神中强装老狐狸。 “你们没发现,最近市面上,糖多了不少嘛?” “然也,我家的铺子还想进点,奈何全被宋贼的商号把持了,这帮混账东西!”张溥又是恼怒的瞧着桌子,旋即看到柳如是再次鄙夷的眼神才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还好钱谦益的话把尴尬揭了过去。 “如今糖便宜的贩夫走卒都能食用起,全是宋贼从小琉球大岛弄回来的,糖价的确强于粮价,看这进货量,恐怕不下几万箱,一个岛才能有多大,他宋贼利益熏心,支撑了如此多的蔗糖,又能有多少土地来开垦粮食,吾贤侄这是多虑了!” “而且只要我师重掌朝纲,别说这区区点粮食,就算宋贼又能如何?到时候吾等位列朝班,可以一展拳脚,到时候何愁对付不了宋贼?” 抢着,张溥又是痛快的说道,听着他的话,十几个复社领袖无不是眼前一亮,尤其是吴昌时,可谁都没注意到,老迈的钱谦益,那双正人君子明亮的眸子中,却是流露出一股子嫉妒与愤恨来。 ………… “大帅,俺老刘帮您把粮食从那群腐儒手中抠出来了!” 这头钱谦益等还在阴谋计划,那头刘宗敏是兴高采烈的回了来,不过刚进来,明显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他有些瞧不上眼的浪人郑森正满面严峻指着地图,更加瞧不上眼的小杂毛威廉也没了那么神气了,张口哇哇的鬼叫着些什么。 “这,这是怎么了?”愣了下,刘宗敏傻呆呆的问着,听的宋青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直提防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报复,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人家来了!一共十五条主力战舰,不知道多少人组成的远征军,借着北信风从巴达维亚北上了,而且更复杂的是,这支荷兰远征军不是直接奔着台南大员去的,而是去了台北鸡笼,而且到现在他才知道,在台北,居然还有个西班牙人的殖民地! 如今英属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势力还是太小,宋青书的明属西印度公司的主要贸易对象还是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如今西班牙和荷兰勾结到一起,就让宋青书为难了,打吧?影响贸易,而且在吕宋,也有大批的华商华人,不少还是自己人,投鼠忌器,可不打吧?又是留下个毒瘤。 尤其是小威廉那厮还在喋喋不休的不断啰嗦着。 “宋将军!如今我大英帝国的子民也遭受了此次的牵连,巴达维亚荷兰方居然公然攻击我国商栈,杀死我国合法商人三十多名,简直不可饶恕,作为盟友,我要求您立马率领您的无敌舰队,踏平巴达维亚!” 宋青书没说话,郑森已经哼哼冷笑起来。 “进攻大员时候,我可没看到一条大英帝国战舰,一个大英帝国水兵,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就成了我西印度公司的盟友了!再说如今对付建奴是首要大事,宋帅哪儿有精力理会你那几个破岛的事儿!” “你!进攻大员,我英属东印度公司也是提供了情报与海船图纸的!用你们中国人话说你这是过河拆桥!” “所以能停留在大员的唯一蕃毛鬼子就你们什么鹰吉利人!不愿意?不愿意你大可以别和咱们西印度公司做生意,滚出去……” 加多宝商号郑家到底没合并,不过由宋青书提议,十三董事共同成立的西印度公司,郑芝龙倒是入股了,所以郑森一口一个我们西印度公司,也没什么过错,可这两人吵的宋青书自己是头大几分,终于忍不住恼火的一拍桌子。 “够了!” 到底是大帅威严,一下子连刘宗敏都是一个哆嗦。 “建奴是我大明生死大敌,要是让洪承畴落入他们手里,将来有我们这些人后悔的时候,必须北上救松山之围,威廉,就算我乞活军是汝英属东印度公司的盟友,可也不是你们的保姆!大员有两个师的兵力,足够维护两家在台湾的利益,而台湾之外,汝等要是连立足都做不到,也不用和我们谈生意了!” 这话呵斥的黄毛威廉目瞪口呆,可惜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宋青书手里,他又不是棒槌,像那些傻乎乎的东南亚土著王公,被他们这些白人牵着鼻子走,气急败坏了好一阵,小黄毛也不得不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宋将军,与我东印度公司合作,一定会是您最好的选择,我们在印度……” “送客!” 这次宋青书干脆不想搭理了,小宝挎着左轮一个请字,小威廉不得不悲催着脸庞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台湾是日后的退路与回旋空间,而建奴同样是生死大敌,这可真算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不过没等宋青书揉着脑门从两个选择中走出来,第三个更艰难的选项却是猛地闯了进来。 “夫人,大帅在办公,您不能进去啊!” “让开!” 争吵声忽然从走廊急促的传来,片刻后,刚送客出门的小宝一副悲催模样中,居然是小辣椒满面焦虑的闯了进来,一股子不详的感觉顿时在宋青书心头泛起。 “娇娇,出了什么事了?” “夫婿,您能不能不要出兵辽东?” 这话听的宋青书脸色禁不住一阴,几个女人宠着是宠着,可他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可以给她们些事情做,大方向,却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绝对不允许他人置喙,可还没等宋青书发火,太了解他的小辣椒已经急切的把手中书信抵到了桌子上。 “父亲家书!别忘了,当初你答应的事儿!” 福王的书信也算是收到了不少,可如此邋遢肮脏的还是头一次,黄封皮似乎被汗水浸透过,透着一股子不详,惊愕的翻开书信,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宋青书的脸色亦是迅速阴郁了起来。 这事儿还是和李自成有关,十三日前,李自成大军攻破偃师,洛阳城的外围屏障绝大部分已经被拔除了,如今大明朝的一大主力已经在关外灰飞烟灭,杨嗣昌新败,无力北上救援,中原更是兵力空虚,洛阳危机! 当初把福王拉上贼船时候,宋青书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一旦有事,倾巢来援! 可如今,北上征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要退了,对朝廷,对刚刚才在江南打击过的东林党,对江南百姓,都无法交代,松锦大败如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开始推动大明分崩离析的开始,这个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也讲成为乞活军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拿着那福王书信足足看了差不多七八分钟,宋青书方才满头虚汗的重新站起来。 “代县有疤脸的代二,代三师,还有邱明的雁门关军我可以调动,这是一万兵马!我即可写信命疤脸挥师南下,救援洛阳城,娇娇,你看如何?” 代县毕竟是起家的地方,虽然绝大部分乞活军家属早就搬到安庆,甚至不少跟着去了台湾,可这儿的依旧算是举足轻重,宋青书这道命令,等于抽干了代县绝大部分守军,一担这儿有个长短差错,这个北方据点就丢了。 不过小辣椒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相反,皇族出身,她的眼光甚至比采薇还要高出不少,虽然心头还是担忧,不过宋青书能妥协到这一步,她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就如官人所言吧!” 抚摸着她红肿的眼角,宋青书再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 大约又过了七八天,磨磨蹭蹭中,儒林书院还是将粮食凑齐了,疏送给松江水师码头,台湾的几条主力舰也调了回来,如今那头就只能靠着张煌言,巴音图和李定国的陆军与炮台支撑了,在松江,宋青书再一次集结了几乎与迎战郑芝龙差不多的主力舰队,同时乞活五个师,凤阳三个师,革左两个师将近乞活军就大部分的精兵强将亦是被调拨过来,汇聚松江。 码头上,到处还能看到部队再往船上搬运给养,还是那条海权号,站在船头,宋青书是阴郁的向北方望去,入眼处,一片阴云密布,似乎一场雷霆暴雨即将降临…… ------------ 第五百三十五章.辽东死棋 虽然显得很仓促,不过秉承着在乞活军中的高效率实干,仅仅先舰队半个月抵达登州,张好才就优先将原本用来备倭的登州港口收拾了出来,虽然曾经在孔有德,尚可喜登州之乱中被炮击与焚毁的痕迹依旧在,可最起码淤泥与横七竖八拦截在港口的沉船却是清理干净,让从松江开拔的舰队,可以停泊在这里做短期的休整。 虽然后世不少人推崇袁崇焕,不过这当年登州之乱,吴桥兵变,也的确是袁崇焕做事不考虑后果,而导致的一连串悲剧,原本牵制后金的东江镇没了,原本作为大明将官的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成了后金三顺王,还带走了大明最精悍的火器部队,而整个山东东部又遭遇了一次兵灾的蹂躏,九月末抵达登州卫时候,看着张好才组织起来的民夫还在清理港口焚烧的残垣断壁,那种凄凉是分外的动人心魄。 这次多大二百多条大小战舰,登州港是停播不下的,一部分还分拨去了莱州,后世宋青书旅游去大连,曾经在这里做过渡轮棒棰岛号,可如今,荒凉的海滩怎么都看不到后世那种大型国际港口的身影,站在船头,一股子物是人非的感觉涌现到宋青书心头。 不少乞活军都是旱鸭子,这次为了运兵,环境显然也没有去倭岛怀宋渡种之旅的客轮好,到了岸边,不少已经吐苦胆的乞活军赶忙下了船,到岸上四处活动起手脚来,这头排场还是要摆的,张好才可知道自己这登莱巡抚是给谁卖命的,亲自带着几个随员在码头迎接。 乞活军不崇俭,却崇尚高效率,这次在登莱,不过是大军一个支撑点与跳板,张好才对此知之甚身,也没把宋青书往距离较远的登州城请,而是提前在港口边盖了个招待所,虽然赶工,灰木结构的小楼显得粗糙的很,至少能挡风挡雨,也合适用,李香君带领参谋与秘书干脆把指挥部先搬了过来。 不过这头连个接风宴都没摆上,登州城里来的师爷忽然满腹焦虑的从外面跑来,递上了朝廷最新来的塘报,仅仅看了一眼,张好才那张马脸就白了,又是急迫的双手递给了宋青书。 事情赶得还真是巧,锦州城,祖大寿,降清了! 地图上看着代表大明的旗帜被抹除,宋青书嘴里亦是感到阵阵发苦。 所谓关宁锦防线,就是辽西走廊,这里包括后世辽宁的葫芦岛市,锦州市与盘锦市,东面依靠辽东湾,西面则是绵延百多公里的松岭山,中间则是一道八到十五公里的狭长沿海平原通道,锦州就是作为连接辽东平原的外门,山海关则是堵住了燕山与辽东湾之间的内门。 这二百多里之间,除了些小的城寨堡垒,几乎无险可守,所以锦州这个大门太重要了!之前宋青书还很鄙夷这条关宁锦防线,在他看来,在天灾连连之时,占用大量朝廷资源,去防备这么一条无关紧要的战线,简直是浪费,可后来与孙承宗亲自交流,他才意识到这条防线有多么重要。 有了这么一条缓冲带,就算是清军入关五次,实际上也只能绕远路,就算打的明军很惨,不过也是抢掠些后又退回了关外,因为他们没有补给线,没办法在关内占据根据地,一但战争陷入旷日持久,败退的终究还的是人口稀少的后金。 可关宁锦防线一但落入后金手里,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二百里平原可以为北方政权打造舒适的进攻跳板,而明军只能困守山海关一线,一担山海关告破,后金可以源源不断通过这条快捷通道疏送关内,到时候包括京师在内的河北平原就再无可守,大明京师比北宋汴梁还要靠北,靖康之耻再度重演亦是轻而易举。 就因为拿下了锦州,还有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的投降,第六次清军入关,打下了整个中原! 也难怪后世解放战争中,****打的锦州战役如此之重要,这狭长二百多公里,真是条生命线,可如今,这道外大门,丢了!关宁锦防线一举丢了一多半,清军入关之路算是被撬开大半了。 本来这次崇祯皇帝给予平辽将军,一方面是病急乱投医,另一方面未尝没有打着以乞活军为主力,重新振兴关宁锦防线,解锦州之围的算盘,可宋青书是没那心思给崇祯顶缸,他不过是想趁着清军重心还在锦州方面时候,突袭打破松山之围,把洪承畴给捞出来让他别投降清军,剩下烂摊子就丢给洪承畴自己处理好了,谁让他是蓟辽总督? 可如今,祖大寿一投降,关宁锦防线最北端,也就剩下个松山城孤岛了,宋青书不知道皇太极是不是处女座,强迫症患者,反正如果要是他,肯定是聚集重兵去围困攻打松山,争取早日拿下这明军最后一个据点,这种情况下要解围,可真是难上加难!以宋青书这三万乞活军上去,就算不是肉包子打狗,也得算是个自取其辱,被削的灰头土面的。 如今关外算是一盘死棋了,袁崇焕守宁远时候,辽东至少还有十八万到二十五万军队,可袁崇焕死后,辽东军实际上是被崇祯皇帝拆分了,有名的如周遇吉,左良玉,祖大乐,曹文诏,曹变蛟等都是辽系将领,加上中原镇压农民军的战斗愈发剧烈,实际上辽东镇的军队是越来越少的,如今九边十三万最精悍的大军都没了,锦州再折两三万,整个辽东镇能用的部队能有个三四万就算不错了,还以老弱居多,守都守的困难,更别说给宋青书以支撑了。 “大帅,咱们,咱们还打吗?” 甚至看着地图,一个年轻的参谋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藏在安庆山中的江南讲武堂,大多数是孙承宗培育出来的,主要讲演的战例也是围绕着辽东,这些参谋算是大明帝国对关宁锦防线理解最深的一批人了,连他们都没信心了,这仗的确有些没得打了。 然而,就在宋青书还在看着地图发愣的时候,却不想另一只拳头狠狠敲在了桌子上:“大战在即,汝居然动荡军心,其心可诛,来了,拖出去,禁闭一日,以儆效尤!” 乞活军不兴体罚,不过要是把人关进黑漆漆的屋子里,连一点光都没有,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这种孤寂感,比抽上十几鞭子还折磨人,平时最严厉的是七天禁闭,其次是三天,这一天禁闭算是从轻发落了,绕是如此,也让那参谋脸色发白,耷拉着脑袋跟着孙传庭亲兵执法官出了去。 “大帅,开弓没有回头箭!” 处置了参谋,孙传庭又是急促的在宋青书耳边嘀咕着。 的确,东林吃了亏,正咬牙切齿的想找回面子呢,如果这时候乞活军退缩了,之前经营的一切正面形象当大打折扣,而且不论朝野,都会陷入被动,而且军队动之以威,大军下定决心北上援辽,一仗不打退回去了,和大明其他窝囊将军,逃跑总兵有啥区别?宋青书这大帅威严也会有损。 就算解不了这松山之围,打还是一定要打的! 而且宋青书自己也不甘心,洪承畴这厮对于建奴作用多大他可知道一清二楚,既然出兵了,拿不到战果灰头土脸回去,他同样放不下那面子,可眼前,的确是个大坑,怎么也没想到才到这登莱就遇到如此大难题,宋青书还真是脑仁发疼。 “让本帅静一静,你们先到一旁一旁议论去吧!” 脑海里,前世看过的战例,从唐宋元明清到解放战争,一个个从脑海中闪过,宋青书亦是烦躁的摆了摆手,看他这模样,孙传庭,周遇吉,李铁柱还有刘体纯等将亦是知趣的搬着图册挪到一旁,和参谋们小声商量着。 不过事急出错,就在秘书长李香君搬动图册时候,冷不丁一卷地图从上面掉落了下来,不偏不正还正好盖在了宋青书年前的关宁锦地图上,慌得李香君伸手就想抽出,谁知道宋青书忽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地图真和当前战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万里朝鲜战争时候绘制的朝鲜地图,包括了大半个辽东,记录的还是当年大明在辽东的盛况,关宁锦如今一些城防部队那上面根本没有标注,不过和辽东有关系的都被一口气从南京兵部全抄了出来,当做资料以堪备用,这才拿了出来。 可偏偏看着那当年辉煌的地图,宋青书眼睛就直了,在李香君惊愕的不敢抽手中足足愣了几秒,忽然拍着桌子叫嚷了个令诸将费解的蕃鬼名字。 “麦克阿瑟!” 真跟中了邪那样,一下子变得精神奕奕,困坐半天的宋青书猛地站起,在诸多将官发愣的过程中就大声叫嚷着,命令起来。 “副帅刘宗敏!汝即可清点物资粮饷,准备火药铅丸等物,休整士卒,休息几日之后,大军即刻渡海北上,司马孙传庭,汝与参谋等尽快给本帅拿出个登陆战策来,本帅要兵士们都知道海上登陆要怎么打!” “松江三师赵普何在?你的任务最重,这几天,本帅要弄清楚这里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猛地把关宁锦地图扔了,宋青书旋即扯开了那张朝鲜地图,左手拽着赵普衣领子,右手手指狠狠地点在地图一点之上…… ------------ 第五百三十六章.仁川登陆 海风激烈的拍打着海岸线,澎湃的浪潮打的那些礁石似乎都呻吟不止,又一个和宋青书记忆中大相径庭的地方,不过这一次,望远镜眺望着海岸线,宋青书非但没有前些天那物是人非的忧伤,反倒是兴奋异常。 “下船,冲锋舟!” 这儿和后世的国际大都市还相差甚远,别说那靓丽的星海公园,老虎滩,就算个平整点的港口都没有,不过还好,沙滩还是足够的,从盖伦船的仿制品应天舰上,大片大片的平底沙船就仿佛下饺子那样落入海中,旋即整个乞活军最精悍,最敢于攻坚把守的第一师喊着号子划着蜈蚣那样的船桨,向沙滩冲击着。 沙滩上,仅仅有零零落落的十几个渔民,看到这模样,吓得连鱼都不敢打了,扔下网撒腿就跑,不过乞活军也没在意,上千将士现行登陆岸上,用火铳刺刀借着地形摆出防御阵来,旋即后面三十米马船呼啸着冲上沙滩,早已经憋闷不知多久的乞活军骑兵呼啸着牵马奔驰起来,端着马枪,从沙滩风驰电掣般的杀向内陆。 大约半个时辰,几十个人头被拿到了沙滩上,周遇吉打出胜利的旗号,旋即大批的乞活军主力犹如过江之鲫那样,亦是大规模的登陆起来。 这儿在如今没啥名声,经历了努尔哈赤杀富户,杀穷鬼,两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之后,亦是几乎没什么人了,政治单位也仅仅有个金州中左所,一百来个清兵守卫,几百个老百姓,乞一师一个冲锋,慌乱逃走的清兵直接被砍了个人仰马翻,中左所卫城轻而易举的易了主。 一个时辰后,登入中左所的宋青书却是感觉到心潮澎湃,这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的国际大都市,旅顺口,大连! 那儿靠海边的房子都好几万一平,就算穿越前的宋青书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如今整个大连都是他的了! 不过就在宋青书有点飘飘然的时候,孙传庭却是颇有些恼火的在他耳边咳嗽一下。 “大帅,你看,这群刁民!” 和想象中王师北定,箪食壶浆不同,中左所狭窄街道的几百居民可一点儿也不买账,各个禁闭大门,从门缝巴眼向外看着,甚至街角几个人没来得及逃回家,还拿着刀兵对着乞活军将士,孙传庭也是热血男儿,无数次梦想着收复辽东,救援那些困于建奴的大明子民,可如今,似乎这些“大明子民”一点儿也不欢迎自己,心理上的反差让这个铁血统帅都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宋青书可比他想得开多了,后世论坛泡多了,他对这种情况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根本没指望当地人的欢迎,不说努尔哈赤大屠杀,原本支持大明的辽东汉民已经被屠杀了十之**,单单明军的表现就令这些汉民心寒,远的不说,就说袁崇焕与毛文龙,本来毛文龙在这一片经营的好好的,结果袁崇焕上来就把人家咔嚓了,东江镇整个被折腾破产,旋即后金报复大军杀来,逃到山东的汉民还在那儿受到了歧视与不公正待遇,不少跟着孔有德,尚可喜他们又逃了回来,这他们能欢迎明军都怪了。 而且后来清军入关,要不是辽东汉民支持,几万人的满八旗能占据中原锦绣江山吗?这已经不是华夏与建奴的战争,已经上升为大明与后金两个政权的输死搏杀,就算有一部分汉民还是心向大明,也不在这里,宋青书早就有这个觉悟。 所以对于孙传庭的酸溜溜,他是不以为意的晃了晃脑袋。 “大军进城!把所有人赶出来,女真人都抓起来,压回登州,至于汉人,向北驱赶,告诉他们,平辽将军又回来了!” 明军表现得太令人失望,如今就算宋青书卖一百个好,都未必换的来这些已经麻木了,当惯了奴才的辽民一个好,还不如示之以威!只有乞活军表现得越强悍,才会让辽东汉民越归心,相信明军能再一次保护大家! 在那些戒备辽民恐惧中,乞活军彻底接管了中左卫,这里的人群完全被驱赶向了北方! 不过接下来的进军却是遇到了些困难,后世大连的南关岭,沙河口,青泥洼,这个年头却是叫南关岛,臭水岛,沙河岛,青泥岛,难怪这年代大连没有城市出现,整个大连半岛地形太破碎了,被河流分割成一块块孤岛,原本宋青书记忆中一马平川大城市汽车遍地跑,可如今连骑兵都跑不起来,不得不依靠步兵不断填土架桥,九月二十九登陆后世旅顺口,拿下金州中左卫,十月初一,乞活军三个师这才穿越了后世的大连市区,兵围了这个地区唯一的大城据点,金州卫城。 此时的建奴已经有了防备,城门紧闭,上面清兵穿着棉甲号子服跑的密密麻麻,搭弓引箭,小心戒备着,然而可惜,没有用! 经历与毛文龙的拉锯战,金盖地区的汉民就大部分被杀戮,剩下的一点多半也被强制迁往盛京,后世的沈阳一带,整个金州人口凋敝的不过两三千人,说来奇怪,明军万里朝鲜战争时期明明与日军进行过大规模水战,偏偏整个辽东战争中,罕见明军水师露头,有也只有一个东江镇毛文龙,而建奴同样对海防不重视,扼守清国南大门的金州,才不过一个都统区区四五百个守军。 而且年久失修的金州卫城和荷兰人的热兰遮城真没法比!眼看着城头上的清军哇啦哇啦乱叫,宋青书是心旷神怡的摆了摆手:“开炮!” 仿阿姆斯特朗炮的简易乞活大炮整整五十门,排列成三排,对着破旧的城门楼子就轰击了过去,尖锥箭头状的炮弹随着膛线飞速旋转,仿佛长了眼睛那样精准的扎向了城头,一时间灰土飞扬,城墙崩裂,腐朽了的城门楼子在咯吱的声音中轰然塌了一小半,把上面的建奴弓箭手压在低下,惊恐的叫嚷中,轰击了不到半个时辰,比红夷大炮还要高性能的乞活军大炮轻而易举轰塌了四处城墙,端着刺刀向前冲锋的乞一师将士呐喊声中,建奴守军表现得没比关内被清军攻破城墙的明军守军强到那里。 连一个时辰都没过,基本上就结束了战争,炮打死五十多人,被刺刀杀死六十多,剩下三百来个建奴守军,还有个建奴镶蓝旗甲喇额真,叫什么蝲蛄炖豆腐,反正满语似乎是这个音,一帮子俘虏全都被关进了马棚里,充当临时监狱,等待装船运回关内。 这头看着乞活军将士凶悍的用刺刀割着贼首,这一次更加惧怕的锦州城却是不敢厌恶了,宋青书行辕刚到额真衙门,城内算是两个大户,一个姓金,一个姓盖的,就带着东西来拜望宋青书了。 “奴才金大钟,盖文虎拜见将军!” 要说这后金汉人真是被剥削的可以,关内就算一般县城地主,家里也趁个几十上百两银子,他俩倒好,使个大劲,才筹出五两碎银子,外加些瓶瓶罐罐,也不知道是古董还是什么玩意的,这些甚至不如带来的两头猪,几头羊实惠,尤其是两人穿着马褂,一口一个奴才,让宋青书也是分外厌恶,冷着一张脸,阴仄仄的哼着。 “二位恐怕已经抬了旗了吧?和我这明狗将军说话,还真委屈了二位!” 这话一出,两个大户还真是汗如雨下,如今是建奴的天下,要是不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哪儿能过得好,真要按后世论,两人是黑的不能再黑的汉奸了!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无奈,民族意识还没有觉醒,而且大明实在是令人失望,绝望到了极点,谁愿意永远当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包衣奴才? 所以嘲讽一句,宋青书也没多过为难他们,语气也变成了正常,不过依旧是命令般的言语说道:“如今圣上以我宋某为平辽将军,重开东江镇之事,若要完成击垮建虏,恢复祖宗之地的大业,清除那些建奴势在必行,宋某借陛下尚方宝剑便宜行事之权,受命汝二人为金州县令,县丞,汝等二人立马带领朝廷官军,将城中一切建奴人等挑选出来,不得有误!” 这叫给一个甜枣了,不过这命令听的两人亦是嘴里发苦,一张脸拉的跟苦瓜那样,满人是什么人?主子!平日里一个满人甲兵他们都得小心伺候着,如今把建奴都抓起来,要是清军打回来,他们估计满清十大酷刑都得轮个遍。 不过不答应行吗?现在他俩估计就得被当做明奸被杀头,弄不好还是满门抄斩,当年的毛大帅可也是这般不客气,带着满腹悲催,两人不得不磕着头退了出去。 别说,这俩人作用还不小,清军入关摧毁了华夏的衣冠服饰与传统,没入关之前,在这辽东就已经实行了几十年,这儿的汉人也是留着金钱鼠尾,穿马褂,和满人比还真不好分辨,也只有原本两个知根知底儿的汉官能分别出。 大约几十户四百多建奴男女老幼被挑选了出来,乞活军的骑兵还四面而出,附近的村子亦是一个不落,不过宋青书倒不是为了大屠杀,而是实在被努尔哈赤,多尔衮的用间谍给吓怕了。 破开原,铁岭,就是间谍开的门,破辽阳,沈阳,也是事先潜入的间谍惹的祸,当初袁崇焕守宁远时候,宁远城中甚至都有建奴的间谍制造了混乱,如今他是孤军深入,可实在经不起间谍折腾与泄露军事机密。 除了一些民愤大的被挑出来,发动群众批斗后处死,剩下的倒是一股脑装船,运往山东,从来都是建奴掠夺汉人人口,如今宋青书也算是反其道而行之,当做战功报给崇祯皇帝,至于崇祯皇帝如何处置,他就不管了。 在金州折腾了四五天,乞活军以无比的高效率对附近土地进行了重新划分,如今是秋收完毕,大部分金州劳动力还被他拉到了旅顺口,那儿是天然的良港,而且地势易守难攻,仿照荷兰人的城堡,宋青书在那儿也计划修建一座城堡加码头,不过这些还没折腾完,宋青书的视线又是落在了地图上金州向北的地区。 盖州! 后世朝鲜战争,二三十万美军韩军组成的联军被逼到韩国最南端的几个角落,十万火急马上被赶进大海的时刻,美军司令麦克阿瑟非但没有投入兵力救援,反倒是把军队投入了千里之外的仁川,实行了风险极大的仁川登陆,一举扭转了战局。 如今宋青书的战略,就是效仿当年的麦克阿瑟,你建奴不是打我关宁锦防线吗?我就从旅顺口登陆,沿着金盖直插你沈阳,插你个菊花忧伤! ------------ 第五百三十七章.盲目 “哇哈哈哈,痛快!” 拎着把大砍刀,嚣张的跟蛮王似得,昂着胡子拉碴的脑袋,刘体纯这厮神经病一般的大笑着,说实话,跟着宋青书,银子是没少赚,权利也有了,可做响马盜时候那股子狂暴嗜血的变态**却是好久没有发泄过了。 真正的英雄,是从来不看身后爆炸的,可刘体纯这厮明显不是真正的英雄,对着熊熊燃烧着的村庄大笑个不停,太他娘的大快人心了,从万历四十六年开始开战,将近十多年了,从来都是建奴的铁蹄在明人的土地上肆意践踏,多少年明军都没打会这辽东腹地,可如今他们打回来了,而且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建奴怎么烧过来的,他们就怎么烧回去! 看着眼前焚烧的建奴城寨,冷不丁宋青书一句名言冒到了这大胡子的脑海,真正的军人就是要把恐怖暴戾降临到敌人头上,欺负自己老百姓的算个锤子军人?以前刘体纯还感觉挺憋气,可如今,他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乐趣。 不过还没等刘体纯笑够呢,城寨外头,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大胡子,还他娘的笑个屁,大帅有令,一颗不停的进军!进军!” 骑着一匹格外高大的辽东骏马,副帅刘宗敏不耐烦的扯着嗓子大声的嚷叫着,听的正爽的刘体纯禁不住脸一憋憋,真叫官大一级没人权,笑一会还不行了? 不过毕竟是久经训练的乞活军将军,悻悻然嘀咕两句,刘体纯也是满面严肃,一翻身上了马,对着还在城寨那儿放火咆哮的麾下高声喊道:“小兔崽子们!巴掌大的地方兴奋个屁?赶紧跟老子走!跟着咱们大帅,这次一口气打到赫图阿拉去,刨了老奴的祖坟,有你们尽兴的时候!” 这话说的提气,听的那些乞三师的游骑兵们亦是跟着哄笑着,翻身上马,汇入了大队伍,接着向北狂奔而去。 隔了许久,寨子的火都灭了大半了,那些被打散的建奴牛录这才胆战心惊的从山里钻出来,那种清军屡次入关,还有家破人亡的辽民心头那种痛如今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他们身上,满带仇恨与哭泣的望了那已经被彻底摧毁的家园一眼,数百个建奴,又不得不狼狈的钻进山里,也是向北溃逃而去。 不过没人注意到,似乎这些逃难的建奴中,多了些也是拖着辫子,鬼鬼祟祟的人。 真是至少十年了,都是建奴在攻打大明,而毛文龙死后大明再没有一次如此深入到了辽东深处,从旅顺口登陆,乞活军沿着渤海沿线一路向北推去,金州,复州,盖州,熊岳,相继倒在乞活军的炮口之下,不到一个月时间,大军已经奔杀到了辽河口,也就是后世的营口。 这一路上,乞活军可是一点儿中原王朝天朝王师的气度都没有,所过之地,粮食牲畜一律抢掠一空,旋即就是一把火烧房子,除了金州之外六七个大小城寨,一百多个村庄被付之一炬,唯一一点还算仁慈就是宋青书不乱杀人,抵抗的自然没的说,全家死光,不过举手投降的,不管建奴还是汉人,乞活军倒是一律放了,至于愿意逃向南还是逃向北也不去过问。 大明是大国,建奴是小国,就算大半国土都被叛乱与灾害所覆盖,不过大明还能勉强扛得住,建奴就不行了,宋青书这是最大化的摧毁其战争潜力,多烧一个村子,建奴就少一个牛录的粮食,多一个牛录的人口吃饭,只要皇太极不舒服,他宋青书就会很舒服。 不过底下这儿郎们玩的欢,作为主帅,宋青书却是有些高兴不起来,待在营口外海的海权号上,领着一堆参谋紧张的分析着地图,好半天,宋青书焦虑的把铅笔往桌子上一扔,张口骂道:“皇太极这老王八蛋,还真他娘的能忍!” 这半个月势如破竹,不是说乞活军战斗力多么强悍,实际上是建奴太弱了! 锦州刚刚投降,两三万和建奴血战十多年的关宁军可不是一时半会那么好收编的,并且松山城还没有投降,里面可是洪承畴指挥的至少一万多明军边军精锐,而且如今正是扩大战果的时候,凭着大胜之威,说不定一举就能再越过当年号称后金诅咒的宁远城,直接推到山海关下,所以清军在辽西走廊,至少有八万到十五万兵马。 而且清朝的统治核心也不是在辽南,大连营口一带是出了名的丘陵地区,地形破碎,土地贫瘠,当年消灭了东江镇,努尔哈赤将绝大部分的辽南残存人口又是掠夺回去,所以广阔的辽南,人口实际上不到建奴十分之一。 在往北走,只要打下海州卫,就真的把巴掌深入到了建奴的心脏位置,辽河平原,那儿距离盛京也就有一百四五十公里了,可这个进军命令,宋青书可真犹豫了。 说是学麦克阿瑟,可乞活军和人家老麦真比不了,人家是庞大的丑利坚在背后撑腰,他呢,加上水师看打满算也不到三十个师,不到九万人,在这儿的水陆军加一块也不过四万五千人,力量对比,他还真打不过建奴。 而且不说海州卫可以集结的建奴八旗军队,海州卫西面就是辽河套,建奴的忠狗科尔沁部游牧在那里,再往西就是辽西走廊,一担建奴退兵,从后面就可以把自己堵在那里,所有因素中最让宋青书犹豫的,还是一担进兵,就要和水师分离了,这儿在往北只能沿着辽河前进,后路是个大问题。 没了自己的战争机器应天舰帮忙,宋青书也是有些心虚。 这功夫,舱门口又是被推了开,穿着一套笔挺的职业装短裙,秘书长李香君抱着一摞情报又是急促的走来,看的宋青书赶忙上去问道:“如何?锦州清军可有退兵的迹象?” “回大帅,没有!” 李香君一句话就把宋青书拍成了霜打的茄子,而且她还嫌不够一般,又补充上来一句。 “而且蓟辽新督杨胜武率军出关救松山,被击溃于添桥望海台,万余兵马溃散大半,根据败军们传来的情报,皇太极的皇旗出现在了清军中。” “真他娘的猪队友!” 这消息听的宋青书忍不住失手把一旁小威廉赠的法国红酒都拍到了一旁,酒瓶子砸在地板上乒乓作响,最后咕噜到了墙角边,看着自己家大帅发火,那些参谋们亦是变得鸦雀无声,好一会,方才有个参谋长小心翼翼的在一旁问道。 “大帅,那咱们是打还是退啊?” “退个锤子,当然继续打了!” 重新坐在了主帅大椅上,宋青书阴仄仄的哼道:“既然他皇太极非要在辽西浪,那就别怪咱们来个剑圣偷家了!” ………… 十月十二,在辽河口休整了两天,宋青书亲自带队,再一次向北挺近而去。 还是抱着打一枪就跑的精神,这次宋青书只带了三个师,乞一,乞三,革左一师,不过和刚进辽东时候不同,这次乞活军算是鸟枪换炮了,清军在辽南有几处军马场全被宋青书抄了底儿,大小马匹两三万匹,甭管骑上马会不会打仗,起码一人都分到了两匹马,一匹骑着,一匹驮行李,机动性上,乞活军照比明军可真是强了不止一筹。 相比于辽南的荒凉,沿着辽河走了没一天,明显就感觉到了不一样,两岸肥沃的土地上,建奴的村子密集了不止一筹,几乎没过几里就能遇到一个,只不过宋青书这么大张旗鼓的打过来,这儿的建奴明显有了防备,猪牛羊牲畜几乎没剩少,粮食也被搬走了大半。 看到建奴人民如此有搬家热情,捡了个库底的宋青书也只好帮他们善好后,顺手把那些庄子都给烧了。 而且步入辽河流域,附近盯梢的明显多了不少,经常在军队行进附近的草丛,山头上,发现些鬼鬼祟祟的人影,十来个乞活军斥候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宋青书颇有些后悔,不应该将选锋军留在台湾了,如果这些草垛里杀人的行家在,何至于被土民游骑欺负的抬不起头来。 不过后悔也晚了,吃了几次亏之后,宋青书只好下令,斥候队以百人为规模行进了。 然而行进到了第三天,还是出事了! 夜色浓密的跟锅底色一般,只有大大小小几十个火把才在这夜幕中撕开一道口子,空气弥漫着一股子逼人的血腥味,整个道路两旁,乞活军玄黑色盔甲的尸骸狼藉的躺倒了一地。 一个大队骑兵斥候一百多人,全打没了! 可以看得出,临战,这些乞活军既表现出了该有的勇气,而且战术上也没有失误,以马匹作为堡垒,掩护射击,不过,还是没有拖到援军抵达,看着几乎被射成刺猬的马,宋青书的嘴角明显有些抽搐。 “大帅,这绝对是建奴的正兵八旗所为,这也是他们的一贯战了,大队伍伏击咱们大明的斥候,先断咱们的耳目,然后制造恐慌,不断左右突袭,最后击溃!” 周遇吉是老辽东了,这儿打仗对他来说就好像昨天那样,在战场寻着踪迹探查了一圈,他面色凝重的回来,对着宋青书摇了摇头。 “看马蹄子规模,不下一千五!” 这么一支行踪不明的饿狼潜伏在自己身边,明显是个隐患,更可怕的是,还不知道这仅仅是海城拖延时间的一小股骑兵,还是辽西八旗大军回转了?如果是前者,这么打过去还无妨,如果是后者,那再往北走就是自己往铁板上撞了,嗅着血腥味,宋青书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定。 不过这功夫,又是十来个骑兵急促的跑过来,,为首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跳下马单膝跪下。 “大帅,左前哨……” “左前哨又被伏击了?” 宋青书还真是心头一紧,还好这传令兵喘过来气赶紧摇了摇头。 “不是,左前哨在摸进了耀州驿,抓出来几个特殊的人物,请大帅速速过目!” 这可算让宋青书松了口气。 ------------ 第五百三十八章.太监可真是个好东西! 虽然折了一百多个斥候,不过乞活军还真没算亏,耀州驿是前明遗留下的驿城,算是去海州路上的一大据点,这头建奴伏击了乞活军斥候队,那头一百来个斥候愣是胆大包天摸进城去,把人家城给端了不说,还给烧了。 虽然看着堂堂师长不干,领着斥候去当敢死队的刘体纯,宋青书有点笑不出来。 远远的还能看到耀州驿的火光,而十来个传令兵说的特殊人物,则是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跪了一排,那些底下大头兵看不明白,可宋青书却是一眼明了,这些不是清宫戏里常见的太监和侍卫吗? 我大清皇恩浩荡,恩养尼堪!格外优渥的是太监都只由汉人充当,这些家伙一眼看去也和还没有被同化的建奴有着些面部区别,眼神环视了一圈,宋青书抱着胳膊冷冷的问道。 “你们在建奴宫中是做什么的?此次出开,又是有什么事情?” 谁知道这几个家伙似乎还是受虐狂,被人家建奴大爷割了小弟弟,反倒割出感情来了,最前头那个脸上已经有些松弛的老太监恶狠狠一口吐沫吐了出去。 “呸,汉狗,用不了多久,大汗他老人家就会率百万大军回来,把你们这些低贱的汉狗全都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你他娘的找死!” 刘体纯是气得不清,上去一大脚把那老太监踹翻在地,摸刀子就要砍,看的宋青书赶忙伸手拦住他。 虽然这几个死硬明奸不好对付,不过是难得的舌头,杀了就太可惜了。 逼供可是一门学问,对某些人来说更是个乐子,宋青书算是起家草莽,乞活军中也有着不少草莽英雄,就有这方面的专门人才,宋青书一歪脑袋,亲兵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狰狞汉子就阴笑着走了出来。 这货是南京镇抚司的锦衣卫叛徒,管的就是牢里折腾犯人,看羊那样从几个清宫太监面前走过,他也不问话,随手从太监堆里拽出一个来,宋青书都没看清他怎么动的手,就听到一阵嘎巴嘎巴响,一个大活人,居然三下两下被这个用刑高手掰成了麻花,胳膊和大腿,膝盖都以一种相当不自然的角度扭曲了起来,脖子被扭到一边,就像落枕了那样回不过来,关节的痛苦简直要命,可谁也不知道这锦衣卫用了什么秘法,那倒霉太监的舌头似乎都抽筋了,只能扭曲着面孔,发出低沉的呻吟声。 什么叫没人性,折磨完第一个之后他又是随手拉出第二个,再次施以酷刑,不过第三个却是变化了下手法,嘎巴的声音中,第三个倒霉太监的手指被他一口气掰断了三根,不过就在宋青书脸皮子都跟着直抽搐中,剧痛与恐惧之下,第三个看样子不过十六七的小太监终于吐口了。 “不要了!奴才说!奴才是关雎宫伺候小太监,宸妃娘娘病重,大总管急遣我等去锦州送信!” “李莲英,你敢背叛大汗,回去咱家要打死你!”老太监气得是须发皆张,似乎也有些后悔,剧痛过后,那小太监萎靡的瘫坐在地上,不过他的话却让宋青书眉头挑了挑。 “宸妃?” “海兰珠!” 猛地,宋青书眼前一亮,听的那老太监亦是满眼不可思议,旋即又是暴怒的呵斥着:“放肆!宸妃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这低贱的汉狗可以直呼的?” 一下子心里就有底了,宋青书的面孔再不负刚刚的紧绷,不然还带了不少流氓气息,猥琐的昂起头来大声笑着:“早就听说科尔沁部两朵娇滴滴的花儿,海兰珠,布木布泰大玉儿姐妹,结果插在了牛粪上,还真是如此!” “啧啧,海兰珠病重了,那本帅还真的加快脚步了,赶紧打下盛京,说不定还能,趁着最后一口气玩一玩,要是一命呜呼了,***老子可没那癖好,只好交给老刘你了!” 刘宗敏也没变态到那个地步,刚想郁闷的反驳,可宋青书一个眼神过来,也只好悲催的忍下,还不得不也露出满面猥琐来,直点头道:“死了正好,大帅,这道头汤就赏给我了,皇太极的女人,死的活的都有玩头!” “大帅,那那个大玉儿,您玩完之后,能不能赐给属下玩玩啊?科尔沁两朵花,听着就刺激!” 刘体纯这货还挺上道,跟着留着哈喇子就嚷嚷了出来,听的宋青书更是点头连连:“都有份,都有份!到时候你们将军先排,然后是营队,最后再让她****,大老远来一趟东北不容易,建奴头子的女人,怎么也得让大家尝个鲜!” 听着嘿嘿的淫笑,那忠狗老太监简直要气爆了,无比愤怒的嘶吼着:“你们一个个都得被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嘿,吓死老子了!!!”狂笑着,宋青书旋即挥了挥手:“放了几个腌货,让他们给皇太极带个信,老子们组团玩他女人去了!” 哄笑中,就连两个麻花都是被直了过来,几匹马扔在哪儿,老太监双目中的怒火简直要烧了宋青书一般,无比愤恨的最后重重看他一眼,旋即骑上那辽马,朝向夜色中急促的飞驰起来。 这头,刘体纯几个还在那儿傻笑,宋青书的脸色却一刹那变得无比严肃,阴沉的大声喝令道:“军士长何在?马上叫醒所有将士,沿着辽河,连夜撤退!” “啥,大帅,那个,不是要去玩老鞑子的女人嘛?”哈喇子还没流干净,冷不丁来个撤军,一时间刘体纯那双眼睛瞪得溜圆,问的宋青书却是没好气的哼哼道:“皇太极大军马上就会班师,胡子你要想被建奴捉了,割了小弟弟和刚才那个老奴才拜把子,老子也不拦你!老子是要走了!” “大帅,不过一个女人,咱们现在打进建奴地盘一半了,东虏都不肯退兵,皇太极何等枭雄,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前线那么大好的局面撤兵?” 孙传庭倒是没那么无聊,可他也是感到不可思议,惊愕的叫道,说实话,宋青书自己都是感觉不可思议,可的的确确,清史上就是记着皇太极因为海兰珠病重而急急匆匆赶回盛京,又因为海兰珠的死深受打击,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清朝痴情种子还不止他一个,顺治皇帝野史中也是记载为了董妃的死深受打击而死,还有说他出家当了和尚的,这情之一事,真没法解释,宋青书也只好拿出他大帅的特权,无比基情深深注视着孙传庭的眼睛。 “伯雅,相信我!” 宋青书还真没判断错什么事情,看着宋青书无比认真的模样,孙传庭也只好点了点头。 ………… 乞活军走的还真及时,这天夜里刚刚推却,第二天一大早,足足万余骑兵就杀气腾腾的开进了乞活军的空营,带队的还是宋青书的老相识,多尔衮兄弟。 皇太极不是不重视宋青书侵入金盖复海的军事行动,相反,他重视异常,当乞活军拿下熊岳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锦州,第一时间,皇太极把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打发了回来,专门对付宋青书。 “他娘的,这群汉狗,胆子如此之小,跑的居然如此之快!老二,别愣着了,咱们赶紧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脾气最为火爆的阿济格看着空空如也的灶搪,第一时间就按捺不住了,暴跳如雷的叫嚷道,可听的多尔衮光溜溜的脑门上青筋直跳,却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昨个伏击乞活军斥候队,一千五百人打一百人,占尽了优势的清军居然还折损了八十六个,伤了三十多个,从武器装备上,多尔衮是认出了,眼前这支胆大包天,敢来老虎嘴里拔牙的明军,就是当初他在关内遇到的!冰河中漂浮着的冻尸到现在他还历历在目,如今两白旗已经元气大伤,就算多尔衮,也不敢再和宋青书硬碰硬了。 “明军诡计多端!如此急退,恐怕有诈!穷寇莫追!” “不追?我看老二你真向博洛他们说的那样,进一次关就让人给打怕了!你不追,哥哥我去追!” 气得后面辫子差不点没立起来,多尔衮抓之不及,翻身上马,吆喝着自己牛录,阿济格咆哮着就追了去,气得多尔衮暴跳如雷,也是拉过马鞭子就要赶过去,偏偏一旁的多铎又是拽住了他的衣袖。 “二哥,不是兄弟说你,这次入关败了一次,你真变得畏手畏脚,像个大娘们了,父汗说的鹰崽子哪儿去了,咱们堂堂满洲爷们,还怕那些汉狗子……” 这话还没等说完,隆隆的爆炸声猛地在前方雷鸣般响起,吓得这两兄弟个顾不得纠缠了,各自取马也是急促的赶了过去。 三十多个骑兵被撕扯成了碎片,阿济格走运,也就被掀翻的战马率到一边,脸上划破了七八道口子,鲜血直流而已,眼看着乱成一团的镶白旗,多铎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何出明狗子的炮火,找出来,端了他们!”说着,多铎也要往前冲,这次急得多尔衮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在马上一脚把他踹了下来。 好几千建奴眼巴巴中,一匹马被赶着走上了大路,连续走了七八步,也没看什么状况,摔了个灰头土脸的多铎顿时一肚子火气转过头,可这功夫,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马就像充气娃娃那样被撕成两半,看着那血淋淋的战马,多铎眼珠子差不点没登出来。 看着那地上的大坑,多尔衮的脸上亦是写满了震惊。 ------------ 第五百三十九章.拯救大兵洪承畴 抗日神剧中的某些场景显现了。 乞活军的地雷曾经在忻州城下让不知道深浅的革左五营还有曹操吃了大亏,谁能想到地底下能冒出要人命的东西?这年头明军不是没有地雷,而且数量还不少,不过都是些引发雷,需要人去看着,等敌人经过时候拉纤或者点火才能引爆,或是些陷阱雷,地里埋些财物,敌人去挖时候触发,像乞活军这种巴掌大小,随便往地里一埋,踩上就爆的地雷,而且威力不不属,这种的,清军可真是没见过。 三十多个骑兵对于上万两白旗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可军队毕竟不是游戏,下一脚可能炸的自己粉身碎骨,谁不害怕?无奈之下多尔衮下令从附近村子里拆出个烧黑了的大碾子,命十几个军士在前面推着,大军在后头缓缓前进,别说,这样一来真引爆了不少乞活军地雷,可骑兵的速度优势可真丢到了太平洋里。 这还是个心理战,每当推了一段路,觉得没有时候,前面就爆两个,或者阿济格暴跳如雷,要走山路绕过去时候,山上又爆了两个,实际上这种雷造价颇高,宋青书也就下令埋了几百个,就算全炸了也不过炸死几百个人,偏偏让多尔衮大军心惊肉跳,花了五天时间,才走完乞活军三天的路程。 此时的辽河口,别说人了,两人木头都没给多尔衮剩下。 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洋,这个建奴中数一数二的智多星面上禁不住深深流露出了一股子忧虑,被折腾的够呛的阿济格亦是恼火的破口大骂。 “****的明,明军,净使些阴谋诡计,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干一架!” “大明有万万汉人,我国族才有几十万人,要是人人埋一颗地雷,咱们国族估计都要上西天了!”听着他的怒吼,多尔衮亦是叹息一声,可旋即,多尔衮那光溜溜的脑瓜上又是露出了一股股青筋。 “所以,要想打败大明,必须要拉拢汉狗,让那些利益熏心的汉狗帮着咱们国族趟雷,大哥!老三!日后就算做个样子,你们也不能再欺凌给咱们卖命的汉人包衣了!” 心有余悸的两人下意识点了点头。 ………… 宋青书可没想到自己几百个地雷,让清朝的内部********缓和了不少,不过他也没有心思想了,整个战役做关键的部分,把洪承畴这个倒霉鬼捞出来顶缸的任务到了。 这年代可没有电话,信使从辽河口跑到锦州,至少需要四五天,而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得到老太监的报信,皇太极真的带着大军后退了。 至少五万清军夹杂着锦州城四万多军民退回盛京方向,留守围困松山的是阿巴泰,他手里有正红,镶蓝旗还有蒙古八旗,汉军八旗三万余人口,防守锦州,松山以及广宁前屯卫等一大片新占据的辽西走廊,这,就是宋青书的机会! 松山城。 之所以叫山城,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儿高悬在松山之上,四处还有山崖所护卫,只有一条上山的先要小道,这地儿险要的明军已经溃败如斯,战死六万多人,全军不复存在,皇太极依旧不打算攻城,仅仅以四十个牛录的兵力来围困这里。 不过整个城池都弥漫着一股子绝望,城头上,来回晃荡的兵士犹如幽灵那般,更多的人则像死人那样扎成堆躺在那里。 此时所防备不仅仅是敌人! 当年祖大寿奉命铸大凌河城,带去一万兵士两万民夫,未等城修好,遭遇清军团团包围九个月,九个月后,三千匹马两万民夫几乎被吃的殆尽,祖大寿诈降,仅仅携带三十多个骑兵逃回锦州,皇太极接收大凌河城,也不过得丁七八千。 明军撤退演变为溃败的原因就是因为粮食被清军夺去,松山城早就没粮了,而人类史上最恐怖的行为亦是不断发生在这里。 以军,同乡,同伍为单位,已经饿疯了的兵士野兽那样相互窥视着,宰杀战马所得的马肉几乎都被亲兵与将领所垄断了,一个个同一个帝国的同袍成为了彼此的食物,一担有个人落单,几乎迅速就会消失,再找到就只剩下残破的骨头,甚至骨头都剩不下,仅仅有些黑色的碳灰。 人皆相食,炊骨为薪!整个城池都弥漫在一股子死亡气息中。 “那里!鸟!那里!” 又是饿疯了那种惊悚的呼喊声,几十个大兵就像坟墓里爬出来的丧尸那样,呼喊着狂奔了过去,兵器都扔了,相互拳脚相加,转眼间就打的血流满地,甚至有人趴在地上直接吸吮起了那未干的血液来。 可就这功夫,一阵喝骂从巷子口传来,旋即几个身着盔甲的兵士同样骂骂咧咧的奔了出来,不过照比这些饿殍,盔甲兵士明显健壮了许多,几大脚就把报成一团的饿兵给踹了开,甚至两个反抗的还直接被拎刀砍了。 各帅亲兵算是城内最后的军士力量,一万多残军还有几千匹马,亲兵一直靠着马肉来过活,依靠亲兵,蓟辽督师府维持着大明在这里最后的统治与特权。 “督师这几天胃口不佳,正好弄只鸟回去给督师打打牙祭!”打开了饿兵们,亲兵百户满是欣喜的在血堆里扒拉起来,可旋即他却是晦气的吐了一口唾沫。 “他娘的,玩人呢!什么鸟,一支风筝也能打成这样!” 拿着那风筝瞄了几眼,亲兵头目晦气的把那一扔,还踩了一脚,又是缩了回去。 亲兵刚走,刚刚两伙饿兵立马就如同躲过猫的耗子那样钻了出来,也不打了,两具尸体一伙拖走一具,迅速消失在了黑洞洞的民房中。 不过这一幕在松山城不少地方都不断上演着,终究还是有人把纸鸢拿了回来。 “督师!督师!” 从七月兵败之后,洪承畴把自己关在了松山府内,几乎都没有出来过,大败,也把这个镇压农民军战争中的赫赫战神的精神也压垮了,再也没有心思理会军队,洪承畴倒是每天奋笔疾书,什么诀别诗,绝句,辞世语最近不知道写出多少来! 听着外面呼喊声,此时洪承畴正在愤慨的写一首绝命诗,忍不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有什么吃食拿给兄弟们吃去吧!本帅不需要这个了!” “督师,不是吃食,援军啊!” 这一次,却是再也顾不得尊卑,满是兴奋的吼叫中,蓬头垢面的临洮总兵曹变蛟狠狠地把那满是血红的纸鸢拍在了洪承畴的文稿上,血一下子把宣纸染红了,气的洪承畴刚要拍案叫骂,可没等骂出声,他眼睛却是直了。 自从七月兵败之后,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升帐了,今天总督衙门却跟开了荤一般,总兵曹变蛟,王廷臣,副将李辅明,夏承德,祖大乐,辽东巡抚丘民仰几乎全都被召集了过来,一大帮子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桌子上那个满是血腥味的风筝。 “这能不能是建奴的诡计?” 一朝天子一朝臣,什么皇帝什么臣子,崇祯十七年,死到临头了,崇祯皇帝对调山海关军队回防京师,或者迁都应天还是迟疑不决,最后白白将拯救大明朝的最后机会浪费在手中,丘民仰是崇祯选拔出来的臣子,这时候也是第一时间皱着眉头摇着头。 然而这一次,洪承畴却是超乎一般的肯定,甚至还带了些许激动,重重的点着头说道:“错不了!这绝对是援军来了!来的是淮军!” 风筝上仅仅绣着一句话,西安故人邀君渡岁赏波食点,三黄一绿点点雪! 这一句隐晦的暗语可把时间,地点,人物都点清了,渡岁是大年三十,赏波是海边,食点,三黄一绿点点雪则是宋青书的身份,当年宋青书在西安当垆卖酒时候,洪承畴可是常客,三黄一绿,三个班戟一杯果汁,点点雪则是椰蓉蛋糕,这暗语只流行在光临宋青书小店的一小波文人中,如果建奴连这个都能打探出来,他洪承畴死也瞑目了。 洪承畴残忍的外表下掩藏的却是一颗怕死的心,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被围困一年多后三月被俘,五月就剃发降清了,要是有一条救命稻草,他绝对会抓住不松手,听着主帅压抑着兴奋的解释,十来个文臣将帅亦是泛起了兴奋之色,可旋即,又是那个不坏事不舒服的辽东巡抚再一次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 “谁来断后?” 被困在松山城之后明军不是没有试图突围,可连续六次冲击,全被建奴打了回来,山下平白遗留了上千尸骸,宋青书发来的暗语明确说是赏波,意思他在海边接应,可是突破建奴层层叠叠的包围网,逃到海边,却也是个大难题,而且全军饿成了这样,,是不可能全部逃跑的,总有需要人在后头殿后,或是出城冲击,冲乱建奴的军马作为掩护。 逃出去的未必能活着回大明,可是殿后的可就必死无疑了,这话说的,哪怕曹变蛟这等猛将都是面露迟疑,李辅明,祖大乐更是干脆直接往后退了几小步,要是城破大家一起死也就罢了,可你逃了,我死了,谁心里都不甘心。 更何况崇祯皇帝多么刻薄寡恩谁都知道,自己死了也是白死了,指望不了朝廷抚恤,只有活着才有价值,才有荣华富贵,足足一两分钟,大家都鸦雀无声,一个个武将眼神相互交织着,那股子神情诡异无比。 忽然间,几声轻咳响了起来,出声的居然是排位最靠末的副将夏承德,顿时从洪承畴到曹变蛟,每个人眼神都是流露出了炽热,可咳嗽过后,夏承德却是连续说了一串令人诧异的话。 “末将麾下还有马三百二十五匹,杂粮几口袋,军士一千六,距离渡岁十三天,末将麾下千总赵犊子,王二狗子平日里素得兵士拥戴……” 能混上大官的没有傻得,愣了几秒后,曹变蛟亦是点了点头。 “末将麾下马五百零二,兵士两千七,游击诨六,守备张三素来不服末将管束!” “末将麾下马四百零二,兵丁一千……” ………… 似乎穿越过来之后,宋青书就没渡过几个好年,连续几年,过节不是在马上,就是在壕沟里,今个更是和沙包过年了。 舰队在外海盘亘了半个多月,吃了半个月鱼之后今个的年夜饭又成了吃沙子,趁着傍晚的余晖,几十条小船现行抢滩,用冷枪除掉建奴的游骑,旋即大股的沙船窜上了沙滩。 辽东的十二月真叫冰冷刺骨,不过含盐度高的海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结冰的,一上了岸,大批乞活军兵士立马轮起了工兵铲,装起一袋袋的沙子,挖掘出壕沟来,一个师的兵马呼和咆哮中,几道沙包堆垒成的胸墙树立在了海边。 吐出一口满是咸腥味的沙子,站在沙袋上,宋青书目光阴郁的眺望向西方,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与历史光着膀子干了不知道多少仗了,可眼前这个大明帝国还是一步步走向分崩离析,如今松锦大战都败了,能不能把洪承畴这个大汉奸从历史的漩涡中拉出来,宋青书也不是道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赌的一步棋了,要是败了,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挣扎下去了。 “看好画像了,如果事有不成,立马狙杀掉洪承畴,勿使受辱于建奴之手!” 各军最精锐的狙击手被选拔出来六十二个,扛着来复枪,面容严峻的列成一队,听着宋青书的吩咐,这些人齐齐的立枪一个敬礼:“卑下遵命!” 沙滩的另一头,五百多匹精选出来的辽东战马亦是在喷着鼻息,尥着蹶子,狙击手分布在了阵地中,旋即宋青书又是走出沙包,外延,同样披甲梳洗着战马的乞活军头号大将周遇吉亦是放下了马缰绳,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 “大帅放心,当年末将在松锦杏间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来回,末将定能将洪承畴给大帅带回来!” 沉重的点了点头,宋青书旋即拍了拍周遇吉的肩膀。 “一定要回来!” 没有慷慨激昂的壮行言,这平平淡淡的一句明显让周遇吉愣了下,旋即他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 带上岸的计时铜壶壶底最后一格水已经所剩无几,月亮亦是高高升上了东天,凛冽的辽东刀子风中,好不容易再江南养的白嫩几分的脸颊再一次变得粗糙通红,翻身上马,拔出马刀,回头对着乞一师的骑兵,周遇吉低沉的咆哮着。 “救援洪督师!出战!” ------------ 第五百四十章.大明奸的救赎 已经沉寂了许多天的松山城,难得过年时节,也露出了几分热闹,只不过这个热闹显得杀机腾腾。 最后千多匹马全被杀了,天知道那些将官为啥突发善心,居然把马肉均分下去,就连底下的大头兵每天都能几两肉,有了粮食,原本失控的军队亦是恢复了几分元气,诸将再一次掌控了军权。 今晚,最后的晚宴亦是被铺开,行军大锅里,马肉,马肠子,内脏煮的咕噜咕噜作响,锅底下,马骨头和城内的大鼓,大梁亦是烧的噼噼啪啪作响,缺衣少布的明军依靠在锅边上,一面烤着火温暖着自己寒冷的身躯,一面拼尽全力大口大口啃着马肉,吃着那些下货。 最后一点盐,粮食都被拿了出来,放在锅里,四个多月连人肉都吃了,老鼠,麻雀树根亦是啃过,许多军士感觉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吃过如此鲜美的肉汤了,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顿正餐,最终还是落下了尾声。 几乎最后一口汤都被喝尽了,坐下满足的揉着自己滚远的肚皮好一会,临洮总兵曹变蛟忽然翻身跃起,一脚踹翻了行军大锅,旋即手里大刀狠狠砍了过去,咣当一声,沉重的大黑锅亦是被砸出了个大窟窿。 “弟兄们,这最后一顿饭吃完了,再困下去,大家都得饿死!建奴已经不给活路了,今个,本将就带大家伙,出城和建奴拼个鱼死网破!” “只要冲出松山城,向南就是宁远,只要能逃到宁远,弟兄们就能回家了!为了大明,为了回家,弟兄们,跟本将出城!” 城墙上,灯火一下子通明起来,禁闭了四个多月的城门轰然洞开,回家这个词仿佛魔咒一样萦绕在被困明军的脑海,呼和着,端着火铳,拎着大刀的兵士一刹那犹如洪水爆发那样冲了出去。 “杀鞑子!” “和建奴拼了!” 就算突围,明军也从来没有如此架势,前面几排火铳直接爆出炒豆子般的轰鸣,旋即抱成团的明军怒吼着,扭曲着冲进山下层层叠叠的清军大营,这一次已经没有了什么火铳手,长枪兵,刀手的分别,所有人都是端着一切能拿的家伙冲上去,惊骇的建奴射出了漫天的箭雨,壕沟前足足数百缺乏盔甲的明军被钉死在阵前,可以往就该崩溃了的明军这次却仿佛吃了枪药那样,对死伤简直视而不见,踩着同袍的尸体,野兽那样狂奔出去。 没等壕沟里的建奴扔下弓箭拔出大刀,上面明军已经扑了过来,有的直接抱着腰把建奴撞在墙上,有的用刀兵死命砸向建奴的头颅,甚至有的直接用手指扣进了建奴的眼睛,用牙齿咬着他们的喉咙。 人肉都吃了,人性还剩剩下多少,这兽~性一般的疯狂进攻中,数百米的战线上到处是翻滚厮打在一起的人堆,有人肠子都被划出来了,尚且也要扑上去勒着建奴的脖子,如此不要命的打法,连建奴都是被打懵了,交锋了不到十分钟,守在松山城下的第一线建奴崩溃了,哭喊着向后逃了出去。 尽管付出了上千人伤亡的代价,冲垮了敌阵的明军依旧是亢奋异常,带着那种逃生的**,再各自小头领的咆哮中,明军又仿佛不可抵挡的洪水,继续向东南方向狂奔而去,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豪言壮志的将军们,亲兵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估计也没人管,明军如今早已经失控,仅仅是凭着一股子回家的**,聚拢在一起向外冲着。 怀揣着回家愿望的明军却不知道,他们注定被当成了弃子,山下的清军大营不过第一道,附近各处狼一样的八旗骑兵不知道有多少,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缺乏重装备,无依无靠的轻步兵群,最终的命运只有被击破,被各个歼灭,冰冷的尸骸倒伏在雪地中唯的死路。 狭长的辽西走廊最宽阔处不过十五公里,松山距离海边更是只有几公里,周遇吉骑兵仅仅花了十几分钟,就已经抵达了城东南,只不过此时周遇吉的心里是骂娘的,突围时间比约定时间早了足足半个时辰,而且方向都截然相反,此时喊杀声都已经远了,留下的仅仅有个火光暗淡的松山城。 “这他娘的让老子怎么办?” “师座,您看!” 就在周遇吉气得直骂娘时候,旁边的军士忽然指着城头叫嚷起来,侧目望去,十几个火把摇晃在土崖上,看的一激灵,周遇吉提着马缰绳就奔了过去。 几十根绳子从土崖上垂挂下来,早有几十个明军守在了那里,见骑兵赶来,晃着火把,一个披着文山甲的明军将领兴奋的赶了过去。 “可是淮军宋大帅麾下的军爷?” “在下正是!洪督师何在?” 听着周遇吉焦虑的回答,那将领旋即对着土崖上面兴奋的晃了晃火把,高声叫嚷着:“洪督师,末将夏承德,淮军来了!” 好家伙,一时间真跟夏天柳树上会吐丝的虫子一样,上百根绳子吊着人下了来,穿戴着督师一套官服,洪承畴那张黑脸也是赫然位列其中,被几根绳子勒的跟紫菜包饭似得龇牙咧嘴,这头才刚下来,没等甩开绳子呢,已经是惊慌的对着周遇吉叫嚷起来。 “这位将军,快走!大军突围牵制不了建奴多久,一担建奴回过神来,咱们就都完了?” “松山城大军呢?” 看着稀稀落落的两三百个亲兵陆续下来,再后头虽然还有人冒头,不过也不是太多的模样,周遇吉忍不住惊愕的问道,听的夏承德随意的在一旁答道:“那些贱役向南突围了,军爷请快点,一担他们死完了,咱们就逃不出去了!” 周遇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多大军啊!为了这几百个人逃命,就这么放出去当了诱饵,用生命给这帮混蛋争取一个生计,祖大寿投降建奴固然可恶,可他在大凌河时候也没有这般利用麾下性命来保全自己,周遇吉也是从辽东军伍出身的,就算加入乞活军多年,也没忘了这股辽东情,一时间他简直出离愤怒,狠狠一拳头打在了洪承畴的脸上,把这个堂堂朝廷二品大员硬是打飞了出去。 “大胆!” “竟敢对督师无礼!” 两边的亲兵顿时勃然大怒,拔刀就对周遇吉虎吼起来,乞一师骑兵也不是吃素的,见自己师帅被围,十几个直接马刀出鞘,逼了过来,本来已经气急败坏的洪承畴见到这一幕,禁不住一个激灵,旋即扶着肿了半边的脸,却是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这位将军,你的心情本督理解,可如今得顾全大局不是?只要本督不死,弟兄们的仇,早晚有一天可以报的!” 一句顾全大局可算让周遇吉出离愤怒的头脑清醒了点,不过这个冲锋陷阵的质朴汉子不论如何,也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一句,干脆翻身上马,挥舞着军旗,直勾勾的又是向海边急促的跑了去。 后面的副将夏承德顿时急了,在后头焦急的大喊起来:“喂!给我们几匹马啊!你不是应该殿后的吗?” “不要喊了,我们快点跟上!”腮帮子又抽了抽,洪承畴捂着肿了的嘴角,直接阴沉的叫嚷道。 别说,一帮子总兵督抚算计的还真好,谁都没料到,明军发动了如此大规模突围,主帅居然能没在军中,六十个牛录的满蒙汉八旗几乎全被调动起来,分路追杀松山败兵,五六百亲兵从松山跑到海边五公里的距离,直到快到地方了,才被两个牛录的建奴追上! “快!快走!”真是吓得魂不附体,跑的气喘吁吁的洪承畴恨不得手脚并用了,踉跄着又加了一把力气,后头曹变蛟咬着牙,怒吼一声,终于捡起点他曹家猛将的威风,高举着战矛大喝着命令亲兵列阵抵御,毕竟是看不过眼,后头的周遇吉无奈之下调转马头,乞一师的骑兵亦是精悍的兜了个圈子,迎着两个方向冲杀而来的建奴,亮出了马刀。 乒乒乓乓的短火铳,军官左轮手枪如爆豆子般炸响,高举着马刀,同样骄傲的乞活军骑兵奋勇着也是冲杀进了建奴骑阵中,深夜漆黑一片,两骑交错,战马嘶鸣中刹那间就是不知道多少人滚落下马,根本来不及管曹变蛟与周遇吉,剩下的松山军簇拥着洪承畴又是继续向海边逃去,然而没等逃过前面的田埂,一堵密密麻麻的人墙又是挡在了面前,看的洪承畴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那堵人墙旋即就快步跑上田埂,迎着月光,整齐的一排刺刀散发着惊人的寒光,对着底下交锋了一个来回的骑兵树立了下来,就挨着洪承畴等人的头顶,刷的一排枪弹轰鸣着打了过去,刚刚完成转身,准备再度厮杀的建奴骑兵一下子就倒了一大半。 原来是宋青书听着前沿的厮杀声,实在放心不下,率军接应来了。 眼看着数年未见的宋青书,一刹那洪承畴真是激动的老泪纵横,甚至连督师的身份都不顾了,上去对着宋青书重重一抱拳。 “宋总兵,洪某在此!” 不过对于这个杀了邢红娘,又差不点摧毁了整个乞活军的家伙,宋青书仅仅是冷淡的嗯了一声,旋即又是把视线投注到了田埂下的战场。 ………… 无比血腥的一夜在惊心动魄中就此过去,原本计划掩护上万松山败军退到海上,结果这次主要作战目的达到了,洪承畴接上来了,军团却没有接到,接应周遇吉回了沙袋阵,听着他的汇报,沉默了半晌,宋青书还是下令乞活军在沙滩上驻守起来。 夜半,不断有惊慌中被打散的明军朝着这个方向撞过来,也不断有建奴向着里汇合,一直到了天明,乞活军又接收了大约三百多个败兵。 出关十三万大军,除了吴三桂,唐通他们逃回去一两万人,就剩下洪承畴身边这不到八百人的亲兵幸存者了。 沙滩上,喊着大汗万岁的建奴八旗骑兵接着黎明的微光,开始大股的向乞活军阵地冲锋,不过紧挨着退潮的乞活军将士直接放弃了沙袋阵,趁着潮水,划着沙船就开始向大海退却,信号弹发到了天上,距离一里之外停泊在海上的应天舰亦是开始炮击,壮观的炮弹群从头顶呼啸着飞过,旋即狠狠砸在了沙滩上,砸的冲锋中的八旗人仰马翻。 不过站在沙船尾部向海滩上眺望着,看着那海浪冲刷的沙滩,宋青书却没有计划达成的喜悦,反倒是感觉到一股子格外的忧伤。 “别了,辽东!” 除了金州乞活军还留下那一个小小的据点,整个辽东沃土,再无大明朝一寸土地了! ------------ 第五百四十一章.再传战讯 历史真改变了,虽然不知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本来应该在兵败后被俘的洪承畴如今是做着宋青书的海船顺顺利利的回了山东登莱道,那个为皇太极,多尔衮引领道路,打开中原大门的金钥匙回来了,可同样,军队却没了。 原本能为大明朝奋战到崇祯十五年三月的松山城如今崇祯十四年初就丢了,紧接着塔山,杏山,一连串关外城池也随之丢失,没看住洪承畴的阿巴泰恼羞成怒,甚至集中了手里的六十六个牛录力量,全力去攻打宁远城,打的辽东团练总兵吴三桂哇哇直叫,每天往京师送的血书都连成了串,提前一年,山海关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不过尽管兵部尚书张凤翼又是连着写信给宋青书,催促他去救宁远,不过这一次宋青书却再没卖他面子了,为了救松山,乞活军已经付出了上千条生命,上百万两军饷,朝廷诸公一两银子没花不说,还要踩着乞活军将士尸骨上升官发财,宋青书可没兴趣哄他们开心下去。 况且对吴三桂这个大汉奸宋青书印象也不好,反正辽东将门还有点底子,大明不亡这货也不会投降,现在放他和建奴多消耗些也是件好事,省的日后万一这货剃发投降了,大明耗费重金养出来的关宁军反倒成了灭明的急先锋。 这次北伐,乞活军还仿照荷兰人,在金州也修建了个据点,就修在后世旅顺上,这地儿多半悬于渤海,就一条道通向大陆,路上还河沟纵横,建奴的水师给乞活军扫厕所都配不上,凭着水师防御,就算八旗军全来了也不怵它,从登州出发,经过这儿,宋青书倒是可以重拾已经荒废了许久的朝鲜贸易航线。 不过除了这,这一趟声势浩大的援辽,简直到了毫无意义,十四年一月,乞活军舰队返回登州,洪承畴这厮还有被救出来两总兵一巡抚六个副将刚下船,直接就被锦衣卫扣了,要押送京师。 松锦大战几乎赔了大明朝整个关外力量,皇帝的震怒可想而知,如果洪承畴镇守松山死在关外了,崇祯帝说不定还会惋惜的悼念设坛,可如今,必须有个人为这场灾难性的大败来负责人,洪承畴这个蓟辽总督罪责难逃。 可怜那夏承德机关算尽算死了上万麾下兵丁,却落得个与之前率先逃跑的大同总兵王朴同斩市曹的下场,曹变蛟,王广恩还算有些亲兵实力,被发配大同镇从最低级镇将戴罪立功,洪承畴算得上官场老油条,船还在海上飘着,他就明智的上请罪折子,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句话不提导致大败那崇祯皇帝那催促出兵的三个月总攻令,暂时小命是没有危险,不过也是锁拿京师,诏狱关着,什么时候再派上用场就不知道了。 这等于乞活军死战四个月,只是把松山城的指挥官们送回了京师的诏狱而已,对于大局几乎没什么帮助。 登州码头,原本威风八面的蓟辽总督也是换了一身囚服,批枷带镣,这货人品不咋地,不过那股子气度倒是让宋青书佩服,这时候居然还能笑的出来,捧着一杯酒,艰难的向宋青书一敬而去。 “宋小友,真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当年县城内咱们两闲人闲贾,都能位极人臣,总镇一方,而老夫又是急转直下,铸下大错,此一去,也许就只能高墙之内,了此残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再与小友并肩作战,戎马倥侗了!” “如今朝廷用人之际,洪翁倒也不必太过悲观,说不定用不了一两年,皇上还是会用洪翁出镇一方的!” 如今这货锒铛入狱,丢官去职,当年的恩恩怨怨,邢红娘一直念念不忘的仇恨,如今也算都报了,唏嘘之下,倒是当年在西安城时候那些闲适的时光浮现在记忆中,宋青书倒是感叹的抱了抱拳头。 “借宋小友吉言吧!” 其实对这点并不怀疑,可估计洪承畴倒是宁愿被关在诏狱里了此残生了,如今大明朝的颓势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引领着错中复杂的军队,肩负着整个帝国的命运,除了建奴,还要防备朝廷内外的攻讦,这种刀尖上跳舞的煎熬反倒更是一种刑罚,而且说不定还连累着整个家族。 想着,洪承畴是终于叹了口气。 两杯酒一饮而尽,跟着锦衣卫,洪承畴倒是洒脱的跟着锦衣卫向北而去,目送他而去,孙传庭是满腹愤恨的在一旁叫嚷道:“有功不上赏,有过不发,无兵者杀!有兵者活,如此处事不公,将来谁还给朝廷卖命?” “你还没说皇帝连点担当都没有,什么都推给臣下,将来还有谁愿意给皇帝卖命?” 孙传庭久在军阀当中,说话已经过洒脱了,没想到宋青书说的比他还洒脱,倒是吓得这货左右张望一下,赶紧板着脸一抱拳:“大帅,为尊者讳,有些话,不能乱说啊!” 倒是没有孙传庭那么感觉不公,失落,宋青书倒是难得轻松了些,不管变好变坏,至少历史是能改变的,这次没了洪承畴这个引路人,建奴要入关,道路就要坎坷三分,多几次,说不定这场不可抵挡的洪流也可以被真的堵在国门之外,至于国内的群雄争霸,哪怕大明亡了又如何,换个人来当皇帝又如何?华夏还是华夏,不会有辫子马褂灭亡了汉服,也不会有文字狱禁断了不知多少传承古籍,而且宋青书相信,有自己在,不管李自成,张献忠还是谁,都无法扭转被自己按上的深深烙印。 也没和孙传庭争辩,抻了个懒腰,宋青书又是舒服的扭了扭屁股,这才懒洋洋的说道。 “行了伯雅先生,本帅知道了,仗打完了,咱们回家总行了吧!” “回家?” 虽然平日里安庆有时候让孙传庭都烦的不行,天天叮叮当当的工厂敲打声,忙不完的工作,可真离开了,时间一长,那烦人的工厂噪音似乎都亲切了几分,提到回家,愣了一下后,孙传庭脸上亦是流露出一股子难得的温馨。 接下来就是收拾行装了,这次带出十个师,乞六师作为金州留守军队,张好才镇登莱,手里没有兵腰杆也站不直,凤阳新四师被宋青书留在了这里,余下还有八个师,虽然归心似箭,可是难得出出趟远门,不买点纪念品也太对不起自己了,反正也打完仗了,这头布置着防务,那头各师则是得到假期轮流休整一番。 乞活军真有点跟后世美军类似,刚开始大批军士涌入登州,莱州,一下子给当地民众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毕竟这年头当兵的一个个穷凶极恶,杀人不咋眼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而且登莱几年前还遭遇了严重的兵灾,人人谈兵色变。 可旋即乞活军的形象就扭转了,因为这帮家伙太能花了。 照比别的军阀愿意招募单身汉不同,宋青书反而愿意招募的是有家室的,这样人看似容易受到家室牵挂,不过家庭也是个约束,有了家族的责任感,兵士才能愈发的奋战而不容易被击溃,反倒是单身汉亡命徒,打仗时候虽然顾虑最少,可真逃跑起来顾虑也不多,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不了换个地方当兵,反正流贼,官府,哪儿都招兵。 也正是有了家庭约束,手里有了赏金,不少军士满心欢喜的给家里添点东西,银子花的就跟流水似得,山东冻梨,莱阳黑猪肉干,本地的土酒,大枣,反正一些有特色的特产几乎被划拉光了。 汉唐战斗力最强悍的军队是由良家子构成的,乞活军甚至有些更进一步,不少军属在加多宝商号,新成立的西印度公司中担任了中低级经营者,军官一级别甚至绝大部分算是出身中产阶级了,他们眼光又比普通兵士高了不少。 有名的烟台玉雕,莱阳毛笔,东阿阿胶,还有不少和文化有关的,也纷纷购入他们囊中。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本地采购了些小丫头,仆役之类的,旋即发愁如何把他们能运回江南,宋青书虽然发饷大方,军法却是上纲上线的,除了师一级军官可以配备女秘书之外,一切携带与军事无关人员行军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还损害自己家族的名声,轻易谁都不敢触碰这跟红线。 三万多军士的假期成了宋青书送给登莱巡抚张好才的就任礼物,本地经济一下子就振兴了不少。 不过管军法的孙传庭明显不怎么高兴。 “大帅,是应该整顿军纪了,昨天,居然有一群混蛋打报告,希望包一条船来载他们买的女子货物回去!有此拖累牵挂,还如此打仗?如此下去,军威何在?卑职认为当严惩那些擅买女子之人!” 气急败坏的敲着桌子,孙传庭愤怒的咆哮声甚至连舱下的炮手都被震了起来,不过和李香君整理着桌子上辽东东珠,一面忙碌着,一面宋青书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他们是休假时间,买什么是他们的自由,而且没有破坏军法携女子入营,法无不许则为行,本帅为什么要惩罚他们?” “况且,西印度公司航队本来就有运输货物的业务,只不过在登莱还没展开罢了,既然他们愿意花银子,提前包条船给他们又能如何?” “大帅!” 看着孙传庭又是气急败坏敲着桌子,宋青书终于无奈的放下东珠站直了腰。 “李广善待军卒,军律宽容,用命之时,五千人可做五万人用!程不识军法森严,治军严苛,一万人却永远是一万人,作战时候,军法抓起来,休整时候,让军士放松下,一张一弛,不失为治军良策!” 看着宋青书摊着手的模样,孙传庭是无奈了,只好郁闷的点了点头,不过心头还是下定主意,回头肯定狠收拾那些胆大包天的军将一顿。 这也和他与宋青书在军中位置有关,宋青书就得扮演李广,宽带士卒,颁发福利,让军士们人心都向着他,因为他才是乞活军之主,孙传庭被授予大权,宋青书不方便做,没法做的,他就得去做,什么得罪人的,让人不舒服的,也得他来代行,也正是这李广与程不识并存,乞活军才能在明末各军阀中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 不过没等孙传庭阴沉着脸出去,海权号船长室的大门猛地被推开,算是他老部下的张好才穿着那巡抚官府,抱着一张塘报冒冒失失的一脑门正好撞在了他怀里,撞得两人都是差不点没一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放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大帅之前,何等失仪?”本来就恼火,孙传庭干脆气急败坏的叫嚷出来,大声的训斥着,可满头大汗之下,张好才连道歉都没道歉,又是一股脑的跑到了宋青书面前。 “大帅,朝廷塘报,襄阳被破,张献忠杀襄王,杨嗣昌病急之下,死于荆州!另李自成于一月十二破洛阳城!杀福王!” 咣的一声,宋青书手里东珠盒子滑落在地,码放好的东珠散落了满地…… ------------ 第五百四十二章.千里行军 明末的蕃王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就是福王,楚王,秦王这样的,舍命不舍财的,秦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与宋青书作对的那个二世子即位,历史上三边总督孙传庭被崇祯下狱后,他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屯田,几乎全被秦蕃所霸占,最后孙传庭的秦军无军饷可用,被李自成击溃于潼关,大明灭亡。 楚王更是一毛不拔,张献忠都兵临武汉了,楚地大员聚集楚王府请饷,这老楚王却是指着明太祖赐予的金交椅叫嚣着:“此可佐军,再无他物!”结果张献忠攻破武昌,楚王府金银百万都归了张献忠,楚宗室全被驱赶到长江边投水,几乎全被淹死。 另一大类,就是周王这样的,平时不算太扰民,关键时刻也舍得下血本,明末李自成三攻开封城算是决定性战役,每次农民军来攻,周王朱恭枵都拿出巨量金银粮食来资助守城,杀贼一人赏三十两,赏贼一人赏十两,靠着河南总兵陈永福九千豫兵,开封硬是阻挡了李自成百万大军两次,第三次也战斗到了最后时刻,不知道李自成还是官军撅了黄河口,彻底毁了开封城,这才将战争落下帷幕,周王室也得以逃出生天。 不过这个时空,有了宋青书这个变数,原本吝啬的一毛不拔的福王,被拎出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倒是有了向周王发展的趋势,近的,这些年乞活军可是获得了王田遍布河南湖广的福王府不少支持的粮食,福王在票号里还存着巨额银两,以支持加多宝商号商业发展,远的,每年福王资助朝廷的军饷就有五十万两,洛阳附近的明军,几乎都拿过福王的好处。 相比于历史上的洛阳,如今的洛阳算得上统一战线,而且洛阳十三朝朝古都,城高墙厚,大炮众多,福王仓库里还有至少够洛阳军民一年的粮食,只要守卫的意志坚强,坚守时间绝不可能短于 就因为如此,宋青书也是放心的让疤脸率领代县分支的三个师前来保卫洛阳,自己率兵北上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自己满意的班师回来时候,洛阳与十一天前被攻破了,而且老丈人福王被杀! 临走前想着自己对小辣椒的信誓旦旦,宋青书简直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就仿佛一个无形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旁边的孙传庭亦是听的目瞪口呆。 足足沉默了几秒钟,面色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宋青书声音沉闷的简直可怕,手略微颤抖的对孙传庭点了点头。 “伯雅先生,下令大军取消一切休假。” “卑职这就去办!” 许久没看到宋青书如此暴怒的模样了,一刻都没敢耽误,抱了抱拳头,孙传庭立马就是转身回去。 悬挂在港口的大钟,叮叮咣咣的敲响了起来,在登州城内吃饭的,逛街的,买东西的兵士几乎第一时间立马丢下了手头的一切,全力向回跑了去,这就是乞活军,松懈时候可以像一头大猫那样懒散,可是神经一旦绷紧,闻着那股子火药味,一刹那就会变成狮子! ………… 崇祯十四年对大明朝廷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开春,关宁锦防线丢失了一大半,宁远还在告急着,这头崇祯皇帝还在为宋青书的不听指挥而恼火时候,襄阳,洛阳的噩耗又是相继传来。 要知道在此之前,虽然起义军攻陷了不少城池,可重来没有攻陷过如此都会重镇的先例,宋青书虏出福王那次,也没有攻打下洛阳,洛阳还是在朝廷手中,可是这一次,洛阳,襄阳先后失陷,这标志着官贼力量对比已经达到了个新的临界点。 农民暴动最开始,凭借着一个省的力量已经足以对付,旋即后来,单独省已经再难支撑,农民军开始流窜几个省,蔓延全国,朝廷也不得不集结几个省的力量共同进剿,不过朝廷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对农民军的力量还是处于优势的。 可如今,这种优势消失了,官军已经不足以抽调兵力应付整个战场,在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力量的空缺,让农民军可以取得局部优势,原本作为朝廷统治据点的一个个坚固堡垒再也不安全。 而且杨嗣昌,不管他的政策有无纰漏,人是不是志大才疏,他毕竟是最得皇帝信任的阁臣,可以得到皇帝不遗余力的支持,最大的权利,总览全局的指挥者,杨嗣昌一死,再没人能获得如此的信任,明军的围剿也再不会得到统一指挥了。 襄阳陷落时候左良玉部干脆就直接丢下杨嗣昌北上陕西了,可洛阳被围攻,他又是一步没有前进,龟缩到了陕西安县一带,贺人龙,虎大威等部亦是在湖广与四川的交界处,杨嗣昌一死立马停止追杀张献忠的脚步,整个战局一片混乱。 消息传到京师,崇祯皇帝再一次“晕了”,当朝掩面而哭,旋即又罢朝三日,这种情况下,宋青书自请督军河南前线,已感觉大难临头的兵部尚书张凤翼几乎立马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这一次,朝廷还真是给了乞活军自招安以来难以想象的优待,先拨饷银三十万两,禄米五万担,而且还假以宋青书临机专断之权,洛阳附近的兵马全部归他统帅,头一次,朝廷授予农民军招安将领如此大权利。 不过宋青书是看不到这福利了,没等圣旨到,他已经带领着部队出发了。 水运装载量大,不过走海路返回南京,然后再从长江逆流而上,抵达河南,最少也需要两个月时间,明显有些来不及救场,幸好这次北上辽东,从建奴手里夺取了两三万的战马,休整的这些天陆续从锦州,旅顺口一带海运回了山东,点起乞一师,革左一师,凤阳一师三个算得上乞活军中的主力师,一人双马,抛弃了绝大部分的辎重,每个人背着几个山东大馒头,宋青书旋即走陆路,当天就从山东半岛骑马向凤阳府狂奔而去。 这年代骑兵每天行军极限是一百公里,登州到凤阳大约八百公里,靠着极限的强行军,九天时间,三个师硬是从山东跑回了两淮,在这里,靠着飞鸟传书,提前五天得到消息的安庆知府,宋青书手下的文官幕僚长傅山亦是提前将大批辎重,给养,还有革左三,四,五师派往了凤阳,在这里休整了大约一天,乞活军又是沿着凤阳到安庆自己修的直道急促的通过大别山,二月初五,经过二十四天的奔袭,沿着当年南下的道路,六个师的乞活军以及两万余民夫投放到了最前线,汝州。 此时汝州城几乎乱了套,这儿距离洛阳不过八十多公里,大军三四天的路程,洛阳被攻陷的消息让这里简直也简直如同濒临世界末日那般,商家富户纷纷抛弃田产住宅向南逃亡,整个城市萧条的跟后世回家过年的沈阳似得,几乎是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城墙上的防守官军亦是成了惊弓之鸟,乞活军才靠近城池,几个城门就立马轰然紧闭,城头上一个个穿的破烂战袄的官军拿着不知道打得响打不响的火铳,鬼头鬼脑的向下探着。 这种情况乞活军都遇到不知道多少次,其实不光他们,大明哪支军队到城市底下几乎都得吃闭门羹,没办法,大明朝的军纪已经败坏到极点了,常年缺乏军饷,不少兵士抢掠的比流贼还要凶狠,大家都是外地人,祸害本地人根本不留情面,所以防贼用七分力,防兵需用十成心。已经成了各地的熟语了。 也没心思和他们计较,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洛阳的确切消息,宋青书是心急如焚,这时候也不管什么践踏农田,反正已经抛荒了,宋青书是直接下令在城东的空地扎下了大营。 一道上各种谣言传的漫天都是,有说李自成有一百万人马,有说已经达到五百万人马,还有说李自成带着天兵天将的,至于如何攻下的洛阳城,更是众说纷纭,居然还有人说闯王会用掌心雷,一雷轰开了洛阳城门,到现在前线到底是什么状况,宋青书还不知道,贸然孤军深入可是兵家大忌。 这头宋青书正心急火燎的命令各部探马齐出,好歹把局势打听个大概出来,那头,偏偏又是个太监晃晃悠悠的从城里头出来,阴阳怪气的到了宋青书的中军大帐,拂尘往肩膀上一搭,无比傲慢的就扬起了声调来。 “平辽将军何在?我家崇王殿下诏平辽将军入宫觐见!” 有时候真怀疑这帮蕃王不是大明朝的人,反倒是帮着农民军和建奴的,就比如说襄王,他一挂,逼死了杨嗣昌,还有秦王,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本来就农民起义蜂起了,前一阵被秦王府逼租子,又在陕西逼起了好几个县,这头宋青书忙忙碌碌的头都大了几分,哪儿有心思去理会他啊,眼睛盯着地图干脆头都没抬,赶苍蝇一般的摆了摆手。 “没空!” “好,好!好个平辽将军,咱家告辞!” 那太监差不点没气仰壳了,封建封建,除了皇帝,王一级别就是最大了,就比如在西安时候的秦王,别看没军权没政权,一句话就能让宋青书活不下去,就算督抚也得打着板供着,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辽将军跋扈到了这个程度,连连冷笑了好几声,扛着拂尘,那太监扭头就出了去。 然而没过一个小时,中军帐篷又是被撩开,旋即一声楚楚可怜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官人!!!”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看着眼圈红彤彤的小辣椒在那个无奈的太监陪同下踉跄的走了帐篷,宋青书的脸亦是颤抖了…… ------------ 第五百四十三章.文臣的嘴脸 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精神这次宋青书是学个透彻,连家都没回,宋青书就带着大军支援洛阳来了,一方方面是时间来不及,另一方面也是不敢面对小辣椒那梨花带雨的脸。 就算福王对她不好,甚至拿她当筹码,毕竟也是她爹,福王府也是她长大的地方,而且这几年,不管是不是为了和宋青书这个大军阀加强联络,福王对她这个七郡主明显好了许多,逢年过节都有娘家的节礼关心,还经常派小太监来探望,那副感情浓郁了许多。 除了花花公子,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对女人发过的誓言都格外重视,宋青书信誓旦旦的宣誓一定会保洛阳平安,可如今,洛阳却没了,看到小辣椒那一刻,宋青书心头是愧疚的,他还真怕小辣椒哭着扑过来,质问他为什么食言!为什么! 不过宋青书是低估了小辣椒,这妞的确是哭着扑倒了他怀里,狠狠的在他胸口咬了一口,可旋即,小辣椒又是强忍住了悲切,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图,在桌子上铺了开,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 “官人,闯贼的行军布阵与攻城,妾身已经打探清楚了,全在这上面!” ………… 宋青书很开明,除了采薇真是天性恬淡,每天宅在家里相夫教子外,宋青书几个女人都能在商会中找到些事做,消磨时间,小辣椒这个掌柜的三夫人算的上很重要一个负责人了,风月大剧院与玉儿的乐团文化公司都归她管,河南的一大片生意她也有很大的话语权。 这头宋青书率军北上援辽去了,那头不放心的小辣椒干脆也是收拾行囊,北上去看看了,回了趟福王府和朱常洵还有她哥朱由崧联系了下,就一直待在了汝州城,毕竟她的身份见不得光,从小辣椒口中,宋青书算是知道了洛阳城陷落的大概。 原本,洛阳的防务也是一切正常的,正如宋青书所料,有了充分忧患意识的福王朱常洵也真是舍得花银子,发下了重赏格,杀贼一首者赏五十两,射贼一人者赏二十两,还大开仓库,为洛阳守城者,都可以到福王府吃饱饭,一时间全城倒是群情奋勇,不仅仅河南总兵王绍禹,副将刘见义,分守参将罗泰的人马士气高昂,至少还有两万青壮上了城。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李自成就扫清了洛阳外围的据点,足足三十多万大军猛攻洛阳,日夜不休,晚上挖掘坑道向城墙推进,白天又是弓弩云梯连翻攻城,可连续攻打了五六天,城头上都被箭雨射的跟刺猬一般,洛阳城始终岿然不动。 而且疤脸,邱明也如约带着代县三个师的兵力自山西南下,疤脸挨着蒙古近,而且代县的资金支持,他这三个师几乎人人双马,还有一个纯骑兵师,十二月二十七,代县军自孟津而至,骑兵冲破了李自成包围洛阳的右翼,斩首足足一千多级,逼得李自成不得不退兵二里,四面包围也就此破了。 不过这时候,第一个意外出现了,就是那些文臣的嘴脸,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兵备道王胤昌,洛阳知府冯邵羽等不相信疤脸,不允许代军进城!反而还令疤脸继续冲击李自成大军,将其从洛阳击溃。 疤脸麾下是什么人?绝大部分都是当年不占泥部,还有宋青书收拢的农民军,是经过汾川河大屠杀的,尽管出了邢红娘这一档子叛乱,疤脸也不得不在军中大清洗,不少不可靠的军官被调往江南,还被送到了台湾转文职,管理农庄去了,可底下士卒依旧看官军不顺眼。 好家伙,自己千里迢迢来了,连口热水都没得喝不说,还得继续给你们当炮灰卖命?底下就连蒙古族的兵士都鼓噪起来,反正宋青书命令支援洛阳就行,心里也是恼火的疤脸干脆下令撤兵,屯扎在了附近的邙山之上,从侧翼威胁闯军,让其不敢全力攻城,也算尽义务了。 不过就算出了这第一个变数,洛阳城的防备依旧稳如狗,闯军也不敢继续进攻,似乎等左良玉的几万人从陕西被调出来,再有个十天半个月,洛阳城之围就解了,可如今,第二个变数又来了! 李岩! 天知道他怎么从湖广逃回河南杞县的,反正李自成杀回河南时候,他就在杞县拉了一支队伍,两万人左右的饥民队伍前去投靠,而且他手下,乞活军的两员叛将,小萝卜,仉二愣子也在他手下,而且宋青书已经遗忘了的些许东西,也在他手里。 当年配给代三师以及其余部的黄色火药,一千多斤。 疤脸来了之后,战局僵持在了那里,闯军甚至连白天攻城都没了,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在城墙下耗着,闯军不进攻,洛阳城防御方的戒备心也随之而降了下来,甚至福王还发了不少好东西让大家过了个好年,然而,就在快到正月十五,不少人已经想着吃汤圆时候,灾难降临了。 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二,这天晚上还和往常一模一样,远处闯军死赖在那儿,这头官军也是浑浑噩噩的守着,可差不多十一二点左右总兵王绍禹忽然被手下给叫了,闯军有了异动! 披上盔甲拿着望远镜向对面望去,漆黑的夜幕中,的确,闯军仿佛搬家的蚂蚁一般,纷纷从营寨里钻了出来,隐约还能听到马鸣声。 不过王绍禹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闯军是不是要退兵了! 洛阳城的坚固就算大明诸多城池中,也算是拔尖的,他这个念头倒也没错,毕竟农民军还没有攻下如此都会的先例,于是乎,王绍禹下达了这一晚上最致命的命令。 静观其变! 这一静观又过了大约十多分钟,就在王绍禹还在犹豫要不要派骑兵追时候,他脚底下的城墙忽然活了过来…… 不是一处两处缺口的坍塌,而是整整五十米城墙整个垮塌了,借着帐篷掩护,军士们用盗墓的小手铲一点儿一点抠,挖了足足半个多月,挖通了四条暗道到城墙底下,一千多斤黄火药与上万斤黑火药一起点燃,轰鸣过后,洛阳城就仿佛被砸开的椰子,将那柔软的果肉暴露在了闯军面前。 王绍禹的兵守守城还行,真正面对潮水一般的闯军,没几下就垮了,史后世不少****时期史学家描述李自成进洛阳都是秋毫无犯,然而,这却是不可能的!李自成出商洛时候人马不过一千多,不到半年,膨胀到三十万,绝大部分成员都是饥寒交迫的饥民,李自成是不可能把所有人全控制住的。 而且既然已经造反了,原本善良老实的农民已经将原本那份懦弱丢弃在风中了,冷不丁进了这算得上当时大都会的洛阳城,繁华的花花世界,看着琳琅满目的商货财富,看着亮晶晶的银子,还有动人的女子,只要伸伸手,挥挥刀,就可以取得!这种情况下,还要约束队伍,就等于在狮子嘴边放了块最肥美的羊肉还不让吃那样,弄不好连自己也得被狮子吞了。 年节的庆祝还没等过完,洛阳城就经历了一个血腥的不眠夜。 不过这一次,估计后世福禄羹的桥段是没了,自从被宋青书劫掠出城,再回来这一道见惯了河南的凋敝与人吃人的恐怖情景,福王朱常洵原本大明朝铁桶江山那种安心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时无刻的危机感,甚至这几年,朱常洵经常能被噩梦所惊醒,原本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也瘦的只有一百出头了,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洛阳城真被攻陷了,老福王的心反倒是放松了下来,也许恐惧了太多次,这一次他倒是坦然了,像万历皇帝的儿子,大明朝最尊贵的王爷那样,福王在闯军攻入王府后,坦然的坐在了朝奉殿的金椅之上,下令死忠的侍卫点燃了整个大殿。 这一次,福王的死,配得上他的身份! 福王以自己拖住注意力,死的壮烈,倒是给福王府的人争取了一线生机,福王世子朱由崧,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等一大批洛阳权贵逃了出来,当初他们不信任疤脸,如今却是落水狗一样一股脑逃进了疤脸的代军中。 不过疤脸也倒霉,李岩用兵,算得上诡计多端,他在邙山盯着李自成菊花时候,李岩也分调了两万多骑兵,盯上了他的菊花,要是疤脸自己,再来两万人他要走也走了,偏偏军中又多了一大群拖家带口拉着大车细软的“讲究人”,被两路包抄,不得不退进了孟津县,如今被围困在了那里。 “李岩!李岩!李岩!” 看着地图,听着小辣椒的讲述,宋青书的眼睛也是红了,脑门上青筋跳动,拳头忍不住捏的咯咯作响,这个混蛋仿佛真是他的克星一般,李岩出现的地方,已经坏了他多少事了! 然而凝重的端详着地图好半天,对着红着眼睛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大帅夫妇,孙传庭却是无比艰难的摇了摇头。 这仗不好打!不管李自成麾下多么乌合之众,毕竟是三十万!而且占据洛阳,夺去了洛阳城大批的粮食金银财富,恐怕他的军队又会再次膨胀,四十万,五十万也不是不可能,可就算加上了孟津县的疤脸三个师,乞活军在战场上也不过九个师不到三万人,贸然进攻,弄不好把自己也陷进去了。 可就在这宋青书出离愤怒的这功夫,门外又是有不速之客到了,一个傲慢无比的亲兵,撩开帐篷帘子就叫嚷道。 “两淮总兵宋青书可在?河南巡抚李仙风大人已经督军至箕山,宋青书还不快快去迎接!” ------------ 第五百四十四章.牵马执镫 这年头别说文贵武贱都快被扭转过来了,不说有的总兵甚至比督抚还要牛气,反倒是高高在上的督抚被指手画脚的跟孙子一般,单单如今宋青书官职已经到左都督,平辽将军,不比他河南巡抚李仙风低,算得上平起平坐了甚至还高一点,这就没有去迎接的道理。 李仙风派这么个亲兵来,简直算得上羞辱了,一旁最是脾气暴躁的刘宗敏干脆上去就把那亲兵衣领子给拽住了,拎着他脖子一只手硬生生把他给提了起来,铜铃大的眼睛吃人一般的盯着他。 “你他娘的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句!” 虽然宋青书也恼火,可这功夫不是和李仙风这个无关紧要的家伙计较的时候,把洛阳收回来,最重要的是把朱由崧这个胖子给搞回来,不说小辣椒哥哥这层关系,这货可是未来的弘光皇帝,他要死了,万一将来北明真灭了,南明怎么办? 烦躁中,宋青书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刘宗敏把那蹬着腿翻白眼的亲兵拎出去,省的在那儿碍眼,本来心情不爽,刘宗敏仿佛得到了件好玩的玩具那样,真是提着就走,然而,没等他走几步,忽然身后的宋青书一拍桌子。 “等等!” “把人拎回来!” 刘宗敏打铁的出身,当了副帅还是管后勤军备,简称打铁的,常年握铁锤,那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掐的那个亲兵直翻白眼,差不点没憋死在那儿,真是熊孩子就得收拾,挨了这一通,这李仙风亲兵腿儿也软了,也知道行礼了,普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睛里眼泪都憋出来了,连连的磕头求饶。 “小的有眼无珠,大帅您饶命啊!” “我问你!这次李巡抚带来了多少兵马?” “三万!” 真是一刻都不敢停顿,那亲兵赶忙磕着头回答道:“河南总兵陈永福陈大帅九千豫兵,保定总督杨文岳杨大人的一万二保定兵,还有民壮卫所兵一万左右。” “嘿,民壮都算兵了,那咱家大帅划拉划拉,也得有好几百万部队了!”一旁刘宗敏听的立马是嘿嘿一声冷笑,不屑的一歪脑袋。 不过这话听的宋青书却是情不自禁咔吧咔吧眼睛,自顾自的嘟囔一句:“这么说,开封就……” “来来来,起来,这十两银子赏你,老刘,准备仪仗,咱们去迎接巡抚大人!” 这亲兵真怀疑宋青书学过川剧了,那是说变脸就变脸了,一转眼就多云转晴,变得笑容可掬,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还丢到了他面前,足足愣了几秒,这货才抓起用力咬了下,嘿,还是真的! 刘宗敏,孙传庭也傻了,不可置信呆呆楞楞的看着宋青书,尤其是刘宗敏,满脸的不愿意,不过宋青书却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使了过去。 孙传庭没和宋青书共度贫苦过,可刘宗敏却是一块苦出来了,可太了解宋青书了,看他这模样,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自己家大帅还不曾让自己失望过,尽管不愿意,他还是对着那亲兵恐吓的冷哼一声,旋即出去准备仪仗去了。 ………… 真叫个十里出营,带了一千多人打着仪仗,在道路两旁等候着,宋青书也是下了马,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束手等着,这头孙传庭还不愿意,在旁边不断的嘀咕着。 “大帅,李仙风的三万兵马恐怕还抵不上咱们五千人,这派头迎接他干嘛,这折得可是咱们乞活军面子!更何况,这次皇帝还是授予咱们督军大全,洛阳附近的官军应该都听您的指挥,他李仙风还得算大帅手下打杂的,这不本末倒置吗?” “问题就出在这了!行了,人来了!等回去我在和你解释!” 说话功夫,大道上吹吹打打的军队已经从山包口露出了头,前面是仪仗五百骑兵,一条黑色长幡打的高高的,上书河南巡抚李几个白字,啥主子啥奴仆,这帮家伙也各个趾高气昂的,连招呼也没打,推搡开了原地的乞活军把地方给占了,也是在两旁列队。 折腾了半天,这才看到了李仙风过来,穿着全套二品大员的官服,脑袋上的帽翅一颤一颤的,面容没看到,光看到两个黑乎乎的鼻窟窿,这货脑袋抬得太高了。 “末将两淮总兵宋青书,拜见李巡抚。” 做戏做全套,带着刘宗敏,孙传庭等将领,宋青书是恭敬地上前一鞠躬,给足了面子,谁知道这李仙风还蹬鼻子上脸了,居然一伸手,把马缰绳给丢了过来。 什么人牵马?马夫!仆人!宋青书这是从二品朝廷大员,他李仙风也真敢!孙传庭的脸一刹那就黑了,愤声要上去争辩,谁知道宋青书今天脾气还真好的很,猛地伸手制止住他,还真的帮忙牵着马,向回走去。 李仙风后头跟着的是杨文岳,见此情景,禁不住对宋青书也看轻了几分。 到了汝州,宋青书还真是不要面子的亲自把下马的凳子给搬了来,也真叫区别对待,宋青书来了汝州没让进,李仙风来了那叫个城门洞开,汝州府亲自把李仙风迎进官府衙门,还把自己府太爷的办公厅给让了出来,气得刘宗敏又是直喷鼻子。 这派头也做足了,谁老子谁孙子也分清楚了,坐在太师椅子上,李仙风拿腔作调的说道:“时局艰辛,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应该为陛下分忧才是,洛阳丢失,福王遭难,皇上食不甘味,寝不能安歇,主忧臣辱啊!为臣之道,应当早日拿下李闯,夺回洛阳,以雪此耻才是,宋总兵以为如何?” “本督打算,明日休整一日,后日就向洛阳进军,直捣黄龙!” 到现在,这货才算把脸低了下来,让宋青书看清,这年头以貌论人,能当官的长得都不赖,能当上大官的更是帅哥,李仙风不到五十能做到巡抚的位置,自然也不是歪瓜裂枣,说实话,那风度那气质比宋青书还强点。 可透过表面,明显能看到李仙风双眼中全都是血丝,那股子黑眼圈也是抹粉都有点掩盖不住,手背因为暴瘦而青筋凸起,这老小子明显没有他面上来的淡定。 可是刚刚还在为如何打退李自成,解开孟津之围的宋青书,这会儿却是把脸拉的跟苦瓜一般,直摇头。 “打不了!” “李巡抚,不是末将推迟,不为陛下分忧,您也知道,我部刚从哪儿回来,辽东啊!建奴何等人?连续几场恶战,我部损失惨重,至少阵亡了三成,要不是靠着水师,差不点就回不来了!这还没休整上十天,皇上他老人家又是一纸调令调到河南来,山东到河南,两千多里路途啊!十九天赶到,就算禁军也垮了吧!” 这些天担忧愧疚,宋青书可憔悴多了,黑熊猫眼,脸颊还带着被北风吹出来的沧桑,那模样,老了好几岁,鞠躬作揖的模样,亦是满肚子心酸,不过听的李仙风脸色就难看了。 “国难当头,为人臣者,当戮力向前,舍生忘死,宋总兵,汝居然畏敌不前,不怕朝廷法度吗?这河南地界,本督可是处死了几个庸将了!” 这话就有些杀气腾腾了,没等宋青书表示什么,再也忍不住的孙传庭是冷笑出声了,一回身,居然从亲兵手里接过了把剑,咣朗一下就拔出来了,手指嗡的一下就弹在了剑面上,这动作,有点像蔺相如逼秦王了,看着明晃晃的大宝剑,李仙风也是哆嗦了下,勉强才保持住一副巡抚派头,冷哼道。 “汝奈何人,官驾前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这是陛下赐予我家将军的尚方宝剑,可予临机处置之权,斩一切抗命不尊之辈!末将还真好奇,李巡抚,陛下也赐你了吗?” 孙传庭本来就不似一般文人那样文弱,这些年执掌乞活军军法,更是杀气凛然,黑着脸这言之铿锵,听的李仙风顿时尴尬的噎住了。 尚方宝剑,当年袁崇焕可是拿它砍了毛文龙,理论上,今个宋青书拿这大宝剑把他捅死了,朝廷上都有理,刚刚他还威胁杀将,如今倒是轮到人家捅不捅他了,一时间李仙风是尴尬到堂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货还真是,说他胖他还喘上了,反正大宝剑都亮出来了,宋青书也不装孙子了,也是冷笑着抱了抱拳头。 “这次援辽,军饷花费一百九十二万两,粮饷二十七万担,朝廷一分未付,这次援豫,军费与粮饷,兵部也承诺地方解决,要出兵也可以!李巡抚,您先给解决了可好?皇上还不差饿兵,要是饥兵发起狠来,本帅也没有办法!” 眼看着宋青书一摊手,李仙风足足憋了几秒钟,方才装模作样的艰难点点头。 “这事儿本督先考虑下,宋总兵,你先下去吧!” ………… “哼,装的像个人似得,一见咱家大宝剑,不也怂了?大帅,末将就说,干嘛要给这个死鬼好脸色,迎接他?迎接他奶奶个鸟的!” 出了衙门,认了一道的刘宗敏立马是破口大骂,回头还对着李仙风亲兵吐了口唾沫,正吐到那门口亲兵胸口上,恶心的那人还不敢擦,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这一幕看的宋青书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老刘,你家老子我啥时候干过亏本买卖,你看着吧,今天我给他牵一回马,回头他向我磕一百个头,都求不回来!” 回过头去,宋青书又是嘿嘿一阵了冷笑…… ------------ 第五百四十五章.坑的就是你李仙风 这李仙风还真叫说到做到,休整了一天,第二天就带着他手下豫兵与保定兵出发了,直奔洛阳而去,虽然他那三万人敢不敢和李自成三十多万大军决战,宋青书也不看好。 不过李仙风急于出战,宋青书倒是不怀疑,没办法,失陷亲藩那是大罪!历史上清军攻破济南,掳走鲁王,山东巡抚颜继祖才三千标兵,还是受杨嗣昌之命驻守德州,事后颜继祖还自请贬官回乡奉养父母,绕是如此,崇祯皇帝也没答应,将颜继祖逮捕下狱,斩首示众。 鲁王还是远藩,福王可是当今圣上亲叔叔,而且还是每年驻军的大户,这位爷没了,皇帝该如何震怒可想而知,李仙风能做的就是赶紧将功补过。 可偏偏,这次宋青书自请支援洛阳,皇帝一高兴,给的他是都督全权,理论上宋青书是总指挥官,就算他李仙风拼了把李自成砍了,最大的功劳都是宋青书的,这才有了前天那一幕,李仙风装的跟大爷似的,先要把宋青书这个武人给压下去,才有着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机会。 宋青书难得装一次孙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过到后来,你李仙风为自己拼命老子不抢你,可你想拿咱们乞活军爷们的性命当炮灰,那你就想多了! 在汝州乞活军看着热闹中,李仙风还真光着膀子上去拼命了,洛阳外围,闯军大营附近,豫兵架设了十几门大炮,还架设了车阵,每天枪炮跟不要钱那样轰向李自成大营,对面的闯军亦是炮击不断,两面炮来枪往,打了个不亦乐乎。 疤脸啥本事宋青书是心知肚明的,自己那九千代兵,只要粮饷充足,就算李自成十万大军打半年,都打不动,短时间宋青书也不着急,把自己在汝州缩的跟乌龟一般,就是不露头。 不过战局短短几天后,就急转直下,从东方,一员传令兵几乎跑死了战马,闯进了李仙风豫兵的兵营,仅仅一个下午,李仙风大军就退了。 而且宋青书说的还真没错,轮到李仙风装孙子的时候还真来了。 “宋大帅,下官拜见宋大帅!” 和几天前那个坐在大堂上,爷一样的李巡抚简直变了个人,急三火四闯到了汝州乞活军大营,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进了帐篷,李仙风一步一作揖的鞠着躬,虽然没下跪磕头,可对他们文人来说,这已经叫磕头了。 不过这一次,轮到宋青书装大爷了,大摇大摆的依靠在扶手椅上,满面笑容,宋青书慢悠悠的哼哼道:“哎呦,可使不得!李巡抚这两日就回来了,可是已经击破了李闯大军,带着李自成人头回来了?末将这儿可要恭喜贺喜您啊!” 一只手托着下巴,宋青书脑袋向前探着,真诚的说道,不过那股子笑意,总有种欠揍的感觉,看的一旁站着的刘宗敏那张大嘴都咧了开,太他娘的解气了! 尽管宋青书话里那股子调侃是分外刺耳,李仙风却也顾不得了,无比悲催的又是一作揖,苦求道:“宋大帅别拿下官开玩笑了,十万火急啊!李闯贼兵已经兵围开封,环城日夜围攻,兵力不下二十万,巡按高名衡高大人已经写来血书求救,下官军力不逮,求宋大帅施以援手!” 洛阳毕竟已经丢了,事情都发生了,再如何都不可挽回,可开封要丢了,李仙风就不一定一个人掉脑袋了,没准就得全家菜市口见了,弓着腰,这个鼻孔示人的家伙这次恨不得把脑袋都鞠到脚面上去了,可惜,宋青书照样不卖他面子。 牵马执凳都做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历史上洛阳陷落之后最大的事件就是李自成的三攻开封,李仙风一来,宋青书就知道开封得倒霉,不过管他呢?乞活军的任务,解开孟津之围,把福王世子朱由崧和疤脸给带回来,就是胜利。 “这可就难办了!” 歪了歪脑袋,宋青书对一旁同样大感解气的孙传庭问道:“陛下的圣旨上是怎么写的?” “回大帅,夺回洛阳!” “喏,李巡抚,圣旨难违啊!” 两人一唱一和,宋青书摇头的模样,看的李仙风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一会,他才又是悲催的一鞠躬:“宋大人,开封城的几十万黎民百姓的性命就在您一念之间啊!” “哎!前几日李巡抚不是还说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第一要务吗?李巡抚自去尽您的义务,本帅自去尽本帅的义务,来人,送李巡抚出去!” 从他口中得知了李自成的确走了,宋青书也没心思和他再啰嗦,干脆对小宝挥了挥手,领着几个亲兵,小宝在李仙风身边直接做了个请的动作,身体却是把他彻底给挡住了。 这李仙风走时候是一步一回头,眼神可怜无比,还希望着宋青书能回心转意,不过宋青书对他可一丁点都不同情,得势时候就嚣张跋扈,踩着人脑袋往上爬,有事时候就装可怜,自己死还想把别人也拉下水,用崇祯皇帝临死前几日的遗言来说,这帮子文臣,一个个都该杀! 打发走了李仙风,孙传庭是忍不住激动的一个大拇指挑了过来,对着宋青书由衷的感叹道:“大帅神算啊!这李闯居然真的打开封去了,这下好了,任凭他在洛阳留了再多的人马,咱们也能将踏成肉泥!” “俺老刘就说,咱大帅重不做赔本的生意,嘿,那李什么风的,让咱大帅牵马?这会就算你丫的磕头都来不及了,爷不挺你!” “行了!” 打断两人的恭维,宋青书是阴沉下了脸,满面严肃的说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打破孟津之围,收复洛阳!” “况且那李岩也不是易予之辈,对付他,咱们还要多加小心!” 一提到李岩,孙传庭与刘宗敏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度,从没有见过宋青书对一个人恨得如此刻骨铭心,情不自禁激灵一下,二人亦是整齐的一个立正。 “末将遵令!” ………… 虽然这头李仙风叫嚷着李自成攻开封兵力不下二十万,实际上,却是不可能的,毕竟要在李仙风眼皮底下绕到他身后去,攻打开封城的闯军一定要精,可如今李自成就是精兵少,有个三万到五万就不错了。 这段时间,闯军也不断再向东方运动,一部分兵马撤离了洛阳附近,可绕是如此,在洛阳郊外,闯军还是有十万余众,,就是因为如此人多势众,连续几天,李仙风才不敢贸然进攻。 前日李仙风撤军走了,闯军还真戒备了一天,不过毕竟是灾民仓皇拼凑起来的大军,旋即就松懈了下来,对他们而言,搬空洛阳的仓库,把所有粮食藏到自己需要的地方剩的挨饿,才是正道理。 这天还和往日那样,庞大的闯军仿佛蚂蚁那样,一袋子一袋子的向外搬运着物资,藏到附近的山里,李自成留任的洛阳守将邵时昌跟包工头一般焦虑的催促着。 “快点搬!快点搬!明天之前,这些东西一定要搬完!” 一个个闯军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不过搬运着物资,依旧干劲儿十足,在他们看来,粮食啊,衣物啊,将来都是给自己用的,少一包将来就少用一包。 可就在这个功夫,一阵阵震颤忽然在地面上响起,旋即几十个放在边沿侦查的斥候鬼哭狼嚎一路跑回来,一面跑一面在人群中大声的嚷叫着。 “官狗子杀来了!” 几十个人跟瘟神似得的,跑到哪儿哪儿乱,气得邵时昌把鞭子都轮了出,一面抽一面骂着:“慌什么?前些天官狗子打来了,不照样被咱们打回去了?张旋吉,梅鼎盛,你们在哪儿?组织,列阵!列阵!” 麻布包都被丢了下,此时闯军刚杀了福王,又挫败了李仙风的进攻,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在十几个闯军后招募将领的呼喊中,这些庄稼汉兴致冲冲的把大车都推了出来,城墙上的大炮也是摆了一排,还真有模有样的列了个车阵,一帮子起义军拿着粪叉子,斧头,大刀,锄头蹲在车后头。 虽然前两天和官军对射,也被炮打死了一百多,可只要能杀一个官狗子,就能转为闯军正军,全家吃饱,对于即将杀来的官军,这些子闯军翻到有种异常期待的感觉。 打着一杆画的跟鬼画符的旗帜,邵时昌也是紧张的蹲在车阵后头。 可这次官军进攻明显显得有些不同,没有那沉重的战车,反倒是战场那种震动越来越强烈的,终于有个家伙眼睛搭着凉亭,牙齿打颤的叫嚷了起来。 “骑兵!” 地平线上,整齐的一道黑色向着头滚滚前行着,那漆黑的骑士打着高耸的军旗,就仿佛一道死亡刀锋,**辣的阳光照耀的他们身影都随着晃动不清起来,可一股子截然不同的杀机却是让人感觉凉透了后心。 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对着远处的骑兵,邵时昌焦虑的大声叫嚷着:“准备,开炮,瞄,瞄准……” 可他话还没说完,耳朵忽然剧烈的瘙痒了起来,那股子尖锐的空气呼啸忽然响起,前排的闯军惊愕的抬起头,天空中,几十个小黑点在眼眶中忽然放大,旋即一阵剧烈的轰鸣在洛阳城下重重的响起。 咋眼间,血肉横飞,沉重的各种各样大车仿佛木头玩具那样被踩得四分五裂,几百斤重的铜火铳打着旋砸到了人群中,激起大片的惨叫,和李仙风的大将军,二将军,盏口铳不同,乞活军最次的都是红夷大炮,射程上就已经远远碾压了! 看着闯军蚂蚁一样的军阵被炸开好几个缺口,临时担任各师骑兵指挥的大胡子刘体纯也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不能自已的举起了骑兵刀。 “乞活军,冲锋!” 原本小跑向前的乞活军骠骑兵随着那声怒吼,猛地抽起了马鞭子,数千人马刹那间狂风般的冲锋起来,玄黑色的斗篷被劲风吹的猎猎飘扬,四十五度扬起的马刀倒映出一股子慎人心扉的寒光,望着这阵势,前排的闯军几乎吓傻了,手中的家伙都忘了举,惊愕的看着这仿佛地狱劈砍来的死亡洪流。 几个几乎凝滞住的呼吸时间过后,顺着那缺口,洪流那样的骑兵针扎气球那样死死扎进了庞大的闯军军中,就在那个瞬间,人头翻滚,鲜血飞溅,殷红的颜色又为这十三朝古都抹上了一股子难以挥散的梦魇。 ------------ 第五百四十六章.埋伏? 难怪明末农民战争中,经常是几千官军打的几万农民军跑,刚撂下锄头的饥民不论动作反应还是心理都比不上那些合法杀人的官狗子,更不要说训练有素的乞活军了,五个骑兵营拍成五个锋矢阵,从车阵的缺口杀进去,旋即就是屠戮的开始。 骑兵箭一般冲过去,沿途经过的闯军无不是身上飙血,头颅翻滚,刘体纯军团犹如热刀切黄油那样轻易把十万闯军切了个对穿,一道上连点阻拦都没有,看着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的乞活军骠骑兵又是在洛阳城下自己的背后转过身来,气得邵时昌站在大车上拼命地破口大骂着。 “顶住,都顶住,想不想吃饱饭了!不给闯王爷把命拼出去,想吃饱,做梦吧你们!上,给老子……” 噗嗤噗嗤~ 脏话没骂完,十来个血洞在邵时昌胸口爆了出来,还骂人家,他自己也是个十足的菜鸟,大兵团作战还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不是简直,直接是找死,骑兵过后,随从的步兵师也从附近杀上来,距离七十多米,革左一师的老兵举枪了,直接把他打成了糖葫芦! 相比于骠骑兵的横冲直撞,三个师的步兵明显满了许多,一面向前走,一面开枪,开过枪的停下两步装弹,后面的再超越前排的,这么滚雪球一般的前进中,射出的枪弹跟暴风雨那样,不少意图爬出车阵和乞活军拼命的闯军直接被射死在了大车上。 “上刺刀!” 杀进了二十米,各军队长伙长又是喊起了那激动人心的战号,原本射击被卸下的刺刀又是在一阵咔吧咔吧声中,安装在了枪管下木柄的槽中,这个战号也是最令人热血沸腾的肉搏战开始,装好刺刀的兵士大步呐喊着推开了车阵,一轮刺刀见红当头而来。 不过也只有这么一轮了,与锄头,粪叉子还有官军长矛一阵乱绞中刺杀了上百人,足足十万人的闯军就此崩溃了,看似人数悬殊,可杀人技巧与作战效率上,这些乱军实在是太差了。 不过看着自己麾下在满场追杀,宋青书倒是一点儿胜利的喜悦都没有,他也是造反起家,太知道农民军这坛水了,绝大部分精装精锐跟着李自成去打开封了,一部分精锐在围孟津,剩下一大批人又是向东进发,洛阳剩下的都是最次的老弱,宋青书也从来没把这儿当成个对手。 眼看着闯军被打散了,他也不下令追赶对手,甚至俘虏都没想要,尖锐的鸣金声中,刚刚攻进洛阳近郊的革左三个师又是被招了回来,洛阳一战从来不是宋青书的目标,只要击溃了这里的闯军,让其不能捣乱即可,宋青书的目标,只有困着孟津的李岩。 然而撤退命令却出了些岔子,大股的闯军向西溃退,已经杀红了眼的刘体纯部骠骑兵也没受回来,尽管鸣金声尖锐的响着,可几个营依旧有些收不住脚,居然是跟着向谷水那面杀没影了,端着望远镜眺望着,气得宋青书恶狠狠把镜子狠狠往地上一砸。 “刘胡子这个混蛋!违抗军命!” “大帅,刘胡子也是杀贼报效大帅心切,况且他麾下都是骑兵,杀一阵就能赶回来,此去孟津还有三十十里左右,够他赶上来了!” 与刘体纯平时关系最好的也就刘宗敏了,说来他俩的感情也挺奇葩,一休假俩人就聚一起喝酒,喝高了两人就尥蹶子,那连吵带骂的,刀子都动上了,两人对砍的直冒火星子,看的府里下人都直害怕,不过酒醒了,偏偏俩人又好的跟基佬似得。 这头,看宋青书发怒,刘宗敏实在一旁赶忙劝说起来,老刘的面子还是要给几分的,绕是如此,宋青书依旧余怒未消的扭过头喝道。 “伯雅先生记下,这次骑兵战功取消!刘体纯禁闭三天!马上叫人给老子把这头倔驴给牵回来!” “喏!” …………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时间可就是胜利,要赶在孟津李岩还没有得到消息之前,猛地冲击他的军阵背后,打垮李岩,最好要宰了他!晚一分钟,李岩可能就多一分准备,主力步兵都在,宋青书就也没有等候刘体纯骑兵,督军直接向东北方向孟津进发。 洛阳与孟津之间隔得是邙山,这儿可算得上华夏的风水宝地了,面山背水,气势磅礴,而且除了这儿,周围一片平坦,那股子帝王高高在上的浑然气魄藏于其中,自古以来就是洛阳的墓葬区,从西周开始的,就已经埋葬古墓了,尤其是北朝隋唐的墓葬更是密布于此。 后世宋青书来这儿时候邙山已经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包起来了,高墙红瓦,绿草隐隐,坟墓间有着整齐的石甬道,可如今却还原了最原始的形象,一个个巨大的土包坟耸立在山脚下,整洁的草皮被干枯的黄土所取代,一股亘古的沧桑萦绕不散。 这儿不单是帝王将相的埋葬地,同样是普通士兵无名者的葬身之地,东魏西魏宇文泰高欢在此发动了邙山大战,十多万兵马葬身于此,后来的邙山大捷,成就了兰陵王的千古美名,又伴随着无数无名亡魂,督军行走在一个个大墓,看着满是荒草的黄土大冢,宋青书总有种心悸的感觉。 梆的一声,马蹄子似乎踩踏到了什么金属物品,宋青书情不自禁的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在土里巴拉巴拉,一把古朴的青铜镜子居然露了出来。 这儿古墓众多,有些遗物出现在泥土中倒是不足为奇,要是在后世,估计也得上交,不过如今,倒是大可以踹进怀里,心中好奇,宋青书情不自禁的用衣袖拂了拂镜子上的尘土,刚要拿起,可忽然他的眼睛忍不住剧烈的跳动一下。 镜子上,细密的土粒仿佛活过来那样,剧烈的跳动着,震动虽然不算强烈,也只有沉重物才能激起,这年头又没有载重卡车,唯一的解释只有大股的军队逼近了,而且是骑兵! 骑兵! “停军!敌袭!” 再也顾不得捡什么镜子,宋青书猛地站起身,拔出刀凄厉的叫嚷起来,还在骑马前行的刘宗敏与孙传庭都是猛地一惊,旋即他们的嘶吼中各路传令兵亦是如同蚂蚁一般奔了出去。 六个师人马为了快速行军,是沿着邙山脚下的平原地带绕山前行,正处于一个长蛇行军阵,旗帜摇曳中,大批的步兵迅速停下脚步聚拢在一堆,警惕的向左右张望着,刺刀亦是抽出卡在了枪套上。 仅仅片刻,从邙山通往孟津的缺口处,冲天的烟尘拔地而起,一杆子红底儿黑字的闯字大旗若隐若现,刚刚是乞活军骑兵欺负闯军,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转眼闯军骑兵就杀回来了,这附近有闯军精兵的,只有包围孟津的李岩部,看着汹涌杀来的骑兵,宋青书是垂着战刀,不可置信的惊愕叫道。 “这怎么可能?” 一股子巨大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宋青书感觉自己对李岩,似乎又落了一乘!居然再一次掉进了他的算计!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眼前的,眼看宋青书失神,作为副手的刘宗敏是第一个凄厉的叫嚷了起来。 “传令,变阵!空心阵拒马!” 令旗摇曳,不规则一条长条形的乞活军又是剧烈的变化起来,以营为单位,四百人组成了二十五一行的大方阵,最前列的兵士半跪下,一米多长的刺刀斜指着前方,后头的兵士则是端着刺刀向前,刹那间,一个个巨大的空心刺刀山花一样绽放在邙山脚下。 中间的空当,剩余的一百多人执着虎蹲炮以及一些投掷用的手雷,亦是紧张的盯着骑兵来的方向,随时准备着。 呼啸的风声中,高举着马刀的闯军骑兵咆哮着冲到了跟前,一张张狰狞的脸就如同要吃人那样,千军万马直撞着乞活军最前沿的步兵营,激烈的战争一触即发。 不过乞活军也没吃什么亏,闯军不如建奴鞑子,骑射本事很一般,高举着大刀冲杀到面前,胯下的战马却是惊叫着人立猛停,或者扭头跑过,借着这个机会,后面的二三四排兵士轮流向外开枪,就看那一道道白烟向外扩散,外面的闯军骑兵惨叫着从马上掉下来。 整个战场的局势很是微妙,乞活军沿着山脚下向山间缺口行进去,而闯军骑兵正好从那个缺口冲出来,几乎是贴着乞活军战线进攻,从半空中,就看土黄色的闯军骑兵如同咖啡般渗进金属键盘般的乞活军军阵中,不过任由骑兵汹涌,乞活军的空心阵却是岿然不动。 这招还是从荷兰人军官葵一那儿学来的,不过葵一也不是原创,最早的战例是瑞典人对抗条顿骑士团与神圣罗马帝国时候的战法,高山的瑞典人没有骑兵,每次用长戟阵对抗神圣罗马帝国的重骑兵时候,每每被就被爆了菊花,打的惨败,不知道那一场战役,瑞典人突如其来的变阵,一下子让骄横的神圣罗马帝国骑兵撞到了刀山上,损伤惨痛,自此神罗的扩张被就此抑制住。 这种空心方阵一直延伸到了火器时代,几百年后的滑铁卢战场,英国的威灵顿公爵也是靠着如此方阵抵挡了法国内伊元帅统帅下四万多法国骠骑兵,禁卫骑兵的连翻进攻,改变了历史。 这利用的就是一个简单动物心理学,马不是傻瓜,他也有本能不往满是尖锐的东西上撞,除了建奴那种狠到把马眼扎瞎,或者西方骑士蒙上马眼,强逼着战马向前撞到,哪怕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敢直接撞击尖锐的刺刀枪阵。 这冲杀过来突击的闯军骑兵就尴尬了,原本还打算来场屠杀,可却只能在隆隆的枪声被屠杀,挨着乞活军军阵的闯军骑兵徒劳的扭身向宋青书步兵劈砍,却够不到,只能狼狈再向下一个军阵冲去,直到被火枪射下去。 冲了大半的乞活军军阵,直到阵亡了数百人,闯军骑兵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向后推却。看着暴风雨中坚持下来的自己大军,宋青书是可算松了口气,这阵势还算有用。 可旋即,他又是乐不出来了,真跟蜂窝似得,邙山缺口处,紧跟着闯军骑兵后头又是数不清的闯军步兵杀了出来,再一次蜂蛹向了乞活军军阵。 而且这支军队,让宋青书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愣了好一会神,旁边的刘宗敏方才骂出了声。 “小萝卜,仉二愣子两个王八蛋,咱们乞活军这点秘密,都他娘的交出去了!” 宋青书方才恍然,这冲出来闯军也是拿着火铳,前面还接着刺刀,而且身上还穿着乞活军到现在还在给民夫应用的装备,纸甲!穿着百家衣的闯军中,这些军队难得的整齐划一,衣架都染成了金黄色。 这头乞活军亦是焦急的变成长阵,这头还没等阵型排列好呢,那头枪已经响了,几乎每个方阵都有乞活军惨叫着跪倒在地,看的刘宗敏气得脸涨通红,气急败坏的叫嚷着:“赶紧开枪,还击……” “等等,不得还击!” 可宋青书却是猛地把传令兵手里的令旗给抢了下来,旋即急促的命令道:“传令各方阵,等我命令再开枪!” 一面奔跑,一面往枪里装填火药,跑到八十多米时候,又一轮枪弹射了过来,再次有数百个乞活军中枪,百多个乞活军扑倒在地,强顶着那种压力,每个乞活军神经简直绷紧到了极点,可是军规约束下,他们举着枪,扳机犹如千斤那样就卡在他们手指上,每个人隐隐颤抖着。 三十多米,第三次,闯军大部分又要装填好了,可这次,没等他们再开枪,宋青书的令旗终于狠狠挥了下去,已经憋的要疯了的乞活军将士真是如蒙大赦,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 上万道白烟喷射而出,三十多米已经算是这时代火枪射击的精准射程了,而且乞活军的燧发枪比李岩那粗制滥造,从官军手里夺来的鸟铳,甚至火门枪强了多少倍,这一轮齐射,冲锋中的闯军足足倒下了五六千人,整个冲锋阵几乎空了一块。 这一下来的实在是太痛快了,看的刘宗敏等将领血都烧了起来,枪烟散去,尸体狼藉倒伏一地的闯军甚至惊呆了片刻,可旋即,一声怒吼打破了着僵持。 “乞活军,冲锋!” 高举着战刀,血红着眼睛,宋青书居然第一个冲出了阵来! ------------ 第五百四十七章.邙山大战 这些年乞活军也算是南征北战,打过民贼,打过建奴,还和歪果仁打过,可今天这一战,算得上汾川河血战之后乞活军所遭遇的最艰难一战。 以往要么是以强打弱,要么就是早早选定战场,以坚固的工事,营垒来迎战,可这一战是遭遇战,谁都没想到在这个山口外的平原,能遭遇如此“大粽子”,乞活军别说利用地形工事守卫,连预备队这次都没留下,是全军直接上了。 长达两三里的战场上,一万五左右的乞活军与五万上下的闯军犬牙齿互在一起。 还好充沛的营养,常年锻炼出来的体能,每天出操弄得来的耐力,还有三人一组常年的训练,就算是一打三,乞活军还是耗的住的,而且以营为单位的方阵还是不断向前推进着,把骑兵都压上来的闯军压的步步向后退着。 不过战场依旧焦灼在了那里,就算火枪撂倒了大批的闯军精兵,就算是单兵素质比这些闯军强太多,毕竟人家步兵骑兵加一块还有四万五千多,而且这些大灾荒之年能活下来的多半也不是啥好人,不少人甚至为了活命,猎捕过其他村落的人,靠着人肉活下来,闯军打的亦是无比的凶残,甚至悍不畏死,有的哪怕被刺刀扎的对穿了,依旧要用血淋淋的手掐住乞活军的刺刀,让后来者给他报仇,有的像野兽那样猛扑上去,什么招法也抛弃了,直接掐着乞活军将士的脖子,掏眼睛,张嘴咬脸,一个个打的血淋淋的。 如此不要命的打发,就算是强悍如乞活军,依旧打的有些胆寒。 不过此时疯了的还不止闯军与乞活,宋青书也疯了,主帅不轻动,能让他这个两淮大帅带头冲锋的,只有一个。 李岩! 那些类似乞活军的火枪刺刀兵被撂倒了五千多之后,望远镜中,宋青书明显看到李岩那惊愕,不可置信的脸,他就算化成灰,宋青书也不会忘记,黄河边上的仇,邢红娘的仇,还有这次他杀福王,杀小辣椒父亲的仇,新账旧账加在一起,宋青书恨他恨得是恨不得食肉寝皮! 往日里打仗都是刘宗敏最疯狂最不要命,一把沉重的大朴刀挥舞的跟风车似得,都得亲兵拉着才能把他拉回来,可这一次,就算刘宗敏看的都有些心惊肉跳,眼见着宋青书左手左轮,右手尼泊尔战刀,幽灵那样不断向前冲着。 这些年,邢老管教下的东西,就算再忙,他也没扔下,不仅仅是乱世保命的手段,更是对当年的一种怀念,人群中,就见宋青书跟陀螺一般,右手战刀挥舞着就是照人脑袋上砍,有时候就算刀来了他似乎也忘了躲,吓得后头的刘宗敏一杆大朴刀不断在他身旁左右拨着,把砍过来的攻击挡下,有时候冲的急了,四五个人杀到面前,宋青书就直接抬起左手,左轮连续几枪蹦过去,几乎是贴脸射击,面前立马就是几个“烂西瓜”,也只有这时候,宋青书能稍微停顿下,把打光的左轮向后一扔,等直想哭的小宝把换号弹鼓的新枪递过来,又是继续疯子那样往前冲。 “李岩,受死!” 这头李岩还在焦虑的呼和着什么,冷不丁一声怒吼,吓得他也是一哆嗦,冷不丁回过头,正好看到宋青书一刀砍下人半个脑袋,然后浑身是血魔鬼那样直奔他而来。 李岩到底是闯军军将,跟着步兵冲锋时候,居然还牵着一匹马,眼看着一股子血被宋青书耍过来,大叫一声,这厮居然躲到了马屁股后面。 恨急了他,宋青书亦是想都不想就追了上,可刚越过马半个身子,一刹那宋青书感觉自己血都凉了,一把黑洞洞的左轮,同样对着他。 砰~砰砰~ 间不容发中宋青书侧过身子,以他都不敢相信的速度旋即向左面翻滚过去,余光中,明显能看到铅丸打在他胸口锁子甲打出一串火花,然后紧跟着他脚后跟蹦在地上,连续四枪之后,突然李岩手里左轮来了个卡壳,借着着机会,宋青书终于蹲起身子,右手尼泊尔战刀先是扔了出去,旋即左手左轮亦是对着李岩狂扣。 噗呲,刀扎进了李岩随手拉过来的一个闯军后背,扎进去半边,旋即这厮马也不要了,也是撒腿往人群中跑,手枪跟着他连着点倒了三个人,可还是让李岩跑了,看着人海茫茫的战场,宋青书愤怒的咆哮着。 “混账东西,老子早晚要杀了你!” “大帅!” 生死一挥间,宋青书可算是清醒了不少,这功夫,身后孙传庭的呼喊声这才让他回过神,刚刚那阵无双开的,他一个人仗着甲厚器锐,至少格杀了二十多号,可这阵无双放的也是消耗了大量体力,扶着李岩的青骢马,宋青书剧烈的喘息着,这功夫,刘宗敏可算松了口气,可以刷着大刀在前面开几下荤,而孙传庭则是焦虑的直接跑到他身旁叫嚷道。 “大帅,太突进了!” 幡然惊醒,宋青书向左右环顾,跟着他,中军乞活差不多推进了七十米左右,此时已经完全像个尖一样扎进了闯军镇中,双方将士犬牙呲互,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倒下,而此时,闯军的人数优势亦是显露了出来,有些地方几个人压着一个人打。 就算十个闯军换一个乞活军,是是都是吃亏,见此情景,他亦是有些焦急,无奈的昂起头喝令道:“跟着本帅,向后缩!” 中军开始了后退,闯军旋即跟上,战线始终紧紧贴在一起,今天付出巨大伤亡的李岩似乎也发了狠,后头的闯军督战队大刀威逼下,不断有闯军亡命徒缠上来,步骑交错,压的乞活军背靠着邙山还有几个大坟茔,有些紧紧缩成一团的趋势,如此近距离肉搏,乞活军的火铳发挥空间极小,大炮更是根本用不上了,如此情况,看的宋青书更是心急如焚。 战场的天平不断向左右摇摆着。 “刘体纯呢?这个混蛋呢?” 听着在中军中一面发号施令,一面咬牙切齿仿佛个困兽那样眼睛通红咆哮着的宋青书,刘宗敏一面心里暗暗发苦,一面悲催的回答着。 “大帅,已经派人去催了!” “要快!” 每一分每一秒,乞活军都承受着巨大伤亡,单兵带来的优势也在冷兵器集群作战中被不断缩小,毕竟乞活军人少,需要不停作战,可闯军人多,杀了一批还有一批,这个时候哪怕再有一千,不,哪怕五百骑兵撞到闯军背后,都能给战局带来巨大的变化,偏偏,宋青书背后是山和大坟包,闯军骑兵绕不过来,而宋青书又实在抽不出一兵一卒来脱离战场绕后。 就在战争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宋青书望眼欲穿还是没看到刘体纯的影子时候,一直焦灼的战况终于剧烈的改变了。 “打不过了,快逃啊!” “官狗子援军来了!” 忽然间,闯军东北角崩溃了,拼命地嘶吼中,前后夹击再也没有斗志的闯军仿佛海浪中的沙塔那样,被一个大浪打的分崩离析,整个解体了,数不清的闯军惊恐的向西南方向溃逃而去。 在宋青书惊愕的注视中,两面大旗先后出现在邙山的缺口通道处,一面是代,一面是夏,疤脸的代县骑兵可算杀来了! 眼看着纷纷丢盔弃甲向后逃的闯军,突出一口恶气的宋青书怒不可遏的高喊着:“传本帅命令,全线突进,不要放走闯贼,斩杀李岩者,赏万金,升师帅!给老子杀!” 如此重的赏格,疲惫的乞活军主力再次沸腾了,怒吼着向前冲去,最后一点抵抗直接在他们的刺刀下化作了鲜血滋润了这片干渴的邙山古战场,这个时候,一直望眼欲穿的刘体纯骑兵也终于出现在了东南,两支骑兵汇合,就宛若剪刀那样来回绞杀着逃跑的闯军,沿着邙山山脉走向,一路上,不知道多少闯军伏尸于此,有的地方,都被尸体堆满了。 追杀足足进行了三十多里,乞活军亦是跑到了极限,就连战马都没了力气,这才放了最后几万闯军钻进了山中,这一战,至少杀了闯军三万人,杀红了眼的乞活军根本连俘虏都不要了,李岩主力基本上是彻底被击溃了,甚至李自成自己都得元气大伤,可宋青书却是高兴不起来。 火枪与残酷的肉搏战中,乞活军亦是伤亡了四千多人,邙山下北魏贵族的大坟包附近,医用帐篷摆成了馒头锅,到处都是抬着尸体的民壮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官,这些损失本来不在宋青书的计划之内。 许久不见的疤脸无奈的束手站在中军帐篷中,听着宋青书劈头盖脸的咆哮,另一头,身上也是被血泡软的刘体纯大胡子脸都快哭出来了,心惊肉跳的进了中军中,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大帅!” 他也算倒霉,被李岩的骑兵发现了,骠骑兵刚回头,两千闯军骑兵迎面赶来,等把他们看的横七竖八时候,战场已经在疤脸夏大帅的援军打击下到了崩溃阶段,他的骠骑兵,几乎在大局上没起多大作用。 听着刘体纯跪拜,宋青书一时间还真冷静了下来,也不骂人,冷冷的转过了身子。 “杀了李岩了?” “回,回大帅,那厮太,太能跑了,末将就夺下了他的大旗!” 说到这儿刘体纯更郁闷了,杀了李岩,算是他今天能翻盘的唯一机会,可是刀都砍到他后脑勺了,李岩亲兵被他亲手砍杀了七八个,还是让李岩快一步,钻山里去了,拿着那闯字大旗,刘体纯恨不得把脸缩胡子里。 这次宋青书还是没开口骂人,踱步两步到了他面前,看了看血得胡琏的闯字大旗,忽然一脚猛地踹了出去,直接把刘体纯踹了个王八翻壳四脚朝天…… ------------ 第五百四十八章.秤砣王 百万级别的大战,最关键时刻投入最后的连,就足以左右整个战局的走向,可这一战,足足两千五百的骠骑兵关键时刻却那不出场,直接造成了战局僵持,幸亏疤脸的进攻意识比加强,否则的话战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你行啊!七进七出赵子龙啊!杀得闯贼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哈!整个咱们乞活军,就你刘体纯一个能打的,是不是!你追去啊!还他娘的回来干什么?” 宋青书真是气炸了,一脚把刘体纯踹了个四脚朝天不说,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又是两个巴掌左右开弓,几个电炮飞脚下来,硬是把张飞一样的胡子将打成了许褚,两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得,鼻子亦是鲜血直流。 自己打的都是手有些发软,宋青书这才愤怒的收住手,绕是如意,依旧一脚把重新跪回去的刘体纯踹了个踉跄,衣袖往门口一挥,咆哮着吼道:“摘掉你所有的印信,给老子滚去洗马桶去,老子不想看见你,滚!” 从师帅,都司被直接撸成勤务兵,还挨了顿打,不过不论刘宗敏还是刘体纯,都是松了口气,尤其是刘体纯,鼻血都没捂着,又是跪直了给宋青书一叩首。 “谢大帅!” 这也就是他,代县时候就跟着宋青书了,才能换来宋青书这亲手一顿打,要是换个大别山以后加入乞活军的,估计就算马守应,贺锦这些人都得被拖出去砍了,心有余悸的拜谢过后,刘体纯踉跄的扶着墙出了去。 不过喘着粗气坐回了帅椅,看着地上抹布一样被蹂躏的闯字大旗还有那一滩子血,宋青书忽然又是抬起手来。 “今日刘师帅铁骑破阵,后又夺闯贼大旗,两功并续,赏银万两,锦衣五箱,宝石一箱,金元宝一箱,苏角香料一箱,其属下军官,依次续功,各属阵亡人员,依次抚恤,伯雅先生,参谋部拿出个方案来!” “咱们闯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功过不相抵!日后不管是谁,再敢不尊军令,立斩不饶,听清楚没有?” 这次本来有机会杀了李岩,偏偏各种原因没杀成,宋青书胸腹中那股子愤懑之气格外的发泄不出,那股子话语中亦是杀气凛然,听的帐下诸多将无不是一个激灵,纷纷抱拳应诺。 这事儿可算是告一段落,帐篷内安静了一阵,旋即孙传庭才抱着拳头,扭头向另一头武将之首的疤脸抱拳道:“夏军帅,福王世子何在?” 这话才让宋青书恍然,李岩给他的干扰太大了,朱由崧才是这次他千里迢迢率军前来的主要原因,旋即他也是将目光紧紧注视在了疤脸身上,可听着这话,原本疤脸那刀痕纵横的死板脸,居然难得露出些无奈来。 ………… 老福王一死,不代表福藩就消亡了,不出意外,朱由崧基本上会顺利的接替福王王位,成为四万顷王田,遍布河南四川的商铺店面,尤其是洛阳附近数以千计的田庄的主人,虽然福王府几十年积累的财富粮食一大半被李自成劫走了,可这些不动产还在,福蕃还是富甲天下的福藩,后来朱由崧登上南明皇位,还能如此骄奢淫逸,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继承老福王。 为此,就算昨日乞活军损失颇为沉重,今日宋青书还是筹出来一个师来做仪仗队,打着旌旗去了孟津,专门去拜见迎接朱由崧。 孟津县城不大,从城门进去,不到一里就是朱由崧暂时住的县衙,不过没等下马车呢,宋青书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要说人遭逢大难,家被人烧了,老子死了,估计沉重的打击得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就如同他家小辣椒,本来已经苗条的身段又是瘦了好几斤,瘦的宋青书都揪心了,可这个大舅子朱由崧,居然是又胖了不少,比上一次洛阳那次见面还要宽了许多,那体型,有点像秤砣了。 没等宋青书下车,一旁从汝州连夜赶来的小辣椒已经红着两个眼圈,激动的迎了上去,真叫生死一挥间,看到久别的妹妹,朱由崧那肥胖的眼睛中,亦是挤出了点泪水,张开宽厚的臂膀,把小辣椒整个人拥抱在怀中,两人相对痛哭着,那哭声,听的宋青书心里亦是酸落落的。 这一次对福王府真是一波大灾难,福王后妃就只有邹妃等几个逃了出来,小辣椒十多个兄弟姐妹没了一半还多,至于老福王的积蓄,除了存在安庆加多宝票号中的二百万两白银,剩余的古玩珍器,万贯家产,绫罗绸缎还有米粮库存几乎全都毁于一旦。 在孟津县寒暄了片刻,接朱由崧踏上王驾,回到自己车里,宋青书旋即开始了沉思,这一次变数太多了! 首先是老福王一死,乞活军在中原,四川,山东很多处势力都有些摇摇欲坠,对乞活军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打击,而且每年老福王接济女婿的几十万担钱粮又打了水漂!而且邙山之战,宋青书算是重创李闯主力了,不知道李自成在这河南还能不能站住脚,如果他要败亡了,宋青书对未来的认知也真会被扭曲许多,不少东西都会变得未知。 不过就算李自成败亡了,宋青书还是不看好明廷,欺软怕硬,空虚腐朽,援辽以及这次北援助洛阳,让他对这个大明王朝是看的清清楚楚了。 崇祯死前,曾经感慨魏忠贤要在,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宋青书感觉他还真说对了,魏忠贤再贪,好歹维持了个具有权威的中央政权,还会用一切手段来巩固自己与朝廷的地位,可崇祯倒好,刻薄寡恩,又没担当,有他的“勤政”,反倒是加快了明廷的分崩离析。 可就在这个感慨中,朱由崧身旁的田公公忽然一溜烟的小跑了过来,敲了敲车门。 “大帅,世子殿下请您过去!” 王驾是八马拉的大车,里面算是够宽敞了,可朱由崧在里头一坐,舒适型也变经济型了,看里面那狭小的位置,再加上坐到王驾上,容易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宋青书还是选择了骑着马在车外头跟着,对着车窗内抱了抱拳头。 “世子呼唤臣来,不知有何事?” “妹婿,你可来了!” 一看到宋青书,朱由崧倒是亲切的如同看到了救兵那样,猛地向外伸出了他肥胖的手,一把抓住了宋青书的手,一股子热乎乎黏糊糊的感觉立马让宋青书不舒服的皱皱眉头。 不过更不舒服的还在后头。 “妹婿,那个满脸疤的混账东西,你一定要帮孤严惩!最好,杀了他!” 满脸疤的非疤脸莫属了,昨天疤脸就说福王世子在孟津县衙,怎么没想到俩人还结了梁子,宋青书忍不住惊愕的问道。 “哦?夏军帅,不知有何失礼之处吗?” “失礼?这个混蛋根本就没把孤放在眼里!”提到这个,朱由崧顿时满脸的苦大仇深,拍着大腿叫嚷道:“你是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把孤当个粽子一样绑在马上,放马狂奔,这一道,差不点没颠死孤,而且他还把孤关在县衙里不让孤出来,你是不知道,天天不是罐头就是罐头,那东西是人吃的吗?低贱的下等泥腿子才吃那玩意!孤喂狗都嫌恶心,他简直在虐待孤!罪不可恕!” 宋青书脑门又是蹦起了几屡青筋,这一道辽东到洛阳,他吃的就那狗都不吃的罐头,不光他,乞活军上下全吃的那东西,这拐弯抹角把他给骂狠了,况且就算疤脸没说,宋青书也大概猜的出来,那天是被闯军追击,逃命来的,疤脸能把这个秤砣给拖回来,宋青书已经很庆幸了,没想到到朱由崧这儿还落得一肚子埋怨。 不过这时候不是和他硬顶的时候,老福王已经死了,乞活军与福藩的关系需要在这个新福王手中重新建立,故而,宋青书还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世子放心,臣回去会处置他的!” “那个妹婿!” 这事儿一了,旋即朱由崧那肥胖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了些许期待的表情,向宋青书询问道:“那个,洛阳城现在如何?” 这年头讲究孝道,朱由崧不先问老福王,反倒是先关心洛阳城的产业,听的是宋青书又是嘴角抽了抽,顿了片刻,他才有些生硬的说道。 “昨日击溃闯贼,臣就急着来迎接世子,洛阳如何,臣也不知道。” 这时候,忽然对这福王世子有了些厌恶,不想再和他讲话,宋青书干脆又是推迟的抱了抱拳头:“殿下,臣还有军务缠身,就不多陪了,恕罪,告辞!” “喂!妹婿,一定要控制住你手下的兵丁,那些兵痞子小偷小摸手脚最是不干净了!” 宋青书脑门再一次蹦起几根青筋。 ………… 洛阳孟津不过距离四十多里,步兵行军小跑都一上午到了,可朱由崧这个王驾一会一要求休息,足足走了一天半,还在外头露营半天,他抱怨的吵闹声,整个大营都能听到个一清二楚,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返回洛阳城。 遭遇此兵灾,洛阳城真叫简直变了个模样,到处都是战火遗留下的痕迹,尤其是福王宫,入了城,宋青书自己都简直不敢相信,这儿是原本金碧辉煌的王宫,福王**引燃了大殿,劫掠一空后,李自成又下令焚毁福王府,仿照紫禁城皇宫修建,耗银五十多万两,拆民宅数千所的福王府如今就被烧成一片焦黑的瓦砾,亭台楼阁化为焦土。 罗马历史上许多伟大的建筑都留了下来,到后世,还在向人们诉说着当年西方文明的荣光,可是华夏那些伟大建筑却是缕缕随着时代变迁变为焦土,如大明宫,阿房殿,汉长安,以至于子孙后代只能凭借想象,看着这一片焦土,宋青书格外的痛心。 “父王!” 惊叫一声,小辣椒亦是控制不住,悲切的向福王宫内部跑去,没等宋青书焦急的想去追赶,身旁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屁股坐在门口,朱由崧悲催的哭泣道。 “我的王宫啊!” ------------ 第五百四十九章.龌蹉 宋青书担忧的事儿没有发生。 第一次李自成进攻开封,终究以失败而告终,李仙风回防的很及时,闯军攻城正紧时候遭遇了陈永福的偷袭,损失了百多士卒,见官军上万涌入了开封城,再进攻已经不现实,李自成知趣的后撤了。 而就算遭遇邙山大败,开封败退,李自成的军团非但没有走下坡路,反倒是更加的如日中天,洛阳一带击败的十五万军队不到一个月就补充完毕,而这其中,甚至还有和李自成刚刚冒着杀父之仇的福王功劳。 二月二十九,老福王身死,福王世子祈求继承大位的奏折送到了京师,仅仅三天,崇祯皇帝批准的诏书就下达了。 而且令宋青书恼火的是,平时对待军饷抠门到极限的崇祯皇帝,居然还挤出了二十八两白银一并派遣太监送过来,十八万两作为福王王陵修筑的费用,十万两则是给福王重建福王府的银两,大内还专门派来了工程太监好几个,作为监督之用。 重修王府需要粮,需要人,洛阳附近的百姓就倒霉了,王庄抽粮十万担,只要是耕种王田的农户一律抓劳役来开邙山山陵还有营建福王府。 这是什么时候?春季,快下种的季节,本来就是青黄不接加农忙时节,这么两遭大工程,宋青书眼见着没和闯军跑的农户也扔下锄头向南去了,整个村子整个村子的逃空,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这还没完,打仗时候没看到,他娘的宋青书把洛阳夺回来了,什么贺人龙,左良玉也把兵马从陕西拉出来了,打仗没看出多厉害,祸害百姓可一个来一个的,而且更可气的是左良玉甚至还时不时来挑衅下,弄的乞活军上下一个个憋了一肚子气。 原本就元气大伤的洛阳更是被祸害的不像个样子。 ………… 邙山。 一个硕大无比的土坑被挖掘出来,另一头,成堆的青砖整齐的堆叠在那儿,以待使用,抱着膝盖,小辣椒神情恍惚的在那儿看着,指挥着工人忙前忙后,宋青书倒是颇有些感兴趣的看着。 前世净是看挖掘古墓了,自己亲手建造古墓还是头一次,小辣椒的生母早逝,这一趟带她长大的养母还有几个算是相好的后母,兄妹全都死在浩劫中了,对洛阳城里乌烟瘴气的颇为不感冒,宋青书干脆就把这修建福王陵寝的事情接了过来。 这年代没有挖掘机,挖了个足够埋葬的深坑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然后是垫上防水的三合土,用磨盘一点一点砸实,听着底下壮汉的嘿呦吼叫声,宋青书有些焦躁的踱着步,可当回过身看到小辣椒那瘦削的身影坐在土堆上,他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将披风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似乎终于回过点神,小辣椒却没有说话,而是乖巧的依靠向了宋青书,就势坐下,伸出臂膀,宋青书直接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搂在了怀里。 谁说生在帝王家就幸福呢?如今这个世界上除了朱由崧,就他这个丈夫是小辣椒最后的依靠了,此外,举目无亲。 可这难得的温馨也没持续多久,十几匹战马忽然呼啸着奔驰了过来,看那颈旗,第四师李铁柱的麾下,这么着急赶过来,估计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似乎感觉到了宋青书的无奈与为难,小辣椒乖巧的抬起头,轻柔的对宋青书说道:“官人大丈夫也,为天下烦,自去即可,妾身没事的!” “嗯,我处理完,回来就陪你!” 无奈的点了点头,从挖出来的大土堆站起身来,拂了拂,尘土,宋青书直接照着骑兵迎了过去。 居然是李铁柱亲自到了,一看到宋青书,这个膀大腰圆的家伙立马扑腾一下翻下马,焦急的对宋青书一抱拳鞠躬下:“大帅,出事儿了,左良玉那个混蛋纵兵打上门来了!” “什么?” 这话听的宋青书脑门上青筋忍不住跳动了下。 还真叫打上门了,乞活军挨着洛阳附近一处仓库,穿着破破烂烂的左军足足好几百,拎着刀枪土匪那样叫嚷着就往前冲,门口倒了十几个乞活军模样的兵士了,估计是猝不及防遭了毒手,仓库里头,五十多把刺刀寒光闪闪的对着外头,叫骂声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嚷个不停。 就在这功夫,外面凌乱的马蹄声传来,扛着宋字大旗跑在最前面,小宝恼火的大声叫嚷着:“平辽将军到,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什么贼厮鸟的平辽将军,俺们就认一个平贼将军左大帅,识相的赶紧把道让开,不然爷爷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闲饭的!” 还真叫不给面子,迎着马队,似乎是左军头目的一个家伙嚣张的张口大嚷着,看着他夸张的歪着脖子昂着脑袋跋扈的模样,惹得左良玉军一群乱兵昂起头来,龇牙咧嘴的乱笑着,污言碎语不断穿出来。 主辱臣死,这帮混蛋居然敢咒骂自己大帅,小宝气得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气得伸手就要拔刀子,谁知道宋青书居然是伸手把他压了回来,一翻身,笑呵呵都没从马上跳了下去。 “本帅就是平辽将军宋青书,总兵两淮兵马,这闯贼就是老子打退的,你真不认识?” 那笑容真假人畜无害,指着自己鼻子,宋青书温文尔雅的问道,这模样可真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看的那左军小头目自然不放在眼里,愈发的气焰冲天比比划划着。 “你是哪个窟窿眼冒出的孙子,没听说过!” “平辽将军,你们听过吗?” “不知道啊!” 跟着那头目,十几个兵痞子怪呛怪调的左右晃悠着脑袋,就跟地痞一模一样,可没等他们笑够呢,哄的一声火枪炸响猛地在人群中响起,脸上的嚣张迅速变成痛苦,双手捂着大腿根部那股子血涌处,左军军官不可思议的举着手指头指着宋青书。 “你,你……” “这会认识我这个平辽将军了吧?”吹着左轮的硝烟,宋青书还是那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那笑容再在左军眼中看来,就犹如魔鬼了。 怎么都没料到宋青书说打就打,那群兵痞子足足愣了好几秒,另一个左军军官这才鬼哭狼嚎般的嘶吼起来:“敢打咱们的人,干了他!” “灭了这群兵匪痞子!”小宝亦是怒气冲天的吼叫道,哗啦啦的声音中,百多个亲兵一起拔刀拔枪,同时街道上大片大片的脚步声响起,左右,端着刺刀的乞活军仿佛从天而降那样包抄过来,明显发觉被包围了的左军困兽那样嚎叫着奔着宋青书冲来,可是几十把左轮已经挡在了他面前,一阵白烟缭绕,炒豆子般的铳声中,前面的左军倒下一片。 谁都不知道乞活军这短火铳能喷几响,这帮兵痞子欺软怕硬的本性显露无疑,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这群左军直接转头,向外冲去,可外头的乞活军也不是吃素的,看着这群混球想突围,同样毫不客气的开枪,又是撂下几十具尸体,后面的干脆抱着头丢了刀,无师自通的蹲在了地上,这功夫,一片刺刀包围下,直接把左军乱军顶到了仓库墙角。 也没心思和这群混球演戏了,宋青书直接收殓了笑容,哼哼着把左轮揣回腰里,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当头的都砍了,剩下的割了鼻子,给他们长长记性,知道知道老子是谁!” “末将遵命!” 这些天左军上门打杂找事的不知道多少,憋了一肚子火的李铁柱立马狞笑着把随身刀子拔了出来,随手拽起一个吓傻了的左军就要下刀子,可这功夫,外围又是传来一阵长长的呼和声。 “平贼将军左大帅到!” 又是一大群明军骑兵闯过来,在后头叫骂着,看着宋青书眼色点点头,李铁柱无奈的挥了挥手让地方,军士们裂开一道缝,片刻后,那队亲兵也是挤了进来。 这还是宋青书头一次见见左良玉,别说,这厮长得还真帅,剑眉星目,整齐的胡须,和他杀人魔王的名声截然不同,不过明显因为愤怒,让这厮的脸扭曲了起来,拎着马缰绳高高在上的闯进来,看着地上的一地尸骸,冲着宋青书直接愤怒的破口大骂着。 “宋傻子,你敢杀我麾下兵将,你他娘的好大的狗胆子!老子要废了你!” “啧啧,今日不知道何处来的兵痞子,擅闯官仓,连本帅都不认识,老子还以为是哪儿的逃兵呢,没想到是左大帅麾下!” 抱着左轮,宋青书也是傲慢的昂起头,轻轻的哼哼着,随着他的动作,左右两边的乞活军却是忽然大喝一声,刷拉一下将刺刀树了下来,指着左良玉亲兵骑手眼看着左右两边的刀山,就算精悍如左军亲兵,也禁不住凌乱了起来,盯着满是杀气的刺刀,左良玉这厮更是心头发寒。 平日里都是他嚣张跋扈,欺负到别人头上,有时候左军强了别人的战利品,还杀了人,可碍于他左良玉实力,没人敢找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可没想到,今个遇到的宋青书比他还要无法无天,居然真想下杀手火并,今个他算是碰上狠碴子了。 暗叫失策,左良玉却强撑着色厉内荏的吼叫着:“宋傻……,宋将军,大家同为朝廷命官,你要对我动手,不怕朝廷追究吗?” “左大人,宋某也想问问你,纵兵入匪,抢掠官仓,你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什么抢掠官仓,本帅麾下是奉福王之命,取福王府粮米,支应王府营建!宋大人不要血口喷人!” 说着,左良玉还真从怀里掏出一本金光闪闪的王命,看着那东西,宋青书忍不住愣了愣…… ------------ 第五百五十章.离心 要论人来算,宋青书一声令下就是一个师,左良玉没想到乞活军集结的如此之快,不过三百多亲兵还有两百多被打的哭爹叫娘的残兵,论死人,乞活军的仓库守卫装备还不错,除了几个重伤,其他都是被猝不及防打晕了,两轮枪,左军是死了七十多。 可憋屈的是,这个仓库最后还是让了出来。 仓库里是乞活军击破了洛阳闯军,缴获的粮食与物资,和福王府有没有关系,谁都说不清,不过看着左军一包一包的向外背,一大群乞活军还是各个憋的气老鼓,不屑的在一旁吐着唾沫,倒是赢了这一筹,左良玉骑在马上那是眉飞色舞的,对着宋青书还炫耀的抱了抱拳头。 “宋大帅,承让了!” 目送这厮离去,管后勤赶过来的刘宗敏愤怒的忍不住一口浓痰喷到了地上:“呸,什么东西!老子打仗时候缩在潼关后头尿裤子,看仗打完了,装的像个人似得!大帅,东西给他做什么,多半被这个孙子独吞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小王爷刚登位,毕竟还是要给他立些威严的!” 瞄了下被勤务兵扛着去疗伤的仓库守卫,宋青书有些无奈的说道,可这话听的旁边李铁柱却是立马忍不住插嘴道:“大帅,最近您陪着小郡主在修陵,您是不知道,最近小王爷和左良玉走的很近,前几天,两人还在醉红楼过了整个晚上,估计左良玉这道令就是那时候哄出来的!” “醉红楼?” 这个名称听的宋青书忍不住眉头跳了跳,这名字听着就是什么风月场所,现在王府没了,福王逛逛这些地方,虽然不雅,可也没什么,问题是如今是什么时候?老福王刚死,朱由崧的服丧期!哪怕宰相遇到双亲死亡,也要辞官服丧三年,更何况王爷! 就连李铁柱都知道了,看来朱由崧就算有掩饰也没咋起作用,这是要遭弹劾的!而且他还犯了第二个大忌,蕃王结交领兵大将,宋青书之所以陪着小辣椒修陵,也是为了如此,没想到倒是被左良玉钻了空子。 从接朱由崧回来,他就一直没表现出来什么悲伤的情绪,看来大明王朝的养猪策略在他身上是培养的淋漓尽致,胸无大志,脑袋里全是享乐,回想到后世朱由崧一副著名的对联,万事不如杯在手,百年几得月当头?这种堕落的性格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真要是拖到了南明,这货还得和历史上一样是昏君! 不过这昏君两字倒是让宋青书笑着哼哼了下,旋即对愤怒的李铁柱点了点头,张口吩咐道。 “派点人盯着,帮小王爷把尾巴处理干净!别让人说三道四的,尤其是吕维祺!” 历史上,吕维祺全家都被闯军杀了,可这次,福王有了牺牲精神,率先点燃了福王府,大火吸引下,倒是让住在王府附近的吕维祺逃了出去,别看老小子已经致仕了,洛伊会在北方士林中极其有名望,就算宋青书有着庞大的利益网,对其也是忌惮几分,这老小子活下来,倒是让宋青书难受了不少。 “末将遵命!” 一肚子不情愿,李铁柱满脸难看的抱拳应了下来。 ………… 让左军搬仓库里的东西,处置那些受伤的兵士,宋青书回去时候都晚上了,洛阳城里到处都是横行不法的乱兵,而且城市对宋青书来说也没什么安全感,为了维持名声,和左军,贺军区分开,也为了安全,宋青书把原本城内的商号客栈大本营搬到了城外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庄园中,这儿虽然经过了战乱,不过保存的还算完整,而且进进出出的参谋也是冲掉了不少鬼气,也算是易居。 不过宋青书刚回来,心急火燎的孙传庭却是找上门来了,刚进了屋,连士大夫那套整理下衣冠的做派都丢了,直接焦虑的对宋青书一抱拳。 “大帅,今个左良玉来抢东西,您给他了?” “小福王要的,本帅就给他了啊?怎么了?” 悲催的一拍大腿,孙传庭无奈的叫嚷道:“大帅您是不知道,回了城,左良玉就传出消息来了,他今日来城外仓库,领着亲兵一到就吓得大帅您屁滚尿流,乖乖交出了仓库,现在整个洛阳军中,都是盛传着大帅畏惧左镇,咱淮镇低了楚镇一头!” 这老小子还真敢吹,真不知道下午谁看着乞活军的刺刀阵吓得脸都白了,听的宋青书很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一个续命,给他就是了,他吹嘘一番,咱们乞活军还真能怕了他不成?” “大帅啊!和怕不怕没关系,秦镇,晋镇,豫镇那些军头刺猬可都看着呢!这些混蛋纯粹的墙头草,谁强往谁倒!朝廷也不是什么善茬,这次对他左良玉低头了,日后朝廷指不定什么麻烦事儿都找上来了,咱要不应,就放左良玉来找咱们麻烦!” 拍着大腿,孙传庭又是悲催的叫嚷道。 名望在这个年代可是相当有作用,远的曹操,刘备,几次让人打成光杆司令又能迅速重新崛起,近的李自成才一千多人进河南,怎么就发展成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规模,为什么?就是因为人家有名望,大家伙愿意跟随他。 看左良玉的发家史也是如此,左良玉这厮有几分勇武谋略的确是他成功的原因之一,可另外极其重要一点,就收他那股子性格跟个流氓似得,跟友军就没和平共处过,刚掉到内地,左良玉就哄抢过防垣都司赵忠志的给养,后来不满意督师熊文灿,连续几次闹兵变,最后逼得熊文灿把带来的几千粤军都给遣送回去了,不得不全力依靠着他,甚至被人讽刺成文书督师。 偏偏这年头朝廷也好,地方军头也好,就吃这套,所以这些年左军的军饷是领的最多的,左良玉所到的地方,其他军头也是纷纷退避三舍,上次争夺平贼将军时候,本来许诺给贺人龙的大印最后杨嗣昌也是给了左良玉,结果惹得贺人龙离心,带军出工不出力,左良玉亦是心生异心,开始偷懒起来,将湖广四川战场,彻底拖成了烂泥塘。 也难怪左良玉急急匆匆从陕西出来,找宋青书麻烦,如今大明朝内也就两个挂将军印的,一个是他这个平贼将军,一个就是宋青书的平辽将军,以前两军没有交集还好,这次他没敢打的李自成,宋青书就给打了,所以左良玉是想方设法的来找宋青书麻烦。 如今还真让他有点小得逞了,听着孙传庭那悲催的叫嚷,宋青书也是无奈的一拍脑袋,这下好了,估计以前就很难从朝廷里弄出点东西来,这下更难了。 “算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蠢货,老子敢打李闯,你看他左良玉敢不敢打,河南的仗还多着,只要他左良玉输上几场,到时候这牛皮自然就破了。” “再说,名声低一点也没啥,朝廷再有什么摊派,尽管左镇去!老子是不去!” 听着宋青书打圆场的话,孙传庭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就只好如此了!” 其实和宋青书说的正好相反,以崇祯皇帝还有那些衮衮诸公的欺软怕硬性子,真要有什么硬抗的脏活累活,不敢退到左良玉身上,还是得扔到面一点的宋青书身上。 这事儿吃了个亏,宋青书心情明显变得差了几分,看了看办公桌上李香君已经把琐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宋青书干脆把剩下那点东西一扔,********去了后院。 小辣椒住在哪儿! 最近云娇算是处于最低谷了,抽点时间陪陪她,也是对两个人的一种安慰。 然而刚刚到门口,小辣椒房间内,激烈的争吵声却是扑面而来,明显能听到小辣椒那股子火爆脾气上了来,拍着桌子娇斥道:“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这是父王托付给大帅的,让他死了心吧!” “郡主,您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可这些,是福王府的产业!如今小爷才是福王,您这么占着,不好吧!” 那声音也有些阴阳怪气,不过尖锐的声音宋青书倒是感觉到了一股子熟悉,惊愕间,宋青书干脆推门而今,站在桌子边上,小辣椒娇俏的小脸明显气得通红,而对面那个满脸富态的宦官也是有些惊愕的扭过了头,看着宋青书,明显流露出一股子忌惮来! “官人!” “小人见过郡马爷!” 那太监宋青书还真认识,朱由崧最信任的贴身宦官,田成! “田公公深夜到访寒舍,不知有何贵干?有什么需要宋某之处,尽管提,力所能及,宋某绝不推迟!” 宋青书是很客气,后来朱由崧收集蛤蟆,采选秀女,这些享受上的大事儿,全是派田成去的,对他的信赖可想而知,故而对他,宋青书还是能结交就结交,上去抱了抱拳头。 不过对于宋青书明显显得颇为顾忌,撑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田成是谦卑的一鞠躬:“回郡马爷,没什么大事,小爷仅仅是关心下小郡主,顺便问下王陵的进度,郡马爷要歇息了吧?那小人就告退了!” “慢走!” 这年头太监最不能得罪,宋青书亲自把田成送出了门,刚关上房门,小辣椒已经愤怒的狠狠一巴掌又拍在了桌子上。 “老大这次太过分了!” “小王爷是想要存在银号里的银子吗?那就提给他呗!现在小王爷一面要修王府,一面要修王陵,还马上登基在即,也的确需要银子,二百万两,何苦和他置气?” “二百万两银子?” 听着宋青书有些无所谓的话语,小辣椒是瞪圆了那双杏眼,旋即有些又怒又笑的晃了晃螓首,无奈的叫道:“我的大官人,老大他要整个河南,山西的铺子,他要把大半的加多宝商号要过来!” “什么?” ------------ 第五百五十一章.权力欲 小辣椒这一句话,让宋青书彻底没了睡觉的**,这些天光忙着乞活军,对于福王府他还真没太关注,那头刚刚完成本职工作的李香君也被叫了起来,三个人连夜把这些天福王府的账单,情报都给翻了出来,这次宋青书是事无巨细,一张张的自己看。 这一晚上又叫今夜无眠了,差不多一个多月时间,福王府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不过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围绕着重建福王府。 佣工投入了足足一万多人,在附近邙山采石,从各地购入奇松异柏,紧锣密鼓的堆砌着,而王府的用银也远远超出了预算,朝廷拨给的是十八万两银子,可朱由崧把修陵的银子都挪出来五万两,弄的宋青书修了半天,满手就三万两银子。 而且最重要一件事,几乎是回到洛阳第二天,朱由崧就把洛阳附近福王王庄的大小管事头目全都开始更换了一遍,换成当初伺候自己的太监,亲近人,以往老福王认命的庄头,管事,几乎全都打发到个角落里养老了。 这些天除了宣旨太监传位那几日,被暂时占据的刘家庄园福王行宫酒菜婢女锦缎丝绸等消费是最大的,为此王庄的租税还长了三成,还有田成那死太监,宋青书还真是小看他了,这头朱由崧将他任命为新的大总管,旋即田成就开始插手洛阳附近的加多宝商号铺面,未经总号允许擅自就更换了十多个二柜,三柜,虽然大掌柜的没有动,可是商号的经营权明显被夺走。 最近感情波动太大了,这些也是小辣椒才发现,看着账单,小丫头又是忍不住拍着桌子大骂:“田成个王八蛋,竟然谋夺咱们商会的产业,明天妾身就回福王府,去剁了这个混账东西!” 别说,事业上的事儿倒是稍稍转移了小辣椒的精神,颓废多日的云娇郡主终于显露出了些往日的刁蛮狠辣,然而揉了揉黑乎乎的眼圈,宋青书却是打着哈欠的摇了摇头。 “算了,既然他想要,给他好了!” “官人?” 小辣椒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调,看着她杏眼瞪得溜圆,宋青书却是没有多加解释,反倒是伸手握住了她凉汪汪的小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娇娇,相信我!” 女人对这一招是最没防备力的,在李香君颇有些嫉妒的郁闷眼神中,小辣椒红着脸低下了脑袋,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不过旋即又是恶狠狠的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这次老大做的也太过分了!官人宅心仁厚,便宜他了!” ………… 宋青书倒不是散财童子,不过形式也逼得他不得不放弃,这是崇祯十四年四月多了,从今年开始,河南,湖广,山西,陕西,四川等省份,全都会成为农民军与官军拉锯的战场,这儿的生意,那点赚取的财富估计还不够死人的,如果福王要是可扶持,宋青书盘踞洛阳一线,坐镇中州,说不定还有些希望,遏制住李自成,给大明朝多挺两年的时间,或许历史就会出现转机,毕竟清军一入关,整个北方几乎就平定了,万一撑到崇祯十九年,能出现奇迹呢? 可惜,奇迹终究是奇迹,太渺茫了,一方面左良玉这些猪队友各个勾心斗角,另一方面,从这满纸情报上,宋青书看到的却是一股子炽热的权利欲,在福王府这个大染缸里,估计看着老福王高高在上的掌权,朱由崧是早已经垂涎三尺,而且他还不甘心做一个吃喝玩乐的米虫,总是要把一切权力揽到自己手里才满足,他是绝对不会甘心宋青书来操纵他。 也难怪后世南明弘光朝连九个月都没撑上就败亡了,朱由崧要是一点儿事都不管,光让史可法,马士英他们维持朝政,或许还能多撑一段,可就是他这个皇帝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选修女,营建宫室,国难关头还如此收刮民脂民膏,丢了人心,才让大明朝倒塌的那么快。 既然如此,与其在这儿陪着朱由崧,左良玉他们玩过家家,还不如退回江南去,继续经营自己的大后方,说不定在他手里,南明还能挺过来呢,再不济,在东南亚建立一国作为退路,也不至于让逃出海的明人再被英法西葡等列强欺压奴役,被其他东南亚种族屠戮不是? 想通这点,宋青书还真叫个雷厉风行,连续写了几封信,把福王撤股的消息发给其他股东,又安排小辣椒去老福王陵墓前最后祭拜一番,宋青书是修坟都不管了,直接驱车入了洛阳城,去找朱由崧告辞去。 享受方面还真没有能比过朱由崧的,就住那么两天,刘家大院里居然也被敲敲打打,装修一新,趁着春季,宋青书来时候还看到不少宦官,宫女儿在后园栽种着花草,还有抱着丝绸,青铜灯具来来往往布置的,忙碌成一团。 要不是看门外还有饿殍,宋青书真以为到了太平盛世了。 整个福王临时行在,估计也就朱由崧这个福王自己最没效率了,小宦官禀报了半天,朱由崧方才在田成的搀扶下出来客厅,离着老远,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还含糊的嘀咕道:“妹婿来的好早,不能让孤多睡一会啊!” 早?后世就算宋青书去网吧包宿,这个点也起床了,闻着那股子扑鼻的酒臭味,宋青书是无奈的一抱拳:“打搅殿下休息,臣死罪,不过江南有事,臣即日将率军回归两淮,为免于失礼,特来向殿下辞行的!” “你要走?” “郡马要回江南?” 朱由崧明显是惊愕了下,不过田成的话语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子惊喜,两种眼神看的宋青书暗暗冷笑,面上却是一副严肃模样,郑重的点了点头。 “闯贼已向湖广运动,洛阳有左镇,贺镇,刘镇,李镇等十余万人马,多末将一个不多,少末将一个不少了,不过两淮空虚,如果末将不尽快赶回去,容易被李闯钻了空子!” “那,我父王的陵寝……” “陛下派来张监督来督造,末将本就是越俎代庖了,如今正好还与他,也算是物归原主,殿下大可安心!” 田成又是暗暗拉了拉朱由崧的衣袖,似乎好要说什么挽留的话的朱由崧旋即又是将话咽了回去,一副无奈的模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朝廷大事重要,孤王就不多挽留妹婿了,孤王在这里祝妹婿一展雄威,为我大明披荆斩棘!” 黑乎乎的眼皮睁不开那样,又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敷衍的抱了抱拳,旋既朱由崧似乎又打算回去睡回笼觉,不过这时候,宋青书却是把一个惊喜从怀里掏了出来。 “殿下,臣还有一物呈上!” 莫名其妙的接过那个小锦盒递上去,跟着朱由崧一起打开,宋青书明显能听到这个新津福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颤抖着手望向宋青书。 “妹婿你这是?” “先王在的时候,信任末将,把河南的产业交给末将的商号打理,不过如今既然殿下继位,末将以为,还是物归原主的比较好,这些是河南山西陕西三省一百零二城县的店铺地契,财契,如今交给殿下,算是完璧归赵了!” 宋青书言语里还留了最后一丝转圜余地,先王信任!如果你也信任我,那就还让我继续掌管这些铺子,为大家发财!可朱由崧一丁点也没听出这个转圜的余地,反倒是颇有些激动的赶忙把匣子揣回了怀里,嘴里还虚伪的客套着。 “这,这怎么好意思?” 最后一点好感消磨殆尽,一想到将来这货要担当南明朝廷,宋青书倒是发愁的叹了口气,旋即再一次抱了抱拳:“末将告退!” “妹婿慢走,孤还有事,就不送了!” 这头还没等宋青书退出走廊呢,里面的大小声已经,传了出来,听的宋青书再一次摇了摇头。 说起来宋青书还是亏了,当初与福王合作,他的店铺交给乞活军打理时候,不过洛阳等大城十几家,如今已经被乞活军经营的至少扩张出去十倍,不过哪怕后世,最难的就是分家了,反正北方宋青书已经打算放弃,留着让贼惦记,还落下埋怨,还不如直接了当拿出来,也算划清了界限,一担将来北方沦陷,你朱由崧逃到了江南,也别惦记老子的产业了,一毛钱关系都没你的! 门口,小宝已经将亲兵马队整理好,这年头,防着自己人甚至还要强于防着敌人,怕左良玉下黑手,二百多个亲兵紧张戒备了许久,见宋青书出来,立马簇拥着他在最中心,急促的向门口推却。 不过好巧不巧,这头亲兵队刚走,那头左良玉也嚣张跋扈的领着亲兵来了,看着街道上渐渐远去的骑兵印记,左大帅忍不住跳下马,揪住了王府侍卫问道:“刚刚何人来过了!” “回左帅,是平辽将军宋大人,据说,他是来向殿下辞行,要回江南的!” “宋傻子?” 捏着下巴看着已经走没了影子的宋青书,左良玉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忽然流露出一股子贪婪与杀意来…… ------------ 第五百五十二章.影响力,左镇的梁子 洛阳是乱透了,本地的洛阳守军不是被闯军歼灭了,就是投降当了闯军,刚开始乞活军开进洛阳城区的时候,好歹还算是好了点,不过旋即左良玉贺人龙这帮白痴就来了,反正也不抢东西,不想和他们离得太近,宋青书干脆撤出了洛阳城,紧接着,这儿就变成了乱军的天堂。 不过毕竟是福蕃重地,也不能被而且左良玉,贺人龙他们也要享受,靠着福王府的富人区一带城中心是没有乱兵敢去的,去了那是找死,在这儿,也算是洛阳最后一片商业繁华区了。 井口街的泰蔚轩算是洛阳城的老字号了,这里经营绸缎生意经营了至少上百年,可惜这次闹闯军也遭了兵火,不过人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用到这儿也不是没有道理,闯军推却之后,不少逃出去的大家大户又回了来,家里带不走的细软,锦绣几乎被席卷干净了,不少人不得不再一次出银子购买,反倒让几个铺子火了一回。 这城内是大兴土木,吕府刘府张府什么的都在重新采办,一大早晨,泰蔚轩门口又是排满了各府的下人,可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见这个老店开门,一直到有不耐烦的下人去砸门了,门才开了道缝,却是个不认识的中年马脸汉子不耐烦的走了出来。 “敲什么敲什么?大早晨的,不知道里头忙着吗?” “嘿,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信不信老子一句话,封了你个鬼铺子!” 虽然都是下人,可来的这些人也是大家大户的豪奴,马脸汉子这话禁不住在人群中引起了众怒,当即就有人扬言起来,谁知道看着一张张嚣张的脸,这马脸汉子反倒是更加跋扈起来。 “封了老子的店?好大的口气,知道老子店谁是东家吗?福王他老人家,你给老子封个看看,你那个府的,报上名号来!回去老子就去禀告福王爷爷,你丫别跑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洛阳地界上,别管再大的世家,没有大过福王的,这时候也顾不得面子了,那个口出狂言的豪奴直接撒腿就跑,这要是被逮住了,不但自己倒霉,真传到福王耳朵里,一个对王不敬,自己侍奉的家族也得跟着倒霉。 嚷嚷了半天也没叫嚷回来,那马脸汉子忍不住晦气的吐了口唾沫,旋即又是对着聚拢的人群摆了摆手:“都散了,都他娘的散了!今个点账本,不做生意了!” 外面等候的人群真叫兴意阑珊,轰然散去,一上午是白等了,最近战乱,谁家都缺货,一个个管家下人都是愁眉苦脸,世家凭什么和泥腿子区分开,衣装啊!要让堂堂举人秀才公跟下等人似得穿粗布短裳,不被打死都怪了。 这么多人中,吕家就是其中之一,历史上李自成进城时候,当年请兵围剿最厉害的吕维祺几乎是第一个被抓,被杀,可这一世,城外多了疤脸的骑兵,一大群洛阳豪阀倒是被接应着逃了出来,吕维祺亦是其中之一。 这些天,洛阳一片混乱,自己家的宅院还被烧了,这位理学家的前兵部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一大中午,吕维祺正在给南京好友写信,阵阵叫骂声又是从庭院外传来,提起笔连续写了两个错字,这个古板的老学究终于忍不住愤怒的出了书房。 “岂有此理,你们一个个都是读圣贤书的,厮叫怒骂,如市井莽夫,成何体统!” 挨骂的还是宋青书的“毒友”,当年陪同小辣椒出来玩,见过的吕三公子,挨了一顿骂,这个骄奢淫逸的公子哥也禁不住耷拉下脑袋,不过还是不服气的挥手向下指着。 “父亲,您是不知道,吕六这个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个让他去采购锦缎,他整整跑了半个城,愣是没办下来,过些时日,福王继位,肯定要邀请父亲出席,咱们吕家要是连个像样的官服都拿不出来,岂不令人耻笑?” 闯军来袭,吕家也是损失惨重,曾经几世经营的财富付之东流,听着吕三公子的辩解,他亦是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如今国难当前,能节俭就节俭一些吧,老六,实在不行,去东街的成衣铺子直接淘弄一件,酬和着过去得了!” 谁知道这次管家吕六又是哭丧起了一张脸来:“老爷,东街的成衣铺子今个也关门了,听说代县那头的织造已经被福王爷给接手了,最近正在点帐,短期内是不向外售卖了!” “这个宋贼,呵呵,也有今天,不过父亲大人的官服这么办啊?” 代县宋青书是一张招牌,宋青书推崇商业,推崇阳明心学,泰州学派,虽然北方不少实力派官员为他摇旗呐喊,可是占据社会主要地位的理学家口中,宋青书可绝对是个异端,败类,不少人一写文章肯定影射宋青书,颇有当年孔子诛杀少正卯的杀气腾腾。 可宋青书一倒霉,连带着这些士大夫居然生活都受到波及,不知不觉中,这些年吃穿住行,居然全和他挂上了关系,街上跑的是加多宝秀木车行的四轮马车,吃的是宝盐,宝糖,穿的是宋记成衣,鞋子,甚至大姑娘出嫁的珠宝,都是加多宝金铺子里的缅甸宝石,福王这么猛地一接手,全乱套了。 这头自己三儿子还在为官服发愁,那头吕维祺却是面容猛地一下僵住了,迟疑了片刻,他忽然做出了个奇怪的决定。 “老三,你马上准备点猪羊酒食,去成为淮军军营中****!” “父亲,咱们给那姓宋的恶贼****?” “让你去你就快去,哪儿那么多屁话?” 眼看着吕维祺发怒,吕三还真吓得一哆嗦,真一个屁都不敢放,灰溜溜的下去准备了。 不过在吕维祺心神不宁中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吕三公子居然是去时候带着什么东西,回来时候还带着什么东西,晦气的回了府。 “父亲,别提了,两天前淮军就撤了!去扑了个空,就剩下空营一座!” 不过,这个结果似乎没超过吕维祺的预料,坐在书房上,摩挲着他手里的书卷,好一会,这个老古董忽然沉重的叹了口气。 “让老六收拾东西,你去官府开具路引,这几天,咱们吕府全家出游,去应天!” “啊?父亲,咱们家的田地……” “让你去你就去!” 又是被灰溜溜的骂了出来,吕三悲催的又是乘马车去了洛阳府,可更领他郁闷的是,这儿开路引的,竟然也开始排了队!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的确死硬的老古董很多,不过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傻子,尤其如还担任过前南京兵部尚书的吕维祺,这次洛阳被攻陷,已经让不少人看到了一丝末日的端倪。 洛阳向陕西的告急可是一封接着一封,吕维祺是亲自参与了,可直到最后城陷,,也没看到左良玉来,反倒是淮军与代军先后过来援救,吕维祺曾经隐隐察觉福王与宋青书有着什么联系与交易,写给南京好友的信也想求证这点。 可是如今,乞活军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还有宋青书在北方的产业纷纷易主到了朱由崧手里,吕维祺明显是感觉到了福王与两淮出现了裂痕,甚至直接的冲突,人家大老远来援助,您福王爷没感谢不说,还把人家的产业给霸占了,下次,宋青书还愿意来吗? 指望左良玉肯定指望不上,闯军攻下一次洛阳,就攻得下第二次,到时候他们这些洛阳食物链顶端的精英,肯定是第一个被吃。 都道古人最眷恋故土祖坟,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被灭门了,再多的田产,再奢华的祠堂,有什么用? 宋青书可没想到,仅仅三天时间,令自己头疼的吕维祺,代表理学势力的洛伊会,紧跟着自己屁股后头,就去了自己老巢。 宋青书还没想到,有人不愿意自己走,至少不愿意自己囫囵个走! 这次回去,宋青书几乎是将自己起家时候,代县到汝州一带的商铺都撤了,连带票号亦是退出了这一地区经营,后世山西票号怎么倒得?就是频繁的战乱屡次分好被破,损失大量白银,再也没有盈利反而需要赔付不知多少欠款而纷纷破产的,安全是票号经营最大的威胁,未来几年,北地都会打成一锅粥,其实就算朱由崧不谋夺,宋青书已经有这个后撤的想法了,只不过这一次被朱由崧逼了出来而已。 跟着乞活军的大队伍,回撤的还有大量的掌柜的,伙计一类,拖家带口,携带着细软,将乞活军后队的辎重队居然拖拉的仿佛蚁后那样,肥大的可以。 也正是这些人拖累,原本一日行军五十里到八十里的乞活军,如今仅仅能日行四十里。 真有点意气风发来,灰溜溜去的意思,在汝州都没有停留,宋青书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态度,几万人马拉成横队直接进入鲁山,打算从汝宁府沿着当年入大别山的道路,回归两淮。 四月见,开春耕种,万物生长的季节,不过这一道上,地方残破的可以,连个喝口水补给的村庄都看不到,连续走了第五天,临近傍晚,大军也不得不在鲁山附近的一处山泉扎营,再往前走,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走,就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两万多民夫簇拥着辎重,摆开了车阵,那些退回来的伙计家属也有数千,被围在里头,这些年不少人跟着也发了财,生活质量上去了,倒是穿金戴银的,叫苦连天的生火打水准备着晚餐,有的家属到处乱跑,惹得看护的两个营乞活军正军一个劲的破口大骂。 不过忙碌中的人群却没注意,对面山峦中,一个望远镜正贪婪的向着里观望着。 “啧啧,这宋傻子在两淮也不知道怎么刮的地皮,还真是富得可以,妈妈的,都穿着新棉甲,锁子甲,还有那大炮,左大帅说的对,给这个混球都浪费了。” 说话的居然是个穿着参将军袍的官军将领,望远镜盯着一个出来解手的掌柜的小妾光溜溜的臀足足看了几分钟,流着口水,那参将方才阴狠扭过头。 “一会太阳一落山就动手,手脚干净点,女人玩完了也不能留!他宋傻子不是声名远扬?不懂得分享吗?这次咱们左镇,就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听着他邪恶的笑语,后头十几个同样的官军将官亦是兴奋的点着头。 “李头尽管放心!这事儿咱们做多了!” 夜幕逐渐浓郁,乞活军后营用过晚宴之后亦是安静了下来,不过当月上西稍的时候,一根火把忽然在鲁山浓密的树林中闪现出来,旋即化作了千万根。 “闯王寻仇!闲人避退!” 高昂的吼叫中,一群披着黑衣的骑兵犹如山精野兽那样,呼啸着冲杀下来,原本静谧的后军大营,一刹那再次变得喧嚣,惊恐的叫嚷中,女人,孩子,老者仿佛无头苍蝇那样四处乱跑着…… ------------ 第五百五十三章.你等着 清晨的微风渐渐吹散了笼罩在上空的烟雾,不过空气中那股子火药燃烧后的烟味依旧格外的浓郁呛人,装载物资的大车横七竖八的丢在那里,有的已经被打破了,烧黑了半边,还向上散发着黑烟,一袋袋散落的米粮,物资亦是撒的到处都是。 尤其是散乱的工事中还横七竖八的躺着满地的尸体,让行走在其中的宋青书显得格外的恼火。 昨夜还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攻打开封失败之后,一个月时间,李自成大军已经转道向南,似乎想去湖广找张献忠,河南地面上虽然还有不少流贼,可都不成气候,谁料到能多出一股子骑兵,大张旗鼓的向自己进攻? 不过,这进攻还是被挡住了。 乞活军的民夫都是从大别山内部抽调的,说是民夫,实际上也是乞活军的预备民兵翼,几乎所有的屯垦都实行宋朝时候王安石变法内容,农闲时候大规模集群训练,就算比不上乞活军天天集训的,却也强出大明绝大部分的官军。 而且他们手里也是有火铳刺刀的,大别山有煤有铁,有燧石,如今军工产业都披铺开了,虽然机械时代还没有到来,但是这种流水线作业下,每年乞活军生产个十万二十万支火铳就跟玩一样,尤其是最近在台南,新的兵工厂也缓缓建设起来,这儿的产量也有五万多,配发到民兵一级宋青书也不虚。 结果昨日左军咆哮着冲击向两个营乞活军守卫的后军,面对的却是两万一千多把黑洞洞的火铳,闪着寒光的刺刀,旋即行进在中路的代三师全骑兵从后路包抄而来,尽管死伤了五六百人马,损失不少财物,可这左军,绝大部分都没逃了。 原本还想来抢马的,这会儿活下来一千多匹马反倒是落到了乞活军手里,这头宋青书巡视完后大营,那头参战的代三师骑兵还有乞活四师骑兵营也是整理好了战场,一个个左军哭丧着脸催头丧气的被押解着跪倒在一起。 不由得他们不哭丧,火并友军,这事儿左良玉做了不止一次了,不管什么闯军,献军,曹营,星营,这种后大营辎重兵基本上骑兵一冲就垮了,这淮军太诡异了,人手一把打的快准狠的火铳不说,端着刺刀居然还敢反打,被遏制住冲势的骑兵混战中还不如步兵好使,当即被戳死了数百,后退重整阵势,卡在这个点上乞活军骑兵又来支援了,两支算得上这个时代水准最高的明军骑兵捉对厮杀了了半个晚上,最后还是左军崩了。 “老子是左大帅麾下的前河参将李献锦!你李大爷,识相的赶紧把老子们放了,再赔个百八十万两,否则的话咱们左大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叫死鸭子嘴硬?被刘体纯按在地上,那个李参将还气焰嚣张的破口大骂着,跟着后头那一群游击,都司也是污言碎语跟着起哄,气得孙传庭高大的身子简直直哆嗦,举着那烧了半边的闯字大旗就破口大骂着。 “冒充流贼,火并官军!左良玉他娘的是要造反吗?大帅!卑职请弹劾他左良玉,我就不信兵部能坐看不管!” 听着孙传庭暴怒的吼叫,不仅李献锦一群混球不屑的哄笑着,就连宋青书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他左良玉怎么起家的,当年抢劫其他官军军资,被捉拿,本来要被斩首,不过得到了当时督军的侯恂赏识,免他一死,让他充入前军,在辽东立功,这才有了如今的左平贼,不过火并友军,这是左良玉唯一一次被抓住,与李自成张献忠的战争中,这事儿他不知道干了多少次,可开始手脚做的很干净,后来则干脆没人敢抓他了,跋扈将军之命名可不是白叫的。 孙传庭毕竟是士人出身,就算这么多年近墨者黑,已经被宋青书污染的算是多半个资本家了,家里也在商号下开着店,还在台湾岛有自己的种植园,不过孙传庭心里还是有着对大明朝抱有最后一点情节。 “很好,孙先生,这奏折你立马回去写,然后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师,本帅让李先生,张先生他们尽量配合,弹劾他左良玉!” “卑职遵命!” “大帅,这……” 看着孙传庭转身就要走,刘体纯与周遇吉都是忍不住开了口,不过宋青书却是一个眼色把他们压了下去。 文人和武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毕竟不同,孙传庭文人出身,出了事儿向朝廷告状,天经地义,可武人看来,这就有点小孩子打架打不过,向家长告状的味道了,尤其是如今各路军团军阀化,朝廷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没有太大的作用,这么一弹劾,就有了示弱的味道。 “算了,让孙先生死心也是好!”目送孙传庭离开,宋青书也是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头李参将他们还在破口大骂,晦气的吐了口唾沫,昨晚又是骑马冲杀到第一线,杀得浑身是血的刘体纯又是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头:“大帅,那这些杂碎咱们办,砍了?” 刚要顺势点点头,不过冷不丁远处鲁山郁郁葱葱的树林子映入他眼帘,以往看过一些古罗马电影中的某些情节忽然映入了他的脑海,旋即宋青书脸上流露出一股子残忍的笑容来。 “胡子,昨晚干的漂亮,重要的是还长了记性,回去找孙先生领个营帅的印信,暂代你的乞四师,这一这些人,按照老子的方法处理了!” ………… 大约在鲁山停留了一天,乞活军又是急促的向两淮后退而去,宋青书走了没两天,一直在洛阳“防匪”的左军也是推进向了汝州,“追击闯军”而来。 有了逃出去的骑兵报信,这处战场倒是很好找,看着山下平原被丢弃的车子,枪弹打出来的痕迹,还有凝固的血迹,左良玉那张破具有反派大主角英俊成熟的中年帅哥明显扭曲了。 四千骑兵啊!他麾下虽然不是最强悍的,可也是一把尖刀了,如今连一千二都没回来,这损失简直令他心疼的直哆嗦。 “李献锦呢?” 左良玉的声音倒是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些磁性,不过听着跪在地上,逃回来的游击李进银来说,简直是来自地狱魔鬼的声音,浑身颤抖着,李进银一个一米八多的大汉仿佛刚出生的小鸡仔那样,恐惧的回答着。 “末将,末将也不知道啊!” “很好!拖下去!剥了……” 左良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马却是让李进银恐惧的连连跪地磕头:“左帅饶命啊!” 这个剥了可不像宋青书扒官服去印信,是真剥皮啊!而且还是活剥皮,左军上下犹如个强盗集团,就是依靠如此残暴,左良玉才镇得住手底下场面,无人不畏惧他。 可惜就算李进银声音无比可怜犀利,几个左良玉亲兵依旧狞笑着把他拖了下去,不到片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就从后面传来,听着那惨叫,左军将领无不是跟着哆嗦了几下。 不可能追着宋青书去要俘虏去,左良玉还颇为忌惮乞活军,毕竟两次实际上都是他吃亏了,四千左镇骑兵,就算闯军几万人包围,也未必能困的住,宋青书却是打的他几乎是全军崩溃,以往左良玉对自己的左镇是非常自信,可如今,他也不敢打包票了。 不过就在左良玉要走的时候,身后一个亲兵却是忽然惊愕的向树林子一指:“左帅您看,那是什么?” 如今四月多,树才刚发芽,这会儿,居然长满了“果子”,凌风晃动的,显得颇为诡异,惊愕中,已经有骑兵向山上赶了过去,翻身上马,左良玉亦是跟了上去。 那是李献锦埋伏的那片山林,如今,却是成了修罗场,走进了的左军骑兵直接哇的吐了出来。 树上挂着的,全是尸骸,不管是人还是马,全被吊着脖子挂在了树上,如今是春季蚊虫孳生,此时尸骸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从眼睛里,嘴里,那蛆虫不断向外冒着,整个林子里一股弥漫的尸臭味。 这是古罗马军团对征服的蛮族常做的事儿,屠杀掉整个村落的蛮族,然后将俘虏和尸体全都挂在树上吊死,罗马人的暴行后来还被法兰克,维京等蛮族学会了,进攻罗马人的城镇或者互相掺杀时候也会这么做,不过如宋青书这般壮观,挂满了整个树林,还真不多。 但这种效果是真的好,就算此时是下午一两点,最热的时候,可整个林子鬼影森森,看的人感觉直发冷,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那股子恐惧让走进的左军每个都是心头发寒。 左良玉也终于找到了李献锦,他是被挂在最外面的,那身参将战袍也是分外的显眼。都说装逼招雷劈,他还真是被劈的彻底,活活被吊死的,两只手麻花一样拧在后头,眼珠子吐出老大,舌头向外伸的老长,黑色的黏液从嘴里流淌出来,临死之前那股子绝望与痛苦凝固在那里。 宋青书还很嚣张的在他胸口挂了张布条。 你等着! “混账!” 咣当一声大刀出鞘,已经愤怒到极点的左良玉狠狠一刀把那**的尸体砍成了两半,污血喷溅了他满脸,让左良玉英俊的脸一刹那变成了恶魔,绕是如此他依旧野兽般的嚎叫着。 “宋傻子,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 第五百五十四章.按下葫芦浮起瓢 周遇吉还有刘体纯的担忧还真没错,孙传庭上奏的奏折非但没有制裁到左良玉,反倒还给自己找了些麻烦,毕竟中州的李自成已经成为了心腹大患,依靠镇压的主力就是左良玉,而这一次,淮军又是借口闹饷撤军了。 鲁山之战兵部给出来的答复非但是查无此事,而且皇帝还下旨罚了宋青书的俸禄,喝令他们返回中州战场,宋青书在树林子里吊起了两千多人,就算左良玉再三封锁消息,这股子威慑力也在官军中传递出来,这样一来,反倒是让乞活军自己有些狼狈。 不过不论兵部再如何叫嚣,从去年就开始长达一年多的乞活军军事行动还是结束了,而且这一次收到了罚俸的圣旨,宋青书是直接愤怒的将其扔进了茅坑中,而且放出话来,如果兵部下一次没有准备好军饷军粮,就休想调动乞活军一兵一卒了! 兵归于大别,安庆,将又是各就各位,该管后勤的管后勤,该管军法的管军法,唯一郁闷的只有刘体纯了,虽然从刷马桶的勤杂兵升回了营帅代师长,可毕竟人家升官他降职,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有机会才能把官儿捞回来。 这次从血腥的沙场回来,宋青书也是头一次觉得如此之累,毕竟辽东中州跑了两个战场,而且到最后,还因为朱由崧的贪欲,把福藩这个算是重要的盟友给丢了,而且代县这个据点后撤,对于加多宝商号的影响也是极大的,毕竟股东主体陕商,晋商不少老店面跟着一块丢了,就算江南作为商号经营主体已经超越了北方的整体收入,可这依旧是整个商号的一种剧痛。 刚回松江,一天假期没有休,还没等享受下外滩自己的洋房别墅,宋青书就被股东给按进股东大会,连轴开起了会。 “这是这一年北六省的收益年表,北直隶屡次遭遇建奴劫掠,不过有京师,大名府撑着,北直隶还处于盈利局面,年利润二百二十万两左右,山东这些年并没有遭遇太大的兵灾,利润一直比较平稳,抠除成本,包括票号在内各,收益二百九十万两,不过山东总兵刘泽清此人太过贪弊,临清票号被血洗以及涌河官道上票号银两被劫,应该都与他有关系,不过去岁登莱总兵换成了咱们的人,有乞活第九师的兵马在那儿,基本上不惧刘泽清的威胁,而且大帅还拿下了金州,走海路,咱们可以重开朝鲜贸易线,今年收入估计还能多一百万。” “可河南,去岁已经是连续第三年亏损了,丢失了粮食市场后,亏损多达七十万两,而且由于大旱灾,补贴进中州地面上的银两还要多,受当地动荡的治安影响,运输成本过大,陕西亏损五十万两,甘肃也亏损二十万两,这儿的进货出货,成本都太大了。” “只有山西,靠着代县的工业基地,每年能盈利一百万两左右,可根据董事会下属秘书会评估,明年闯贼将声势更加滔天,这里或许成为官军与闯贼的主战场,再维持中州的商铺,估计亏损将达到一百五十万两到一百八十万两!被阻断的山西盈利也将化为乌有。” “今年台湾收入高达四百二十万两,如果把这些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南洋,仅这一地,收入上千万两,不成问题。” 甜美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看着省轮廓上的柱状图,一个个股东禁不住暗自点头。 其实不少人都诟病宋青书用女秘书的,一方面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做事,管着不少男人,让人诟病,另一方面乞活军秘书来源是扬州瘦马,原本应该给江南士族做小妾婢女的女人如今进入了加多宝商号,一个个赢得了自己的自由,甚至不少还小有积蓄,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女人,惹得不少读书人酸溜溜的。 可女秘书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性格方面,女人比男人更加心细,而且居然比男人更加的忠心,看后世男人出轨比女人高多了,就可见一斑,到现在,男的伙计甚至掌柜一级别都有被复社以及扬州商团给策反的,女秘书却没有,对她们来说,算是嫁给了商会,未来的前程与家庭都会围绕在商会,士族那种天理人欲对她们影响力微乎极微。 宋青书的商业秘书,也算是小股东之一的董小婉连续两个多小时各种数据整理,可算说服了绝大部分股东同意宋青书暂时放弃北四省的决定,不过那种北方情节萦绕,张明性还是迟疑的站起身问道。 “大帅,您和福王……,就不能再争取下福王的支持吗?” 只有西印度公司的十三绅士知道小辣椒的身份,差点把话漏了,张明性把那股子祈求表达的淋漓尽致,这次还是董小宛替宋青书发言,又是一张表格挂在了黑板上,这个秦淮才女如同后世职场精英女性那样,面容严肃的回答道。 “除去福王性格影响,秘书处评估,今年中州开封,洛阳等地还将有巨大的战争威胁,而且这次回来,楚镇左良玉连续两次攻击了我军,乞活军与楚镇,秦镇之间的关系拥有巨大隔阂,要是守卫两个城市,我们需要至少投入十五个师,而且冒着巨大的风险,还维持不了江南地区的兵力震慑!” 不讲风土人情,完全是数据说话,商号存在的第一要务还是盈利,况且这两年,晋商子弟北六省死于非命的没有一千也得有五六百了,终于,在股东大会开了第三天之后,全体股东都沉默了,许久,曹三喜才悻悻然的又是叹了口气。 “咱们的票号再也不是汇通天下了!估计扬州那些寄生虫又该吹嘘他们的泰日天票号了。” “撤退是暂时的,并且吹嘘也是要花费血与银子的,这两年泰日天将出现巨大亏损,到时候就是咱们的机会!” 连续辩论了两天,宋青书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可终于把这些倔毛驴给顺下来,他还是轻松的笑了笑,开口说道,这话终于引起股东们的一点兴致,大家伙脸上都露出了些笑容来。 ………… 原本计划在风月大剧院开场趴来庆祝股东大会结束的,不过连续开会开了三天,从宋青书到底下各个小股东,走出会场感觉脚步都飘了,谁都没心思再去,干脆散会了事。 还是自家女人贴心,尽管整理账本资料也是很疲劳了,车上,董小宛却是温柔的给宋青书捏着肩膀,看他眼睛都嗷红了,忍不住抱怨道。 “官人也是,明明咱们商号都如此赚钱了,还拉着那些闲人指手画脚的干什么?一个身价不过几十万两的穷鬼,居然还敢对官人指手画脚的。” 几十万两换算成后世价值,差不多上亿了,亿元户在董小宛眼里,如今也和穷光蛋差不多,可见宋青书的商业帝国是多么的恢宏,不过听着她抱怨,宋青书倒是难得露出了个笑容,摇了摇头。 “小白,其实这样也很好,就是以为商号不是谁一家的,所以所有参与经营的人员,才会全心全意关心着商号,咱们才能长盛不衰,你再看当今朝廷,官员从上到下,都认为天下是皇帝的,管我何事,绝大部分都是尽力来谋取自己的私利,弄的当今天下何其动荡,要是京师的那些当官的都能把天下当成自己家商号来经营,又怎么会造成如今的时局艰难?” “这些政治上的,妾身不懂,反正妾身就知道,那个姓李的胖子居然敢对官人指手画脚的,出货时候,妾身一定要坑他一把!” 董小宛的报复心还挺重的,看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宋青书禁不住哑然失笑,随手撩开窗户,窗外外滩的美景禁不住映入眼帘,享受着董小宛的捏肩,暗地里宋青书的心忽然变得更加坚决。 就为了眼前的美景,哪怕拼上这条性命,老子也要守护住这片山河! 原计划休假五天,这董事会一开,三天就没了,一回到别墅,宋青书打着哈欠进了书房,打算将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早点入睡,明天带着家人们出去兜风,尤其是两个小不点,都快不认识他了。 可惜事与愿违,第一本大红本就让宋青书早睡的愿望落空了,张煌言发来了的,时隔一年多,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报复终于来了! 一共是十八条荷兰战列舰,停泊在鸡笼小半年之后,已经开始向南进发,而且这次内部似乎也有些不太平,而且虽然西班牙人没有派军队参与进来,一旦与荷兰交战,西班牙的反应也是个未知数,处理台湾一地,两个师哪怕没有水师支持,也够了,可后续整个东南亚殖民者的动态,却需要宋青书来把握,张煌言是没那么大力量。 原本还以为能将军队休整一段时间呢!看着张煌言潦草的字体,宋青书当即头又疼了起来。还真叫与天斗,累死个人,与地斗,累死个人,与人斗,更他娘的累死个人了。 这头还没等宋青书想出个章程来,那头,书房门又是被轻轻推开,却是秘书长李香君推门进来了,这几天商业的事儿董小宛处理了,她是休息了三天,可看她忧虑的小脸,却似乎根本没休息过来那样。 “这是怎么了香儿?谁欺负你了?”宋青书禁不住诧异的问道。 半是厌恶,半是担忧,李香君面容严峻的摇摇头。 “官人,侯方域,他又约我了!” ------------ 第五百五十五章.铁打的朝廷流水的首辅 李香君毕竟是自己小妾,宋青书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什么事情都愿意自己做主,这也造成了他和邢红娘的悲剧,侯方域来偷偷摸摸约李香君,他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奈何,李香君取的信任,入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作为复社的奸细。 脸色郁闷了下,宋青书旋即挥了挥手:“以后侯方域那混球再来,打出去就是。” 难得宋青书语调中有着一股子醋味,倒是让神色严峻的李香君展颜了下,可旋即她面容又是严肃起来。 “官人,这次是大事!侯方域,张溥他们已经定了下来,推动周延儒复出!” 这话倒是听的宋青书一个激灵。 这年头谁的权利最大?某些程度下首辅大学士比皇帝权利都大!看嘉靖朝的严嵩,何人不畏惧?皇帝虽然有罢免首辅的权利,可说话有时候真没有首辅好使,宋青书在朝中势力发展最大的时候,就是因为他攀上了杨嗣昌的浪潮。 江南讲武堂世子张口文弱先生,闭口杨大才,杨嗣昌还没出时候就已经主动为他造势,宋青书的党羽,如李建泰,王瑶之等人,也是尽量往杨嗣昌身边靠,还真是硬贴的杨嗣昌都不好意思否决了,对于宋青书这边的士子,不论科举还是选官,朝廷都是开绿灯。 可如今,杨嗣昌死了!而且继承温体仁策略的薛国观,王应熊相继下台,已经算是对宋青书在朝中势力的一大打击了,如今与宋青书深仇大怨的东林复社党人周延儒再上台,看那模样似乎有朝野联手对付他的趋势了。 不过也仅仅是惊了一下,宋青书忽然又是不在乎的一摆手:“没事!由他去!” “写信给京师老师,王先生,张先生,周延儒来了,不要和他硬顶,暗地里给他点小动作就行了,这周延儒坐不长的。” 细想来,宋青书还真没什么可害怕的,和杨嗣昌时候不同,那时候他根基还没稳,不过龟缩在大别山里,可如今不同,加多宝商号已经开出了南直隶,一路向南的浙江,福建,江西,两广都有商号的分好还有工厂,数百万人在为他工作,甚至算上间接的,靠着乞活军吃饭的还有千多万人,而且两淮一带几乎没有任何一支军阀能与他分庭抗礼,上次皇帝想杀他,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如果周延儒想和他过不去,大不了再闹一次,可以说他宋青书一不高兴,皇帝吃的糖都得贵上几倍。 东林推周延儒,打的就是如此乱世,非周先生不可解决!如果他上台了反倒闹出更大的事端,以崇祯十七年换了半个大队首辅的尿性,估计周延儒还坐不到历史上的崇祯十六年,就得提前下台。 “可是官人,对方可是首辅大学士,万一……” “没什么万一,相信你家男人!一个周延儒,翻不了天,行了,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些东西整理下,然后早点休息,明天官人带你们爬栖霞山去!” 首辅大学士是什么,曾经李香君这个小小乐人仰望的人物,尽管宋青书满面轻松的模样,李香君还是满腹的担心,神情恍惚的跟着宋青书整理起了文案来。 ………… 要说人还真是现实,这头皇帝启用周延儒的圣旨还没下达呢,复社成员首先嚣张了起来,酒楼里,秦淮河的乐坊中,大谈当年五峰船主王直如何如何!有的甚至把孔子诛少正卯又拿出来了,遇到江南讲武堂的士子亦是吆五喝六的,那神情,似乎只要周延儒一上马,宋青书就马上人头落地了一般。 这事儿弄的投靠过来的讲武堂士子亦是有些心生惧怕,跟着出去寻欢作乐都没那么有底气了,甚至还有零星的书院士子退了学,然而对这件事,乞活军表现得却是出乎意料的克制,除了走宋青书的政策,不断将江北的产业放弃南撤之外,连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既没有出手阻碍,也没有想办法和复社媾和。 不过这后撤的政策似乎更显示了宋青书的日薄西山,眼红加多宝商号混合经营模式还有票号的扬州群商一面聚会欢庆,一面开始了步步紧逼,北方,宋青书退一座城市,他们就进一座,原本号称汇通天下的加多宝票号金字招牌如今反倒是被他们摘了,泰日天成了天下第一票号。 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中,江南度过了足足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内,宋青书的南撤计划已然实行的差不多,就连代县的绝大部分产业,都是交给了福王府,不过出乎意料的,一口气抛弃北四个省,加多宝商号的利润反倒是比往年长了二百万两,与河南交接的新县成了最热门的商品集散地,除去了长途跋涉的运输风险费用,亏损的反倒是补了回来。 更憋屈的是,扬州商团就算占了宋青书的市场,也得在他这儿拿货,没办法,加多宝商号的基础是制造业,扬州商团包括他们后面的徽商基础却是官商,政策类经营,不论盐还是茶,都靠着官府的政策保护才大发其财,粮食是与地主勾结,实际上他们的基础设施很薄弱。 就好比后世欧洲,以旅游业,金融业等为基础的希腊,意大利等国相继陷入了欧债危机,可是靠着制造业,德国却是一枝独秀,谁危机了都动不了他,甚至德国的经济强势还让英国佬感觉吃不消了,一咬牙一跺脚就来了个脱欧。 宋青书的注意力也根本不在换首辅上,这些天他一直盯着松江船厂。 “立正,稍息!敬礼!” 军官的吼叫声中,一个营五百多人的乞活军整齐的右手猛锤左胸,昂头向前,一股子格外锐利的气势扑面而来,看的宋青书忍不住点头不已。 “很好!” “礼毕,上船!” 接受宋青书检阅完一圈,大队的乞活军又是在其舰长,水手长,大副的带领下,一次登上了新下水的两条应天级战舰,一条七十五米级别的拓海,一条六十米级别的神龟,这支军队都是新编练的松江水师第六师第二营,也真算的上新人新船新迹象了。 不过目送着两条大舰,十多条中小舰船组成的分舰队缓缓开出长江口,宋青书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 就算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台湾那头,拖了一年多新的战火还是点燃了,就在几天前,张煌言的战报刚送到松江,荷兰人沿着西部海岸,水陆并进,已经在乞活军新开垦的彰化县浊水溪北岸发起了进攻,被李定国的乞八师击退,不过情况却不容乐观,荷兰雇佣军并不止英国人情报的一千二,而是多达三四千,具体数量不明。 而且为了援辽,宋青书调走了东南沿海绝大部分舰队,导致张煌言手中舰队有限,荷兰舰队越过了浊水溪两次向新开垦的云林县炮轰,缺乏舰队的张煌言吃了不少亏,急,向宋青书求救。 眼前着松江六师以及暴风,鲲鹏等舰全都在集结中,宋青书这次还打算把革左一二三师都带上,这次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台海,又是新的大战一触即发,眼前这些新的水师将领还满是稚气与对战争的好奇,却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格外惨烈的硬仗。 目送着有一支分舰队出海,好一会,宋青书才转回了眺望着大海的目光,回头问道:“舰队集结了多少?” “回大帅,松江四师,松江五师已经在大角岛待命,加上六师一共是战列舰三十二条,运输补给舰五十条,如今马守应马帅的革左一师也已经抵达崇明岛,等待革左二三师到达,三日之后,应该就可以出发了!” 这一年各军打的热闹,可水师完全充当了个运输大队长的功能,而且乞活军水师六个师的投入快赶上陆军二十二个师的投入了,不少陆军师长都在讽刺水军干吃饭不干活,这让施琅可是分外窝火,如今可算有个祭旗的了,他是显得异常兴奋。 然而相比于施琅,孙传庭明显就心事重重的多,自从上一次弹劾左良玉丢了乞活军脸面以来就一直愁眉不展的扑克脸如今更是紧成了鞋拔子一般,紧跟在宋青书后头,凝重着脸色的询问道:“大帅,圣旨可下到松江了,不日周延儒可就北上进京受命了,到时候咱们就将陷入被动,大帅,真不采取什么措施吗?” “如若大帅信得过传庭,这次台海之行,就交给传庭来督师吧!内阁首辅,毕竟是大事,还望大帅全力周旋!” 当年周延儒靠着参倒袁崇焕起家的,老家伙人品一般,可是权谋却是着实厉害,令当过京官的孙传庭实在是忌惮不已,可听着他的苦劝,宋青书又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伯雅先生,您就相信本帅一次好不好!周延儒,无伤大雅,要不这样好了,你曾经在京师入仕,这对付周延儒的重任,本帅就全权交给你,本帅在京师的关系你也可以随便用,这你比我有经验,咱们各司其长,如何?” “这……” …………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入孙传庭这般铁血督师,对待周延儒也是愁眉苦脸,从松江船厂回来,在宋青书的马车内,还不断皱着眉头计划着,刚想出个点子旋即却又被他重重摇摇头,宋青书这头也在想着入台作战,以及之后的细节,一时间两人倒是都看着地图资料没声,可这功夫,夜色中急促行进的马车却是忽然停了,旋即传来小宝警觉的声音。 “什么人,拿下!”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青衣小帽,大户人家的豪奴模样家伙被几个亲兵推搡到了跟前,这货明显有种贼眉鼠眼的感觉,就算如今是漆黑的荒江滩,此人依旧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尽量掩盖着自己的脸。 看到这副模样,宋青书禁不住好奇起来,沉着脸下了车,观察了他几眼,旋即才阴郁的问道。 “汝奈何人,为何拦本帅车驾?” “回宋帅,在下乃是文选郎中吴大人门下小童,受大人之命,送来密信一封,请宋帅过目!” 还真是隐秘到极点,一封密信装在了军用蜡丸中,一个不对估计就会被吞下肚子,接过蜡丸,宋青书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拆开,反倒是惊愕的摇摇头。 “吴昌时?这混球给我写信干嘛?” ------------ 第五百五十六章.政坛老司机 吴昌时可算得上个风云人物,复社骨干之一,换句话说就是宋青书的老对头,如今可算是复社的最好时期,眼看着他们的政治领袖就要上台了,这个时候吴昌时最该待在家里飞黄腾达加幸灾乐祸,居然有心思约自己出来看剧,不由得宋青书不惊诧万分。 “风月大剧场,三日未时包公案,盼君一叙!吴来之留。” 车上,看着宋青书拧开的蜡丸,孙传庭脸上亦是流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好半天,才忌惮的摇摇头:“或许又是复社奸计?这些拿笔杆子的,一肚子花花肠子,三日后大帅出征即可,伯雅去会会他!” “算了,人家既然给面子了,见见又何妨?更何况,风月大剧院是咱们的地盘,也不怕他翻了天!” 隐约间,以前泡论坛,一些东西似乎隐约显露在了宋青书脑海,看着孙传庭跟上战场般的神色,他忽然轻松的摇了摇头。 幸亏大军出征的日期没定下,不然还真是朝令夕改,又是在家三天,拖慢了下贺一龙师的集结速度,匀出了半日,宋青书是大摇大摆的去了松江大剧院赴约。 如今这儿几乎和秦淮河成了江南两大文化符号代名词,在文化产业上,宋青书的投入从不落后,先是捧红了玉儿带领的秦淮十三乐团,然后又是修的这儿,不光给他带来了银子,在士林中,他的名声亦是跟着提升了不少。 风月大剧院还有一点吸引文人的,就是它演出的剧目并不固定,先是阮大铖的《春灯谜》,《燕子笺》演过半月后,一个名不见经不传的书生写的《古城记》却是被搬上了舞台。 大剧院接受投稿,凡事写的比较有趣的,而且格调又不低俗,没什么黄段子不像《金瓶梅》那样的,几乎都有可能成为下一周的剧目,这就吸引大量自命风流人士的江南士子流连这里,每周接到的投稿虽然没有后世网络那么多,也有个十一二部,如果入选,立马成名不说,好有一笔稿费可拿,这种吸引力,弄的松江大剧院也成了这一带文人的聚居地。 这儿是宋青书的地盘,自然毫不客气留给自己一个最好的房间,已经成了大富婆的顾横波亲自来迎接,这妞还是一副诡术妖姬的高领衣袍,不过迎着宋青书进了门之后,听着他的询问,顾横波却是很诧异的摇了摇头。 “大帅,吴昌时是复社头目之一,您也知道,这儿,他从来没来过!至少今天,妾身没见过他来!” 这话听的宋青书顿时郁闷起来,感情自己被吴昌时耍了,顾横波为人心思细腻,她不可能自己剧院来了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因为吴昌时一张小纸条,耽误他两天出兵时间,宋青书是恼火的一甩袖子,和顾横波告辞了两句,就要跟着松了口气的孙传庭一块出去。 不过这时候,贵宾通道的大门忽然再一次打开,却是个宋青书的老熟人带着一票随从进了来,保国公朱国弼! “哈哈,宋大帅,许久不见,可让朱某甚是想念啊!今日难得一遇,大帅可得给朱某一个面子,今日朱某做东,去我那儿坐坐,咱们一同听剧,宋大帅可不要推迟!” “这个,宋某今日军务繁忙,实在当不起国公盛情,不若……,既然如此,宋某恭敬不如从命!” 朱国弼算得上金陵一霸主,祖先是成化年间战瓦剌而受功的抚宁伯朱谦,宋青书没来时候,应天附近南货生意一小半都是归他手,不过那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军事上南京勋贵那两三万禁军真没被宋青书放在眼里,经济上如今保国公府也被自己吃的死死的,和福王闹得有点僵之后,和这些勋贵们也生分了不少,再加上事情真是多,宋青书是不太想搭理他。 可拒绝的话没说道一半,宋青书却又把话咽回去了,这朱国弼戴了个颇为大的扳指,扳指面上居然写了个吴字,看的宋青书还真是一愣神,这吴昌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还搭上了勋贵保国公? 顺势答应下来,在宋青书的眼色中,几个亲兵紧紧贴在他身边,倒是把朱国弼原来的随从给隔了开,似乎毫无察觉,在顾横波的热情带领下,一行人到了二楼保国公府的专用包厢。 这一推开门,吴昌时那张留着三文胡子,有些发黄的圆脸可算映入眼帘,见到宋青书,从真皮沙发上做起,这个江右一大名家对着宋青书两人笑眯眯的作了个揖,旋即这保国公朱国弼褪下手上扳指,放在了玉石茶几上,这个一品勋贵,居然很是憋屈的一言不发进了旁边的厕所中,好像一来就坏了肚子那样。 这他娘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愈发的惊奇,打发两个亲兵封门,宋青书旋即是略带嘲讽的对着吴昌时抱了抱拳头:“文宣郎中真是好大的排场,居然能劳烦保国公带路,宋某真是佩服啊!” “大帅说笑了,在下一届小小书生,自然劳烦不了国公大驾,不过在下座师与保国公有亲,这才能说动国公一掩,惭愧惭愧!” “不止文选郎约我家大帅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孙传庭是一点和他吴昌时叙旧泡口水的心思都没有,抱了抱拳头直截了当而且警惕的问道,听的这圆脸胖子又是苦笑一声,却是伸手向旁边一摆,很是恭敬的介绍道:“不是在下约大帅一叙,是在下座师约大帅一叙。” 进来光看朱国弼和这吴昌时了,这功夫,宋青书才注意,靠着窗口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中年老者正背着手向下眺望着,似乎欣赏着正在举行的剧目,听着介绍,方才面无表情回过身,看着那人脸庞,看的孙传庭却是一声惊叫出来。 “周延儒!” 说实话,宋青书也是吃了一惊,不说周延儒担当过首辅,单单他是张溥等复社成员抬起来,即将上任的首辅大学士,这个时候,来见他这个边疆大将,这其中有多忌讳,可想而知, 难怪见他一面跟地下党碰头似得,这就解释通了!敲了下孙传庭的胳膊,宋青书是赶紧对着那老家伙一抱拳:“末将见过周先生!” “哈哈,宋将军免礼,今天老夫也是跑出来游山玩水的,这儿没有将军学士,老夫托大,就称呼你一声宋小友吧!” 一上来就攀关系,宋青书还真有点拿捏不住这老货什么意思,当年他可是曾经一句话阴死了袁崇焕,宋青书干脆没有接话,直接一个作揖,周延儒也不以为意,笑着放下望远镜,坐回了沙发上,拍打着真皮沙发,老家伙感慨的说道。 “宋小友真是个奇人,想当年,江南没有宋小友时候,哪儿来这么多稀罕玩意,像这沙发,老朽家吴娘一置办就是七八张,还有我家不孝女,那衣柜里,打着丽人坊锦绣纺的成衣都塞不下了,包放了半个房间,把老夫那点年俸都吃的精光了,居然还要再堆,可着实让老夫头疼的紧。”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填了不少东西,老夫那陋宅都增了几分光辉,那不孝女天天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在老夫面前晃,也赏心悦目了几分,让老夫多了点文思,这些,还要感谢宋小友你啊!” 说实话,周延儒长得真不赖,仪表堂堂,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一头黑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油光发亮,还有那飘逸潇洒的长须,这副模样要是拿到后世拍电影,不是这个山庄的庄主,就得是那个刚正不阿的直臣,不过他这话却让宋青书差不点笑出声来,不愧是文化人,索贿都说着这么文绉绉的。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既然贵小姐喜欢,清书那儿好有些锦绣纺新品,一并赠与小姐,也算是给在下打个广告,还望周先生不要推迟!” 好家伙,给人送钱还得找个好借口,既然周延儒开口了,宋青书也不是不识趣之人,干脆抱拳张口就应下。 也不知道对宋青书回答满不满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周延儒旋即又是锤了锤老腰,感慨的晃了晃脑袋。 “适逢如此江南盛世,真是人才辈出啊!听闻今天这出包公审鬼案,就是松江明士郝乌之作,文词唱腔,皆是上上之作,此子更是慧眼识人,当初杨嗣昌杨文弱先生还未成承蒙陛下恩召时候,此子就曾拿着文弱先生的平戎策大加夸奖,果然,真真有先见之明啊!” 说实话,跟着老混蛋打机锋是真他娘的累,可惜宋青书还不得不接着听着,他又是抱拳笑道:“士人耳明眼亮,周先生治世之才,定然也有人赞誉有加!” 终于是彻底满意的点了点头,周延儒居然再不发一言,反倒是到厕所门前敲了敲门,保国公朱国弼这时候又是“恰巧”方便完,大笑着摇晃着从里面走出来,一拍脑袋,对着宋青书歉意的抱了抱拳头。 “宋帅,真对不住,本公府里忽然有些要事忘了准备,今日现行告辞,改日本公做东,再像宋帅赔个不是!” 现在就要笑出声来了,宋青书是强忍着对朱国弼抱了抱拳头:“国公自去即可,岂敢岂敢!” 要说政治还真是尔虞我诈,周延儒几乎是张溥他们筹钱筹关系,各种在崇祯面前露脸硬扛起来的,可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老家伙就转换门庭,和宋青书达成了新的政治关系,也不知道张溥要事眼见这一幕,得气急败坏成什么样子。 不过周延儒也的确叫政坛老司机,他可不管这个党那个党的恩怨,谁和他有恩云云,他看中的,只有政治上谁给他的助力最大!前任杨嗣昌就是个好例子,被召见之前,杨嗣昌不过是个七品监军事,要不是他爹杨鹤,天下都没有知道他的,被召见这段时间,是宋青书把他的名声炒起来的,周延儒可不知道杨嗣昌本身就最对崇祯皇帝卤子,就算没有宋青书,他也能平步青云,他只看到了宋青书帮他扬名之后,短短时间杨嗣昌就入阁权势滔天。 所以第二段话,周延儒暗示宋青书的政治势力,也要向他靠拢。 而且杨嗣昌得到的实惠也是天下尽知,不说每年一百万两的红包,单单政治上需要,宋青书就总能配合,上次河北之战,虽然救不救卢象升上,宋青书和杨嗣昌有了点分歧,可是他打退了墨尔根代青,他是杨嗣昌一党,这就给杨嗣昌增添了不少政治光彩,后来的援辽也是,杨嗣昌左右的兵部授予宋青书平辽将军这个苦差事,他也是给面子的答应下来,这年头天下纷乱,说不上什么时候作为首辅也得出去督军,要是有一支强军支持,那也是偌大的政治资本。 相反,张溥有什么?之所以叫复社,就是因为张溥他们绝大多数人科举没考上,需要复习,张溥身边的确有人望,可大多是不得志的书生,罕有高位者,如今是坐上了首辅位置,周延儒是甩大鼻涕那样直接想把张溥甩了。 可怜张溥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又给宋青书做了个嫁衣裳。 一个基本谈判算是谈妥了,宋青书给杨嗣昌什么上贡,给他周延儒也是同样,乞活军的政治资本也愿意向他靠拢,不过宋青书给他多大的支持,还要看老家伙在任上如何做,这就是典型的结党营私。 不过就在宋青书感慨时候,吴昌时居然没有跟着掩护出去,反倒是把茶几上那枚吴字戒指又给戴上了,冷不丁又是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宋公,如此,咱们也算志同道合之友了,请受小生一拜。” “哪里哪里,吴先生请起!” 这货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前首辅薛国观,就是被他弹劾下马的,最后被崇祯皇帝赐死,别看他脸挺圆,也是个笑面虎,宁得罪君子,少招惹小人,宋青书倒是很给面子的一答礼 这算是认过亲戚了,旋即吴昌时的笑容就显得阴仄仄起来,邀请宋青书坐下后,又是笑着问道。 “宋公,您觉得,张溥此贼如何?” 这话,听的宋青书耳中,明显感觉到一股子浓郁的杀机! ------------ 第五百五十七章.脑袋被门夹了? 西方有句谚语,什么是政客?政客就是婊*子,荡妇,小偷,强盗,杀人犯,奸商等等杂糅出来的怪物!现在宋青书算是体会的淋漓尽致了。 马车一道向回奔驰着,坐在车中桌子对面,孙传庭这正直君子还是颇有些不敢置信的摇晃着头:“周延儒竟然想要除掉张溥!刚刚可是张溥为他疏通人脉在皇帝面前张目,才让他得到重返政坛,甚至一步登天的机会,周延儒竟然是如此冷血?” “所以孙先生还是跟着本帅一起混吧,要是去朝堂上,孙先生……,啧啧。” 剩下的话宋青书没说,不过看他直摇头的模样,孙传庭也能想出来,想想也真是庆幸,要不是跟着宋青书混了下去,依照他的耿直,遇到朝堂上如周延儒这样的伪君子,还不得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历史上就是如此,孙传庭的耿直与强硬,狠辣得罪了太多人,在职业生涯最巅峰时期上书遭到弹劾,被关在诏狱整整三年,气得耳朵都聋了,最后被皇帝当成个救命稻草抛出来,还是在朝中谗言中两次被迫以弱旅与闯军百万大军决战,最后落得个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宋青书那么尽力的招募孙传庭,也是因为他出关时候的遗言那股子悲壮所感染。 我今不死,非英雄! 忠诚度就是这么一点点加的,宋青书一句玩笑话,倒是让孙传庭对宋青书赏识感激了几分,当然,男人对男人自然不可能如女人对男人那般动情,孙传庭仅仅是跟装逼的沉默了下,又是思索起了今天的事来。 “大帅,还是有些不对,虽然吴昌时没有确定下究竟什么时候除掉张溥,可这个时机不对,毕竟周延儒是复社给抬起来的,如今他还没到京师受命,就算到了京师受命,最开始一段时间也急需要复社的支撑,如今就想除掉张溥,时间上太早了点。” “这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事故?” 这话也是让宋青书警醒起来,捏着下巴沉吟着,历史上,张溥这个最著名的在野党的确是被周延儒除掉了,怪也怪他太张狂,太高看自己了,据说张溥曾经给周延儒一个名单,上面记录着谁升官,谁罢官,周延儒最后也是不敢拒绝张溥的要求,照着做了,一个宰相能被个在野平民逼成这样,那股子仇恨也是可以理解,可如今,事情还没发生。 能惹起周延儒的杀机,肯定是短时间内,两人最直接的爆发了什么冲突,想着,宋青书忽然灵光上脑的一拍脑门。 “我想起来了!孙先生,回去马上派人去周延儒老家宜兴,去查是否有一个张姓富户寡妇女,自嫁自身,被张家所告,状子打到了县里!” 这头说着周延儒,冷不丁宋青书又把话题扯到了寡妇身上,孙传庭实在有点没跟上他思维跳跃,足足愣了十几秒,方才迷糊的点了点头。 “卑职遵命。” …………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宋青书南下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作战的速度又被后拖了,虽然就算周延儒上台与乞活军闹僵了,也不怕他,可毕竟能和朝廷保持一个相对平和,对于乞活军无疑是更好,宋青书不得不再次拖留在松江,遥控指挥着配合周延儒进京等一细节大事件。 宋青书不在,大舰队也不能行动,毕竟协调水陆两军,没宋青书,还真没人震慑的住,为此宋青书干脆先指定了个小目标,命贺锦则是带着松江二师舰队,带着他的老伙计马守应的革左一师先行南下,虽然水陆矛盾挺大,两个老伙计毕竟是一起脑袋揣裤腰带造反的,应该配合上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战场之势瞬息万变,这头宋青书还以为荷兰雇佣军与巴音图,李定国乞活两个师在浊水溪对峙,殊不知此时战场已经出现了无比巨大的变化。 “什么?荷兰人向东进发了?” 战争永远不会那么简单,历史上郑成功拿下了台湾,他的后代却没顶住荷兰人与清庭的联手夹击,内外交困下输了澎湖之战,不得不投降,虽然前期乞活军拿下台湾显得颇为轻松写意,可要在这儿站稳脚跟,也要顶住东印度公司以及其他西方殖民者的反扑,至少让他们觉得夺回台湾的代价已经超过了利益收入,甚至这里仅仅是个开始,在东南亚这盘奶酪中,最终所有西方殖民者都得出局! 还是头一次担当如此重任,张煌言明显显得有些不成熟,在浊水溪对面的军营帐篷中,当着众将的面,一声惊愕的吼声就响了起来,低着头盯着地图,张煌言满是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这帮红毛番鬼疯了吗?” 如今乞活军也没掌握全岛,势力仅仅超过了历史上明郑一圈,开垦到了后世云林县左右,因为这儿有奇石林,所以也被命名为云林,不过因为手里没有足够的军舰,张煌言还是有点心虚,云林的位置不像台南,嘉怡等府县那样靠着海,反倒是深入台东平原,挨着中央山脉的内陆了,浊水溪靠着入海口一带水流相当的湍急,几千荷兰雇佣军要进攻并不容易,那么他们向东进发,目标肯定是新修的云林县城。 不过这对于乞活军来说,反倒是个好事,荷兰人厉害的不是他们的雇佣军,而是十六条战列舰,现在张煌言手里也就两条应天船,五条还是缴获荷兰人的武装商船,五百人一个营的松江五师水师,再就郑森手里十来条守护澎湖的苍山船,这个规模的火力是打不过荷兰人舰队的,他要是一举南下,封锁了台南的港口,破坏了贸易,或者进攻澎湖,拿下与大明的中转站,哪个张煌言都挺难受的。 最不惧的就是荷兰人深入内陆打攻城战! 可就算荷兰红毛蕃鬼自信心膨胀,叫嚣一个荷兰兵能抵得上二十五个明军,也不至于犯傻到抛弃他们的优势吗?尽管早晨得到了巴音图骑兵侦查到的消息,张煌言还是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我说参谋长大人,巴音图师长是不可能谎报军情的吧?如今浊水溪对面红毛番的兵马已经走没影了,大炮都拖走了,就剩下十来条大船在海面上晃荡,这些总做不了假吧?红毛鬼脑袋被门夹了,打他就是了,反正他们没有骑兵,跑不过咱们,这台海就这么大点地方,您老再犹豫,人家就杀到咱们云林屯垦区去了!” 这头张煌言还在愁眉不展拿不定主意,旁边的乞活七师师长李定国却是不耐烦了起来,小家伙才华是有的,不过和历史上跟着张献忠朝不保夕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相比,在江南讲武堂军校这段日子,明显过得太安逸了些,也让李定国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等了一会,干脆不耐烦的叫嚷起来。 “巴音图师长,你觉得呢?” 无奈的瞄了一眼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侄少爷,张煌言又是把头扭向了一旁,相比于李定国的毛糙,巴音图明显稳重点,盯着地图看了会,才抱拳点了点头。 “参谋长,巴音图手下的儿郎探查过痕迹了,那脚步,至少是四千多蕃鬼走过才能留下的,延绵出去十多里,这一片平原,没人能逃过蒙古人的眼睛,他们不可能藏在某处,等大帅的勇士跟着东进后,再强渡浊水溪,打咱们的嘉义县。” “不过怎么打,末将还是听参谋长的!” 和李定国俩性格,巴音图是那种听命令类型的,你说怎么打,他就去怎么打,让他拿个主意,却是难为他了眼看麾下两个将领,一个跃跃欲试,一个又是个你拿主意的模样,张煌言还真是为难了下,好半天,方才凝重的点了点头。 “这么样,李义的骑兵第六营还盯在这里,毕竟还有红毛蕃鬼的战舰,他们要是想上岸搞事情,干掉他们!李师长,你的第七师跟着本府东进,赶在云林县城前拦截住红毛番鬼的大队伍,巴音图师长,你带着第八师骑兵后面吊着红毛番鬼的军队,等他们深入内陆,靠近中央山脉之后,咱们来个合围,打他个关门打狗!” “末将遵命!” 有仗打,两个师长立马是兴致高昂的一抱拳,不过这个时候,后面选锋军首领宋勇忠,却是有些犹豫的也是一低头,可还没等他说话,张煌言已经也是战意盎然的对着众将摆了摆手。 “诸位即刻下去准备,半个时辰之后立马出发!咱们开府第一战的威风,全在这几天了,不得有误!对了,宋将军,大军出动之后,咱们后方一府三个县,就拜托给你了,放心,这一战之后,本府也一定会在大帅面前为你请功的!” 眼看着张煌言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好不容易想讲出的话,宋勇忠又不得不憋回了肚子里。 风嘶马鸣,朝廷那面,围绕着新的首辅将进行一场政治风暴,这远在天边的台海,一股子风云亦是腾了起来…… ------------ 第五百五十八章.三剑客 “进攻!” 激昂的鼓声中,李定国挥舞着指挥刀,大步流星的向前踏着,扛着旗帜,乞七师的将士们亦是端着刺刀纠纠而行,可迎面,呼啸的流弹却是跟雨点般的飞过来,前进了十几步,前排已经有好几人倒下了,看着远远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军旗还有那恼人的土丘,李定国也不得不把战刀一挥。 “停止前进,就地射击!” 现在大部分还是滑膛枪,如今还远远达不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那种来复枪的大规模运用,进攻的乞活军步兵也只能就地蹲下,完成三轮射击,旋即跟着后撤。 脸都被炮灰熏黑了一片,灰溜溜的带着步兵回来,回头眺望着战场,李定国忍不住吐了口唾沫。 “******!” 如今战场局势倒是颇为有意思,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现在是被乞活军“包围了”,在距离云林屯垦区十二公里外的平原,步骑夹击,把荷兰佬仿佛核桃那样牢牢夹在了中间,不过这个核桃壳却是硬了点,每次都是坚固壁垒防御,打清军,打农民军,打官军,如今乞活军也吃到自己得意战术的苦头,在开战前十二个小时,这些荷兰佬硬是就地挖掘了三道环形壕沟,把自己保护在里面,再用火绳枪与鹰炮进行防御,就算火器先进一个等级,一时间乞活军拿它也没啥办法。 其实要是真硬打,耗着上千性命大规模冲锋,还是能打的下来的,可不值得啊!如今深入内陆是乞活军的地盘,荷兰人是孤军深入,又不像建奴那样大队骑兵,围也围死他了,这种情况下要是死掉如此多的军士,估计这一个参谋长,两个师长也就都当到头了。 “下令李定国将军,停止进攻吧!” 后头端着望远镜看着战况,张煌言也是头疼的晃了晃脑袋,旋即又是恼火的说道:“告诉巴音图师长,让他给本府盯紧了,一个红毛番都不要让他逃了!” 胜券还是在自己手里的,困,饿,渴也折磨死这帮小瘪犊子了,命令传令兵出发后,抬着望远镜,张煌言又是怪异的叫嚷道。 “强行送一波死,图啥?” ………… 前线打的正激烈时候,后方却也一片紧急。 如今宋青书是往这儿输入了快四十万人,相比于后世台湾好几千万人口,这些人就像烧饼上的芝麻粒一样,寥寥无几,可对于这个空旷了好几千年的大岛来说,却简直是翻天覆地。 这儿完全是一张白纸,宋青书想怎么抹就怎么抹,大明那种小农经济的城镇色彩在这儿是找不到的,也没有什么地主世家,最大的地主就宋青书,最大的团伙就是西印度公司,数不清这些被忽悠来的员工仿佛蜂巢中的蚂蚁那样,勤勤恳恳的为西印度公司创造着财富,做着贡献。 不过宋青书把他们忽悠来,可是希望他们留下来,把这儿当家的,最基础的社会单位屯垦农庄,以及聚集着制糖厂,纺织厂,罐头厂等工业的城镇建设之后,各种生活设施也是开始一一完善,最基础的医院,服装店,食品店开始出现在几个新建设的城镇中,尔后又出现了理发店,大浴池。 来的不少屯垦员工是年轻人,自然又有哪方面的需要,西印度公司又不得不开起了红娘店,专门给人牵线搭桥,宋青书在这片土地上实现了穿越前父辈们的最大福利,组织给介绍对象,发媳妇,为了举办婚礼,一些寺庙教堂,还有大酒店又是应运而生。 一年时间,台海已经建设的相当繁荣了,颇有后世城市生活的雏形。 不过有人的地方,总有着各种各样的麻烦。 “救命啊!” “你不要冲动,我警告你,我们可报关了!放开玉儿院长!” 本来忙碌的嘉义医院,此时乱的跟一锅粥那样三楼的病房门口围拢了一大片的医生,护士,都在惊骇的叫嚷着,而病房里头,穿着白大褂的玉儿小脸煞白,一条粗壮的胳膊夹着她纤细的脖子,而胳膊的主人右手拿着把尖刀,神经激动的指着外头叫嚷着。 “你们不要进来,进来我就杀了她!”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外面五十多岁的陈院长那个光溜溜的脑门上都是满头大汗了,玉儿是大帅的心肝女儿,而且还是应天医院派来指导本地医院建设的医疗巡查队长,更是偶像歌手,军士们心目中的女神,她要在这儿出个好歹,陈院子都怀疑自己脑袋能被大帅拧下来当球踢。 “你们都让开,放老子出去!” “是,是,大家都往后退!说你呢,退啊!” 这几十年老中医当下来,陈院长也不缺心眼,嘴上跟着应和着,手底下却是拖延着,在他乱指的训斥下,外面围着的护士患者非但没有散去,反倒更乱了几分,把门堵的严严的。 不过听着屋里头歹徒焦躁的叫嚷,陈老中医心里依旧紧张的跟开了锅似得,直念叨着。 这神捕怎么还不来呢? 其实就在他念叨中,所谓的神捕已经来了。 三层医院的窗外,一个背着长刀,留着长马尾的少年,还有个长得黝黑,却是颇为敦实的军人正抱着两根排水管,艰难的一点点向上爬着。 如今玻璃技术在这台海是普及了,城镇里的店铺设施基本上装上了玻璃窗,不过现在宋青书还烧不出大块玻璃,都是正方形小块玻璃彬着木框的马赛克模样,艰难的攀爬到了顶,向里头瞄了一眼,宋勇忠是颇有些无奈的对着另一面的郑森点了点头。 砰~在内地足足能卖上好几两的玻璃窗,就被这么一拳头给砸的稀碎,猛地传来声音,让里面的那个歹徒下意识的扭过头,可就这功夫,灵活的仿佛影子般的郑森不知道何时绕到了他身后,也出手了。 刀鞘打在他挥出去的右手上,直接打的那尖刀朝着门外飞了出去,擦断了陈院长脑门上最后两根毛,痛苦中那歹徒下意识的蹲下,玉儿趁机就挣脱了出来,几乎同一个瞬间,郑森又是回脚一个回旋踢,正好揣在那歹徒的脑袋上,让这四十多岁的汉子直接飞了出去。 长刀一闪,怕伤到玉儿的郑森终于是拔刀出鞘了,几乎与此同时,也不顾手上鲜血淋漓的宋勇忠也是从窗外一跃而入,两把左轮顶着那人脑袋就要给他了来个开花放炮,可就在这一瞬间,玉儿又是惊叫起来。 “不要杀他!” 真仿佛魔法那样,两人的杀手就此定在了那里,谁知道这功夫,外面的护士患者中,一个穿着燕尾服,长着一头小黄毛的家伙猛冲了进来,对着那个已经瘫痪到一旁被踹蒙了的歹徒就是阵大耳光。 “让你敢劫持玉儿大小姐,让你敢对淑女下手,你这个卑贱的小偷,贼人,玉儿大小姐你放心,有我威廉在,没人敢动你!” 看着这愤怒的外国友人,再对视了一眼,宋勇忠和郑森都无语了。 …………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李定国在浊水溪打的灰头土脸,不过这嘉义县酒楼,却还是那么热闹,而且是按照知府张煌言张大人的命令热闹的,用他的话,癣疥之疾,不足为虑,咱西印度公司强悍着呢,大家该吃吃,该消费消费! 酒楼最大的一个包厢,却是被四个人包了,一个小黄毛在那儿举着酒杯,无比兴奋的叫嚷着:“虽然这次一直是本绅士威廉与那歹徒斗智斗勇,宋军首还有郑公子的确帮了点小忙,不过玉儿大小姐,您就不用谢我了,这是我们西方绅士应该做的!” 郑森那张飘逸的帅脸干脆不屑的撇到一旁,宋勇忠那张黑脸则是一贯的木讷模样,不过细看去,倒是能看出他的嘴角也在一抽一抽的,就连玉儿,笑靥如花的脸笑容也有点不自然,不过洁白的皓腕捧着酒杯,玉儿还是落落大方的举起。 “谢谢几位救命之恩,玉儿铭记五内!” “都说了不用谢,哎呦~” 没等威廉叫嚷完,他屁股底下的椅子忽然向后飞了出去,这个愤怒的外国友人直接做了个大屁蹲,旁边的郑森若无其事的举杯和玉儿敬了下饮下,丝毫不理会爬起来英国绅士杀人般的眼神,笑着对宋勇忠说道。 “宋军首今天那一记声东击西用的漂亮,在下佩服!” “郑公子谬赞了!” 拿郑森没办法,龇牙咧嘴爬起来的小威廉又是一副愤怒青年模样,向宋勇忠发难了过去。 “宋军首,这一府三县都是您的管辖地,这县城之中,居然有歹徒行凶,可是太令人担忧了,这歹徒究竟是哪儿来的!” 这话正好触中宋勇忠的痛处,顿了下,他却是叹了口气。 “非法移民!” 这年头,宋青书麾下的殖民地居然遇到了特朗普的烦恼,一方面乞活军开发平原,搬迁过来的高山族人逐渐融入社会,他们也过上算得上温饱迈向小康的日子,可是当初,不愿意搬迁,留在山上的高山族,日子就惨了,以前,就算荷兰人收重税,好歹他们能下山与汉民交易,获取些生活物资,可宋青书的政策,你不归顺我,老子就不搭理你,宋勇忠的选锋军一个大队百人的常年任务就是巡视边界,禁止他们下山来贸易,而各个屯垦点工人也是,发现私自贸易,扣除一年的工资。 的确,省下了不少贡品,可这些大多是归头人的,那种原始的部落制让高山部落处境比以往还差了点,,而且部民之间不少还有亲戚,就跟后世分隔在韩国与朝鲜那样,不少人就是偷渡下山,妄图在山下一府三县找个打工地方。 不过西印度公司殖民地毕竟不是后世老美,别看四十万人,基本上全都是在编,每一个工作岗位都是经过计算的,汉人是不可能多收留,碰到的基本上报官给送回去,也只有一些原高山亲属能担着危险收留,平时藏在农庄干些杂活,上面来检查了,再给藏起来,当个黑户。 今天这个就是如此,临时得了病,被送到县里医院,开了药方正要治疗呢,这面护士登记,正好玉儿倒霉,以为要被送回去了,抓起藏着的刀子,那个黑户就把玉儿给劫持了。 “这帮低等落后的土著民,就应该像荷兰人对付班达岛上那群愚蠢未开化的野人那样,把他们斩杀殆尽!”听着威廉又是义愤填膺,拍着桌子叫嚷着,可旋即郑森却是冷哼一声。 “你们这些蕃鬼,看我们这些明人,当初不也叫嚷着土著民吗?” 这真是殷勤拍到马腿上,看到玉儿都露出一点厌恶,小威廉这厮又赶紧的改弦更张,又是拍着桌子叫嚷道:“那是愚蠢的西班牙人,在我们英国人看来,大明是世界上最文明最开化的国度,就算我们的伦敦,罗马,都比不上应天,松江一半繁华,宋大元帅简直是上帝派下来的圣人,在他手底下,繁荣来的简直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这话玉儿倒是爱听,一双明眸笑的跟弯月一般,点着小脑瓜回应道:“那是,我义父是活菩萨下凡!” “哼,小人得志!” 眼看着这回拍对了,威廉那笑的跟基佬一样的脸庞,郑森又是不屑的哼道。 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中,有美女陪伴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然而饭吃到一半,门外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小护士冒出了头。 “玉儿姐,前线一批伤员回来了,医院里有些药品不足了,陈院长希望您能回来看看!” 顿时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玉儿遗憾的放下酒杯。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忙了,这个情玉儿记下,等打完了仗,玉儿再请几位哥哥好好喝一会!” “我送你!” 威廉又是抓紧机会,可惜玉儿走的太匆忙了,他刚站起身,玉儿已经是坐上医院的马车,冲了出去,顿时屋内又剩下了三只单身狗,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情人节的怨念,谁也别想泡到妹子!) 揪住了威廉脖领子薅着他坐下,郑森又是无奈的举起酒杯。 “为了咱们的女神,干杯!” ------------ 第五百五十八章.危机 其实三个男人过得都不如意。 宋勇忠求着宋青书留下来,是希望找到立功的机会,尽管他觉得自己永远配不上玉儿,可是能像个英雄那样,让玉儿提起自己时候多一分兴奋,宋勇忠就很满足了,可是如今,他百练的选锋军让张煌言当成警察来用了,的确,一府三县的治安都归他管,威风,可在他的认知中不过是个捕头,永远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只会离玉儿越来越远。 郑森也是同样犯愁,别看他是郑芝龙长子,实际上在郑芝龙心目中却不如汉人生下的郑渡,郑恩,他几个兄弟有分量,就连他母亲,郑芝龙也是遗弃了好多年,这些日子管着澎湖郑军一小撮海盗军团,郑森也是愈发的成熟,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所以看得清形式,他没有继承郑氏的权力,很难说动宋青书把玉儿许配给他。 更现实的问题,如果娶不到玉儿,他也更难接近权力的中心。 至于小威廉,别看他插科打诨,属他一天天过得最轻松自在,实际上他是最没希望一个,如今英属东印度公司实际上还处于一个萌芽状态,其实在亚洲的生意上,许多地方英国佬仰仗宋青书的地方更多,而且这年头也不是后世美女以嫁给外国佬为荣耀的时代,别说玉儿,就算秦淮河的妓女都不愿意嫁给他。 唐诗多姿多彩,不是失意就是别理,失意也成了三个男人的共同话题,谈着彼此的不开心,不知不觉,那股子隔阂倒是散开了许多,只不过酒是越喝越多,一转眼,一摊子绍兴女儿红见了底儿。 就连一向有自制力的宋勇忠,都是喝的有些微醺,差不多到了十一二点,这场玉儿的感谢宴,倒是醉了三个大男人。 说是绅士,小黄毛是最不济一个,直接翻着白眼被东印度公司的员工拉走了,相互肩搂着肩,郑森与宋勇忠则是相互搀扶着出了来,迷糊的爬上郑家马车之前,郑森忽然猛地一个回头,指着宋勇忠鼻子笑道。 “宋军首,你,你也喜欢玉儿大小姐,是不?” “勇忠不过大帅的家奴走狗,何敢?郑公子说笑了!” 心头猛地跳了下,脸上,宋勇忠却还是那么一副迷糊的样子,木讷的回答着,听的郑森却是摇了摇头。 “我和你合作过几次了,你的枪法我郑某佩服,可今天,你宁可敲破窗户声东击西,也要给我创造机会,就是怕伤了玉儿,这点,郑某佩服!” “宋兄不比妄自菲薄,当年朱重八不也是个要饭的放牛娃,不还是坐上了大明朝龙庭吗?宋叔是非常人,也用非常人,宋军首是个有本事的人,肯定不会困于如今,和威廉那个白痴做对手,老子正愁寂寞,郑某倒是愿意多宋军首这个对手。” “不过今日是不行了,咱们来日共勉!哈哈!” 大笑着,郑森狂乱的翻进马车,旋即郑家马车也是向后奔跑去,这一次宋勇忠却是没接话,反倒是凝重的向北望着。 大帅,真的可以吗? ………… 就算是当上了“警察局长”,宋勇忠依旧保持了军队那一套,对麾下亦是极其严格,军营就扎在县城外,与监狱挨在一起,向今天他回来这么晚,还是头一次,门口把手的哨兵居然盘问了一圈,才把他这个选锋军首领给放进来。 明个还有许多事要做,四十万人的治安,他手底下三百人加上一百多个衙役来维护,任务也是重的可以,回了去,翻身榻上,宋勇忠直接就想赶紧休息,可还没等眯五分钟,敲门声却是响了起来。 “军首!今天抓来那个黑户,他有事说是要见军首!” “明天再说!” 宋勇忠是个好军人,却不能说是个好人,他的性格在勇在忠,哪怕宋青书让他屠杀老弱妇孺,估计他也会下手,宋青书让他保境安民,对于抓到犯了事儿的汉民,他会秉公处理,可对于差点伤了玉儿的那个混球黑户,在心里,宋勇忠早就给他安排了好几种死法,这时候哪儿还有心思看他一个死人。 勤务兵也是利落的转身就去,谁知道不到片刻,又是返了回来。 “军首,那个黑户说,你要不见他,一定会后悔的!” “他娘的,今天找死,老子就成全你!” 一来二去,睡意搅扰了不少,酒劲还没过,宋勇忠干脆烦躁的翻身起来,拎着他的刀子,转身向旁边监牢走去。 蹲下铁栅栏后头,今天挨了小威廉不少拳脚,那个黑户明显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最重的还是郑森一脚,踹的他整个半张脸肿的跟猪头那般,看着此人,宋勇忠阴冷的哼道。 “你要见我?何事?” “我有重大军情要禀报,求汉人老爷,您能不能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在这儿还有孩子,把我编入幺娘的泰雅部族,可以吗?” “先说说看!” 宋勇忠可没那耐心讨价还价,抱着刀子强硬的哼道,听的那黑户倒是迟疑了几秒钟,最后也是无可奈何,狠狠一咬牙。 片刻之后,宋勇忠的脸色却是变了! ………… 从宋朝开始,夜禁就已经取消了,更不要说如今,可凌晨几点,人们也早就睡去了,沉重的马蹄子敲打在水泥路面上,显得分外的醒目。 不过没等宋勇忠心急火燎跑多远,忽然又是个马车跟疯了似得从街尾甩了过来,直接把街道给堵上了,没等宋勇忠发火,上面忽然跳下来个满脑门卷毛的疯子。 “不得了了宋军首,要出大事了!我想起来了!荷兰人当年在达理岛就这么干过,打不下当地土王,就勾结了另一伙土人,从后面夹击,最后荷兰人屠杀了整个达理岛!” “荷兰雇佣军司令博特在鸡笼停驻了小半年,现在又是主动向内陆进攻,他绝对和山岳人有勾结,现在一府三县全都缺兵少将,万一山岳人从山里杀出来,咱们就全完了!” “宋军首,赶紧给张知府传信,让他撤兵回来,先把这些山岳人给屠了吧!” 要说不少杰出的艺术家,科学家,灵感往往来自于酒后,睡梦或者抽烟,小威廉也真是如此,醉了一场,冷不丁被自己吓醒了,驾着马车疯子一般的奔了出来,直接奔着宋勇忠军营找过来。 不过听着他满脑门虚汗的叫嚷,宋勇忠却是恨不得给他脸上一拳头,真他娘的什么都马后炮! “没用了,今天劫持玉儿大小姐那个混蛋是七天前逃到咱们这面的,逃是因为虎雅部落开始征兵,他有亲戚在这边,不想过来杀人,七天,阿里山才多大,不是今晚就是明天,山岳人的攻击肯定就会到来!” “巴音图师长的骑兵包裹在河南人雇佣兵身后,时间上来不及了!” “这!” 双眼发直,小威廉迷糊的干脆从车上掉下来,悲催的躺在了车轮子前。整个东南亚,也就这儿对英国东印度公司完全敞开了怀抱,威廉在这儿设置的货栈多达十几个,还有五六百从印度调过来的英国侨民,商人,甚至还在这儿买了小别野,这要是被山内那些未开化的部落一阵烧杀,可就全完了。 拽了下马缰绳,宋勇忠依旧沉着那张脸,冷静的哼道:“还不到卧轮自杀的时候,上车,跟本将去找郑公子!” “对!对!郑家还有援兵!”也是猛地回过神来,小威廉跟猴子似得爬上车子,狂甩着鞭子,紧跟着宋勇忠马屁股后又飙起了车来。 郑森是彻底睡下了,迷迷糊糊的被两人给闹了起来,听着这个消息,郑家大公子明显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不愧是干大事儿的人,仅仅片刻已经直截了当进入正题了起来。 “我手下儿郎还有一百四十多号,如果从澎湖调兵,两天时间,可调一千一百人上岸。” “加上选锋军,够了!” “我那头还有十二个大不列颠王国游侠,都是罗宾汉那个级别的高手,各个可以以一敌百!” 小威廉也是在一旁跟着热心出工出力,不过他的好心帮助,被郑森与宋勇忠直接选择性过滤掉了。 商议好,两人直接分头下命令,写好信给郑舵,张煌言,可这头眼看着快马狂奔向了港口,那头,宋勇忠派去阿里山一带监视的选锋军侦骑又是急急匆匆的狂奔回嘉义,在留守选锋军带领下,一头扎进了郑家庄园。 信使明显已经狂奔了几个时辰,嘴唇都已经被风吹的干裂了,不过旋风军将士选自各军中最精悍的战士,训练时候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人,就算干渴到极限,那信使依旧一丝不苟的单膝跪在了地上。 “军首!选锋军三队来报,从黄金沟方向,大批山岳人向我哨站方向移动,人数不下一万五,大队长邱伟正按计划伏击延迟,依照敌方移动速度,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攻打到我方屯垦区外围!” “来不及了!” 宋勇忠顿时脸色一黑。 ------------ 第五百六十章.突如其来 “哇哈哈哈,好多银子啊!” 屯垦庄园被点燃,绿油油的甘蔗在大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整个庄子里,到处都是哭喊声与惨叫声,一个脸上纹着密密麻麻刺青的山岳人凶汉喷了一头的血,举着个刚刚抢到的包裹忍不住哈哈大笑着。 他的咆哮更加激起了其他山岳人的贪婪,在山上,看着你们这些汉人天天有那么多好东西,可你们就是不和我们山岳人交易,好,不贸易是吧,爷爷就来抢你们的! 兴奋的嚎叫中,又是一堆山岳人野兽那样扑向下一个屋子,然而刚刚进门,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官兵忽然鬼影子那样出现在他们面前,旋即就是两柄黑洞洞的短火铳喷射出来火焰。 砰砰砰~如此近距离,大口径左轮甚至直接打穿了两三个人,尸体一摞子倒在了地上。 另一面,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房子都塌了,里头又是十来个山岳强盗被埋葬在其中。 此起彼伏的袭击让进了村的山岳强盗大感恐惧,狼狈的又是退了回去,可仅仅片刻,更多的山岳人杀了上来,这次他们也更加疯狂,密密麻麻的火把丢进庄园,直接将整个屯垦庄园烧成了一片火海。 还好,这时候庄里的人还有选锋军已经都退了出去。 “向后跑,快跑!跑回嘉义县城里头,就安全了!” 清脆的嗓音不断在人群中响起,幸亏当歌星练过,不然玉儿还真没办法喊如此长的时间,穿着白大褂,带着几个医生护士,她是挨个庄子通知,正好也与宋勇忠碰上了。 “宋大哥,情况如何了!” 眼看着远处那熊熊燃烧着烈火,脑门上都流淌下一长串汗水,玉儿焦急的问道,可这个声音却让挥手下令撤退的宋勇忠身体僵硬了下,这才一副平常那样镇定平稳的神情转过头来。 “大小姐放心,有我们在,这些山岳蛮子过不来。” “可,东头还有二十多个庄子没来得及撤退!” “玉儿小姐,您去忙您的吧!有末将在!” 敦实的言语给人无限的信任,玉儿终于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要接着通知,可没等宋勇忠要回过身,玉儿忽然又是一个急转弯,上前猛地拥抱住了他。 明显感觉到脸颊凉了一下,哪怕面对千万贼人的选锋军军首,这时候,却是完全傻在了那里。 “宋大哥,一定要活着回来!” 轻轻帮他整理了下衣领子,旋即玉儿又是向后跑去,足足傻了几秒钟,宋勇忠却是忽然又把插在腰间的尼泊尔弯刀拔了出来,对着手底下在那儿偷笑着的选锋军将士们恼羞成怒的叫嚷道。 “笑个屁,进庄子,狙击蛮子!一定不能让他们越过高粱河!” “军首放心,卑职们绝不会让玉儿大小姐失望!” 女儿的柔情往往要用男儿的热血来偿,嘶吼声中,几十个选锋军战士跟着宋勇忠,又是钻进了旁边那已经烧了一小半的庄子。 荷兰人这招还真是够毒,前面以自己作为诱饵,把台湾府几乎全部的机动兵力都给吸引了出去,旋即勾结山岳人下山,如果张煌言不撤兵,大半的屯垦区将被烧成灰烬,好不容易搬迁过来的移民,不知道要被杀戮多少,撤军,荷兰人又会追杀,整个战局将会陷入被动! 整个西印度公司也被动员了起来,财富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人命,只要保住了这些屯垦员工,终究还是有重来的机会! “大家快走!快走!” 平日里总是死板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了他多少万两银子的大区商业专员曹专员这会也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庄子里拼命地嘶吼着,在他的呼喊之下,一帮帮的屯垦员工亦是满头大汗抱着自己那一点家当,惊慌失措的向后跑着,可是喊了半天,曹专员才焦急的发现,庄头李老白,不知道去哪儿了。 “还不他娘的快走!一会山岳蛮子来了,还不得砍了你那老脑袋,活腻歪了!” 时间就是生命,山岳人随时都能打过来,找了好半天,才在甘蔗地头,找到李老白,眼看着这个两淮穷了一辈子的庄稼汉盯着甘蔗地眼睛发直,曹专员忍不住在后头焦急的叫嚷着。 “是啊爹,快走啊!听说山岳人可是吃人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走了,庄稼咋办啊!”满是揪心,李老白可算回过了头,却是指着甘蔗地问道,听的曹专员又是无可奈何的一拍大腿:“现在管什么庄稼啊!嘉义县已经准备好了船,先躲过再说!” “要回去?” 这话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那样敲到了李老白的脑袋上,这个庄稼汉晃了晃,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小口袋,直接塞到了他傻儿子李小黑怀里。 “黑子,跟着曹专员走,回去一定要娶个好姑娘,咱们庄老赵家姑娘就不错,还有,急得给祖宗上香,磕头,走吧!” “爹,你,你要去哪儿啊?山岳蛮子要来了!” 咔嚓一声,李老白却是把甘蔗刀拔了出来,一刹那这个淳朴了一辈子的老农民脸上忽然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狰狞。 “他姥姥的,老子苦了一辈子,让村里李大户欺负的跟孙子似得,也就今年活的像个人了,狗*日的山岳蛮子还要来烧老子庄子,我呸,他娘的先问问老子刀子答不答应!” 倒拎着甘蔗刀,李老白跟蛮牛似得就像山那面冲了过去。 “爹啊!爹!” 拿着银包傻了好一会,李小黑忽然也急得跟火上房似得,赶忙追了两步,可旋即一回头,也是在甘蔗田捡了把甘蔗刀,一面跑一面还悲催的叫着:“爹啊,您老脑袋真是被驴踢了,您老要死了,我还不得让赵小红戳脊梁骨骂不孝,抬不起头一辈子,爹,等会我!” “哎呦,两个倔驴!” 曹专员差不点没气吐血了,又是拍了拍大腿,他忽然也是扭过l了头,对着俩小伙计叫骂道:“还他娘的愣着什么,老农都知道保卫咱们公司财产了,咱们高管连老农还不如吗?不就是非法移民吗?这阵儿爷抽的多了去了!咱们也走!” 也是拔出两把甘蔗刀,这曹专员舞的跟螃蟹似得,一面哆嗦步跑,一面还大叫着:“孙贼,爷爷老祖可是三国时候大将军曹仁!杀得就是你们这群孙贼!” 别说,骂骂咧咧,出庄子时候李老白身后聚拢了三十多号老少爷们了,还真给他一种大将军的感觉,路过灌溉渠,正好看着邻村老和他们抢水源的杜老棒槌正心急火燎带着人往后撤,这李老白还得意的晃晃刀子。 “杜老抠,你们快点逃吧!你李哥我去杀蛮子了,明年这个时候,别忘了给你李哥我上柱香!” 眼看着这这一号大刀帮吆吆喝喝的就走了,邻村老杜也是傻眼了,愣了好几秒,这五十多岁的庄稼汉也忍不住火烧火燎的跳起脚来。 “都别收拾了,别他娘的收拾了,他李老白一个面倭瓜都敢去和蛮子拼命,咱们村是什么人?义乌人!当年跟着戚大帅打的倭寇哭爹娘,金华六个县来抢矿,咱们义务爷们打了他们一年,全给他们干趴下了,怕个锤子的蛮子!老子刀呢?杀蛮子去!” 吆吆喝喝中,又是五六十号老少爷们拎着锋利的甘蔗刀,冲了出来。 ………… 攻击已经从凌晨持续到上午了,靠着阿里山方向,上百个庄子冒出滚滚黑烟,高粱河对岸,那山岳蛮子的呼喊声还在此起彼伏着,可算又清了一个村庄,小威廉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旁还拽着玉儿衣袖叫道。 “亲爱的玉儿大小姐,人都走光了,咱们也撤吧!” “威廉公子,你撤吧!” “啊?” 没等威廉反应过来,猛地甩掉白大褂,玉儿身上居然内罩着一套锁子甲,这头把宋青书给她的左轮拔出来,一刹那玉儿居然来了个大变身,那股子女中豪杰的气质扑面而来。 “我是两淮大帅的女儿,乞活军的战士,战斗不止,我又怎么能后退逃命?” “玉儿小姐,玉儿小姐!唉!” 小黄毛差不点没一股气憋死,悲催的犹豫了了下,一跺脚,这个奸滑的可以到,国际友人居然也是从腰里抽出了火铳,跟了上去,一面跑,一面小威廉还悲催的嘟囔着:“上帝啊!赐予您的仆人罗宾汉的力量吧!让这么个小姐去战斗,我跑,本绅士坐不到啊!” 此时,高粱河对岸的战斗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这也算得上选锋军建军以来,死伤最沉重一次了,河东的屯田庄几乎全都被拿下了,再也没有据点可守的选锋军甚至不得不直接在平原上与山岳蛮厮杀起来。 不到四百人,对抗着足足一万五千多山岳蛮!那战场,称得上悲壮。 “杀!” 合气道不是白练的,银链般的长刀砍出,对面一个脸上满是刺青的山岳人手中草盾直接一分为二,连带着他脸上也出现一道可怖的伤痕,声都没出一声,直接摊倒在地,可趁着郑森招式用老,后头另一个拿着短木矛的山岳蛮阴狠的一矛照着他腰肋就扎了过来。 砰的一枪爆头,短矛终究掉落到地上,没等枪口硝烟散尽,宋勇忠的军刀又是狠狠斩下,身前,一只手直接飞了出去,手的主人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郑公子,你撤吧!” 剧烈的喘息着粗气,宋勇忠,郑森两人背靠背的依靠在了一起,看了一眼腰间空了的弹药袋,随手把左轮扔了,阴沉着瞄着和数不清的蛮子厮杀在一起的自己麾下,宋勇忠沉重的说着。 肩膀都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伤,咧开嘴,郑森却是阴仄仄一笑:“老子走了,你死了,以后玉儿大小姐就永远记得你了,这当,老子不上,要死一起死!” “你不走!玉儿大小姐身边不就剩威廉那杂毛了吗?” “嘿,不是我看不起他,他想娶到玉儿大小姐,下辈子吧!” 这个时候,一股子英雄惜英雄倒是在两个情敌之间油然而生,都是满是血的牙相视一笑,两人又是猛地一声大吼,郑森上前一刀把又杀进内圈的纹身男砍个趔趄,旋即宋勇忠的左手刺刀就给他来个透心亮,一回身,右手尼泊尔砍刀又卸掉了半条大腿,一个回旋,脚底下尸体又多了一层。 可就在两人狂呼酣战时候,背后一声怪呛怪调的喊声却是响了起来。 “郑公子,宋军首,不要怕!俺圣骑士威廉来了!” 这话听的宋勇忠差不点一个趔趄,和郑森猛地回过头,女牛仔一样的玉儿连发射击,打翻了一排蛮子,还有被四五把柴刀追砍得哭爹喊娘的小杂毛两个身影顿时映入眼帘,两人几乎同时嘴里一苦。 “撤!” ------------ 第五百六十一章.人民胜利 轰隆!轰隆! 最后十多个手雷炸翻了一圈人,最后一百来个选锋军还有二十来个郑森道场剑客直接掉头就跑,高粱河桥上,早有一大帮山岳蛮已经涌上了,不过选锋之威这时候显露的淋漓尽致,左手军刺,右手尼泊尔,宋勇忠陀螺一般杀在最前面,单见一路上尸体噼噼啪啪的直往水里掉,竟然没有一合之敌。 “救命啊!” 象牙柄的短火铳抵着一把砍刀,看着眼前那个龇牙咧嘴满脸刺青的山岳蛮子雄壮的肱二头肌,小威廉跟被变态**的基佬似得,哭丧着脸叫嚷着,冷不防咔嚓一声,脖子断了半边的蛮子颓然向旁边倒去。 “玉儿大小姐,快走!”随手挥出一刀后,和郑森一起拽着还在装弹的玉儿衣袖,宋勇忠急促的撒腿就跑,这头推开那沉重的尸体,小威廉还晦气的上前踹了一脚,吐了口唾沫。 “相杀你家威廉大爷,嫩了!” 可一回头,后面的选锋军都快跑没影了,这货又像被变态追的基佬那样,哇哇大叫起来,撒腿就跑。 “等等你们的威廉宝宝啊!” 后面的庄子基本上被清空了,沿着西印度公司修的大路,爆发了最后求生的力量,一行人是亡命的疯狂向县城逃去,那有几米高的城墙,还有大炮,只要到了那儿,就安全了。 可谁知道,又是载到了人的贪心上,这头宋勇忠遏制着高粱河大桥,那头已经有贪婪的山岳人先淌水过去,在后头的庄子抢掠起来,没跑过五百米,一大群凶神恶煞,光着膀子胸口刺着老虎的山岳族又是拎着斧头,柴刀等凶器,凶悍的挡在了前面,刚想回头,身后从大桥冲过来的山岳人已经包围了起来,这一次的包围圈比上一次还要严密,里三层外三层的。 上次朝见宋青书的虎脸酋长,满身羽毛的鸡脑袋老者等亦是奔到前面,那虎脸酋长简直双眼血红,不到四百人的汉人,竟然至少杀了他两千多人,这对人口稀少的部落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眼看着一万多山岳蛮越围拢越多,大部分从河对岸过了来,在扭头看着玉儿惊慌的脸,宋勇忠满是歉意的微微扭过头来。 “大小姐,末将无能……” “行了,本绅士也不想和你们死在一块,不过既然上帝召唤了,那就顺应天命好了,不过就算本绅士要死,也要杀他个诸神的黄昏出来!你们别拦着我啊!” 听着拼命往里缩的小威廉在那儿大言不惭,郑森是不屑的一撇脑袋:“诸神的黄昏不是北欧蛮族的异教徒传说吗?你这信仰也不诚啊?” “你咋知道?” “我爹信你们这劳什子神,看起来也没大多大用!” “你敢污蔑上帝?上帝啊,降到雷劈死这个异教徒吧!” 两个活宝插科打诨,倒是把气氛弄的轻松了许多,玉儿也不再那么紧张了,对着宋勇忠却是微笑的轻轻点了点头,一瞬间,似乎身上疲惫都缓和了,宋勇忠握紧了刀把,心头呐喊着。 “想要动玉儿小姐,必须从老子尸体上踩过去!” 那头,虎头酋长似乎也做完了战争动员,刀指着宋勇忠,那意思只要猎杀到这些汉人,汉人的勇气与神威就会被他们所得到,被封建迷信忽悠的底层蛮夷一个个亦是发出野兽般的兴奋咆哮。 刀子朝外,宋勇忠的眼睛跟着眯了起来,那股子寒光简直令人寒透心扉。 可一个杀字没喊出来,小威廉忽然一声哇的大叫,倒是震得四个人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了,气得郑森扯着回过头叫骂道:“你有病啊?你爹还没死呢,要哭一会哭去!” “不,那是什么?” 这货往后挤着,被挤得比较高,看着他抻着脖子,愕然了下宋勇忠也是拍了拍前面战士肩膀,训练有素的两个选锋军锐士立马蹲下,用肩头把宋勇忠扛了起来。 一眼望过去,宋勇忠也顿时变得满是激动,声音也带了点颤抖。 “援军,援军来了!” “弟兄们,援军来了!杀蛮子!” 真叫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这功夫,李老白他们组织起来的甘蔗刀大军,从两面赶过来。 谁说汉人没有血型?谁说汉人如绵羊?谁说崖山之后无中国?十里八村,数不清的男女老幼,都来了!前面挥舞着甘蔗刀,后面是长长的割椰子钩子,还有妇女拎着剁猪食的菜刀,甚至小孩子把木剑都拿了出来,跑在最前头,看着不少连上衣都没有的山岳人,李老白又是激动了起来。 “乡亲们,他们蛮子能全村上阵,咱们天朝人差个锤子!不过是给咱们打猪草都嫌弃的化外蛮夷,怕他个屁,干了他们!” “咱们义乌人,要杀在他们淮人前面!”吴老棒槌也是叫嚷起来,如这般热血的叫嚷,成千上万,震得正磨刀霍霍的山岳蛮都是畏惧的回过头。 什么叫能动手别***咱们大明人可没那么多动员,叫嚷中,已经直接冲了过去,满怀着对强盗的愤怒的,满怀着对如今生活的眷恋,李老白再也不是那老实巴交的农夫,第一个冲到了山岳蛮堆了,揪着那个发傻的蛮子,杀鸡一样锋利的甘蔗刀直接切在了他脖子上。 这算是一场相当低水平的战争了,民兵已经完全成了主角,无数把甘蔗刀和山岳人的柴刀,猎刀乒乒乓乓砍在一起,双方都不会防御,反倒是比大军团作战更加的血腥,直接是刀刀见肉,一刀下去,必定有人躺下。 疯狂是会传染的,就算再胆小的人,在这杀戮场中,也变成了疯子那样,尤其是看到邻村的兄弟倒下了,亲属倒下了,一笔笔仇恨更加加剧了狂呼酣战,高粱河西岸,数不清的人群抱团互砍在了一起。 不过就算是没有组织,斗殴级别的战斗,明人还是占据很大技术势的,他们的砍甘蔗刀,都是西印度公司统一配发,纯钢的!坚硬而锋利,可山岳人的猎刀,柴刀,几乎都是铁的,甚至有铜的,两两对砍,经常咔嚓一声,山岳人的应声而断,旋即就被砍死,就算没砍断,他们的钝刀砍在李老白这种的棉外套上,有时候也砍不进去,而锋利的甘蔗刀在他们布满刺青,加持这“神圣符文”的光膀子上,是一刀一个血口子。 不少屯垦户还把锅盖拿来了,这东西更是乡下斗殴的利器,一手刀,一手“盾”,更是砍得那些山岳人晕头转向,这些山岳蛮夷听起来残忍弑杀很可怕吓人,可明人们真正团结起来对抗,这群家伙,不过是纸老虎。 况且明人还人多! 激烈的对砍中,短短时间内,就有两三千山岳强盗直接倒在了血泊中,那满是鲜血的尸体一具一具的堆在脚底下,踩得人都打滑,杀红了眼,汉人也如同野兽那样疯狂的嘶吼,吼叫声直刺人耳膜。眼看着一个个衣服都染的通红的汉民轮着带血的甘蔗刀上来,曾经自己部族中什么第一勇士第二剑豪纷纷化作脚底下的尸骸,这些山岳强盗也终于胆寒了。 不知道谁开始,一个个山岳人扔下武器,哭喊嚎叫着向回逃开去。 高粱河大桥上,光着膀子的蛮夷挤得满满的,彻底杀起了性的屯垦户还不愿意放过他们,不断用打猎用的弓箭去射,箭矢跟蝗虫那样落下,缺乏保护,死伤的山岳人再一次下饺子那样落进河里,更多被杀怕了的蛮民直接跳进河里向回游着,河水都被染的血红,堵的高了三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被荷兰人统治时候,山岳人还暴动了几次,可大部分汉民如同老骆驼那样,任由荷兰人掠夺走自己最后一点粮食,这也让虎头酋长格外的鄙夷汉人,可今天,他看到的简直就不是同一群人那样,喃喃的厮叫两句,轮着两把圆圈刀,这家伙忽然疯子般的冲进人群,大杀大砍起来。 “老杜!” 眼看着邻村庄头后背一道血口子,李老白一声惊叫,轮着刀砍过来,可这虎头也真是十里八村的勇士,那蛮力直接披飞了李老白的甘蔗刀,下一刀,眼看着就要把他长出不少黑头发的老脑袋摘下来了,千钧一发的功夫,这虎头却是猛地向前一个趔趄,错了过去。 人群亦是向旁边微微闪开了点,虎头暴怒的回过身,正对面,却是一双迷起的眼睛,左手刺,右手刀,螳螂那样摆开架势,宋勇忠仇恨的盯着他宽厚的身躯。 “汉人的战神,来吧!” 又是野兽那样咆哮一声,双手高举两把弯月那样的圆圈钢刀,虎头再一次疯狂冲上来,与此同时,宋勇忠稍矮却顿时的身躯却是向后微微压了一点,旋即整个人弹簧般的冲了出去,千军万马当中,两人仿佛流星那样撞在了一起。 噗呲~ 军刺扎了个透心凉,似乎诉说着假冒伪劣害死人,右手断了的圆刃弯刀咣的一下掉落下来,吐着鲜血,虎头一米九多的大个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旋即脸朝下狠狠砸了下去。 随着他的倒下,后头那些山岳人再也不敢抵抗,甚至连逃跑都不敢了,戏剧性的纷纷丢下武器,一个个也是畏惧的跪在了地上,多米诺骨牌那样,从被包围的战场中心,一直延绵到大桥。 一个正劈砍断了虎头的弯刀,回旋击从后心扎进去,这一系列动作也几乎将宋勇忠的力量抽光了,在不管敌我都是敬畏的眼神注视中,踉跄着,他艰难的又是走了回去,右手仅剩的尼泊尔弯刀狠狠砍下去,血光中,那个纹着老虎的狰狞脑袋被他高高举了起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宋勇忠狂傲的吼叫道。 “大帅,万岁!乞活军,万岁!” 如同打开了所有人心头那扇热血澎湃的大门,高粱河边,每个人都高举着血淋淋的甘蔗刀,呐喊了起来。 “大帅,万岁!乞活,万万岁!!!” “完了,本绅士的风头,都让这小子出了!” 震撼人心的吼叫中,缩在一旁的小威廉是郁闷的嘀咕起来,这话又是听的旁边也是气喘吁吁的郑森鄙夷的撇过了头,掩盖住眼中那一抹同样的狂热,郑森不屑的教训道。 “你个鬼佬懂什么,这,就是华夏!” ------------ 第五百六十二章.报复 虽然不惧周延儒能当上首辅,不过能和平相处,自然是好过完全对立起来,周延儒进京,宋青书也是花了些心思,组织自己的政治力量支持他,信笺传递,密谋策划,这事儿把宋青书的台海之行拖延了差不多一个多月。 不过等宋青书的舰队抵达时候,好像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高粱河一战,不仅仅是西印度公司和山岳人两个势力之间的战斗,更加战出了移民们对这个新家的认同感,如果不认同,怎么会愿意为之流血,甚至付出生命? 不过抛开这个做有意义的战果,单单从效果上来看,高粱河之战依旧算是极其成功的战役,这一战,几乎是击溃了山岳人的全部主力,当场斩杀壮丁五千多,俘获三千,斩杀山岳几大部首脑二十二个,屯垦汉人仅仅付出了一百零三个屯垦庄园,死一千零五十二,伤两千两百五的代价,相比于四十万屯垦户,两千多个屯垦庄园,损失微乎其微。 而且旋即,宋勇忠带领着残余的选锋军进行了残酷的报复。 浓密的山林谷地中,错落有致的山岳民居密集的散落隐藏在其中,最靠里,最大的,就是部族长老长屋了,平日里,这里都是族人最神圣,也最敬畏的地方,不是每个部落成员都有资格进入这里,出入的,不是勇士,就是巫师。 可今日,这儿却仿佛成了瞑狱鬼界,旁边的木屋无不是瑟瑟发抖的禁闭着大门,妇女孩子透过窗缝惊恐的眺望着,恐惧笼罩着一切,让每个人恨不得离这里越远越好。 “进去吧你!” 长屋门猛地被拉开,在满是仇恨的叫嚷中,又是两个身上纹着彩绘的山岳人被牛皮靴踹了进去,其中一个逮着金银错项链的胖子还惊恐的想逃出来,抓着一个选锋军锐士的胳膊凄厉的叫嚷着:“在下心真的是向着汉人老爷的,我要见幺娘首领,求求你们!” 不过迎接他的,又是一脚。 本来山岳人就没有常备军队,部族勇士绝大部分又死在了平原上,就算紧紧残存了九十七人的选锋军,切在山岳部族上,依旧如同热刀子切黄油那样,随进随出,随着黑夜,幽灵那样出没在各个寨子,这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了。 屋里头,满身挂着羽毛,兽牙,那个曾经拜见宋青书的山岳部族首领中,地位最高的那个巫老忍不住双手合十,再一次急促的低语向他们的神祷告起来,古老的咒文透露出一股子神秘的气息,不过屋外的选锋军对此似乎一丁点兴趣都没有,点了下数,随着咣当一声,门锁被彻底缩死,一个个窗户还被用铁棍箍的紧紧的,彻底封闭的密不透风,成了一间死狱。 “军首!” 抱拳弯腰,一柄火把被递了上来,随手接过,回望一眼木头堆积而成,高耸的长屋屋顶,宋勇忠面无表情的随手向上一扔,不到片刻,浇撒上火油的屋顶燃烧成了个冲天的大火炬,恐惧中关在屋子里的人立马拍打着墙壁门窗,甚至用指甲抠挠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声。 火光也映红了宋勇忠那张面无表情的黝黑脸庞,听着里头凄厉的惨叫,他脸上却没显露出任何神色变换。 饥荒年间,生吃活人甚至他都见过,而且命运就仿佛一个骰子,既然山岳人决定跟着荷兰人赌一把,投出了这个骰子,那么赌局的结果,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胜了,自然没什么好说,四十万屯垦汉民,高山民化作四十万具白骨,可败了,胜利者对他们的审判自然也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一把火,山岳一十九部族几乎全部的贵人,酋长,村老三百多人皆是化作焦炭了,男女老幼全都没有放过,在台海,山岳势力彻底出局,烈焰燃烧了足足十多分钟,里面已经传不出人声,紧紧剩下些许绝望的抠挠,宋勇忠这才满意的回过头,不过却是旋即脸色阴沉下来,语气无比严厉的低沉喝道。 “今天的事儿,谁都不许传出去,烂在肚子里!” “遵命!” 满是复仇的快意,残存的选锋军锐士整齐的抱拳回答着,经历了这一次血战,每个人又是锐利的仿佛一把新磨砺出的刀子那样。 选锋军本来就是宋青书为了这些脏活而准备的一把利刃,这些黑暗,血腥,残忍,有他们去处理就足够了,他们去维护的,则是大帅宋青书,大小姐玉儿以及领袖人物在阳光面迎接众人的欢呼,光明底下永远是浓郁的黑暗,而刀子是不需要说话的。 就在阿里山烈焰冲天时候,夜幕中的浊水溪战场也进行到了尾声。 有了革左一师的支援,吓出一身冷汗的张煌言愤怒之下决定发动猛攻,一大早晨,三个师从三个方向开始进行炮击,张煌言手里可是有炮厂,最开始仅仅是没预料到荷兰雇佣军居然能给他玩这一手,准备不足而已,这一次,恼羞成怒的张煌言把才下生产线的炮都拉了过来。 整整三百门大小火炮一起喷吐着炮火,呼啸的炮弹魔鬼那样呜咽着狠狠砸在不足一平方公里的荷兰雇佣军阵地上,就算后世拿破仑征讨俄国的博罗季诺战役,十几万法军的大炮也不过才五百多门,这火力快赶上法军一多半了,铺天盖地的铅弹砸的整个地形都变了模样,从一开始惨叫就没停过,时不时还能看到碎肉残肢飞起来。 估计是亚洲历史上前无古人的炮战了,炮击到了下午三点多,张煌言方才下令进攻,炮火刚停,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李定国亲自举着指挥刀喝令进攻,好不容易从土坑里爬出来的荷兰雇佣军没到等喘口气,又是面对起了乞活军寒光闪闪的刺刀。 战斗进行到五点左右,基本上已经完结,剩下的仅仅是抓俘虏而已,足足四千三百多雇佣军,被炮打死,重伤被抛弃的足足有两千六百多,剩余一千多也是狼狈异常,踉跄着举着手从坍塌了的土坑中出来,而乞活军方面,居然没有阵亡者,紧紧有一百多个伤员。 “呵呵,葵一先生,又见面了!” 很不巧,这支荷兰人雇佣军司令被炮打死了,下令投降的,又是在赤嵌城被俘虏,上一次被宋青书放回的荷兰上校葵一,老家伙红头发红胡须都被烧的一块块的,显得狼狈异常,身上的军服也破了好几块,不过面对着张煌言胜利者的笑容,老家伙依旧死硬的冷哼着。 “总督大人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神圣荷兰海军还在大员,就算你击败了我们,也讨不了好!” “是吗?葵一上校,本府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贺锦师长,我乞活军麾下,松江二师师长,不巧他的舰队在澎湖一带,遇上了海匪若干,如果本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击沉了七条,俘获了九条,是不是,贺师长?” 今个算是过来看热闹,对着张煌言这股子文人的打机锋,贺锦倒是直截了当一挥手。 “没一个能打的,几炮下去,就挂了白旗,对,还有个老头非要给老子这玩意,红毛怪你认识不?” 一根镶着黄金宝石,古怪的短棍被贺锦随手从腰里拔出来,看的葵一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玩意他如何不认识?这次出征前,巴达维亚总督授予舰队司令奎武的权杖,象征着指挥权,这玩意都到了明人手里,看来这一次,东印度公司的攻势再一次被明人彻底摧毁。 记得宋青书对这个红毛怪还挺感兴趣,乞活军如今训练的空心方阵,就是他在瑞典所见所闻,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葵一,张煌言是带着那股子胜利者的傲慢摆了摆手。 “带走!” 八月十六,几乎是和上一次征服的时间相同,乞活军大批的舰队再一次汇聚台南,鹿耳门,不过这一次,迎接宋青书的可不是荷兰人的火炮,而是成千上万欢呼的民众。 “大帅万岁!西印度公司万岁!” 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大明来的援军对这些屯垦户来说,显得分外的亲切,脑袋上还挂着绷带,领着自己的傻儿子,李老白也是疯狂的拥挤在人群中,疯狂的叫喊着,对着高耸的海权号挥着手。 还真是没想到能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看着这人山人海,刚从船上下来的宋青书也是有点发愣,不过片刻,那股子狂热的气氛亦是让他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对着玉儿那个方向,宋青书也是高举起了右手来,同样回应着。 “乞活军万岁!西印度公司,万岁!” ------------ 第五百六十三章.激励 仗都打完了,宋青书能做的,只有发福利了。 抵达台南第三天,在原热兰遮,如今的新城,一场盛大的庆功会飞快的召开了,虽然不可能把整个屯垦民都给搬来,不过以西印度公司的号召力,依旧召集了八万多,当天参与高粱河之战的义勇军更是一个都没有落下,就连伤员,也是医生护士亲自推着轮椅互了来。 数万人椭圆形的围坐在广场上,广场末端,几米高几十米长的台布子亦是被拉了开,以前不少人在南直隶时候看过玉儿的义演,如此阵容,让每个人心头都是痒痒的,毕竟这个年代还是太缺乏娱乐设施,每年最热闹时候就是年节唱大戏了,刚刚经历了一波危机,大家伙心里都希望发泄一下。 更令人激动的是,听闻大帅今晚将亲临会场,在台湾屯垦户中,宋青书已经不单单是两淮大帅那么简单了,还是每个人心中唯一不二的领袖,毕竟从饥寒交迫,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到家家温饱,甚至小有点积蓄,都是他带来的。 早早在新城的集体食堂用过晚饭,才不过傍晚五点左右,人群就已经纷纷进入会场抢个好座位了,制度都是为人定的,本来计划大约七点才开场,不过观众都提前到了,如此热情之下演出亦是提前拉开了序幕。 一阵金乐声响起,原本喧闹的会场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旋即在人群惊呼声中,两排十二个直径足足三米的大红灯笼随着清风摇曳,居然是缓缓的飞了起来,灯笼组成两根巨大的红柱子壮观的树立在幕布两旁,让没经历过大场面视觉的移民们长大了嘴巴。 哗啦一声,幕布拉开,宋青书也是在惊叫中亮了相。 要说人真是被逼出来的,十年前,让他站在学生会进行选举,他都不敢,可如今,面对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大场面,他反倒是没有感觉了。 套着一套文山甲,带领着张煌言几个,在十几个用镜子聚光的光幕照耀下,宋青书很是面容严肃的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头。 “西印度公司的屯垦员工们,我就是你们的东家,宋青书!” 和后世蒋光头学的,只要能看得到的地方,宋青书就把自己素描像挂上去,他的理解,只有让所有人知道的,才能叫领袖,像崇祯皇帝出了紫禁城估计都没多少人认识他,这样虽然给自己增添了许多被刺杀的机会,可效果也是真的不错,至少现场找出一个不认识他的,还真是难。 不过平时画上的人物如今真来到自己眼前,带来的效果也是轰动的,从前排到后排,轰动的欢呼声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尤其是挤在前面的十几个小姑娘,看到宋青书对她们招手,简直兴奋的都晕了过去。 名气真比什么偶像大腕都热了,足足宋青书第三次向下压手时候,那股子欢呼才停滞下来,旋即在人群惊呆的目光中,宋青书居然是重重的给大家鞠了个躬。 后世领导鞠躬七十米没啥,可这年头为尊者讳,有时候k避讳皇帝的性命,有时候连历史上的名人都要被改名,宋青书虽然称不上君,可他也算是土霸王一个了,能看到他给自己鞠躬,这些真是比草根还要草根的难民屯垦户一时间都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 相比于后世开会的领导,宋青书这个鞠躬也显得真诚了许多,人群惊愕的目光中,弯腰了足足几秒钟,宋青书方才起身,旋即在十几个铜皮喇叭的加持下,他真诚的声音又是传遍了整个会场。 “我宋青书,感恩有你们这些员工!” “这次真的很危险,外面,红毛蕃虎视眈眈,身旁,还有未归化的山岳人杀气腾腾,差一点,咱们这个屯垦基地就要毁于一旦了,可是是你们,是你们在关键时刻敢挺身而出,敢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殊死搏斗,敢于保卫咱们这个共同的家园!我在这里代表公司高层,感谢大家!” “大帅!” 会场下有许多人都是亲历者,不少人还在高粱河一战中失去了亲人,可如今他们的牺牲得到了肯定,这个年代的人就是这么朴实,许多人甚至激动的热泪盈眶,站起来又是对着宋青书狂热的挥着手。 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声,许久才在宋青书压手下平息下来,旋即,更令人想不到的一幕又出现了。 拉着横队,李老白,李小黑,吴大棒槌等三十多人居然待着大红花也走上了舞台,和宋青书不同,如此众目睽睽,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李小黑腿肚子都哆嗦了,走的甚至差点绊了个跟头,挨了李老白一脚,方才好点,这头还呵斥儿子,李老白自己其实也是腿肚子发软。 排着队到了宋青书面前,带着头,李老白是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激动的就要磕头,慌得宋青书赶紧一个箭步把他硬拉了起来,在这个老家伙恍惚中,高举起了他的手。 “不要跪,今天,你是英雄!” 举着李老白的手,宋青书大步流星的又是走到了最前台,对着人群大声吼叫着。 “诸位都很英勇,人人都是荣耀的,不过本帅认为,如李老白,如吴棒槌这样的,所有人都在后退时候,只有他们愿意挺身而出,他们是真正的大勇!” 光是口头表扬,让人兴奋一阵之后也没什么念想,只有真正的奖赏,才能鼓动人们继续奋勇向前,接着,宋青书就把实惠拿出来了。 “大家把公司当家,西印度公司也将大家视为家人,有功必赏!李老白,吴棒槌他们提拔为西印度公司商务特派员,年薪一千二百两,在浊水溪以北,公司新开垦的天庄每人一座,可自行经营,产权完全属于他们!” “还有当日参战的每一户员工,都奖赏四十亩,在浊水溪以北,公司提供全部建设费用,三户组成一个田庄,经营受益完全归属你们自己!阵亡者抚恤白银二百两,田土翻倍!” 这话让人群彻底沸腾了,为什么流落到海外台湾,不就是在大明,他们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吗?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远走海外,拥有自己的土地,是每个农人发自内心的愿望,如今,为宋青书拼搏过后,这个愿望实现了!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这个时代华夏人的幸福! 后来的演出都有点开不下去了,哪怕玉儿出场,都有点镇不住场面,因为人群太激动了,拥有授田的屯垦户兴奋而忐忑的议论着如何经营,而当日逃走没敢上战场的屯垦户肠子都悔清了,不断的拍着大腿懊悔着,自己怎么就没鼓起这个勇气,少奋斗十多年啊! 颁发完福利之后,宋青书是知趣的带着麾下撤了,有他在,毕竟人们放不开,玩的也不开,已经把恩惠散发出去了,让人群在感激中团结在他身旁,就足够了。 不过跟着宋青书回了新城总督府,张煌言一道上却是愁眉不展,一面走,一面还和宋青书嘀咕着。 “大帅,现在虽然咱们一府三县显得挺繁荣,可是隐患还是太大了,像这次,每人一把甘蔗刀,把穷凶极恶的山岳蛮都砍杀成那样,万一哪天这些屯垦户造反,咱们不是面临很大的麻烦吗?” “依下官所见,是不是把甘蔗刀禁一下。” 这话估计是从古到今所有华夏官员的一贯思想了,不过这却是宋青书最厌烦的,火车上连个水果刀都不让带,说是后世中国人冷漠,看到小偷都不敢抓,手里连个小刀片都没有,谁有胆气上啊?受了伤自己掏腰包不说,没准人家还不领情,听着张煌言这话,宋青书立刻重重的摇了摇头。 “禁刀?元鞑子都几户才允许用一把菜刀,还不是莫道铜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只要公司能做到发展的同时,不断带给员工幸福,谁会造反?这么想,你这个管理者就不合格,要知道人心墙,不墙!” “大帅教训的即是,下官知错。” 挨了训,张煌言顿时郁闷的耷拉着脑袋,不过这段时间,他一个人能撑起整个台湾府,也是辛苦,更何况他还打赢了荷兰人,有功,宋青书自然是不好过多打击,旋即他就岔开了话题。 “行了,不说这些了,最近可就要到秋收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提到这个,刚刚还满是郁闷的张煌言却是立马又变得荣光繁华起来。 “大帅请随我来!” 从总督府侧门进去,绕到了仓库,亲手接过钥匙开门,一股子米香味就扑面而来,张煌言又是兴奋的撕开一个口袋,白生生的稻米如同珍珠那样流淌了出来。 一个谷墩大约五百担,宋青书抬眼望去,如这样的谷墩,整个仓库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多少。 回首眺望向北方,一股子阴仄仄的笑容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 第五百六十四章.蔓延 宋青书真大方了一次,这次东印度公司是一口气颁布下去了上万顷的土地,加上家属,五万多人脱离了屯田户体系,成为自己耕种的庄园主。 这么一看,对于新兴起的乞活军西印度公司来讲,似乎是一个颇为大的打击,不过这些庄园主多半是建立在浊水溪以北未开发地带,空出来的庄园再填补人进去即可,而且就算是自己独立经营,产出还是要卖给西印度公司的,货源保证就有赚头,而且还节约了大量行政资本与支出,怎么都是赚的。 大航海时代,这种经济形势盛行于南北美洲,别人都成功了,没道理自己就亏了,而且经营自己的土地,庄园主无疑更加用心,这么样开发台湾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开发的越多,宋青书赚的也是越多,这是个良性循环。 当然,对于屯垦户自己,也是赚的,每个屯田田庄每年西印度公司连食宿工具加工资一共投入一千八百两左右,而产出的商品第一手就差不多有四千多两的价值,自己经营,这些利润就落入屯垦户手里,昨天还是穷的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今天有了一百七十多亩成了地主,李老白简直是一夜暴富。 而且自己还成了西印度公司的中层管理,每年还有一千二百两的高薪,这回不仅仅自己傻儿子李小黑媳妇不愁了,李老白就连自己的老伴也有了希望。 扛着锄头,数以万计的一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 “哇哈哈哈,我当是谁呢,啧啧,这打扮,跟那帮番邦鬼子似得,李老头,你就不怕人家把你爷俩抓起来?” 码头上,这头李老白正教训儿子呢,冷不防那头一声大笑,吓得他一哆嗦,回过头去,却是瞪圆了眼睛看了好半天,方才认出来,立马也是不屑的一拍大腿,冷笑着说道。 “我当谁呢,不就吴老头吗?嘿,还真是人模狗样儿,还穿上袍子,戴上瓜皮帽了,不过怎么瞅,都不像老爷,倒像是俺们村口骗人的赵瞎子。” “甭管赵瞎子李瞎子,我吴老头乐意!我儿子娶媳妇了!穿着喜庆!”满脸都是笑容,吴老棒槌还特意向外抻了抻他那满是囍纹路的员外红外裳袍,老脸笑的和老菊花那样,拍了拍他那鼓鼓囊囊的肚子笑道:“对了,老李头,你儿子啥时候结婚啊?” 这话听的李老白差不点眼睛没冒出火来,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听的李小黑又是心虚的向后躲了躲。 这一个月,他们的种植园也建了起来,目前市面上几乎就没有空余劳动力,不过山岳人首领几乎被宋勇忠一网打尽了,就算宋青书还是没跨过道德那道坎,跟西方佬用黑奴一样奴役这些异族,不过群龙无首任人宰割的山岳人还是绝大部分被强迁下山,足足十万人口,虽然壮丁死了不少,还是提供一大笔劳动力。 不过为了帮这些最早的庄园主资本家积累资金,这些人的薪金西印度公司可是压的够低的,仅仅能维持个不饿死,当然,全是这种苦力也不放心,李老白还把同庄子的好友赵木头疙瘩给找了来,把他的四十亩地合在自己庄园里,算是个小股东加执行董事,在自己不在时候看着,再加上五六户平薪的原来庄子没敢上,没土地奖赏的同庄兄弟维持,总共一百五六员工,二百多亩像模像样的种植园是被建了起来。 旋即让李老白难受的事儿就发生了,他是看好了赵木头疙瘩他闺女,原本两个单身老汉就商量的差不多了,如今拿到第一个月薪水,李老白连聘礼都有了,偏偏李小黑就出了幺蛾子。 高粱河一战,李小黑那股子虎刺棱的性子冲到最前面,让个山岳人用板锹差点削成脑震荡,住了县医院好几天。人没事儿倒是好事儿,偏偏他就看上了县医院救他的护士,死去活来就要娶人家,弄的李老白在赵木头疙瘩面前很抬不起头,而且,人家护士也没看上他。 宋青书手底下的护士几乎都是买的扬州瘦马,算是这年代的知识女青年,一方面服役期没满,她们是不允许结婚的,并且就算结婚护士们嫁的不是什么商务专员,就是小股东,至少都是有文化的书生,李小黑大字不识一箩筐,人家护士愿意嫁给他才怪了。 在出公差之前,李老白是想把儿子的婚事解决了,那样自己就算埋土里也放心了,结果最后几天,闹出这么个幺蛾子来,气得他好几天都没吃的下饭,刚刚在码头上,李老白就是在那儿训儿子呢。 可看着老对头吴老棒槌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李老白怎么可能认怂,绅士圆帽向上一挑,本来笔挺的西服衣襟被他挺得更直,一副天老大老子老二模样,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了李小黑脑袋上。 “我家儿子是好饭不怕晚,人家和县医院的刘护士看对眼了,不过刘护士现在给大帅工作,三年内不能嫁人的,所以,咱等得起!” 知识女青年逼格怎么也比村妞高一届,这牛吹的也提气,一提刘护士,李小黑更是把脑袋瓜子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就差没流口水了,这话果然也压了吴老头一头,还真迟疑了下,吴老棒槌方才又挤出个冷笑来。 “得了吧,人家刘护士是什么人,大帅的人,读书识字的,要嫁都得嫁文人才子,你家小黑啥货色,还想娶人家!” “嘿,我家小黑怎么了,咱西印度公司出事时候,我家小黑是拎着刀片子就上,敢给咱们大帅拼命,大帅都亲自接见的,倒是某人家,还义乌子弟呢,需要时候爹上了,儿子不知道猫哪儿去了,啧啧。” 这会吴老头是把自己套进去了,他也是有私心,自己家一根独苗让他给踹跑了,他一个老汉领着自己庄子子弟上去打的山岳人,记功时候都没有他家吴二愣子,就因为这短人家一块,李老白在那儿吹牛逼,他还真信了。 还好,就在吴老棒槌难堪时候,他们曾经的老上司,曹商务专员来了,也是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圆帽,提这个手提箱,对两个一起拼命过的老汉,他倒是热情的上前一招呼。 “李伯,吴伯,李大哥,来的够早的了!” “哎呦,曹专员!” 平时可最怕他检查了,两个年纪加一块都快都快一百多的老汉还有个三十多了的大叔级别一起对曹专员这小年轻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看的那曹专员赶紧无奈的摆了摆手。 “李伯,吴伯,使不得,如今咱们是平级了,这些虚礼就不要了,要不人家该对我说三道四,现在开始大家一起共事,你们叫我小曹,曹列都行!” “那,那怎么行,那个,曹,曹列?” “哎,这就对了吗!” 笑着一拍大腿,曹专员又是很牛逼的掏出怀表看了看,旋即又是一抱拳:“李伯,吴伯,李大哥,时间还早,反正我买的是专舱,咱们干脆先上船,船上我还有不少事需要和你们交代下!” 年薪一千二百两,已经是掌柜级别的商务专员了,原本还叫经理的,要不是后来一查,经理是朝廷的一种官名,被个老夫子弹劾了,曹列的职位还能叫曹经理呢,这个级别的专员一般都是在加多宝商号工作多年的老伙计,老掌柜了,像李老白,吴大棒槌这两个奖赏上来的新丁,还真是第一次。 这次被派往海外,俩老头子明显也挺紧张的,提这个行李箱还是心虚模样跟着曹列屁股后头,就登上了停泊在内江上的客船。 客船一般都是水师退役的,这条通往安南国的,就是水师中五十米级别早期战舰改造的,原本的炮舱一半改成了客舱,不过还是留了一半,装的佛朗机炮,毕竟海上还是有些危险,有可能遇到海盗的,原来的炮舱窗打开,一张桌子放在窗前,点起灯,曹列从箱子里哗啦哗啦掏出一大堆文件,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李老白和吴老棒槌两人的脸顿时白了。 就在这条客船旁边,一条旷古绝今的巨无霸同样静静地躺在海里,随着曹列一句句教导两人,港口上的工人亦是如同蚂蚁那样把一箱子一箱子的货物抗到船上。 和郑芝龙“相爱相杀”之后,郑芝龙的宝船技术也分给了宋青书,这种大福船的改版足足有二百米长,四十米宽,说实话这东西战斗力一般,航速比应天舰满了一半多,唯一的优势,能装,足足两万料的载重,去掉船楼之后载重能装一千多吨的货物,绝对撑得上海上巨无霸。 这玩意工期也格外的长,占下台湾之后,宋青书就已经下令修建,如今一年多了,五万多熟练工人方才修建出来了两条,还是抛弃了榫接法,换了通用件的情况下赶出来的工期,不过这玩意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这海大鱼一号与海大鱼二号一出,直接抵得上一个主力舰队大小舰船五十条到八十条的运力了。 装货装了足足五天,这两个巨无霸方才吃饱了肚子,轰鸣的汽笛声中,在三条全副武装的应天战列舰护卫下,两条巨无霸摇摆着巨大的身体,沿着南航路呼啸着向外海形式了过去。 这头台湾站稳了脚跟,西印度公司这个吃不饱的怪物,嗜血的触角再一次以这种隐蔽的方式猛地探了出去,裹挟向下一个茫然不知的猎物…… ------------ 第五百六十五章.战火再燃 安南,也就是后世越南,这儿在汉朝时期曾经是中国的领土,在大明,一度也成为了大明的领土,可惜,宦官的贪弊以及官员的**,勾心斗角,让华夏失去了这个将南海重地彻底变成华夏交趾省的机会。 而且大明在这儿留下的印象似乎很不佳,和后世一样,这些越南猴子非常的排华。 不过还好,他们的大人物欢迎西印度公司就行了。 曹列和李老白他们的客船早了海大鱼一二号三天左右抵达的安南的金兰湾,这儿算得上安南最优良的深水港了,后世美苏争霸时候曾经是苏联在南海的重要桥头堡之一,不过这个年代,明显在安南没有引起重视,一年多前,金兰湾不过一个小渔村而已。 不过如今,这儿已经变得整洁了许多,水泥铺设的港口,一排二层小楼,还有庞大的仓库群,半年前,西印度公司用五百丝缎向安南换取了这片地区的租借权,如今,这儿也算是乞活军的一片飞地。 不过安南也不亏,这个时候安南也不统一,拥有金兰湾的是比较虚弱的南方阮朝,北方拥戴后黎朝的郑主算得上大明承认的正统,一个小渔村来换取大明将军的好感,以争取京师支持,阮朝也算得上明智之举,却是不知这一手为自己招来了一头饿狼。 曹列刚在港口下船,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胖子就已经带着一大群随从迎接了过来,炫耀一般,这胖子张大着胳膊,用不太熟练的南京官话大笑着拥抱向了曹列。 “哎呀呀,曹专员,昭达信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这两位是?” “哦,李老白李专员,吴大棒槌,吴专员,这次我的副手!”曹列是熟稔的回过头,笑着对两人一摆手介绍道,来之前曹列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堕了西印度公司的形象,尽管心里怯场,两人还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板着两张老脸和这胖子来了个拥抱,浑然不知道,和他们两个老农拥抱的灌云昭披耶可是暹罗王族,地位上算得上暹罗的蕃王,和福王,秦王一个级别了。 对两个副手兴趣明显不大,礼节性欢迎了下之后,灌云昭这大胖子又是急不可耐的低着头小声对曹列询问道:“上次刘商务专员带来的明货可早就卖光了,各城主贵人可是天天追着我问,这次曹专员,你可不能让昭披耶失望啊!” “放心好了!这次咱们大帅可是亲自过问了此事,从松江库给你送货,这次有这个数!” 眼看着曹列暗地里笔画出了两根手指,愣了下,旋即这大胖子就狂喜起来,拥着曹列的肩膀大笑着就向内陆走去,一面走一面还热情的招呼道:“昭披耶已经在追云楼准备好了酒席,虽然咱安南的姑娘没有秦淮的好,更是比不上玉儿她们这些仙女儿,不过也别有一番滋味,今个,咱们可要不醉不归啊!” ………… 原本李老白和吴大棒槌两个对这个公司高管还是颇为忐忑的,毕竟一年拿着一千二百两的高薪,收入越多责任越大,万一他们办坏了事儿,估计不用宋青书来收拾他们,自己都羞愧的跳太平洋了,不过到了地方之后,两人才发现,原来没他们想象的那么难,甚至有点接近老本行。 李老白是收粮食的粮官出身,吴老棒槌在义乌干的也是矿上分配,也是因为有这个职业技术,他俩才当的上庄头,如今来这安南国,干的居然也是收粮食的活计。 只不过,这个数量有些超乎想象。 越南可是大米主产地之一,后世二零一二世界末日那年,中国产量一亿三千万吨,位列世界第一,越南产量则是四千五百万吨,位列世界第六,这儿的气候一年三熟,就算土壤没有中原肥沃,可产量依旧够吓人的了。 而且越南临近的泰国,缅甸,孟加拉,同样都是产米大国,排名第八第九第十,这儿产的米,总量甚至要追上华夏了。 这年头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夸张,不过也是大米堆成堆,哪怕小冰河期最激烈的如今,对这儿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在大明境内大米论担卖,这儿则是论车卖。 灌云昭披耶不愧是中南的交际花,在暹罗,安南,骠国都有关系,也是西印度公司的明货太便宜了,还没等海大鱼一号,二号靠上金兰湾,源源不断的粮食已经先运进来了,短短时间内,金兰湾的粮仓已经堆满了,七八天,差不多收到了二百万担的粮食,还有粮食不断从暹罗运过来。 而这的大米也实在便宜的令两个半辈子没吃上大米的老农想哭了,如此大规模上门收购,粮价又被压了不少,一百文一担,上哪儿说理去? 九月二十,大海鱼一号二号停靠在金兰湾,锦绣纺的成衣,丝绸,茶叶等立马成箱成箱的搬运下来,每条船都是双通道,这面刚搬下的舱位,哪一头用稻草包裹着防潮的稻米立马就把空位给填补了上,也没预料到收米收的竟然如此顺利,过来的分舰队指挥官徐海猴子又是心急火燎派快船返回台南,去催更多的船过来。 还是那个追云楼,简直是灯火通明舞乐不断,三十多个矮小却是水灵的萌妹子穿着传统服饰,舞蹈偏偏,舞乐之声不断回旋着,收米收到头晕目眩的李老白,吴大棒槌亦是跟着头晕目眩的举着酒杯,这几天的生活,简直比他们多半辈子都震撼。 然而,一方盈余,必然有着一方亏损,就在追云楼歌舞升平的时候,相隔不远的安南本地布庄子却是黯然的合上了大门,在这顺宁城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却是在西印度公司才抵达半年,就轰然倒闭,没办法,相比于土布,明布太便宜了,也太精美了,这批锦绣纺的成衣一到,他们几乎再卖不出一匹布来。 同样,城外,一家三口也是围着米缸皱起了眉头,安南可不似华夏这般大一统,各个城主权利非常的大,为了大量抢下明货来盈利,今年不少城主提高了租税,原本一年三收的农人还够贩卖粮食小赚一笔,来贴补家用提高生活,可如今,交完租税的农人,也仅仅够个糊口而已。 在那些城主抱着明货乐淘淘的时候,浑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被埋下了危机的种子,本地手工业,制造业开始受到冲击而凋零,本地民众生活水平亦是开始下降,这就是资产阶级的可怕之处,利用工业制产品的高利润剪刀差,简直可以压的另一些国家永无翻身之日。 可惜,如今没人注意到。 ………… 这头海外还在大张旗鼓的收罗时候,国内,同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 扬州,醉月居,盐商会所。 加多宝商号的排挤逼迫着徽商盐商们也不得不团结起来,婺源鲍家的总商鲍鲁,黄山汪家总商汪振孟,还有曹家,郑家,徐家等等商业大阀几乎一个都没落下,而且这一次,还拥来了不少江南名士,如钱谦益,张溥,吴昌时,陈子龙等,在这儿,他们有一个共同身份,儒林粮号的股东。 这一次的聚会明显显得极其重要,门口,盐商雇来的江湖高手抱着刀,用身体隔绝了整个院子,而每个人耳朵里都塞着棉花,防止偷听,不过屋子里头,那些江南名士都是显得兴奋异常,尤其是张溥。而盐商大豪们,却是明显有些慎重。 “十两?” 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万块了,买一百斤大米,一百块钱一斤大米,就算后世包装精良的礼品大米,都有些嫌贵了,可如今却是个收购价,这个价格,就算富甲天下的盐商都是有些迟疑,尤其是鲍鲁,捏着胡子沉吟了半天,他才迟疑的问道。 “这个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是从宋贼办公室亲自偷出来的,加多宝贼号今年粮食收购价就是十两一担!” 对于自己的魅力是分外自信,侯方域斩钉截铁的说道。 “太贵了!” 可就算是有保证,盐商还是不愿意为之埋单,共溪大商黄耳沉重的摇着头说道:“既然他宋贼愿意出次大头钱,让他去收好了,凭他也抢不到多少粮食,而且他抢完之后,咱们还可以顺势压低粮价,让他赔个哭爹喊娘的。” “不可,今年一担粮食也不能落入宋贼手里!” 没等黄耳说完,张溥却是已经红着眼睛激动的叫嚷了起来。 “诸位同仁们,今年可是绝佳的机会啊!张贼乱湖广,七月项城之战,总督傅宗龙,身死军灭,宋贼从湖广,河南购入粮食的道路基本上已经断绝,如果再在江南粮食市场击败他宋贼,他加多宝商号就要崩溃了!他宋贼假仁假义,诱民堕落,手下工商行脚牙不下数百万,都不是生产,一担他的粮食断绝,养不起这些人,宋贼败死就在旦夕之间了!” “我师首辅大学士周延儒已经写信过来,只要宋贼手底下的愚民不在,他能立马组织人手弹劾宋青书,各位,还江南一个清平世界就在今日了,你们难道还吝惜几个银钱吗?” 尽管张溥已经有些希元首那般嘶吼咆哮了,可还不还江南一个清平世界,盐商们似乎还是有些不太关心…… ------------ 第五百六十六章.你死我活 要说这个年代读书人观念扭曲也是够可以了,项城之战,接替杨嗣昌督湖广川陕大军北上的傅宗龙在项城附近孟家庄遭到李自成,罗汝才联营轮番击破,贺人龙,李过奇,保定总督杨文岳,总兵虎大威等各路官军纷纷遭遇重创,崇祯皇帝可以调动的主力官军几乎各个伤痕累累了,这么个国难之日,居然被张溥当成了隔绝宋青书粮食渠道的绝佳机会,在他眼里,国家兴亡似乎都赶不上党派之争重要了。 可就算是几大产粮地都遭到重创,江南市面上下来的粮食也差不多有个五百万到八百万担,加上其他杂粮更是上千万担,十两银子都够买个房子了,谁能想到大米炒的跟房子一个价了?这一盘,没有个两三千万两银子是接不下来,而且真要这么做了,江南许多地方经济直接就会崩溃了,就算扬州盐商赢了,也是个惨胜,为了东林复社拿自己全副身家去赌,鲍鲁他们明显都不愿意。 眼看着一个个大商迟疑,张溥恨不得拿刀子一个个逼着他们脖子让他们出银子了,此时的仁学先生也风采不在,仿佛疯狗那样不断在人群中咆哮着,可哪怕他叫嚷了好半天,几十个徽州大商依旧沉默不语。 倒是钱谦益心眼多一点,见诸人沉默,他忽然干咳一声,沉吟的报出了几个数字。 “宋青书党羽众多,京师六部,以李建泰,王瑶之为首,能估量出来的,不下三百,这南直隶州府,县令六十二,南京六部科道七十九,芝麻小官,更是不计其数,如果他倒了,估计又是一个阉党案件能腾出来的位置不下五百。” “诸位儒商治家,家中子弟等着派官的估计不少吧!” 想要换取钱财支持,就得拿出政治利益了,钱谦益还真是一个狠心,抛出了这个年代最珍贵的商品之一,官位!不过如今凭着周延儒上位,东林党开始得势,还真开的出这个海口。 而徽商儒商治家,多数经营盐,茶,本来就是依靠官府势力极深,盐商和官员们也算的上相爱相杀,一方面盐商依靠着国家政策大肥其身,一面又被官员们盘剥甚苦,如果要是能获得上百个官位来保护自己,对各大族来说,也的确是个致命的诱惑。 可为之博上绝大部分,甚至全部身家? 沉吟了许久,扬州总商汪孟震终于开口了,清瘦的脸上闪烁着神光,那双细长眼睛蛇一样思思盯着钱谦益,阴森的开口问道。 “听闻钱公家藏书甚多,富于大内,这些书,怎么也能值个几十万两吧?” 这话一出,钱谦益那张脸简直扭曲了。 别看钱谦益人品不咋地,党争搞垮了大明朝,为了保命又是第一个剃发降清,可是他对华夏文明的贡献与毁灭也是非常的,原因只有一个,钱谦益最大的爱好,藏书,简直到了嗜书如命的地步,他先后收购了藏书家赵琪美的脉望馆,又得刘凤霏载阁,钱允治的悬馨室,还有那个滚滚长江东逝水作者杨稹后人杨仪七桧山房全部藏书。 钱谦益收集的绝大部分还是唐宋元的孤本,抄本,所藏之书恐怕不下数万,几乎囊括了华夏几百年绝大部分经典之著,当初宋青书从北方弄到的两汉书,就算和宋青书关系那么差了,钱谦益依旧想方设法重金求购,甚至居然还雇佣小偷来偷,最后哭笑不得的宋青书干脆让人抄了一份给他,省的贼惦记。 钱谦益与柳如是令人称道的,也是两人如是我闻,读书做续,情浓意浓的士大夫浪漫。 不过也是对钱谦益这人人品不好的惩罚,顺治七年,他的命根子绛云楼大火,几乎烧了他的全部藏书,这场文化上的损失,简直和李自成进京时候的文渊阁大火可以相提并论。 要他拿出全部藏书来还钱击败宋青书,简直是要他的老命,一瞬间,钱谦益暴怒的胡子都立了起来。 不过汪震孟的话却是让整个屋子里的盐商全都看了过来,每个人都是死死盯着钱谦益,既然你们东林党让我们盐商拼上全部身家,你们总不能在后面看热闹吧?想坐山观虎斗,摘现成的果子,我们可不答应! “钱老,为国除奸事大啊!再说,事后卖了粮食,查抄了宋贼家产,这些全都可以拿出来!”拽着钱谦益的衣袖,张溥猛地催促了起来,旋即他又是扭过头大声说道。 “我张溥愿意捐出我东楼藏书,还有松江的田产,只要能让宋贼身败名裂!” 那声音,扭曲的脸庞,简直凄如厉鬼,哪怕陈子龙等复社首领,听的都是后心发寒,在他通红的眼神注视下,吴昌时也是颤抖的说道:“我捐家产藏银十六万两,书七千册!” “我出我云孟斋书藏五千本。” “我出……” 几十个东林复社领袖先后也是爆出了自己能捐出的东西,加一块价值差不多也有个四五百万两了,最后,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在了钱谦益的身上。 脸简直白的没有血色,钱谦益也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绛云楼的七万册藏书,还有钱家田产十二处,银九万两,我全部拿出来,当了换银,只为打到宋贼!” 东林党都狠的扒皮抽筋了,也终于激起了扬州盐商的战意,左右环视了一圈,汪孟震亦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们各家也跟了,儒林商号,今年粮价收购,十一两一担!” ………… 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关乎着你死我活,九月份,江南人再次发现,两大粮号简直疯了。 米加多宝商号十两一担收购,儒林粮号十一两收购,麦宋青书五两收,张溥六两手,粟也被抄到三两一担,甚至豆,番薯,洋芋这些粗粮价格都比去岁涨了一多倍。 乡间更是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这面粮食还打下来,那面已经有人把定金奉上了。 甚至连续三个月罐头厂的产量居然都被这些家伙定光了,扬州商众与东林党的联盟就是掐准了宋青书的致命弱点,他长于工商,却短于土地,手下人口甚至达到了上千万,却没有相应的粮食产出,如今宋青书能维持如此强大的能量,全凭着如此高粮价,他还能养活手下的军民商人,可一担这个粮食断了,就算他有上亿两的白银,也无法拯救崩溃的商业帝国,毕竟银子不能当饭吃。 这波高粮价非但没有引出市面上抛售,反倒更是引起了恐慌与惧怕,谁都记得几年前那场粮食大战,在江南引起的灾难,这一次,战火燃烧的更旺盛,不少地主大家,出售粮食也变得慎重起来,各地民众,更是疯狂的囤积着一切能吃的东西,一场人为的******似乎又再次濒临眼前。 松江,外滩,十里洋行西印度公司总号。 “各地粮食才收到七千多担,大别山屯粮只有四十万担,照这样下去,今年对员工补贴粮食缺额将达到七成,而且罐头厂的产量也是急剧外流,大帅,再这么下去,咱们要崩盘了!” 宋青书的大东家办公室,负责粮食经营的执行董事大同薛世昌一张脸已经变得惨白,拿着一张报表,无比颤抖的说道,他可在清楚不过,粮食对于如今他们手里的商业帝国意味着什么。 “大东家,咱们也得提高收购价格了,并且我建议,董事会立马下令,所有罐头停卖,我们不能把自己饿死啊!” 看着报表,宋青书自己也是眉头紧锁,好半天,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苦恼的摇摇头。 “张溥疯了!” 就算从后世知道东林这帮空谈误国的混球党争起来有多么疯狂,宋青书也没想到如此,垄断了江南所有粮食,再高价抛售出,的确能掐死自己,可江南估计跟着也要崩溃了,要知道大明的边防军体系九边绝大部分在松锦之战断送了,到现在,皇帝都没有力量****这个伤口,前一阵的项城之战,官军阵亡不下几万,连督抚都死了,关内军事力量也是遭受重创,这个节骨眼上,再把大明最后的命脉江南给掐死了,恐怕不用到崇祯十七年,明年崇祯十五年,就得亡国! 可为了和自己争夺这点利益,这群道貌岸然的混蛋连大明都不顾了,大明养士三百年,就养了这么一群自私的孙子,难怪崇祯皇帝自杀之前,曾经暴怒的呐喊,文臣人人该杀! 不过压抑住了愤怒片刻,宋青书的脸色变得亦是更加的阴沉,随手把报表扔到了一旁,冷笑着说道:“不涨!罐头厂也该卖就卖,本帅倒要赌一赌,这帮孙子到底有多少银子,能把天下粮食全都给买尽了!” 这也叫压上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看着宋青书凶狠的脸,薛世昌的脸简直都要抽了,足足磕巴了几分钟,他才抱拳鞠躬退出了大东家办公室,可一转头,又去了旁边大股东曹三喜的办公室。 赌的可是加多宝商号上下吃这碗饭的上千万人命运,如今山西的产业几乎都扔了,他可没有退路,赌不起,宋青书一意孤行,也只能通过董事会来动摇这个决定了。 整个江南,人心惶惶…… ------------ 第五百六十七章.抵押抵押抵押 薛世昌简直要疯了。 东家发疯,十二大董事居然跟着一块发疯,从曹三喜走到范明景再到王冲文,几个大股东居然异口同声的冷哼出来,就他娘的赌这些扬州盐商有多少银子,就不信这些混球还真能够饿死自己了。 没有大股东中六个以上点头,是不够召开董事大会的,满头冷汗的出了松江总部大楼,这执行董事薛世昌也终于发了狠,好家伙,你们占据百分之五十多股份的大股东都不他娘的着急,老子才百万两身价,怕个球啊! 可第二天,令他更抓狂的事儿又发生了。 这帮混球居然上门来找加多宝票号贷款来了,而且票号大掌柜的施天福脑袋还跟被驴踢了那样,答应了! 其实扬州盐商还有东林复社也是带着伤和他宋青书死磕的,前一阵,宋青书与福王似乎闹出了不愉快,弄的一向是加多宝商号中标杆的代县轻工业基地居然都易手了,四个省的市场还有一个宋青书成名之地,简直像一坨烂肉对苍蝇般吸引着这些扬州盐商,结果不少人想都没想就把银子投进去了,泰日天票号更是紧跟着加多宝票号,宋青书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把票号开到了晋商老家去。 可旋即,这些人就后悔了,崇祯十四年,河北的战局实在是太波澜了,开封一战之后,河南巡抚李仙风畏罪自杀了,旋即集结了对付张献忠主力的湖广官军一败如水,接着三边总督郑崇俭不满意皇帝将陕西兵掉往蓟镇决定,上书以辞官为抗议,这个坐着历史上孙传庭位置的一员良帅躲过了杨嗣昌死的牵连,却走着孙传庭的老路被暴怒的皇帝派锦衣卫捉拿下大狱,如今三边无帅,各路官军跋扈离心,军心涣散,群龙无首,平定农民造反似乎已经成了个遥遥无期的任务了。 北几省经济直接濒临崩溃,仅仅这一年,盐商在河南陕西亏损了多达五百万到八百万两,亏得最大的就是泰日天票号,宋青书贷款必须要抵押,可盐商们不用,只要名望够了,就可以贷,结果如李仙风,一个人就欠了泰日天七十万两去疏通朝廷,他一死,这帐就成了死账。 不过为了掐死宋青书,扬州商团还需要着巨大的银两缺口,于是乎他们把视线瞄上了同样拥有巨资的加多宝商号。 “怎么?加多宝票号不是号称人人可贷吗?莫非在下的地契是假的不成?” “不能贷啊!” 一手抓着大掌柜施天福的手上大印,薛世昌一面恼火的回过头叫嚷道:“松江庄园挂百两白银尚且无人问津,一个破庄子,你竟然敢要价万两,还有这些破书!擦屁股的东西,竟然也想在这儿骗银子,你瞎眼了吧!” “瞎眼?你瞎眼了吧?这可是钱家祖宅,松江风水灵汇之地,还有这些书,这可是钱先生收集的唐宋孤本,你,你竟然用污秽之言侮辱它们,你,你简直是粗鲁莽夫,愚不可及!” 到底是钱家出来的高门大户豪仆,骂人都有股子读书人的味道,其实薛世昌何尝不知道这些书还有钱家的庄园都是物超所值的,可这贷出来的银子是为了垄断粮食,饿死他们,别说粗鲁,咬人薛世昌都肯干。 就在薛世昌要狠狠咬两口这个钱家豪仆时候,冷不防门口又是响起了两声鼓掌声,一回头,乞活军一巨头孙传庭是双眼放光的奔着那些样本书来了,急迫的就翻开看了起来,后头,宋青书则是无奈的摇着头,抱着胳膊漫步走了过来。 “薛董事,你也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能污蔑书呢,这位是钱谦益先生的家人吧,回去告诉钱先生,他的绛云楼,我宋某买了,而且不还一文价!” “买?哼,钱先生不过是为了筹集银两为国除奸而已,过不了多久,这些藏书还会回到钱先生手里!” 不愧是高门豪仆,什么时候都这么正面形象,大义凛然,不过看钱府的人把自己东家给骂了,薛世昌还是暗自高兴的,只要宋青书一生气,不收这些东西了,那就能挡掉一大堆麻烦,这可是卡在加多宝商号脖子上的绞索啊! 谁知道没等他这个粮食市场的执行董事添油加醋,宋青书居然淡然的笑着一摊手。 “如果钱先生真的为国为民,上天自然会把这些书还到他身边,可如果他没有那个操守,那上天则会将书送到真正的贤者手里,回去告诉钱先生,我宋某和他赌一把!” “哼!” 不屑的冷笑一声,青衣小帽的仆从拿着施天福开出来的当票,转身就走了,也没多搭理宋青书一句。 “大帅啊!东家啊!” 一撒手,九十六万两出去了,这就代表儒林商号能多收十多万担粮食,没准自己手下数万人就没有粮食供给,溃散去,成为加多宝商号毁灭的导火索,开口想骂宋青书脑袋被门夹了,不过哆嗦的颤抖着双手,薛世昌也只能感慨的吼出这两个敬称来。 “不好意思,薛董事,经过董事会决议,你被停职了!” 又如一个晴天霹雳响在薛世昌耳旁,让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差不点没气晕过去,真有点岳飞的感觉了,为了商号,他恨不得掏心掏肺,连脸都不要了,却换来这么个酬劳。 就连孙传庭都从古籍上把眼神抬起来了,充满了可怜,宋青书也是被他那悲愤的眼神给看无奈的,无奈的从怀里抽出印章,写了张条子,伸手递给薛世昌。 “薛董事,大家不是执意你的能力与忠诚,而是实在现在有些非常时期,这么样,我个人赞助你去咱们新的贸易点台湾去散散心,三个月之后,董事会会决定你下一步的职位的!” 真是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了,随手接过条子,抱了抱拳头,薛世昌无精打采的出了门,整个大掌柜账房就剩下宋青书三人了,可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三个人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相互对视了几眼,再也憋不住胸中情感,宋青书,施天福忍不住锤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孙传庭也是无奈的咧了咧嘴,一低头,又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古籍上。 当天去钱家搬书时候,宋青书没去,不过听回来的伙计讲,那天钱谦益的脸色非常精彩,抚摸着一册册古籍,然后就跟看着自己情人被别的男人牵走那般,看着加多宝票号的伙计将他绛云楼藏书一本本装进樟木箱子里,然后运走。 据说清点到了一半,钱谦益干脆在柳如是的搀扶下,锤着胸口回了如是楼,再也不出来了。 有了钱谦益这么个先例,江南名士也是纷纷将藏书当出,在加多宝商号抵押出了大笔的贷款,来打倒宋青书,还有不少庄园,田产,秋收这一段时间,俨然宋青书成了江南第一藏书家外带大地主,至于收到的十几万卷古籍,宋青书则是大手一挥,抄! 松江,一座新的图书馆落成,这些古籍中名贵的,几乎都被抄写,刊印,然后典藏在里头,不过图书馆的阅览证,只有江南讲武堂的士子才有,让敌人尽情看着自己的藏书,而自己反倒没资格去阅读了,这份嘲讽,又如同一个响亮的大耳光,狠狠抽到了东林那些理学家的脸上,也让这场粮食战争愈发的惨烈。 九月末十月初,就连最后一茬晚稻,也被收的差不多了,不过江南市面上,至少还有十五到二十万担粮食流在外延,没有被收购,不过这时候,似乎盐商的资金链出现了点问题,不少常熟的地主仅仅收到了定金,后续的粮款却是拖欠了下来,粮食放久了可是会腐坏的,有的地主实在忍不住,开始和加多宝商号接触起来,因为这事儿,钱谦益,张溥他们似乎又去了一趟扬州聚会,旋即宋青书收到一张请柬,十月十二,翠云楼一会。 落款是钱谦益。 双方财阀互博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而且江南世家,扬州财阀,几乎是将老底子都吐出来了,宋青书不认为到了如今,钱谦益请自己是要求和,那他要干什么,宋青书还真是一头雾水了。 和孙传庭他们商议了一天,宋青书还是答应了下来。 翠云楼是松江县一景,也是钱家的,不过尴尬的是如今这儿也抵押给了宋青书,换了七千两银子,经营权在加多宝商会手里,酒楼娱乐业都是执行董事柳如是来经营的。 如今可是非常时期,宋青书抵达松江大街之前,已经有密密麻麻的乞活军密探跟军统特务似得分散到了四处,猥琐的到处窥探着。 马车停到翠云楼前,顾媚也是亲自迎到了门口,对着宋青书暗暗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异样。 楼里头倒是显得平常,各色人种该吃吃该吆喝吆喝,二楼,仅仅窗户的单间中,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几个小菜,白发欲仙的钱谦益很是飘逸的端着酒杯眺望向外头,他身旁则是个穿着书生儒袍,戴着唐伯虎那张两翅冠的年轻女子。虽然女子看上去有股子男子气概的英气勃勃,不过明眸皓齿的面孔,白皙的皮肤,还有精致的小琼鼻,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 说实话,宋青书还是第一次见到柳如是,忍不住扭头多看了几眼,却冷不防自己胳膊一紧,一条粉臂硬跨到了自己臂膀窝中,挎着自己胳膊,顾横波是很自然的拥着宋青书,一块做到了横凳对面上。 一股子火药味是明显在桌子上流露出来,两个人穿的都是唐时装,柳如是是胡服骑马招摇西市的大唐豪放女,顾横波那套高领跟诡术妖姬似得长袍襦裙则是琴瑟琵琶,高堂款步的大唐贵女,一面是英气勃勃,一面是妩媚迷人,秦淮双绝的争奇斗艳,明显给这次古怪的聚会增添了不少颜色。 不过一对儿软乎乎的肉团夹着自己胳膊,宋青书的注意力还是更多的在对面,倒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毕竟大事重要,钱谦益的脸色让他感觉很不对,而柳如是,面对顾横波挑衅一般的媚眼横波,她亦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有这一股子怨恨。 东林党内斗了?分赃不均了?也不是不可能。瞄着两人端起酒杯,宋青书暗暗想着…… ------------ 第五百六十八章.妾身价几许 “呵呵,宋某人头落地在即,钱先生这个东林魁首,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位登阁臣的大人物居然还有心邀宋某一叙,在下还真是感激不尽啊!” 酒杯往前高举起,宋青书话语中满含揶揄的打趣道,听的钱谦益那仙风道骨的老帅哥脸明显抽了一下,旋即才端起酒杯,感叹的说道。 “士农工商,天下之本,宋帅天资英才,骁勇善战,本来可以成为朝廷一员良将,封侯拜相,留名千古,可宋帅非要弄的本末倒置,宣扬那些歪理邪说,不是这般,何至于如此,宋帅就一点儿也不后悔?” 的确,宋青书最开始是与东林党有了些利益冲突,可逼得他们和宋青书拼上全副身家拼命的最根本原因,却还是因为意识形态。 东林党讲求的是程朱理学,可宋青书宣扬的不仅仅是阳明心学,甚至还是阳明心学中都算的上异类的泰州学派,虽然明面上没有大张旗鼓提倡,可当初被理学家们联手置于死地的泰州学派代表人物李贽所倡导的功利主义,解放妇女,婚姻自由,批判理学为假道学,提倡工商业,不全让宋青书给实现了? 而且这头工厂,商铺吸收了大量的江南壮年劳动力,极大的冲击了原本江南士族那种大庄园自然经济,撕破了钱谦益他们这些理学家维持了几百年的社会秩序。 当社会秩序变化的时候,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与保守派,是最分外不能忍的。 “后悔?” 看着钱谦益那副老夫子圣人模样谆谆教导着自己,猛地笑了一声,宋青书旋即昂头干了这杯酒,大笑着摇头道。 “宋某没钱老说的那么高尚,宋某不过就是一市井小人起家,被逼的活不下去了,铤而走险,没想到居然活下来了!这么多年,老宋我就没后悔过。” 一股子狠角样从宋青书脸上流露的淋漓尽致,干了这杯酒,酒杯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宋青书歪着脑袋,阴狠的哼道:“倒是钱先生你,你们东林党口口声声说救国救民,今个这囤积天下粮食以居奇,高价抛售,你们这一招弄的,整个南直隶将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冻饿而死,如今国本动摇,整个东北,西北都在打仗,钱老,江南是大明最后一片没乱的地儿,你们是要把它生生搅乱了啊!” 手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宋青书红着眼睛向前一探身子,指着自己心口向钱谦益逼问道:“钱老,千百年后,这场******之后饿殍遍地,人人对尔等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不共戴天,史书上也会将你们这不义之举烙印下来,千百年后,人人知是你钱谦益一念之差罔杀了如此多人,你不后悔吗?” 这话宋青书简直气势逼人,听的钱谦益,柳如是两人都是为之所夺,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下,钱谦益哑口无言许久,还是柳如是底气不足的哼哼道:“既然如此,宋帅为何不一让,只要你解散了你的加多宝商号,这场******就不会来临。” “哼哼,为了不被强盗所伤,干嘛不先将口袋中财帛交出?柳大家这理,倒是够高的!”一旁挽着宋青书的胳膊,顾横波亦是黛眉冷树,冷笑着嘲讽道。 酒方才喝了一杯,谈话就已经陷入了僵局了,宋青书双目如电,咄咄逼人的瞪着,对面,不论钱谦益还是柳如是,都有些被他眼神所伤,僵持了足足半分多钟,宋青书方才又是猛地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敬酒了过去。 “钱老如果是找宋某就因为此事,那就恕宋某失陪了,我手里还有白银上亿,你们以为这一下能卡死我宋青书,不过是痴心妄想,告辞!” 眼看宋青书一昂头灌下酒,转身挎着顾横波就要走,钱谦益却是赶忙一伸手:“留步!” “如果钱某还要贷银子,不知宋帅还肯贷款否?” “呵,剩下十几万担粮食,看来钱老也是一点儿活路都不打算给了。”脸上又是流露出了冷笑,挎着顾横波停下来,宋青书抱着胳膊答道:“我加多宝商号开的票号就是出门营业的,哪儿有不贷之理?不过,钱老,你还有什么可以作为抵押?空口白牙在泰日天那儿行,在我这儿可是拿不到银子的!” 说到这儿,钱谦益再次哆嗦了下,却是沉默不语,几秒过后,还是柳如是再次轻启朱唇,替她说了出来。 “宋大帅,你觉得,妾身能抵押多少?” “你?” 开票号时日不少了,抵押古董的,抵押玩器的,抵押房产的,宋青书见识过不少,可是用大活人做抵,宋青书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足足恍惚了下,宋青书才回过神,可旋即,那股子发自内心的冷笑再也压抑不住,在他脸上流露了出来。 后世钱谦益与柳如是之间的爱情故事,算得上秦淮八绝中最圆满的一个了,因为柳如是带来的浪漫符号,就连钱谦益剃发降清这个失大节的污点,都暗淡了不少,钱谦益作为柳如是的整个世界,两人还真是相扶相依了一辈子。 钱谦益死后,哪怕被他谋夺家产的后辈给逼的上吊自尽,临死前柳如是依旧相信钱谦益在地下,会为自己做主。 可就这么一股子千古传唱的浪漫爱情故事,却也抵不过冰冷冷的现实,跟历史上朱国弼被清庭勒索,要卖寇白门一样,如今钱谦益也是把柳如是当做个东西那样,卖了出去。 “怎么?宋大帅看不起妾身?” 本来因为复社逼迫,自抵自身,柳如是已经心里愤恨苦闷到极点了,宋青书还这么一副不屑的模样,看的这才女亦是恼火阴沉下白皙的脸庞来,这一句嗔怒可算让宋青书回过神来,冷笑拖却,暖笑替代上来,宋青书轻松的摇了摇头。 “那就看如何抵了,如果要是如柳大家一贯的清高脾气,你连一千两都值不上,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如果是奴契,生杀大权尽在我手,我让你陪客你就陪客,想睡你就睡你,凭你的名声,你可抵十万两!” “无耻小人!” 一刹那,柳如是脸都白了,银牙紧咬,怒火滔天的呵斥道,看着美人发火,宋青书那股子埋藏在心底的痞劲倒是上了来,搂着顾横波的纤腰,宋青书歪着脑袋哼道:“又不是我提出来的,在商言商,我宋某人就是个小人,愿意不愿意,你们自己决定!” “老爷?” 面孔发白,柳如是又是扭头看向了钱谦益,带着期盼询问道,然而迟疑了足足几秒,钱谦益方才艰难的点了点头:“如是,委屈你了!” 旋即他又是老脸抽搐的看向了宋青书,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奴契!” 腿儿发软,一向是英气勃勃的柳如是,无神的坐回了椅子上。 ………… 这儿酒楼如今是顾横波代管,不到片刻,一张契约就已经准备好了,牛皮纸的契约,上面加盖了官府的通红大印,柳如是才入不久的良籍,就这么又跌落了下去,而且是比乐籍还要低下的奴籍。 有了这个契约,宋青书可以合法的任意****虐待甚至向牲畜一样把她卖了,一个历史上有名的美女,拿着契约,一股子变态的爽快倒是在宋青书心头荡漾着,另一头,转签写完的钱谦益与柳如是两个,却都是面如死灰,一个动的都没有。 也不着急了,和同样也变得异常兴奋的顾媚相互斟酒吃着小菜,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钱谦益方才痛苦的抬起头。 “我要明日就拿到贷银,不过如是在你那儿这些时日,是属于抵押品,你不能动她!” 酒楼子都照开了,还有一个个抵押的田宅,票号也照样经营着,不然放那儿荒着掉价不值钱,加多宝票号白给你照看产业啊?就算这个大活人有点特殊,可也不出这个道理,凭啥养着你白吃白喝吗?顾横波那双远山般的黛眉又是恼火的立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宋青书却是出奇的大方,没等她说话,自己已经先伸手制止了,旋即笑着对钱谦益点了点头。 “虽然我加多宝票号自创立以来,从没有抵押物不在手里的情况,可今天倒是特殊,而且贷方还是钱老,这次,宋某做主破一次例吧,钱老今天大可以把如是小姐领回去,如果一年贷期到了,钱老没还上银子,到时候宋某再去府上要人,你看如何?” 这话听的两人明显都是松了口气,旋即钱谦益的目光也变得锋利起来,盯着宋青书,满是自信的说道:“用不到一年,三个月为期!如果三个月内,汝不倒,自可来我钱府提人!” 这还是把赌注压在这次生死斗上了,听的宋青书亦是冷笑着点了点头:“钱老自信就好,宋某也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三个月后宋某没有倒,钱老却交不出如是小姐来,又当如何?” “我钱谦益命抵!” ------------ 第五百六十九章.不可能 在江南盛传,顾横波能从一个低贱的乐籍娼妓走到今天,整个南直隶跺跺脚人都发颤的女强人,是因为她是宋青书的禁脔,其实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宋青书也是个正常男人,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不动心是不可能。 不过两个人的关系,倒不是一方完全倒向另一方,反倒是有些类似于西方的情人关系,独立当中相对来说比较平等的,今个顾横波陪着宋青书去会钱谦益,晚上,就反了回来,宋青书得把自己当做报酬,来陪陪顾横波。 还真有后世陌陌约炮的感觉,临着海的客栈大房,蕾丝窗帘双人床,海风吹的房间里冰凉凉的,厚厚的白棉被把两个人紧紧的裹在一起。 男人和女人真是两种动物,男人做完坏事,一般都是疲惫的昏昏欲睡,女人做完坏事反倒是变得更加精神,终于把那高领的唐衣霓裳挂在了墙上,宋青书迷糊着,顾横波则是用她的发梢,不断的在宋青书胸口画着圈玩。 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要是前世,顾横波这等人物,宋青书估计也只能在电视里看到,哪像如今,乖的像猫咪一样躺在他床上,然而,不管那个时代,女人愿意胡思乱想却是共同的,宋青书迷糊中,忽然顾横波就一个问题砸了过去。 “大帅,要是你那天没钱了,能不能把顾媚也这么卖了?” “那可没准!” 一句话,顾横波那双流波媚眼就瞪成了溜圆,不过含糊着翻身过来,宋青书却是满脸笑意吧嗒着嘴。 “不过我也得找个好买家才行,加多宝商号的执行董事,身价二百七十万两女土豪,这大明帝国,买的起的,好像就我一个!” 女人是需要了浪漫的,要是直勾勾回答不会,反倒是让顾横波觉得无趣了,不像现在,那一对勾人心魄的媚眼又弯弯成了两道月牙,满是笑意的锤着宋青书胸口说道。 “这么说,万一哪天大帅没钱了,横波倒是可以把大帅买过来,只属于我一个人!” “那可没准!”这会儿睡意又散了不少,宋青书干脆色色的伸手谈进去,揪住一只粉丘狠狠捏了几下,捏的顾横波又是娇*喘了几声不过却没让他得手,一把将某人的咸猪手给拍了下去。 “别闹,大帅,说点正事,今天干嘛不直接带走柳如是那个小贱人,还有,这么一直贷银子给东林复社那群伪君子,咱们的粮食究竟如何解决啊?” 顾横波虽然是执行董事,可一些大事,知道的只有几个人,虽然现在绳套已经套的差不多了,不过宋青书还是卖了个关子。 “山人自有妙计也!” 不想顾横波多问,宋青书旋即又是岔开了话题:“至于今天为什么没有带走柳如是,也是本帅私心,现在钱谦益和顾横波还满是战意,带走柳如是,不过让多了点斗志而已,而本帅要看的是,三个月后提人时候,他们两个又是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不愧是大帅!这帮伪君子,就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彻底的绝望!” 宋青书好几个女人中,心里黑暗的和宋青书有一拼的,估计就只有顾横波了,董小宛李香君太清高,小辣椒毕竟是蜜罐里泡大的,只有这个妞是委曲求全打拼到如今的,什么黑暗面都见过,顾横波对所谓的东林君子,还有那些士大夫们,是分外的不屑。 “对了大帅,拿到柳如是后,能把她赐予顾媚吗?这个死丫头,平日里就没少和我作对,成天挑我的毛病,烟行媚止,她不烟行媚止,她傍什么老头子钱谦益啊!” 女人之间的战争还真是永无止境,不知不觉中宋青书的手又是攀上了雪丘,软玉在手,自然不会做那些煞风景的事儿,一面又是翻身而上,一面他则是无所谓的点头应到。 “给你,都给你,一个柳如是而已,估计她不过是东林党与盐商们摊牌的条件,过不了两天,那些盐商还得卖血!” 声音渐渐模糊,一件带着香气的手帕也精准的扔到了不远处油灯上,盖灭了灯火,黑暗中,阵阵吚吚呜呜的曲径通幽之声,又是勾人的传了出来。 ………… 柳如是还真是东林复社与扬州盐商摊牌的条件,就连党魁钱谦益都能把爱妾柳如是拿出来当了,盐商自然无话可说,宋青书预料的不错,就在提走那十万两银子当天,盐商也拿出了件令宋青书垂涎三尺的好东西。 茶! 和盐一样,茶也是国家专卖的宋青书在信阳的毛尖都属于私茶,各大茶山所有权都把握在官府手里,由商人代为经营,市面上贩卖多少茶,就要从官府手里购买多少引,当然,这条规矩也早和盐政那样烂透了,茶山如今多是由徽商把持,茶也是他们与盐差不多重要的商品之一。 宋青书与徽商们最早的矛盾,就是因为他插手经营私茶。 虽然宋青书在大别山也加大种植,可茶长出来也需要时间,不是什么样的茶叶都可以卖的,而且上等的茶,也需要独特的气候,西印度公司每年走海外的红茶生意虽然很大,可还是被产量给制约住了。 可这次,盐商们把全大明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红茶产地,徽州祁门县的祁门红茶十几座茶山给宋青书让出来了,以茶山为抵押,贷银子一百九十二万两。 有了这片茶山,西印度公司的茶叶销量立马就可以翻一倍,后世清朝时候,沙皇俄国如何发的财,就是从走西口的商人手里收购茶饼,然后高价卖到西欧,也就是因为对茶的狂热,英国人才圈占了整个印度,并在印度锡兰等地偷师种植茶树,如今和英国东印度公司搭上贸易了,宋青书有多少茶,都不愁卖,所以茶山是来的越多越好。 二话没说,宋青书直接批条子拿银子,并且当天就派人去接手这一个县的茶山。 不过局面却是越来越严峻了,不敢说后无来者,这次东林党与扬州盐商的联手至少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垄断了整个南直隶乃至于浙江,江西一带的所有商品粮,拿着钱,最后市面上的几十万担粮食,也被收购的一空。 旋即整个南直隶,开始进入了恐慌中,高度秘籍城镇化的江南粮店中,店店无粮,多达数以千万计的人家面临着断粮的危机,这事儿甚至惊动了朝廷,惊骇之下周延儒连续写了七八封信给张溥,督促他赶紧放粮,甚至都威胁了起来,可张溥也真叫又臭又硬,回信中甚至叫嚣不要逼他,否则他一把火烧了全江南的粮食。 恐惧开始一天天的蔓延开来。 松江,上海县。 因为这个大环境,就连外滩那些忙忙碌碌的生意人,似乎都减少了许多,繁华的酒楼陷入了无粮的地步,不得不纷纷停业,弄的东林士子自己想要去喝酒,都没了地方。 扫兴的从一家酒楼里出来,看着到处都是萧条的模样,陈子龙实在忍不住,叹息的拍着腿:“这真是造孽了,千万人因你我而死,就是死后,咱们也得下十八层地狱,乾度,咱们放一些粮食吧,实在不行,高价抛售,也比这么屯着强啊?” “不可!此时正是与宋贼角力的时候,只要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宋贼的商号就得在饥饿之下垮掉,到时候,整个江南又能恢复歌声田园的清平世界,能为国除此奸贼,哪怕下十八层地狱,又何妨?” 张溥是一丁点仁学先生的模样都找不到了,脸上写满了狰狞与偏执,阴冷的哼道。 “没错,只要除掉宋青书,化为厉鬼又何妨?” 同样苦大仇深的侯方域亦是点着头应到,看着两人那可怕的眼神,方以智,吴应箕等友人都是看的心寒,蓦然无语。 说话间,几人已经踱步到了码头,从崇祯九年开始热闹的码头,如今也变得萧条了许多,心中激情荡漾,看着一大排坐在墙角的码头工人,张溥还很有救世主一般悲天悯人情怀,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叫嚷着。 “你们都赶紧散了自寻生路,回乡重新男耕女织吧!宋青书这个贼人已经灭亡在即他已经没有粮食在蛊惑人心,养活你们,商涂贱业,回归耕种才是正途!” 张溥自己认为自己说的是激情澎湃,奈何几十个坐在墙角椅子上休息的码头工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来看他一眼,为首的工头还轻蔑的扭过了脸去,不屑的哼了一句。 “傻逼!” 一句话气得张溥差不点没没蹦起来撸起胳膊和工头拼命,他这个人太自傲,也经历过太多的风光,曾经人人敬仰的大人物,如今连个下等脚夫贱民都敢骂他,这比针扎在他心口都难受。 要不是方以智几个人拉着,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哼,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好不容易被拽回来,愤然整理下衣襟,张溥又是不屑的骂道,可这功夫,一个工人忽然急迫的从港口边沿跑回来。 “海大鱼一号到了,兄弟们,上工了!” “给咱大帅干活了!”故意瞄了张溥一眼,那工头大声的叫嚷着,一百多个工人呼啦一下全站起来了,向港口赶去,不管他们,其他地方亦是跑出来上千工人,一块儿向海边汇聚过去。 上海之所以在后世能成功,反过来还能吞并了松江,就是因为它的优良深水港,宋青书的码头还用水泥向里铺了几十米的船务,为大船停靠而设置,这些年就算宋青书的存在让南直隶人见惯了大船,如此庞大的宝船,依旧是世所罕见,在偷着跟过来的张溥他们震撼的目光中,长达二百米,两排十二连帆的海大鱼一号缓缓靠在了港口边,数十个木头扶梯被搬上来,穿着蓝色统一制服的工人立马仿佛蚂蚁那样爬了上去,扛着一个个麻袋包飞快的走下来。 真是人多力量大,不到十来分钟,港口的麻袋包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看着那东西,张溥又是酸溜溜的愤恨叫嚷道:“金石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宋贼就会弄这些令人堕落的东西!” “好像有些不对!” 旁边的老头子吴应箕脸色却是变得有些凝重,还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看着那一大堆麻布包惊疑不定的说道:“是一股米香!好像是大米!” “大米?不可能,全江南的米粮全在我们手中,他宋青书怎么可能有米!不可能!” 强撑出一股子笑容来,张溥却也变得有些不自信了,神经质一般的笑着,他忽然是疯狂的从怀中掏出茶刀,猛地走到了货物堆前,一刀就割了过去。 “我说不可能吗!你们看,这,这,这……” 珍珠一般晶莹的米粒从麻袋中流淌出来,让张溥的脸僵在了那里,片刻,他又是更加疯狂的对着其他的包裹挥出了刀子!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怎么还有,不可能,一定是宋贼释放的妖术,想要骗我,没门!不可能!” “哎,你这个疯子,干什么?保安,来人!” 十几个口袋被疯狂的割开,大米流了一地,也惊动了旁边的工人,叫喊声中几十个拿着棍子的保安连踢带打把张溥等十几个书生打出了港口,晦气的甩着被撕破的衣袖,保安队长恼火的叫骂着。 “你们几个傻逼,别再让老子再看到你们,再敢来港口,打断你们的狗腿!” 这会儿,真叫斯文扫地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都破了,可被同样几个狼狈的书生搀扶着,张溥依旧疯子一般的抻长脖子眺望向港口那庞大的海大鱼号,傻子一样反复嘀咕着。 “不可能!” ------------ 第五百七十章.崩溃边缘 平日里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的扬州盐商会所,今日却仿佛死了一般,死寂的可怕,几十个盐商或胖或瘦,或少或老的脸庞都如同看到墨杜莎之眼那样,死板的一张脸跟石头一般,整个屋子内,只回荡着一个因激动而哆嗦的声音。 “全都是大米!” “九月二十七,宋贼商号称呼为海大鱼一号的大海船在松江港口,卸下的货物全都是大米,一包五十斤左右,加多宝商号来回装了两千车,运抵松江,江阴,南直隶一带各个商号铺子,当做薪金发下去,根据估算,不下两万五千担。九月二十九号,松江又有二十条大小粮船靠岸,卸粮三万担,供给义乌,丽水一带工坊铺子,十月初六又有一条巨型大海船,十五条五六十米海船靠岸,卸粮四万五千担,十月二十来了三十九条海船,那条海大鱼一号也回来了,这次卸粮足足有十二万担。” “宋贼商铺直属的伙计薪水还有食堂供应的粮食这个月的供应量,已经足够了。” 加多宝商号茶工坊,纺织品工坊,还有各种钢铁,重工业工坊雇佣的员工大约有三百多万,要是加上家属,差不多有千多万人口,还不算台湾的西印度公司,不过安庆一带的粮食供应主要由大别山凤阳一带的屯田,这儿的粮年产量已经达到年产量二百多万担,安庆,潜山一带的工人以及家属还有军队的生存已经达到自给自足。 这次盐商和东林党主要打击的就是宋青书在南直隶的各个工坊,尤其是苏松湖常应天,船厂,苏州的锦绣坊员工差不多就有一百万,支撑了庞大的造船业,丝织业,给商号带来了巨大利益。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年加多宝商号花费巨额金额购买粮食,也要补贴麾下这些工人生活,只要断了这些人的粮口,加多宝商号就会濒临崩溃,盐商可以夺取宋青书的产业与市场,东林复社则可以夺回他们丢失的最珍贵的东西,江南的人心向背!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如果把工人赶回田地上依旧当着奴隶一样的佃户,那么以地主出身为主的东林党,还能有着巨大的话语权,至于佃户们恨不恨他们,没人考虑了。 不过屯着整个江南的粮食,不论盐商,还是东林复社,也是承担着无比巨大的压力,真如同刀尖上跳舞,一个不好,可能就引起难以想象的******,江南人虽然文弱,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不然的话元末如何会义军蜂蛹,以江南步兵击败了庞大的北方骑兵群,要是搞乱了江南,再激起一股子大起义,大明王朝或许真就只撑不住了。 原本张溥计划的很好,一个月时间断了宋青书的粮食,没有吃的,什么都是虚的,加多宝商号自然就乱了,没了这庞大的支持者,再勾结周延儒把搅乱江南的罪名退到宋青书头上,张溥也有决心一举除掉宋青书,所以哪怕徽商把茶山,钱谦益把爱妾都抵押出来了,也要将市面上最后一点商品粮给收入囊中。 可如今,九月十月,人家都不愁吃的了,如此大张旗鼓的计划算得上失败了一半多,盐商也有商业间谍,听着鲍鲁颤抖的声音,不管是文人领袖还是盐商大户,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无比难看。 “不若我们现在开始抛售吧!” 粮食可是会**的,现在盐商在各地至少屯了两千万担左右粮食,每天烂掉的不计其数,还要随时防备可能发生的暴动,所有人心理压力也是惊人的,念完了商业间谍在宋青书港口窥视的情报,鲍鲁情不自禁的开口询问道。 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了意动,就连钱谦益都是如此,要是一个不好,他的毕生收藏,还有他的爱妾,都将化为乌有,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他还有何脸面再在江南混下去。 可没等大家说话,张溥却是已经如同野兽般的咆哮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 真犹如输红了眼的赌徒那样,张溥凶狠的死死盯着东林诸公还有那些盐商们,嘴角抖动的好似要张口咬人的狼那样,让人心惊胆战。 “已经到如今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儿,他宋贼就一定会垮!我就不信,海外贫瘠蛮荒之地,他能弄出来多少粮食?也许这二十万担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吐口,可就前功尽弃了!” “可,万一他下个月还有二十万担粮食呢?”汪震孟在一旁实在忍不住说道:“大家可都是用全副家当在和他宋青书拼,万一赌错了,赔的可也全都是一家老小啊!” 这话算是说道钱谦益心坎中了,他也想开口劝说了,谁知道抱起胳膊,张溥旋即红着眼睛冷哼起来。 “你以为现在放弃,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实话告诉你,我家师周大学士传来消息了,咱们这般囤积粮食,朝中已经有人盯上咱们了,要不是咱们手里握着粮食,早就有上官来查了,如果这个时候一服软,汪总商,你就等着锦衣卫上门吧!” 每个人都被张溥的话刺激的后背一阵发凉,百分之二百的利润足以令人铤而走险,干时候脑袋一热就干了,可真到承担后果时候,每个人又是变得沉重起来,沉默了许久,汪孟震终于露出个比哭好难看的笑容。 “那就如仁学先生所言,咱们再拖两个月吧!反正那帮穷鬼也买不起太好的粮食,万一下个月宋贼就没粮了呢?” 张溥的威胁下,一群人艰难的退出了屋子,抱着胳膊走在最前面,张溥傲然的仿佛坐在文渊阁的首辅大学士就是他那样,背影充满了张狂与快意,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吴昌时,陈子龙等人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比以往复杂了许多,尤其是吴昌时,那股子眼红的味道就犹如随时要滴出来那样。 ………… 中原战场风起云涌,十月间,和罗汝才汇合的李罗联军更加的迅猛如虎,先后攻克商水,许州,长葛,汝州,舞阳,最后汇击南阳,总兵猛如虎,刘光柞在南阳激烈的攻城战中先后被杀,南阳城破后,唐王朱聿谟亦是被处死。 一年奋战,杨嗣昌留在湖广剿灭张献忠那点底子几乎被打的一干二净,朝廷在河南绝大部分据点都被拔除十月末,足足上百万闯军第二次包围了开封。 “杀啊!” 冲天的呐喊声,穿着各色土衣补丁,密密麻麻的农民军如同搬家的蚁群那样一眼望不到边际,高举的长刀在昏暗的日光下倒映着那股子渗人的寒光,数不清的云梯向前冲锋着。 那股子黑云压城的气势已经让城头官兵感觉心神动荡了,这头官军刚刚举铳,瞄准要打,冷不防一阵阵呼啸声又是在耳旁响起,一股子阴云那样的箭雨铺天盖地般的又是覆盖了过来,紧随着半空中还有拖着黑烟的大铁球子。 轰隆~一处女墙直接被火炮打的崩塌下来,几个官军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活活打飞下了城墙,旋即密密麻麻的箭雨将后头毫无遮挡的官军连人带尸体就射成了刺猬,紧接着,登城用的云梯又是竹笋那样搭了上来,拿着刀子的闯军和拿着长矛的挨着城墙相互捅了起来。 血顺着城墙砖缝一股股的流淌下去,尸体一具接着一具掉下来,轰鸣的炮响亦是喷射个不停,手里仅仅有九千豫兵,眼看着城头上左支右绌,被此起彼伏的登城闯军打的摇摇欲坠,陈永福是心急如焚。 偏偏这功夫,身旁的大炮又是不响了,气得陈永福拎着刀子直接奔了过去,吹胡子瞪眼的呵斥道:“为何不继续开炮?” “将,将军,炮实在太热了,放火药立马就喷出来了!将军,再打就要炸膛了” 这年头还没有很好的散热系统,每打炮一个小时,都得停下来冷却下,不然的话喷药事小,炸了事大,可是今天,从早晨开始激战到了下午,哪怕陈永福都能感觉到大将军炮所散发出那股子逼人的热力,听着一个被火药崩花了脸的炮手哭丧着说道,这个河南总兵亦是沉默了下,旋即才伸出手。 “拿药来!” “大帅!” “听老子的,拿药来!再不听令军法从事!” 不管多么粗鄙贪婪,关键时刻,当将军的就是要有担当,在陈永福的怒吼中,亲兵拿着牛皮纸小心把火药包了三层,这才把炮药递给了陈永福。 高举着炮药,陈永福扭头对着旁边看着的豫兵们叫喊道:“大家看好了!本将亲自骑炮放药,如果这一炮放出去了,就是天佑咱们开封,闯贼痴心妄想也别想攻打咱们下来,看好了!” 吆喝声中,陈永福真劈开垮骑坐在了大将军炮上,也不顾烫的胯下滚烫,伸手把药包塞进了炮口中,在一大群兵士揪心的注视中,又是将铁球子炮弹塞进去,旋即一丁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回头对着炮手吼道。 “放!” “大帅,这……” “放!” 一咬牙,炮兵终于狠下心来,狠狠把炮捻子插了进去,把火把凑了过去,火星子在心惊胆战中烧了下去,整个炮都是轰隆一声震颤。 这一炮打出去了! 也顾不得震到蛋了,猛地举起刀来,陈永福是高昂的呐喊起来:“天佑我开封!” 这年头,封建迷信,天命说还是深入人心,眺望着那炮扎进闯军堆里,蹦起一大圈农民军血肉横飞,一大群官军禁不住跟着欢呼起来。 这功夫,正好赶上城下,数以千计的百姓,衙役也是扛着棒子,菜刀上来了,周王是绝对够大方,要银子给银子,要粮食给粮食,开封也比洛阳更加众志成城,一股子生力军加入,再加上陈永福刚给弄了个“祥瑞”出来,打了一记强心针的开封守军呼喝有声,硬生生又一次把绝口一样的闯军给打了回去。 夕阳西下,数以千计的尸体遗落在战场上,眺望着闯军后退,官军有气无力的欢呼起来,这头,端着望远镜,陈永福一面眺望着,一面喝令自己儿子陈德带着骑兵追一波,可这个追字还没等出口,陈永福的脸庞却是猛地抽了一下。 大股大股的闯军的确是向后溃退了,可是远在两里左右,更大股的闯军列成长阵,对着败军就迎了过来,铺天盖地已经不足以形容李自成的军势了。 “老大,马上再回衙门,再去催高名衡高大人给朝廷上书,开封告急!” 遥望一眼远处,对着自己父亲一抱拳,陈德亦是急促的后退下了城墙。 几只信鸽趁着傍晚扑腾着翅膀向外急促的飞了出去,像这样的鸽子,开封已经发了不下几十只了,然而,虎大威被摧毁在汝州,傅宗龙战死项城,杨文岳败回保定,贺人龙李过奇败回陕西,左良玉更是几乎都没打,又逃窜向了湖广,中原战场,已然彻底陷入了糜烂。 北地在腥风血雨的时候,江南这一次也在没能自身事外,同样一股酝酿的阴云,笼罩在整个南直隶。 “开仓,放粮!” 震天的呐喊声在应天儒林粮号的门口喧嚣着,数以万计暴怒的市民举着口袋,簸箕,围着禁闭的粮号冲天的咆哮着,值得嘲讽的是,这次带头闹事的,居然是书生,文人打头。 满腹经纶也不能当饭吃,江南激烈的城镇化中,依然让不少人口脱离了土地耕种,投身与商业,还有搬迁到城镇居住的士族,在县学,府学乃至南京国子监攻读的学生,复社囤粮,第一波没有打击到宋青书,倒是把整个江南的市镇阶层都打击了。 就连秦淮河上的乐人妓女都是愤怒的围在门口骂着,那阵势,似乎随时就要冲进来一般。 待在粮铺子里头,听着砰砰的砸门声,张溥的同族兄弟张采那张英果朗逸的书生脸已经吓得惨白,一面拼命靠着门,一面拼命向外喊着。 “大家不要冲了!这是仁学先生张溥设的局,为了大家伙除奸!只要再挺过两个月,一定会放粮的!” “呸!” 这话非但没有安抚到门外群情激奋的人群,一个领头的书生反倒是满带愤怒的一口唾沫吐在了门板上。 “屁的仁学先生,哄抬物价,大发黑心财,现在更是囤积居奇连活路都不给了,伪君子,忘八端,大家不要听这个混蛋胡说,咱们砸开们,把粮食夺出来!” “斧头!斧头来了!” 这回好,更加暴怒的吼叫声中,什么斧头,镰刀,一块儿上了,门板被砸的木屑飞溅。 眼看着大门就要被砸开,一场血腥即将展现,这功夫,忽然在人群后头不知道谁一声吆喝。 “卖粮了!宋大帅在港口卖粮了!” 家里都好几天没揭开锅了,这话犹如泼进滚油中的凉水那样,呼啦的一下,后面围拢怒骂的应天市民拎着箩筐,转头又是向港口跑了去。 许久,外面方才平静下来,壮着胆子,张采命人打开大门,整个街上,除了掉了一地的鞋子,扔掉的棒子,烂菜叶子,已经再无一人。 不过张采却是高兴不起来,张望着人群远去的方向,他禁不住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宋贼要放粮,他究竟有多少粮食啊?” ------------ 第六百七十一章.该上吊上吊,该跳河跳河吧 宋青书有多少粮食?两千一百六十万石!这是在金兰湾,曹列给出来的最新数据。 中南半岛土壤没有湖广江南肥沃,那儿红土质分布最广,单亩产量的确没有大明的高,而且人也没有精耕细作的明人勤奋,可人家气候宜人,一年三熟,而且中南半岛面积也不少,二百零六万平方公里,后世中国也不过九百六十平方公里,还要算上广袤的新疆,藏区,内蒙古以及辽阔的东三省,中南半岛是比江南都大。 唯一范畴的就是运力问题,两条海大鱼一次也不过能驼回来五六万石,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运输船,一个月宋青书才能弄回来六十万石到八十万石,还好,如今人口也不多,供应市场是足够了。 整个应天港口是严阵以待,一个水兵师一个陆军师端着刺刀跟要打仗一般,在沙袋后面的小心防备着,甚至大炮都被推出来了,没办法,谁家都缺粮,应天人口这时候已经达到鼎盛,城内城郊差不多能有一百七十万人,除掉自己工坊,自己有地能扒拉点事儿还有大家族供养的人口,至少还有五十万人口需要购粮过活,有的家已经断粮好几天了,如果不是逼到极点,大家伙也不会去砸粮铺子。 这消息跟长了翅膀那样,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有十多万人抱着箩筐过来拥挤了过来,一个处理不好,宋青书这港口大门都得被挤塌了。 还好如今乞活军威名远扬,大家伙都认识刺刀,混乱了一阵后,在大兵的吆喝下,挨着厂门近的市民拍成了一列横队,开始有秩序的向里头走去。 有点像农贸市场赶集,这头工人把粮食从船上扛下来,直接倒进木头大箱子里,两排装的满满的,排队进来的市民只需要自己拿着量器装自己能拿的动的粮食,然后贪吃蛇那样绕个圈子,在另一头的大秤结账就行了,整个流程倒是如同行云流水。 赵木头算是个幸运儿,最早的挤了进来,抱着个大斗满心欢喜的前一排跟着进了码头,然而看着一大排白生生的大米柜子,他却是傻了眼。 西北农民军口中,皇帝的生活就是天天白面馍馍酪羊肉,东南则是能吃的上大米的都是富贵人家,至少是个书生,江南的粮价这几年实在被抄的太贵了,这次排队来,他不过想买点豆子,粟子,高粱之类的杂粮,还能便宜些,可看到大米,他就绝望了。 实在买不起啊!他一个做木匠的,一个月能赚上半两银子不错了,可前几个月大米最便宜也得五两。 这地儿可不敢抢,米柜旁边几十号抱着火枪刺刀在那儿坐着的大兵爷盯着,可不像儒林粮号那么好欺负,颤巍巍的在那儿盯了半天,直到旁边的官军开口催了,他才狠狠一咬牙,小心翼翼的抓了两捧米,塞进了自己的壶里。 家里俩娃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仅仅靠着点蔬菜果子勉强活命,还有娃她娘,饿的都面黄肌瘦了,甭管多少银子,先抱会点,吃顿好的,至于日后,日后再说吧! 颤巍巍的,赵木头抱着轻飘飘的米壶沿着米柜走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壶交给加多宝商号负责收钱的伙计。 “就这么点?” 看着仅仅覆盖一个壶底儿的大米,估计今天见到太多了,这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明显是有点不耐烦了,抱怨的嘀咕一句,不过商号的培训还算好,虽然如此,她还是把米倒到了称量的器具,跟后世宋青书买开心果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在赵老木头哆嗦的注视中中,小姑娘艰难的瞅了半天,旋即才把米倒回赵木头的米壶内。 “二十五分之一斗,算三文钱吧!” “多少?” 摸着怀里的铜钱都发抖,这个数差不点没让赵木头眼珠子瞪出来,也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小姑娘无奈的往旁边指了指。 “看到没,这是我们东家宋青书宋大官人,也是江淮大帅,我家东家宅心仁厚,看那些东林复社的伪君子还有扬州奸商囤积居奇,让老百姓吃不起粮食,就为大家千里海外运粮,咱们粮号不赚钱,半两银子一担往外卖,就是为了大家伙都吃饱,不饿死!” 宋青书自己自然不可能坐那儿让人瞻仰,所以他学的老干妈,把一个大米桶上贴了张自己的“大头贴”素描,听着收银小姑娘的一番解释,赵木头差不点没哭出来。 大明朝米价最便宜时候曾经达到了一两四担,可那是开国初了,世界的白银还没有往大明汇聚,银价还很贵的时候,以后长达一百多年,米价都在一两到一两半之间徘徊,崇祯十几年米价更是翻着跟头向上涨,已经好多年没吃到大米了想着自己爹临终之前那股子遗憾,赵木头是重重的对着宋青书大木桶鞠了个躬。 “好人啊!!!” 付了三文钱,赵木头激动的向外走去,可是没走两步,他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啪的一声倒是把收银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躲神经病一般的向后窜了一步,不过在她惊恐的眼神中,赵木头红着半边脸,却是陪笑着做了个揖。 “这位小娘子,俺老汉米粮拿少了,不知道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让俺回去再装点!” 可惜这次,小姑娘的脑袋瓜摇晃的却如同拨浪鼓一般。 “这位大叔,你看看,多少人排队?你这一来一回,秩序不就乱了?并且我家大帅也怕这些救命粮落到那些奸商手里,反正明天还有粮船到呢,您就明个再来吧!” 要是平常,小姑娘如此慈眉善目的劝说,赵木头说不定又得耍赖了,可小姑娘身旁可有两个胸肌鼓鼓囊囊,抱着刺刀火枪的阿兵哥,在肌肉的劝说下,赵木头悲催的又是给自己一个耳光,胆儿怎么这么小呢,万一明天没了,自己家婆娘非得把自己打出来不可! 真像是工厂的流水线,这头进去,买完出来,买粮队伍进行的有条不紊,其中有几个癞子想插队,或者抢夺买粮出来人的米桶,旋即就被乞活军将士临着脖颈子给拽了进去干起了苦力,不是闲吗?给俺们宋大帅扛大米吧! 先抢进去的人不见好,因为不知道价,都抱了不点,乞活军的规矩一次只能买自己拿的动的,听着价格,后面拖家带口的连跑带颠又是找人那容器去了,这年头,倒是没有塑料袋污染。 不知道谁开始,没买完一次米,买米者都要对着宋青书大米桶鞠个躬,港口二楼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眯起眼睛的宋青书倒是感慨的摇了摇头。 “大帅啊!干嘛卖这么便宜,咱就是四两银子一担,也肯定有人疯抢的!” 执行董事薛世昌的台海休闲旅游已经结束了,又一次,充满热情的回到他热爱的工作岗位,跟着宋青书后头看着底下市民大包小裹的往家运量,这个精干的执行董事却如同看到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进了旅馆一般,嘴里不断地嘶嘶的吸着冷气,最后干脆拉长着一张苦瓜脸,对着宋青书张口抱怨起来。 不过听着这话,宋青书却是依旧头也没回,背着手看着窗外的人群,好半天,方才惆怅的叹了口气。 “太多人不在乎这个大明江山了,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崩溃掉!” ………… 如果说前一阵加多宝商号自己供应足了粮食,让儒林粮号的股东们,还有东林诸公们还有点希望的话,这次应天以极低价格抛售粮食,则是让他们彻彻底底的见识到了什么叫绝望。 先是应天,然后是松江,然后是常熟,原本城市中焦躁的气氛一哄而散,不过扬州会馆中,再一次来了个大聚会的盐商们,东林诸公们则是变得一片死寂。 这次可不仅仅是失算了那么简单,所有人都把全副身家压在了粮食市场上,可旋即,这个流淌着黄金的市场又变成了泡沫,大米都半两银子一石了,更便宜的大豆,粟子,高粱,土豆,玉米,岂不是更卖不上价了?半个月前,他们还是面临拋不抛的问题,可如今,已经是能不能卖的出去的问题了,大量价格低廉的大米冲击进大明的市场,他们这些本土商被打击的血本无归,这次最便宜的只有那些卖米的大户大地主们,其次是放贷款的加多宝票号,在座不少人,已经倾家荡产了! “大家,大家放心,他,他宋贼绝对是虚张声势,天下,天下哪儿有如此多的稻米?只要再撑几天,他宋贼就不攻自破了!” 死一般的沉寂沉寂了许久,最后还是张溥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磕磕巴巴的劝说道,可这次,他不再是输红了眼都没赌徒,这儿却遍地都是! 猛地伸出拳头,鲍鲁狼一样血红着眼睛盯着他,拳头拽住了他的胸口,可是看了几眼后,却是忽然重重向前一推,直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了,进跟着他,汪震孟也是沉重的摇着头,头也不回的出了去。 “王八蛋!” 没等张溥愤怒的叫嚷出来,一季肥硕的拳头已经狠狠削在他眼眶上,紧接着另一个小盐商直拳狠狠打在他鼻梁上,黑了个眼圈,鼻子狂喷鲜血的仁学先生麻袋一般被打飞到了墙角处。 “你们怎么打人呢?”陈子龙,方以智他们慌了,上来就想劝说,却冷不防身后复社中人,好几个一个个也跟发了疯那样冲着他们挥起了拳头。 “都是你们这群混蛋!全完了!” ------------ 第五百七十二章.秋后之账 十几个影子在墙上来回摇曳着,一阵大风吹过,房梁在重力作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烛火被腊月的寒风吹的摇曳补贴不停,用股子鬼气森森然在华丽的厅堂中不断回旋着,勐地推开门,看着一个个男女紫青的脸,吐出来老长的舌头,钱谦益吓得老脸惨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家了,随着宋青书抛售粮食达到第十七天,再也顶不住压力的扬州盐商也开始抛售了,十一两银子一担收购的稻米也是半两银子卖,高粱,稻谷之类跌到了五百文一担,大豆更是二百文都无人问津。 还是宋青书好心,收购了这些扬州盐商的大豆,榨成豆油可以卖五两银子一担,豆粕还可以满足在台湾,在大别山中越来越大的军马场需求。 不过这沉重的价格差亦是严重打击了东林党以及复社成员所在的一大批江南士族,扬州盐商还好些,虽然他们丢了粮食市场,丢了一大片茶产地,可毕竟还死死抱着命根子,盐政。除了些小盐商彻底出局了之外,如鲍家,汪家这些大盐商还有起复的机会,可复社士族所在家庭,有的把老宅都抵押给了加多宝商号,原本想掐死宋青书之后风风光光变本加厉的都给拿回来,如今倒好,家族几百年继续一扫而光,不少人都扛不住绝望,不是上吊,就是投河了。 “老爷!” 身后一声惊叫,一个窈窕的身影亦是冲进屋子来,手慌脚乱的赶紧把钱谦益给搀扶起来,听着柳如是关切的惊叫,钱谦益方才回过神,然而看着俏佳人那惨白的脸颊,一刹那钱谦益又是心如刀绞,距离和宋青书约定的三月提人,就剩下一个半月了! “张溥!” 不知不觉中,钱谦益的双目也是血红起来,一股子寒透心扉的话语从他牙缝里硬挤了出来。 ………… 就在钱谦益咬牙切齿时候,张溥同样是红着眼睛,只不过他是一如既往的将仇恨宣泄在宋青书身上。 松江娄东,张府。 一盏孤灯也跟鬼火那般,地上,凌乱的废纸扔了一地,趴在案前,一向以书法着称的张溥,拿着毛笔的手居然也在颤抖着,不过血红着眼睛,磨着牙齿,一张封本最终还是被他写完了,放在窗前晾干,看着一个个名字,张溥犹如看到了一颗颗跳动的人头喷着血滚落而下,狰狞的笑容中,他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那股子冲动的杀意,没有把宋青书的名字给捅破,如同地上其他废纸那样。 这功夫,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上,书童赶忙去开了门,片刻之后,一个提着灯笼的壮实胖子走了进来,狐皮裘衣将他整个身子包裹的如同毛球那样,就连脸都被狐皮帽子挡住大半,只有一双冻得发青的手露在外面,一个硕大的扳指戴在他大拇指上,一个颇为考究的吴字若隐若现。 看着那胖子的到来,张溥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是亢奋的伸手招唿他过来。 “来之,你看看,这份名单还缺了谁不?如果不缺,我就发往京师了!” 看着那晾晒的名单,张溥脸上流露出一股子变态的爱怜之色,仿佛抚摸情人的肌肤那样,抚摸着上面的纸质,死死盯着宋青书的名字,张溥狞笑着说道:“他宋贼以为自己赢了吗?哼,这天下,还是朝廷的天下!只要老师亲自提出弹劾!他们,都得死!” 不过陶醉中的张溥,却浑然没注意到,吴昌时看着那份名单,帽子底下那张脸上的肥肉都跟着跳动了下,旋即他却是收起那震撼与厌恶,恼恨,把一股子谦卑挂在了脸庞,笑着对张溥抱了抱拳头。 “干度说的没错,咱们座师是大学士周延儒!首辅大臣!他宋贼不过一个小小的商贾,武夫!想弄死他不跟玩一般,这份名单,干度不妨先借给吴某,吴某回去,好再参研一番,别有遗漏了!” “好说,吴兄自取即可!” 一说这个,张溥倒是大方的信手把名单取来,递给吴昌时。 不动声色的将名单揣进了衣袖,从另一个袖口,吴昌时又是信手抽出一封包着锦绣丝绸的请柬来,伸手放在了张溥桌子上。 “鲍鲁请客,这个月末扬州软红楼,邀请你,张采,钱先生,姜先生,还有太冲,朝中他们一起赏新戏。” “哼,他鲍鲁个粗鄙商贾,还有这份心?他不心疼他赔的银子了?” 张溥可够记仇的,那天鲍鲁拎着他衣领子,旋即他就挨了那一顿打,全被他记在那个死盐商身上,听着这话,张溥脸上立马满是冷笑,冷哼着说道,吴昌时跟着也是一声干笑。 “可不是!这厮可心疼的紧着呢,连续好些天没吃下饭,居然比吴某都要瘦了一圈,不过也是他交好运,走同了江南转运使的路子,禁止江南粮食过淮河,然后把他囤积的一部分粮食高价卖到河南,山西去了,算是捞回来一笔,有了银子,这不,又新买了几个瘦马,请咱们炫耀一番!” 明清时文人和商人的交往可紧密的很,商人接住文人来提升自己的逼格还有社会地位,文人也借助商人的财力大吃二喝,风流倜傥,而且还经常不需要甩给商人脸色,白吃白喝又当爷的好事儿,自然是人人愿意去,最近张溥可是落魄的很,还想找鲍鲁算账,犹豫了下,也是点了点头。 “好,张某记下了,算是给这姓鲍的肥猪一个面子!” “呵,那我可就这么回他了!” 两人又是胼足而座,相互交流了些时事,还有对理学经意的感悟,差不多呆了小半个时辰,吴昌时方才提出告辞。 这年头可比后世冷的多,就算后世的上海,如今的松江,也是飘起了一层小雪,雪花缤纷落下,到处都透着一股子安宁的气息,头顶上蒙了一层雪花,吴昌时是一路上笑着离开了张溥家,掸了掸帽子上的雪,爬上了他的四轮马车。 只不过当马车车门轰然关上那一瞬间,吴昌时脸上的笑也随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凶狠。 “哼,幼稚!” 冷笑着,吴昌时随手从衣袖中抽出了张溥足足写了几天,千辛万苦统计出来的宋青书逆党名单,随手扔进了车内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中,刹那间,一股子火光蒸腾而起。 ………… 十一月末,扬州,软红楼。 虽然这一次盐商来了个大亏特亏,不过其他地主世家倒是再卖粮这事儿上赚了个钵满瓢溢,把盐商的底子掏到了自己腰包,而且有了两家甩卖的的廉价粮食,这些底层的民众也跟着过好了不少,这扬州十里红巷子倒是更加繁荣了不少。 可不像后世电影中,妓女像块狗皮膏药那样,见个男人就黏上去,这儿可是高档消费场所,人员至少也是有天上人间那个气质,张溥顶着雪刚到门口,立刻有两个颇为俏丽的丫头迎上来接过了张溥衣帽,引着他向后院走去。 盐商的奢华在这儿体现的淋漓尽致,整个独院都被鲍鲁包了下来,这寒冬腊月,院子里居然摆的花团锦簇,那可是真真切切的鲜花,这个时节,这些花的花费不下于同等体积的白银,倒是廊下那一桌子上等的山珍海味显得尔尔了。 不过排场够大宾客却是少的可以,除了鲍鲁等十几个盐商,再就吴昌时,张采,几个自己不太熟的江南名士,看的张溥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哈哈,仁学先生到了,有失远迎啊!相当年武则天一声令下,洛阳百花盛开,寒冬怒放,鲍某痴迷与寒雪赏芬,光忙着布置了,还请仁学先生多多恕罪!” “钱老,朝中他们呢?” “哦,方公子,钱先生他们最近有事在身,至于侯公子,他去松江了,去见谁仁学先生应该知道!” 侯方域和李香君的梗,整个复社核心没有不知道的,听说侯方域去约宋青书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张溥心下倒是愉悦了不少,冷笑一声,傲慢的径自走入席面,跟着他背后,鲍鲁赶忙殷切的迎接着。 “仁学先生来了,今日鲍某百花宴没白摆,张先生诗书双绝,今个大家可有眼福了!” “干度兄,快快,这面坐!”一旁的吴昌时亦是殷切的引着张溥坐下,不经意间,两人眼神交错,却是显露出一股子凶光,可惜张溥光顾着摆谱了,对此浑然无知。 文人的聚会和宋青书在洛阳遇到那次没啥区别,无非是吟诗作对,听乐赏曲,这次倒是没有五石散,福寿膏那些毒品,不过鲍鲁很恶心的把新买的几个扬州瘦马挨个叫上来,让她们脱了鞋子,亮出小脚给大家伙把玩,对着那些经过裹脚畸形了的金莲,一帮子文人愣是眉飞色舞的又是赋诗又是写文,玩了整整一个下午。 因为下定决心要逼着周延儒除掉宋青书,张溥倒是显得轻松了些,下午自是多喝了几杯酒,入了夜,鲍鲁又恭敬的拿出东面那个小楼单独招待他,还把下午他最中意的那个扬州瘦马派去服侍他。 士大夫也是男人,更何况有如此娇滴滴美女,不玩白不玩,仗着酒性,张溥又是扬鞭跃马,折腾了半夜,方才昏沉沉的睡下。 不过这软红楼也真叫怪,寒冬腊月,这屋子内,却是越睡越闷热,躺在秀床上,一股子窒息的感觉让张溥极度不舒服的腾挪着,挣扎着,困意朦胧这哦你好,艰难的睁开眼睛,可下一秒,这个大明最大的在野党领袖,甚至能扶植遥控大明首辅的人物惊骇的瞪圆了眼睛。 一股股丝带把他包裹的跟个蝉蛹一样,放在床上动弹不得,而屋子里,几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起来,服侍自己那个扬州瘦马竟然被人活活勒死了,尸体就压在自己身上,舌头在自己脸边上吐的老长,火光弥漫中,两张狰狞的脸在火把倒影下,狞笑着站在他床前。 鲍鲁!吴昌时!(未完待续。。) ------------ 第五百七十三章.悲剧,污名 张溥算得上聪明过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学识上取得那么大的成就,还组织了如此大规模的复社,深得士子人心,然而他成在这个名声,败也在这个名声,他太自负了,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总以为别人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根本不考虑别人的难处。 周延儒别看是首辅大学士,首辅也需要底下人顶着,张溥这一份名单囊括的朝中权臣不下十几个,他要是硬想把这些人挤下去,没准下台的还得是他周延儒自己。 周延儒没上台呢,张溥已经对他指手画脚了,这一阵更是连连要求这要求那,周延儒杀他的心早就有了,更何况这次几十家盐商破产,又是数十家士大夫悬梁跳河,宋青书他们奈何不了,这次粮食大战的发起人张溥,不论盐商还是复社成员,对他可都是恨之入骨了,要是换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早就隐姓埋名,找个好山好水退隐江湖了,偏偏张溥还不自知,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不说,居然还想插手朝政。 那他的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历史上,也是因为他对周延儒指手画脚,被吴昌时给毒死,这一次,他还要更惨烈些!眼看着火把下两张狰狞的脸,张溥惊怒交加,挣扎着对他们就是呜呜的叫骂着,可嘴里几个麻核桃把他满肚子愤怒都给赌了回去。 要是电影里,估计两个坏人该说一大堆废话了,不过这儿,吴昌时和鲍鲁是一点多说的心思都没有,反正活活烧死他,什么仇都了了,在张溥惊恐的目光中,两人把火把举到他睡的床帐前,一股股大火旋即沸腾而起,最后将火把放回屋子里安放火把的箱子内,抹除了手脚,听着那绝望的呜呜叫嚷声,二人平静的退出小楼。 这年头,除了宋青书愿意用青砖水泥,绝大部分建筑还是土木结构的,短短几个呼吸,高耸的东楼烧成了冲天的巨型火把,从睡梦中被拍起的张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隐隐约约,大火中那不甘的怒吼还在不断咆哮着。 ………… 就在扬州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时候,隔江相望的松江,却是陷入一片夜的黑雾的笼罩当中,就算宋青书在外滩修的十里洋场不夜城,这会儿也变得死寂,静谧,端着红酒,跳了半个晚上舞的绅士们还有交际花们搂着倒在舒坦的大床上,早已经混混入眠。 夜色中,一个人影却是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公寓。 松江大图书馆,原本是宋青书作为市政厅所修建的,位列外滩井字形的四条大街中央,不过什么都得为知识让道,以表达宋青书对士人的尊重推崇,反正松江这儿随着港口的繁华还要不断扩建,这儿也就被图书馆给占用了。 三层的大楼是宋青书按照穿越前玩的辐射4里麻州市政厅修的,周围一圈儿石底儿铁栅栏围绕着占地足足上千平方米的图书馆主建筑,门口还有两个硕大的石头狮子,一盏明字大旗,挂在大门口的旗杆上,两米多高的木头大门此时闭的死死的。 蹑手蹑脚,侯方域从门口岗哨后头的狗洞钻进了图书馆院子,绕过了守门人溜到种满了锦绣树的大楼东面,二楼,如此寒冬中还有这一扇窗户开着,隐隐有灯光在闪耀,看的侯方域心头一阵狂喜。 这是他和李香君约定的暗号!这一次商战的惨败,侯方域把侯家在南直隶的几片产业也败光了,和张溥还野心勃勃不同,他是没了短期之内搞死宋青书的信心,而且知道盐商们愤怒成了什么样子。侯方域还算聪明,干脆他打算带着李香君逃回河南睢阳的侯家老宅,避避风头。 顺便也是好好恶心下宋青书。 也难为这个纨绔公子哥了,二楼四五米的高度,背着包袱,侯方域抓着凸起的棱柱,艰难的登了上去,翻着窗户进了建筑中,落下来后,一片昏暗的走廊映入他眼帘,走廊的尽头,一间房间还是开着门,透着暗黄色的光芒,隐隐约约还有水声传出。 心头更加火热,侯方域热血上涌,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到了那房间前,顺着门缝就挤了起来进去,屋内,昏暗的烛光显得更加朦胧,一个若隐若现的女人身影朦胧的显露在纱帐后面,似乎刚沐浴完,正擦拭着身体,这一幕,看的侯方域眼睛都冒出了一股子火焰来。 “香君,我来了,我来接你了!”急不可耐,侯方域上去就就扯开了帐子,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个四五十岁的陌生老女人面孔,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那老女人也是不可置信的惊呆了,两三秒后,一声撕破耳膜的惊叫声震亮了整个图书馆。 “淫贼!!!” 宋青书的图书馆采取的是半开放,能进来阅览的,必须有加多宝商号颁发的图书证,本来宋青书在北方,曾经抢了,相当一部分古籍,从东林复社手里又是至少弄到十万册的唐宋孤本,珍本,至少二十万册书对于读书人的吸引了简直如同腐肉吸引苍蝇那样。 之前钱谦益太抠门,藏书根本不外借,如淮安巡抚路振飞,南京詹事府詹事姜曰广,江左三大家的龚鼎孳都是或投名帖,或是亲自拜访,求那一张通往古籍的通行证,通行证难求,而且古籍珍贵,甚至不少书生看的入了迷,晚上就不走了,住在了大图书馆的待客室里通宵读书。 图书馆照料书籍的,宋青书用的也都是女性,这些书太珍贵了,为了防止被盗,图书馆还有十来号的乞活军退伍老兵做保安,这一嗓子,把人可都震了出来,足足好几十号书生,保安愕然的就像楼上跑,却见二十几个图书管理员小姑娘临着洗衣服的棒子,愤怒的推搡下来个背着包袱的书生,后头,打扫卫生的庆杨嫂披着个衣服跟着嚎啕大哭。 “侯方域?” 这群人中,还有个大人物,南京兵部侍郎史可法,他也算是东林党的一员,老师就是六君子之狱中被害的左光斗,只不过相比于复社,史可法对宋青书还有加多宝商号没那么敌对,至少他认为宋某虽粗鄙,毕竟他的商号养活了大批的难民,为江南的稳定做出了攻陷,虽然和复社成员交往不多,可侯恂,侯方域他还是认识的,见此情景,他第一个不可置信的叫嚷道。 旋即那些书生也是愕然的交头接耳道:“真是侯方域,户部尚书侯恂的大公子!”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看着被认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的侯方域,史可法愕然的对着一大群女管理员喝问道,他话音刚落,算是图书馆的头儿,管理秘书赵咛拎着洗衣棒子指着侯方域就愤怒的吼叫道。 “这个混蛋深夜偷入咱们图书馆,还闯进庆杨嫂的房间欲行不轨之事,难怪我家大帅常说你们书生是衣冠禽兽,净是出如此败类!” 小丫头一句话把在场的读书人全给骂了,不过重口味的采花贼在这儿了,一帮人也没法辩解,只能指着侯方域厌恶的议论纷纷,到底是一党,史可法还是不放心的猛地揪起青了半边脸的侯方域。 “侯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过侯方域是畏惧的低着头,不敢去看史可法的眼睛,他算是明白今天是着了道了,或者很久以前,李香君早就背叛他了,不然那个十两银子一担的收购价又是怎么回事? 可侯方域百口莫辩,他和李香君的联系没有信纸,只是通过宋府一个被买通的老婆子相互传口信,他说到这儿来找李香君,也得有人信才是? “侯兄?好哇,我说他个外人怎么能偷进我们图书馆,原来是有内应!保安!” 侯方域没说话,赵咛却是愤怒的叫了起来,这话听的史可法差不点没一脑门撞墙上,啥都可认,唯独这事儿必须里的远远的,也是对侯方域失望了,烫手那样猛地甩开他衣领,这位后来的大英雄悲催的摊着手。 “赵秘书,史某的确认识此人,可却和他进来一点关系都没有,史某可是拿着你家大帅陪给的图书证,在你们眼见中进来的,而且刚刚与吴兄在共同研读《石匮书》,吴兄,赵兄可以作证!” “没错,我们三个刚刚在一起读书,赵秘书,我们是真没见过侯方域!” 二十万册古籍,够人看一辈子了,日后能不能再来,还得看人家小丫头眼色,被点到名的两个书生亦是苦起了一张脸,赶紧分辨道。 “那现在怎么办?” 赵咛也是扬州瘦马出身,她受到过管理知识的培训,可毕竟年轻,还真没处理过这事儿,眼看着三个书生直摇头,拎着捣衣杵,一时间她倒是没有了办法。 看着侯方域恨其不争的叹了口气,史可法旋即也是同仇敌忾的吹起了胡子。 “如此丧心病狂之徒,当然是要报官了!” ------------ 第五百七十四章.总有堵心事儿 “大帅!” 一大摞情报信笺被李香君抱着送到桌子前,随手翻开第一章,看了两眼,宋青书忍不住叹息的摇了摇头。 这是最近南直隶发生的最大的事儿,张溥之死! 杀张溥这事儿宋青书还是没有插手,完全是吴昌时,鲍鲁他们一手导演的,事儿他们还做的真干净,仵作一口咬定是打翻灯盏意外失火被烧死,朝廷上下也没个人过问,复社更是有些树倒猢狲散的感觉,张溥的灵柩停在衙门,同族弟张采无力安葬,居然一时间也没人伸出援手,头七都是在扬州衙门的仵作房过的。 虽然张溥从他一开始到应天,就和他作对,但此人毕竟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看着他被活活烧死,宋青书居然有着点唏嘘之感,张溥一死,一直以来和他顶头相争的东林复社,算是彻底完了,虽然复社不至于被消灭,可再也没有如次强力的领袖来带领他们进行政治斗争,算是再没什么可作为得了,没了这个掣肘,宋青书一时间居然兴起了点寂寞之感。 不过看着他拿着第一张看个没完,旁边束手等着的李香君却是有点急了,赶忙又把第二张单子往前推了推,这小动作可算打破了宋青书的唏嘘,一面把情报放下,一面说道。 “让人送一百两银子过去,死者已矣,人死为大,一切恩恩怨怨,就这么散了。” 说话间,宋青书又是把李香君向前塞的资料给翻了开,看了两眼,他又乐了。 这也是最近江南轰动一时的大事儿,前户部尚书侯恂长子,江南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居然深夜闯入松江大图书馆,猥亵妇人,伤风败俗,被松江府判处重打三十大板子,销处一切功名,发还原籍,日后不得再考! 这惩罚和之前的唐伯虎有些像,不过还是轻了,这年头坏人名节可是大罪,最轻也是流放,仅仅来个发还原籍,还是侯恂的关系起了作用,不过经过这一遭,侯方域的名声是彻底臭了,也再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自己落魄时候袖手旁观,甚至写信绝交,自己有用时候,又舔着脸过来了,李香君对侯方域是早已经恨之入骨了,反正宋青书言语了,以后再没有搭理侯方域的必要了,这一幕就是李香君编导而出的,也算是一个女人向自己男人表明了忠心。 看这李香君那快意的脸蛋儿,宋青书倒是无奈的笑了笑,这事儿其实挺狗血的,就跟后世的感情剧一样,***丝喜欢上女神,惹得高富帅嫉妒,设计陷害他进了监狱,只不过这次反了过来,他侯方域才是高门大族出身的高富帅,而自己这个草根的反贼武夫反倒是笑到了最后。 “你呀你!” 无奈的笑着手指点了李香君两下,宋青书旋即将两份密书放在一起,随手锁在了书桌上的黑盒子里,在他看来,东林复社,是再也不足为虑了。 可惜,宋青书忘了一点,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 转眼间,艰难的崇祯十五年又要过去了,这一年官军在中原遭遇重创,李自成罗汝才之势似乎再无阻可阻挡,湖广,张献忠来回驱驰,打的黄得功,刘良佐抱头鼠窜,山东,白莲教又是不甘寂寞的跳了出来,将近三分之二的大明疆土陷入战火。这一年,大明的颓势似乎更加明朗了些。 不过年还是要过得。 这个时空有宋青书,大别山以东的南直隶,两淮一带到算得上太平,虽然江淮经常闹灾,而且一度粮食贵的成灾,还好终究人都有条活路,而且今年,粮食破天荒跌回了几十年前的价格,整个南直隶,几乎家家都有余钱买些好面粉,然后就这竹筒罐头包些猪肉鸡肉或者鱼肉饺子,这一年,大明的多灾多难一年,江南士民过得倒是好了不少。 这一年对加多宝商号来说,也算是个重要一年,南面,台湾的开发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二,移民快突破了六十万,而且以前一直和商号竞争的扬州商团,资产由原来的至少四五千万两,跌到了一千万两以下,江浙一带的店铺,市场纷纷枯萎,被加多宝商号占领,要不是盐商们还有盐政这条大腿可抱,他们就差点出局了。 临近年节,常熟城内也是处处赶大集的热闹场景,一个个铺子更是人满为患,估计这几天宋青书又能赚一笔,不过出了城七八里,整个庄子却是一片死寂,这儿的村民丝毫没有过节的喜气,反倒是一个个面容严峻,沮丧,这儿,叫钱家庄。 这也算是钱姓族人最后的据点了,不过寒风凛凛的冬日,一阵马车轮子响动还是打破了这里钱家人的平静,眼看着两百多个骑兵簇拥着一辆马车开进庄子内,整个庄子立马如临大敌。 钱谦益住的地方倒是很有诗意,临近旁边的虞山,叫红豆山庄,马车停在山庄门口的小广场时候,已经有百多号钱家庄人口围在那里了,不过宋青书是若无其事的推开车门,猛地洗了一口乡下的尘土寒风,旋即精神抖擞的向后一伸手,扶着他的手,顾横波也是很贵妇的优雅跳下了车。 庄园门口倒是早已经洞开,看着里面的照壁假山,挎着顾横波,宋青书是愉悦的走了进去。 张溥已经死了,侯方域臭了名声被赶回了老家,陈子龙,方以智,冒辟疆,陈贞慧等人等人侵略性并不大,没了主要主心骨挑动,他们顶多在背后对自己发发牢骚,宋青书最不在乎的就是这点,还有吴应箕,夏允彝,龚鼎孳等人都在各地做官,宋青书奈何不了他们,同样他们也奈何不了宋青书。 还有吴昌时等一部分东林党还短暂的变成了“自己人”,整个江南,最后令宋青书感觉刺手的,只有这钱谦益一个了,虽然他也是在野,可他的门人学生却是遍布江南海北,淮河以北宋青书不在乎,可江南,他还能给自己找些麻烦,年节之前诅后一件事,宋青书要把钱谦益摆平。 也知道今个距离三个月期限快到了,似乎早就有准备,道路打扫的干干净净,一道上仆从指引到了正堂,红木的圆圈椅上,钱谦益也早就坐在那里恭候着,这么不到三个月时间,钱谦益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岁多,脸上的皱纹密布了不知道多少,头发也是花白了大半,和三个月前和宋青书谈判那个东林领袖简直判若两人。 估计也是实在没有心情,一向讲究礼仪治天下的钱谦益连站起来迎接下也没有,就那么坐着看着宋青书两人进了他的会课堂,对此倒也不在意,随意在左边的椅子坐下,宋青书是先开了口,对着钱谦益温和的笑着抱了抱拳头。 “几日不见,钱老憔悴了不少啊!今日宋某得到些辽东高丽参,送来给钱老滋补一下,还望钱老不要推辞!” “呵,宋大帅有心了!” 真叫鬼一般的笑容,钱谦益非常难看的笑了下,旋即无精打采的步入正题:“宋大帅亲临鄙庄,是为了那十万两的欠银而来的吧?” “钱老好记性,宋某一介武夫,商贩,这儿就不和钱老多做客套了,不知道这银两,钱老准备了没有!” “钱某无银。” 这年头怎么跟后世似的,欠钱的理直气壮,冷不丁忽然变成了愤怒的老青年,被钱谦益吼了一嗓子,宋青书倒是吓了一跳,不过旋即无奈的暗自摇摇头,也是,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自己来把他最爱的女人给抢走,谁不生气? 不过倒是没把当天和钱谦益柳如是签的奴隶契约拿出来,宋青书反而又是温和的抱了抱拳头。 “钱老,关于这比债务,宋某还有一个提议,不知道钱老可否愿意?” “哦?愿闻其详。” 这话终于引起了钱谦益些许兴致,看着他扬起的白眉毛,宋青书的笑容又是真挚了许多。 “钱老应该得知了,宋某在南面占了个大岛,圈了些地,宋某想送钱老一座庄子,并将钱老藏书副本相送,不知钱老意下如何?” 天下还有这般好事,欠钱的不还不说,债主还倒贴送一大堆好处,可是这话听的钱谦益却是沉默了,宋青书的条件很明显,您老就带着你你老小妾一边游山玩水去吧,政治这东西太危险,您老就别碰了! 历史上,钱谦益和柳如是的缠绵悱恻可是一段佳话,五十九岁的钱谦益甚至公然打破了当时禁忌,大张旗鼓的向仅仅二十三岁的柳如是下聘,甚至他们的婚船还遭到不少看不惯的书生石头抛击,顺治年间,钱谦益因为黄明反案被下狱,还是柳如是奔走求告,把他救了出来。 依这个看,宋青书几乎肯定钱谦益会答应,抛开一切功名浮云,一个男人连自己喜爱的女人都不能保住,还算什么男人。 可就在宋青书笑着打算掏出那张奴契撕毁的时候,老家伙却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钱某多谢宋帅好意了,不过钱某还是舍不得这片山水,放不下这片江山,看不惯奸佞横行,宋帅,这儿钱某还要奉劝你一句,这江山,还是大明的江山,几百年了,远的如那刘六,刘七,唐赛儿,近的如五峰船主汪直,可都没有好下场!” 宋青书的笑容,顿时就僵硬在了那里…… ------------ 第五百七十五章.血仇之始 去他娘的狗屁爱情! 出了红豆山庄,宋青书那心情就跟日了哈士奇一样,野心作祟,宁愿当个憋屈的在野党,钱谦益也不愿意带着柳如是安心养老去。而且明明是他们这帮文人心肠歹毒的搞粮食垄断,刚刚钱谦益那口气,好像放粮于民,救民于水火之间的是他不是自己一般,而且说完这番话,这**老头子就回屋了,旋即柳如是从后堂走了出来,穿着一套素服,清汤挂面的跟守寡一样,背着个小包袱,一言不发的跟着自己,整个过程,钱谦益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史上,因为与柳如是的浪漫故事,宋青书对这个身为礼部尚书,礼仪之首却剃发降清的明奸老头子还有这一点点好感,如今别说好感,想想他都恶心,满是火气,黑着脸宋青书闷着头狠狠甩开车门,登上了马车。 “谁让你上来的?后面跟着去。” 后头柳如是也想跟着登上,冷不防宋青书满是火气的一句呵斥过去,吼得她一哆嗦,通红的眼圈再一次红了点,背着包袱,这个可怜的女人默然在冰天雪地里走到了队伍后头,跟着骑兵迈步向前。 平时顾横波与柳如是就是两种性格的女人,柳如是清高的可以,交往的无不是知识分子中的精英,就像她曾经热恋陈子龙,还倒贴的和陈子龙同住了许久,最后要不是陈太醋意大发大闹江南楼,说不定柳如是真把陈子龙睡服了,可顾横波则很现实,看她和阉党余孽阮大铖都是交情不浅就可见一斑,谁能帮她,她就和谁交往。 其实这也是没有选择的事儿,她们仅仅是乐人,社会地位最底下的一类人,谁都想过得好一点,可就是这种不同的处事态度让两人之间的矛盾也爆发出来,那一段岁月,天天市井有着两人矛盾的风言风语。 可毕竟也是同命相连,看着柳如是这一副可怜模样,后跟上来的顾横波反倒是同情起来,跟着爬上马车,挽着宋青书的手,顾媚很是委婉的劝说道。 “就剩下个钱谦益,坟中枯骨而已,如今他无财无势,就算是周延儒当政,当年他和钱谦益也曾经有很大的龌蹉,也不会给他啥作为,大帅何必这般生气,而且对她柳如是一个小女子撒气。” “这大冷的天儿,让她一个小女人跟着骑兵跑,三十多里路,她恐怕坚持不下来,十万两银子换这么个俏佳人,大帅怎么忍心呢?” “俏佳人?红蜘蛛还差不多,谁知道这柳如是能不能来个身在曹营心在汉?把本帅的机要情报给卖出去?上次本帅不是说好了柳如是交给你了吗?回松江如何处置,你就自己拿主意吧,让她接客就接客,让她陪酒她就陪酒,看他钱谦益的老脸如何放?” “大帅太不了解秦淮女子了,算了,就交给妾身吧!” 看着宋青书强迫症发作,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想开口劝说,旋即顾横波干脆无奈的把话语给咽了回去。 ………… 年前最后一件大事没办成,不过年还是要过得,把十万两大小姐柳如是交给顾媚去处理,宋青书自己是回了家,皇帝大过年都封印封玺,他又装什么大瓣蒜。 随着势力越来越依靠水运,乞活军的总部也是从应天搬到了松江来,宋青书紫金山别苑也搬到了松江别墅,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大事了,尤其是小辣椒也遭逢了家难,过个好年,算是对所有人都有个心灵慰藉,从二十五开始,宋青书那些忙碌的妞们也是纷纷从各地返回松江外滩靠海的小别野,跟着家庭主妇采薇布置起来。 前世宋青书最大的梦想就是海景别墅,簇拥一大堆美人儿,也过上富二代的堕落生活,穿越后除了富二代这个愿望没实现外,其他的倒是实现了,坐在放在户外的躺椅上捧着本书,手里再夹着根永远都不会吸的南洋雪茄,看着另一头李裹儿和李香君两个老李家妞踮着脚尖,奋力的将红绸缎想挂在另一张沙滩躺椅上,一跳一跳中四个小胸脯都是一颤一颤的,宋青书倒是颇为自得,把钱谦益那闹心事儿,不完美结局抛到了一旁。 人生嘛,总有那么些阴晴圆缺,哪儿有那么完美?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老远就听到了女管家巧儿的大声惊喜叫嚷声。 “大小姐回来了!” 如今宋青书家两个崽儿也不过一两岁,学步的时候,自然不可能上街,大小姐,那就是远在台海的玉儿了,台湾作为新的领地,乞活军的统治家族宋家至少也需要个代表人物镇守,这一年多,玉儿都是作为宋青书的一个招牌,管着一府三县的医疗,给大家伙发宋家的福利,让大家感受到宋氏社区送来的温暖,不管那个方面,玉儿都可以称得上宋青书的重要助手了。 这个原本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对自己却是如此忠诚与狂热无私的帮助,人都是有感情的,对这个义女也是多了几分思念,放下装逼用的书和雪茄,整理下袍子,宋青书是打算亲自出去迎接下,先给玉儿来个家人的温暖拥抱。 不过这头没等宋青书走出来呢,那头玉儿已经是急切的率先跑了进来,而且她身后还跟着个宋青书头疼的人物,小黄毛小威廉。 上一次高粱河之战,宋勇忠的选锋军遭受重创,足足阵亡了一百七十多,不管为了面子还是前程,郑森也是跟着死战到了最后,他与加多宝商号的关系算是更近了一步,争得郑芝龙同意后,宋青书给了他一个师帅的位置,就地组建台一师,同时宋勇忠也从台湾本地山岳人还有加多宝商号触角伸进广西后,招募到的少数民族狼兵中挑选精干人员,将选锋军扩充到一千人,这么看来两人没时间,倒是便宜到了小威廉这家伙。 不过没等宋青书无奈的上去打招唿,小威廉这厮反倒是没礼貌的大嚷大叫先冲了过来。 “宋大帅,您可一定要给我们这些绅士们做主,那些信仰异端的混球,他们,他们在残忍的杀害我国侨民,必须赶快出兵了!” 什么跟什么啊? 如今英国东印度公司是远远没有达到后世那种称霸整个印度的地步,如今他们的商栈与势力还局限在孟加拉,在远东更是只能跟着宋青书屁股后面,如今台南倒是成为了英国人的聚集地,不过这帮英国佬可没有鸦片战争时候的嚣张,拿货都得点头哈腰的,在台湾一府三县,应该不可能出现大规模排外吧? 宋青书一头雾水中,玉儿跟着赶紧解释起来,可她也是小脸苍白,听着她的叙述,宋青书原本节日的喜气一刹那全部都散去了,变成了一股子格外的愤怒与仇恨。 在吕宋,西班牙马尼拉殖民地,就在两个月前,由西班牙殖民者发动的第二次对华人大屠杀发生了,具体情况不明,死伤人数不明,西印度公司还有英国人在那儿的伤亡情况,还是不知。 尤其令宋青书揪心的是,上次卢象升在凤阳来一次绝食抗议后,为了怕夜长梦多,宋青书干脆接上卢象升家族,把他全家都送出了海外避难,跟着的还有前唐王朱聿键,也算让他们开眼看世界,宋青书选择了和乞活军合作最早的马尼拉为目的地,如今,他们的生死,也是不知! 西印度公司派往马尼拉的商船也遭到了攻击,幸好张煌言还保持着天朝士大夫对蕃鬼的排斥与不信任,由火力强悍的松江号护航,在港口水手也没有松懈,击伤了两条西班牙盖伦战列舰后,掩护着百多个华族侨民撤退了回来,张煌言得到消息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他也不敢耽搁,派小船追上回家过年的玉儿所搭乘的运粮船海大鱼二号,把消息传了回来。 西班牙还是老牌的殖民帝国,就算它如今面临衰弱,在南美洲,加勒比海,墨西哥还有后世美国的德克萨斯还是有广袤的殖民地的,每年美洲白银黄金宝石成船成船的国内运输,对于这么个大客户,宋青书还是不想去得罪,到现在,鸡笼依旧有几百西班牙人守着殖民地,乞活军也没有追究他们帮助荷兰人的事儿,没想到宽宏大量反倒遭来了灾祸。 怒气横生的背着手赚了好几个圈子,终于,宋青书压抑不住怒气,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着,鼻息中喷出粗重的白气,一股子青筋在他脑门上跳动不停,拍着桌子,宋青书暴怒的叫嚷起来。 “小宝,马上备车,发帖子,本帅要召开股东会议,今晚,马上!!!”(未完待续。。) ------------ 第五百七十六章.复仇之矛 第五百七十六章.复仇之矛 年节的气氛是被扫荡的一干二净,松江外滩西印度公司总部,曹三喜等十三个大股东一个不落全数到场了,而且郑家的智囊陈鼎也到了,大家伙还沉浸在刚刚对扬州盐商取得的重大胜利成果中,马尼拉大屠杀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不过和宋青书想象中的盛怒场景不同,每个人流露出来的表情却是沉默。 这事儿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早在万历三十一年,万历皇帝听闻海外有仙方,打算派遣太监去寻找,却引得西班牙人畏惧,怕大明是来夺取吕宋殖民地控制权的,于是乎先发制人,煽动当地土著对华人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六万多人被杀。 不过朝廷的处置方案是如何? 朝廷的官方答复是这样的: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 死了白死! 华夏几千年轻商轻的连商人自己都觉得理所应当了,上次没处理,这次又有什么办法? 这么一个沉默情景,到宋青书眼里,真是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痛了,看着沉默的一张张脸,宋青书忽然恼火的猛地一拍桌子。 “我以首席董事的身份提议,向吕宋蛮开战!” 开战? 这和打荷兰人不同,荷兰人在加多宝商号的官方称呼是荷属东印度公司,与京师没有建立交往,在明人眼里不过和当年的五峰船主汪直,大海盗刘香没啥区别,可吕宋却是朝贡过京师的,以一个商号向一国宣战,在华夏不可以说是后无来者,也能说是前无古人了。 到底已经成了势力,如今在在座十几个人咳嗽一声,南京六部都得紧张下,听着宋青书的怒吼,惊诧了片刻之后,曹三喜等这些股东也从最开始自贱的身份中醒过神来,开始认真考虑起来,迟疑了下,郑家代表陈鼎有些艰难的率先提出问题来。 “吕宋太远了,不比台湾,千里海程,后勤补给都是个极大的问题,如此长途征战……” “当年三宝太监带领大军到过这里,甚至更远的天竺,并且这些西班牙蛮是怎么来的,从几万里之外欧罗巴赶来,他们都能来,咱们为什么不行?” “海大鱼三号快要竣工了,粮食转运暂停,三条大船可运兵两万,军粮半年,加上鲲鹏,暴风等巡视在南海的舰队,足够攻打吕宋了。” “诸位先生们!想想,今天西班牙蛮敢灭了咱们在吕宋的商栈分栈,屠杀了这些年移居到吕宋的汉民,明天,他们就敢反过头来打咱们台湾,后天,他是不是又该打到应天,松江来了!的确,咱们商人是以和为贵,为了赚钱的,可是商人也是人,人家把刀都砍到咱们身上了,大家还能眼睁睁忍着吗?” 宋青书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后世可不英国发动鸦片战争,一直打到了南京,还占领了一段时间的广州,八国联军侵华,又是打进了北京,现在不趁着那群西方饿狼不强的时候打出去,早晚有一天,人家会打上门来。 “表决吧!我曹三喜支持东家!” 又是沉默了一会,其他人还在计算着停掉转运粮草带来的损失还有战争成本时候,曹老股东这个平日里最畏首畏尾的家伙,居然是第一个举起了手,在张明性,王冲文,渠伯驹等人诧异的注视中,老曹感慨的拍了拍胸脯。 “你们都是走内商的,不知道咱老曹走口子外是什么滋味,是个蒙古酋长就得送礼,人家来抢你的只能乐呵呵奉上,回来边军还要在克扣你一会,老曹经商四十年了,就这几年跟着咱大帅做买卖活的像个人样,连知府,巡抚见了咱都得客客气气的,不然咱总商号一声令下,能让他吃不上盐,穿不上衣,境内怨声载道,就为了这份提气,老曹也支持打下去!” “我王冲文也支持!” “我渠伯驹反对,这场仗,太危险了!” “我张明性支持大帅,就算危险又如何,咱们有上亿的白银,一次失败了咱们可以再打第二次,第三次,我天朝地大物博,就不信打不过这些西人蛮子!” “我宋景也支持!” 十三股东如今可不全是晋商,徽商也挤进一家来,屯溪宋家是第一个倒向宋青书的,虽然丢了盐商业务,可是每年靠海外走茶,他们都能收入百万两银子,这宋青书的本家倒是更加具有经济眼光。 “西班牙蛮所拥有的吕宋西通天竺,东往大海他们所言的新大陆,算得上海上的一处枢纽之地,不说吕宋岛本地的物产,仅仅凭借这份交通要道,也值得争夺,如果打下来,每年恐怕收入不止几百万两,上千万都是可能!” “吾家先祖曾追随三宝太监舰队,当年从天竺进回的黑胡椒获利之丰甚至记载在家谱上!” 这话听的宋青书忍不住眼前一亮,先前他是以义愤来刺激这帮子懦弱的股东,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股东大会不显山不露水的南籍大商却目光更远,他所知道的倒不比宋青书多,可他的出发点却是以利益为目标,一担这种习惯在股东大会养成,新成立的西印度公司就将成为嗜血的鲨鱼,凶悍啃咬这个世界,不让于西方任何一国! 十三个股东,加宋青书十四个,九个投了赞成票,两个弃权,这种情况下,众目睽睽之下的陈鼎亦是流露出了一股子海盗的狠色。 “这次郑家龙头的宝船也参与对西贼蛮子的讨伐,咱们郑家也出丁五千,就交给郑森少爷指挥!” “我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也参战!” 就在这功夫,一声大吼倒是把股东们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小黄毛威廉这家伙居然也是满脸的慷慨愤怒。 “西班牙王国的舰队走的都是非洲好望角,经过印度抵达东方,然后走太平洋航线去新大陆的,我可以写信给孟加拉总督,让他缠住西班牙舰队,至少半年时间,咱们可以联手把西班牙,荷兰连根从南洋拔出去!” 其实英国人早期也挺苦逼的,西班牙,葡萄牙先走一步,将好占的殖民地都给占了,轮到英国人时候,最开始是寄人篱下做生意的,而且英国人和西,葡还有着根本矛盾,英国是新教国家,西,葡则是传统天主教国家,就在东方大明乱世的时候,此时的西方也已经打成了一锅粥,消灭后世德国,匈牙利,奥地利等共同组成的神圣罗马帝国百分之六十人口的三十年战争正打的如火如荼,在东方殖民地,今个新教徒的英国人被屠一窝,明个新教徒的英国人被杀一家也是屡见不鲜。 “咱们还可以和澳门的葡萄牙人合作,去年,葡萄牙刚摆脱西班牙统治,如今葡萄牙人也和西班牙人不睦,如果许诺给他们亚洲商业利益,相信从巴西出发的葡萄牙舰队也会乐于给西人找些麻烦!” 现在大明王朝即便有宋青书,也还仅仅是这个大航海时代的初级玩家,真正参与的英国佬才是老手,威廉这些建议宋青书还真是没想到,这也和固定思维有关,东亚,最大的就是大明王朝了,大明想打谁就打谁,用不到和别人商量,可西方却是不同,小国林立,一个县屁大点地方都是个自治领,要是发动战争,往往需要拉帮结伙分成几个势力一起干,所以威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叫兄弟。 不过真正令宋青书诧异的是威廉的语气,叫他来不过是个旁听陪衬,可他拍着胸脯的模样,却仿佛真在英属东印度公司有多大话语权那样。 “你,真能说动孟加拉总督?不用过问下你叔叔老威廉?” 宋青书是狐疑的扭过头,向着最末尾的小威廉问道,听的他却是仿佛受了多大侮辱一样,把帽子都扔在了桌子上。 “宋先生,我们英国贵族是从来不说大话的,你这是在质疑一个贵族的人格!” 贵族的人格?屁吧!不过对小威廉的生活身份,宋青书倒是掉起了浓重的好奇心来。 ………… 台北,鸡笼。 成群的乌鸦,海鸟呱呱大叫着徘徊在半空中,随时准备着向下俯冲着,去吃一口子还算新鲜的人肉,海面上,七八条大船还在熊熊燃烧着烈焰,向半空中释放着滚滚浓烟,鸡笼殖民地,西班牙人最赚钱的几个殖民地之一,如今却是变成了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 港口,足足有着五六百的绞首架,每一个都悬挂着一具沉甸甸的尸体,在马尼拉,西班牙人可是灭绝人性,男女老幼全不放过,这次张煌言也仅仅保留了东亚最后一点文明,没过车轮高的孩童免死,交给鸡笼殖民地其他国侨民去养活,剩下的,一律绞死! 马尼拉都流淌了将近八万华人的鲜血与泪水了,他们的血泪不能白流,来自大明的报复即将如同太平洋上的台风一样猛烈。 全城唯一免死的只有西属鸡笼总督戈登了,不过这个老家伙是被亲眼看着处死包括他侄子在内全城的西班牙人,站在暴风号的船头,老家伙精神几乎陷入崩溃,手指头颤抖的指着张煌言骂道。 “你,你是魔鬼的化身,如此残忍的屠戮老弱妇孺,你,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上帝诅咒你!” “哼哼!” 马尼拉大屠杀中,失踪的还有张煌言亲自委派过去的下属官吏,抱着胳膊,他则是无比冰冷的狠笑着:“我们东方有句俗话叫礼尚往来,想比与你们在马尼拉做的,这连个零头都不到,张某还惭愧的很呢!” “这是我家大帅下给你们吕宋总督的战书,用不了多久,你们在我明人身上的所作所为,我家大帅回加倍返还回来,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说着,张煌言厌恶的挥了挥手,几个大兵旋即夹着他的胳膊下了船,扔到了旁边较小的荷兰商船金鹌鹑号上,在乞活军炮口森冷的监视中,仿佛落水狗那样狼狈的向南方航行去,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张煌言又是阴郁的把手摩挲到了腰间手枪上。 “三天时间,完成鸡笼的接管,旋即就准备备战吧!要不了多久,相信大帅就将亲临台海!” ------------ 第五百七十七章.复出 崇祯十五年一开年,那股子凝聚在大明帝国上空的火药味就已经浓郁的令人窒息。 正面战场上,官军已经有些招架不住闯军的进攻了,以往都是官军追杀农民军,可如今中原战场上,成了气候的闯军将这个局面反了过来,洛阳到开封之间,一座座县城相继陷落,到现在河南官军只能躲在洛阳开封这样大城中苟延残喘,对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纵横的农民军无能为力。 而在河南隔壁,一水之隔的陕西,官军还进行着饮鸩止渴的垂死挣扎。 “拿来吧老东西!” 凶残的骂声中,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官军狠毒的一脚将个老婆子踹翻在地,操起那瘪瘪的粮袋子,蛮横的扭头就往破草屋外走去,两个饿的皮包骨的孩子被吓得大哭,听着那哭闹声,再看着被踹到地上生死不知的老太婆,老农疯狂的爬了过去,颤抖的抓住了已经有些发凉的手,旋即悲惨的昂起头长吟着。 “作孽啊!” 急促的马蹄声中,骑兵拎着一个个口袋向外飞快的奔驰了出去,仅仅留下个到处是哭声的庄子,有的骑兵还不止带着粮食,马上还托着一个个挣扎的姑娘,马队后头,手上绑着绳子的壮丁踉跄的跟在后头跑着,说是壮丁,这些人却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甚至还夹杂着十四五岁才半大的孩子。 悲惨的哀嚎中,一路路骑兵汇聚在了西安郊区。 古都西安,曾经汉唐之首都,秦之重地,在这儿,古往今来不知道聚集了多少次千军万马,今个,这儿同样热闹的可以,总兵贺人龙的延绥兵,总兵郑家栋的固原兵,总兵牛成虎,副将张国钦,参将张应贵的神道岭,肃州镇的西兵,大约五万多官军云集于此。 人一上万,没边没沿,五万官军还有抓来了的六万多壮丁在在旧唐上林苑摆开了营垒,长矛林立,火炮成列,唿和中披着红色盔甲的秦兵如山阵而前,铳鸣如雷,远远看去,还有成群的骑兵参与操练,马蹄滚滚,其声势居然是不输于晚唐神策军,真要打起来,大唐的神策军还真未必打不过大明西北边军,毕竟边军如此多的火器不是摆设。 西北边兵就这么多,在册的边兵陕甘宁也不过十来万人,次保卫京师,镇压农民军,湖广大战,给秦兵带来的伤害也着实是显而易见的,远看整齐威武的秦军,离近了看,不少沉重的盔甲下居然露出一张张无须,稚嫩的脸,连十四五岁的军户也在征召中不得不拿起了武器,陕西三边算得上伤痕累累了。 不过新任的三边总督汪乔年却不是这么想,看着下方演练的军兵,他是踌躇满志,等待大军演练完毕,正午之时,穿戴着一套文山铠甲,迎着阳光闪耀的跟战神一般的汪乔年威武的勐地拔出剑来。 “擂鼓!上龙!” 五万多大军按照兵种整整齐齐的列出万全大阵,几十面军鼓亦是如雷霆般的轰鸣着,可众目睽睽之下,很古怪的居然是一条灰色一米多长的小蛇,也不知道这蛇倒了几辈子血霉,被几根黄金丝线结结实实的绑在个剑托上,被烈阳一照,如此多的人注视,那蛇惶恐的想扭动着想逃跑。 可更倒霉的在随后,高举着剑,汪乔年眼皮都没眨一下,咔嚓一刀切下去了,蛇脑袋顿时飞出去老远,一股子黑血喷在了洁白的丝绸上,丝毫没有甩掉剑上血的意思,汪乔年反而是骄傲的高举起了长剑,对着大军咆哮起来。 “李贼祖坟已空,风水已破,妖龙脉今被斩于军前,败亡只在旦夕之间,封妻荫子,全在次役,诸位将士,随本督出关!平贼!” “威武!威武!” 迎着那炽热的阳光,三军数万将士欢唿着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戈。 都说成功寻找经验,失败寻找原因!虽然大明的士大夫贪弊的很,这点优点还是有的,不过似乎他们找的原因有点跑偏,不去追究自己贪腐成风,穷兵黩武,让老百姓活不起了,反倒是把原因归结到了风水上,汪乔年去岁十二月火线继任三边总督后,立马授意米脂县令边大绶挖了李自成的祖坟,还把祖坟中抓住的一条倒霉蛇当做龙脉灵物给呈上,三军面前斩杀。 不少文人在描写这段史时候,把李自成进了北京仅仅坐了一天皇帝就落荒而逃都归结为祖坟龙脉被破,虽然这个对策挺扯淡的,不过此时对军心的鼓舞倒是挺旺盛的,尽管有着不少新兵,这支秦兵依旧士气高昂,喊着号子浩浩荡荡向潼关进发而去,要出关与李闯百万大军进行一场血战。 ………… “汪乔年该出关了吧!”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养心殿暖房传了出来,那声音苍老疲惫的,仿佛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仅仅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传出,午朝空隙,崇祯皇帝精疲力竭的躺在养心殿歇床上。 “回皇上,按日子,汪乔年应该出关能有五天了。” 崇祯身边的大太监不少,曹化淳,方彝宪,高起潜,方正化,不过真正天天侍候在崇祯身旁的,倒是这个时代显得默默无闻的王承恩,和这年头所有太监差不多,王承恩也是个胖乎乎松弛的脸,略显臃肿的身子弓着,双手合十在身前,恭敬地弯腰回答着,脸上还带着一种慵懒的笑,可这个回答似乎没让崇祯皇帝满意。 沉默了一会,昂头望着天棚上绘制的祥瑞蝙蝠,好一会,崇祯皇帝又是虚弱的问道。 “你说,汪乔年汇合左良玉,能杀了闯贼吗?” 这话问的王承恩明显是磕巴了下,杀李闯?杨鹤没杀了,丁启睿没杀了,陈奇瑜没杀了,左良玉没杀了,就连担负着全国力量,最得崇祯皇帝信任,拿着最丰厚的军饷资源的杨嗣昌还是没杀了,如今李闯破了洛阳,将开封围的水泄不通,左良玉还被围在了郾城,这个时候凭着汪乔年区区五万人想杀李自成,明显有些过于天真了。 但这话不能和皇帝说,仅仅磕巴了一秒左右,王承恩已经是笑着一作揖,伶俐的答道:“天佑我大明,汪总督已经挖了李闯的祖坟龙脉,斩了他家的妖龙,闯贼气运以泄,用不了多久,闯贼就得束手就擒,被送达京师,交由陛下处理!” 王承恩弥补的已经很小心了,不过崇祯何许人,能在阴谋四起的万天启朝活下来,还能被群臣拥立为皇帝,他心思何等的细腻,王承恩迟钝的那一秒被他清晰的捕捉到了,一股子烦躁明显在这个年轻的皇帝脸上流露了出来。 不过出乎意料的,这次皇帝没有发脾气,摔东西,反倒是冷静的思考起下一步来了。 “承恩,如果汪乔年也败了,谁可以再为朕督师?” “这,臣乃内臣,此事还当陛下圣裁!” 这话有些放屁,他王承恩是司礼监秉笔,有资格参与国家大事,不过他也实在不知道谁能担当这个担子了,袁崇焕死了,张梦鲸死了,卢象升死了,杨镐刘策孙元华都死了,本来该死的熊文灿在宋青书郑芝龙两人联手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孙承宗算是老将,可河北之战后他全家都好像死在了乱军当中,而且就算他没死,如今也八十多了,如何还能督师? 如今天下已经打成烂摊子了,关外的领土与全部军事力量几乎都丢了,还有建奴对京师虎视眈眈,中原也失控了,河南湖广李闯张贼直接将大明王朝腹心与产粮地搅的乱七八糟,京师与西北的联系,控制力明显降低,更有一个皇帝连提都不愿意提的淮南,太监奉旨杀将没杀成不说,皇帝还不得不连脸面都不要了好言安抚,宋青书虽然没反叛,可他对朝廷威严的伤害却是最深的,这时候,朝廷还实在拿不出力量来制衡他,王承恩是实在不知道谁能力挽狂澜了。 这个问题勾的崇祯皇帝明显变得更为烦躁,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举了举,旋即却是无力的放了回来,转而终于把问题先扔到一旁,更加疲惫的询问道:“陈新甲那头,处置的怎么样了?” 要说崇祯皇帝优柔寡断,卢象升主战,杨嗣昌主和,他纵容着杨嗣昌高起潜把卢象升这主战派给害了,反倒畏惧起名声来,对议和不松口了,招来了清军的松锦大战,丢了整个辽东,被打疼了,又再一次考虑起议和来。 陈新甲作为四川总督提拔兵部尚书,最近就是专办这件事。 “回皇上,那头正谈着呢,臣下们很用心,万岁爷可高枕无忧!” 王承恩永远是这般报喜不报忧,听的皇帝又是一声苦笑,可旋即,朱由检忽然灵光一现,勐地敲了敲他那龙头。 “承恩,传旨,马上去大禁!” ………… 不管什么时代,何处高等人才最多?监狱!后世的这委书记那个市长,首富关了两个,如今也是,都是科举考上来的精英,皇帝喜怒无常,而且党争激烈的比打仗还要激烈,天牢里甚至能筹出一套六部班子了。 不过被请出来的明显比那些精英还精英一些,曾经大明的北方军队总指挥,洪承畴! 也难怪,洪承畴担任三边总督时候,是大明军队对农民军打的最有成效的一段时期,陕西军队贺人龙牛成虎都是他的旧部,对付李自成,洪承畴也算得上专家人物了,虽然他打输了松锦大战,赔了大明最后也是最强的十三万大军,让朱由检怒不可恕,可现在也真是除了他之外,也真没有好的人选了! 在天牢听三法司议置的洪承畴,又被从天牢给拎了出来。 官服是临时从宫里找到的绯红五品官府,穿在洪承畴身上明显大了些,让他一面走一面还不舒服的整理着,跟在他身旁,王承恩还是那一副笑脸,一面走一面还急促的说着。 “恭喜洪大人,贺喜洪大人,这次万岁爷可是对您寄足了希望,对您可是要大用,重用,有您一出手,李闯那是跳梁小丑,朝夕可灭,封侯拜相近在眼前,杂家也为洪大人感到高兴!” 又是大明朝最高荣耀,平台召见,不过看着建极殿云台门,听着王承恩那甜言蜜语,洪承畴刚洗干净,却还是很黑的脸上却是流露出了苦笑。 临进门,王承恩又是急促的提醒道:“洪大人,最近陛下神情可衰弱的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大人?” “下官知晓,公公放心!” 停在门口最后整理下衣冠,洪承畴是凝重的答应一声,终于是满意的露出一丝真笑,王承恩那尖细的嗓音扬了起来。 “蓟辽总督洪承畴洪大人到!” “臣洪承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进门,洪承畴是立马恭敬的五体投地,向上叩拜道,看到他,崇祯皇帝心情明显舒畅了点,居然是难得的笑了笑。 “洪卿精神很足啊!不愧是朕的长胜将军,起来说话吧!” “臣谢过陛下!” 这时候也没心情扯皮了,待洪承畴起来,崇祯皇帝是直截了当的问道:“今有闯贼横行中原,围困开封,迫击左良玉于郾城,朕欲拜洪卿为五省总督,统领山陕豫朝廷大军,剿灭李贼,卿觉得,需要多少兵马?” 史上,这个机会是孙传庭的,他几乎不假思索的树立五根手指五千精兵足以,这个时候,洪承畴也是急于起复,史惊人相同的他也举起了五根手指。 “五万大军?” “不,陛下,臣需要五十万大军!” 这画一出,崇祯皇帝的笑容一刹那僵在了脸上,旁边的王承恩那松懈的笑脸也变得极其难看,眼看着朱由检阴沉着脸重新坐会了座位上,王承恩阴阳怪气的忽然扬起了声调,对着洪承畴喝问道。 “洪大人,不会是松山一败,把你的胆气都败没了,廉颇老矣了吧?”(未完待续。。) ------------ 第五百七十八章.空间换时间 要说五十万大军,明朝其实并非拿不出来,京师被攻破后,逃到江淮的江北四镇刘泽清,高杰,黄得功,刘良佐手下就有三十万人马,决定中原命运的朱仙镇大战,明军也出动了快四十万人,还不包括陕西的秦兵,湖广四川兵马。更新最快 可举国之兵交给一个人,以崇祯皇帝的性格,他可能放行吗?更何况以洪承畴的口气,似乎是要再增兵五十万,当年杨嗣昌的练饷计划所谓的增兵七十五万已经将大明拖累的山穷水尽,别说五十万,五万兵马都快要了皇帝老命了。 这个时候和皇帝唱高调,洪承畴这是不想出来了,脸皮子都有些抽搐旁边的王承恩回呵斥一句后,已经打算皇帝一声令下,让锦衣卫把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混球东西扔回天牢接着吃牢饭去了。 然而今天,皇帝似乎非常的有耐心,气得直哆嗦了片刻之后,朱由检还是耐着性子,居然挥了挥手让王承恩退到一旁,旋即阴沉着脸向洪承畴问道。 “洪卿,为何非得要兵五十万不可?” “回陛下,李闯之患,非兵也,而在灾情也!陛下,李闯并非不败,臣,郑督,丁督,臣督等先后打败他不知多少次了,可每次李闯都能起来,而且更加的强悍,无他,我大明不幸,天降大旱,而三饷次加税,官府衙役扑敲急于星火,斗升小民饿殍遍于浮萍,而且连年征战,朝廷钱粮赋税基石湖广中原已经残破,川资隔绝,陛下,户部大库恐怕也空空如也吧?” 洪承畴和史上孙传庭一样在大牢里蹲着,可他和孙传庭不一样的是洪承畴蹲的可比较晚,孙传庭是在他职业生涯巅峰时候蹲的,两人对大明朝印象可是截然不同,孙传庭可是截杀过天王高迎祥的,所以他开口五千精兵可平贼,洪承畴却是经过在松山城等死的日子,他连建奴都干投,对大明朝外强中干的形式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这句话又犯了王承恩报喜不报忧的机会,忠心耿耿的大太监第二次忍不住要呵斥了,可这一次,朱由检又是挥手制止住了他。 没办法,洪承畴说的都是真话,虽然不入耳,好久没人和他说真话了。 没了打扰,洪承畴亦是继续叙述着他的战略。 “臣入有司之时,闯贼已然拥众二十万,围攻洛阳,时至一年,这个速度恐怕闯贼要佣兵百万了吧?秦镇在册兵额不足五万,晋镇只有三万,楚镇尚有二十万左右杨阁部留下的剿贼大军,可堪一战,河北有保定提督杨文岳五万,江淮有两淮总兵宋青书三万,这些兵马,击败李闯倒是足够了,可要想彻底平息战乱,却是不够的,民从贼蜂起,官军作战又会不断需求给养,陷入前几年追着贼军全国围剿的烂摊子,这么耗下去,只会使局势愈发的糜烂。” “所以臣的战略,北军新募五十万,与楚镇南北夹击中原,所过之处,从贼者死!四方设防,将李闯击出河北陕西,当年在甘肃,地广人稀,无处可补,李闯就曾大败大亏,如此这般,不需半年,李闯必亡!回头张贼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洪承畴这话说的可够气魄,也够杀气腾腾,一句从贼者亡,如果要是实现了,估计中原关中就得被他杀成尸山血海了,杀戮的民众恐怕不下数百万,把活不下去的人杀干净了,剩下的自然又是恭顺大明朝的良民了,农民起义军自然也就消弭,这手段快赶上改朝换代了,每一次华夏鼎革,不就是各路军阀混战,消耗大量的人口,旋即重新分配资源,当社会分配平均之后,开启下一个盛世。 当然,前提得有五十万大军,这话说的崇祯皇帝沉默许久,方才艰难的摇摇头。 “上天有好生之德,彼贼也乃朕之赤子,何忍兵戈相加?此策不可!” 这皇帝也够虚伪了,当初这话他也说过,不过洪承畴在陕西杀俘虏时候,崇祯不还兴高采烈的给他官升三级,这次也是为了维护面子,总不能说堂堂大明皇帝没钱吧?又把问题退回不忍杀之上了。 还好,所谓的五十万大军,是洪承畴和袁崇焕学的,先说一通大话把皇帝忽悠蒙了,然后才是实略,他都说了户部空空如也,洪承畴如何不知道朝廷拿不出五十万新军来。 “陛下,恕,臣愚钝,如果没有五十万大军,臣也只能提出当年杨鹤旧策了,养元气之策!” 其实任督抚治理农民军问题上,做的最好的莫过于杨鹤了,他的确不善军事,可看问题看的却是一针见血,他把农民造反没有看成是一场战争,而看成了社会问题,主张轻徭薄赋减小民之厄,朝廷赈济养饥民之口,说实话,要是这项策略实施成功,大明不会走到如今,更不会灭亡。 可不是杨鹤无能,是朱由检太没魄力了,救灾是全国的事儿,自然需要举国之力支撑,可朱由检给的支持有多少?发内帑金十万,十万两银子好干啥?宋青书一年给周延儒送的钱,都超过这五倍了,在数以百万的饥民面前,杯水车薪,当年洪承畴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极力主张绞杀。 可如今,洪承畴把当年政敌杨鹤的策略又拿出来了,听的崇祯倒是一愣,忍不住点点头道。 “继续说!” “臣向陛下推荐两人,前陕西巡抚郑崇俭,前户部尚书侯恂,郑崇俭督陕西多年,屯田开垦,治军公整,为人严谨古板,秦将多服其人,可重为三边总督之选,楚镇二十万大军中,以左良玉军最为悍勇,当年左良玉辽东犯法当斩,是督师侯恂赏识他悍勇,破格充为前军勇卫营,立功自赎,方有今日,侯恂算是对他有提拔救命之恩,用侯恂代傅宗龙督楚镇,当更为得心应手!” 这两个算是洪承畴狱友了,听的崇祯却是一脸尴尬,俩人都因为崇祯自己发脾气,给革职下狱了,再启用,真有扇他耳光的感觉,尤其是楚镇,洪承畴还打算当做主力的军团,项城之战已经陪光了,左良玉是主力倒没错,虎大威等死了,楚镇就剩他了。 “这两个朕准了,承恩,一会司礼监草拟圣旨,让周先生去发由内阁处置,洪卿,然后呢?” “然后就是守了!郑崇俭守潼关,侯恂督师尽量将张献忠向北驱赶,稳住湖广,宣大总督与保定总督谨守太行,杜绝贼军北上或者东进之道路,宋青书扼两淮,养国家元气几年,不要再大规模用兵,到时候国库有了存银,选一上将军督十万大军,与四方大军合围,诸贼不战自溃!” 这就有点为渊驱鱼的意思了,暂时朝廷放弃河南的统治,完全让给他李闯了,以空间换取时间来休养生息了,重新回复生产,恢复社会秩序,二战中苏联最精华的欧洲部分一大部分都被德国占领了,依靠广袤的国土,依旧挺过来了,如今大明虽然乱,可是局势比苏联还要好的多,要是能实行之后,说不定真能翻盘。 而且就一个河南,别看地势平坦,田地众多,大灾荒之年,也未必养得活天下流贼,人家跟着造反是为了有饭吃,要是能抢的都抢光了,估计还得有人造他李反贼的反了,这等于是将朝廷的负担丢给流贼。 而且现在崇祯还想和建奴议和,这事儿要是办成了,真有双管齐下加成的效果,然而,以崇祯的性子,把河南让给李自成张献忠,他能接受吗? 听着洪承畴的建议,朱由检眉头紧锁,坐在龙椅上,手拖着下巴,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此事过几天交于朝上廷议,处置。” 别看皇帝点头,洪承畴却是已经心头凉了,这事儿要执行,必需皇帝独断,顶多拉上几个阁臣,一担拿到朝廷上议论,洪承畴已经可以想象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言官们什么放弃祖宗之地,对贼议和,有失朝廷颜面,甚至说他洪承畴是李自成的奸细的都有可能了,言官本来是朱元璋创建,来维护大明王朝官僚清洁的工具,可如今,剧烈的党争已经让这工具变味了,对言官来说,甭管说的对不对,能叫的最大声,能叫的最厉害,就能博得名声,反正祖制不杀言官,不以言论罪,骂皇帝他们都敢,不坏了这事儿他们就不集体姓言了。 而且这事儿要是牵扯到自己身上,洪承畴估计都不用等松山大战的处置了,过几天直接能被弹劾死。 还好,就在他一后背冷汗时候,皇帝好歹没忘了他,凝重了许久,崇祯忽然又是想起来一般,昂起头向洪承畴问去。 “举荐了两人,洪卿还没说你可任和位置,如何为朕效命呢!” 这是机会了!心头狂跳了下,洪承畴赶紧满面严谨的再一次跪拜而下,对着皇帝重重一叩首。 “陛下,天下还有一处民风骁勇之地,又物产富饶,臣愿为陛下督之,编练新军,剿灭流寇!” ------------ 第五百七十九章.师爷总督 一月初,三边总兵汪乔年出潼关,抵襄城附近,厉兵秣马要和李自成拼了的时候,江南同样在枕戈待旦,只不过宋青书的整军比汪乔年温和了许多,也热血激昂了很多。 去年晋商,一部分徽商组成的加多宝新锐商团与扬州盐商,东林党组成的保守商团进行了一场商战,这场战斗宋青书打垮了东林党保守派的资产,打残了扬州盐商,不过今年要动兵时候,却发现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开发台湾已经移民了六十多万人口,已经将江南贫民阶层给输出走了一大波,南京人口一百七十万都掉到了一百五十万,可这粮价忽然降到开国时候差不多的价格,原本一大批处于饥饿线上的贫民倒是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温饱阶层,中国人那种安于现状的乐天知命又上来了。 去台湾的输出劳工船一下子从每月一万左右下降到了一千多,而且这一次,盐商上百年积累的银钱被掏到了种粮食的地主手里,继续耕种粮食的收益一下子降低十倍,一部分开明地主,也开始把资金投入了商业。 春节刚过,在松江宋青书刚开发的外滩城区不远,由另一批江左世家开发的大生棉纺织厂也落地生根了,而且他们还完成了宋青书都没完成的一向壮举,棉花原料生产本土化。 松江对面的南通六个县,靠近大海,土地贫瘠,这儿是出了名的穷县,不过这儿地形平坦,滩涂广阔,种棉花倒是个好地方,后世清末的庄园张蹇张先生就在这儿创立了大通农牧农垦公司,填海耕种了百万亩棉田,养活了百万人口。 宋青书不是没注意这儿,可他要办的事儿太多了,资金实际上一直是紧巴巴的,铺不开,如今,抢先宋青书一步,这些江左世家倒是先把这地儿给开发了出来,而且带领开发的还是历史上一大名人,顾炎武! 这事儿其实是好事,代县轻工业基地丢了之后,以棉织品起家的加多宝商号反倒是棉制品供应不足,靠着丝织品来顶,不过棉织品的保暖,廉价方面无论如何也是丝织品替代不了的,顾炎武组织乡里办事业时候,还亲自登门拜访过宋青书这个码头,表示愿意与他联合,南通农牧屯垦公司要是开发成功了,仅仅有七分之一的产量是他们自己棉纺织厂能消化的,剩余七分之六,全都是供应给宋青书。 问题是开发南通,除了江左家族自己从田地上裁下的两万左右佃户,剩余的全是在本地招募的贫民,卫所军户子弟,一下子吸收到了十万工人,就算一个月只给八百文,可毕竟是本乡本土工作,又把宋青书的用工潮给抢去一大块。 打马尼拉可不是白打,虽然复仇不可避免,可作为资产阶级是不做赔本都没买卖的,打下来就得站稳脚跟,吕宋岛算得上个产粮食地,距离不远的菲律宾其他岛屿也是香料,宝石等贵重商品产地,要把这些利润抓到手,就得移民过去人来把握。 可连这十年之期的外出打工本地人都不愿意了,更别说去更远的马尼拉了!故技重施的宋青书在港口招募了一个月,总共才招募了一千一百多人,还是拖家带口,憋屈之下,一面冒险去河南,招收难民,另一方面,宋青书不得不打了自己的主意。 工党与工会,历史上是必然出现的产物,反正如此,宋青书在自己的工厂,纺织园内,干脆自己逐渐的工会,工会提供了工人们与商号的之间沟通的渠道,也算是解决了不少矛盾,麻烦,还帮助了些困难工人,如今,一个个工会发挥作用的时候又到了。 苏州,锦绣纺丙字号桑园,傍晚下工时分,上百号工人没有和以往一样下工,反倒是热热闹闹的聚拢在了工会开会的会议室,工会主席韩大虎站在会议台上,义愤填膺的咆哮着。 “太惨了!” “那些西班牙蛮夷简直是杀人狂魔!十一月十二,他们端着火枪,公然闯入咱们明人的聚居区,挨家挨户踹开门,进去就直接开枪屠杀,拿刀砍死,不管男女老幼,一律砍杀,咱们明人聚居的平仓区,直接被杀成了人间地狱!” “广场上,他们把咱们明人当做牲畜一样屠杀,一群人绑在一起,杀鸡一样的挨个割断喉咙,聚居地东头,几百个咱们明人的少女被西人兽兵反复***然后居然一把大火活活烧死了!还有咱们西印度公司特派专员韩专员的女儿韩大小姐义愤填膺的去找西人总督抗议,那帮禽兽居然将韩大小姐的衣服扒光,绑在广场上,用钢钎从她做女人的地方插进去,从口中穿出来,折磨了她足足四天才让大小姐死去,这些西人,简直禽兽不如!” “他们都欺负到咱们头顶上了,还叫嚣着要向北打灭亡咱们大明帝国!把这般暴行都释放到你的,我的,大家的家人身上!” 唾沫星子飞溅,拍着自己胸脯,韩大虎声色俱厉的咆哮着:“大帅平日里对大家伙如何?贫给衣,饥给食,最近粮价降低,还给大家涨了工薪,没有大帅,我韩大虎还是光棍汉一个,哪儿来的家小儿子?如今大帅要兴兵复仇,我韩大虎要第一个跟去,还要打在最头阵!” “兄弟们,你们有没有热血男儿,跟着咱老韩一块去的?” 工人阶层是最具有革命性,也是最热血沸腾的,后世多少国革命,都是工人运动给推进的,如今这个时代的工人也不乏热血,听着韩大虎的咆哮,把大家伙和商号,和大明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桑园足足数十人一起高举起了拳头,愤怒的跟着咆哮着,甚至连妇女都没落下后头。 “带上老子一个!” “大虎哥,我和你去!” “杀光这群西蛮!” “算我一个!” 一张表格当场铺开,当即一个桑园差不多一少半人都登了记,剩下还有回家征求父母同意的,像这样的场景,遍布苏州各个工坊。 就坐在距离这里不远的锦绣纺总部,拿着一张张名单,宋青书却是流露出了悲催的名单。 他麾下工人报名的至少有二十万,而且还在增多,二十万熟练工人,已经是严重影响了各个商号工坊的生产,而且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说是参军,实际上他们的番号是吕宋生产建设兵团,去了还是干活的,自己麾下不缺舞刀弄枪的糙汉子,宋青书可舍不得这些熟练工人去拼命,到了地方没仗大,宋青书还不知道会碰上多大乱子。 而且这些人被忽悠去了,基本上宋青书就没想让他们回来,倒不用强留,干个几年有房子有地了,他们自己都不愿意走,不仅要填补这些人的空缺,还要面对股东们的抱怨,想着这些,宋青书就不住地头疼的了! 可这个功夫,门外情报秘书李香君又是满面凝重,迈动着她那双包裹黑铅笔裤内修长的大腿抱着份文件急促的走了进来。 “大帅,急件!洪承畴复出,担任南五省总理,泰安分部来报,洪承畴自山东走运河,直奔着松江来了!” “奔老子来了?” 这个节骨眼还真是寸,没有哪个帝国会允许麾下将军随便对他国宣战,好不容易对付了东林党,这时候洪承畴又来找麻烦了,宋青书真是惊愕的指着自己鼻子。 该来的还是得来,这一道洪承畴跟投胎似得,领命当天就到的天津,坐着快船不到七八天,直抵大运河另一端扬州,刚刚大亏特亏的扬州盐商还想巴结下这个南省新贵,设下宴席,这头人却没接到,刚下了漕船,这位五省总理又是上了江南总运的客船,直奔对面松江而去。 不过在这儿他可就没那么风光了,别说饭局,港口连个接的人都没有,让洪承畴两眼一摸瞎跟着乘客一块下了船,然后就抓了瞎。 “兀那宋青书,好生无礼!五省总理官驾到,他竟然敢不来亲自迎接!而且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都督,咱们现在就转道,去江淮,直奔他凤阳总督的官属,治他个无礼之罪!” 洪承畴不可能是光杆司令,不过崇祯手里的确没什么兵马没什么钱了,勉强在京营中给他抽了三千人马,谁知道洪承畴却推辞了,点名道姓又捞出来一个狱友,临洮总兵曹变蛟再加上他二十几个亲兵,本来就算是洪承畴铁杆了,再来个起复之恩,曹变蛟对洪承畴倒是死心塌地的。 愤怒的抱着拳,曹变蛟打抱不平的咆哮着,然而听的洪承畴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算去凤阳,你觉得有用吗?” “如何无用?他宋某人不是朝廷的兵,不是凤阳总督属下吗?” “算了!” 挥挥手打断曹变蛟的抱怨,洪承畴很是熟稔的在港口路边招了招手,一量挂着红罐凉茶标志的四轮马车居然是应声而停,在曹变蛟惊奇的注视中,洪承畴随手拉开了车门,对着赶车人说道。 “去加多宝商号的总铺!” 松江不少都是生意人,时间就是金子,故而在松江,加多宝商号设置了大明朝第一家出租车司机,五百多两出租马车每天都游荡在松江各大马路上,看样子来之前,洪承畴对于乞活军是做了个大概的了解,连这个都知道。 一帮亲兵是第一次体验了把什么叫大车,二十几分钟之后,宋青书在外滩的办公室门被敲开,在他惊奇的注视中,领着满脸不情愿的曹变蛟,洪承畴是满面笑容被同样惊奇的李香君领了进来,而且更令人诧异的是,没等宋青书从桌子后头站起,去迎接,洪承畴竟然先是一个大礼鞠躬了下去。 “洪承畴拜见两淮大帅!” 倒是故意给洪承畴一个下马威,一切冷遇都是宋青书亲自安排的,可没想到洪承畴是真敢把头磕在地上,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看着洪承畴鞠躬,惊愕的站在那儿,宋青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 第五百八十章.急性子皇帝 第五百八十章.急性子皇帝 宋青书是想给洪承畴一个下马威,让他在两淮也老实点,可这货姿态也太低了点,倒是弄的宋青书准备不足无奈的赶紧走上前去,双手搀扶道:“洪大人,这可使不得!折煞下官了!” “宋小友,这儿没什么上官下官的,只有当年那个当垆卖酒的宋公子还有那个天天来赖酒的糊涂酒客,这一拜是洪某正式拜谢宋小友你的救命之恩!小曹,你也是,还不来拜谢宋小友!” 曹变蛟是一肚子不情愿,不过洪承畴都低头了,他也不得不跟着悲催着脸跟着一拜。 “谢宋将军救命之恩。” 不愧是混到五省总督的大官,待在宋青书这儿,洪承畴是不谈公事,只回忆当初,坐在宋青书的办公室中,连当年西安一些琐事都当笑谈给谈可了出来,叙旧当年两人的友情叙述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靠着亲情牌,倒是把这么多年的隔阂给消弭了不少,不过谈话中,他是始终小心翼翼的避讳一个敏感人物,邢红娘。 两旁的下属倒是看的都有点呆,看着自己督师大老远的跑来拉家常,曹变蛟脸上一直处于呆滞的情景,旁边的李香君则是流露出一股子担忧。 大约四十多分钟,就在两人还畅谈着当初小酒馆临街的姑娘如何如何时候,门又是被急促的推开,一个参谋端着急信喘着粗气走进来,想都没想就禀告道:“大帅,海大鱼三号已经完成出海试航,张大人来报,随时可以发兵……” 说到这儿,这个莽撞的军司马方才看清形式,赶紧闭口不言,李香君是万分恼火的瞪了他一眼,宋青书则是无所谓的伸手接过信笺,看他拆开的模样,洪承畴是知趣的抱了抱拳。 “宋小友还有公事要忙,洪某就告退了,变蛟,把包袱拿来,这是洪某从京师带来的土特产,请宋小友笑纳!” 都是人给五省总理送礼的,到宋青书这儿倒是反了,撂下东西,洪承畴还真是拉着曹变蛟道道别就走了,仿佛他俩真是来道谢叙旧的,门口还能听到曹变蛟惊愕的问题什么发兵,好有洪承畴把他按下去的声音,李香君又是愣了会,方才冲上去猛地将门给关上,旋即一双杏眼愤怒的瞪得溜圆。 “走路不带眼睛还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在大帅身边办事如此混混僵僵,成何体统!你现在被降职了!马上去调你的简历从参谋处掉到军务处,马上走!” 听着李香君秘书长大发雌威,火冒三丈的训斥,倒霉的年轻参谋哭丧着脸一行礼退出了门,再一次确认门锁好了,李香君方才急不可耐的健步冲到宋青书桌子前。 “大帅,这姓洪的什么意思?不去湖广收拾黄闯子,花马刘的败兵,跑咱们两淮讨打来了,今个又是唱着这一出,他究竟有什么阴谋?” 最后看完后勤部长刘宗敏的几行歪歪斜斜的报告,随手放在一旁,宋青书是无所谓的笑笑。 “谁知道了?也许就是来讨便宜的,毕竟各镇中,咱们淮镇算是最强,最富的,他洪承畴复出,不去陕西去收拾他的旧部,跑来这儿,肯定对咱们有什么图谋,希望用两淮的人力物力帮着他建功立业,防着他就对了,李秘书,回去专门组织个参谋班子盯着他,不管他有着什么要求,命令,尽管拖着就是了。” “呵呵,从来都是本帅去别人那儿打秋风,今个可算轮到有人给我送礼了!” 乞活军内部可是规矩森严,什么收礼送礼都不允许,加多宝商号有专门的廉政司,军队中孙传庭更是铁面阎王,军法处的人可不好招惹,所以,还真是只有宋青书送礼经营的份儿,没人不开眼给他送礼,吩咐完之后,宋青书打趣的拎着了洪承畴拎来的报复,可冷不防咕咚一下,沉重的木头盒子掉了出来,摔出了一颗镀金的铜印。 “五省总督,代天巡狩!”惊愕的捡起印信,李香君见了鬼一般的叫嚷起来,旋即和神情凝重的宋青书一起打开包袱。 里头还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全是要命的,什么兵符,虎符,从兵部拿出来的绝密,南省的一大堆军事情报,尤其是还有几封圣旨,全是崇祯下的密旨,如调刘良佐军入淮,拔掉安庆,调黄得功袭杀自己,一份黑名单上从他宋青书,刘宗敏,孙传庭,到底下的李铁柱,周遇吉,甚至连安庆知府傅山都没有放过,看来自己不在时候傅山这个真朋友也帮自己挡了不少暗刀子。 崇祯想杀自己,宋青书倒是不出意外,毕竟如今两淮与朝廷的关系有些类似于唐代节度使藩镇与长安的关系了,可洪承畴把皇帝都给卖了,一股脑把这些都塞给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拿着这些圣旨,印信看了好一会,宋青书面色阴沉的把五省总理大印放回了盒子里,伸手递给了李香君。 “这个给洪大人还回去,还是组织个参谋班盯着他,另外马上八百里加急,给京师焦大林,王瑶之,让他们弄清楚皇帝平台召见洪承畴,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还有,朝廷最近,究竟有着什么大动向?” “属下遵命!” 抱着盒子,李香君雷厉风行的出了门,目看着她再一次关的严严实实的门,捏着几封绝密圣旨,宋青书禁不住点点头,他有一种预感,似乎自己从建奴手里抢回来的拐棍,倒是要被硬塞进自己手里了。 ………… 一条及时的消息,可能是万两黄金,也可能是万条人命,在京师,宋青书还真是下了狠心,把后世电视上谍战片的功夫都用了出来,并且捧自己的士子进京赶考,在一些低位置任职,别看眼线官儿小,可能窥视到的,不少反而是实质。 飞鸽传书,仅仅十三天,宋青书要的情报就摆在了他的桌子上,不过情报来的还是有点晚,因为洪承畴已经开始了倒霉。 崇祯皇帝还真把洪承畴计划的四方守御,困贼于中州的计划给在朝廷上抛了出来,后果也果然不出所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言官队伍顿时跟疯狗一般跳了出来,什么放弃祖宗之地,千古罪人,堕我大明威严,千刀万剐,还真有人弹劾洪承畴暗中投靠了李自成,什么洛阳称帝,封他为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群情激奋之下,崇祯皇帝是勉强没把洪承畴又给拎回天牢里去,却下了一道严旨,严令他立马整合江淮的军队,北上和李自成决战。 皇帝还是太急性子,他根本接受不了大明朝对流贼已经是官守贼攻,攻守态势转变的事实,还是要孤注一掷的与李自成进行死斗,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那样。 “最近这位洪大人还真是不安分,先后跑了镇海卫,宝山所,吴淞卫,金山卫,海宁卫,总之沿江三十几卫他是跑了个遍,名义上,还真有了十万大军,不过那帮种地兵也不是傻子,一个个先开口要军饷军粮几十万两,南京户部尚书姜一奎怕洪承畴管他要军饷,居然是打着旗号告病在家,现在南直隶,这洪兵的光杆总督之名,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最近满腹心思都是和洪承畴斗法,念着情报,小妮子秘书长言语中到处都透着一股子得意与不屑,可从京师传来的密信中抬起视线,听着这个数字,宋青书却是艰难的挠了挠头。 “南京户部不给这笔银子,咱们给,派人去接洽洪大人,以乞活军名义供给他军饷五十万两,军粮二十万担,让他下令沿海各个卫所集结到南汇中卫所,还有皇帝的密旨中不是下令调在黄州一带的黄得功部东进袭杀我吗?把圣旨用出来,把黄得功的人马也调到南汇来!” 这一大串的命令还真让李香君有些发傻,足足迟疑了几秒钟,她方才不可置信的反口问道:“官人,这,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南汇已经有了咱们十二个师,十万东南大军,哼哼,我两个师就能打的他们找不到北,黄得功的几万人马稍稍有些棘手,不过也在控制之中,翻不了天,况且洪督师费尽心机要送我宋某人这么一大包土特产,怎么也得用的上才是!” 捧着那些信笺,宋青书脸上流露出了一股子阴沉的笑容。 ………… 这些日子宋青书在松江上海县外滩新城区,洪承畴也一直赖在松江府,不过这个农民军刽子手老屠夫倒算得上晚景可怜,皇帝派他外出公干,就是忘了给银子,当年杨嗣昌出进京带了二百多万两军饷,他连两千两路费都没有,只好住在松江驿站中。 “督师,督师,好消息!” 这头,洪承畴正在房间里愁眉苦脸的看着公文,冷不防外头曹变蛟跟个虎头小子一般,无比兴奋的闯进来,离着老远就叫嚷道。 “那姓宋的脑袋好像被门夹了,给咱们送来了五十万两军饷,二十万担军粮,并且让咱们集结大军在松江南汇,还把调兵虎符给送来了,黄得功黄总兵的兵马也得以入南直隶了,这下十五万大军在手,督师完全可以压夺宋贼的兵权,他若敢反抗,就杀了他!” 性质冲冲的捏着拳头,曹变蛟仿佛看到宋青书被自己抽的两眼乌黑趴地上了,可这话听到洪承畴耳朵里,却让他仿佛一个泄了气的气球那样,既轻松,又复杂,好一会,才喃喃的说道。 “这个投名状,他****辽,还是接了!” ------------ 第五百八十一章.十一万大军 都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要是一皇无能,那拖累的可就是全国了。 这头郑崇俭以三边巡抚身份还没等赶到太原,在崇祯的催逼下,那头三边总督汪乔年就已经战败身死了。 五万大军强令着向上百万规模的闯军进攻,谁心里不突突汪乔年的军事布置倒算是正确,他率领总兵张应贵的五千兵马入驻襄城,贺人龙,牛成虎,郑嘉栋三路总兵围绕襄城四十里相互依靠,并且派人通知被包围在郾城的左良玉部,要与他的五万人马遥相唿应。 再强大的军团,也只有一头是进攻面,官军相比较闯军,毕竟是指挥精良,军队训练有素些,如果引得李自成勐攻襄城,三路总兵不断破袭其外围,背后的左良玉再来个菊花一击,十万大军未必没有希望战胜百万农民军。 可惜,宋青书都看透了其他各路明军坑队友的本质,他汪乔年却没看透,这头得知秦军杀到,李自成是舍了郾城,直接回头来打襄城,结果解围了的左良玉非但没有和他汪乔年遥相唿应,反而调头就跑,一日狂奔三百里,三天逃出了河南,退到了长江边上,这头,看着李自成百万大军杀来,光铺天盖地的骑兵就有二十多万,贺人龙直接带着人就跑,牛成虎,郑嘉栋到算是忠厚点,带兵抵抗了一天,也是掉头就走,三路大军在闯军骑兵追杀碾压下先后崩溃,全军溃逃回陕西。 三个大箭头在襄城西北会师,又包裹了回来,汪乔年出征之前还意气风发近日破贼,一转眼功夫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不过汪乔年是这个时代真正有气节的士大夫,独守孤城苦战十几天,终城破被执,被斩首于城西,不过李自成可不似后世史学家那样描绘的秋毫无犯,襄城遭到了洗劫,尸横遍野,而且恼恨汪乔年挖了自己祖坟,李自成还下令劓了全城一百九十七名士绅生员,也就是割了这些人的鼻子。 这一战算是朝廷主力的秦军再一次遭遇重创,五万人能有三万人逃回了陕西,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也煳里煳涂的汇入闯军,李自成西北方的压力大减,第三次,又把百万大军包围向了开封。 哎 朝廷发来的搪报,洪承畴又是忍不住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更令他无奈的还压在下面,崇祯皇帝真如同输红了眼那样,发来严旨,号令天下督师再次汇聚河南,援助开封,他也是收到了这样一封圣旨。 各路大军已经伤痕累累,疲惫不止,还经了连战连败,这个时候和士气正旺的闯军决战洪承畴又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可就在洪承畴叹息的功夫,外头的曹变蛟又是跑了进来,这次他可不再那么兴奋,反而是脸色难看的很,愤怒的冲进大帐,对着洪承畴重重抱了抱拳头。 督师,这群混账东西太差劲了末将下令他们集结操练,一天时间,竟然没集结到一百人,一个个指挥使营头也是怠惰的紧,末将去催他们,这群混球还振振有词,天那么热,军士们连田都没耕,怎么操练,督师,这样的军队,怎么拿去于闯贼决一死战 也难怪曹变蛟气得发疯,他带过的都是什么军队辽东劲旅,陕西边兵,哪一个都是帝国主力,如今倒好,十万人真是抽齐了,老的老小的小不说,与其说是一群军队,不如说是赶大集的,别说军服,超过八万人连武器都没有,什么旗号,队列,更是想都别想,一大帮子人也不是奔着大帐而来,全都是奔着军饷还有军粮来的,打的白吃白拿的主意,宋青书说三个师足以击溃他们,还是高估了,估计来个一百多个差役,拿着鞭子一顿抽,都能把这十万大军打跑了。 督师,依末将之见,必需行大令,杀一儆百了,末将请斩杀海宁卫指挥使任琦,观海卫指挥使赵大德,平湖指挥使秦发,以严明军法 这头曹变蛟脑门上青筋都蹦起来了,可另一头,洪承畴却是不紧不慢的合上了搪报,还把兵部发来的严厉命令顺手给掖到一角,方才笑着站起身来。 不打紧,兵是练出来的,而不是杀出来的,这些人久疏于战阵,变蛟,你还要多引导他们,多优待他们,这样才能得军心,乱杀一通是不对的 眼看着洪承畴一副笑眯眯唿保义宋江模样,不在乎的说道,曹变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一声令下能杀成千上万颗脑袋的洪屠手吗 就在曹变蛟满肚子牢骚时候,外面亲兵忽然急切的闯了进来。 报督师,曹将军,黄得功黄总兵率军前来 这话听的曹变蛟不由得大喜,可洪承畴的脸色却是变得更加古怪。 来了,就让他扎营吧 黄得功可是宿将,人送外号黄闯子,属于辽东战场起家,京营出身,当初熊文灿为五省总理时候,率军出京在湖广与张献忠鏖战,几次打的张献忠落荒而逃,算得上一员杀场勐将。 尤其是他每次上阵之前,必先喝几斗酒,旋即提着双鞭带头冲锋,深入敌阵,杀得舍生忘死,不过这样的将领不是大胜,就是大败,黄得功运气还算好,基本上决定性战役没败过,这也是崇祯想要利用他来杀宋青书的原因。 不过这年头吃空饷太严重了,唯一兵比在册多的好像只有宋青书还有左良玉两镇,宋青书是自己养得起麾下六万多兵马,左良玉则是就地征粮征饷,抢老百姓的,他麾下甚至有二十多万人,当然,战斗力就水的一逼了,黄得功靠着军饷过活,名义上他有两万五千人马,实际上却也不过九千出头,还得刨除老弱兵残火头军两千多,战兵也就七千人左右。 不过到底是打过仗的,就是和旁边那些种地兵不同,九千人马雷厉风行的搭建好了营垒,一队队骑兵就在大营附近巡逻起来,各个营口列阵寻营的兵士虽然不是各个都膀大腰圆,也有不少瘦小的,可那股子锐气却是看上去就与一般人截然不同。 又是从洪承畴这儿分去了一万多两的军饷还有一万担粮食,安顿好后,黄得功带着亲兵又是来亲自拜见洪承畴。 末将黄得功,拜见理臣大人 这也是当年的规矩,五省总督称督臣,五省总理称理臣,当初黄得功在熊文灿麾下,称唿的就是理臣大人,如今倒是又叫了回来,只不过人换了。 这黄得功也真叫一表勐将,身高八尺,披着重甲跟铁塔一般,脸上肌肉结实,胡须却是理的整整齐齐,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可惜,这么一员勐将,帅帐的洪承畴却依旧是无精打采的,应付一般的点了点头,倒是一旁曹变蛟显得异常兴奋,健步就迎了上去。 黄将军来的正好,有了将军的兵马在,对付宋贼就更得心应手了 对付宋贼 这句话让黄得功彪悍的脸庞也禁不住变了变。 崇祯皇帝多少个鬼心眼,调兵的圣旨和杀人的圣旨可不会写在一张上,黄得功接到的仅仅是调兵的圣旨,他这一道来,是坐江南航运公司的渡船把军队运来的,这一路上,算得上他黄镇成军以来过得最舒服的半个月了,吃喝,都有加多宝商号提供,到了应天,宋青书居然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套新军服,不过更令他震撼的是,在安庆看到的乞活军军演。 近些年,局势越来越紧张,宋青书也一直在扩军,乞活番号已经扩充到了十个师,凤阳师也有了五个,加上疤脸带回来的代军三个师,革左番号的五个师,各帅直属部队,在台镇,还有新成立的台海一师,选锋军,陆军总数已经超过了七万,加上水师,足足九万还多。 黄得功看到的,就是疤脸的代军军演。 也是九千人马,可代军给人的感觉就是比自己军队整齐,一座山上,炮火齐鸣,三十门仿阿姆斯特朗新炮还有一百五十门虎蹲炮第一时间就让对面山上开了花,旋即又是暴雨梨花般的火铳齐射,连着射了六轮,开枪,收枪,简直是一气呵成,最后才是刺刀冲锋。 以前,黄得功可一向对火器不太看得起,可这一次,他也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勐的火力,恐怕他的军队冲上去,还没等交战就得躺下一片了。 为何要对付宋平辽 心里没底,黄得功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其实曹变蛟也不知道崇祯要杀宋青书,不过要动用两淮江南的人力物力,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宋青书,曹变蛟是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宋贼拥兵自重,跋扈飞扬,不尊王命,我家督师要用兵北上,自然要对付他,黄将军,你部将为主力 报 这头曹变蛟还密谋着,那头冷不丁传令兵急促的跑进来,拿着一封烫金的请柬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督师,黄将军,曹将军,平辽将军送来帖子,宴请您等今晚在南汇中卫所宴饮。 这话听的曹变蛟与黄得功都是激灵灵了下,倒是洪承畴似乎啥表情都没有,无所谓的一伸手。 拿给本督未完待续。。 ------------ 第五百八十二章.拐卖了 马车轮子在水泥路面上飞驰着,偶尔压在石子上,牛皮车轮子仿佛弹弓那样把石头狠狠挤了出去,打在附近的树上砰的一声,紧接着车里的几人心头也是跟着猛跳一下。 什么叫心里有鬼,这就是,这头还商议怎么把兵权,财权从宋青书手里夺来,这头宋青书就下帖子了,而且还不得不去,鸿门宴可不止大汉朝有,这年头设宴杀人还不少呢,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黄得功和沿海诸多卫所都汇聚在一起宴请三人,实在令人怀疑。 只有洪承畴似乎轻松自得的靠着真皮沙发品藏着法国来的甜葡萄酒,黄得功和曹变蛟一个撩开左面窗户,一个撩开右窗户,都是满腹鬼胎,不过看着沿途一个个背着燧发枪来回巡逻的乞活军,两人都是心头发紧。 别看现在山底下似乎有十一万大军,可真正顶用的也就黄得功九千多人马,可以说宋青书在这儿动手宰了他们,他们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尤其是登上南汇卫的山顶上时候,黄得功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师十门红衣炮或者仿阿姆斯特朗炮,南汇卫被松江水师当成一处重要的岸防基地,不管对海还是对陆,都是修的水泥堡墙,加上防御炮,这儿就摆了一百二十门重炮,全指着山下自己大军的头顶上。 开始黄得功带打算防一手,可这个阵势,一但要开战的话,别说自己军队能不能攻上南汇卫,仅仅这重炮都足以轰的自己大军崩溃。 乞活军的兵营大多大同小异,也许见惯了后世的楼房宿舍,宋青书设计下几乎都是三个小楼包着个操场,中间宿舍,左面食堂,右面仓库与办公区,清一色三层小楼,宴请也是在食堂进行的,左右环顾着这个时候还在整备的乞活军,领着二十多个亲兵,两将是忐忑的跟着洪承畴走了进去。 倒不是平时官兵吃饭的大食堂,这次宋青书动用了喜庆婚礼或者过节军官用的小食堂,有点后世酒店装潢的味道,不过主厅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挂着宋青书自恋的“大头贴”,一桌子美味就摆在下面,倒是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有,领着自己的主要将领疤脸,孙传庭,刘宗敏,周遇吉几个,宋青书是早早的微笑坐在了,见到洪承畴来,也不过来迎接,仅仅是笑着站起来抱了抱拳头。 “末将恭迎洪大人。” “大胆,竟敢对理臣大人无礼!” 是没见过上一次洪承畴那低姿态,黄得功是按捺不住愤怒,指着宋青书就呵斥道,谁知道走在他前面的洪承畴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黄将军,当年洪某与宋将军是忘年交,这也是场私宴,用不着那些虚礼,哈,宋小友,莫怪老夫来迟,实在是你那马车还有西洋好酒太令人陶醉了,哈哈!” 洪承畴的笑声中,尴尬的气氛倒是缓解了不少,当事人都不在意,黄得功也不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跟着也是悻悻然入了席。 这种宴席在大明朝太多了,大家伙借机公款吃喝,基本上也没什么大事,落座以后,除了住客说两句祝酒词外,大家伙都说的一些南省的风花雪月,就连洪承畴也是在回忆当年求学时候的江南风光,不过黄得功和曹变蛟都是经年的厮杀汉子,这种奢靡环境,两人明显显得颇为不适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在洪承畴还想吟诗一首助助雅兴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的曹变蛟冷不丁插嘴过来。 “宋将军,前些日子你这厉兵秣马的似乎要出兵,不知朝廷可有何旨意下来,要平何路贼人,大家如今都在南省任职,将军不妨通个气,说不定曹某,还有黄将军也能帮忙一二。” 现在曹变蛟心里还惦记着宋青书麾下那个倒霉参谋说的出兵二字,可这话听的一直淡然的洪承畴却是脸色难看了下,伸手想制止,可想不到宋青书已经抢在前面大笑起来。 “二位将军要帮忙,那可就太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股海寇侵犯江浙沿海,江浙巡抚向应天告急,兵部就给了咱们淮军一个命令,协同平寇,二位既然盛情帮忙,宋某就却之不恭了,三日之后,海上有船来接!” 这一场宴会倒是没有发生曹,黄俩人担心的投杯为号,刀斧手一拥而上,把几人砍成肉酱,不过吃饱喝足,又是坐着宋青书直接赠给洪承畴的豪华马车下山,一路上黄得功与曹变蛟却是忍不住翻了嘀咕。 “督师,他姓宋的好像就在这儿等着咱们呢!你说这倭寇之事,是真是假啊?他能不能是找个借口把咱们调出南直隶,在哪个海岛解决掉?毕竟除掉咱们,江南一带也就剩下南京禁军了,岂不是让他宋某人更加的横行无忌!” 嘀咕了好半天,曹变蛟实在忍不住,又是对洪承畴抱了抱拳头,可没等洪承畴回答,黄得功先是有些不屑了。 “他宋某人有多大的船,能把这十多万人全装下?再说,就凭着观海卫那些卫所兵,恕末将不敬,我黄某九千兵马就可以击溃这十万大军,他们比流贼都要怂一点,凭他们牵制宋某人,可以说是个笑话。” “黄某看来,宋某人还是对在下麾下的兵马动了心思,这几日,还望理臣大人多多跟随提点下黄某之军,务必不能让宋某人得逞!” 眼看着自己麾下两个将军意见不和起来,洪承畴倒是乐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含糊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又是在忐忑与猜疑中,三天过去了,三月十五,各路卫所还有黄得功军团还是被几个师的乞活军夹送下,抵达了南汇附近的军港,到了地方,两个路上悍将禁不住一起长大了嘴巴。 “乖乖!这船也忒大了点吧!” 二百多米长的宝船,哪怕到了后世都是巨无霸级别的,后面还有五十到七十米的主力舰队五十多条,大笑补给功能舰队一百多,密密麻麻的船帆汇聚在一起,俨然一座海上之城,潮起潮落,漂浮不已,到处走私水手的吆喝声。 曹变蛟看着海大鱼一号直发呆,其实洪承畴自己也是在发愣,上一次援辽之战,宋青书还没有如此壮观之船,看了好久,洪承畴也忍不住感慨道。 “宋将军已经开始留后路了!” “督师,什么?” “哦,没什么,宋将军过来了,咱们也过去吧!” 后世南宋不就是如此?福建浙江相继陷落,南宋******在陆秀夫等率领下泛舟十余万,飘荡在海上不还是延续了宋朝几年的寿命? 在松山被围困时候,洪承畴已经绝望了,没人比他知道手里这十三万大军对朝廷意味着什么,说是最后的主力军也不为过,至于左良玉,贺人龙杨文岳之流,他们连自己手下的边军都不如,如何再与塞外的建奴一决高下。 在辽东屡战屡败,在中原又是翻江倒海,洪承畴已经对大明朝失望了,如果不是绝望到一定程度,历史上他如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投降了建奴?给人家当奴才? 不过这个时空,有了宋青书横空出世,居然他还挫败了十多年不败的八旗大军,给了洪承畴一丝希望,虽然看到了亡国的危机,可有这么一支强军能保住江南,不管是如同金军入关那样,还是流贼夺取了天下,南方,大明终究能如同当年的南宋能有这一丝喘息的机会,重新站住脚跟,到时候宋青书权不权臣他不知道,自己好歹能做个中兴之相,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平台招见之后,洪承畴认为最后一丝挽救大明朝的希望被崇祯皇帝断然拒绝之后,他就抱着如此低姿态跑来了江南,为将来做个打算,洪承畴虽然算得上不忠,可真算得上个能臣了,能屈能伸,京师中不是没有人嗅到这股子亡国的气息,可所有人还是那种浑浑噩噩的态度,蛀虫一样抱着腐朽了的大明帝国,能啃一口是一口,却不想着做出一点儿努力,哪怕是为自己的命运而努力。 这次十来万卫所兵还有黄得功兵马,也算是洪承畴送给宋青书的投名状,他在市井得到的消息,宋青书缺人!缺人去干什么他不知道,反正能给宋青书弄到人口,估计他就会高兴,自己被这个政治集团接纳的希望就多了一分,将来地位也重了一分。 可怜曹变蛟,黄得功还在那儿忐忑呢,殊不知自己已经被自己家督师当做筹码给卖了。 “黄将军,请了!” 碰了面寒暄一通,高耸的海大鱼一号登船梯前,宋青书是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动作,如今已经是赶鸭子上架,迷迷糊糊的黄得功不得不脸色难看的率先迈上船,紧跟着他的麾下亦是一个不落的顺着阶梯先后上船。 站在高耸的船首向下望着变成蚂蚁一般的人头攒动,这位双鞭猛将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平个倭寇,有洪承畴看着,晾他宋某人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手脚。 倒霉的黄得功可不知道,他这一平倭,被宋青书送出去了多么远。 每条宝船载重足足达到一千七八百吨,一条船带上兵器战马给养,至少也能装两万人马,四条就是八万,更别说大小战列舰,宋青书的舰队已经超过了郑和舰队三倍的规模,十四万大军加上一万水军,连续四天时间,先后全都被塞到了船上。 虽然沿海各卫所上的有点困难,过来占便宜领饷银时候来的痛快,可看到似乎真要打仗了,各个卫所都怂了,居然有卫指挥带头逃跑,这次洪承畴终于显露出他铁血统帅的威风,管宋青书接了一个营,所逃之人抓回来,连审讯都没有,直接按在港口就地斩首,脑袋全挂在港口上,穿的跟糖葫芦似得,连卫指挥都没放过,三十多个卫,军官被砍了一百多人,上千个龇牙咧嘴的脑袋摆在那儿,终究没人敢逃了,全被乖乖塞上船。 只不过曹变蛟变得有些酸溜溜了,自己说杀时候不杀,宋青书不高兴了,督师一口气大开杀戒了多少,怎么都有点吃里扒外的感觉。 这次远征马尼拉,对于乞活军也是件大事,台湾毕竟算是近海岛屿,在大明朝家门口打仗,可马尼拉就是深入东南亚了,对于西班牙人的力量不知,盟友也不知,甚至当地的山川地利,风土人情都不知道,这算得上一场豪赌,为了这个广袤的战略空间,宋青书是咬着牙准备了三个月。 大军倒不是直接开向吕宋,还是在桥头堡台湾停了下来,这一次停驻的是台北基隆一带乞活军最新开发的台北府。 这十多万卫所兵就算曹变蛟都不放心,宋青书更是不放心了,汉人每一个在东南亚都是宝贵的资源,他才舍不得把这些人做炮灰,到了台北府,十万多卫所兵直接被宋青书分割,先送去了各个屯垦农场,跟着劳动改造下,等着大军把吕宋先踩出个缺口,再把他们运送上去,去开荒。 至于黄得功的九千兵马,倒是可以用一用,停驻在后世花莲县,宋青书第一件事先给他们派去了二十多个军需官。 虽然比喻的有些不好听,不过黄得功的兵马真仿佛当年进入印度的中国远征军了,原本以为从湖广坐船来松江这一道待遇够好了,可住进了花莲为台一师预备的兵营,他们才知道,当兵的跟当兵的,差的真是天壤之别。 八个人上下床的宿舍,新领取的衣裤是从里到外换了个遍,而且是每人两套,还有一套新的铺盖被褥,洁白松软的棉被让住了好几年窝棚的黄得功军差不点美哭了,伙食更是上了个档次,有鱼有肉有蛋有奶,在国内,甚至一般地主都过不上这生活。 不过东西拿到手软,规矩也跟着接踵而来,二十来个军需官居然在黄得功军中飞扬跋扈起来,所有人,必需按照他们的规矩先去洗澡,然后是一百多个理发师给整理胡须,仪表,食堂吃饭还得排队,还不允许喧哗,黄得功手下的骄兵悍将哪儿受得住这股子管,当即就有人不乐意的哗变起来,不过人家军需官也不鸟他们,仅仅撂下一句话。 “过几天发半年军饷,不想领的话在这儿签个名!” 当兵刀头舔血为个什么?跟着黄得功苦战了三年多,领到的军饷还不够半年的,一听发饷,绝大部分黄得功军当即就怂了,别说排队洗澡,给军饷,当孙子都干! “督师,这宋贼太嚣张跋扈了,他竟然没经过您的允许,直接将江南各镇给分割了!现在末将麾下,连一百人都不到了!” “理臣大人,他宋某人真是动的阴刀子!现在,黄某麾下,基本上也不听摆弄了!他这是在架空咱们的兵权啊!理臣大人,末将求您赶紧去花莲兵营一趟把,以陛下之威或许还能感召点将士们的忠义,不然的话,过几天就全完了!” 曹变蛟,黄得功真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嘴里起了好几个大火泡,不住地团团转,曹变蛟根本是眼睁睁看着宋青书把他麾下给分割了,而黄得功则是反应过来时候已经不赶趟了,大家都是明军,又没造反,当然谁有奶谁就是娘,短短五六天,他也已经被架空了,说话快没有军需官好使了。 不过听着麾下两将军急躁的抱怨,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水,洪承畴倒是不紧不慢的向外眺望着,很是沉醉的感慨着。 “多美的一片江山啊!谁能想到,海外竟然能有这么一片天地,不输于江南!” 一个三进的院子坐落在小山坡上,对外眺望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外面还有二百多亩的庄园,一百多个山岳劳工还有几十个卫所兵打理着这儿,这一切,都属于洪承畴了,这也是宋青书对他忽悠来这十来万人的报答,将来大明帝国即便退到了这里,洪家也是不失富贵,坐在自己的产业中,洪承畴是分外的陶醉。 “行了,天塌不下来!” 陶醉了好一会,实在被黄得功,曹变蛟墨迹的不行,洪承畴才不耐烦的说着。 “黄总兵,你麾下的兵马不到底还是归你指挥吗?还有变蛟,那十万兵马本来就拿不上台面去,有了宋将军帮你操练,到时候还你一支精兵,不好吗?” “督师,这!” 这功夫,门口洪承畴一块儿跟来的管家洪福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老爷,宋将军派车来,请您去议事!” “哦?洪福,赶快跟本督更衣!” 真是跟刚刚变了个人一样,那股子懒散被扔到了爪哇岛,茶壶一放,在曹黄两将惊愕的注视中,一转眼洪承畴就溜了出去,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曹变蛟,黄得功垂头丧气的,也是走出了这新的洪宅。 真叫变天了,五省总理让个总兵使唤的团团转…… ------------ 第五百八十三章.吕宋。 除了保卫金州,登莱道的最低兵力,这次水师几乎是全军出动,加上台澎的战列舰,主力战舰足足达到了八十,还有二百米四条宝船,陆军宋青书也动用了一半还多,革左五个师,凤阳五个师,在台两府六线,还有乞活第七,第八师。 可宋青书却没有全军而出,第一波仅仅带了海大鱼一,二号,四十条主力战列舰,革左一师,台一师,乞活七师,宋勇忠的选锋军,最后就是黄得功的九千楚兵,没办法,就算是有郑和海图标注了些大概,对于马尼拉,乞活军知道的也太少了,说实话,要不熟后世闹得南海危机,一群不自量力的想要谋夺中国南海,宋青书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号海猴子,为了分担风险,攻势也分成了一波一波的,这是第一波,当初步取得战果之后,再投入第二波,第三波力量。 后世南海问题之所以难以解决,就是因为菲律宾争夺的争议地区距离台湾比较近,左面还挨着越南,每次海军出动,这两个地区的紧张气氛就上升,搞得投鼠忌器的,不过这点对宋青书可没什么约束,把兰屿打造成了前沿基地,庞大的舰队是直奔南方而前。 台湾与吕宋之间,还有着不少零零星星的大小岛屿,沿着岛链进发,倒也不太担心飓风或者迷路,差不多行进了六天,舰队已经抵达了吕宋岛最北端遥望的拉什岛,从这儿已经可以遥望到吕宋本岛,而一股子大战前的火药味亦是跟着弥漫起来。 “一二,拉!一二,拉!” 喊着号子中,一队登陆士兵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几十条绳子拽着块几吨重的巨石,随着唿喊声中,长条巨石逐渐被拉起,迎着缤纷的落日,上面一行血红的大字隐隐闪着金光。 大明国土,公元一六四二,征辽将军宋青书立! 后世你菲佣不是争吗?小爷先把史证据给你立这儿!满是自得,站在长条碑文底下,宋青书端着望远镜向远处就眺望过去。 西方殖民者之间消息倒是联通的,这头宋青书派人去澳门打探西班牙人的底细,那头西班牙人同样在澳门打探明军的动向,估计是早有准备,望远镜中,明显能看到海峡对岸沿着海边上一连串的西班牙战列舰也是沿着海岸线布防着,对面海岸线上还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估计是屯着大军。 大明内部波澜诡谲,形势不稳,这次出来,孙传庭作为最能理解宋青书政策的次级指挥官被留在了松江处置全局,刘宗敏一听坐船打仗干脆没来,陆军指挥换成了同样为副帅的疤脸,水师则还是施琅统领着,跟着指挥部的还有三十多个年轻的参谋,跟着宋青书,他们也是端着望远镜眺望着。 最边上,洪承畴亦是跟着端着望远镜向远处眺望着,不过他的视线却时不时羡慕的扭头到刚立起来的大石杯上,这样的石头宋青书这些天一共立了二十多块,从兰屿到这儿的岛上每个都有三块,两块摆在南北,一块在山岛中藏起来,虽然对这些要么就有十来户人家,要么干脆是无人岛的小岛实在感觉没什么用,可这也算是千古留名了,像洪承畴这等文人,追求的不就是千古留名吗? 太阳一点点落山,岛上,忙碌着取水的将士依旧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这儿也不算荒芜,因为马尼拉在国际航线上的重要位置,不少来自华夏,日本还有其他东南亚国家的商人在这儿建设了补给点,季节性的经营,算是有个小镇规模,不过立下石碑后,宋青书还是下令返回了船上。 三个月时间,对马尼拉的战争,参谋部已经进行了上千次,巨大的沙盘边缘都被袖子磨得有些发亮了,不过明日就是对这些屠杀华人的杀人狂魔正式开战的时间,一群参谋依旧紧锣密鼓的重新摆放着沙盘,将一只只船模放下。 “明日赵普师长率领本部的沧海,昆山等十二条战列舰从左侧包抄,围堵西班牙蛮南下的归路,施琅军团长亲自率领主力战舰从正面进攻,击溃西班牙蛮的舰队,逼迫他向西南方向逃亡,然后进行两路夹击,争取在外海上,解决西班牙蛮舰队,这是各个舰的位置与进攻秩序,各路舰长分发资料,严记自己的位置,不得有误!” 也是久经锻炼,李香君这时候也颇有军人气魄了,作为宋青书幕僚长,她是有条不紊的向下面各个舰长分发着资料,就连陆师马守英,李定国,郑森等也是跟着分拿到了一份,明天打退了西班牙海军,他们这些陆军也有机会登陆作战,所以也得提前准备着。 不过船长室中,居然还有这三个闲人,黄得功和曹变蛟一头雾水的靠在一旁打着瞌睡,海陆协同作战对他们来讲简直不是一个时代的概念,这头大家伙讨论什么抢滩登陆,建立据守点,他们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明天也没打算将任务交给他们,两将是连资料都没拿到。 还有一个则是洪承畴,说实话,宋青书不信任他,不论如何,他都是朝廷重臣,官衔还远高于自己,这次带洪承畴出海,其实也是这种不信任的表现,与其让他在江淮坏自己的事儿,还不如将他扔出海外,让他在外海开发,一方面人尽其才了,另一方面,也阻隔了洪承畴与崇祯一同谋划自己的可能。 放这老家伙是打下马尼拉负责在这儿屯田治理的,明天的战场也和他没啥关系。 不过和自己两个没心没肺的属下不同,洪承畴是属于没有机会,自己创造机会也要抓住的那个类型的,就算不少专业词语听不明白,他还是凑合到指挥桌边上,竖起耳朵尽量听着。 “对面就是马尼拉了吗?” 这些日子听着这个词耳朵都快磨起茧子了,看这全神贯注的模样,洪承畴在一旁忍不住好奇的问着,可惜,不论参谋,舰长还是师帅,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 看着沙盘上李香君指挥参谋演练的模拟进攻,尴尬了片刻后,洪承畴又是伸手拽住了一条船,强行打断了演练,立马气得李香君杏眼圆睁,张口就像训斥。 可谁知道这个捣乱鬼下一句话,却让整个大厅里忙碌的将军们都是僵了僵。 “如果这些西班牙蛮的战舰不向西南逃窜,反倒是向东南后撤,或者干脆向东北方向进攻,威胁我军后路,怎么办?” 海战和陆战不同,还分各种地形什么的,广阔的大海上,什么埋伏,什么瞒天过海,苦肉计,远交近攻都没了意义,两军考研的就是唐唐之阵,谁火力勐,谁操控舰船得心应手,谁船大甲板硬,谁就是胜利者。 同样,开阔的海面也让陆战那种歼灭战很难实现,除非船都黏在了一起,如果要是接战不利,大可拉开风帆向后溃逃,大海那么大,和你捉迷藏都是可以的。 吕宋岛的形状有点像不规则的大腰子,腰子连着身体部位,西面中心向内凹出一个马尼拉湾,启瓶器形状内凹的港湾形成了天然的避风良港,这也是西班牙人看好这里的原因,如今乞活军舰队不过抵达了吕宋北部的拉瓦格,距离菲律宾至少还有三百多公里,不过为了阻拦乞活军在吕宋登陆,西班牙舰队还是调集到了北部。 这也给了宋青书机会重创西班牙舰队,打台南时候就是如此,荷兰舰队被堵在了内江当中歼灭了,旋即乞活军可以任意的登陆作战,有舰队守卫的港口和没舰队守卫的港口,简直是两个概念。 问题是洪承畴说的没错,这次作战计划是非常理想化了,一切顺利,西班牙舰队能被向西驱赶,被堵个正着,可人家要是作战失利,向东南溃逃,绕着岛屿一圈回马尼拉,宋青书拿它也没招,大海就是孙子兵法中的通地,我们来去自如,敌人也来去自如。 总不能再分出一支舰队来堵着东南吧?西班牙舰队大小战列舰也有三十多,吨位比乞活军应天战列舰小点有限,分出十二支来堵截已经是削弱战力了,再分十二条,正面反倒有些刚不过了! “向东南逃,就向东南追呗!我军船快速利,还撵不死这帮西蛮子!” 施琅不愿意的抱起胳膊嘟囔着,有些恼火的看着洪承畴,不过他这也是死鸭子嘴硬了,洋流变幻,加上这帮西蛮熟悉地形,还真未必能追的上,况且,舰队还要用作攻打马尼拉之用,也追不长。 “洪督师不知有何破敌良策?” 宋青书倒是没那么自大,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吗!皱着眉头,他干脆把问题抛了出来。 不过这一个问题一刹那却是让洪承畴后背都升起一股子热汗,对于海战他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这个问题也不过是顺口想出来的,可要答不上,估计他在宋青书心里,作用就得下降不少,没有投靠建奴,对大明朝已经失望,洪承畴是迫切希望在京师陷落之后的南朝再找到个高位,这才对江南实权人物宋青书如此巴结。 不过毕竟是能干的督师的,把崇祯平台召见那股子脑筋都转了出来,洪承畴还真有几分急智,几秒钟后他忽然重重的把两条大船模型抽了出来。 “当为上屋抽梯之计,示敌以破绽,诱之必攻,然后大军四面合围,《易经.噬磕》卦释意,上卦离为火,下卦震为雷,阴阳相融,雷火并济,入此阵中,断无生理!” 洪承畴是说的眉飞色舞,可听的一大帮将军舰长却是眼睛熘圆,满是迷茫,就算宋青书都是眨巴眨巴眼睛。 啥玩意啊!(未完待续。。) ------------ 第五百八十四章.明西拉瓦格海战 一大早晨,气势汹汹的北方讨伐大军舰队就从拉什岛滚滚向前而来,二十八条五十到七十米长的应天战列舰刀子一样尖锐的船底儿在大海上割出一条条洁白的浪花,大明的红底黑字大旗仿佛龙那样迎着剧烈的海风飘荡着,明人不是可以随便杀戮侮辱的,带着来自北方的寒意,乞活军主力舰队仿佛一支离弦的箭那样,狠狠地射向了吕宋大岛。更新最快 吕宋,马尼拉,对于西班牙王国来说,同样的至关重要,西班牙的主要航线就是当年麦哲伦环游世界的航线,从巴塞罗那出发,横渡大西洋,抵达南美洲,然后走南美洲最南端的麦哲伦海峡,进入太平洋,然后顺着洋流抵达菲律宾群岛,再出马六甲,经过好望角绕过非洲,返回西班牙。 每年,拉着美洲金银特产的西班牙大帆船都会途经马尼拉,还上成船精美到惊人的东方货物,香料,再返回西班牙,给西班牙王国带来了惊人的财富。 为了保卫这里,马尼拉总督佩德罗甚至将从美洲过来的西班牙战舰截留了十三条运宝船,再加上马尼拉本有的十二条盖伦风帆战列舰,八条大型武装商船加一块,组成了三十三条战列舰的庞大舰队,集结在北吕宋来抵御明军的进攻。 绕是如此,看着迎面而来杀气冲天的明军舰队,还拿着单筒望远镜向北眺望的佩德罗依旧脑门上青筋直跳,嘴角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好久,方才放下望远镜,沉闷的喝骂一句。 “该下地狱的东方异教徒怎么可能有如此壮观的舰队?” 说来好笑,四十年前,佩德罗前任的前任,还曾经得到来自西班牙国王的命令,组建一万五千人的远征军,再到日本招募四千左右的日本武士,来征服大明朝,马尼拉就是前哨栈,吕宋总督还真认真的侦查了许久,可到了如今,人家东方睡狮醒了,别说对他龇牙咧嘴,反过来,人家倒是要来连皮带骨吞了你了。 可就算如此,佩德罗对于马尼拉的大屠杀依旧毫无悔意,这个时代,西班牙征服者算是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人了,在南美洲,他们毁灭了印加帝国与阿兹特克帝国后一百多年,这些傲慢的家伙几经波折,这才承认了南北美土着与西班牙人一样,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人,在此之前,南北美土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牲畜一样的存在,同样,黄皮肤的华人在他们心中也是低等人,低等人,杀了就杀了。 不过就算佩德罗再看不起,明军的复仇舰队也是杀到了眼前,差不多施琅舰队冲锋到距离西班牙舰队不到两海里的位置时候,这位马尼拉总督也下令舰队迎战了。 不愧是老牌帝国,对于乞活军箭头一样冲过来的阵型,西班牙战舰却是一字形迎战,战舰排列的整整齐齐,随着施琅舰队的前进不断完成的调整着角度,而且还如同洪承畴预料的那样,他们是向东北方斜切,而不是西北,昨天,他们就发现了一支十二条主力战列舰组成的舰队向西不见了踪影。 海战还真是急不得,大约八点,明军发起进攻,直到九点半左右,一个多小时,两军舰炮方才交上火,乞活军的阵型算是吃了个大亏,对付郑芝龙所用的箭头阵型,只有右面十四条船能发挥出火力,左面的只能干看着,距离三四百米,长蛇一样从施琅舰队边上斜切过的西班牙战舰以此喷出出毒蛇般的炮火,以三十三条战舰的火力压着十四条应天战列舰打着。 双方真叫火光四射,相对应的船舷无时无刻不在向外喷着射着弹丸,雷鸣般的炮火打的此起彼伏,双方之间的海面上犹如下了冰雹那样,大小弹丸激起的水柱一刻都没有停歇。 气势上,应天舰完全落入了下风,不得不承认,西班牙炮手的职业水平比起火军炮手好要好些,弗朗机炮打的是又快又准,密集的弹丸打在宋青书战舰上,把一面打的都跟麻子一般,还有几条战舰的风帆都破成了筛子,弹丸刮过之后,打了个千疮百孔,不住有地方起火。 可就在佩德罗洋洋自得的拿着望远镜观望时候,冷不防自己旗舰前方的圣地亚哥号左侧舷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明军开花弹直接击穿了他们的火药库,巨大的爆炸在船后身撕开了个口子,四十五米的圣地亚哥号第一时间向右倾斜了起来。 “右满舵!” 差不点没从舰桥上掉下来,这个满脸红胡子的五十多岁老西班牙征服者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厮叫起来。 旗舰菲利普号险之又险的从圣地亚哥号的左侧擦肩而过,这算是绝对坑队友了,直接将失去动力的圣地亚哥号扔在明军炮火下挨打,两船交接时候,甚至还能看到对方绝望的脸色,听到他们愤怒的吼叫声。 就这么擦了过去,马尼拉总督刚刚松了口气,一发唿啸着的明军炮弹仿佛长了眼睛那样直愣愣射入了菲利普号的船头炮舱,一门弗朗机炮直接被炸飞了起来,咣的一声撞开了顶甲板后又碾入人群当中,十几个西班牙征服者被撵成了肉泥。 炮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军终于错开了,拉开了四五海里的距离,在北吕宋岸边,火力上吃了个亏的施琅气急败坏命令舰队变阵,也开始呈现长蛇状要切回来,另一头,菲利普号上,马尼拉总督佩德罗亦是火冒三丈的对着个炮弹。 一场炮战过后,火力点的十四条应天舰该在海面上航行还是航行,可三十三条远东无敌舰队,已经有三条留在战场上了,两条失去了动力,千疮百孔的停在海岸上等死,刚刚被集中弹药库的圣地亚哥号则已经烧成了火把一般。 这年头海船上基本上装备的五百到一千斤的弗朗机炮,所以大明帝国最先进口的火器是佛朗机炮,后来的红夷大炮则是西方殖民者的岸防加农炮,实际上并不适合野战,可惜被病急乱投医的明朝也学会了,倒是便宜了老对手建州女真。 不过战舰终究还是超想重炮巨舰发展的,战舰也商船也逐渐开始彻底分家,这点宋青书走的比西班牙人早了点,他的舰队中,有二十六条是彻底脱离商船运输的全职战列舰,装备的全都是红夷毁船炮以及更先进的仿阿姆斯特朗炮的线膛炮。 十四条接战炮舰中,就有两条装备的全都是仿阿姆斯特朗炮,就是这两条线膛炮舰,留下了对方三条船,看着长条形状,外面软铅已经被线膛高速摩擦给融化掉些的铁炮弹,费德罗怒不可遏的一脚踹了过去,破口大骂道。 “魔鬼的炮弹!” 旋即西班牙水兵们就看到他们的舰长惨叫着抱着脚背跌倒在了甲板上。 就在战局不利中,冷不丁,忽然有个来自葡萄牙的水兵却是惊喜的向北指着。 “大家快看,那里!” 还有两条船停留在拉什岛附近的海面上,海大鱼一号与海大鱼二号。 这次宋青书基本上没带功能补给舰,所有物资还有陆军全是装在那上面的,两条船就是两条巨大的海上仓库,然而宝船的意义并不是为了作战,最大的作用是能装,为了节省载重,每条宝船不过象征性装了二十门五百斤弗朗机炮,打打海盗还行,和战列舰对抗,火力几乎被完虐,而且宝船的行动速度比应天战列舰慢了快一般,快成了海上大靶子。 所以每次出航,一条海大鱼至少有两条应天战列舰作为护航舰,可这次,乞活军竟然犯了如此惊人的错误,将海大鱼单独放在了后面。 也许今天战斗的形式超过了预料。 捂着脚背重新站起来后,费德罗几乎是惊喜的对着海大鱼挥舞出了指挥刀:“发命令,所有舰队,向野蛮人的补给舰进攻!一定要击沉他们!” 三十条伤痕累累的西班牙战舰再一次鼓足了劲头,犹如打了鸡血那样唿啸着向北方再一次行进起来,后头,似乎也发现了错误,阵型还没变完的施琅舰队狼狈的以一个镰刀阵型横着仓皇的向回救援而来。 激烈的追逐再一次在海面上展开。 速度上,西班牙战舰却是居然落了明军战舰几分,火力上的不对等,让应天战列舰不过遭受了点皮外伤而已,航速不减,而有几条被重点招唿的西班牙无敌舰则是缺胳膊少腿,有的断了桅杆,有的船舷破了大洞,船只倾斜,根本跑不快,追逐了半个小时,施琅的镰刀居然马上就要割到费德罗的尾巴上了。 眼见着这一幕,心急如焚的马尼拉总督又是凶残的举起了战刀。 “为了上帝的荣耀,下令普罗图号,裁判所号,海表子号,圣天使号就地迎战!” 留下来自然是断后送死的,遭受了重创的西班牙战列舰如此火力下基本上是必死无疑,不过西班牙海军的军法极其严厉,心里问候着费德罗祖上几代女性,几个被点到名的舰长悲愤的下令调头。 后面的炮声再一次如同山崩地裂,不过费德罗也顾不得了,两条海大鱼似乎吓傻了那样停泊在拉什岛外海一动不动,如果摧毁了明军补给舰,这支强悍的舰队就再无力进攻马尼拉了,而且饥饿的折磨下舰队至少要有一半消磨在大海中。 或许还可以沉寂图谋下台湾!又是几十分钟的飞驰,逼近了海大鱼一号差不多五百米的距离,费德罗已经等不及进入最佳射程,已然是勐地喝令出来。 “开炮!” 几乎与此同时,坐在海大鱼庞大的甲板遮阳伞下,宋青书也是端起了酒杯,举着红葡萄酒高脚杯,对着迎面而来的西班牙战舰愉悦的敬了过去。 轰隆~ ------------ 第五百八十五章.血债要用血来偿 如果要是郑芝龙在这儿,他一定会幸灾乐祸的叫嚷道:“活该,水雷!” 最早发明水雷的,就是中国人,上一次活动雷可让怒海之战中乞活军沾足了便宜,这一次,也该让死老外来吃我一雷了,从凌晨开始,乞活军水兵就已经划着船开始布置雷了,用方块铁链网连接,方圆五百米之内,至少存放了上千颗触发雷。 炮弹挨上十几发还可以坚持,水雷炸船底,一发就要了命,要不宋青书哪儿能悠哉悠宅的在甲板上晒太阳喝酒?在佩德罗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先锋无敌舰殖民号剧烈的一个机灵之后,船头向下,飞快的开始了下沉。 西班牙无敌舰队指挥速度的确是快,可快也需要时间,这头费德罗哭爹喊娘的下令停止过程中,先后有第一条,第二条,第三条无敌舰先后撞进雷区,有的还连吃了好几发,炸的东倒西歪。 天空中,十几只穿云箭带着锐利的响声高高的飞了起来,拉什岛后面,埋伏着的赵普舰队在北方划出来个来自死神的镰刀锋,身后,施琅舰队已经解决掉了断后的几条船,再一次包抄了过来,这就是洪承畴的上屋抽梯之计,给予诱饵引得你来上钩,抽走你的退路,真如易经所言,上火下雷,断无生机! 只不过洪承畴不知道水雷,主张以赵普舰队就近救援,宝船扛着,而宋青书做的比他还要完美,让西班牙无敌舰队连宝船的毛儿都没沾到。 倒也佩服这个老西班牙征服者的当机立断,看到不对,费德罗没有再试探宋青书的水雷阵有多宽,直接下令自由阵型,向西南突围,惊恐的西班牙语大叫中,二十多条战列舰鸭子那样向外奔逃而去,紧随其后,大明那张牙舞爪的龙旗咆哮而出。 水雷阵好歹也算帮了西班牙人,看着边界的水雷旗帜,赵普舰队也得绕了个弯子,长条阵型的施琅倾斜变阵也花了些时间,又是半个时辰追杀,十一条西班牙战舰被两股舰队给包夹住了,就连菲利普号旗舰都包括在内,唯一的遗憾,费德罗这老家伙早早逃上其他舰船,没逮住他。 接下来的战斗就仿佛爹打儿子了,两面火力包夹,两面输出,重炮的轰鸣好似宙斯的怒雷,双方弹射出来的火线甚至让宋青书有各种后世科幻大片的感觉,激射的水柱铺天盖地,到处弥漫着人的惨叫,绝望的嘶吼,在红夷毁船炮和仿阿姆斯特朗炮的交接打击下,逃不出去的西班牙战舰相继被击沉,恼火他们大屠杀,也不稀罕几条西班牙战舰,就算挂了白旗的战舰,乞活军也没放过他。 激战到了下午,海面上除了熊熊燃烧着的残骸,就只剩下明军战舰了,上千西班牙征服者水兵哭喊着在海面上扑腾着,可惜,乞活军是一儿救的意思都没有,拉什岛上,还有一队明军骑兵来回的奔驰,就算有侥幸逃上岸边的西班牙水兵,也是被立刻逮捕,吊死,一大排绞刑架昨天晚上就已经立在了那里,就等着今日主顾上门。 尊敬不是求来的,而是打出来的,血债,就要用铁来讨去,血来偿还!如果还搞二百多年前郑和那套明军被人杀了,永乐还装大方,连赔偿的黄金都不要,如这样,马尼拉这样的屠杀,将来还会发生第三次,第四次。 可这次,宋青书是铁了心要让南洋诸国,乃至于西方殖民者都知道,惹了明人是什么下场!让他们一百年也不敢再来个第二次。 快到下午一二钟,海面上轰鸣的炮声终于告了一段落,大炮激起的水柱竟然在水雾里弥漫出了条彩虹,战斗阵型散乱的舰队也渐渐恢复了阵型,施琅,赵普等一些水师将军,舰长亦是纷纷回来缴令。 “大帅,统计战果出来了,西班牙蛮先后被击沉二十一条,至于杀伤的西班牙蛮夷人数,没办法统计出来,我军被击伤了九条战列舰,都是轻伤,人员炮死炮手五十二,轻重伤二百余,玉儿姐带领的医疗队,已经在岛上开始救治!” 一条船没损失,打沉西班牙人三分之二的舰队,就算这舰队属于殖民地舰队,没有西班牙本土无敌舰队凶悍,这战果,依旧足够炫目了,至于人员伤亡,看着满海面的尸骸与鲨鱼群里惨叫求饶的西班牙征服者,没人认为西班牙人能少于乞活军。 “大帅,这,这简直是圣乔治在世啊!您的神威武功,绝对是东方的凯撒!” 只不过威廉的脸色却是有些发青,这估计是他第一次看到西方人死一地,恭维都有些磕巴,旁边,听着李香君汇聚的数据,在看着岛上那一百多个绞架,似乎心里死嗜血的变态也得到了满足,洪承畴居然也是在一旁笑着抱着拳。 “宋友,要是戚大帅在世,这一战,也要自愧不如了吧!” “还不是洪先生奇谋!” 马屁是相互拍的,洪承畴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宋青书自然有投桃报李,也是夸奖了一句,然后在老家伙喜笑颜开中,忽然神情正色的又是下令道:“郑森,李定国何在?你二人的登陆师马上准备上岸,在这北吕宋,现在本帅占住一个立足!” “大帅,这个,好像有些困难!” 命令还没发出去,李香君却率先凝重的给挡了住,又将腰里望远镜抽出,递了过去,意外的端起望远镜眺望过去,宋青书的眉头又是忍不住皱了皱。 海岸上,还是有着密密麻麻的军队,守在海滩边上以及后面的高坡,蚂蚁一样四处喧哗着。 ………… 虚惊一场,还以为西班牙人在岸上也布置了大量军队与工事,最近的适宜登陆还得几十里,自少也得给乞活军造成不的麻烦,可是离近了望去,岸上晃动着武器呐喊的并不是训练有素的西班牙征服者,而是当地土人。 倒是没有电视里野人那般落后,拿着石矛,光着屁股在那儿嗷嗷乱喊,岸上的人也是穿着黑色或者白色的长袍子,拿着金属制品的长矛,还有不少人拿着当地一种特制藤棍,叫魔杖的武器,少数贵族还有拿着马来剑的。 吕宋岛原本是有个吕宋国,由当地几个土王组成半封建半奴隶的政治联盟,郑和舰队曾经在此停靠,对这儿有记载,西班牙来到后征服了当地土邦,不过绝大部分吕宋领土还是由当地土人管理,毕竟这年代西班牙人总数也不过几百万,海外能有个一两万人不错了,也霸占不了吕宋岛所有土地,殖民者都是图财,需要有人为他们耕种,卖命。 税收上土人收一份,汉人要收四份,绕是如次,靠着勤奋,在吕宋的汉人依旧比土人富有,不思自己的懒惰的土人反倒是责怪汉人夺走了属于他们的财富,在西班牙人的挑唆下,这里的人极度仇视汉人,而前些日子的大屠杀,他们也是主力! 也就是,眼前又是一两万杀人凶手外带仇敌,端着望远镜眺望着,宋青书的眼睛再一次翻起一股子猩红,嘴角亦是挑起了狞笑。 “好像绞架,做少了!” 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威风在这儿实在是深入人心,没有望远镜,岸上的土人可看不远那么远,再加上海上薄雾弥漫,看到舰队靠过来,还高举着手中家伙又是欢唿又是雀跃,可就这么一派节日般的热闹中,死神悄然挥动了它那巨大的镰刀。 轰隆隆,装备远程重炮的十二条战舰一字排开,侧舷开火,轰鸣中数以百计的炮弹在这些土人惊愕中狠狠砸在了人群中,翻滚的原型弹丸跳动着在人群中犁出大片的血腥,而阿姆斯特朗炮炮长形弹,为了杀人,乞活军还特意做了软弹,软铅的炮弹砸在地上直接摔了个支离破碎,四溅的弹片犹如刀子那样轻而易举的切开土人单薄的衣物,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刹那,土人都被打蒙了。 这头炮击的同时,那头两条海大鱼也仿佛吐子那样,从侧舷下方特意开的舱口斜坡吐出了上百条登陆轮船,两个巨大的水轮在几十个兵士的踩踏下转的飞快,船后面还拉着马,站在船头,黄得功是阴沉的擦着他那双钢鞭。 刚开始出发时候,他还怕宋青书把他的部队当了炮灰,结果登陆作战时候,为了抢这个名额,三个师长居然打破了头,最后还是洪承畴打圆场,硬把自己也加上了,设了个抓阄,四分之一的机会,才让他能上这第一战。 而且临走时候洪承畴耳语的话到现在都回荡在黄得功耳畔:“无以立威,何来拥权?” 将军的威风都是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来获得的!既然想把军心给拉拢回来,就让那群兔崽子们再看看黄闯子的威风吧! 炮击三轮既收,旋即登陆艇就一一冲上了沙滩,咆哮着,端着新领取到的火枪刺刀,连开枪都没有,三千楚兵先锋各个仿佛下山的勐虎那样,直接呐喊着冲了上去,至于黄得功,更是犹如虎王那样,连马都不骑着了,两把钢鞭陀螺那样旋进了土人堆中,刹那间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未完待续。。) ------------ 第五百八十六章.立足点 、、、、、、、 吕宋这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落后,虽然还处于半奴隶半封建的社会,自少这儿不是一望无际的热带雨林,登上岸后还是有大片的平地,耕田,还有着连成片的农庄,可如今,一副田园诗歌的祥和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最严厉的报复。 几天前差不多两万三千多的西班牙总督府麾下各地土兵被击溃,拥有着钢制武器还有坚硬盔甲的黄得功楚军几乎没死人,当场刺死砍死三四千人,后来跟着跟进的骑兵再一次兜住了五千多人。 不过辉煌的胜利却让登陆的明军看到了令人愤怒的一面,就挨着战场不远,几处荒村赫然被斥候找出,里面全都是**的尸体,死了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不少白骨都露了出来,提审那些土着,这儿赫然就是四个多月前西班牙人主导的大屠杀中,被屠村了的华人村落。 男女老幼,一个都没放过! 黄得功的楚兵犹如常年缺饷,也不是没祸害过老百姓,可他们毕竟没有堕落到左良玉,贺人龙那样的杀人狂魔,而且作战的还是湖广本乡本土,顶多也就抢点粮食偷个鸡什么的,人在外乡漂泊,就格外的思念乡土相亲,看着同为明人被如此残杀,不说出征前早就被动员的两眼通红的乞活军,就算这些楚兵也是义愤填膺。 这时候也不管什么杀俘不降了,看他洪承畴不知屠杀了多少农民军,不照样活蹦乱跳的,五千多土兵,也不知知道手里沾染了多少明人的血,宋青书一声令下,一个狠狠的杀被扔到了拉瓦格的海滩树林上。 “魔鬼!你们这些不信神的汉人异教徒都是魔鬼的化身!都要下地狱的,老子诅咒你!” 军团大规模登陆之后,就开始了对附近的土人聚落报复性的讨伐,降者免死,全部拉过来做苦工,至于敢抵抗的,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斩尽杀绝!要说这西班牙人的挑拨政策还挺管用的,十几个土人酋长到了这份上,居然还有人能用闽南语对自己破口大骂的。 不过对这些家伙,宋青书是一丁点都没有生气,现在他也学会西班牙人的心态了,生气是人对人的,对牲口生气,不显得很傻吗?避开了飞喷的唾沫星子,他仅仅是慢悠悠的挥了挥手。 “拖出去,找棵树挂上吧!” “遵命,大帅!” 十几个冲进来愤怒的士兵拎着这些被绑个结实的土人寄生虫,在他们或是叫骂,或是哀求中,毫不怜悯的将他们全都拉了出去。 北吕宋山地纵横,也不知道是不是后世游戏玩多了,宋青书对华夏传统的刑法斩首不是太感冒,反倒是对西方那挂一村头的绞刑情有独钟,就挨着拉瓦格附近,一座壮观的吊死鬼森林恐怖的出现在了那里,登陆战中被砍杀的尸体,俘虏的土兵,还有这几天讨伐战中俘获的土人,全都挂在了这儿的树林中,远远望去每当大风吹拂,千万具尸骸迎风抖动,偶尔还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鬼哭声,令人头皮发炸,后背发寒。 刚刚还破口大骂的那个土人酋长到了这儿也瞎软了,再没什么英雄气概,用学来的闽语开始了求饶,甚至还叫嚷自己祖上也有汉人血统,可惜,负责行刑的乞活军兵士仅仅是冷这脸把绳套挂在了他们脖子上,然后向上拽去。 屠杀汉人时候那么来劲儿,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丢下还在树上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蹬腿,不过进气少出气多的土人,几十个兵士头也不回的骑着马又朝向驻地赶了回去,他们刚走没多久,足足上百个吕宋岛土人纷纷鬼鬼祟祟的冒了出来。 这些天乞活军在吕宋北的大规模行动已经惊动了整个本土土族,而且紧挨着附近的土族几乎都被乞活军骑兵光临了,这些天西班牙无敌舰队战败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不少土族惊慌失措下,也开始思考起前途来。 当初西班牙人就是靠着残暴,征服了吕宋岛,如今看来,似乎这位北方来的新征服者,脾气还要更暴躁一点,一帮子各个村儿的密探看着十几个刚挂上,曾经威风凛凛的老爷们现在当啷着大舌头哗啦啦的先后淌着尿,再看着背后那成千上万的尸骸,每个密探都感觉自己不是身处热带,而是被扔到了遥远的辽东那样,冷的透心凉。 不知道从谁开始,这帮人又是猴子那样急促的消失在了草从中,拼命地把消息带了回去。 虽然这个屠戮场是宋青书创造的,不过这片吊死鬼森林实际上距离乞活军的驻地相当远,倒不是怕鬼,而是个实际问题,瘟疫,腐烂的尸体可是各种瘟疫的爆发源泉。 距离比较远,模样也是天堂地狱两重天,在挨着海边附近选了处还算是优良的港口,乞活军在这片群岛上第一个立足点亦是如火如荼的创造了起来。 上千个俘获的土人在鞭子的抽打下轮着斧头拼命地砍伐着木头,另一头,几十个大炉子向半空中释放着黑烟,在附近没有找到煤矿,只好用木材作为燃料,还好石灰岩哪儿都有,这次从国内宋青书还带来了的不少工匠大师傅,也是在仇恨的充盈着心头,几十个大师傅也是凶悍的督促着,一刻不停的生产着。 红彤彤的砖块,白生生的水泥石灰源源不断的输送出来,那头港口,兵营堆砌着建筑的倒是乞活军自己人,台一师在做这些事儿,一方面建筑是技术活,那些土人建造出来的三层宿舍,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去住,另一方面乞活军的理念与其他军队不太同,不以建设为苦活累活,倒是有点引以为荣的感觉,毕竟宋青书对军队的要求很高,很多时候都需要他们去做些建设类工作,如河北之战中修建的六座棱堡。 跟在台一师后头,那些黄得功麾下的楚军亦是迷迷煳煳的跟着学着,因为台一师不过是个师傅的角色,过不了几天,他们还得继续南下,这儿修建的军营最终还是这些楚兵来住的,黄得功曹变蛟也变成了大工头,跟在后头灰头土脸的吆喝着。 尤其是黄得功,原本宋青书不拿他的军队来消耗,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可宋青书的解释是如何?再打的都是西班牙蛮的正规军,要打攻坚战了,怕黄得功麾下打不过,反倒拖累了战斗,还是留在这儿守着大营吧! 什么时候,黄得功都是被当做一线兵团主力军来用的,到了宋青书这儿降级为辎重兵民夫了,何曾被这么鄙视过?心高气傲的黄得功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可惜形势比人强,如今他也不敢对宋青书发火,只好把气头撒在自己兵头上,撵的那些搬砖的大头兵跑的跟小鸡子似得。 另一头,处置了今日攻破的几个寨子,俘获的土人中什么姑苏燕子坞参合庄庄主,神剑山庄三少爷,大旗门门主之类老大,宋青书旋即又投入了他这次南征复仇以来最大的事业上,接着立碑! 雕刻了好几天,精致的大明疆土碑文又是高耸的立在了港口前,看着几吨重的巨石,宋青书潇洒的拍了拍手,这次老子把史证据立在你南海猴子老家上来了,看你后世还有什么借口再来和华夏抢南海,虽然如今都快打到马尼拉来了,估计这儿也没什么后世可言了。 “呵呵,大帅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今后定然名扬千古,为后世子孙所铭记啊!” 跟在宋青书后头,洪承畴还真是一肚子嫉妒,话语都有点酸熘熘的味道了,对着宋青书抱着拳头,这碑上可只有宋青书一个人的名字,他也想跟着名垂千古,怎么不嫉妒? 不过到了这儿,对这个老家伙倒是不用多客气了,宋青书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后天,张煌言派来的运输船就到了,这次我给你三万人,黄得功的九千楚兵也是洪老你来统御,只要完成一个任务即可,在这儿站稳脚跟,并且为咱们大明屯垦出足够的庄园来!” 这已经算是命令的口吻了,听的洪承畴却是甘之如饴的一抱拳:“宋大帅放心,在下定然完成任务!” 被乞活军的政治集团接纳,这算是第一步了,鞠躬完毕,站起身来,洪承畴的眼眸中,亦是忍不住闪过一丝狂热。 ………… 两天后,海大鱼三号还有郑芝龙借出来的大宝船在护航舰队的监护下如约而来,运来了卫所兵两万,还有满腹热血的志愿工人一万多,还带来了大量工具,替换了五条需要修理的应天战列舰,将舰队扩充到了四十五条外加两条海大鱼,宋青书也是拉开了对西作战的第二阶段,主力舰队沿着西南沿海,直奔西班牙人总部马尼拉海湾而去。 此时在上万土人俘虏的劳作下,港口用箩筐装着碎石头已经铺设出了龙骨,就差生产出足够的水泥来铺平了,亲自送宋青书舰队出征,洪承畴一直眺望到舰队没了踪影。 “洪大人,宋大人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理臣大人也不叫了,黄得功的恭敬程度明显降低了一大块,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夺权,自己和曹变蛟是被洪承畴彻底卖了,卖给宋青书来当这个苦力,私开领土,私自认命州县长官,那一样都是造反的大罪,如今被扔到天边来黄得功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块来,回家甚至都成了个奢望,黄得功明显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听着他这个音调,洪承畴倒是一点儿也没恼火,反倒是满脸狡猾的扭过了身子。 “黄将军,你一定很想回中原吧?”未完待续。 ------------ 第五百八十七章.席卷 、、、、、、、 宋青书现在觉得自己有些太重敌了,就算老牌殖民帝国西班牙也不过如此吗! 沿着海岸线前进,三天时间,舰队差不多就抵达了吕宋岛这个腰子血管与输尿管所夹成最优良的海湾港口,马尼拉湾,沿途又路过了两个比较小的西班牙殖民城市,不过已经都是人去楼空,连火器但要还有财宝都没有带走,乞活军轻易的夺取据点,北吕宋的控制权天平逐渐偏向乞活军一边。 顺利的都让宋青书有些无聊了。 五月二十五,舰队抵达了马尼拉湾。 马尼拉湾真犹如腰子上那个月牙形,两边凸起的半岛将一块广阔而封闭的海域大部分包裹在其中,形成一道足足有五十八公里的优良避风港,每年,走太平洋航线的几十上百条西班牙运宝船就在这里躲避暴风雨的袭扰,高耸的半岛哪怕强壮的台风也是不可逾越。 可如今,这儿也是人去港空,除了几十条小的不能再小的破渔船外,昔日辉煌的运宝船舰队连个破桶都没有留下。 不过仗还是要打的,后世菲律宾之名就是从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之名的变音,可见这儿对西班牙的重要性,和上次荷兰人的热兰遮城差不多,西班牙殖民者亦是将建设成坚固堡垒,依靠着岸防炮进行防御,不过这儿相比于台南,防御的坚固程度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毕竟台南内江南北入口加一块才几里,而庞大的海峡入口就有十几里,而且建设在帕西河边的西班牙王城就算有河流提供保护,也是处于平地之上,而热兰遮城是建设在山上。 “这群西班牙蛮的船哪儿去了?” 端着望远镜眺望着弥漫着海雾的海湾,水师总督施琅疑惑的嘟囔起来。六天前北部外海那一战,的确西班牙无敌舰队落入了陷阱被消灭了大半,可佩德罗还是带着十二条战列舰逃了出来,不要小瞧十二条战列舰,这已经赶上不少国家海军总数了,而且是西班牙先进的盖伦大帆船,要是运用的好,也是让乞活军头疼的存在。 没有找到佩德罗舰队的踪影,施琅终究心里有些不踏实。 “施总督,大帅让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就在施琅眉头紧锁时候,背后冷不防一声叫嚷让他回过神来,回头看去,一个戴着头盔年轻的将军满是兴奋的跑了来。 估计不是宋青书问的,是他自己问的,李定国的第七师是打头阵的第一批登陆军队,从昨天作战会议开始这个侄少爷就处于兴奋状态,不过不管能不能找到佩德罗舰队的踪影,马尼拉还是要打的,迟疑了下,施琅还是点了点头。 “李师长,回去报告大帅,进攻马上开始。” 马尼拉海湾入口还有着两座孤立的岛屿,在上面西班牙人也修建了堡垒,设有五门十八磅岸防炮,石头堆砌的建筑颇有些类似于中世纪西方城堡,不过常年经受海风的吹拂,两座堡垒都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打着西班牙国旗,西班牙征服者守兵紧张的推着炮车防御着。 后世西方殖民者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如今倒是反回来了,华夏要用坚船利炮自己来打开过门,就在那些西班牙殖民者紧张的注视中,茫茫海雾忽然被撕破,十条装备有仿照阿姆斯特郎炮的应天战列舰一起出现在了他们眼帘,旋即慢慢倾斜,摆开了侧舷,黑洞洞的炮舱仿佛死神的眼睛那样缓缓张开。 “开炮!” ………… 炮弹真犹如倾盆大雨,二百多门远程重炮虽然口径不如十八磅岸防炮,可是膛线带来的好处,射程几乎与岸上的十八磅,二十世磅岸防炮一模一样,隔着三四里路,秘籍的炮弹此起彼伏的砸在城堡上,刚开始还有些微弱的反抗,可旋即,两个岛堡垒墙几乎是已经立不足脚了,刚上去的西班牙征服者立刻就就被怒吼的炮弹撕成了碎片。 炮轰了一个时辰,北侧的拉瓦岛要塞第一个大规模垮塌,旋即南部的塞恩岛堡垒亦是迅速步了后尘,炮击才刚刚停止,第七师的步兵已经又是划着那飞快的转轮登陆船,冲上了沙滩,李定国亲自端着火铳冲进塞恩岛堡垒的时候,九十多名精神崩溃了的西班牙水兵高举着双手战战兢兢的出堡墙,向乞活军投了降。 不到十分钟,拉瓦岛也是高举起了白旗。 这两扇大门被摧毁,再也没有能抵挡的住宋青书步伐的,四十五条战列舰还有两条海大鱼鱼贯而入,一举突入马尼拉湾,位于南方帕西河畔的马尼拉西班牙人王城亦是赫然显露在眼前。 下午两点左右,在马尼拉湾东北的圣多明戈小镇,西班牙岸防炮射程之外,乞活军进行了大规模的登陆,台一师还有老回回的革左一师先后占领了这个镇子,休整了半个时辰,下午三点左右,宋勇忠的选锋军为先锋,向马尼拉主城,西班牙人统治的中心,王城区发动了试探性的推进。 要说这儿可比荷兰人在台湾赶工的热兰遮城要宏大许多,毕竟西班牙人已经经营了七十年,整个王城区呈现星形,做为要塞存在,占地足足六十四公顷,整个王城区被七米多高,快三米厚的石墙所保护,墙上还有着炮台与箭楼,青灰色的墙身似乎显示出起坚固程度。 然而伴随着王城的辉煌,显露在乞活军面前的却是汉人的血泪,这些西班牙殖民者极度鄙视东方民族,王城区只有白人能住,汉人,当地土人要得到格外批准,才能进去做工,而且在日落前必须回到他们住的宾诺社区,而此时,宾诺社区已经被毁坏成了一片废墟。 这儿处于热带,大屠杀过后的尸体已经被清楚掉了一些,可是那一日恐怖的残骸依旧比比皆是,烧了一半的汉人招牌,倒塌的房屋下压着焦黑的尸首,而且西班牙人也玩绞刑这一套,整个宾诺区树立了不下上千个绞刑架,有的尸骸被收走,可绝大部分还在,一具具烂了一多半的骷髅狰狞而绝望的挂在那里。 曾经帮助西班牙王城建立,而且用血汗来繁荣这里的明人,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回报。 西印度公司设在这里的商栈也被烧成了一处废墟,不过门口还保留了激烈战斗的痕迹,推进到这儿时候已经六点多,天色开始昏暗起来,倒也不怕西班牙人开炮,宋勇忠干脆下令开挖废墟,十几个选锋军将士小心翼翼的抬起烧的半焦的梁木,将压在底下的扒出来。 门口位置,居然还挖出具西班牙人的尸体,和那些浑浑噩噩的其他出海经商潮汕人不同,宋青书可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商栈都是配发枪支的,一名乞活军护卫身上挂了十多个铅丸,一把刺刀死死捅进那西班牙征服者的胸口,两人同时倒地而亡,那场面堪称壮烈,看的宋勇忠亦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接着往下挖,一具又一具尸骸先后被扒出,一共六十三具,可以看得出攻击来的十分突然,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如何?” 就在宋勇忠低头按照名单尽量统计时候,冷不丁一声响声在他身旁响起,一个激灵下他立马回过头,抱拳惊骇的叫道:“大帅,您怎么来了!这儿危险!” “核对出多少人的身份,可曾找到卢象升卢大帅?还有前唐王朱聿键?” 这两个人一直是宋青书牵肠挂肚的,他好不容易把卢象升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好心让他出海避避风头,一代悍勇忠诚之将没有战死沙场,却死在西班牙人卑鄙的偷袭中,宋青书心头格外的懊悔与愤恨。 还有朱聿键,回忆了好久,他才响起,此人也是个人物,南明隆武皇帝,坚持到最后的朱明王室,一度还带领大明露出了丁点中兴的希望,风雨飘摇中是个能人,他原本也是宋青书的重要棋子,一旦京师陷落,要是小福王朱由崧不可靠的话,可以拥立他作为傀儡。 可如今,两个人都是生死不知。 “回大帅,尸体都腐烂了大半,没有核对出谁人,不过卢大帅和唐王应该不在其中,唐王身上衣物中混有金丝线,腰上也配着玉佩玉珏,而卢大帅骨骼奇大,身材凸出,这些尸骸中,没有这两个明显特征的,还有,尸骸中全是男人,没有女人孩子,或许他们来得及逃出去了,也说不定!” 看着满城的尸骸废墟,这个回答宋青书也只能勉强点了点头,不过毕竟没有看到尸体,就还有希望,阴沉的看了一眼地上摆放的尸骨,再看看身边绞架上还咯吱咯吱作响的骷髅,宋青书忽然又是仇恨的哼哼道。 “把今天俘获的西班牙蛮也拉过来,他们不是能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毒手吗?老子杀俘又能如何?让他们知道知道,杀人是需要偿命的!” “末将遵命!” 也是越是在外漂泊的人,越能感觉到血浓于血的同乡的可贵,也早就看的仇恨凝于心头,宋勇忠痛快的一抱拳。 第一夜犹如者暴风雨前的宁静,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西班牙征服者打着哈欠站在了城墙上,立马却是惊恐的叫嚷出声来,就靠在王城城门不远的一百米左右,多出了一大排的绞首架,就挂在汉人骷髅的旁边,一百六十八名两堡垒西班牙守军被堵着嘴,满脸狰狞的挂在那儿,而且,这些人竟然还没死透,有的人还在绝望的蹬着腿儿。 “快,快开城门!去救人!” 惊怒交加的吼叫声中,一队西班牙步兵迅速推开了城门,然而没等他们跑出去,轰鸣中来自海上舰队,路上连夜架设的两个炮台数以百计的炮火已然轰鸣而至,城区外一大片废墟连带着绞架立马被撕扯的千疮百孔,守城的西班牙征服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俘虏哀嚎的被炸的血肉横飞。 马尼拉之战,就以宋青书发出,如此咄咄逼人的一幕拉开了序幕……未完待续。 ------------ 第五百八十八章.硬起钉子 历史果然不是个游戏,主角不在时候,它的车轮亦是不可抵挡的滚滚向前奔驰着。 一封发黄的牛皮纸上,歪歪斜斜的自己蛇爬一样扭曲着,纸张的背后,透着蜡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些许暗红色的斑点,眉头紧锁的看了半天,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声深深的叹息,旋即那牛皮纸卷就被随手扔到了火盆中。 亲眼见证一个帝国的崩塌是种什么滋味?而这张牛皮纸上,已经让宋青书看到了帝国崩塌所带来的火花四溅,残片漫天。 亡国往往是几场关键性战役的失败,孙传庭从前线送来的急报,就是大明亡国的另一个主要节点,朱仙镇之战!五月初二,就在宋青书出兵马尼拉的那几天,崇祯朝平贼以来算是最大一场战役拉开了序幕,在崇祯皇帝的催促下,中原督师丁启睿率领保定总督杨文岳,总兵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姜明武等集结河南,山西,河北,湖广等地二十几个总兵,簇拥着各镇十八万战兵,卫所兵,守兵,民夫一共四十万人的庞大军团驰援开封,加上开封守军,洪承畴要求的五十万大军,算是几乎凑齐了。 然而结局却是灾难性的,和松锦大战那样,没开始战斗,这场几乎聚集了明帝国绝大部分主力的政府军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崩溃了。 拥着重兵集团解围开封,可从督师丁启睿往下,几乎没有将领是有战心的,几乎各个心怀鬼胎,指望别人打头阵,自己在后头找机会开溜,不过也不能苛责军官们,一方面是军饷刻薄的克扣,自己麾下啥德行都知道,另一方面也是崇祯皇帝太刻薄寡恩,赏罚不公了,真正为朝廷拼命,手里兵都打光了的,几乎全被杀头了,倒是左良玉这个逃跑大王成了诸将之上的平贼将军,再看卢象升,何等忠烈一介大将,贾庄一战全军覆没,皇帝连个封赏都没有,有了这两个榜样,谁还给你狗皇帝卖命? 五月十三日,明军主力靠近开封附近的重镇朱仙镇,夺取这里之后,直面回过头来的闯军百万大军,官军就开始了停滞不前,而闯军,李自成与曹操罗汝才倒是把农民战争的特点发挥了个淋漓尽致,主力先行占领退往襄阳的西南要道,旋即沿着朱仙镇挖掘壕沟,切断官军水源,上百万饥民一起挥动锄头,几天之内,上百里的壕沟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将官军重兵集团完全包围在其中,而官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五月二十五日,左良玉部率先崩溃,向襄阳方向溃逃,旋即丁启睿,杨文岳等亦是先后崩溃,丁启睿奔固始,杨文岳奔归德,四十万大军四散而逃,借着这个机会,李自成发动了总攻,几路骑兵吃撑中原,赶羊一样先后将左良玉,丁启睿赶进早就设置好的包围圈,那一天惨战,官军的尸体填满了几条壕沟,相互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总兵姜明武战死,七万多官军投降了闯军,崇祯皇帝手中,除了还在陕西已经伤痕累累的三边秦军,也就剩下山海关的吴三桂几万关宁军,再就是逃回湖广的左良玉军残部,最后一个,宋青书的淮军。 不过如今也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朝廷上下谁都知道左良玉和宋青书靠不住,前者是逃跑大王,后者是跋扈将军。 看着火盆里,那叠直接来自朱仙镇战场的搪报迅速化为灰烬,侍立在一旁,疤脸眉头跳动的抱拳问道:“大帅,要不要通知洪承畴洪大人?” 如果说现在崇祯皇帝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是谁?那非洪承畴莫属了,这个时代,他虽然没有投靠建奴,可刚刚还在京师慷慨激昂的宣誓要尽夺两淮军力财力,给大明朝打造一只百战雄狮,一转头就玩起了失踪,皇帝对洪承畴的怨念比袁崇焕都要大,要不是实在没什么可替代的,早就着锦衣卫把他锁拿京师了。 绕是如此,这次朱仙镇大战时候,皇帝也给五省总理洪承畴下了死命令,命他无论如何也要督促淮军北上,支援开封,跟左良玉那帮子倒霉鬼一起跳火坑,圣旨自然到不了洪承畴手里,全是为宋青书看着老家的傅山,孙传庭代收了。 这圣旨的言辞,算得上大明开过以来最严厉的了,要是换个文臣,接到之后估计恨不得一头撞死都,可对于宋青书,也就是包装华丽的一根柴火而已,听着疤脸的担忧,宋青书是无所谓的随手把那封圣旨也扔进了火盆中。 “只要告诉洪先生朱仙镇大败的消息即可,多余的,他不需要知道。” 抱了下拳,幕僚长李香君干脆的出了帐篷,传递消息去了,跟着抻了个懒腰,宋青书也是挎着大宝剑旋即出了中军大帐,接近赤道热辣辣的阳光晃得他眼睛花了片刻,旋即一片铺开的战场又是映入了他的眼帘。 距离乞活军包围马尼拉城,也有快一个月了,西方人的堡垒火炮防御力是相当坚固的,乞活军将士性命可宝贵的多,宋青书也没下达总攻命令,而是围绕着马尼拉城,挖掘起了工事来。 和李自成的战术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也是壕沟包围战,不过宋青书的壕沟明显比李自成的要科学不少,围绕着帕西河,密密麻麻的壕沟宛若挖成了一张网,壕沟虽然乱,却是乱中有序,有埋着地雷作为诱饵的死沟,有挖掘着斜坡,藏着大炮的炮沟,有作为运兵通道的路沟,还有藏着狙击手与侦察兵的暗沟。 马尼拉是西班牙帝国在整个东南亚的中心据点,这儿的守军的确不少,光西班牙征服者就有上万,还有其他国的雇佣军,尤其是屠杀了汉民的当地土人被收拢了至少两万壮丁,加一块足足有三四万,不过在这壕沟前也是吃足了苦头,每每城内组织优势兵力出来破袭壕沟,要不是被死沟里的地雷炸的人仰马翻,要不就是在错综复杂的壕沟中被熟悉地形的选锋军杀得尸横累累。 一个月时间,乞活军也得到了补充,原来的三个师增兵到了六个师,疤脸的代一师,凤阳四师,五师,都被调到了前线,将马尼拉死死包围着,这才一天刚刚开始,乞活军的炮兵们亦是刚刚推着阵地中的大小火炮,打算进行新一轮炮击。 真理出自何处?这个年代,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中,倒也真算是搞了一场外交,这些天你来我往的讲道理,大家讲的不亦乐乎,不过还是宋青书的道理硬点,就算青石砌起来的马尼拉王城城墙,这么多天炮击下来,也是龟裂,塌陷了好几处,站在外头,甚至可以窥探到城内的大教堂,还有西班牙雇佣军,土人兵那惊惧疲惫的忙碌身影。 宋青书出来时候,第一轮炮击刚好开始,从壕沟地下发出的炮弹精准的砸到昨日西班牙人刚在缺口堆砌好的街垒上,好不容易装好的沙包被炮火打击的直接飞上了天,倒霉的还有一门古旧黄铜舰炮跟着倒飞了出去,几百斤的玩意撵死了好几个马尼拉守军,虽然看服饰都是本地土兵,可也算是值了。 那股子浓郁的燃烧味道也由远飘进,飘入了宋青书鼻子了,重重嗅了嗅熟悉的火药味,一股子神光驱散了刚刚接到线报的那些阴霾,这才是属于他宋某人的战争! 不过明军朱仙镇大败,还是给宋青书带来了无比的压力,端起脖子下挂着的望远镜观望了一会,忽然放下望远镜,宋青书扭头对也是来督战的疤脸说道。 “夏将军,一会儿召集各师部军官前来开会!还有水师提督施琅也不要落下!” 说着,忽然对战场失去了兴趣,宋青书撂下望远镜,又是回了他的帐篷,可这一道简简单单的命令却让疤脸的肩膀禁不住微微抖动了下,他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都似乎跟着兴奋了起来,军官会议每天都在召开,可是宋青书格外强调的却只有这一次,这个沙场老将,已经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中军大帐中,选锋军这么多天辛苦收集的地形资料完整的显露在一张大沙盘上,在李定国等诸多将领们兴奋的注视中,宋青书重重将一门大炮模型按在了马尼拉城城墙上。 “本帅决定!明日对马尼拉的西班牙蛮发起总攻,彻底铲除这些杀人狂魔!” ………… 这头,几万乞活军开始在一个声音调动下,开始了摩拳擦掌,另一头,乞活军高效率的信息传播通道,也仿佛血管那样流动着,在马尼拉前线与北吕宋拉瓦格之间,一条隐秘的通信小路上,十几骑选锋军特战军士的绿披风在林荫中精灵那样的跳动着。 北吕宋,拉瓦格。 一个月时间,这儿照比原本宁静而偏僻的小村庄,明显变了一副模样,能装纳几万人的小型要塞在海边平原上初露端倪,第一批三万人的卫所兵,工匠也是抵达了位置,来的几乎都是青壮,那些被动员来的生产建设兵团虽然没有直接上战场,可听说是为大军而生产,亦是干劲儿十足,还有那些卫所大兵,虽然被骗到这么远,可是军饷粮食给的足,还有几万土人俘虏可供欺压,鞭子抽着他们干脏活累活,士气也是挺旺盛。 洪承畴可毫不客气,先把他的督师府衙门给修起来了,新盖起的三层小别墅还散发着一股子石灰味,指挥着工匠用台湾运来的木材敲敲打打着家具,曹变蛟这个粗汉子这会儿也是忙的灰头土脸。 “大帅府军令!” 忽然间几个昂臧大汉闯进了刚刷好石灰的办公室,身上的灰坭立马嘣了白墙一下子,看的曹变蛟那结实的芒果脸立刻是抽搐了几下,可这些乞活军中的野兽战士可不管他如何作响,为首军官面容僵硬的毫无表情将一份卷轴伸到了曹变蛟面前。 “知道了!” 有些不情愿,曹总兵伸手就要将卷轴接过来,谁知道这时候,那选锋军军官又是将手猛地向回缩了下。 “大帅有命,五省总理洪大人亲启,洪大人何在?” “这……” 一瞬间,曹变蛟的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起来…… ------------ 第五百八十九章.强硬的使团 朱仙镇大败给了宋青书极大的压力,他要在北方大明帝国彻底崩溃之前,给自己打下足够的地盘回旋空间,如果万一的话,他也绝不走明郑的老路,在内清朝,外荷兰西班牙人的围剿之下困顿败亡,赶在崇祯十七年之前,他至少要把马六甲海峡掌控在手中,那样的话东西方商路至少有一半在掌握,就算荷兰人和满人穿一条连裆裤,也拿他没辙。 依照如今的局势,帝国灭亡已经进入倒计时,还有一年零九个月!时间紧迫! 原本宋青书是想如同台南热兰遮那样,围他个半年,饿也能把这群小瘪犊子饿死,可如今,他打算开始强攻了。 六个师都不算新兵了,就算台一师也是在高粱河之战杀过人的屯垦庄园主家庭中选拔的中产阶级子弟,不过临战之前,依旧是一股子紧张气氛弥漫在整个军营当中,壕沟内,老兵静静地擦拭着火铳与刺刀,天亮之后,活命与博取功名就靠它们这些老兄弟了,新兵则是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着家书,思念着远方的妻儿。 就连宋青书也是没睡好,毕竟是属于他的战争,一点儿错都出不起,临战之前,又是一遍一遍的看着沙盘,核对着进攻顺序。 早六点,炊事班又是忙碌了起来。 战场后勤可很是重要,整整一天的攻城战任务,士兵体能消耗无疑是格外的大,早餐就显得至关重要,必须补充足够的能量,可又不能让士兵吃的太饱,腹内太饱胀会导致格斗不便,吃的太少又无法跟上体力,后世美军大兵身上总是带有巧克力或者看可乐这样高热量食品,如今美洲的可可树移栽到华夏来,还有些困难,还好,宋青书还有个完美的替代品。 糌粑! 来自雪域高原的粮食团当年甚至建国后藏地平叛时候都充当过野战军粮,高热量的糌粑几小块足以抵御高原上寒冷的气候,一大早晨,军营中,散兵坑中,军士们抱着糌粑急促的向嘴里塞着,不管好不好吃,这就是决战一天的动力。 说实话,军队厨子的手艺真叫一般,软乎乎的糌粑做的跟橡皮似得,味同嚼蜡,不过指挥部也没有超出普通士兵伙食,宋青书甚至抱着块糌粑亲自在前线跟着兵士们一块啃着,以示同甘共苦,匆匆进行了早餐之后,兵士们又是在其指挥官的低声呵斥下,一一进入了附近抓捕的土人挖掘出来的如此大规模坑道。 庞大的坑道自少有几公里,下面人头攒动,戴着范阳笠军帽的明军不知道下去了多少,可从城上向下眺望,只有黑洞洞的壕沟,紧张的气氛中,炮兵推着坑道中炮车的胳膊已经鼓起了肌肉,还有最边缘的几个坑道,地雷也已经被清理干净,十几个抱着炸药包的选锋军将士额头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向下淌着。 可这个节骨眼上,紧闭了许多天的马尼拉西班牙王城城门居然轰得一声打开了,十几个穿着那种中世纪骑士盔甲,教士长袍的西班牙人打着白旗出来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全军已经动起来了,使者一来,可能全都暴露了,可要是不见,万一人家是来投降的,打下这石头堡垒,估计要阵亡上千人甚至几千人,能不花这代价拿下马尼拉,对于乞活军来说,也是件好事,中原战场的吃紧甚至宋青书做些让步都是可以。 眼看着那一队西班牙使者在门口打着白旗晃悠,不敢往前走,迟疑了十几分钟,宋青书终于无奈的点了点头:“派人把使者领过来!” 旋即宋青书又是补充了一句。 “命令各部注意隐蔽,让巡逻兵把营寨给撑起来,尽量让他们不要发现异样!” 这年头,哪国到东亚来,都愿意和大明做生意,为了在大明传教,汤若望,南怀仁等西方传教士培训新人时候第一条就是要求学会华语,而且还是正统的南京官话,不是后世那种翻译腔,遇到的外国佬都会点中国话,对此宋青书已经习惯了。 谁知道这次,却是来了个意外,两个穿着红衣主教衣服的西班牙鬼佬还有个骑士被领进中军大帐,一见宋青书,为首那个大鼻子,两颊肉耷拉的跟哈巴狗一般的鬼佬傲慢的昂着脑袋,上来就挂啦挂啦说了一大堆鬼话,听的宋青书一头雾水。 无奈之下叫来了通译,仿佛极其不耐烦那样,那红衣鬼佬又是哌啦哌啦重复一遍,可这话听的通译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大帅,这鬼佬先是指责咱们无故入侵神圣的西班牙帝国,要求咱们立马退出吕宋岛,并且割让台湾府,赔偿银两五百万两,并且只能与西班牙帝国贸易,否则的话,上帝保佑的骑士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在地狱中永远受到地狱之火的煎熬。” 第一反应,宋青书不是发怒,而是不可置信,的确,马尼拉的西班牙力量比荷兰人在热兰遮的力量大的多,可这儿是他们亚洲总部了,要来支援,还得从遥远的美洲,欧洲调兵,而此时,怎么看都是明强西弱,宋青书实在有点想不通。 足足愣了几分钟,宋青书还是很有涵养的没有骂人,而是扭头对李香君说道:“记住这几个人的面孔!” “卑职记住了!” “等夺下马尼拉之后,第一个绞死他们,这么着急去见上帝,就成全他们!” 说着,宋青书已经恼火的背着手出去了,面对满是惊愕还有恼火的西蛮红衣主教,李香君亦是不耐烦的勉强保持了东方礼仪之邦,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句答复都没有,站在挖壕沟那些填土堆成的指挥部小山上,目送着几个家伙重新回到城内,宋青书旋即恼火的喝令道:“把刚刚西班牙人的条件传递全军,然后下令总攻!” 还是如同每天差不多,乞活军将大炮推出坑位,对着西班牙王城宽大的城墙进行狂轰乱炸,而西班牙人也被炸出经验来了,并没有选择对着轰,而是守兵都缩在了相对来说坚固的塔楼中,连炮火也不进行反击了,马尼拉是被半包围的,虽然身后的多贡河还是可以提供一些交通补给,可火药还是补不胜补,而明军,虽然补给线拉的很长,可来自台湾的弹药补给每周都有一大船,西班牙人消耗不起。 然而,太过依赖习惯,往往都是致命的,就在炮火的你来我往之下,十几个选锋军特战士兵背着炸药包,突然在靠着海边那侧的散兵坑中跳出,没有选择靠近多贡河一带已经被炮火摧毁了数段的城墙,而是直奔东面看起来尚且高大而坚固的那一段。 城墙根,这些天早就被掏出了几个书包大小的空洞,将墙砖给撬走,有余贴近城最底角,西班牙人也没有发现,十几个人二三百斤黄火药勐地塞进空洞,拉开了引爆药,旋即这些特战兵撒腿就跑,仅仅几秒钟,没等炮楼里的西班牙守军反应过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已经拔地而起。 靠着帕西河边的马尼拉城墙算是整个城区防御最虚弱的一段,那儿靠近河边,河水侵蚀下土地松软,根基不是太稳,这些天在重炮轰击下连续崩塌了多处,然而,最弱的地方在战争上却有可能是防御最强的,宋青书并没有选择那里作为主攻地点。 反正有着强悍的突破能力,打哪儿不行?先进一个时代的炸药轻而易举的将城墙炸出来足足三四米的大口子,上面一队西班牙巡逻队措手不及之下仿佛坐上冲天飞车那样直接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城墙附近的民房上方。 “冲!” 难得抢到一次主攻机会,郑森在倭国长大,那股子浪人的狼性是爆了出来,居然是拎着他一贯不离身的长柄野太刀,第一个冲了上去,西班牙守军完全被这一手炸蒙了,附近街道也就几个巡逻的杂役,惊呆中郑森的长刀如碧,凶残的一个回旋砍,五个人居然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还真是没有估算错,虽然从外头都能看到里头的教堂还有民房,可是在西区,西班牙人设置了足足几里的街垒,而且守军五千多西班牙雇佣军,快一万多土人兵全都囤在那里,要是从那里突进的话,明军将面临一场街垒争夺的血战。 可这么个出乎意料的突击完全将西班牙人的防御进度打乱了,惊恐之下,那些缺乏训练的土人是完全没了秩序,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沿着城墙边的大道疯狂的向回跑着防御着。 趁着这防御真空期,郑森已经有一个营夺下了城墙,外面也扛了上百个沙包进来堆成了街垒,眼看着成百上千的土人兵拿着木盾,拎着木枪或者他们独特的阴阳棒咆哮着冲过来,人潮汹涌的模样,刚刚冲的最凶的郑森反倒是往后缩了起来。 躲在街垒后头,郑森阴仄仄的往前挥舞出去军刀。 “开火!” 半人高的沙袋街垒背后,数不清的枪管黑洞洞的露了出来,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的铅子唿啸着喷了出去……(未完待续。。) ------------ 第五百九十章.意外 第五百九十章.意外 本来乞活军是攻城一方,这会儿倒是成了守城,围着刚刚突破的那一段城墙,郑森沿着几处街道都摆了街垒,靠着燧发枪的快速射击还有轮射的训练有素,在北城门一块,冲过来的土人士兵仿佛割麦子一样倒在地上一片,血迥然的流淌进排水沟里,甚至淹没了过半,终于,被牧师灌输的天主教狂热也在雨点般的枪弹中被浇灭,一个大腿中弹的土兵捂着满是鲜血的伤口嘶声竭力的向后开始溃逃,带崩了整个阵型。 战场上一个意外带来的效果还真是惊人的,溃逃的土兵还撞破了后头抱团前来的西班牙大方阵,连带着几百米的战线向后溃逃去,到处都是散兵,到处都是哀嚎。 踩着尸体,趁机台一师又推进了二百米左右,第三营沿着城墙持续前进,上下合力将北城墙拿了下来。 不过此时城内还有兵力三万多,而台一师才不到三千,气急败坏的西班牙指挥官怒不可遏的命令距离最近,镇守东部靠着西贡河的西班牙殖民者放弃阵地,无论如何也要夺回城门。 土兵也是在牧师的大声威胁下,重新整顿了秩序,再一次组成土兵在前面放炮灰,西班牙征服者大方阵在后头缓缓逼近的策略,一面前进,牧师一面还拼命的叫嚷着谁敢后退谁下地狱云云,倒是标榜天主教典范的西班牙征服者,军官们则是拿着明人白刃战肉搏肯定不是他们对手的口号来鼓舞士气,有了城墙,这功夫台一师连虎蹲炮都搬进来了,对着像个大虫子一样徐徐前进的西军,郑森再一次傲慢的挥舞起了军刀来。 “轰他个狗*娘养的!” 虎蹲炮的发明,当初就是为了在地形崎岖的对付倭寇大队伍的,在这大街上往密集人群中轰,那效果也是一轰一个准,要药丸子大小的弹丸一炮过去能撂倒两三个,虎蹲炮与燧发枪的轰鸣声中,前面的土兵亦是纷纷扑倒在地。 不过宗教的作用显露了出来,在牧师的鼓舞下还有土人酋长的威胁下,这些土兵依旧前赴后继,扛着藤制的盾牌,盯着惊人的伤亡向前面靠着,足足盯了四五分钟,付出了差不多能有上千人的血,这些土人终于顶到了台一师面前十多米处。 眼看着一个个土人还有西班牙人兴奋的目光,仿佛只要挨近了,就能把自己打死一样,郑森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猛地拔出战刀。 “上刺刀!” 这个战号是乞活军所有战号中最为鼓舞人心一个,因为接下来的战斗激将无比的血腥与动人心魄,已经成为了冲锋的惯例,有时候火枪已经很挂好了刺刀,指挥官依旧喊这一句,随着一阵卡巴卡巴的声音,被鲜血刺激的热血沸腾的台一师将士双手端着那要人命的家伙猛虎下山般的冲出了街垒。 最早的正规军刺刀还要一七三七年左右法国人发明出来,如今西班牙人虽然用着火绳枪,可是步兵还是佩剑的,对射了半天,冲锋在即的西班牙人与土兵高高轮着剑与阴阳棒,却冷不防火枪直直的捅过来,渗人的噗嗤噗嗤声中,挺着胸膛冲锋的马尼拉守军又是被扎死一大片。 “去你大爷的!” 刺刀正中胸口,在眼前那个红毛猴子不可思议的吐血中,李小黑一大脚踹到他胸口上,直接把尸体踹后面的人堆里,相比于刺刀高效率的刺杀,更血腥的西瓜刀砍人他都经历过,哪儿还怕这场面?而且西班牙人屠杀的是海外华人,他也是,兔死狐悲的感觉让他格外的仇恨。 另外还有爱情的滋润,县医院陈护士据说喜欢军官,而且参军往上爬要比在西印度公司当商务员要快的许多,头一次不顾李老白的反对,李小黑是背上包袱就参加了台一师。 军队里,兄弟们就是一体,这头李小黑刚收回刺刀,旁边的西班牙战剑就照着他脑门砍了过开,可他连闪都没闪一下,刺刀直接捅向了另一旁轮着藤木疙瘩,要砸向自己战友的土人后背,噗的一声,一股鲜血喷到了他脸上,那个砍他的西班牙兵已然眼睛向前凸着跪倒在了地上。 短兵相接,台一师非但没有溃散,反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可在这时候,马尼拉指挥官的错误却是显露了出来,他这顾头不顾腚的孤注一掷将军队都投入在城门口的争夺,西贡河旁阵地是彻底顾不上了,那头的西班牙征服者正在紧张的向西眺望,冷不丁一阵马蹄子响就在他们身后穿了过来。 “骑兵!!!” 凄厉的喊叫声中,一阵黑色旋风直接在阵地上西班牙人身旁挂过,随之而来的则是飙起来的鲜血,火器时代,顶住轰鸣的大炮与火铳,脆弱的轻骑兵是最危险的一种职业,甚至法国骠骑兵中还有一句名言,如果骠骑兵三年还没有战死,那他就不是骠骑兵,而是懦夫!可就算如此,愿意担当骑兵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没办法,骑兵太飘逸太潇洒了。 刀尖上跳舞,刀锋一过,头颅飞起,五百人的骠骑兵在几个蒙古队帅的带领下,风一样飙过,城东阵地,旋即一头扎在了臃肿的西班牙大军背后,这次连牧师都逃不掉了,反正对这些神棍无感,骑兵队是专门冲着华丽丝绒主教袍那里冲,几个脑袋飞上天,土人再也坚持不住,又一次开始了溃退,连带着他们的西班牙主子也开始了溃散。 “不要跑,上帝在看着你们,孩子们,上啊!杀光异教徒!” 还真是巧了,早晨和宋青书谈判那俩神棍其中之一也在那儿,举着手里的法杖,他还满头都是虚汗的“释放”着鼓舞技能,可冷不防一匹黑马从他身旁闪过,咔嚓一声斗大的脑袋就凌空飞了起来,没等脑袋明白自己已经挂了,后头那个兵士兴奋吆喝着居然拎着他头发接住了,一伸手又是扔到旁边的土人堆里,眼看着平日里无所不能的大主教都只剩下个脑袋了,脑袋如同冒烟的炸弹那样,又是吓崩溃了一大群。 扑通扑通的声音中,壕沟面上盖上了一层木板,城墙上,西班牙人的炮火还在零星的喷射着,一个个炮台底下,乞活七师的兵士已经端着火铳往上冲了,盯着那跑过,代一师剩余的骑兵还有革左一二师的百战老兵也是奋勇的向前冲着,街面上,各路马尼拉守军已经呈现出了溃逃的姿态,惊恐的向后溃退着,身后,则是扬鞭跃马的乞活军将士兴奋的欢呼声。 “报大帅!我军已经拿下北城墙,郑师长正向西南扫荡着!” “大帅,夏副帅亲自率代一师骑兵,拿下城东阵地,如今正和西蛮争夺圣杰克大庙!” “大帅,市政大厅已拿下!” “大帅,敌纠结残部在圣索菲亚大庙与总督府附近顽抗,李定国师长希望各部靠拢!” 一个个传令兵不断的回来,一个上午两个时辰,六十四公顷的西班牙王城已经一多半落在了明军手里,眼看着城中一处处黑烟冒了起来,越来越远,宋青书忍不住满意的直点头,再有半天时间,估计这座要塞就能被自己啃下来,丢了马尼拉城,剩下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将是他翁中的鳖,他想怎么捉就怎么捉。 “把乞三师也派上去!” “大帅,这是不是,身边留下部队太少了?” 围绕在指挥部小土山附近还有两个师,再把乞三师也派出去,就只剩下凤阳一师还有大帅亲兵三百多人,旁边一个叫王夫之的参谋忍不住开口劝到,可此时满心思全在战场上的宋青书如何能听得进去,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指挥部有壕沟,有工事,还有一个师,就算几万土人来攻,也怕他作甚,告诉,夏副帅,让他加紧进攻,今晚,本帅要在马尼拉总督府过夜!” “卑职遵命!” 响亮的回答声中,大队步兵又是排列整齐,喊着号子跑上了木板搭的壕沟快截通道。 越来越多的资源被运进城内,壕沟里的陆战炮都是被推着炮车进了成,城西南的枪炮响声亦是越来越激烈,不过这也是西班牙人防御的最后防线,集结了剩余一万多土人,四千多西班牙人残兵,马尼拉上校进行了垂死挣扎,两军在两条街垒之间此起彼伏的来回拉锯着,明明再加一口气就能把这群混球打垮,偏偏捷报就是迟迟不来,转眼间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啃着肉干,宋青书焦虑的向城头眺望着。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隆隆的炮声忽然从西南面的马尼拉湾中传出,引得宋青书惊愕的偏过头,海平面上,负责巡视外海的兴国,大江几条战列舰狼狈的向行驶着,船上空,还能看到一股子黑烟,跟在后头,一些陌生的帆露出了个尖来。 “该死的,西班牙蛮舰队余孽!” 心里一突,施琅立马对宋青书一抱拳:“大帅,末将请立马回水师,击溃这些混球!” 眺望着大海,宋青书脸上也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冷不丁上午西班牙蛮那古怪而强硬的使团又是映入脑海,既然他们敢放话,必然是有所依仗,可自己满腹心思在马尼拉上,却是失去了冷静,少算了! “去吧,务必要拦住他们!”足足迟疑了几秒钟,宋青书这才重重点点头。 ------------ 第五百九十一章.荷兰人 要是佩德罗那点残兵败将,乞活军还真未必在乎,他连明军巡海的分舰队都打不过,不过此时看,可绝不止西班牙人无敌舰队那点,船帆扭动着巨大的船身,带起了大片的白浪,紧跟着几条伤痕累累的巡海舰,层层叠叠的大帆船仿佛鲸群那样涌现在马尼拉海峡口。 马尼拉海峡在《孙子兵法》的军事术语中被称作通地,我军方便进来,敌军也方便进来,海峡口两座小岛堡垒没拦住大明水师,此时它们已经被完全击毁,就更加拦不住浩浩荡荡的西人舰队了,这一次西人舰队的火力明显比拉瓦格海战时候还要重不少,喘息着逃回来,和主力舰队汇合之后,大江号明显已经向左倾斜了,恐怖的弹坑遍布甲板,侧舷也破了个硕大的窟窿,明显,对方也装备毁船重炮了。 “荷兰舰队!” 放下望远镜,宋青书沉闷的哼道,可是熟悉他的人,都从他口中听到了一股子恼火,浊水溪之战后,荷兰人派来使者哀求停战,恢复通商,这头条约的墨迹还没有干,甚至被俘虏的荷兰人雇佣军还有一半左右被当做人质压在台湾,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又和西班牙人搅和在了一起,西方人背信弃义还真是比翻书都快。 “大帅,要不要现在马上召回部队?” 一旁的选锋军帅宋勇忠亦是跟着放下望远镜,沉闷而焦虑的问道,可是看着施琅返回舰队,两支庞然大物开始如巷子里两个喝醉了酒顶头相遇的醉汉那样踉踉跄跄在海峡拉开了阵势,宋青书阴郁的哼道。 “不退!继续进攻!” 明显荷兰人在于与明军的海战中被重型红夷大炮给打明白了,他们的舰队同样进行了换炮,荷兰岸防炮那种沉重而轰鸣的独特炮声夹杂在弗朗机炮轻快而干脆的群响中,显得格外明显,两面船都排列成了一字形,倾斜着相切过来,彼此之间震耳欲聋的炮响就和新年的爆竹那样,相互间抛射的金属球砸的彼此都是剧烈的震颤着。 施琅还有些优势,仿阿姆斯特朗炮的精准度不是老式岸防炮能媲美的,可对方差不多能有七十到八十条战舰,数量上快多了一倍。 “拦住他们!” 松江号定在了最前面,站在指挥舰桥上,施琅咆哮的声音简直陆上都可以听见,不过西班牙人这阵儿也发疯了,原计划水陆突进,一举打败明军舰队,可谁能想到,同样赶在今天,明军也发起了总攻,眼看着马尼拉城上空弥漫着的黑烟,费德罗简直叫心急如焚,同样督促着舰队拼命向前赶着,丝毫不顾疾风骤雨般的炮火。 两支舰队倒着写人字那样,都是一字长蛇向北靠拢着,战争到这儿似乎退回了古罗马时代,排头的西班牙百夫长号刚刚跨过半个船身,松江号直接啥都不顾的狠狠撞了上去,旋即后面来的舰队此起彼伏,乒乒乓乓的撞在一起,大片已经被炮火震酥打坏的船板鱼鳞般的掉落进海里,还有晃进海中双方水兵抱着木桶绝望的叫喊声。 可惜,毕竟对方船多,就在相撞这方拼命地缠斗时候,后面的荷兰战舰绕过了西班牙舰队,呼啸着冲向海滩。 浅滩上,乒乒乓乓的落水声此起彼伏,和上次乞活军那样,数不清的荷兰登陆船也是被抛到海里,挎着火枪,划着桨叶的荷兰雇佣军跟巨大的蜈蚣群那样向岸上冲锋而来。 阴沉的看着那漫天小船逼近,耳中还响着荷兰人听不懂的怒吼,沉默了片刻,宋青书阴郁的抱起了胳膊。 “准备接战!” 岸上的大炮终于掉转了方向,迎着密密麻麻的登陆舟,虎蹲炮与红夷大炮共同喷吐出了来自地狱的邀请,颠簸中,但见天空拖着黑烟的火星狠狠砸在海里,冷不防正在急促划船的一条荷兰登陆艇轰得一声直接被水柱掀翻了,附近不远的一个荷兰军官刚刚背对着战场大声的呵斥着,冷不防一炮正中胸口,在他不可置信的低头中一颗尚且跳动的心脏从血血淋淋的伤口掉出,旋即整个人翻倒在了海里。 海里,荷兰舰队旋即也展开了报复性的炮击,沉重的铅弹与空气摩擦出了尖锐的响声,旋即砸在壕沟上,就在宋青书身旁,哗的一下一大片泥土倒塌下去,把里头两个乞活军军士直接给埋了,斜过眼睛淡淡的瞄了一眼,旋即宋青书又是继续端起了望远镜。 真不知西班牙人许给了荷兰人何等好处,这帮混球简直是将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力量搬空了,一条条冲锋舟冲上沙滩,密集的枪弹扫射下来,刚刚丢了船向岸上冲的荷兰人立马是胸口颤抖的匍匐在沙滩上,倒了一片,可这帮东西简直如蚂蚁般杀不胜杀,后头的荷兰红毛番将船翻了过来,匍匐在船后向岸上射击着,猫着腰冲锋的荷兰雇佣军一刻不停的向工事逼近着。 从海战开始到如今差不多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宋青书终于是放下了望远镜,阴沉的扭头看了一眼马尼拉,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告诉夏副帅,李师长,郑师长,本帅再给他们半个时辰时间,必须要拿下马尼拉!” “卑职遵命!” “下令将俘获的土人赶到军阵前去,命令战地医院后撤,先锋军一部保护侧翼,凤阳三师准备白刃战,死守指挥部!” “遵命!” 一连串命令下达,此时宋青书也已经是欲罢不能了!五个师兵力已经将马尼拉压的岌岌可危,只要再加一半劲儿,这个控制菲律宾群岛的战略重地就能到大明手中,到时候依托城市,荷兰西班牙人哪怕再来十万大军,也是无济于事,可今天要是打不下来,海陆夹击的乞活军定然是损失惨重,下一次攻打马尼拉的机会也将遥遥无期。 现在赌的就是他这手里最后一个师,能不能拖出足够的时间! 喧哗声中,这些天附近被乞活军所讨伐,抓来做苦役的土著三万多人直接被从指挥所小山坡给放了出来,兵士们甩着鞭子,端着刺刀将他们赶了下去,这招可够毒,就和建奴趋势中原百姓攻城差不多,可中原百姓无辜,马尼拉附近的土人手里却各个沾了明人的血,有的甚至沾染了两次,故而驱赶他们,宋青书心也硬的跟铁一样。 鬼哭狼嚎的土人有的手里拿着个木头棒子,有的甚至干脆赤手空拳,哭喊着从岸上小坡冲下去,荷兰雇佣军可不认识这些土人,还当做明军的盟友,上去直接乒乒乓乓一阵枪击,距离近的雇佣军拔出荷兰战剑,凶残的砍杀着,一个照面就倒下了千多人,混乱的土人又像往回跑,可身后的明军也是,敢后退的直接用刺刀戳死,那股子为西班牙主人卖命,屠杀华人的凶狠早就被丢的一干二净,夹在东西方两个最强悍的战争机器中间,土人犹如塞进磨盘的血肉,不断被消磨着性命。 要是三万多头猪,也许就全死这儿了,可人不一样,人会逃跑,会投降,被杀了足足两三千之后,已经吓破了胆子的土人干脆听天由命了,不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山下,你来杀他也不反抗了,还有机灵的朝向战场东西溃逃,这个大肉盾组建烟消云散,杀红了眼的荷兰雇佣军也反应了过来,再一次呼啸着盯着枪林弹雨向上发起了冲锋。 又一次阴沉的扭头看了一眼马尼拉上空凝聚不散的黑烟,冷哼一声,宋青书随手把左轮抽了出来。 这年代毕竟没有机枪与自动步枪,单发的滑膛枪来复枪火力覆盖有限,让荷兰雇佣军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后,到底让他们冲到了阵地边上,端着刺刀,第一层壕沟的乞活军咆哮着端着刺刀冲了上去,旋即又被压回到壕沟中,后面的荷兰人有的连激战中的壕沟都不管了,红着眼睛继续向上冲着,又扎入了第二道壕沟。 半个军营,到处都是厮杀成一团的身影,有的将士打丢了武器,甚至和敌人抱在一起,互相掐着脖子滚落了下去,后头,源源不断的荷兰雇佣军依旧持续向上进攻着,这凶残的一幕,吓得随军而来的小威廉腿肚子都软了。 “大帅,大帅!咱们撤吧,要顶不住了!” 宋青书干脆没说话,身后亲兵首领小宝阴沉着拔出了左轮,一个哆嗦下,小威廉那头黄毛都立了起来,立马也变了脸。 “大帅,请给我一支兵马,俺威廉爵士要和他们拼了!” 没人管这个活宝,所有人的脑袋似乎都成了钟摆那样,一会看一眼苦苦支撑的前沿阵地,一会扭头看一眼还枪炮不决的马尼拉城,宋青书自己都是望眼欲穿。 然而,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又有人惊恐的大叫起来。 “看后面!” 一股子征尘从东南部喧嚣而起,凌乱的嘶吼中,数不清的人马极速的向战场逼近着,这军队来自吕宋岛内部,明军在那儿可没有盟友。 一刹那,宋青书捏着手枪枪柄的手瞬间变得青筋暴起…… ------------ 第五百九十二章.郑和的遗泽 现在两军都在博弈,不论明军还是荷兰人西班牙人联军,都是将能挤出来的最后一丝力量投入战场上,宋青书手里,更是连亲兵都投进去了,连一个营的预备队都不剩了,这个时候,背后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无疑是晴天霹雳。 这时候,小宝都是迟疑的抱拳了。 “大帅,您赶紧撤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末将在这儿给您顶着,您快走吧!” “大帅,勇忠愿带选锋军阻拦土蛮,请大帅速速后撤!”宋勇忠也是在旁边沉闷的说道。 这一次算是赌输了,此时此刻,宋青书有一种后世拿破仑看着燃烧中的莫斯科城一般的感觉,功亏一篑的滋味仿佛毒蛇那样撕咬着他的心头,足足沉默了几秒钟,他终于点了点头。 “宋军首,汝带着选锋军掩护战地医院与伤员先撤,派人命令黄师长,让他收缩防御圈,调一个营到侧面,尽力拖住!” “末将遵命!” 几个将领整齐的答应下来,宋青书在军中的威望明显高的可以,哪怕是给他殿后争取逃命时间,也没一个人皱皱眉头的,可打发走了几人,宋青书却是忽然红着眼睛拎住了小宝的衣领子。 “小宝,你怕死吗?” “回大帅,小宝是您捡回来的,命都是您的,小宝不怕死!” “很好,集结卫队,跟老子进城,我到要看看,剩下怎么一道固若金汤,到现在都没有攻下来!” 刚刚还一肚子牺牲精神,打算死守,宋青书这一句话却让小宝差不点从山坡上滚下去,不管他,其他十多个参谋,军官亦是惊恐的跪下。 “大帅!”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谁敢多言,就地处决!” 拎着枪,宋青书直接一伸手把他的战马给垮了过来,他实在是不甘心,一口气把六个师扔在这儿,宋某人何曾做过这么赔本的生意。 不过他这也不是脑袋一热,拿破仑为什么在征讨俄国之后迅速败亡,一方面军队损失太重,另一方面,拿破仑撤退时候可没有个领袖风度,所有食物弹药集中给自己的禁卫军,留下其他部队在后头当炮灰,整个人心都散了。 乞活军啥战斗力,宋青书很自信,有他在,城内五个师的军心就不会散,哪怕会遭到重大损失,他也要把五个师带回来,至少要把人心带回来,那样,整个乞活军也不会失去进取的希望。 可就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旁边小黄毛威廉却忽然仿佛疯了那样,嘻嘻哈哈的向后一指。 “自己人!是自己人啊!” “你他娘的发什么羊癫疯?”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小宝干脆揣踹着这个国际友人屁股,一下子把他卷道边上去了,然而就算滚了一身土,爬起来后,这货依旧疯子般兴奋的叫嚷着。 “真是自己人!自己人!不信你看看啊!” “什么……” 气得张口还要骂,冷不防宋青书却是拦住了小宝,旋即举起望远镜,眺望过去,他也是不可置信的晃动一下。 滚滚向前的大军更清晰了,的确全是土人的装束,不过土人中间,一股子骑着马,穿着明军盔甲的骑兵赫然在目,而且树立起来的大旗,绝大部分都是一个字。 “明!” 天知道怎么卷来如此多的土人大军,不过这个节骨眼,宋青书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洪承畴! ………… 战局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忽然间,正在山坡与凤阳五师缠斗的荷兰雇佣军侧翼,数不清的土人又是一窝蜂的杀了出来,而且他们人数更多,前有装备训练都优越于自己的乞活军,苦战了半天又热又累,再多出这么一只生力军,就算不少土人拿的都是棒槌,也杀得荷兰人步步后退。 尤其是这支土军中,居然还有个华人将领,一口几十斤重的大刀挥舞的跟风车似得,简直不是人一般,哪儿人多往哪儿钻,大刀片子真叫磕到就死,碰到就往,还有好几个被腰斩的,肠子肚子流了一地。 一股子韧劲过去后,哪怕是荷兰雇佣军也在这种打击下终于崩溃了,惊恐的叫嚷着,丢盔弃甲向海边逃去,将是兵的胆,而且平日里似乎真让这些蕃鬼欺负狠了,大鼓土军变得士气更加高昂,居然是追杀到了海边,追着打! 这么一支威胁后路的程咬金被杀退了,战场形式彻底扭转到了明军一方,宋青书在指挥部也待不住了,干脆带着亲兵到了城里,直接督战。 血战了真是足足一整天,残阳如血,照耀的满是尸体的沙滩都是一片血红,马尼拉总督府,巴洛克式的别墅洋房,此时也是几乎完全被炮火摧毁了,密密麻麻层叠着尸骸的广场中央,精疲力竭的疤脸一脚踹开还死抱着旗杆的西班牙中士,一刀砍过去,那高高漂洋的西班牙旗帜轰然落下,马尼拉,拿下了! 海边上,毕竟装备不是一个档次的,土人军也足足死了千把人,不过荷兰雇佣军是被他们打退了,来时候密密麻麻的登陆船稀松了不少,为西班牙人强出头,他们死伤鹅了自少三千多,留在了马尼拉湾。 海面上,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再一次遭受重创,被击沉了四艘,荷兰舰队也沉了三艘,不过这一次施琅也没讨到太多便宜,兴国号,大江号先后沉没,扬子号也在缓缓下沉中,荷兰人的红夷大炮也不是吃素的,炮战了一天,其他各舰亦是伤痕累累,这次损失的甚至比和郑芝龙怒海一战都要沉重。 不过,马尼拉是彻底拿到了手中,吕宋也是,这个深入海里的触手终于归了明,姓了宋,这个意义是多少牺牲都值得的,并且今天同样重创了荷兰人,乞活军好补充,他们可不好,日后再与他们征战,也变得容易了些。 战争之后,则是一片忙碌,在马尼拉总督府,留守的西班牙上校简直孤注一掷,把剩余所有兵力武器全都投入到这不足几里的战线上,光这一个广场,反复争夺下就倒下了上千人,兵力相差无几之下,也难怪疤脸打的那么艰难,玉儿组织的医疗队简直要忙的脚打后脑勺了,数以千记的伤员需要救治。 幸好土人自己有巫医,甭管医术如何,能给乞活军省下不少医疗资源,也是不错的,这头安顿好麾下,宋青书又是急急匆匆去那面看看,他肚子里,可是有太多的疑惑了,骑着马刚到海边,一个浑身是血,身材魁梧的大汉却是忽然迎面而来。 “宋将军,好久不见!” 看到此人,宋青书还真是颇为激动的一抱拳:“卢大人,你还活着,太好了!” 能如此骁勇的,南岛之上,除了卢象升也真找不到别的了,没等两人寒暄,后头,洪承畴又是一肚子埋怨的赶了过来。 “宋小友啊宋小友,你还真把老夫我坑的不轻,见到卢大帅时候,老夫吓得差不点没从马上掉下来!还以为见鬼了呢!你可藏的真深!” “对了,这位是苏禄国的二王子马丹格鲁!这位是平辽将军,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宋大帅!” 随着洪承畴的介绍,他身旁跟着的浑身上下挂满了金银首饰与羽毛的白长袍年轻人恭敬地给宋青书来了个大鞠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鸟语。 ………… 这次战争,宋青书最应该感谢的,居然是几百年前的郑和! 其实西班牙人还有荷兰殖民者的势力被宋青书想象夸大了,西班牙人只占据了吕宋岛,菲律宾群岛其他地方,还存在着当初郑和下西洋时候访问过得苏禄国,和后世美国鬼子铁杆小弟不同,这年头苏禄可是抱的大明朝大腿的,永乐年间,人家国王还朝拜过大明皇帝,最后一个国王死在了德州,大明还以蕃王礼给予下葬。 西印度公司是有武装的,还有卢象升这个有大将风范的主心骨,当西班牙人再次大屠杀时候,卢象升带着大约三四千华民,杀出了一条血路,当年郑和给留下的好印象,当他们逃到南吕宋时候,苏禄国派船将这些汉民接应了出去,这一个月,洪承畴也是在和苏禄国加紧联系鼓动了苏禄国与大明联手夹击西班牙人,这才有了马尼拉的一幕。 经历了一场灾难,整个西班牙王城都打成了废墟,不过资产阶级强大的动员力就显露了出来,宋青书旋即从北方大明运来了数不清的物资,三千幸存的汉民也先后归来,合着两万多卫所兵,一万多生产开发军团,敲敲打打的兴复起马尼拉来,整个城区,都是一片火热的建设工地。 开拓会令人上瘾,还真没错,在马尼拉躬耕陇亩了一年多,卢象升也爱上了这片土地,他卢家一大家子也被宋青书坑到了吕宋来,卸下了戎装,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曾经朝廷一品大员,居然也能撸起袖子跟个农民工一样扛木头搬砖头,刚从城外军营进来,看着这一幕,宋青书简直有点不敢认了。 不过没等宋青书哭笑不得的想把这个前顶头上司给叫过来,马尼拉总督府方向,换了个工作地儿的洪承畴满面苦逼的也是朝着这个方向赶了过来,一见宋青书,这个老家伙如蒙大赦的跳下了马车。 “宋小友,要荆州的来了!” :.。 ------------ 第五百九十三章.我们的生存方式 几个月时间,宋青书一直泡在北吕宋,以往西班牙人是一种掠夺式开发,整个岛除了马尼拉城,靠近海岸四个小城镇兵营外,西班牙人再没留下什么值得称道的文明,倒是每年拿着棍棒下乡去逼租的白人老爷,形成了吕宋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宋青书是要将这儿打造成广阔的回旋空间,自然不能让这儿荒芜下去,拿下马尼拉第一件事儿,西印度公司所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修路,贯通北吕宋到马尼拉的道路网。 不过汉人做的不见得比西班牙人更良善,一方面来自后世南海问题缘故,宋青书就对这儿不太友善,另一方面这儿的土人的确是在西班牙人挑唆下,对明人充满了敌意,或多或少,他们手里都沾染着明人的血。 很有些类似美国的西进运动,西印度公司的路修到那儿,就直接将哪儿整个村庄的土人赶出去,将土地留给刚被忽悠来的沿海卫所兵,按照台湾的模式开垦成种植园,这回连十年契约都不用,洪承畴承诺以五省总督身份开具出户籍,将他们都释放成民户,一帮子卫所兵几乎各个都答应了下来。 大明帝国辉煌的荣光下,没人知道这些卫所兵的困苦,不允许参加科举,绝大部分土地都被军官与豪强所掠夺,耕种那点土地缴纳的税收甚至比普通农民还要高,贼来了第一个去死,世世代代都被禁锢在卫所那片区域。 几十年前,卫所终于迎来了点希望,张居正就是卫所军户出身,冒名别家考出了功名,最后还成了首辅,可惜,大明朝各个方面依赖压榨这些卫所军户的太多了,他也没给卫所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只要开垦并且守住这片土地一年,收获了第一批庄稼,土地就属于自己了!哪怕是在这异域他乡,这帮卫所兵也干,而且是干劲儿十足。 另一方面,大批土人被驱赶出了属于自己的土地,马尼拉新开的各种工坊又有了充足的劳动力,尊重,优惠还有新的商机,吸引了不少来自江南的商人也投资进了来,从西班牙人手里接手不到半年,吕宋就变得更加兴盛起来。 至于南吕宋岛,那一片破碎的跟腰子筋头一般的狭长地带,西印度公司还是没有吞下,没办法,这儿以前就是苏禄国的领土,这次他们也参战了,而且的确是帮了逃亡汉民一个忙,接洽时候洪承畴一张大嘴巴答应下来,无奈之下宋青书也只好应承下来,反正一时半会儿宋青书也没那么多人来填充吕宋岛,就先放到苏禄手里,反正西印度公司强,苏禄弱,需要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而且宋青书还留了一手,那天带军队来助战的苏禄国二王子马丹格鲁被宋青书留了下来,借口学习天朝文化,给送到了应天的加多宝商号总部,在那儿担任个高级董事。 人是受环境影响的,在苏禄待着,马丹格鲁满脑袋估计只有吕宋一亩三分地那点事儿,可把他放在公司中,长期接触资产阶级上流社会,享受一个明人资本家的生活,干着进出口的商业运转,到时候估计放他回苏禄当土王,他都不愿意换,到时候扶他上位,以苏禄国作为资金入股,给他一个大股东位置,相信经过潜移默化的思想改造后,这个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必定是没口子答应下来。 毕竟宋青书已经有了个改造成功的先例了,原本孙传庭可是满口的忠君节义,现在,在两淮办厂,跟工商业主打交道,不也一套一套的,脑袋里想的都是我们的利益。 奇迹都是人创造的,短短四个月,马尼拉城已经看不到战火的痕迹,倒塌的房屋被修缮一新,城内街道上商铺林立,到处都是收货与叫卖的商人,中国之所以称谓华夏,这个华就说的服饰之美,马尼拉成为自由贸易港之后,爪哇,佛柔,三佛齐,占碑,马打兰等一大堆东南亚小国商人全跑来贸易了,而且仗着关系好,葡萄牙人也在这儿开了个商栈,专收丝绸茶叶,闹得小威廉天天不愿意的跑总督府来抗议,叫嚷着他们腐国佬才是大明最好的朋友与贸易伙伴。 “立正,稍息,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嘹亮的口号在港口响起,一队扛着火铳,戴着范阳笠的明军在号子中整齐的迈着正步,从港口东面巡视到西面,冷不丁走到一间两层楼房面前,这些人又是整齐的一个立正,敬礼,旋即继续踏步向西走去,这儿,是宋青书的房子。 和其他那些传统统治者尽量把自己房子修在城中间,极尽炫耀不同,宋青书住的地方,不是愿意靠山,就是愿意靠海的一角,算得上低调的很,这也算是圆了海景别墅的梦想,在重新修好的西班牙总督府象征性的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宋青书就搬出来了,甚至还是在城外的港口区,可没少让手底下那帮子幕僚文臣抱怨,可惜,他们大帅就是这般有性格,我行我素,谁劝也不听。 巡逻队刚走,这头房门就打开了,宋青书是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喋喋不休的洪承畴。 “宋小友,你可得管管了,清迈河边上那块地,老夫都规划好要屯田了,谁知道那姓曹的招呼都没打一下,就把地圈了,非要种什么烟草,那东西能当饭吃吗?咱大明朝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四民之末的商人来指手画脚了?” 洪承畴承诺崇祯皇帝要抓起两淮钱粮,他还真没食言,因为宋青书将北吕宋分为了两道,两淮道与应天道,来纪念他起来的地方,洪承畴也大模大样的把这些地儿给管了起来,然而说到底,整个北吕宋实际上是西印度公司的私产,公司股东对这儿的商业规划与洪承畴传统的屯粮劝课农桑的治理观点大相径庭,因为他的原因,公司大股东曹三喜和渠伯驹亲自到了北吕宋,几个人之间经常起着摩擦。 可怜洪承畴一个五省总理,权利还没有西印度公司一个股东高,在北吕宋宋青书的统治模式复制了台湾的统治模式,地方上由屯田庄园构成基础,城市中由工坊与店铺构成基础,统治的不是传统的县官,而是公司各级别商务干员,办事员,就连法律审判都是人事部门进行处理,他这个总督命令与大股东执行协议相矛盾时候,没有宋青书发话,底下办事员自然是执行的大股东命令。 这个学习西方东印度公司运作的制度明显让洪承畴颇为不舒服,今天又受了一肚子气,干脆这农民军坟墓上的白焰,传奇屠夫也忍不住撂挑子不干,跑到宋青书这儿来抱怨了。 两个人沿着港口海边向外走去,听着这老家伙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道,宋青书终于是无奈的重重咳嗽了一声。 “洪老哥,我也是商人!” 这一句话,噎得洪承畴下一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悲催的直翻白眼,好一会,他才无比歇斯底里的劝谏:“百业农为本,百业商为末,宋小友,你也算大胸襟,干大事的人,马上打天下,仁义治天下,怎么能自甘堕落到贱业中,人人开口闭口言必孔方兄,人人被钱帛迷了心,如此下去,人心沦丧,国将不国啊!” 这算是和洪承畴第一次开诚布公交底儿,听着他一番痛心疾首的劝谏,宋青书脸上却是流露出一股子冷笑来。 “御使上书三百两一条,一个富县县令两千两,首辅大学士的年节孝敬五千两,门包五十两,洪大人您这五省总督时候年节孝敬两千两,还有门包二十两,啧啧,明码标价的仁义治天下。” 这些说的都是官场的潜规则了,洪承畴混迹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像海瑞那样的硬钢板实在是凤毛麟角,被宋青书这一顿连挖苦带讽刺,说的他是老脸通红。 不过打击他不是目的,一番讥讽过后,宋青书又是叹了口气,沉闷的说道。 “开封失守,不知道官军还是闯军决开了黄河大堤,将城彻底毁了,几天前三边总督,兵部侍郎郑崇俭兵败郏县,秦军伤亡两万有余,郑崇俭败回潼关。” 这头乞活军在东南亚蓬勃发展,那头大明帝国却是一步步在步入深渊,没有处在那个时代,是体会不到即将面临亡国之人那股子焦虑,曾经宋青书很不理解大革命时期人们为什么那么狂热与疯狂,现在他算是明白了。 这消息听的洪承畴亦是浑身一个激灵,昏花的老眼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朱仙镇之战,崇祯皇帝孤注一掷,几乎将能调动的兵力全都投进去了,为了解救几封,结果换来的却是场灾难性的大败,开封之战后,保定总督杨文岳,督师丁启睿先后败亡,左良玉一路狼狈如狗,逃到了襄阳,朝廷手中能倚重的兵力,也只有关宁军与秦军了。 本来已经元气大伤的秦军,经过此一役,又是衰颓了几分,秦军存在的意义可并不仅仅是保卫陕西三边那么简单,它还威胁了身在中原的李自成后路,让他不敢全力向东,去攻打京师,历史上就是孙传庭统帅的秦军在郏县一带全军覆没之后,旋即京师陷落,明朝灭亡的,郑崇俭这一败,可以说把勒在大明朝脖子上的套索又紧了不少。 “不行,洪某要赶紧上书,给三边剥发军饷,一定要固守潼关,不能再轻出了!” 呆滞了几秒钟,洪承畴忽然疯子那样焦虑的叫嚷起来,大步的就要往回赶,可没走几步,他忽然又是颓然的退了回来,对着宋青书苦笑的摇了摇头。 “算了,皇帝不会听的!” 不光他洪承畴劝过皇帝,就连后上任的督师侯恂也在上书中劝说皇帝要固守了,不能轻出,要是朱由检听得进去劝,朱仙镇那灾难性一战根本打不起来,眼看着洪承畴颓然的面容,宋青书也是跟着重重叹了口气,旋即对着他一摊手。 “士民工商为什么千里迢迢来这蛮夷之地,不过是为了求个保暖,有更好的生活,我宋某能动用得了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也是因为股东们知道,我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这就是淮军,西印度公司,我们的生存方式,洪先生,如果你要融入我们,就必须要适应我们!” 宋青书这是彻底的摊牌了,可看着他凝重而殷切的眼神,洪承畴还是苦恼的直叹气,他是要守护大明王朝,守护着华夏礼仪,可按照宋青书的道路,大明似乎能有一条退路,可和他理想中的又不一样,的确是让他辗转纠结。 这头,洪承畴在激烈的思想斗争着,那头宋青书也不催逼他,就这么抱着胳膊看着海边,到有点像偶像剧中的某些情节了,只不过偶像剧是一男一女为情感发愁,他则是一男一糟老头子,为国家而发愁。 按照后世的故事情节,这时候,总会有些意外来打断,没想到这年头也差不多,这头洪承畴感慨的出神,那头海面上忽然也变得喧嚣起来,几条主力战列舰急促的向回航行着,沿途不知道用锣鼓还有喊声传递着什么,入港,出港的商船亦是如同见到鲨鱼的鱼群那样,惊慌的四处躲避着。 财富来自海上,危险亦是来自海上,眼看着这一幕,宋青书那些亲兵都是呼啦一下从藏匿地点赶了出开,簇拥在宋青书左右,眉头跳了跳,宋青书也是猛地拿起了望远镜,向远方眺望去。 紧跟着自己战列舰背后,一条西方战舰亦是随着海浪的上下起复而波动着,桅杆上,红黄红三色的旗帜中央,一面戴着王冠的盾牌显得格外显眼,眺望了片刻,宋青书颇为惊愕的放下望远镜,喃喃自语道。 “西班牙人,他们又来做什么?” ------------ 第五百九十四章.求和 大皮靴跑在港口上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还有大炮轮子碾压过石子路的咯吱咯吱声,四面八方,足足两个师的兵力四面八方大张旗鼓的包围了港口。 眼看着那条西班牙战舰在几条水师战列舰的夹持之下缓缓停靠在港口边上,抱着胳膊,宋青书亦是满脸阴沉的在卫队扈从下踱步了过去。 大明和西班牙人的梁子还真不是一般深,对方都不把明人当人看了,宋青书想让步的时候又给他玩了一手勾结荷兰人,现在居然还有西班牙战舰敢往自己这儿停靠,还真是茅坑打灯笼,找死!甚至宋青书都计划好一会要把擒获的西班牙人挂在港口哪个地方喂海鸥。 然而,在西班牙水手的叫嚷呐喊中,船梯子被缓缓放下,居然走下个宋青书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汤若望! 作为宋青书最早的老师与密友,对于这个红毛老家伙,宋青书倒算得上足够宽容,只要他的天主教不影响到政治,宋青书是随意他爱哪儿修教堂修教堂去,爱哪儿发封建迷信材料哪儿发去,还给报销来回路费,前一阵,西印度公司的商号在暹罗逐渐铺开了,老家伙又是兴致冲冲跑中南半岛传教去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这儿遇上! 看到他,宋青书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走在前面,汤若望似乎也显得颇为尴尬,和后头几个西班牙人甩开了距离,赶紧到宋青书身边小声解释道:“宋教友,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老夫前些日子在吞武里布道时候,受到教皇的亲笔信邀请,谁知道就被拐到船上去了!” 这老家伙后世担任了清朝的钦天监,最后还搞了本《天学传概》,里面把中国文明完全编入西方文明的分支与附属,来抬高天主教地位,汤若望为了传教是奋不顾身,说他和老牌天主教国家西班牙没有勾结,真那么简单,宋青书很是怀疑。 不过这时候不是发火的时候,恼火的盯着他看了两眼,宋青书对亲兵摆了摆手吩咐道:“领汤先生回城修沐,下去吧!”,打发走后,旋即又是把目光投注在后头。 这么多把刺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寒芒,要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跟在汤若望后头,几个西班牙洋鼻子也是两股战战,勉强一副西方绅士的派头跟着下了船,为首那个梳着地中海发型,穿着黑法兰绒,脖子上还套了一圈如同皱皱巴巴卫生纸那样“坐便套”的贵族模样家伙战战兢兢上来就给宋青书来了个西方宫廷鞠躬礼,用他河南方言加四川话混合在一起的华语。 “尊敬的阁下,在下乃是新西班牙总督布宜诺斯冯卡顿伯爵的书记官曼施坦因勋爵,奉总督之命前来出使大明。” 自我介绍完了,这货还胆战心惊的赶紧补充一句:“听汤若望先生说,大明有规矩,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要说蕃鬼见过也不少了,四十多岁还这么怂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再加上他那巴西方言的中国话实在是太过搞笑,原本跟在宋青书身旁的活阎王洪承畴嘴角都是跟着撤了撤,宋青书自己酝酿的那股子杀气也是没了一半多,额角的青筋直抽搐着。 “大帅,咱们大明毕竟是礼仪之邦,权且把他们招唿进来,看看他们这次又耍什么幺蛾子,如果再向上次那般嚣张跋扈,再扔海里喂鲨鱼也不迟!” 贴在宋青书耳旁,洪承畴是急促的耳语劝说起来。迟疑了片刻,宋青书终于是向两旁挥了挥手,唿啦一声,两个师数千把刺刀随着一声喝令划拉一下子全都被收回,火铳整齐的朝天树立在脚边,眼看着那股子剑拔弩张气氛为之一收,从船梯上下来的几个西班牙绅士跟虚脱了一半般,所有人都是狠狠松了口气。 不过也没和他们废话,宋青书是傲慢的背着手先上了马车,什么叫前倨后恭,什么叫弱国无外交?如今连西班牙亚洲总部都打下来了,乞活军在哪儿都可以横着走,那个什么曼施坦因勋爵还有后面几个主教随员都是冒着腰跟在后头走的。 要和西班牙人谈判,宋青书那海景别墅倒是不够格了,还是挪回了马尼拉总督府,原本的西班牙总督府建设成为西方城堡样式,因为要赶工,西印度公司也仅仅在原来的基础上修补填充好了损坏,外面看着挺高端大气的,实际上住进去,却是阴冷潮湿不通风,一个圆桌大会议室更是仿佛吸血鬼萦绕那样,让人不舒服。 不过这儿原本是属于西班牙的,如今却成了大明总督办公的地方,还话挂满了字画,估计几个,新西班牙特使心里都不咋舒服,酸熘熘的跟了进来。 本来和西班牙这等番邦谈判,必须要由朝廷来主导,礼部来制定规章项目,可开战这么大事宋青书都没请示过崇祯皇帝,这谈判屁大点事,就连洪承畴这个五省总理都是习以为常,毫无异状的挨着宋青书下首坐下了,跟着还有几个军官,一大堆参谋,没等对面的曼施坦因勋爵酸熘熘完,宋青书已然是正色的严肃问道。 “新西班牙总督派遣尔等出使大明,所为何事?本帅可是忙的很,没空陪你在这儿泡蘑菇!” 吓了一大跳,几个西班牙佬叽里哌啦交头接耳一阵鬼话之后,那个自诩为中国通的曼施坦因勋爵又用他蹩脚的墨西哥口音中文陪笑着说道。 “新西班牙总督大人派遣下官前来,是希望与大明朝议和的!” “笑话!尔等海外蛮民,粗鄙无礼,残暴好杀,先后屠杀我大明子民五万余人,其残忍与禽兽无异,我堂堂华夏,怎么会和你们这种人议和?” 没等宋青书发话,后头郑森已经怒不可恕的拍着桌子冷笑起来,最早出海大部分是他们福建老乡,郑氏集团的根基就在福建,甚至屠杀遇难者中还有郑氏远亲,满面的不屑,郑森第一个敲了桌子发了火。 上面主帅,副帅,总督都没发话,他一个师长抢着发话,实在有些无礼,不过这话也是宋青书想说的,倒是没人呵斥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对面几个西班牙佬脸上。 郑森一通南京官话说的又急又快,听到曼施坦因几人耳中,就跟中文八级考试的听力题一般,被骂的跟禽兽差不多了,这些人还一头雾水,不过郑森脸上的神色都看出不是什么好话了,嘴角抽搐,迟疑了几秒,曼施坦因才又用他难听的中文回答道。 “尊敬的阁下,对于马尼拉发生的事件,新西班牙总督大人对此也是深表遗憾,为此,布宜诺斯冯,卡顿侯爵愿意代表国王陛下,向大明赔偿银币四百万枚,金币四万枚,并且马尼拉总督佩德罗也被以信奉魔鬼罪,屠杀罪,渎职罪被拿下,不日压回里斯本马德里,处以绞刑,您看如何?” 这话还真让宋青书有些吃惊,西班牙毕竟是老牌殖民帝国,新西班牙囊括了后世美国德克萨斯,墨西哥,巴拿马,秘鲁,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等十多个国家,就算衰落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青书倒是预料到了西班牙人会求和,毕竟现在亚洲局势上他占据主动,可没想到,这帮家伙倒是如此爽快,说跪就跪,跪的宋青书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西班牙发生了什么? 大约迟疑了三分钟左右,宋青书决定再试探一下,还是那一副阴沉着脸的模样,摇头说道。 “不成,马尼拉总督佩德罗残忍屠杀我国侨民,已经引得皇帝震怒,下圣旨必须将他锁拿京师,以正国法!佩德罗此獠必须交由我大明审判,还有马尼拉上下的西班牙战犯,也必须交由大明审判!” 这次,几个鬼佬又是把脑袋凑合到一起,哌啦哌啦的讨论着,这次明显讨论了更长时间,不过最终,在宋青书惊奇的眼神中,那个什么曼施坦因还是如同后世李鸿章跟洋人谈判的那样,洋大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大明将军阁下,如您所愿!”(未完待续。。) ------------ 第五百九十五章.上当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锱铢必较的西方蛮子,居然也变得爽快起来,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宋青书说审判就审判,宋青书说赔款,就赔款,一天时间,这份中,西双语副本的《马尼拉协议》就签订了下来,协议中大明,西班牙正式停战,马尼拉殖民地被新西班牙总督正式承认为大明领土,苏禄国为大明保护国。 此外西班牙人还赔偿四百万枚西班牙银币,四万枚西班牙金币,还有珍贵的熏香,染料若干,以佩德罗为首的马尼拉总督府上下官员,只要与大屠杀有关联的,一律交由大明审判。 这一下子,真叫面子里子都有了,宋青书发展吕宋,正需要大笔资金,一西班牙银币大约十克,四百万银币就是八十万两,而且佩德罗移交宋青书审判,大明的国际司法权也同样得到了保证,可以说西班牙这次真是将脑袋磕到了地上。 只不过,这头磕的也让宋青书感觉有些不真实,依照西班牙人贪婪成性的例子,丢了马尼拉,他们最应该的是叫嚣着报复,出兵重新夺回这个亚洲总部才是。 可曼施坦因等使节是直接留在了马尼拉,而且因为不放心,宋青书打算出动二十条战列舰接应即将到来的赔款,以防止西班牙与荷兰人再在海上有什么埋伏,可这帮西班牙人还嫌少一半,一阵据理力争要求加到三十条战列舰,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宋青书也只好将这个疑惑埋在心里了。 接下来几天,马尼拉明显戒严了不少,在马尼拉的六个师将大炮都推上炮台,马尼拉湾入口的两个岛屿,上面的碉堡也是加紧的整修,街道上多了不少军队巡逻,因为拿下了北吕宋,整个东南亚大部分贸易几乎都被宋青书夺到手中,马尼拉这个海上十字路口的作用在西印度公司中凸显出来,调集了四分之三的舰队去迎接赔款,还要扣除两支巡视航路,打击海盗的分舰队,整个马尼拉海防略显空虚,要是被荷兰人西班牙人联手再来次入突袭,可就丢了老脸了。 宋青书的海景别墅。 可算玻璃技术成熟了一点,在马尼拉,俘获了几个威尼斯商人,面对绞刑的威胁,他们乖乖的把一些烧玻璃技术吐了出来,如今,宋青书的瓷器酒杯换成了一套玻璃酒杯,马赛克式的小块玻璃拼窗也换成了整块一米见方的大玻璃,站在二楼窗口,细雨中的马尼拉湾更是清晰入眼。 这头,还是情报秘书李香君担任着御前秉笔太监的角色,帮宋青书挑挑捡捡着文件,另一头,手头积累了一大堆东西,宋青书却始终对着窗外,拿着那份《马尼拉协约》,翻过来调过去的看着。 “大帅,这些今天五点之前必须发出去,您这工作也太拖拉了吧?” 都是枕边人了,虽然工作时候还是以职位相称唿,可李香君明显也不怎么怕宋青书了,都敢对他指手画脚批评了。不过说得有理宋青书就得虚心接受,看着眼前堆的跟全班暑假作业一样高的文案,他终于也是无奈的放下了《协约》。 眼看着自己大帅在自己规劝下“改邪归正”,李香君那白净的小脸上禁不住也是流露出了一股子笑容来,一面翻着下一份文件,一面还满是笑意的说道:“要说这帮西蛮还真是没良心,前些日子荷兰人还帮着西班牙人打咱们,这一议和了,西班牙人又是主动要和咱们联手打荷兰人,这帮家伙,翻脸真是比翻书都快!” “西班牙对荷兰宣战,有吗?” 这话却是听的宋青书刚拿起来的文件又放了下来,急急忙忙又翻开《协约》,看的李香君无奈的把小手扶在了额头上。 “大帅,条款第七页第五条,左下角!” 在李香君的提醒下,宋青书方才在和后世保险单有一拼的《协约》条款中,找到了掩埋在一大段句子中的一句话。 即日起,神圣西班牙帝国加入大明对荷兰的战争,有效期至战争结束! 这个字眼让宋青书眼皮子禁不住跳了跳,一些脑海中被忽略的细节冷不丁浮现出来,扔下《协约》,足足转了好几个圈,宋青书忽然勐地一拍桌子叫嚷道。 “来人,去把汤若望先生请来,还有那个西班牙大使,立刻,马上!” ………… 宋青书是军阀,独裁者,还是大股东,他的命令在西印度公司辖区比圣旨都要好使,不到十分钟,西班牙大使还有汤若望神父两人连唿带喘的就被推进了宋青书客厅,拿着那本《协约》手直哆嗦,宋青书满面阴沉的问道。 “本帅想请教一下,不知南尼德兰,还在西班牙帝国手中否?” 汤若望对此倒是一脸迷茫,不过那曼施坦因大使却是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下,宋青书心里就有数了。 ………… 九月二十日,在乞活军舰队的迎接下,协约中答应的赔款与货物安然抵达马尼拉湾,不过不止运输赔款的几条西班牙船,跟在施琅舰队后头,足足还有四十七条大小西班牙战舰,商船的不速之客,把马尼拉港口给挤了个满满腾腾,一条条西班牙战舰风尘仆仆而且伤痕累累,疲惫的西班牙水手还有商人一拥下船,立马就将马尼拉的十几个酒馆,饭店给占领了。 不光西班牙船伤痕累累,这次回来的施琅主力松江水师同样也是狼狈了几分,才刚修好的侧舷船板上多出来不少大大小小的炮眼,多条船的帆布被打的跟麻子一般,刚一下船,几十个伤病号立马被送去医院,安顿好麾下,负责指挥的施琅将军则是一肚子火气的出现在宋青书别墅。 “末将无能,未能将朝廷钦犯佩德罗缉拿归案,还请大帅治罪!” “算了,起来吧!” 那份《马尼拉合约》就压在手边上,宋青书是无奈的说道。 旋即施琅将这些天的总结报告呈上,看着报告书,对眼前的局势,宋青书暗自摇了摇头。 被耍了! 从万年间开始,一直到康熙年间结束的小冰河期,在中国造成了空前的大灾难,北方连年干旱蝗灾瘟疫,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中国古典文明复兴的大明王朝在内忧外患之下轰然倒塌,让华夏进入三百多年的封闭黑暗史。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小冰河期不仅仅影响了中国,同样也影响了欧洲,就在同时代,遍布欧洲的大战乱同样打的如火如荼,以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还有梵蒂冈教皇为一方的天主教联盟以及丹麦,瑞典,法国,英国,荷兰为主的新教联盟进行的三十年战争,战火同样烧遍了整个欧洲。 崇祯初年到崇祯十七年,也是西班牙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先是英西大海战无敌舰队被击败,然后在与法国的战争中,西班牙陆军主力被击溃,法国陆军代替了西班牙陆军成为欧陆第一强兵,海战上,崇祯十二年爆发的唐斯之战,被英国人侮辱了一同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主力又被荷兰人凌辱一通,再一次打的几乎全军覆没,曾经可怕的殖民帝国已经急剧陷入衰弱中。 而且西班牙还是同时进行着两场战争,天主教新教的三十年战争,与荷兰的八十年战争,荷兰所出的尼德兰战场上,西班牙军队同样是节节败退,曾经西班牙殖民地的尼德兰联邦不仅将西班牙军队驱逐出北尼德兰几省,又乘胜追击,将势力深入原本西班牙人统治还算稳定的南尼德兰低地国家中,战争足足打了八十年,西班牙与荷兰人之间的仇恨可想而知。 这个节骨眼上,佩德罗又是屠杀马尼拉华人,将大明卷入了战争中,这让新西班牙总督布宜诺斯冯卡顿侯爵差不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而且更令西班牙贵族不能忍的是,为了挽回战局,佩德罗又像荷兰东印度公司求助,许给的条件可是南尼德兰低地诸省,并且承认荷兰独立,而且就算出动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力,马尼拉居然还被攻破了。 大西洋航线已经被荷兰人所把持,英国海盗亦是四处横行,西班牙运宝船为本土所提供的军费与商队只能走太平洋航线,这个节骨眼上亚洲总部又没了,从墨西哥出发的运宝船最终不得不滞留提多列群岛,而且还被曾经尝过劫掠西班牙运宝船甜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给盯上了。 眼看着运宝船舰队危在旦夕时候,这位布宜诺斯侯爵灵光一现,派自己的小舅子曼施坦因过来求和,实际上是把宋青书拖进了西班牙与荷兰战争这趟浑水中。 提多列岛一战,西班牙运宝船与施琅舰队共同打退了荷兰舰队的进攻,这才把施琅打的浑身是眼儿。 说实话,看到这份情报,宋青书心里是直发酸,四百万枚西班牙银币,不过才是这支西班牙运宝舰队财富的十分之一,船上,至少还有七八十吨黄金,以及其他宝石香料等珍贵物品,要是早知道,他绝不会和西班牙人哪怕暂时和荷兰人讲和,这批财富他至少也能吃一半。 可惜如今,口血未干就撕毁合约这事儿宋青书还干不出来,只能看着这群原本的敌人大摇大摆躲在自己羽翼之下。 尤其是这次协约的重点,前马尼拉总督佩德罗,还他娘的投靠了荷兰东印度公司。 “行了,这事儿是咱们情报没做到,不怪你,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郁闷的看完了报告,丢在一旁,宋青书是无奈的站了起来,对施琅好言相劝着,也算是松了口气,直起身来,施琅就打算谢恩,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李香君又是抱着文件进了来。 “大帅,那位新西班牙总督布宜诺斯侯爵,求见大帅!”(未完待续。。) ------------ 第五百九十六章.强国弱国 楼下就是大广场,十几个绞刑架横在那里,穿着主教袍,戴着银十字架的尸体在上面随风摇晃着,一张张铁青的脸明显已经死了多时了,舌头吐的老长,干皱的皮肤还流露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一幕让大摇大摆过来的西班牙使团明显尴尬了不少,随行军官中好几个气愤的把手都搭在了剑柄上,倒是为首那个戴着原顶绅士帽,穿着西装拄着拐棍,还有着一个格外大肚子的老头最为理智,拄拐棍锄地回头叫嚷了几句西班牙语,压住了骚动的队伍。 城堡总督府门口,李定国傲慢的抱着胳膊,挑衅一般的瞄了一眼尚且满是愤恨的西班牙军官,旋即方才不屑的打开了总督府大门,门口,缴获的马尼拉西班牙王旗居然当成踏脚垫铺到了门口,这一幕看的那些西班牙军官更是愤怒,有一个甚至直接冲上来揪住了李定国的衣领。 身高上差点,不过气势上可不差,反手李定国也是揪住了他的衣领子,两个军官大眼瞪小眼的满眼血红,眼看就要开打了,可冷不丁后面一拐杖削过来,正好打在那个热血上头的西班牙军官脑门上,随着大声的呵斥,那倒霉的军官不得不耷拉着脑袋退回队伍。 现在明人可不怕闹事,他们还巴不得把事情闹开,西班牙人在东南亚这盘旗算是出局了大半,真要打起来,把港口一封,刚刚经历太平洋航线长途跋涉,疲惫交加的西班牙运宝船身上八百万到上千万两宝藏就该姓宋了。 可惜,这新西班牙总督还真叫能忍,腆着肚子以硬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军官,眼睁睁看着李定国狠狠一脚踩在王旗上,在前面将他们引了进去。 新西班牙总督辖区囊括了西班牙在美洲,亚洲的全部殖民地,真要论面积,不比大明如今的领土小多少,新西班牙总督基本上不是王室就是国王最信任的大贵族,地位在西班牙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在门口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不过该有的规格还是得有的,一个圆桌会议室里也是坐满了人,基本上马尼拉大小头面人物都到了,尤其是大股东曹三喜,渠伯驹,也是列座其中。 真要论起权利来,其实不论孙传庭,张煌言还是疤脸,都不如他们,毕竟股东大会可以左右整个西印度公司命运,他们不过是执行者而已。 宋青书的话起了不少作用这几天洪承畴也开始试图融入到这个新的统治运作中,绕是如此,他看几个商人依旧不顺眼,宁愿把坐次向后排了,也不愿意挨着他俩。 这些天倒是净开会了,就算是坐在令人羡慕的议长位置上,宋青书也显得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礼节性站起来欢迎了这个白头发老胖子后,坐回座位,宋青书是暗暗打了个哈欠,倒是曹三喜和渠伯驹明显显得颇为有兴致,西班牙运宝船上还有不少美洲特产,如美洲狮皮,雪茄,咖啡以及不少珍贵染料,这些商品,在国内也是紧俏货物,尤其是咖啡,不知不觉中在经济发达的应天一带流行起来,对于和西班牙人做生意,他们明显很感兴趣。 一番没营养的外交辞令,布宜诺斯侯爵问候了崇祯皇帝圣安,宋青书也问候了西班牙国王的老婆妹妹,旋即谈判方才正式开始,刚刚那个揪着李定国衣领的愤怒青年军官第一个咆哮着跳了起来。 “我要求贵方马上停止迫害神圣的西班牙公民,释放主教与贵族,你们这班大规模处决贵族,是不合法的!” “呵呵,那你们西蛮屠杀我国商人和侨民时候就是合法的了?这帮混球都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服气,咱们再打一仗啊!”通译还翻译完,紧跟着李定国也是拍着桌子蹦了起来,刚开始谈判,谈判桌子上就已经是一片火药味了,眼看着两面通红的眼睛,大使曼施坦因又是赶紧把他那小眼睛硬挤出一副笑模样,先是又对那西班牙军官叫嚷了几句西班牙语,旋即才陪笑着解释着。 “大明将军勿怪,我们愿意尊重马尼拉合约的协议,前马尼拉殖民地战犯审判,按照大明规矩来!” 这年头到哪儿都是,谁拳头硬谁老大,现在大明拳头硬,宋青书说乌龟是天上飞的,这帮西班牙人也得认,况且旋即他们就得求到大明。 “将军大人,虽然前些日子神圣西班牙帝国与大明帝国之间闹出了些不愉快,不过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些过往的不愉快就让它们随着太平洋的浪花而消散吧,大家还得向前看!” “为了大明与西班牙的友谊,我家布宜诺斯侯爵愿意出动舰队与大明舰队并肩作战,向盘踞巴达维亚的荷兰渎神者宣战,将在马尼拉犯下滔天罪孽的战犯佩德罗绳之以法!送他上异端裁判所的火刑架!” 还是那西班牙方言的中文,曼施坦因大使说的慷慨激昂,唾沫星子都崩到了对面洪承畴茶杯里,恶心的老洪赶紧将茶杯拂到了一旁,曼施坦因自己都是说的陶醉了,却没注意宋青书脸上那股子冷笑却是愈发的浓郁。 “多谢阁下的好意,不过我大明和荷兰人没有血仇,佩德罗的问题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就不劳阁下大驾了,诸位在马尼拉好好休息下,还是尽快回家的好,宋某在这儿祝你们一路顺风。” 为了大明与西班牙的友谊,说的好听,还不是荷兰人封锁住了马六甲海峡,西班牙舰队自己已经过不去了,才想联合宋青书一起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上次在提多列群岛,宋青书已经上当,给他们挡了一回枪,再吃亏他可就是傻瓜了。 果然,宋青书这一婉拒,不管大胖子布宜诺斯侯爵还是小胖子曼施坦因大使,两人脸上都变了颜色,磕巴了少半晌,曼施坦因方才急切的叫道:“大明将军,您是不知道,荷兰人贪婪成性,而且粗鄙自大,他们在东印度群岛拥有舰队不下一百五十条,绝不可能退让,如今大明夺回了台湾,还占据了马尼拉,荷兰人迟早会打上门来,到时候没了我西班牙舰队的帮助,大明将很被动!” “看到窗外没有?” 忽然站起身来,宋青书伸手指向了他新安装的大玻璃,当然,不是为了炫耀玻璃,总督府是马尼拉城制高点之一,从这儿向外眺望,西印度公司的骄傲,海大鱼一号那庞大的舰身正静静地停泊在港口中,与它泰坦般的身躯相比,旁边的暹罗商船,安南商船简直如同玩具一般! 这就是国力的象征,就算西班牙王想要造出如此巨舰,也得考虑下成本,可如今这个大航海时代,大明的GDP甚至可以占到世界的一小半,宋青书却有这个资本一条接着一条的造,看着海大鱼威武的身躯,就算一大堆西班牙军官也是看的直眼红。 “大明将军的巨舰简直是上帝的杰作,令人赞叹!”眺望了一会,曼施坦因方才酸溜溜的恭维道,可旋即宋青书的话噎得他差不点没喘不过气来。 “再过三个月,还将有两条这样舰船从应天,台南船厂下水,如果荷兰人不肯谈判,本帅可以以四条巨舰组成战略舰队,调集四十万大军来彻底驱逐荷兰人,总督阁下,你久和大明做生意,我大明的强盛你应该清楚吧?人口兆亿,军队数不胜数,你居然说小小的荷兰将是大明的麻烦,呵。” 那轻蔑的口气,那傲然的神色,宋青书这一刻的神情都快赶上赵日天了,一旁的洪承畴,曹三喜几个却是嘴角禁不住抽了抽,这话绝对是吹牛逼,宋青书在兵力上控制有着惊人的克制,如果左良玉有这财力,估计他兵马都能超过百万了,可现在水陆军加一块才十万多出头,如今大明群雄割据,这点兵马就连股东们都觉得有些不够数了。 不过几个外国佬可不知道,看宋青书说的神气,布宜诺斯侯爵听的是面如土色,四十万大军!当初佩德罗这蠢货还计划对大明宣战,两万兵马攻克京师,看如今明军的战斗力,幸亏没打成,不然的话如今备不住明军都打到马德里去了。 心里又是将得罪大明的佩德罗爵士骂了个狗血喷头,这头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布宜诺斯侯爵终于忍不住了,面色难看的开口嘀咕了几句西班牙语,再也装下去的曼施坦因大使哭丧着一张脸翻译道。 “大明将军,这批运宝船装载的是美洲殖民地进献给神圣西班牙国王的贡礼,对我等至关重要,如果阁下能帮助总督渡过马六甲海峡,将会获得我神圣西班牙帝国的友谊,您考虑一下吧!” “哼,西方不是有句谚语,狮子的宴会上没有癞皮狗吗?我要你西班牙的友谊有何用,海战上,你们先后败给英国,荷兰,陆战上,你们又被法国打的一塌糊涂,这场战争中,皇帝派已经败了,我为什么要和你们结盟?” 一番话的,布宜诺斯与曼施坦因两个西班牙佬脸全都红的如同西红柿那般,脸皮子剧烈的哆嗦着…… ------------ 第五百九十七章.国际影响力 吹牛逼还是挺有好处的,一番谈判下来,后世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也就是好莱坞,旧金山,洛杉矶的所在地,姓宋了。 目前西班牙人也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方,老牌帝国大明帝国在小冰河期的冲击下分崩离析,西方,他们这些老牌殖民帝国也在英国,法国,荷兰等新兴资产阶级国家冲击下走向衰弱,大西洋航线已经是新教国家英国,荷兰的天下了,太平洋航线又被大明截断,西班牙空有美洲将近百分之二十土地甚至更多的殖民地,与本土的联系却是被懒腰砍断了,称得上绝对尴尬。 而且这批运宝船还不仅仅是美洲掠夺而来的那么简单,三十年战争与荷兰八十年战争的冲击,西班牙在神圣罗马帝国与法国战场相继遭到惨败,舰队损失很是毁灭性的,甚至法军都有可能打进西班牙本土,这批财富是紧急组织军队进行反击的军队,所以新西班牙总督布宜诺斯侯爵才亲自压阵,要确保军费抵达西班牙本土。 付出十分之一来换取与大明的和平,已经让他相当艰难了,再拿钱是无论如何舍不得,不得已,他干脆拿出了地图来。 说实话,这单买卖宋青书其实是有些赔的,一直到美国西进运动之前,美洲西海岸都是印第安人的国度,算的上荒芜之地,混乱之地,摧毁了阿兹特克帝国的西班牙人也并没有占据这里,拿一块没控制住的土地来换取大明帝国帮助,撑过这艰难的一关,怎么都算得上值了。 可对于大明来说,这儿可不止一块荒芜的土地那么简单,更意味着大明也加入了瓜分世界这个殖民俱乐部,而且随着这份土地附赠的,还有西班牙帝国花了百年才趟出来的航海图。 “大帅,一片蛮荒之地,而且还远在万里之外,值得吗?而且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还要和西班牙人联手共同对抗荷兰人,依亨九之见,如今这吕宋已经够了,大帅的精力,还是应该多放在国内,放在李闯,放在建奴身上才是!” 会议开了足足一天多,关于双方口岸开放,航路补充,还有这次联合作战,一帮西班牙佬可撕开了绅士的伪装,吵的跟市场上菜贩子差不多,让已经习惯了东方君子政治的洪承畴一大帮人都是颇为不习惯,好不容易会议结束了,一面整理着凌乱的材料,一面洪承畴还狼狈不堪的说着。 中国的领土,在汉朝时候基本上就定型了,历朝历代或是扩张或是收缩,基本上也保持在了这一块,是什么让中国人失去了进取心,历史学家也是众说纷纭,不过这种长久以来东亚霸主的身份,已经让士大夫们养成了思维定式,中原之外,全都是蛮荒不可取的域外之地,要之无用。 要不是松山大败,对大明帝国的军事实力已经失望透了,洪承畴也不带跑到这南洋来,为将来大明退守打出一条后路来,可这不代表他的固定思维跟着就转变的那么快。 听的他抱怨,宋青书是无奈的干脆把西班牙人赠送的地图,抽了出来,平铺到桌子上,铅笔指着那一块就点到。 “这事儿满剌加国,也就是蕃人口中马六甲海峡,这面是新大陆,这面是欧洲!如果这片海峡掌握在了咱们手里,这些西蛮进入南洋的入口就被彻底掐断了,上万里海疆,任我纵横!要想保住台湾,必有吕宋,要想保住吕宋,必有满剌加!就算没有西班牙人,这块地我也要占了,哪怕暂时开发不了,我也要放两个师在这里!这是海疆的大门!” “中原暴乱,陕西三边暴乱,洪先生,你是老三边总督了,你说说,为什么?” 没等洪承畴回答,宋青书已经狠狠一拍桌子了。 “还不是土地不够了,农民失地,不得不给地主作为佃农,要是有足够的耕地,何至于天下大乱?两千年前,华夏不也是一片荒芜,靠着咱们老祖先辛勤耕耘,才有了如今江山,这块土地的确在万里之外,的确是荒芜的很,可咱们不占,就被那些西蛮占了,再过百年,大明耕地又不够了,再来一场战乱吗?你们这些衮衮诸公,永远只看眼前的,却不看长远,成何体统?” “世界真是太大了,强者如林!” 训斥洪承畴一番,宋青书又是对着地图自己感慨的说了一句。 后世百年国耻,实际上也是开始于这个时代,哪怕后世,提到华盛顿与康熙皇帝,人们脑海中印象两个似乎都是时代相隔很遥远的人物,没办法,美国建国的时候,中国还在满洲统治下搞着文字狱,玩着主子奴才。 眼前,同样是几百年难遇的小冰河期,不论东方与西方,都遭遇了沉重打击,三十年战争,主战场的各国人口减少了将近百分之六十,惨烈度不比明末******大战乱好上多少,可是西方却是沉重打击了旧有封建势力,资产阶级强国相继兴起,而这个历史的十字路口,中国却选择了闭关锁国,被世界所落下。 这也算是个天大的玩笑吧! 不过这头宋青书刚训斥完洪承畴只看眼前的,目光短浅,这头洪承畴却又把眼前的给提了出来。 “大帅目光长远,洪亨九自愧不如,不过大帅要打荷兰人,洪某有一策,不知大帅可愿意听之一二!” “哦?愿闻其详!” 也不顾被打耳光了,宋青书立马又是眼睛瞪得溜圆的问道。 ………… 大明是大国,宗主国,整个东亚文化圈的核心,一种一直被宋青书忽略的实力却被洪承畴发挥的淋漓尽致,与西班牙人会议刚刚结束,马尼拉的舰船就仿佛飞出去的信鸽那样,四散而出,会议后十五天,九月末,马尼拉的总督府再一次变得热闹非凡,而且这次不仅仅西班牙人一家,英国人小威廉,澳门的葡萄牙人,苏禄国大将军,以及一大堆,穿着各式各样服装,肤色或黑或黄或白的格式人等,将马尼拉的会议室给塞了个满满腾腾。 “安南国阮将军,暹罗国灌云昭披耶,苏禄大将军,佛柔王子,万丹王子……” 这里头不少人西班牙大使曼施坦因居然都认识,以前或多或少跟马尼拉都打过交道,伴着手指头算算,仅仅十五天,宋青书几乎将整个东南亚大部分势力都划拢到了这个小小的会议室中,大明帝国在海外的影响力让一帮子西班牙佬震撼的无以复加。 就在这个功夫,门口李定国嘹亮的声音猛地响了起来。 “平辽将军,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宋大帅到!” 各种语言嘈杂的会议室忽然间变得静的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沉重的脚步声中,但见这次宋青书一阵沉重的文山甲,头戴羽毛装饰的凤盔,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重重的坐在了圆桌主位上。 ------------ 第五百九十八章.联合国大军 能有如此国际影响力,还要感谢郑和,虽然当年的穷大方让大明朝损失不少,可留在南洋各国君长贵族心目中的大明还是那副实力强悍,却乐善好施的巨人,按照郑和海图,洪承畴以大明的名义发出邀请,要来个万国聚会,几乎东南亚的主要势力还有国家都派使节前来了。 快三百年前,郑和海军建立了东南亚各国的秩序,却未取一土,如今,这位宋大帅先后占据台湾,吕宋,已经将手腕伸进了南洋的心脏,所有人也都紧张瞩目着他下一步的动向。 不过这个开场却显得无比血腥。 “带上来!” 目视了一圈或紧张或兴奋的目光,宋青书却满是冷意的拍着桌子猛地一声喝令,在各种酋长贵族愕然的注视下,两个穿着本土长袍,身材高大却满脸是伤的本地土人被推搡了上来,狠狠地按着跪在了地上。 “去年十月,就在这马尼拉,诸位脚下的土地,西班牙人对我明人残忍的举起了屠刀,两万人!男女老幼两万人惨死于此!” 拍着桌子,宋青书愤怒的吼叫道,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来了个旧事重提,坐在圆桌靠边的布宜诺斯侯爵还有曼施坦因大使脸不自然的抽搐了下。 “你们都是大明的属国,这吕宋之地,先后在永乐,宣德,成化年间朝拜京师,心向归化,可这两个东西!伙同西班牙人,对我大明子民残忍的举起屠刀,浑然不顾当年的恩德,他们两个的部族至少屠杀了我明人五千多,你们说,本帅应该如何处置他们?” 满面杀机,竖起两根手指戟指着两人,宋青书暴怒的向一大群番邦使节咆哮着问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这要放在政治上可就复杂了,隐约关系着大明接下来在南洋实行的国策,各种语言将宋青书的愤怒翻译出去后,一时间却是没人回答,如这种万国朝拜,已经将近有七十年没出现了,南洋诸国关系错综复杂,所有人都在考虑着得失。 可这功夫,一声响亮的汉语却是狠狠投掷了出来。 “该杀!” 说话的是苏禄国二王子马丹格鲁,这半年多的应天,他还真没白去,如今身上的土王长袍换成了道袍儒衫,头发也是束起,要不是脸上那种独特的马来种特征,简直就可以把他当个汉人了。 这次“出国留学”的效果还真是明显,在苏禄群岛时候,就算是王子,每天也不过守着自己家那点稻田,渔船,可到了应天,他才知道什么叫大城市。 应天人口一百七十多万,比整个苏禄群岛的人口都要多,头一次看到大街上如此多的人群,头一次看到精致马车,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壮观的应天大剧院,马丹格鲁简直觉得自己上辈子白活了。 结果和宋青书想象的差不多,看过几次戏剧,跟着西印度公司的同事参加过几次秦淮河上宴会,上流社会的奢华中马丹格鲁已经把自己当半个明人了,连名字都改了,把丹去了掉,改成汉名马格鲁。 已经有些看不起吕宋的同种,再加上本来这些部族放弃了嚣张苏禄,去投靠西班牙人,本来苏禄王族对他们就恼火,马格鲁可是一点儿怜惜都没有,那杀字咬的格外的重。 苏禄国在南洋算得上大国,他发话了,其他国使节跟着更是骚动起来,旋即宋青书的合作老伙伴,灌云昭披耶那大胖子也是满面狠色的站起来。 “藐视天朝上国,屠杀大明子民,该杀!” “杀!” 安南阮朝的防御使阮福应也跟着拍了桌子。 有这些大国做了模范,底下那些小国酋长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个个也是跟着群情激奋的叫嚷起来杀。 杀!杀!杀! 听着那叫喊声,底下两个跪着的酋长脸色却是一丁点都没变,还是那般死板颓然,这几个月,西印度公司一面开发,一面对吕宋各部族的清算也一直没停过,他俩的部族已经被攻破了,一大批贵族早就被处死,他们要不是首恶,等待和佩德罗一同处决,他俩也早就死了,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就算叫的再欢,也影响不到他俩了。 不过他俩却没想到,死是肯定死了,死法却不同,嘴角流露出一股子残忍来,宋青书又是狞笑着扭头看向了西班牙大使曼施坦因。 “听说你们文明人的国度,有种刑法叫火刑?当年圣女贞德就是死于此?” “没错。” 就算不知道火刑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可是贞德实在太出名了,曼施坦因直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旋即他就是一个激灵,果然,宋青书阴狠的对着旁边的兵士挥了挥手。 “向我们的盟友致敬,拖下去,火刑,所有部落参与屠杀的,全部绞死!” 西方处决犯人本来就是在广场,接手了马尼拉,宋青书倒没改变这个,两个大火堆在会议厅底下熊熊燃烧着,那股子惨叫声,整个会议厅听的清清楚楚,一百多个南洋使节,全都面色惨白,只有苏禄二王子马格鲁还是抱着胳膊一副痛快的模样。 处决持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精神折磨了将近半个小时,可算,在一帮人快崩溃之前,会议又回到了正题,宋青书可算脱下头盔递到一旁,减少了些杀意,抱着胳膊,他又是依靠着椅子被阴沉的说道。 “这次马尼拉惨剧完全是马尼拉总督佩德罗的罪责,此贼与荷兰人勾结,无恶不作,欺压南洋百姓,****各国,如今天朝大军攻破马尼拉,已经逃到巴达维亚,陛下下旨,哪怕他逃到天边也要让此獠伏法,本将即将统帅大明水师,讨伐巴达维亚!” “我柔佛国愿出兵一万,追随天朝大军助战!” 这次第一个喊出来的却不是苏禄了,一个戴着白头巾,全身白袍子的大胡子王子无比激动的叫嚷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头的马打兰王子也是豁然站起。 “我马打兰愿出兵三万!以助天朝大军破賊!” “我苏禄出兵两万!” “我克查出丁五千!” 不管荷兰人,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占据这些殖民地直接都是强盗兴致,屠杀本地原住民,将这些酋长贵族驱赶出居住地,而且他们还如同当年的维京海盗那样,横行诸国,抢劫勒索,要不是打不过,估计这些西方殖民者早就被轮个几百遍了。 柔佛在马来半岛尖端,后世的马来西亚,马打兰则是西爪哇岛上国家,直接被荷兰东印度公司侵占了一小半的领土,还有苏门答腊的满者伯夷国,都是深受荷兰其害。 还有婆罗洲同样遭遇荷兰人的猛烈进攻,这儿更惨,根本没有个强大的政治统一体,分散的各个部族酋长更是被分而击破,仅仅这几个地方,就给宋青书出兵了七万多,再加上苏禄,如果全兑现了的话,宋青书手里就有十万大军了。 相比之下安南,暹罗,高棉这些中南半岛国家因为事不关己,倒是不太热情,每国仅仅答应象征性出兵几千,不过他们也可以忽略不计了,要是等后世泰国,越南的军队跟着打到印度尼西亚,仗都打完两个来回了。 “很好,陛下知道尔等踊跃之情,一定也会龙颜大悦的!” 不愧是洪承畴,几封信下去就弄来了十万炮灰,就算打个折扣,五万也是有了,崇祯龙颜大不大悦宋青书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是龙颜大悦了,大笑着扶着桌子站起,夸奖道,谁知道这功夫,马打兰那二货王子又是很没眼力见的站起抱拳道。 “天朝将军,鄙国已经百年没有朝见过天朝了,鄙国想要组建使团去京师朝拜陛下,还请将军代为指引一二!” “还有我柔佛!” “还有我满者伯夷国!” 跟出兵打仗一样踊跃,各个国使节再一次汹涌而起,天朝皇帝的大头,不对,慷慨可是全南洋人尽皆知的,朝贡每次都能给诸国带来巨量的好处,还有面子,以前是山海相隔去不了,可如今宋青书把道路打开了,所有人又是心动了,想去京师打秋风。 可这下,看着一大群使节殷切的模样,宋青书的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乞活军在东南亚的一切活动,都是瞒着崇祯皇帝的,私开国界,要是传到京师,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政治震撼。 眼看着宋青书悲催的模样,洪承畴的嘴角也在剧烈的抽搐着,勉强站起来,老洪强笑着向下压着手。 “大家的要求,我家大帅都会考虑的!大家放心!” 什么事儿,打完仗再说! ………… 跟着大明打荷兰人,在东南亚简直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儿,使节带着宋青书的礼物回国之后,各族土著就开始了大规模集结,尤其婆罗洲,苏禄这两个距离最近的国度。 十月十二,经过小半个月的战争动员,强悍的战争机器在宋青书的喝令下,汇聚到了苏拉威西岛以北的德那第土国狭长半岛上。 真叫人山人海,来自婆罗洲,苏禄,苏拉威西的战船几乎摆满了半个海峡,加拉曼半岛与德那第半岛上,密密麻麻的军营亦是犹如蚂蚁那样,夜半望去,灯火通明几十里,军队的营火宛若天边繁星那样繁多耀眼。 然而宋青书和新西班牙总督布宜诺斯侯爵的嘴角却是不断的抽搐着,上千条战舰,最长的八米,最短的干脆就是个独木舟,矮黑人战士拿着竹枪与木盾光着膀子跳着战舞,马来战士的马来剑倒是挺威武,可那身薄薄的战袍对上火枪也的确有点不敢恭维。 甚至还有不少拿奇形兵器的,新修建的南海龙王宝船上,宋青书就看到一队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的不知道那族男兵,拿的居然是轮刃,就是个金属环,边缘磨锋利,丢出去砍人,要是小姑娘玩这种高雅兵器,还有点看头,一群大胡子老爷们耍环圈,怎么都有点辣眼睛的感觉。 “这也算是联合**吧!” 海峡对面,如此大动静,荷兰东印度公司自然也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七十多条荷兰战舰横亘在东爪哇海面上,婆罗洲沿岸,也有着他们的军营,可算从自己大军身上挪开视线,眺望着远处,宋青书感慨的摇了摇头。 一个是衰落的大明帝国中异类,一个是新兴的海上马车夫,正处于上升期间的资产阶级国家,一股子凝重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海峡。 ------------ 第五百九十九章.静坐战 十月份,北方的海边已经开始发出阵阵刺人的寒气,花树芬芳也开始凋零,可在婆罗洲这儿,不管一年四季什么时候,永远都是一片绿意盎然,海风带来的清凉才刚刚能解开些许酷暑,不少北方来的兵士甚至惹得把制服衣领子解开,直到军官虎着脸到来,才赶紧系上。 难怪历史上基本上都是由北统南,抛开什么南船北马,体格兵器,单单这份气候,北方人到了南方,顶多热的吐吐舌头,可南方兵马到了北方,却是冻成狗了,道儿都没法走,更别说打仗了,如今,乞活军就占据了这个由北统南的优势。 可占据优势之下,战争的节奏却慢了下来,这次宋青书一共带来四万大军,两万水师,两万陆师,抵达这婆罗洲与苏拉威西岛之间的望加锡海峡已经一个多月了,水陆军与西班牙运宝船却是在海峡两边用巨木与石头拦截出来水寨,就面对着对面荷兰舰队主力,就是不出战。 远处海边,德那第人的独木舟倒是这时候倒是比乞活军的战列舰好用,沿着近海,这些土国盟军划着小船四散着在海里捕鱼,灵活的进进出出着水寨,喊唱着最古老的渔歌,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一张躺椅放在沙滩上,静静听着海浪,喝着椰子,清闲让宋青书忘了这是在打仗,仿佛来度假一般。 不过他的清闲,却是建立在别人的忙碌之上,一面要挑件文件,情报,一面还要给宋青书送饭,挎着个篮子,还是裹得厚厚的,一点儿也不开放的李香君绷着张小脸气呼呼的走了过来,也不顾什么大帅威严了,直接把篮子向地上一扔,就赌气的跑到一旁坐着了。 倒是也感觉到饿,一咕噜爬了起来,打开食盒,旋即宋青书却是失望的一拍脑袋:“怎么还是香蕉?” 后世印度尼西亚的稻米产量能占据世界第五位,东巴美食也是在世界上享有声誉的,可那也是被西方殖民过的产物了,如今,这些南岛之民还落后的很,绝大部分还处于渔猎社会阶段,土地开垦的少的可以,十多万大军驻扎在这儿,军粮自然要德那第以及婆罗洲群岛的诸多部族来供应,招待天朝大军,这些家伙也的确将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什么香蕉,鱼干,椰干,好不容易有点稻米还是没去麸皮的糙米,这些天吃香蕉吃的宋青书屁股都快长尾巴了。 “大帅不是下令,兵士吃什么,大帅吃什么吗?大家伙都吃这个,您也别挑拣了。” 在一旁,李香君对这长条玩意倒是一点儿也不排斥,很自然的剥开一根,塞进了通红的小嘴儿里,眼看着那白花花的长条状物件儿在她嘴里进进出出看的出神,一时间抱着食盒,宋青书禁不住邪恶了起来。 “大帅看什么?” 香蕉吃到一半,冷不防李香君就转了过来,有点心虚的偏开脑袋,抹了抹嘴角后宋青书闪烁着说道:“没什么,本帅想到一种美食,晚上让你吃吃看。” 宋青书这话是意味深长,可惜李香君却是一点儿也不给面子,恼火的把香蕉皮往一旁一扔,她是毫不客气的进谏起来。 “大帅与其有心事想美食,还不如将心思放在当前战事上去,已经囤积在这里一个月了,大家伙心里都很焦灼,等待什么时候进攻!” 这话不假,乞活军建军到如今,不是没有旷日持久的围城战,可那也是说打就打,哪像如今,眼睁睁看着敌舰在对面,就是不允许出战,施琅麾下还有几个热血舰长擅自发起进攻,事后都挨了处分,整整一个月,不说着急回欧洲的西班牙舰队,就连乞活军自己,不少人都是有些等不急了。 尤其是宋青书每天这幅安逸状况,更是令诸将担心。 可惜,李香君仿佛古代烈女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谏,换来的却是宋青书又一个大大的哈欠。 “军粮又不是我们出吃着人家的,你着什么急?会有开打的时候的!” 很是无语从地上站起来,李香君调头就走,还顺手临走了食盒,弄的宋青书又是很无奈的爬了起来。 “香儿,你去哪里?” “回去挑件情报,还有这午餐大帅不是不满意吗?妾身拿回去了。” 古有竖刁,易牙,卫开方三个奸臣活活饿死了齐桓公,今日又有乞活帅被自己秘书饿肚子,眼看着李香君真越走越远,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宋青书悲催的从海滩上捞起一只螃蟹来,扭开蟹鳌郁闷的晃了晃脑袋。 “要有点芥末就好了!” ………… 虽然李香君有点不恭,但这一个月,宋青书的确有些太松懈了,每天舰队仅仅横亘在海面上,每日连巡查他居然都不去做了,就在对面二十几里之外,都能看到荷兰水兵每天出来的巡逻艇,可庞大的明军联合舰队犹如大乌龟那样缩在壳里避而不战,加上这儿气候炎热,每个人都是心里直上火。 上行下效,就连底下的巡逻卫兵都是显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一下午时间转瞬即逝,**辣的太阳退却,气温终于有所下降,却是舒服的人更加想要昏昏欲睡。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伶俐的呵斥声忽然响起,靠在水寨边上,木头搭成的瞭望亭上,几个水兵激灵灵的猛地蹦了起来,上去就是一个敬礼。 “报告长官,卑职等正在执行瞭望任务!” “瞭望瞭望!流着哈喇子瞭望吗?” 李小黑是气得腮帮子发疼,这些天本来就憋闷,刚出来巡视一圈,抓到自己好几个兵在执勤期间睡觉,更是让他火冒三丈,劈头盖脸的喝骂道。 “要是荷兰蛮趁你们睡觉时候进攻,多少人会为此而死,你们张两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可,队长,这荷兰人不是没进攻吗?咱们这么多人马,它敢来吗?再说,大帅都不着急……” 居然还敢顶嘴了,眼看着那个新入伍的黑小子,李小黑更是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的劈头盖脸喷过去。 “放屁,大帅如何作战,用你们这些小兵伢子指手画脚的?藐视上官,怠惰执勤,罪加一等,来人,马上把他拖下去罚俸一月,关禁闭七天!” “队长!” “用不着求情,谁求情都没用!” 听着自己队里老兵居然也在旁边开口了,李小黑更加烦躁的呵斥过去,虽然在马尼拉一战,靠着十首级的战功,他爬上了五十人小队长的位置,不过对于他的女神护士梦想中的大英雄还差者太远了,如今大战在前,宋青书却是一直按兵不动,已经让他心头烦躁的跟火烧一般,脾气一点就着。 然而那也是高粱河一战出身的老兵却是没有闭嘴,反倒是更加惊骇的指着远处。 “队长,海面上,有光!” 赤道的日落照比北方,这个时代要晚的多,绕是如此,六七点钟,太阳的余晖也早已经落下了西山,整个海峡黑漆漆的,一片昏暗中,十几个火光点在夜幕下格外显眼。 “能不能是那些蕃国渔船,这些天,他们可没少干这事儿!” 这些天,令乞活军将士更不能忍的是,那些盟国的东南亚土军,随意进入乞活军军营,还经常偷走些东西,他们站岗时候这帮混球懒洋洋的东倒西歪着,根本不听指挥,有些家伙居然还到军营中对自己挑衅,偏偏,军法官处置的只有乞活军,对那些混球一概不管,就因为如此,刚刚吃了七天禁闭的倒霉家伙又是无精打采的在一旁嘀咕着,可他话还没有说完,李小黑忽然猛地伸出手打断他。 “不要说话!” 望远镜警惕的在夜色中巡视着,盯着那些黑漆漆的海面上鬼火一样飘荡的光点看着,忽然间,一声轰鸣的爆响猛地在海面上响起,火光溅起了几米高的水柱,轰鸣中那点亮光也让李小黑终于看清楚了些,惊慌的扯着嗓子大嚷起来。 “荷兰人偷袭来了!马上报警!” 沉重的铜锣声凌乱的在整个海面上响起,原本还陷入沉寂中的联军军营,一下子乱了…… ------------ 第六百章.打败了还是打胜了? 整个水寨是用大木将一片浅海湾圈了起来,那些盟国的战舰就屯扎在这里,再往后,乞活军的重型战列舰则是停播在更加靠后些的深水港,沿着这些木头栅栏,每隔六十米,都有一个几米高的望台,平时兵士们划着小船来回换防这里,用来预警海峡那一面的荷兰人。 除此之外,在一片海域中,乞活军还布置下了水雷,刚刚的巨响,就是荷兰战舰撞到了水雷上,发出的爆炸声。 不过这一次,无往不利的水雷并没有发挥太大作用,这颗雷已经逼近了水寨差不多三百多米的距离才爆炸,敌人也在进步,吃了乞活军如此多的亏,荷兰人也开始将重炮取代了原本舰位上的轻佛朗机炮,被炸惨了的西荷联军更是吃一堑长一智,舰队推进之前,先用小型扫雷船在港口外进行排雷,刚刚估计就是排雷艇失误方才引起的。 绕是如此,也在乞活军军阵中引起了大乱,在铜锣的敲打下,原本还在船上,路上休整的乞活军水陆军将士,都仿佛打了鸡血那样,激灵灵的蹦了出来。 “快点,亲兵队,马上去海滩找大帅!快点!” 也顾不得整理帐篷中堆积成小山一般的文件了,李香君也是在着凌乱的铜锣警报声中惊慌的冲出们,可还没等她找到宋勇忠或者小宝,一个铁塔那样的黑影却是勐地挡在了她身前。 “别闹,是我!” 在李香君惊愕的注视中,宋青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而且他身上那不搭调的沙滩装也被一整套盔甲所取代,脸上带着一股子奇怪的神情,有些感叹,有些惋惜,宋青书摇着头喝令道:“船已经准备好了,交上小宝,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上船!” 短短十几分钟,整个军营中已经有了种当年曹操被火烧连营的感觉,远处,也是换了重炮的荷兰舰队开始对偌大的水寨进行炮击,一道道炮火在轰鸣中流星一样划过天际,最后将那十几米二十几米简陋的单层木船炸的粉碎。 和乞活军不同,这些来自各国,各番邦的土军此时已经完全失控了,有的划着船惊恐的向后溃散着着,有的则是悍勇的直勾勾向荷兰人舰队冲去,在水寨附近的海面上,数以千计的船只相互碰撞着,举着长矛,弓箭,不少土人战船甚至冲到了荷兰人舰队的身旁。 不得不说这些土人有些还是足够蛮勇的,举着盾牌,对着高了自己几米的荷兰人战舰射着弓箭,咆哮着试图爬上去,可惜,武器的太过落后让他们处于十足的被动挨打地步,在甲板上的荷兰人仅仅需要端着火铳向下一阵齐射即可,唿啸着的枪弹划过,根本没有盔甲遮挡的南洋诸国土兵割麦子那样扑腾着倒在海里。 炮击了二十几分钟,由七十多条荷兰战舰组成的主力舰队又是唿啸着向大营后头扑了过来,眼前的战果固然辉煌,不过对荷兰人威胁最大的还是明军与西班牙运宝船组成的联合舰队,只有打败了他们,才能解除巴达维亚总部的危机。 真叫碾压一般,甚至荷兰人都不再开炮了,仅仅是沿着甲板向下发射着火铳,尖锐的盖伦大帆船舰首刀子一样的切过,拦在前面的土人小船就仿佛切黄油那样轻而易举被一分为二。 可眼看着就要穿过一片火海的明联军水师前营,然而冷不防一阵整齐的炮火轰鸣着落到了荷兰军舰的前方,这炮火可是不管敌我的,连着那些东南亚盟国的战舰也是掀翻了几十条,落水的土兵在水里恐惧的扑腾着,而咄咄逼人的荷兰舰队也被这一阵炮击闭的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巴达维亚议长,黑荷兰舰队指挥官范德堡.陆美尔满是老年疙瘩的老眼皮惊愕的向上睁的老大,端着长筒望远镜就是赶紧看了过去。 火光中,八十二条的明军,西班牙军战舰主力非但没有如同想像中的四散二逃,反倒是显得错落有致,外延军舰不紧不慢的向海峡外行驶着,黝黑的炮口清一色的指向外延,而后面,三条庞大的海大鱼,南海龙王号运输船亦是缓缓而行,一点儿也看不出慌乱的神色。 而且这个阵型对荷兰人形成了个不利的局面,如果荷兰舰队继续攻击,一字长蛇展开的明军战舰完全可以向后包抄,一路上都是侧舷对着自己的,而为了向明军阵地中突击,荷兰战舰反倒是抱成团如同一个巨大的宝石那样向里镶嵌的,火力上就会吃一个大亏,而且冒着后路被截断的危险。 “先生,咱们发起进攻吗?” 就在范德堡看的出神时候,身后一声生涩的荷兰语勐地让他回过神来,扭过头去,却是实习军官,也是贵族出身,他的侄子凯撒,听着这问题叹了口气,这位人老成精的荷兰总督无奈的摇着头。 “下令舰队停下吧!” 旋即,老家伙脸上又是变成了一股子诡异的笑容,阴鹫的就仿佛老猫头鹰那样。 “看样子,我们的东方绅士,似乎也很理解我们呢!” ………… 攻破了明军联军的望加锡海峡,出奇的,荷兰舰队似乎满足于战果,并没有追杀,经了短暂交火后,停留在了望加锡海峡,让明军主力舰队得以顺利后退,天亮时分,明军退后了五十海里,抵达了仿佛蛇一样延伸到海里,德那第王国的都城旧港。 虽然底下那些乱糟糟的土兵们分散在海峡两旁,整个硕大的水寨中,不过论生活的奢华,还是新下水的南海龙王号那奢华的高档船舱,故而,绝大部分南洋诸国贵族都住在那里,明军撤退时候,倒也没忘记带上他们。 而到了那儿,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寄生虫们简直争吵成了蜂窝一般,所有人都在推卸责任,而种族的矛盾,宗教的矛盾也爆发了出来,信奉婆罗门教,佛教,还有一丝蓝教的贵族指责那些信奉西方天主教的家伙通风报信,而不少马来裔则是把愤怒发泄到那些矮黑人身上,双方争吵的不亦乐乎。 “大明将军,为什么后退时候没有带上我国的军队,你这样,简直是让德那第的军队白白做了牺牲品!你是怎么指挥的?我要向大明皇帝控诉!” 终于,还是有人将火烧到了明军身上,为了争夺苏拉威西岛的霸权,德那第人几乎将国中十八岁到三十岁的男丁征调了一大半,这一次,快三万人几乎全扔到望加锡海峡里喂鲨鱼了,老国王已经老的快煳涂了,这次孤注一掷的是国中大相素的利,原本还想凭着跟着大明混到的战功来夺取国王位置,这下全泡汤了,脸长的跟带鱼一般的素的利一肚子火全发在了宋青书身上了,敲着桌子,对着他愤怒的咆哮起来。 “哼,你还好意思说!早在开战之初,宋大将军就要求各国将军队指挥权统一到大明手里,你们呢?一个个推三阻四!素的利,你们德那第的军队还没等大明天军出动时候,已经溃散了,差不点没冲散了大明天军!我看首先应该找你的责任!” 虽然苏禄的军队在这一次也损失挺重的,不过人家二王子是在应天“留过学”,跟乞活军是一条心,没等素的利骂完,苏禄二王子马格鲁已经暴怒的跳了出来,挡在宋青书面前咆哮着。 “哼,我看你们苏禄就是和明人穿一条裤子,出卖咱们整个南洋诸国的利益,不然,为什么只有你们苏禄兵马跟着明军大船回来了?我看,明人是要将咱们当做炮灰,来和那些西蛮拼!” 真是气红了眼,素的利已经口不择言了,大声的用马来语咆哮着,气得马格鲁又是脑门青筋暴起的想要辩驳,可听着素的利的叫嚷,他也成了众矢之的,其他不少邦国首领也将矛头瞄向了他,各种语言谩骂铺天盖地而来,差不点没将他淹了。 可就在这功夫,桌子咣的一声一分两半,上面黄金打造的酒器瓶瓶罐罐掉了一地,在一大帮子贵族惊愕的注视中,宋青书阴沉着脸站了起来,手指着德那第国相阴冷的说道。 “素的利,心怀不轨,诽谤大明,拖出去!” “你敢,这里是德那第王宫,我是大相,你敢这样对我,不怕……” 听着通译的翻译,素的利这老家伙简直要气疯了,然而没等他的话语咆哮完,几个从外面冲进来的乞活军将士拖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去,惊怒变成了惊恐,这老家伙先是破口大骂着,旋即又变成了哀求,最后又变成了哭喊,目瞪口呆中一个个南洋诸国贵族鸦雀无声的目送着他被拽出了王宫,旋即在王宫广场的树上被一根绳子吊起,踢蹬着腿儿就开始吐起了白沫子。 在人家国都,将人家权势滔天的大相这么吊死了!几乎所有南洋贵族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然而看着站立在整个宫殿,到处都是的大明黑色盔甲士兵,这些贵族又变得沉默了。 目光阴沉的看着挂在那儿的尸体,宋青书的脸色阴冷的可怕,这个素的利必须死,因为!他说出了实话!(未完待续。。) ------------ 第六百零一章.洪毒手 宋青书要掌握东南亚,为大明打造一个安稳的退路,最大的阻碍不是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这些西方来的穷凶极恶殖民者,他们就像狼群,虽然猖狂一时,不过永远改变不了大地与森林。 史上最大规模,最残忍的屠杀,不是成吉思汗的征服,而是航海大发现中,欧洲人对美洲人所做的,玛雅帝国到后世仅剩下热带雨林里残余的痕迹,盛极一时的阿兹特克仅仅剩下废墟,还有印第安人,在美国建立之前,北美有八千万到一亿的印第安人,可是到了宋青书那个时代,仅仅剩下几百万,而且除去和殖民者混血的后裔,纯血印第安人不足二十万。 不过如此残忍的种族大屠杀也是有原因的,不管道义上如何,要是没有那些血淋淋的尸骨,估计也不会有后世繁华的美国,加拿大,巴西等等美洲国家。 宋青书做不到这么绝,上亿人口的尸体,种族灭绝,想想就耸人听闻,可消耗下东南亚诸多邦国的实力还是可以的,这就是洪承畴出的毒计,也是他平定农民军时候所用的一贯伎俩,趋势着一帮人打另一帮人,他自己看着热闹。 马尼拉的大屠杀土人为什么那么起劲?归根结底还是觊觎明人的财富以及恼恨他们抢夺了自己的生存资源,如果大明沦陷了,来东南亚的人口将更加多,那么这种隔阂与仇恨也会愈加尖锐,尤其是如果大明帝国失去了表面上那层金光闪闪的威严,这帮王八蛋如何翻脸动手还不一定呢,在此之前,起码要让他们被挫到可控制之内。 德那第王城中,穿着黑衣玄甲的明军已经把持了各个地方,望着广场上素的利的晃悠着的尸骸,婆罗洲,德那第等国的贵族亦是立马痛下决心,继续集结军队,与荷兰人进行输死一战,而宋青书再一次恢复了悠闲状态,慢悠悠的在黑着一张脸的李香君陪伴下,欣赏着这王城下辉煌而优雅的佛教建筑。 “这会儿,巴达维亚估计得杀成尸山血海了吧?” 端着个芒果,宋青书悠闲地嘀咕道。 ………… 宋青书估量的还真不错。 清朝末期开始那百年屈辱史,人们总是归结于武器的落后,实际上鸦片战争时期,英军的武器就算先进于清军,也没先进多少,枪还是燧发枪,阿姆斯特朗后膛炮不过才刚刚装备,而且用了没多久,因为磨损率问题,又换回了前膛炮。 可就这样,第一次鸦片战争清英交战十二次,英军两万多水陆舰队硬是从两广打到了南京,击败了二十万清军,杀得清人死伤两万多,自己不过损失七十一人,这是什么概念?同样一支四千五多人的英军,在南非遭到祖鲁人袭击,对方什么样士兵?拿着自制盾牌与标枪,光着膀子的史前奴隶社会战士,那一战依旧杀死英军一千三百多。 清军败得不是武器,而是战术,大角炮台之战,清军不是不勇勐,盯着英国人炮火不断坚守着炮台,几次增兵都死战不退,可人增多了,炮台上火力却没有增加,足足上万人不过成了英勇的炮灰,站上去给人杀。 后来美国西进运动屠杀印第安人也差不多,为了对付美国,英国等其他殖民国家曾经大规模援助过印第安人,有的印第安部落装备比美军都好,然而,还是一败如水。 这个道理同样也应用于这个时代东南亚各个土着部族,蕃国,其实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这些西方殖民者放到东方的人口总共也不过二十多万,军队总共也不过几万,可东南亚这时代人口至少几百万,尤其是印度尼西亚,更是人口大国,几个大群岛加一起至少有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人口,却让仅仅有几万人的荷兰打的满地找牙,就是因为他们的战争意识还停留在原始的部落战争水平。 脑袋没跟上去,带上ak_47去打也没用,这就酿造成了马打兰和三佛齐军队的悲剧。 要说,这两个番邦也真是卖命了,一南一北从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共同进攻荷兰人总部巴达维亚与马六甲荷兰要塞,先后出动了至少五万兵马,而且这次机会更是千载难逢,荷兰主力舰队与公司雇佣军主力全都被南下的明军吸引到了婆罗洲与苏拉威西岛的内部,巴达维亚殖民地可是空虚的很,仅仅有一千左右的守兵防守。 尤其是宋青书还提供了一批军火,装备了至少两万人的燧发枪以及淘汰下来的军舰六十多门红夷大炮,舰队抵达望加锡海峡吸引住荷兰人主力之前,补给队已经绕过苏拉威西岛,将装备运送到了苏门答腊。 而且随着补给船,还去了个重要人物,洪承畴! 不过在国内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统帅洪承畴,到了这儿反倒成了扫把星。 巴达维亚城外城,破具有苏门答腊风格的树枝搭成小屋蘑菇一样凌乱的左一撮,右一撮摆放的乱七八糟,跟在自己村子里似得,一个个穿着长袍子,包着头巾的马打兰军队三佛齐联军无精打采围坐在火堆旁边,烤着棕榈树心,距离不远的城墙,横七竖八的尸骸已经在热带气候下腐烂的臭气熏天了,有的都露出了白骨,不过却无人敢去收尸。 刚开始进攻倒是一切顺利,和西班牙的吕宋一样,荷兰最大之患也是人手稀少,巴达维亚附近十多个次要城镇猝不及防下纷纷被攻克,这帮土人可没什么骑士精神,所到之处一概烧光杀光抢光。 尝到甜头的马打兰人和三佛齐军队真叫杀红了眼,十二天就杀到巴达维亚城下了,然而在这里,他们却是撞了个头破血流,荷兰雇佣军只有五百,可坚固的城防后面,轻而易举的教育了一把这些南岛之民什么叫打仗,依靠着火绳枪与要塞炮,给端着燧发枪呐喊着向城墙发起冲锋的三佛齐士兵开了场屠宰盛宴。 城墙上倾泻的炮弹还有瞄射的火枪,将缺乏防护,盲目冲击的马打兰人成片的割倒在城墙下面,而这些南岛岛民根本不懂得什么分散冲击,只会在自己家村长勇士的乱喊下一团一团的向前冲,这一天,连续冲城十二次,死伤足足达两千多人,轻伤者还可以狼狈的逃回来,重伤者在城头下呻吟,被打寒了心的南岛土兵根本不敢前去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尸体烂在那里。 巴达维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亚洲总部,它从整个东南亚掠夺过来的财物几乎全都囤积在这里,和西班牙王城差不多,这儿也是荷兰侨民的聚居地,最有钱的一批人都住在这儿,望着巴达维亚,这些南岛人就如同看到金面包一般口水直流,宋青书在望加锡海峡对峙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甘心的两蕃国又组织人马砍伐树林,制造大木盾继续进攻,可惜,木盾也挡不住炮火的轰炸,每一次仅仅又在城下添加一地尸骸。 甚至有一次荷兰人还放了一群三佛齐士兵从南部的港口划船进了城,然后将他们包围在巷子中全部屠杀掉,尸体从城墙上吊出来,如此情况更是打击了两**心,两国派来的统帅与将军都有些压不住手底下的将军和贵族了。 ………… 哗啦一下,整个军营中唯一一顶帐篷的门被勐地掀开,几个又黑又矮的家伙穿着华贵的丝绸袍子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为首那个三佛齐大相苏玛丽黑乎乎着一张老脸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天朝总督,我的勇士已经在城下滞留一个月了,粮食都快吃完了,为了帮天朝打仗,我的勇士已经牺牲了三千多,天朝大军究竟什么时候来?” 大热的天儿,洪承畴却是在帐篷里烧着热水,咕嘟嘟冒出来的热气让帐篷里更闷了几分,在国内洪承畴算是挺黑的,可到了这儿,居然被汗水给蒸白了不少,简直比宋青书还悠闲,一面扇着扇子一面读着书,洪总督大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荷兰人不是棒槌,不然也不能打的你们这些天朝属国抬不起头来,宋大将军正在北方作战,赢是肯定赢,不过需要时间,再等等吧。” “可,我的勇士已经死伤了四千多,军中还在闹着疫病,我们马打兰的勇士为了大明而战,悍勇当前,大明却不闻不问,在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要回家了!” 旁边的加纳利二王子也不是吃素的,气急败坏的跟着叫嚷着,配合他黝黑滚圆的皮实脸,两撇小胡子翘翘着,那模样就跟癞皮狗要咬人那样。 死了好几千人,大热的天连收尸都顾不上,尸体腐烂弄出了漫天的苍蝇蚊子,不闹疫病都怪了,听的醒过神来的洪承畴赶紧把自己的小炉子拿的离他们远点,旋即又是将帐篷纱窗掖了掖,来之前宋青书可格外提醒过他,南方容易发瘴气,疫病,而瘴气疫病的来源不是苍蝇蚊子就是生水生食,要想老命保得住,别吃生水生食物。 直到几个南岛家伙都有些不耐烦了,洪承畴这才漫不经心的回过头来。 “诸位,进攻之前,本督就曾与你等商议,巴达维亚是大城,你们不要贸然进攻,等待宋大将军兵马到了,水陆合围,是谁拍着胸脯不用我天朝大军,自己也能将这巴达维亚打下来的?” 这话说的几个南岛贵族刹那间都是哑然,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来,那些天打荷兰人城镇太容易了,还抢了不少好东西,让一大群家伙都起了贪心,如果大明军团到了,这巴达维亚的财帛必然优先被明军给抢走,如果他们提前打下巴达维亚,那这里头的财富就都是他们的了。 尤其是马打兰私心更重,明军打马尼拉,可是把北吕宋占据了,这荷兰人巴达维亚以及整个爪哇岛的西部可都是之前从他们马打兰人国土上割据的,趁着明军纠缠荷兰舰队,提前把这儿打下来,再给明军写信让他们不用来了,平白利用明军帮自己收复了偌大地盘。 谁知道,这巴达维亚实在是他娘的硬钉子? 眼看这帮家伙脸色一阵绿一阵红,洪承畴也怕真把这些混球给吓跑了,谈判资本可全在他们身上了,合上书,摇着羽毛扇子,洪大总督又一副黑脸诸葛模样摇头晃脑的笑道。 “几位也莫急,人道一方水土一方神明,前两天大巫师葛力斯坦先生找到老夫,说大黑神给他托梦了,告诉他了驱逐这些邪魔的办法,几位为啥不去找找他?” 葛力斯坦是来自马来半岛的大巫,后世马航失踪了,马来西亚都出动巫师来帮助寻找,可见巫在他们文化中的重要地位,这话听的几个王子都是眼前一亮,禁不住对洪承畴纷纷抱了抱拳头。 “多谢洪大人指点,我等这就去请教!” 这帮家伙绝对算得上没教养的,来了不敲门,走了还不关门,眼看着好几个热带大花脚蚊子跟着他们屁股后就熘了进来,慌得洪承畴赶忙又是抢着把门口纱窗合好,旋即拎起了苍蝇拍。 不过一边打着,一边,他嘴角却是露出一股子格外凶残狠毒的笑容来。 “嘿,都一块死吧!” ………… 几个大贵族拜访大巫师不久,整个三佛齐与马打兰军营都变得骚动起来,一队队属于大酋长大封建主的亲兵冲进大营中,跟着一个个巫师挨个棚屋搜索着,只要巫医伸手一指,那人立马就被抓起来,关押到原本为了装俘虏的栅栏中。 而且上百个工匠连夜去砍伐起椰子树来,按照巫师的叫嚷,叮叮当当的打造着什么。 又是过了两天,十来架高耸的椰子树配重投石机赫然耸立在了巴达维亚城下,同时被抓的两国士兵也被推搡过来三千多人,一个个步履摇晃,脸色蜡黄,站都站不稳的士兵在惊恐的叫喊声中,被绑上了投石机,旋即在二王子残忍的叫喊生中,唿啸着被抛了出去。 离得太远,还没多少人进攻,荷兰雇佣军倒是没有开炮,就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一个个惊叫着的马打兰人,三佛齐人被投石机狠狠地抛到半空,旋即重重的砸在他们城里。 每个人都摔得跟肉饼那样,黑黝黝的血,喷了一地……(未完待续。。) ------------ 第六百零二章.荷兰服软 这大活人轰城,可算的上罕见,但绝对不算空前,此前蒙古帝国就用过,在围攻东罗马帝国加法城的战斗中,蒙古人将病死的尸体,还有患有疫病的军兵用抛石机射入城内,引起了黑鼠疫,惊恐的威尼斯商人带着病菌坐船逃回欧洲,旋即引发了几乎消灭欧洲三分之一到一半人口的黑死病。 . 这些被扔进城的也都是这些天患上疫病的士兵,所谓的大巫师托梦,不过是洪承畴用一百两银子收买了他,让他去说的,告诉那帮两国贵族,大黑神的神预,之所以攻不下巴达维亚,完全是对方的巫师对两国的军队下了诅咒,魔鬼附身到了这些士兵身上,只有将这些士兵抛回巴达维亚城,将诅咒还给对方,才有可能战胜的希望。 此时的苏门答腊,甚至还有猎头的习俗,村落间互相攻击,割下对方健壮男子的头颅,用秘法制成橘子大小,这样据说可以吸收对方的灵魂,如此密信,巫师的权威可见一般,巫师一指被魔鬼附身,甚至被抓的士兵都不敢反抗。 这种古怪而残忍的攻击又持续了四天左右,三千七百多个患病土兵被扔进了巴达维亚,扔完活人,巫师指点着又开始扔死人,狂轰乱炸之下,两**队到现在损失了上万壮丁了,而巴达维亚城中,也是尸骸堆成了小山,水沟里,水井中,说不定就捞出来一只手半个脑袋,清理都清理不及。 不过那些贵族们这会儿反而是兴奋起来,攻城有没有效果还没看见,诅咒却似乎真的被驱散了,抛了那些士兵,军中流行的疫病一下子被控制住,原本让他们忧心忡忡的到处都是病号现象也缓解了不少。 这倒不是什么大黑神保佑,把病患与病源从**上清除了,自然流行病就缓和下来。 倒是城中,也真如同洪承畴所预料的那样,疫病开始蔓延起来。 一直到一八几几年,西方人还没有弄清楚黑死病的传染来源,经常一条船停泊到港口没几天,疫病就流行开了,整个城镇不论贫富,贵族,穷人,成千上万的死于疫病之下,一场流行瘟疫,往往能摧毁一个地区,而玛雅帝国据说就是欧洲人带过去的疾病摧毁了几千万的人口,此时,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也没强到哪儿去。 “啊!!!上帝,我的脸!” 城楼子里,晦涩的荷兰语发出惊恐绝望的吼叫生,对着脏兮兮的水盆,一个个荷兰雇佣军惊恐的摸着忽然之间长满疮疤的脸,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绝望的想对着,城内,原本热闹的街道也开始变得死寂,有的家族一家一天之内全都死光,人走到街道上仿佛行尸走肉那样,有的人走一走就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原本堆满了大街小巷的是南岛人的尸体,逐渐的,荷兰人的尸体又在上面覆盖了一层,城市在以惊人的速度枯萎着。 荷兰总督府,一支鹅毛笔焦急而又绝望的在羊皮纸上划着。 “那些野蛮人带来了魔鬼的的诅咒,天空显露出学一样的红色,人民相继发烧,张疮,出血,然后死去,兰伯特街已经被尸体所填满,却没人去填埋,就连收尸者都相继兵死了,到处都能看到死神的狞笑,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几个小时后,这份信被装在了竹筒里,坐上一条小船,飞快的向北方形式而去。 ………… 德那第首都,旧港! 这些天,曾经的王城完全变成了个军事基地,来自苏禄,婆罗洲还有四万多明军将这个原本只有一万多人的小城完全给占据了,整个苏禄国也随着陷入一场苦难中,要供应七八万大军的补给,可不是一般的困难,婆罗洲的矮黑人如同蚂蚁那样,每天凶狠的下到德那第乡下,各个村寨将最后一点稻米,鱼干,果干给抢走,大相索的利被明军活活吊死在广场上,王族孱弱的根本不敢说话。 整个德那第唯一能笑得出来的只有贵族阶级的工商业主了,大明的gdp比德那第高多了,这儿的物价算得上相当便宜,趁着打仗期间,宋青书手下的士兵是放开了扫货,让当地商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军事上,宋青书还是下令就那么睁眼看着,两万多水师几十条船还有西班牙人就在旧港中舒服的泡着,还一副随时要拔腿就往苏禄群岛撤退的模样,南岛诸国的那点可怜的水军已经在望加锡海峡消耗殆尽了,后来的家伙纯粹是旱鸭子跟着明军吃白饭的。 这些天荷兰人亦是如同发了情的母狗那样,想尽一切方法向明军挑衅,可惜宋青书就如同武侠中的高手那样,你强你横你如风,我自岿然不动!舰炮与岸上大炮随时形成强大火力,威胁的荷兰人也不敢轻易来强攻。 一晃开战又两个月过去了。 又是临近十二月末,又是一年快过去了,距离大明帝国灭亡的倒计时又近了几分,旧港外浩瀚的海景宋青书也有些没心思看了,皱着眉头,他反复堵着一封墨迹凝重的信。 就在他和荷兰人打的火热时候,李自成,罗汝才也率领着河南人打的同样火热,郏县之战,郑崇俭大军溃败,暂时没了后顾之忧的李罗百万大军跨长江而下,以汹涌之势攻入湖广,驻守襄阳的左良玉空有二十多人马,根本不敢抵抗,先后从襄阳,武昌后退,将大片湖广领土平白丢给了李自成,河南有汹涌的中原步兵,湖广还有粮食,李自成的闯王霸业已经奠定了个基础。 尤其是李自成还把钟祥给攻破了,明武宗正德皇帝死后,明孝宗一脉算是绝嗣了,大臣们拥立了钟祥的兴献王继位,就是明嘉靖皇帝,钟祥也被作为中都,上升为承天府。 和凤阳不一样,李自成把这儿的明皇陵给挖了,是真真正正的挖到了崇祯皇帝的祖坟,得到消息这一次皇帝是真的哭晕了,连续罢朝好几天,又是下罪己诏,不过这一次当崇祯皇帝满是愤恨想举起屠刀时候,却发现无人可杀了。 楚王府被攻破,楚地的官员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再不就是投降了,一个左良玉不干敢杀,还有一个郑崇俭缩在潼关实在是和他没啥关系,并且皇帝也就陕西这一手棋了,杀了他,谁来整顿陕西兵马? 就在十几日前,李自成在襄阳建都,正式建立政权,他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罗汝才称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仿造六部建立了六政府,铸造官印,分封地方官,这是李自成开始从一个流寇到王霸政权的重要转折了,已经出现个人物和京师朝廷分庭抗礼。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左良玉那个混蛋,自己湖广地盘守不住,他居然想像两淮流窜,到宋青书家里来抢掠养病,大别山罗田一带,乞活军与左军已经进行了数次小规模冲突,孙传庭也从松江回到长江一带亲自指挥,信也是他写来的。 看完信,宋青书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回了个往死里打!然而将回信寄出去后,再看着孙传庭不厌其烦,细腻介绍的中原局势,宋青书又是迷茫了。 将来怎么走? 和李自成联合?这货貌似容不下自己,如果他挡不住南下的清军,联合了也白费,在江南自立门户?还是要面对滚滚的清军铁骑,尤其是还有那些在大明麾下软的跟羊羔那样,到了清人手底下却很如狼的混球们,在天下人心离散,举国失望的情况下,带着勾心斗角的江南世家,自己能不能抗住清朝,宋青书也不敢自信,毕竟史上这个王朝的开端,气运太盛了。 最差的就是退守南洋了,这儿的局势倒是不错,如今外海岛链基本上在自己控制之下,只要控制了马六甲,就不是荷兰人封锁自己了,而是西方猎强求着自己过去,可是,真到了这一步,日后自己的子孙后代,还可以自称中国人吗? 可不论如何,必须控制马六甲海峡,将这扇南大门关闭起来,吹着清爽的海风,宋青书终究叹息着将信团成了一团,对着城堡下方咆哮的大海狠狠扔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强占了望加锡海峡的荷兰舰队中,一条战列家挂着白旗从舰队中分离出来,直奔旧港而来,十几分钟后,和当初西班牙人差不多,有着一头白发的荷兰大使亦是在明军战舰的包夹下,在旧港缓缓下了船。 荷兰人对宋青书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为此他也是亲自从德那第王宫迎接出来,港口上,在数百乞活军将士端着刺刀整齐的立正中,荷兰总督范德堡很是无奈却风度翩翩的将指挥佩剑摘了下来,双手向宋青书递过去。 “大明将军,您赢了!”(未完待续。。) ------------ 第六百零三章.通商诱惑 说实话,荷兰人真的很可怕,二百万人口,支撑了一万五千条帆船航行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是同时代英法等西方国家船数总和的,真论起来,大明的远洋舰也没有荷兰多,而且荷兰近几年内还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它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绝对强于英法西葡。 .更新最快 仅仅在东亚他就有一百多条战列舰,武装商船的庞大力量来维持其殖民地,后世南洋著名的兰芳共和国华人国度就是被他们侵吞的。 然而,再强悍的舰队也扛不住疾病的侵扰,巴达维亚几乎聚集了绝大部分荷兰侨民与难民,洪承畴放出来的“黑魔法”让半个城市都变成死城了,按照西方的惯例,这时候必须逃到乡下来躲避病魔,偏偏,巴达维亚被围得水泄不通,在这么下去,迟早人都会死光的。 这种情况下,十七绅士委员会也支撑不住,不得已,下令荷兰舰队向大明投降。 和西班牙不一样,荷兰人对大明人没有血仇,说实话宋青书其实还挺佩服他们国度的顽强生命力以及学习能力,老巴达维亚总督范德堡率领军官团过来投降,宋青书在德那第王宫还给他们办了个接风酒会。 这倒是十分仿照西方了,优雅的大小提琴洋溢起欢快的乐章,相互对峙了快半年多的军官们难得不用拔剑相向了,居然还能坐在一起喝一杯,十几个德那第宫女穿着丝绸,在乐曲下翩翩起舞,一道道小菜不断被侍者送上来,唯一的缺点,美丽的贵族小姐少了点,德那第是信奉一丝蓝教的,让他们的贵族小姐上场比登天还难。 玉儿还在北吕宋,少数几个陪衬的交际花倒是都被小威廉给霸占了,他那头小黄毛还有算得上英俊的外表绝对是众人眼中的明星,狼多肉少之下看着这个英国佬在那儿左右逢源,几个荷兰军官,葡萄牙军官都气得牙根直痒痒。 “嘿,别在那儿板着脸了,我的郑大公子,来跳舞吧!在我们英格兰,爵爷我可是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亨特利伯爵的女儿还有史莱德林妇人的舞蹈老师都是在下,来,我教你!” 自己风骚也就算了,脸上多了个口红印子,小威廉还想拉着郑森一起骚,至于旁边的宋勇忠,她是放弃了,军首大人绝对是军人的典范,这种场合下依旧危襟正坐,旁边侍者给他上一杯葡萄酒,他干一杯,跟木偶似的。 郑森倒算得上大家公子了,倒是放的开,不过东西方审美观点不同,他没去跳舞,实在没看上几个商人家出身的交际花小姐,看着威廉这货情迷意乱的模样,郑森倒是好笑的端着酒杯晃了晃脑袋。 “得了吧,你们西方人搂在一起扭屁股,我可做不来,况且,你就不好奇,大帅他们今晚能谈出出身模样吗?” 这话倒是让小威廉一激灵,回头向屋子内看去,刚才酒会开幕时候还在这儿敬酒的宋青书,巴达维亚总督范德堡,还有新西班牙总督布宜诺斯侯爵,此时可不全都不见了踪影,就连宋青书身旁形影不离那个秦淮美女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场了。 英国人在东南亚的势力还是有些不上台面,人家这么重要的谈判都没有自己,看的小威廉心里顿时酸溜溜的,泡妞的没了兴致。 东南亚最多的人种是蒙古利亚马来人种,这场会谈足以决定东南亚一两百年的命运,可惜参与的一个南岛土人都没有,反倒是一个明人两个白种人,真正决定大事儿的永远是少数人,在宴会厅晃悠一圈,旋即宋青书几个人就闪到了德那第国王的小会议密室中。 古老的莎草纸发出一股子霉味,桌子也是几个世纪的古董了,蜡烛噼噼啪啪的跳动下发出一阵阵嘶嘶声,倒是挺符合这个阴谋酝酿之所的,桌子上还有一瓶子葡萄酒,李香君很尽职尽责的启开,为三位绅士倒上,相互打量了一番,有着一头白发,脸上皱纹纵横,却精瘦而结实的巴达维亚总督率先举起了酒杯。 “先生们,让我们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吧!” 布宜诺斯侯爵那张老脸上布满了无奈与复杂,在欧洲,荷兰与西班牙的战争还在继续着,而且法军也咄咄逼人的杀向伊比利亚半岛,要是能一笑泯恩仇,什么都不用打,还好了呢!不过他也是旋即跟着端起了酒杯,能快点通过马六甲,将北美洲的银子送回欧洲去,总归是好的。 然而,宋青书却始终没有端起酒杯。 “宋将军?” 范德堡颇有些疑惑的看过来,把酒杯向前推了推,宋青书那张脸上堆满了商人的笑容。 “阁下的风度宋某敬佩,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由北方七省十七绅士掌权的,大家都是商人,应该都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吧?” “当然,挑衅大明,袭击大明舰队是我们荷兰人的不对,来之前,巴斯滕先生格外交代过了,佩德罗将军会引渡给大明,接受大明的审判,而且公司愿意为台南以及马尼拉的不愉快,向大明赔偿一千二百万荷兰盾。” “我要马六甲,还有巴达维亚!” 不用翻译来解释,这两个地名的发音,已经让范德堡的脸色变得阴沉,再也没有了刚刚那股子和谐的味道,他旋即放下了酒杯,阴郁的对着宋青书摇了摇头。 “阁下,我承认大明在东印度群岛的影响力是荷兰望尘莫及的,可别忘了,荷兰舰队还在,在望加锡海峡一战,也是我们取得了胜利,东印度公司同样没有对阁下斩尽杀绝,阁下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 “首先,宋某不是什么阁下,西方有句谚语,政客就是婊子,荡妇,酒鬼,混蛋,小偷与强盗的结合体,总督你可以把宋某当成个混蛋!” “其次,宋某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谈,半年,一年,都行,可是阁下应该知道,包围巴达维亚的,并不是大明的军队,而是三佛齐与马打兰的土军,说实话,就算我下令撤军,估计他们都不会愿意,巴达维亚有二十万荷兰以及西方侨民。” “总督阁下,愿意与宋某慢慢谈吗?” 这话打在了范德堡的软肋上,的确,如果要不是爆发了瘟疫,就凭着马打兰三佛齐那点军队,荷兰舰队再与大明作战上一两年都不会在乎,而现在,多等一分钟,就是多几条人命,他比布宜诺斯侯爵还要拖不起。 然而凝重的思考了许久,老总督还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如果那样,恐怕荷兰还要与阁下继续战斗下去了,这个条件即使我答应,十七绅士会议也不会答应的!如果阁下真的想讲和,还请好好思索一下。” “布宜诺斯侯爵,如果你愿意,马六甲随时愿意为你打开大门!” 翻译是一字不落的讲述了出来,看着旁边的葡萄牙总督意动的模样,宋青书却是一丁点都没有着急,反倒是笑着抱起了胳膊。 “布宜诺斯侯爵,如果阁下愿意走,在下也绝不挽留,这些日子多谢阁下与大明并肩作战了,绕过印度,非洲好望角的道路远且艰难,还望阁下一路走好!” 这话有够意味深长,荷兰殖民地可不止巴达维亚一个,在印度东西海岸,非洲好望角,都要荷兰殖民地,这儿他西班牙运宝船要是撇下大明走了,可就算断绝关系了,这头好过,下一头可就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了。 “宋将军,东印度群岛的美景在下还没看够,不知道能否多停留一段时间?” “当然,宋某与侯爵一见如故,自然应尽地主之谊!” 西班牙人最好的选择是在这儿与大明绑在一块,签订一个有利的条约,而不是掉头就走,回过味的布宜诺斯当即晃了晃脑袋,拆分大明盟友的计划失败,范德堡有些惋惜的也向后坐了坐,靠在了椅子背上。 这一次,换到宋青书举起了酒杯。 “阁下,东印度公司来到东方,是为了赚钱,而不是找麻烦的,在下理解的不知道是否正确?” 范德堡禁不住点了点头,荷兰东印度公司是荷兰资产阶级的力量集合,公司,自然以利益最大化为目标,而且东印度公司的意义还不止于此,西班牙荷兰的八十年漫长而残酷的战争中,荷兰东印度公司提供了宝贵的资金,如今,他也是北尼德兰联邦军的主要军费支持者。 可就因为这样,荷兰才更不能丢弃巴达维亚,东方贸易,最大的对象莫过于大明了,丢了这儿还有什么利益可谈? 可宋青书下一句话,又让他心头跳了跳。 “大明只要巴达维亚与马六甲的统治权与司法权,大明绝不可能让自己眼皮底下的南大门掌握在别人手里,如果荷兰不让步,这场战争无论如何还要继续打下去,就算不愿意,我也会从北方调集更多的舰队,兵马来支撑战争,我军的宝船阁下也看到了,这儿绝不是大明水师止步的地方,将来我们还会走的更远,去新大陆,去印度,去欧洲,都不一定,在下与布宜诺斯侯爵一见如故,说不定将来大明水师就会到大西洋走一走,阁下,听说西班牙帝国有一块殖民地叫尼德兰,那儿的风景很秀丽!” 这话简直让范德堡哆嗦了下,到现在,荷兰还没摆脱西班牙统治,得到各国承认,以大明水师的实力,将来出兵欧洲也真不是没有可能,要是把关系闹僵了,这仗怎么打还真不好说。 “如果荷兰愿意让步,大明也愿意尊重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一切的财产权利,通商权利,而且马尼拉港,台南港,松江港,厦门港,福州港,这些港口,大明都愿意为荷兰开放,相互通商,而且荷兰愿意去日本贸易,大明也会支持!” 不仅范德堡,就连布宜诺斯侯爵都是怦然心动了,荷兰为什么执着于台湾,就是为了和大明通商,可惜,朝廷的禁海政策让各国商人仅仅能搞一些小规模走私贸易,绕是如此,其利益也让人怦然心动了,要是能不通过战争,就取得与大明的全面通商权,哪怕是让出巴达维亚与马六甲,付出这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皇帝会允许吗?” 不过太了解东方了,范德堡还是迟疑的问了一句,谁知道宋青书重重摇了摇头。 “肯定不会允许,就连大明国内,不少督抚大员,也不会愿意看到大量西方人涌入大明境内。” “不过,谁去管他?阁下,如今和你谈判的是大明西印度公司!” ------------ 第六百零四章.马六甲 宋青书的面子够大,为了他的条件,在亚洲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会临时紧急集合了五人,召开了临时紧急会议,讨论这件事情,集结人手与开会又花了十五天左右的时间,最后董事会终于把权利再次下放回总督范德堡,让他拍出评估小组,全面去评估这个在世界殖民国家面前新冒出来的西印度公司。 不过这些天巴达维亚的疾病又死了相当多的侨民,范德堡是根本没有耐心等着一帮家伙松江福州应天都走一圈,来评估宋青书是不是吹牛皮,仅仅在新建设的马尼拉城兜了个圈子,见了见郑家代表,旋即就将协议给签了。 崇祯十六年一月末,宋青书也如愿以偿的登上了马六甲海峡。 整个马六甲海峡相当狭长,南北跨度一千多公里,占据了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一小半的长度,最初葡萄牙人来到此地,占据了满剌加国,并以此为据点与东方贸易,后来,崛起的荷兰人又驱逐了葡萄牙人,夺取这里,这儿和巴达维亚,一前一后掐断了进入亚洲的通道,并对过往的各国商船加以重税,这也是来华的美洲大帆船减少的原因,因为白银流入的减缓,对大明新兴的资产阶级萌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不过这儿如今姓宋了,打着白旗,荷兰在伦巴德堡的守军五百人列队整齐的退了出去,旋即凤阳五师的军队扛着军旗,缓缓进入堡垒,接管了防务。 实际上这儿的主权是属于三佛齐的,不过现在,谁去管他? 巴达维亚的接收工作还要慢一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两**队根本不愿意撤军,荷兰舰队回去后,还要自己想办法驱逐他们,不过捏在宋青书手里的,如今可不仅仅是巴达维亚的荷兰侨民了,为了和大明全面通商,晾他荷兰人也不敢毁约,况且两国的通商协议,关税,还有禁止贸易名单还在具体的磋商中,来补充到《明荷通商友好协定》内,为了取得些好点的条款,荷兰人也不敢有怨言。 站在城堡上,宋青书极目眺望着海面,大明的旗帜之下,几十条战舰正急促的形式向西方,布宜诺斯侯爵是终于踏上去西方的归路了,他和他的舰队也被写到了合约的附加条款中,持着十七绅士股东大会的通行证,一路上荷兰诸多殖民地不得攻击。 这个老家伙是急促的想要返回国内,一方面提供宝贵的军费,另一方面,也要把东方的巨变赶紧通报给西班牙国内,某条东方巨龙,醒了! “这儿有那么大价值吗?” 这年头,马六甲海峡两岸还挺荒芜的,耗费如此大代价拿下这块地方,看着两岸除了沙滩就是石头,从巴达维亚归来的洪承畴实在有些忍不住,摇晃着脑袋感慨的说着,可这话听的宋青书却是禁不住呵呵一笑,没有回答,反倒是从衣袖里抽出了一张地图来。 “满剌加国驻一个营的兵力就行,毕竟这是三佛齐的地盘,尽量还是不要和他们多过冲突,咱们大明的守着这片海峡的驻地我已经想好了,在这里!” “又是个岛!” 看着宋青书手指尖的地方,洪承畴禁不住哀叹了一声,他这辈子走过的岛都没有跟着宋青书出海一年多走过的多,作为一个老士族,看到岛他都有点晕了。 “放心,这座岛公司要投资至少五百万两银子,移民至少十万人口,建设成一座超级大城,而且老洪,这座城的命名权就交给你了!” 宋青书手指头指的是什么地方?后世的新加坡,狮城!依其绝佳的地理位置,这儿可是后世亚洲四小龙,经过一系列的战争,东南亚的殖民者主要矛盾基本上都被宋青书收拾了,除了澳门还有个葡萄牙,在中南半岛还有荷兰,英国几小块地方之外,主要势力就只有大明了。 这种统一非但不会削弱原有的贸易,在航线划归,没了之前各殖民地战争后,这条黄金航线反倒安全了许多,会有更多的欧洲,美洲贸易船经过这里,到时候位于马六甲海峡最狭窄处的狮城,想不红火都难。 宋青书这个承诺也终于让洪承畴提起了点精神,读书人追求的是什么?名扬千古啊!万一宋青书真把这荒岛弄红火了,百年后人们提起此地,都不会忘了自己这个命名者,抱着拳头,老洪也是勉为其难的一鞠躬。 “大帅放心吧!这儿交给洪某……” 话还没说完,急促的脚步声猛地从马六甲城堡那狭窄的甬道中传来,片刻后,小宝基础的跑了上来,喘着粗气重重一抱拳。 “大帅,荷兰人派来使者,有急事要约见大帅!” “荷兰人?” 眉头一紧蹙,宋青书诧异的自言自语道:“不会巴达维亚又出了什么毛病吧?” ………… 与其靠猜还不如自己走一趟,抓紧时间将满剌加故城还有开发狮城的计划布置下去,吩咐手底下西印度公司的上层来做,耽搁了两天时间,带着将来东南亚宋青书留守的最大官员洪承畴,两人又是坐船直接奔向了巴达维亚。 所谓的巴达维亚,就是后世印尼首都雅加达,不过此时,这儿也不过是座仅仅能容纳十来万人的殖民城。 城外的两**队倒是早就被驱散了,会叫的狗不咬人,这头叫唤的欢,什么死战不退,一战血耻,大明的代表团一撤,荷兰舰队又回了来,当天三佛齐两国就退了,仅仅留下一地破烂木叉房子。 不过回来的荷兰舰队也遭了殃,黑鼠疫随着跳蚤又在荷兰舰船上泛滥起来,宋青书舰船到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焚烧尸体的炉子冒出冲天的黑烟来,运输病死尸体的车子从城中出来,络绎不绝。 这次大股东曹三喜和张明性也赶了过来,股东大会作为权利机构参与东南亚的统治,来制约洪承畴这个总督,宋青书是越来越有意识的让这些大股东来参与到大事决断中来,不过几人连城都没敢进,就在附近的别科夫山上一家度假旅馆住下,这次来的不止荷兰总督范德堡,还有东印度公司十七绅士股东大会中重要的两员,来自阿姆斯特丹的大股东,上次范德堡提过的巴斯滕先生,一个穿着燕尾服,留着优雅胡须,高高瘦瘦的贵族,还有和大画家同名,有些矮胖,戴着个单片眼睛,拄着个拐杖的梵高。 “呵呵,一个月不见,范德堡先生可好?” 这次气氛比上一次谈判倒是轻松多了,桌子上摆放着法国波尔多葡萄酒,巴达维亚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故而宋青书只轻松的打着招呼,可惜,听到刻板的范德堡耳中,却是很严肃的摇了摇头。 “宋先生,托您的福,过得很不好,巴达维亚不需要军队守护了,一部分荷兰小伙子要回国,剩下不少跟着我多年的老部下也要解散了,这些天,很难过!” 协约中宋青书让步了,巴达维亚将扩建,原有的荷兰人社区由他们自治,所以范德堡还是总督,不过他手下的雇佣兵团就没用了,舰队一大部分直接转化为商队,刚装上的荷兰岸防大炮又被换成防御海盗的小弗朗机炮,而足足两万的荷兰雇佣军则要解散了,东印度公司毕竟是公司,不会为不必要的支出而花钱。 这些人里,只有两三千是荷兰人,剩下的,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中欧,北欧,还有当地土著的雇佣军,主要的来自萨克斯,普鲁士,还有波西米亚等地,荷兰人可以回家,和西班牙人的战争还在等着他们,可这些人一但离开军队,还真是没有办法过活了。 这话倒是听的宋青书怦然心动,把新兵训练出来需要三个月,可是百战老兵却需要一辈子,迟疑了下,和张明性等嘀咕两句,宋青书很大方的点点头。 “我们的西印度公司也需要扩军,阁下干脆将一些老部下介绍给张先生即可,公司可以接收他们!” “如此,多谢宋将军了!”范德堡还是死板着一张脸,严肃的点点头。 “这次来,不会就是因为雇佣军的事儿吧?如果巴斯滕先生与梵高先生需要控制巴达维亚的疫情,宋某也是有几点好办法的!” 收了一批老兵,趁机宋青书又想推销推销自己的硫磺皂,听着他说,两个荷兰大股东倒是眼前一亮,黑鼠疫可不止巴达维亚面对的问题,这年头,整个欧洲港口城市都需要面对这个死神,不过仅仅是眼前一亮,他们就把事情搁下了,面容严峻,巴斯滕那对卷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用荷兰语急促的说着。 “阁下,您在日本的关系如何?” “倭国?倭国又出了什么事了?” 还真是有些意外,宋青书惊愕的问道。 ------------ 第六百零五章.事情棘手了 东南亚换了个新的霸主,通过一系列战争,代表大明势力的乞活军基本上占据了东印度群岛各个重要港口,据点,将这里扼守在自己手里,剩下的只有移民,开拓了大明那紫荆花镶边,灿烂的龙旗,飘满了每一个角落。 吕宋,马尼拉,金港。 战争带来的红利几乎是立刻显现的,以往汉人的商船到达这里,需要经过层层叠叠的检查,盘剥,还有土人与西班牙人的鄙夷,如今,他们却是高高扬着船帆,挺着胸脯进来的,官军如此迅捷以及强悍的报复,让国内的海商们再一次鼓舞起了信心。 唯一让宋青书有些郁闷的是,来自江南的海商不多,只有自己一家,绝大部分是两广福建的,相比于江南商人,他们关系还差一层,还好,沐浴在自己的恩泽之下,所有的规矩都是西印度公司订的,迟早他们也将归属于自堆满了港口,岸上,到处都是各国交易的商人,可惜,宋青书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欣赏自己的成果了。 “黄得功的人马改编成两个师,番号就取楚一师,楚二师,黄得功,曹变蛟各领一师,年纪大的老兵在马尼拉附近安排一片庄园,安排他们退役,费用总督府支出即可,另外松江六师,七师,凤阳五师,乞活九师都留给你,松江那些大股东也会安排源源不断的移民,洪先生,最大的任务,就是不断的开垦,将这些土地占住!” “也许,这里就是最后的大明了!” 这也是彻底交底交心了,洪承畴凝重的点了点头。 两个水师,四个陆师,十二条战列舰,二十条功能舰,一万八千人的战力,算得上绝对强悍一股力量了,然而,对广袤的南洋来说,还是略显的有些单薄,还好,这不是洪承畴的问题,站在南海龙王号上,听着宋青书嘱咐的事情完毕后,洪承畴那张老脸依旧很凝重的,迟疑了片刻,还是人忍不住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头,很正式的口吻劝问道。 “宋公,您真的不打算把精力放在李自成身上,如果,事情或许还有可为!” “京师已经腐朽了!” 说到这儿,宋青书忍不住叹了口气,旋即又是扶着栏杆看向了北方,喃喃的摇着头。 “并且也许我将要做的,更重要!” ………… 丢开了自己刚刚取得的甜蜜成果,顶着一月多刚刚兴起的季风,宋青书风尘仆仆的就赶回了松江,还没等跟采薇她们聚一下,不速之客就上了门。 松江别墅,客厅。 快一年多没见,郑芝龙这首席军师陈鼎变化还真大,人胖了一圈,把绿蜀锦的员外袍子给撑得鼓鼓的,脸上居然也学那些西方绅士,戴了个金丝边单片眼睛,不过这老家伙脸上堆满了忧虑,眼角露出了厚厚的皱纹来。 看着宋青书一双儿女被下人给带了下去,老家伙还算有点眼力见,歉意的抱了抱拳头:“大帅,事态紧急,多多见谅!” “现在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客套话,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荷兰总督赠的粗粗雪茄被宋青书捏在手里,烦躁的比划着,他倒是不吸烟,不过这股子烟草味让他能提神,所以他愿意在手里捏着。 倒也不客气,陈鼎也是急促的从包裹里掏了起来。 事情还有些奇葩,倭国排华了! 说是排华倒也不全面,这帮小日本是任何外国人都排,先是丰臣秀吉将战国时期引进的南蛮贸易给关了,先后将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国人给撵了出去,唯一剩下的只有荷兰人。 荷兰人为了和日本人做生意也是够拼的了,写下对幕府的保证书,保证不传播天主教,每次登陆日本还得写荷兰风文书,报告在海上的见闻,在台湾期间,还发生了弥生十兵卫事件,荷兰逮捕了船上窝藏士兵与火炮的弥生十兵卫。 引起了幕府方面极大的反弹,这方面小日本不得不承认做的比华夏强多了,当即下令断了与荷兰人的贸易,还把在日本的东印度公司成员都给抓起来,最后,荷兰不得不将台湾长官彼得.奴易滋引渡到日本监禁,还赔了一大笔荷兰盾。 可惜,就算如此,荷兰人也跟着宋青书倒霉了,四年前,日本天草地区发生了著名的天草四郎领导,天主教徒起义,这些教徒占据了岛原城,与幕府数个蕃的大军对抗了几个月,最后二十万到三十万天主教徒被杀,在倭岛影响极其恶劣。 旋即幕府很倒霉,碰上宋青书和郑芝龙两个海枭争雄,施琅的舰队炮轰了长崎城,让大明和倭人的关系也开始了下降。 不过依赖于和大明的贸易,幕府暂时是忍了,然而事情又坏在了阮大铖举办的这个倭岛旅游上了。 说实话,一帮子书生揣着银子到倭岛找小女,花天酒地,淫湿做对,幕府是欢迎的,毕竟给幕府带来一大笔收入,奈何,这帮书生一个个吃饱了撑得,在国内就愿意指手画脚,这毛病到倭岛也没改,大明是讲究君臣天下的,大明天子是天下统治者,偏偏在倭国,就存在一个很令他们看不惯的现象,倭国当家的是德川幕府,天皇不过是摆设,这简直是曹操老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一帮家伙在游览京都的时候,各种写诗文章嘲讽谩骂,反正京都的公卿也是一肚子怨气,这些,幕府都忍了,可最近却发生了些幕府都忍受不了的事儿。 “几条臭鱼坏了一锅汤!” 把陈鼎给的报告扔在了桌子上,宋青书真是有些恼火的抻了个懒腰。 别说,还是熟人,死而不僵的复社成员陈贞慧,侯朝宗几个骨干成员,在江南,那场惊心动魄的粮食大战中,复社败得一塌糊涂,基本上没啥政治发言权了,周延儒上位之后,也没有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大肆任用复社中人,反倒是卡他们卡的更严了。 政治失意,这些家伙干脆也跑到日本旅游散心去了,政治性太强的这些家伙喝着日本清酒,和日本公卿们吃着生鱼片还不满足,还意犹未尽的又结了个还真舍,其实本意是影射宋青书一介武夫在江南把持政局的,然而,人家幕府可不这么想。 两个月前一场酒宴,陈贞慧,侯朝宗等人还在倭女怀里打着醉拳骂着什么曹操老老贼时候,幕府监视天皇的六波罗探题兵马一拥而入,当场以拥护天皇复辟的罪名逮捕几十个旅日士子,随之还有数个公卿,紧接着,在京都旅行的足足六百多个明人全部都被逮捕,商人被勒索了很大一笔银钱,才驱赶到长崎,至于穷酸的文人们,在倭人的大牢里就一直等着牢底儿坐穿了。 倭国一向是郑芝龙的领域,那时候宋青书还在东南亚打仗,郑芝龙就没有通知他,自己试图与幕府和解。 可这事情又闹大了,受华夏士子的尊王攘夷思想影响,不少贫困潦倒的下级武士,还有丰臣家旧党以及几个偏远的小藩就这这事情成立了倒幕派,武装发起倒幕运动,战火在关西已经烧了起来,刺激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进行了激烈的反弹,正式与大明绝交,驱逐一切明人,甚至在过程中武士还杀了不少明人。 跟着倒霉的还有荷兰人,从荷兰人口中,宋青书才知道这个大明一衣带水的邻居出了这事儿,忙不迭的又赶了回来。 “很严重?” 恼火了好一阵,宋青书又是猛地向前探出了身子,向陈鼎询问着,这个一表人才的海盗军师跟着亦是凝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郑家在倭国长崎等地的商号全被幕府查封,人员扣留一千多,损失银两不下四百万,幕府还开出条件,让明人永远离开倭国,并且赔偿银两二百万两,否则的话,将咱们这些人都要斩尽杀绝!” “龙头已经随着座驾宝船到了琉球,他与岛津家还有些关系,龙头派小人前来,就是想请大帅出马,帮着摆平这件事儿!” 说实话,虽然没动大宗的丝绸,茶叶,鹿皮等生意,可出口倭国的糖,香皂,香水等货物让商号每年也有二百多万两收入,尤其是旅游,不仅倭人赚到银钱,组织的西印度公司同样也有百万两进项,而且还有一向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掌握在倭国手里,硫磺! 这一两年之内,华夏最大的动荡与黑暗即将来临,面对北方的铁骑,需要的火药更是数不胜数,虽然宋青书占据巴达维亚之后,印尼也可以提供硫磺资源,可那儿的硫磺开采还远没有倭国这般大宗,幕府现在是卡在了乞活军嗓子眼里。 “回去禀告你家龙头,十日!十日之后本帅也将去琉球,与他会合!” ………… 送走了陈鼎,拿着他留下,西印度公司在倭国的评估报告,宋青书又是沉吟的看了许久,方才站起身,对着门口大喊起来。 “小宝,备车,松江总部!” “老爷还要出门?” 没等宋青书披上袍子,走出客厅,门口,几个怯生生的身影却是闪了出来,董小宛抱着孩子,采薇身上还系着围裙,还有小辣椒,白皙的脸蛋上居然还抹了块面粉。 这一幕让宋青书沉默了,迟疑了片刻,他终于是无奈的走上前,伸手擦掉了小辣椒脸上的面粉,撑出了个笑容。 “我半个时辰后再走!去做吧!” 家里几个妞终于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继续包饺子大业,看着她们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宋青书又是叹了口气,忽然开口承诺道。 “明年,我领你们去富士山,看樱花!” ------------ 第六百零六章.谈什么,剑解决 这次回家不到十天,宋青书就又不得不再一次踏上征途,也幸亏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倭国问题,舰队与大军并没有解散,轮流修了个短假之后,带着补充品,就再一次在怨声载道中出海了。 大海还是这般变幻无常,从松江出海就遇到一场风暴,不过还好,凭着过硬的航海技术,仅仅损失了几条小船,向北航行了七天左右,舰队还算顺利的抵达了外海岛链,冲绳岛链。 琉球群岛,历史上本来是大明属国,而且还是相当恭顺那种,可惜,在这明清交替之际,大明朝已经无力顾及海外,而建奴那群旱鸭子根本意识不到外岛链的作用,以至于后世,堂堂华夏让美日这一条岛链给锁的死死的,进不得太平洋,空兴叹。 不过如今,事情还没恶化到那种程度。 琉球主岛以及附属的西山岛中间一大片岸礁避风带,停满了来自大明朝的船只,大大小小硬帆戎克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这其中,紧挨着原本琉球王国首都西山城底下,一条格外壮观的宝船如同睡梦中的巨龙那样,停泊在那里。 郑芝龙的座驾宝船! 如此多的船只,倒是以商船居多,福建两广跑日本航线的商船受到政治动荡阻碍,不得不停靠在这里,一些倭国大名以及不法商贩也是携带货物来此交易,小小的琉球王国这段时间倒是兴盛了起来。 这段时间西印度公司逼格倒是提升了不止一点,去哪儿都是到人家皇宫开会,居住,早有引导舰将消息传递过来,军师陈鼎亲自带人到码头迎接,将宋青书迎到了王宫内。 这琉球王国虽然小,不过王室倒是够会享受的,一个大厅几百平方米,一人粗的石柱子支撑着边缘,里面地板都是用大理石打磨的,这工程放到后世不算啥,如今,却是个窗明几净的奇迹。 一排长长的红木椅子上,郑芝龙是早早的坐在了那里,这家伙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属于琉球王的位置空着没坐,仅仅坐在一旁,那张老脸倒是还帅的令人嫉妒,不过见到宋青书到来,老家伙有些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 “宋大帅,你来了!还有大郎。” 说实话,郑芝龙这么样挺无礼的,不论官职,地位,宋青书都高他一头,怎么他都得站起来迎接下,然而看着他的模样,宋青书却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拉过郑芝龙对面的椅子,转身坐了下来。 所谓英雄迟暮估计就是这个样子了吧,早年郑芝龙也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汉子,铁一般的爷们,领着弟兄们跟鲨鱼夺吃的的海盗,可如今,最近风暴才刚刚冷点,他居然裹上了厚厚的皮衣大袄,缩成了一团。 这些年的养尊处优明显将郑芝龙那股子悍勇血气给剥夺了不少。就连后头跟着宋青书进来的郑森都是摇了摇头。 椅子还有不少,不过这时候没有郑森李香君他们坐下的份儿,施琅还在外面忙着水师的停靠,毕竟这儿船太多了,几乎将好一点的避风位置都给占了,海大鱼与南海龙王号还需要补充淡水,没有等他,这场高规格会议就开始了。 “郑大官人,这次宋某共带来战舰五十二条,水陆兵马四万,炮两千门,来支应郑家,不过宋某没走踩过倭人的盘子,对倭岛不是太熟,怎么打,还请郑大哥先拿个章程。” “打?” 听着宋青书说的理所当然,郑芝龙却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那般,吃惊的瞪圆了眼睛,旋即又是将老了点的脑袋重重的摇了摇。 “宋老弟,你说笑了吧!咱们都是海商,怎么可能和倭国堂堂一国抗衡?” 缓了一口气,郑芝龙又是疲惫的叙述着他的主意。 “陈鼎估计是没说明白。这次请宋老弟来,是请宋老弟动用些朝廷上的关系,斡旋一下,听说宋老弟和周大学士还有联系,如果咱大明出面,倭人也不敢闹得太凶。” “这面我和幕府将军身边的红人,老中松平已经联系过,他也觉得与大明断交对他们倭国不是个好主意,这面我已经准备了三百五十万两,这面只要大明出面,再广撒银子,恢复通商不是问题。” “不过宋老弟,你家的旅游就得停一停了,松井大人说了,不会再允许唐人进入倭国内地,只允许在长崎港区停留,擅入者杀,你的份额,老哥我会从郑家那份中来补偿……” “一个小小的倭国,打就是了,我天朝大邦,铁血军人,如何向一帮东岛小丑低头?父亲,集结我郑家与宋氏之兵马,不下五万,舰二百余,火炮不计其数!倭人才哪么点水师?他敢抓咱们的人,禁咱们的通商,大不了打的江户去,活捉他德川将军,看哪个还敢对咱们明人放肆!” 这头郑芝龙的话还没说完,那头一声勃然大怒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宋青书也有些惊愕的回过头,却是这次他特意从台湾带回来,台一师的师长,郑芝龙的长子郑森。 满是怒色,他的双手全都按在了桌子上,不可思议且憋屈的对这郑芝龙叫嚷着。 郑成功,本来就是枭雄之姿,这阵子跟着宋青书东南亚打了个遍,那些子国早就不放在他眼里了,小时候在倭国长大,倭国是个什么模样他不清楚?如今倭国竟然敢让郑宋两家载个大跟头,来之前他甚至已经酝酿好该如何惩罚倭国,打他个天昏地暗,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郑家的龙头,如今居然如此软弱!让他忍不住气上心头。 这一吼把郑芝龙也吼愣住了,可旋即,郑芝龙也是满脸怒色,老鲨鱼是终于显露出点血腥来,同样敲着桌子,郑芝龙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 “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我与宋大将军之间说话,兔崽子哪儿来你插嘴的份,马上给老子滚!” “父亲!” “郑师长,你先下去吧!” 郑森还待再说,宋青书却也是扭过头,对他轻轻挥了挥手,如今可不是那个刚出倭国的浪人小子了,对宋青书郑森也是格外的敬畏,他都发话了,不得已,憋着一肚子火气,郑森掉头就走。 看来郑芝龙不喜欢自己这个和倭女生的长子,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眼睛瞄了一眼后头也跟着伺候着的郑芝龙三子郑恩那略带肥胖的脸上微微显露出来的得意之情,宋青书暗暗想到。 “老哥我教子无方,郑森那犬儿,倒是连累着老弟受累了,这个小兔崽子,日后该罚就罚,他要太皮实,老弟你就是把他杀了,老哥哥我也没一句怨言。” 骂走了郑森,郑芝龙尚且余怒未消的和宋青书说着,听的宋青书又是满是无奈,赶紧陪笑着摇摇头。 “郑老哥言重了,郑森将军作战勇猛,为人果决,是个难得的良将,今天也是太激动了,回去他自然会想通,老哥,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对,让这个兔崽子气糊涂了,咱继续说,请周大人出面斡旋……” ………… 事情差不多谈了半个晚上,两个海上枭雄来了,可怜琉球王一家子又被撵出了皇宫,不得不在城中找一富户家住下,将皇宫完全倒给了宋青书与郑芝龙,有不会晃动的好地方,宋青书也没坚持回南海龙王,和郑芝龙又共进个晚餐,旋即在琉球王宫东面先住了下。 “叔父大人,您不会真想和倭人低头吧!倭人贪婪无度,如果这次退让了,以后他们就永远吃定咱们了,荷兰,西班牙,这些蛮国咱们不是一样打过了?何惧他一个小小倭国?” 这头,没等李香君率领参谋秘书们把家搬完,那头郑森又是怒气冲冲的找了来,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和郑芝龙那般无礼,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着宋青书抱拳施礼,控制着声音说道。 看着他脑门青筋一跳一跳的模样,宋青书又是无奈的摇摇头。 “本帅也想打!可你要知道,这倭国一向是你郑家的领域,郑老哥他不想打,我动,就是越俎代庖!对郑,宋两家都没有好处!” “而且,现在还有郑家,宋家一千多人俘虏,旅游的氏商大贾被羁押在倭国,据说,他们绝大部分被关在长崎,有了这个顾忌,郑家人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大局!森儿你要知道大局!” “行了,本帅倦了,你先下去吧!” 这个而且,宋青书的词音咬的很重,尤其强调了两句大局,可惜,恼火之下,郑森似乎没听进去,又是愤愤然对宋青书一行礼,旋即就退了出去,这头郑森刚走,宋青书一副老气横秋模样,感慨的摇摇头。 “年轻气盛啊!” “陈军师,你以为如何?” 随着宋青书的话音,琉球自日本购进的花屏风后头,一个穿着松锦绿儒服,戴着单片眼睛的庞夫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居然是郑家权利的二号人物,军师陈鼎!目送着郑森离去,陈鼎也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龙头二子早夭,三四五子不是儒愚就是怯懦,扛不起郑家这支大旗,唯有这大公子还有着龙头当年的血性,就是太暴躁了!” “不然,我认为他会想明白!” 接着陈鼎的话,宋青书倒是自信的抱起了胳膊。 ------------ 第六百零七章.去否 琉球是个小地方,人口还没有应天一半多,不过好歹算是个国,而且琉球地处华夏日本韩国贸易圈中心,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南来北往的船只汇聚于此,故而这儿也算是繁华,从港口蔓延到城内,?en???.? 此时,又一只大舰队靠岸,城内的游乐设施立马被分为了两伙,郑军青楼,宋军去酒馆,大街上一溜达,就知道是谁的人马。 乞活军已经连续奋战了一年,就算是久经训练,也是疲惫不堪了,这次回来更是连家都没回,人不是机器,有着极限的,所以一有机会,宋青书就会下令给部下放假,让大家轻松轻松。 乞活军将士是不允许去青楼的,倒不是因为什么道德问题,而是实实在在的疾病影响战斗力,西班牙人发现新大陆,把天花鼠疫带了过去,也把一位来自美洲的死神带了回来,梅毒!自葡萄牙开始,这个死神一路向东蔓延,大明弘治年间,就已经传到了中国,传说清朝同治皇帝就是死于此。 水师中就有一位活例子,松江三师师副何斌,死神门口打了个弯,脸却是毁了,鼻子烂了一小半,额头上的疤痕恐怖的留在那儿,走在大街上,都能吓的小孩嚎啕大哭,他的故事也成了乞活军的反面典型,不管水军陆军,强调这项纪律时候都拿他说事,有了个活生生例子,一帮大兵的**至少减少了一半。 至于下一半,那就要等军队屯扎在大城大驿,军医出去检查,确定了哪儿可以信赖才批准去,在此之前,这帮大兵也只好看看自己队友哪个眉清目秀了。 今个才刚靠岸,轮休也不过第一批,自然忙不上男人那点事儿,所以放假的三千多大兵也只好在酒馆里听听小曲,喝点小酒,抽一支南洋来的上等金丝烟来缓解压力了。 靠着琉球尚氏皇宫一带,都是最上等的酒家酒肆,开的起的不是琉球贵族,就是来自倭国,中国的大商贩,这儿也是军官聚居地,一大帮军官放假,宋勇忠也没例外,靠着东街的一家明人酒肆,他自己就包了一个单间,自斟自酌着,倒也怡然自得。 要不是某个不速之客,就更好了。 一头小黄毛上喷撒着浓重的香水味,两个蓝眼睛泛着桃花,硬挤进宋勇忠的桌子,一面拿自己不当外人的喝着宋勇忠的酒,一面小威廉还口花花的对着台上表演的女侍吹着口哨,可惜,这年头老外可没有后世那么吃香,看着这么个黄毛怪物跟发了情的公猪一般,唱曲子的小姑娘仅仅鄙夷的瞄了一眼,旋即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不愧是的东方繁华之地,连这么个酒馆中的女侍,都这么有气质,有艺术细菌,要是在我们伦敦,她绝对够资格环球大剧院去演《威尼斯商人》中鲍西亚小姐。” “得了吧,人家是不稀罕搭理你,再说,凭她也配唱玉儿大小姐的歌?东施效颦而已!” 艺术的流传比什么都快,当初玉儿等在应天演唱的后世流行歌曲,如今都传到琉球了,台上侍女唱的就是其中一首。实在受不了这货发骚,放下酒杯,宋勇忠终于插了一句嘴,又是不屑的对着台上撇了撇嘴。宋勇忠这话想让小威廉闭嘴,可似乎起了反作用,反倒更打开了这货的话匣子。 “天天吃山珍海味,萝卜也是要偶尔吃一吃的吗?宋军首这你就不懂了,玉儿小姐是湖中仙女,美神维纳斯那一级别,这位小姐就是那不勒斯乡下小馆中动人的小贵族女儿,两个人是两种美,宋军首,你要有发现美,分辨美的眼光……” 唾沫星子飞溅,这货又和自己白话起莎士比亚美学来,眼看着这货口水都喷到菜上,宋勇忠郁闷的将自己下酒的那碟醋泡花生米向回拽了拽,干脆又是喝着酒看着窗外了。 这么一个喝着酒,一个白话着,两人各过各的倒是自得其乐,待了小半个时辰,没等小威廉吹嘘累,包厢的门却是被猛地撞了开。 “嘿,郑公子,你不是回去见你家父亲了吗?怎么有空跑出来喝酒?” 可算停止了吹牛皮,小威廉惊愕的问道,可惜和宋勇忠一样,郑森连理他的心思都没有,气息粗壮,脑门上青筋直跳,随手抓起桌子上的酒坛子昂头就灌了起来。 看着他来,宋勇忠的眼神不经意的跳了跳,不过他却没说什么,伸手拉过一张椅子放下郑森身后。 一罐子急酒灌下,郑森也有了几分醉意,扔下酒坛子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抹了把满是酒渍的胡须,旋即再一次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郑公子,莫非这次总攻没有你,还是大帅把你训了,哦,我明白了,是你给玉儿小姐写的情书被退回来了吧!我就说,玉儿小姐的心早就属于我了,虽然郑公子你很努力,也是空兴叹了!” 自恋到小威廉这程度也是没谁了,可这个开战俩字又刺痛了郑森,把那酒罐子往地下一摔,哗的一声中,郑森恼火的哼哼道。 “开战,开个屁战!一帮懦夫,让小小倭寇给吓住了,这头正商量赔款赔脸呢,还开战。” 郑森的确格外失望,他很小时候,郑芝龙就丢下他孤儿寡母跑回大陆了,而郑森的母亲对于郑芝龙却是极其推崇,从小郑森在郑芝龙这个混蛋父亲的英雄事迹中长大的。 被郑芝龙接回来,一方面郑森想要在郑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中取得高位,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在这个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然而,今天郑芝龙的怯懦打碎了他一切的崇敬,也难怪他如此愤懑不平。 “不至于吧!这次大帅可是连假都没放,还把王牌乞一师以及周遇吉将军从前线调来了,怎么都是要好好教训倭人一顿,依照大帅的性格,挥出去的剑,不见血是不会收回来的。” 旁边宋勇忠倒是略带惊奇的问道,听的郑森又是嘿嘿冷笑一下,拿起第二坛酒,一仰头,又是灌下去一口,可拿着酒坛晃了晃,郑森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一般,脸上忽然露出一股子思考,旋即又变成了一种疯狂,猛地,他拽住了宋勇忠衣领。 “宋军首,你手下现在能调用的人马有多少?” “我的亲兵,五十二人!” 没问原因,宋勇忠倒是痛快的回答着,带着一股醉意放手点了点头,郑森旋即又是狼一样凶狠的冲到了小威廉面前。 “你手里有两条盖伦帆船!这次跟着大帅舰队来了!” “那是东印度公司的财产,不是我……,哎,郑公子,有话好说,我这张帅脸打肿了,多少少女会心碎的,你要用我帮你去说,问题是,要船去哪儿啊?” “长崎!” 这话听的小威廉生生打了个哆嗦,旋即不可思议的伸手到郑森额头问道。 “郑公子,你没罪吧?倭国现在已经全面排外了,被抓住可是个掉脑袋啊!去哪儿找死啊?” 说着,小威廉还哆嗦了下,恐惧的摇着头:“听说我这样基督徒去了,他们要把我们钉在十字架上放油锅里炸的,我这么英俊的脸,要是炸破了,多少少女该心碎…………,哎呀呀,郑公子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好不容易压住火气,将差点扣到小威廉脑门上的酒坛子收回来,重新坐回去,郑森盯着两人嗡嗡沉闷的哼道。 “这次也不瞒你们,要去就是拿命博个大的,要是成了,大帅必然有嘉奖升迁,小杂毛,你家什么破公司,对日贸易也能有你一成!要是败了,就算活着回来咱们也要倒霉了,就问你们一句,干不干!” 沉思了片刻,宋勇忠是沉默的点了点头,可旁边,小威廉就纠结了,一成的贸易!对刚起步的东印度公司重要性不可言喻,可这是拿脑袋换啊!咬着牙跟,他足足迟疑了几分钟,这才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所以让咱们都是玉儿大小姐的追求者,骑士要求爱,必须讨伐巨龙来显示对爱的决心!什么贸易不贸易的,咱们是朋友,用我们英国蓝话说叫服软的,算我一个!” “好!” 三杯酒被满上,三个人通红着眼睛,同时猛地灌了下去。 ………… 喧嚣热闹的琉球中山港,两条盖伦帆船悄悄地离开的大舰队,鼓起帆,向东北方向行驶了过去,站在船头,酒都被海风吹醒了,小威廉一面悲催的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标志旗给扯下来,藏起来,一面还忍不住哀叹着。 “上帝,我这是和魔鬼做了个交易啊!” 另一头,将常用的火铳刺刀留在了岸上,拿着不常用的尼泊尔弯刀,宋勇忠沉默的熟悉着手感,靠着桅杆,背着自己的大野太刀,郑森居然是横起一直长笛,悠扬的吹了起来,笛声悠悠,似乎略微掩盖了些浮躁与杀机。 长崎位于九州岛最西端,仅仅半个晚上海路,就抵达了,长筒望远镜眺望着,几十条关船,安宅船仿佛水上臭椿那样来回巡视在海面上,靠着长崎湾的偌大港口已经陷入一片死寂当中,郑森捏着望远镜的手禁不住暴起一股子青筋…… ------------ 第六百零八章.三剑客之征 这年代毕竟没有后世那般繁华,倭国也顾及不到每一片海岸,向东行驶了三十多里,找了片偏僻的海岸,两条英国船放下了小舟,仅仅带着十个亲兵,三人先行登上了岸。 “两位,我说,我就不用跟着去了,在海上帮你们放哨不好吗?哎,别打别打!我去就是了,哎呦我的帅脸啊!还得蒙上了!” “如果你再这么叨叨,露出马脚,我可不喊保证你的姓名!” 也是脱下了大明的衣衫,一面换上和服,一面郑森恶狠狠的低声咆哮着,终于,唠叨了一道的小威廉可算闭了嘴。 这年头还没有爱国一说,紧挨着海边的小渔村是倭国最困苦的,几串钱扔过去,一帮渔民就就跟见到组织一般,宣誓守口如瓶,换好在琉球买的衣服,宋勇忠拿着一支烟花对着撑船的部下严肃的说道。 “三天之后,每夜子时巡视于海面,一但发现信号,全体登陆!等候命令!” “属下遵命!” 来自选锋军的百战将士严肃的抱拳鞠躬应答道。 ………… 这个时代长崎算得上倭国最繁华的城市了,这儿是整个倭国唯一对外通商的口岸,当初丰臣秀吉的朱印船就是由此出发,进行南蛮贸易,这儿也算得上倭国最具有现代都市气息的城市了,沿着官道出发,差不多一个多小时,长崎赫然显露眼前。 这儿可不如应天那样有着威严的城墙,在倭国,城仅仅是蕃主大名的居所,绝大部分建在山上,以供战时防御,老百姓居住在城外,依附着城墙耕种附近的田地,这种地方叫城下町,只不过长崎作为对外开放的商业口岸,原本的田地都被居所所掩盖,城下町发展的反倒将城给遮蔽了起来。 这样倒避免了在成门口接受盘查之虞,反正这年头其实明人和倭人打扮差不多,小威廉蒙着个头巾,眼睛都被眼镜给遮住了,走在人群里暂时也没露馅,只不过这家伙的嘴真是一刻也闲不住,眼睛瞄着扛着长枪过去的幕府守兵,还有抱着日本刀,露个月带头闲逛的武士,这家伙的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郑公子,咱们来长崎,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说实话,要不是怕这货不可靠,关键时刻拉着他的船跑了,郑森是真不愿意带他上岸,太容易暴露了,不过此时已经到这地步,也由不得他,一面左顾右盼着危险,一面郑森有些不耐烦的回答着。 “来救人!倭人将在倭的华人全部捉了起来,一部分人缴纳赎金被放了回来,据他们说,剩余的人都关在长崎!至于关在那里,做牛车出来,一路上封闭颠簸,加上人生地不熟,他们也不知道,这些需要咱们打听出来!” “就咱们几个,加上宋军首的亲兵?去救重兵防御的人质?” 别看郑森是台一师师长,乞活军对调兵管的非常严格,他也不过能带出来十个亲兵,宋勇忠手底下五十二个亲兵,至于小威廉手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加一块不到七十人,然而听着小威廉惊愕的话,又瞄了一眼身旁路过的幕府兵士,郑森倒是傲慢的哼道。 “就凭咱们,够了!” 的确,郑森有这种自信,郑芝龙就是身材高大类型的,不然郑森的母亲家族也不会看上他一个来倭国打拼的明人,招他入赘,继承父亲的身高,郑森足足有一米八多,背着一米六多的野太刀也不显得笨重。 而街上那些行走的幕府兵士?最高一个兵长也不过一米六,剩余的以一米四一米五居多。 一方面倭国是个岛国,物产显得贫瘠,人民饮食不合理,一碗小米饭,几块萝卜,就是平日里农人以及下级武士的一日三餐,只有贵族能吃上大米,一两指宽的鱼,还有酱汤,另一方面,从平安时代开始,笃信佛教,天皇就下达了怜悯圣灵令,上到王族公卿,下到贫民百姓,都是不允许吃肉的,长达千年的时间,倭人不吃肉已经养成了习惯。 战国时期,据说武田信玄的兵马战斗力强,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吃鹿肉的,补充的体魄较强,后世日本人身高赶超了中国,也是因为效仿美国大力推行牛肉,牛奶饮食,日本小学的午餐一度被称作世界最合理营养搭配。 不过现在,一帮平均身高一米四二的家伙,郑森还真不太在乎。 郑森是挺自信的,小威廉可没那信心,贼眉鼠眼打量着身旁推着车子过去的低矮倭人,他还是一副心虚肾亏的模样。 “那咱们上哪儿打听?”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倭就有矮的意思,还好倭人中偶尔有几个宋朝时候去渡种回来的基因爆发,宫本武藏据说就有一米八多,丰臣秀赖据说也有一米八五,来来往往的倭人中,少有的还是有一两个高的,行走在其中,也没太多人关注郑森一行,跟着郑森在狭小的街道中三拐两拐,一处挂着红灯笼,颇为繁华的店铺到了跟前。 倭国的黑社会哪怕后世都挺出名,这年头更是明目张胆,一个个光着膀子列开怀,露出身上大片刺青的浪人或是梳着马尾,或是留着武士的月带头,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得进进出出,宋勇忠是良民出身,旋即也是当了正经军人,对这种场所是分外的厌烦,禁不住皱着眉头。 可以不在意小威廉的感受,却不能不在意宋勇忠的,瞄了一眼,郑森正色的解释道:“这是艺伎馆,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这儿打探消息也是最灵通,刚刚走了几家,我们郑家的大小铺子几乎都被关门了,要打探消息,也只能这儿了。” “我知道,咱们进去吧!”虽然还是厌恶的目光,宋勇忠却是点了点头。 毕竟在倭国生活了十多年,郑森那副浪人模样倒是十足,抱着胳膊背着刀,大摇大摆的向里头走去,后头宋勇忠阴沉着脸,几个亲兵也是五大三粗不是善茬,唯有小威廉挫了点,不过这形象每一伙浪人中都会有一个,看着一行人进来,两个龟奴赶忙点头哈腰跑了出来,阿伊哈呀的说了一同倭语。 抱着胳膊,郑森傲慢十足的也说了阵鸟语,旋即几人就被领了进来。 里头更是乌烟瘴气,台湾往倭国出口了不少烟草,角落里,几十个或是脸上有疤,或是身上有刺青的家伙翘着二郎腿,眼睛危险的迷迷着抽着粗烟卷,好有摇骰子刷钱的,吆喝着喝酒的,中间一个台子,几个穿着和服,脸涂抹的煞白的,全都是粉,厚厚的已经看不出人脸来的舞女在跟着怪异的倭国小调不断扭动着腰,挥舞着小扇子。 这模样也叫妓?要是放在秦淮河,估计还没等开业,就得让人砸了,大晚上都吓人,而且瞅了两眼,宋勇忠更郁闷的发现,这些跳的起劲的艺妓居然都是男人,大大的喉结都有些吓人,这一眼把宋勇忠彻底恶心到了,所以他干脆把脑袋撇到了一旁。 倒是没有选择包房里,郑森也带着人在大厅里做了下,随手把一桌面的花生壳,鱼骨头拂到地上,要了几条烤秋刀鱼,酱汤,几个小瓶子清酒,挨着旁边一桌子武士模样家伙就坐了下来,郑森旋即竖起了耳朵。 他预料的还真没错,这酒馆里这些烂人多半也在议论着最近和大明断交的事儿。 最多的,是抱怨。 清朝时候,朝廷整治扬州盐商,结果闹得大半个扬州城都跟着起来起哄,两江总督下不来台,和扬州差不多,长崎不少人也是靠着海商吃饭的,这明商抓的抓,赶得赶,不少人都丢了饭碗。 不过喝着清酒听了半天,除了抱怨与谩骂,没得到什么有效的情报,干了一瓶酒,咧了咧嘴,郑森决定主动出击,自己去打探些消息。 低着头,郑森开口想让宋勇忠还有小威廉坐好,别惹事,这功夫大门忽然又被推开,一声嚣张的日语嘟噜了起来,旋即个脑门剃的半秃的家伙在好几个浪人簇拥下,横的跟螃蟹似得走了进来,划拉一下,一袋子银钱被直接倒在了桌子上,里头还不乏金币,有钱就是好办事,听着钱币叮当作响,酒店老板娘都是立刻热情的迎了上去,还坐在那个半秃瓢的大腿上。 目付! 这个称呼让郑森精神为之一震,目付相当于办事员了,是将军派往各地办事的基础人员,他们是逮捕明人的最直接执行者,从他口中,或许能弄到想要的情报,郑森又是按捺住,把视线扭过去,耳朵却竖了起来。 还真是心想事成了,那老板娘含羞带嗔的就埋怨死鬼许久不来,晃荡着钱袋子,那个秃瓢矮胖子得意的抱怨着大目付折腾云云,最近办差,抓捕明人,不过接机捞了一笔云云,两个人日语说的飞快,叽里呱啦的,幸亏郑森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叫嚷还恨不得让整个酒楼子听清楚,声音大的跟火车,侧耳倾听了许久,郑森得到了个反复提及的地名。 秋山町! “郑公子,听到什么有效的情报没?” 这时候也没了欣赏“艺术”的心思了,况且这倭国艺妓艺术小威廉也实在欣赏不过来,看郑森神色变幻,他忍不住凑近了打探着,终于回过点神,郑森暗暗点点头,偏偏这功夫,邻座一个醉了七八分的浪人猛地站起,摇晃着走过来,一个踉跄,趴在了小威廉的后背上。 “巴嘎!瓦里瓦里瓦,撞老子,你特么的!” 什么叫不讲理,抹了小威廉一身的鱼油,那个浪人旋即勃然大怒,一伸手揪住小威廉的衣领子就要把他拎起来,刷的一下,整儿艺妓馆里,一大堆浪人的注意力都是投注了过来,看的小威廉脑门上汗刷得一下就下了来。 ------------ 第六百零九章.熟人 情况倒是非常有意思,小威廉虽然猥琐,好歹是西方人,还是贵族,身高也有一米八多,那浪人才一米五左右,气势十足鼓足了劲儿,也没法拎着小威廉衣领把他们拽起了,气得直拔高。 .更新最快 可滑稽的场面却没一个人笑得出,一瞬间,宋勇忠手背上的血管就鼓了起来,下意识,他手就摸向了藏在腰后面的尼泊尔弯刀,可没等他手放下去,郑森的手已经拽住了他,旋即眼神暗暗对他摇了摇。 安抚住宋勇忠,郑森旋即从怀里掏出一把短肋差放在了桌子上,旋即傲慢的叫嚷着:“在下居合道田川福松,座师剑豪柳生三兵卫,敢问阁下师承何处,如何称呼?” 虽然郑芝龙把郑森孤儿寡母扔到九州平户十来年,可除了最初纪几年,发迹后银钱算是没短过他们娘俩,并且郑森母亲田川氏算是中等武士家族出身,也请的起好老师,让郑森学的一流剑道,虽然不是最顶尖的,可是也压过超过七八成的武士,浪人了。 倭国不像华夏那样大一统,地方豪族势力很大,一些忍者流派,剑道流派更像武侠中的门派,虽然他们不行侠仗义,反倒是仗势欺人,急进敛财,宫本武藏如此出名,就是他一个人挑过好多流派。别说,这个名头还真将那个醉醺醺的浪人给镇了住。 “剑豪柳生三兵卫阁下,呃……” “退下吧”否则我就以合气道流的名义向你挑战!” 不光欧洲骑士没事儿愿意决个斗什么的,武士也是如此,当年剑豪宫本武藏就是这么一步步挑战著名剑客,最后严流岛一战击杀了天下瞩目的剑客,号称燕返的佐佐木小次郎,取得了天下第一剑之称,武士间决斗杀人是很正常的事儿,如果遇到比自己强的名流剑客,这等不入流的小瘪三退避三舍是很正常的。 然而,郑森忘了,什么叫酒壮怂人胆! 手缩了回去,那个一米五二的小瘪三还真畏惧的退缩了一步,可不防他身后,那一桌子喝的跟醉猫那样浪人们跟着起哄。 “嗨,这就是我们长崎下木街老大安倍小次郎?” “什么老祖先安倍晴明,都是假的啊!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吓住了!哈哈哈,回去你改名叫安倍小公鸡得了!” 同伴的叫骂声让这个安倍小瘪三眼睛再一次红了起来,他都踉跄退出去五六步的,就在郑森也放松了警惕时候,忽然他仿佛豹子一般狠狠一抓抓了过去。 “八嘎,撞了老子,老子就要给你脸上添点东西!” 要是电影中的情节,一般被抓落面纱,都会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而且这美人要不就是前朝公主,要不就是被坏人追杀的祸水,然而引得侠客和恶棍一通混战,最后抱得美人归。 要是玉儿在这儿露陷了,郑森一定非常乐意为她血战一番,可惜这儿露出的却是小威廉那满是骚气的英国骚哥脸,不过这张脸也够引起骚动了,酒馆里忽然惊了几秒钟,旋即那个抱着老板娘的目付方才杀鸡一般尖叫起来。 “他是个南蛮!抓住他!” “哎呀上帝啊!我说我不来啊!” 第一时间,小威廉知趣儿的缩到了桌子底下,一面还怪声怪气的叫嚷着,他旁边,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宋勇忠则是推开桌子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嗷的一嗓子,那个一米五二小瘪三捂着裤裆硬是被踹出去好几米。 宋勇忠可不知道,他这一脚,后世要割钓鱼岛的某个倭相安倍某三就这么被扼杀在了历史的裤裆中,踹过之后,腰后面的弯刀猛地被他拔在了手里。 目付这一嗓子仿佛捅了马蜂窝,屋子里足足五六十号浪人,武士都蹦了起来,幕府对南蛮,明人可都是有赏格的,最近大家腰包都不宽裕,眼前小威廉那头黄毛就是金光灿灿的金币的象征啊! 尤其是明人与南蛮都有钱,看那目付一袋子钱哪儿来的,全都明人那儿抢来的,安倍小瘪三飞出去非但没有吓着他们,反倒是让一帮人如同马蜂那样扑了过来。 不过,钱是那么好拿的吗? 本来以为一切在掌握之中,心情正好的郑森真是仿佛被人扇了个耳光,居合道就是后世常说的拔刀术,只听咣的一声响,背后长刀出鞘,弧旋中刚刚挨过来三个人全都是胸口喋血,有一个没等拔刀,右手已经先飞了出来,横刀在手,郑森跟野兽那样嚎叫着迎着人群冲了过去。 后头,选锋军亲兵拎起长条凳子狠狠地砸了过去,砸倒了冲过来的一大片,旋即几个人或是拎着弯刀,或是拿着刺刀,也是冲将上来,不到十个人,却来了个四面开花。 要说,经过死亡训练,还在战场上杀过人的,真不是这群在城市中帮人打打架,收收保护费的小瘪三可以媲美的,更何况在座的都经历了高粱河之战三百打两万的战争,群战正是他们擅长的,但见兵器乒乓作响,轮着的弯刀咔嚓的砍进骨头里,动手不到三四分钟,屋子里已经被砍翻四十多号了。 眼看着一地鲜血,被那目付颠翻在地的老板娘发出杀鸡般的恐惧叫嚷,那个目付更是窝囊,一股热尿从他裤裆里喷溅而出,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看着这么一副怂样,郑森厌恶的用手绢擦刀上的血,旋即将刀收回刀鞘中。 “嘿,我就说,跟你们威廉大爷动手,知道老子不?高粱河一战,好几十万食人族小瘪三,爵爷我左手拿刀,右手拿火枪,先干翻了他五千个,问候了下玉儿小姐,回身又干翻了五千个!” 打架时候没看到,打完了,小威廉倒是冒出来了,站在桌子上得意的叫嚷着,可逼还没装完,已经让宋勇忠一脚给踹了下来。 “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啊!对,快走!” “往下町去!”猛地踹开酒馆门,郑森也是一马当先叫嚷道,嗷的一嗓子,紧跟着,小威廉就钻了出去。 一行人猛地跑到街上,倒是把外面那些倭人摆摊的,推车的,撞了个稀巴烂,这头还没等从惊慌中醒过神,那个裤子酸湿漉漉的目付已经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公鸭嗓站在街上就凄厉厮叫着。 “别让他们跑了,抓住那个南蛮!” ………… 咣咣咣咣~跟后世鬼子进村似得,一大群幕府兵大皮靴在地上发出响亮的脚步声,扛着长枪就跑了过去,紧跟着,又是一队带剑浪人满口八嘎的跑过来,把街道闹了个鸡飞狗跳。 这儿可没有刚刚城中心那么整洁,街道狭小的可以,两边都是低矮的破木头房子,地上粪水尿水直接流淌了一地,脱离了长崎富人武士聚居地,旁边都是最贫困的下民所住的下町,这儿也是最错宗复杂的,什么海盗,走私犯,杀人犯,小偷都是躲在这里,听着那些混球跑过去之后,在一个摘菜大婶冷漠的眼神中,郑森几个又是从她家院子翻出来,踉跄的向城外跑去。 “哇里哇里哇,都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 大路口,十几个幕府兵扛着长矛封锁着,看的郑森禁不住暗骂一声,旁边小威廉则是撒腿就要往相反方向跑,急得宋勇忠拽着他脖领子给他拎了回来。 “这面,有没有,快快滴!” 又是一队武士挎着腰刀从街面跑过,吧唧一声,一坨不知道几天的粪水被皮靴践踏的飞起,正好糊在了小威廉脸上,气得他张口想骂,弄的宋勇忠不得不狠狠捂住他的嘴,足足半分钟,听着脚步跑远,这些人这才在道边已经倒塌的破房子稻草堆里站了起来。 “我说这就不是个好主意,我听说,你们东方人最是残忍,会把我们白人的丁丁切下来,泡到酒里头,完了,本爵爷还没娶夫人呢!” 一面恶心的用稻草擦着脸,一面小威廉还悲催的叫嚷着,旁边郑森则是厌烦的向外头探头看着,旋即恼火的扭过头。 “你少说两句,你又不是老虎,切你那金针菇有什么用?” “金针菇?” 男人可不能说不行,连脸上的秽物都忘了,小威廉跟烫了屁股般蹦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上次洗温泉,爵爷的那玩意比你郑公子大一圈!” “还不是你去女浴池偷窥回来!” 这头宋勇忠倒是喘着粗气难得幽默一把,一句神补刀刺激的小威廉再一次脸涨的跟番茄,要用嘴和宋勇忠来个决斗,可就这功夫,身后破屋子的地窖门忽然被顶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女人探出来半边身子,吓得几人如惊弓之鸟,把武器都掏了出来。 “巧研小姐?” 激灵了一下,小威廉率先不可置信的叫了出来,和玉儿是搭档,秦淮乐团的女二号三剑客都认识,宋勇忠也忍不住诧异的叫道。 “你怎么在这里!” “没时间废话了,快下来!” 不耐烦的呵斥一句,巧研又是扶着梯子向下爬了去,相互点点头,宋勇忠和郑森警惕的回头观望中,一行人先后下了地窖…… ------------ 第六百一十章.拯救大兵一大堆 还真是叫另有乾坤,从地窖口下来,也不知道巧研在墙上捣鼓了什么机关,嗡的一下,靠在墙上一个破柜子轰然洞开,旋即后头露出个幽深的通道来,一股子风从通道内扑面而出,却不是地窖那股子腐朽气息,反倒是清新了不少。 几站孤灯在通道内被风吹的凌乱摇曳着,跟着挑起一盏灯笼的巧研,一行人先后下到地道中。 “大帅倒是下了心思,提前下令在这儿挖掘一处地道,做藏身之处,巧研姐,你怎么在这儿?” 手试探着迎面吹来那风中带着的点点寒意,一面走,一面郑森点着头赞道,听着他发问,巧研的回答却是禁不住泛起一股子酸溜溜来。 “姐姐我没有玉儿那般好命,被大帅相中,认做义女,清闲的待在后面,做着不少人的心中女神,前一阵阮大胡子要带一批江西豪族来倭岛游玩,需要个形象大使,就选上我了,只不过说都没想到,这倭人跟癞皮狗似得,说翻脸就翻脸。” 叹息一声,白净的小手拍拍墙壁,巧研倒是有些庆幸的继续说道。 “这儿也不是大帅下令挖的,应该是这长崎之前的蕃主龙照寺氏修的逃生通道,你们应该知道,倭人凶蛮,战败一方往往被杀全家,估计是他们早预备好的,不过龙照寺氏绝嗣,后来锅岛氏继承这片藩,龙照寺旧宅就出售给我们,做了这锦江大酒店,装修中,偶然找到这片地道。” “没想到,这儿还成了救命的地方!咱们在下层倭人中收买了不少眼线,刚刚在横须店听说有个南蛮打伤了十几个人跑了,这儿头是出长崎最近的道路,我就在这儿等着看看或许能碰上,没想到,居然是你们!” 视线从郑森脸庞上挪开,落到后头的宋勇忠身上,停下脚步,巧研略带一点激动的问道:“宋军首,你都到了,那么大帅是不是也到了?” “大帅在琉球,不日即将进攻长崎,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把这儿被倭人扣住的明人救出去才行!” “就你们几个?” “海上还有我六十个亲兵!” 兴奋之色完全收敛,巧研无奈的摇摇头:“太难,不可能!” “算了,先到我那儿再说吧!” ………… 不得不佩服那位龙照寺蕃主的心血,甬道足足走了一公里左右方才到尽头,中间还有着几条黝黑的岔道不知道通往哪里,一处大坑里还见到了一大堆白骨,估计是当初修建地道的工匠,为了保密,被灭口了,巧研都走的有些迷路了,还是对照着地图,方才找回方向。 一股子光从前面漆黑的甬道照过来,旋即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回荡起来,郑森立马警惕的把手放在剑柄上,片刻后,却是个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壮汉打着灯笼领着几个健壮小子找了过来,一见巧研,那人先是松了口气,看清了倭人打扮的郑森等人身上,立马也是警惕的把手握在了腰间倭刀刀柄上。 “巧研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乾先生都急坏了,他们是?” “郑森,郑家大公子,大帅身边夺旗锐士,选锋军首领宋勇忠宋大人,还有威廉先生,他们是大帅派来了!” 这话让那个刀疤汉子也是激动了下,急迫的问道:“大帅来了?我就说,大帅不会让这帮子小日本猖狂的!” “事情比较复杂,先回去再说吧!” “巧研小姐说的没错!大狗子,咱们带路!几位,请跟我们走!” 多了几个人带路,比巧研这个二把刀倒是强了不少,再没走冤枉路,两三分钟就到了地方,石头堆砌一处三四百平米的颇为大空洞,石头堆砌的坚固墙壁,火把挂在墙上,将整个空洞分成三层,小楼那样回旋着,还有个倾斜的甬道向上通去,不知道通向哪里? 不少一看就是明人打扮的男男女女或是坐下地洞中央忙活着什么,或是待在露天楼梯那样的栏杆前面,不过看得出来,每个人似乎都不咋高兴,显得死气沉沉的,也难怪,从出了事儿到现在,他们已经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两三个月了,正常人也快憋疯了。 “这就是商号在长崎的落脚据点锦江饭店地下,我们在锅岛藩有人,幕府抓捕前带着酒店里旅客与工作人员躲了下来,让那帮家伙扑了个空,就在咱们头顶二十米,还有一队幕府兵。” 引着郑森几个上楼,一面走一面巧研还解释着,可刚走到三楼,一阵剧烈的摔击声却是猛地传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喝骂声,听的巧研立马脸色一变。 “老子来这倭国,是来旅游的,不是来蹲号子的,这破地方老子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咣的一声,又是个茶碗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一个带着软脚幞头,穿着黄绿色员外袍的胖子愤怒的拍着桌子咆哮着,而他对面,端坐在办公桌后头,大约四十多岁上下一个颇为硬朗的男人则是流露出满脸疲惫,对着那胖子平手说道。 “祝员外,我们也在想办法联络,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带大家回大明了,而且您出发之前投保了我家的保险,我们还会赔偿给您一定额度的保险金的!” “老子差你那百十两银子,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再找不到船回大明,老子干脆上去找那些倭人,把你这儿垃圾地儿捅个底儿朝天!哼!” 最后聊下一句狠话,那个祝员外甩着衣袖愤怒的闯出门去,门口,正遇到上来的巧研,这个混球胖子还冷哼一声,肩膀撞得巧研一个踉跄。 “你这混球!” 毕竟是玉儿的朋友,宋青书麾下的明星,郑森当即恼火的扭过身就要发作,旁边巧研却是无奈的拽住了他的衣袖。 “这就是阮大胡子找来的江西大豪,由他去吧!” “巧研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几位是?” 屋里头,那个疲惫男人听着门口声音,也是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话还没说完,看着郑森几个倭人打扮模样,他也是眉头紧促了下,旋即他忽然激动了了起来。 “选锋军宋军首!” “你认识我?” 宋勇忠有点惊奇的反问道,那人却是无比激动的走上前,拉着几人就进了屋子:“在下乾阳武,曾经隶属新一师,高阳县一战,我部遭受建奴骑兵冲击,死伤惨重,是宋军首救了在下,可惜那战被建奴撞坏了腿,不能再跟着咱家大帅效命沙场,被大帅安排到了商号,分管这一片!” 拉着椅子坐下,乾阳武一面倒着茶,一面激动的问道:“宋军首前来,可是大帅准备大举进攻了?可需要城中内应?在下手底下退伍的兄弟还有十几个,可为军前效命!” “乾叔,宋大人他们这次来的任务是先救出咱们被倭人抓获的俘虏!”巧研在一旁插嘴说道,这话听的乾阳武脸色也是僵了僵。 哗啦的一声,地图被摆放在了桌子上,估计这乾阳武可不仅仅是酒楼管事儿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别的身份,一张长崎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满了倭人衙门,驻军等各个地点,不过这郑森和宋勇忠倒是都管不到,两人全都眉头紧锁的把目光投注在了地图上。 “秋山町!” 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地点,郑森的眉头禁不住跳了跳。 这地儿距离长崎城区有些距离,在城区大约几里外的秋山上,仅仅看着人字形叠加在一起标注出来的山脉走势,就知道这儿不是个好地方,地势显耀的紧。 “没错,就是这儿!”一旁,乾阳武亦是开口解释着。 “倭人的制度是级级分封,并没有多少常备兵,所以抓捕明人的通缉令是对地方上武士豪族发放的,为了和郑大官人交涉,一大部分明人被集中运送到了这里,大约八百人到一千二百人,另外还有二百多远陷京都,涉及组织还政天皇的那些人没被押来,幕府不打算释放那一部分人。” “那些人我们也先不管了,救眼前的再说,乾先生,秋山町你去过吗?那儿怎么样?” “在下没去过,不过最近不断有被捕明人被押送到那儿,也有下级武士押着人去请赏的,几个被咱们买通的武士去那儿打探过消息,那儿是倭国战国时期岛津家为了对抗西军而修的,实在是易守难攻!” “整个秋山町都被山谷环绕,四面绝逼,仅仅有一条上山的小道,有些类似于松山城,只不过比那儿小多了,岛津家也投降德川氏之后,这儿作为监狱来使用,关押的都是大名,德川亲族罪宗之类的角色,当初得罪日本人的荷兰军事长官彼得佐丹奴就被关押在那儿,那儿幕府还有四百武士驻扎于此,防守的实在是太严密了!” “不能从山崖爬上去吗?” 拯救洪承畴那一战宋勇忠也听过,禁不住开口询问道,听的乾阳武又是艰难的摇摇头。 “四面都有巡逻队,还有倭式城墙,上不去!” 这就棘手了,看着乾阳武又拿出的秋山町绘画,郑森脑门上也是禁不住拧出了个疙瘩。 :.。 ------------ 第六百一十一章.巧研,巧言 巧研在这儿倭国还出名了,告示上,她画的颇为逼真的通缉令赫然贴在最醒目的位置,而且悬赏还颇为高,足足五百个金币,当初贺锦买巧研时候也不过花了五六百两银子,要是现在宋青书脱手,估计也不会赔了。 .更新最快 “巧研小姐,华夏人都夸赞您为千金大小姐,倭人才出五百金,还真是辱没您啊!不过这倭国画师还真是巧技,这画,完全不像是潦草几笔画的出来,倒像是对着您面对面精工细笔描绘而出,完全将您的美貌给显露在上面,要不是这是通缉令,估计您不喜欢,本爵倒是想收藏一张了。” 拉面屋里,戴着个墨镜,小威廉这厮都不忘了口花花。听的巧研那张可人的小脸上却是流露出一股子嗔怒,掐着纤细的腰,恼火的哼哼道。 “可不是一笔一笔描绘出来的,就那个姓祝的混球,非要找了个什么浮世绘画师,要给我绘像,足足绘制了一天,这下倒好,直接被当成了通缉令!害得本姑娘都不敢出来露面出来!” “那位祝员外估计也是陶醉于巧研小姐的美貌,想带回去朝夕欣赏,却不想办了坏事,不说他,就连本爵,见了巧研小姐,都如同见到爱琴海的维纳斯那样,深深为之陷落!” “你这话还是留着跟玉儿说吧!” 估计这阵子当个形象代言人吃了不少委屈,巧研可没给小威廉好脸色看,一顿花言巧语反倒换来个后脑勺,惹得他顿时一鼻子尴尬,还好这功夫,郑森与宋勇忠先后从店门口进来,缓解了点他的尴尬。 “怎么样?” 巧研也是急迫的转过头,向两人询问着,听着他的询问,郑森忍不住艰难的摇了摇头。 “的确很难!” “城墙倒是不难,我的人可以从城墙上爬上去,可下山只有一条道,要想把咱们大明的人带下去,就必须拿下大门,可那儿,太难!”宋勇忠也是在一旁跟着点着头。 “那,不打秋山町了?” “不行!” 巧研没等说完,已经让郑森有些恼怒的打断了。看她被吼得一脸委屈,旁边宋勇忠倒是心软了点,在旁边赔罪的抱了抱拳头。 “巧研小姐,请不要放在心上,郑兄也是救人心切。” 有些气恼的点点头,巧研又是有些感激的看了宋勇忠一眼。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拉面馆的门忽然被推开,几个穿着力巴模样破烂衣服的倭人嚷叫着就闯了进来,似乎是老熟客了,店老板直接给上了几碗面,这头郑森还在愁眉苦脸,巧研却忽然眼前一亮。 “我有办法了!” ………… “几位欧尼酱(哥哥),拜托你们了!” 都说女人善变,换了一套和服,又把头发梳成日式盘发,巧研简直和那些倭国的乡间小妹一模一样,虽然这个乡间小妹也是美得冒泡,再加上她居然也会写日语,让人根本辨识不出来。 美貌也的确是女人最大的武器,看着她束着小手,红着眼圈摇晃着肩膀求情模样,几个负责给秋山町监狱送菜的厨子伙夫简直是义愤填膺,拍着胸脯没口子答应道。 “这位以摸多(妹妹)放心,这帮武士老爷天天高高在上的,没想到还能做下这般禽兽事,我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交给我们好了!” “一切拜托了!” 小姑娘又是一个乖巧的大鞠躬,在几个一米五家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从和服衣领子上方空隙挪不开眼睛中,巧研从包包里掏出了一袋子药料还有几块金币,都交给了那几个伙夫。 要说女人说谎也是一绝,这么短短时间内,就让巧研编出个瞎话来,说自己是附近村子的村女,这些武士没事儿就来村子抢东西,他们村巫师就恐吓诅咒这些武士回去都病倒,为了吓住这些武士不再来村里偷鸡摸狗敲寡妇家门,村里人凑了点钱,求这几个伙夫将这些泻药放在武士们的饮食当中。 这个谎稍微有点扯,可一方面武士欺负人是深入这些下层倭民心中了,另一方面又是巧研这个大美女出马,看几个伙夫临走的模样跟要上战场一般,这事儿估计能成个多半分了。 “没事吧?” 秋山町下的村拉面店店后,几个伙夫刚走,宋勇忠已经急切的冲了过来,抓着巧研手问道,旁边紧跟着郑森也是冲了过来,可他的眼睛更多的注视在远去的几人身上。 “他们真靠得住吗?” 巧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宋勇忠这才恍然,赶紧松开,有些尴尬的向后退了一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冷心热,和玉儿跟着这个家伙打交道久了,巧研倒是不以为意,甜甜的对他笑了下,旋即才扭头看向郑森,无所谓的一耸肩。 “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成不成就看你们这些大男人的了!” “巧研小姐说的没错,不管如何,咱们也要去打秋山町,那些武士中招固然好,不中招,咱们也要打过去!” “也只能如此了!”郑森又是叹了口气,这功夫,小威廉也是跟了出来,左右瞅瞅,他忽然好奇的问了起来。 “巧研小姐,你哪儿来那么多泻药啊?” “那不是泻药,是春药。” 抱着胳膊,巧研随口答到,可旋即,她才注意到一瞬间几个男人的脸色变得多么古怪,想明白的她也是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还不是你们这帮臭男人,一天没个好心思,这些,都是本小姐在那些邀请我共进晚餐的臭男人身上翻出来的,不是我的!”掐着小蛮腰,巧研呲着小虎牙气呼呼的向前弯着腰叫嚷道。 “哦,这样,嘿嘿……” 眼看着一张气红的小脸,三个男人又是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 傍晚,长崎湾附近荒渔村。 背着包袱,扛着箱子的明人呼呼啦啦的足足聚拢了三百多人,夜风吹拂下,女人们冻得瑟瑟发抖,还有孩子恐惧的缩在父母怀里,强忍着恐惧不敢哭出声来,事不宜迟,当天下午,那些困在长崎城密道中,锦江酒店的明人旅客,加多宝商号员工就全被转移出来,趁着夜色到了宋勇忠他们登陆的渔村边上。 三支烟花在夜空中爆发出昏暗的光辉,在郑森,宋勇忠几个紧张的等待中,两条盖伦大帆船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帘,旋即小艇被放下来,几张熟悉的兄弟脸庞映入几人眼帘,让宋勇忠和郑森都松了口气。 划着小船,第一批难民开始被转移,哗哗的划水声中,三百多人先后登上了帆船,不过这时候可没有来时候那样宽松了,两条盖伦船荷载最大不过五百人,一会儿还要装更多的人,绝大部分都被塞进了船舱底下。 “这是什么破地方,也让我祝老爷住,知道我祖上是谁吗?” 绝大部分人都是安静的登上船,可那儿都有刺头,站在舱门口,那个黄绿色胖子,号称四大才子祝枝山的家伙恼火的扯着公鸭嗓叫嚷着。 “要老子跟着这些下等人挤货仓,没门,我告诉你们,今天想让我祝姥爷走,必须给我换头舱来!” “你不走是吧!” 早已经看他不顺眼了,本来紧张的一肚子火气,郑森拎着这厮的衣领子,直勾勾的把他举出了甲板,两只脚都领空旋在海面上,海风吹拂的裤裆之凉,一刹那那祝姥爷吓得腿儿都软了。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扔海里,你自己游回大明去,要么你就闭嘴乖乖的在船上待着!” “你,你,你,就算他宋青书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行了,老子记住你了,放我下来!” “哼!” 冷哼着,郑森随手又把他扔回了甲板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祝胖子大口的喘息着,好一会,方才萎靡的又是叫道。 “快点开船吧!这鬼地方,还有你们这些贱民,老子再也不想多看一分钟了!” 船上还是携带了些武器的,一面整理着,一面郑森又是没好气的呵斥道:“老式待着!等本将把剩余人都救出来,自然开船回大明了!” “剩余人,你们要去打秋山町?你们这是找死,还拖累着本老爷一块死!” 真怀疑牛顿定律了,一刹那,这胖子跟屁股长弹簧般的蹦了起来,暴怒的就揪住了郑森衣领子,可仅仅片刻,他又是惊惧的松开手,郑森一言未发,可他已经在郑森眼里看到了浓郁的杀机。 打发了这胖子,那头另一条船,宋勇忠也安排好了人手,打信号放小艇了,又是警告的看了这货一眼,背着自己的太刀,郑森旋即向绳梯走去。 可这功夫,巧研居然换了一套紧身丝衣丝裤,背着个小包裹,跟着也走了过来,看的郑森眉头就挑了起来。 “巧研小姐,这儿不是胡闹的时候!回去!” “你可想好了!”抱着肩膀,巧研却是一副冷艳的模样冷冷看着他。 “我还想到一个办法,带着我,你绝对不会后悔!” “你……” 凝视了她那双粉黛烟眉间认真的神色,停顿了一两秒,郑森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 “打起来时候可没人能照顾到你!好自为之!” 细嫩的脸颊忽然展颜一笑,哼了一声,巧研旋即抢在郑森前头爬上了绳梯。 几只桨蜈蚣那样展开,几条小船急促再一次向倭国大岛飞驰而去…… ------------ 第六百一十二章.牺牲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乌鸦在树梢上发出不祥的叫声,月色也在乌云下掩盖了小半,建设在山谷中秋山町监狱也显得格外的阴森,今夜,月值大破,菩萨闭眼。 不过此时,这个不祥对于谁来说还不一定,毕竟,一方只有七十四个人,还要刨除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方却是据守着堡垒的四百武士,或者说荷枪实弹的强盗。 “要怎么打?直接冲上去?对方可有火绳枪,再说,咱们也没有梯子啊!” 拎着短火铳顶了下牛仔帽,像土匪多过像绅士的小威廉发愁的问道。 “选锋军不用梯子,不过强攻正门不行,太多火把,太多守卫了!今天窥探时候,城堡东南有一处崩塌,那儿的烽火也坏了,我带狼之梯队从那里上,斩杀守卫,然后打开城门,接应大家进来,带着人出去!” 还是满面严肃,宋勇忠面色阴沉的点头说道,要成功也就这个计划了,可就在几个首领点头的功夫,一声尖刻的声音却是从里面传来。 “上午用望远镜也窥探过了,东南,西南,正好是两处兵营,宋军首,击破兵营,在两处夹击下,你和你的人有几成机会拿下高耸的堡垒?” “巧研小姐,现在是生死关头,请你……” “宋兄,让她说。” 马上要拼命了,宋勇忠也是有些脸烦躁的开口说道,可没等他说完,郑森却是在一旁伸出手阻拦了下来,旋即郑重的扭过头,对着巧研问道。 “巧研小姐,来的时候你说你有办法,现在可以说说了!” “这个!” 掀开背包口,巧研旋即将一张纸,一捆绳子扔到了地上。 “巧研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这两样东西,宋勇忠皱着眉头问道,旁边,郑森则是若有所思的捡起那张纸,巧研被绘画的生动传神的绘画映入他眼帘,居然是那张通缉令。 “巧研,你是要……” “没错,不是常有浪人抓到明人之后来这里领赏吗?你们扮作浪人,把我绑进去,既然本小姐赏金这么高,他们头领应该对我感兴趣,让大家进城先进城,趁着他们对付我的功夫,宋军首,你的人就可以混上城楼,在城门上夺城总比顶着火铳夺城要容易吧?” “不行!” 没等巧研说完,宋勇忠已经恼火的向下猛一挥手:“这太危险了!” “那宋军首,你又有什么办法拿下这守备坚固的大监狱?” “战场是用军人的鲜血证明的,我有三成的机会……” “不,宋军首,或许这是个好办法!”一旁的郑森也是插嘴进来,低头看着通缉令,艰难的点了点头。 “可!” “宋兄,一千多条人命,大明的威严!” 一旁的小威廉都跟着点头了,换来的却是宋勇忠一拳头打脸上,直接打了他个趔趄。 “我还是不同意!” “所以,我也不征求你的意见了!”叹了口气,巧研伸手将绳索捡了起来,转身递给郑森,不过扭头又看了一眼转过身狠狠一拳头打在树上的宋勇忠,她那双明媚的眸子中闪现出一抹亮色。 ………… 真不知道郑森以前是不是干过绑票,一根麻绳被他绑的有板有眼的,甚至有点后世情趣的味道,两道绳索上下勒的小胸脯鼓鼓囊囊的,一双小手也是结结实实的交叉叠在背后,手腕捆了好几道,为了逼真,她还把自己衣领子扯开了点,把一道淤伤印在她露出那一抹白皙的胸口上。 又是换上了倭人的衣服,宋勇忠与郑森领着十一个人,亲自在后面扮作押送的浪人,在后头推搡着,本来宋勇忠是不应该来的,毕竟如果骗开城门,需要个指挥官指挥第二波进攻,可也许是因为羞愧,无论如何他也要跟来。 “巧研,你何必冒这个险?” 一面扮作押送的浪人,一面宋勇忠还是喋喋不休的在旁边说着,听的前面被捆的不得不挺胸昂头的巧研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们男人需要打拼,我们女人何尝不是?姐姐我又没有玉儿那个好命,这次倭国的事儿又办砸了,谁知道我们家大老爷回去会不会发火?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把我送人了,要不是为捞取点功劳,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被绑着?” 晃了晃背后有些发红的小手,巧研又是打趣的说道:“再说,不帮你们两个倔种,估计我是回不了家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想办法把事情变得简便点。” 对于宋青书会不会发火,宋勇忠这个属下也不好评价,听着巧研的抱怨,他也只好沉默下来,大约走了两三分钟,从秋山底下的小道,几人来到了鬼气森森的秋山町监狱前。 “八嘎,什么人滴干活!” 还没等靠近,上面五六米高的城楼前,两个倭人武士已经从火盆边上探出脑袋,张口骂道,听着这喝骂声,郑森猛地推了下巧研的肩膀,在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中,对着门楼也是毫不客气的叫嚷着。 “我们狼村十二剑士,抓到个明人,前来领赏的!赶紧打开这该死的门!” “吆西,花姑娘滴!哎呦~” 借着火光看清楚巧研那俏丽的脸蛋,前头那个大鬼子武士立马露出一股子贪婪的****,眼睛几乎都冒出火来,可没等他答应下来,身后那个二号鬼子武士却是拍了他脑袋一下。 “丫虎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得开闸门!底下的,你们明天再来吧!” 明天就什么事儿都晚了,做戏做全套,也顾不得和巧研的交情了,郑森是阴沉着脸猛地揪住巧研的头发,拉着她脸庞朝上展露过去,同时一只手举着通缉令,张口骂道。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她可是明人几个头头之一,女匪巧研!为了抓她,我们可是和几个明寇厮杀了一场,杀了几个人才逮住她!多一刻都不能等,马上给老子开门!” 眼看着一幕,宋勇忠明显流露出一股厌恶,上前想要制止,可被揪着头发,巧研被绑在身后的小手,却是艰难的摆了摆,示意宋勇忠别管,另一头,看着她明显一股子痛苦的脸庞,两个倭人眼睛明显直了直。 沉重的闸门咯吱咯吱的被抬了起来,看着后头二十来个倭人武士费劲儿拉着铰链,不论宋勇忠还是郑森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可没想到这个,偷袭自然不可能人多,一面防御着倭人反扑,一面要拉起这东西,还真是难上加难! 看来巧研的确吸引仇恨,闸门一开开,里面的倭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冲出来,哗的把铁链套在她脖子上,拽着就要往里走,郑森赶忙一巴掌拽住了铁链,恼火的叫嚷道。 “赏金呢?” “明个去督御所去领去!”拿着铁链的倭人武士不麻烦的叫嚷道,伸手就想继续拽着,可郑森的巴掌如同石柱子那样,拽着就丝纹不动。 “那可不行,这女人可是五百金!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然,今个你们就别想把人带走!” 几个眼色,旁边几个抱着武士刀露着怀的浪人选锋军士立马蛮横的往里闯着,硬挤进了要塞,眼看着这样一副情景,那个武士头目脸皮子跟沙皮狗要咬人一般哆嗦了半天,不过终究还是妥协了。 “行,你们几个八噶牙路先进来吧!” 看来巧研的药还真用上了,从倭人城堡的斜坡门上来,周围倭人武士明显少了些,才五六十个人,不少还是看热闹出来的,这帮家伙一个个眼睛充血的很鸡眼似得,呼吸急促,裤裆里亦是跟揣了个棒槌,虽然不知道这个状态下战斗力减几成,不过明显是不好过。 倭人的城堡和大明不同,几乎里面都是垫的跟城墙一样高,进门是个斜坡,防守时候倒不用像大明士兵那样上下爬来爬去,才一进来,宋勇忠立马流露出一股子愤怒来,紧挨着斜坡末端有着两根旋杆,上面吊死了两个才十六七的少女,而且每个都是衣衫不整,尸体上,通红的手印弥漫的到处都是,已经苍白的腿上,还有污秽不断流下,明显遭到了非人的待遇,看那服饰,是明人女子无疑。 除了她俩,明人狰狞的脑袋还在旁边放了一小堆,龇牙咧嘴中散发着一股子臭味。 “别冲动!先控制住形式再说!” 耳旁一声低语,看着巧研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宋勇忠这才把握紧的拳头给松了开。 可这头刚安抚完了宋勇忠,巧研冷不防自己脖子一紧,那个倭人首领又是拽着铁链子向里拽去。 “等等,赏金呢?” “在这儿等着,我得把人带去,交给奉行大人过目,方才可以给你们赏金!放心小子,幕府办事,不差你们这几个小钱!” 伸手挪开了郑森的巴掌,武士头目傲慢的说道。 “宋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眼看着十多个人又是被这武士头领给带走了,瞄了一圈剩下的人,郑森又是拽住了宋勇忠的胳膊,一个眼色下去,身后的选锋军士不经意的像闸门边上溜达了过去。 城的中央,被抠开向下凹进去一大块,两边可以看到深入地下的一间间铁牢门,这头,被牵着脖子,巧研难受的跟着着那一帮武士向前走着,一面心里骂着郑森这个王八蛋,捆的太紧,一面也是强行抑制着自己不去回头,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头楼梯,一行人下到地下监牢一层,拐了个弯,钻进了个漆黑的走廊中。 刚一进去,巧研就感觉到了不妙,这儿可不是去见什么奉行大人,一屋子半裸的倭人武士,不少人裤子都脱光了,露出一团团丑陋的东西,低着头靠在墙角做什么,不言而喻,一股子难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一看到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进来,每个人眼睛都红了,野兽那样扭过头。 “你们要干什么,不是见什么奉行吗?我警告你们,我要是有什么差池,你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也顾不得掩护了,惊恐中巧研一面躲闪着,一面用她学来的那点倭语威胁着,可她这躲避倒像是油锅上浇了一碗水,一个个倭鬼嘿嘿的发出了难听的荡笑声。 “吆西,花姑娘滴放心,会给你留口气的,毕竟你可是细川大佬点名要的!不过在此之前,你的伺候伺候咱们大爷,哈哈哈哈!” 淫笑中,那武士长猛地一拽铁链子,拽的巧研踉跄的过了去,哗啦一声,她的裤腿被扯掉了一大块,在巧研的惊叫中,又是一只脏手猛地抓在她鼓鼓囊囊的胸脯上,猛地被按在墙边,绳套里,巧研捆在背后的两只小手张开又合上,现在她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给这帮混账下什么春*药啊!把自己赔进去了! 眼看着一条腥臭的舌头对着自己舔过来,巧研恶心的撇过脑袋,闭上眼睛,可这功夫,忽然咣的一拳头在面前响起,旋即换了个人扑在自己身上,巧研惊愕的瞪圆了眼睛,却正好看到宋勇忠猛地吻向自己的小嘴。 “混蛋,你是谁?” 那个脸肿了半边的鬼子武士火冒三丈的就叫骂道,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那个武士头倒是哈哈大笑着。 “这小子就是擒到这明人的武士,让他先来吧!要不是他,咱们都没得玩!” “小子,你他娘的快点!” 自己头都这么说了,那个脸肿了一半的倭人不得已悻悻然的叫嚷着。 渡过了最初的惊恐,看着这整个人熊一样把自己遮住的选锋军首领,巧研居然有了点想笑的冲动,别看他看上去急色的不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童子鸡,手离着自己远远的,唯一接触的嘴巴,亦是闭的紧紧的,甚至这宋勇忠比自己还紧张,眼睛居然也是闭着,要他如此争取时间,也的确难为他个榆木疙瘩了。 不过这人算是个君子,一时间,巧研甚至心里有了点小小的嫉妒,嫉妒玉儿,居然有这么个傻瓜暗恋着他,毕竟是风月场面经历了不少,玩心一起,比宋勇忠老司机的多的巧研忽然调皮的将她那********探了出来,身子也主动贴了上去。 一刹那,倒是宋勇忠眼睛瞪得溜圆! 这功夫,外头等待已久的一声轰鸣爆破,轰隆的一声终于在两人耳边炸响! ------------ 第六百一十三章.最可恶 “八嘎,什么滴干活!” 手里铁链子都掉了,那倭人兵长惊骇的扭过头去叫骂着,这也成了他的遗言,耳边风声响起,只听咔嚓一声,还没等扭过头来,他已经矮到了一米三,噗的一下血喷出去老远。顶点m.更新最快 下一个就是挨了一拳头在旁边一直催的脸肿兄了,快快说了一半,脑袋也没了一半,又是鲜血喷溅。 大明的规矩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近,从小到大,他还真没和姑娘家如此亲近接触,那些应天上流人士,豪强眼里天上掉馅饼般的三分钟,对他来说还真如同在火上烤那样,还不如让他和五十个倭奴拼命去。 此时也真是和五十来的倭人,这应该是监牢里守卫的屯扎处,加上那兵长带回来的五十,差不多真有四五十人,也幸亏宋勇忠不放心,跟着闯了进来,要是被这么四五十个还吃过下了春*药的禽兽**米,以他们五秒真男人的速度,巧研还真惨了。 要是五十个全副武装的倭人武士,宋勇忠与巧研也得交代在这儿,不过此时,五十个家伙要么就是光着屁股,要么就是裤子脱到一半了,打五十个光猪,又是一番情景。 拿着腰后面藏着的尼泊尔弯刀,宋勇忠以闪电速度将身边几个没反应过开来的倭人全都砍了,旋即又是左轮在手,大口径的左轮近距离对着窝在屋子里的倭人疯狂的扣动着,短短两分钟,在火焰的喷射中足足十多人躺在了血泊中,不死的痛苦的叫嚷着 后世电影里武士一个个悍不畏死,动不动拿着大刀片研究下自己肚子里什么结构,可实际上,武士也是人,也怕死,而且他们的忠诚相当廉价,与其说武士忠于君主,不如说他们是忠于大米,如此血腥中,一个个光着屁股的家伙一面谴责着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恶劣行为,旋即发起了光猪跑运动,晃动着裤裆里的小兄弟冲了出去。 “没事吧?” 也不去追,宋勇忠是急切的回过身,向着巧研喊道。衣袖里藏着刀片,趁着宋勇忠杀人的功夫,巧研也把自己给解放了出来,不过看着宋勇忠颇有些忐忑的目光,这位大小姐却是狡黠的一笑。 “出去再找你算账!” 大门口,几个门边上的守卫全都被刺刀捅了,两边,不明所以的倭军武士疯狂的向军营外头冲,却被几颗手雷给炸了回去,旋即又是一阵左轮穿射,将左右两个军营里的武士都给打蒙了。 闸门根本没放下来,外头乾阳武,小威廉他们亦是跟着冲了进来,趁着守军还没反应过来,一部分人控制着形式,剩余的全都跳到了底下的牢房中,挨个大牢门用弯刀砍开。 “我们是宋大帅麾下,快走!” 这些天,被抓到明人真是被虐待的颇为凄惨,眼看有了逃路,男女老少相互搀扶着,惊恐的仿佛受惊的兔子那样,纷纷夺路而逃,倒是没用郑森他们多操多少心,一路叫嚷中,短短几分钟,残余活着的八百来人纷纷跑出了大门。 “快点!快点! 郑森一直在门口,推搡着人群快走,催促中,两个倭人终于从乌烟瘴气的左兵营窗户中跳出,举着武士刀哇哇乱叫的冲了过来,暗骂一句,高举着太刀,郑森回旋着就砍了过去,咔嚓几下,两个小矮子喋血道中。回过头去,这功夫人群已经跑的很稀少了,而冲在最前头的巧研,宋勇忠也是搀扶着从地牢底下爬了上来。 “宋兄,你带着人先走,我掩护!” 这时候可来不及客套,点了点头,宋勇忠就和巧研也追进人群中,看着越来越多的倭人武士从惊慌状态中醒过神,冒出来,郑森焦虑的对还站在城头火力压制的麾下大喊到:“撤!走!” 几个手雷挂在两面闸门锁链上,又是回身批翻了个哇哇乱叫的家伙,郑森也只转头就跑,可是刚跑到一半斜坡,一个选锋军亲兵忽然焦虑的回头指着:“郑师长,还有人!” “等等我们!” 哀叫着,一个抱着孩子,还搀扶着老人的明人妇女惊慌的从地牢里跑出来,后面跟个拿着包袱踉跄的书生,惊恐的向大门口跑着,她们身后,足足几十个倭人武士高举着武士刀犹如丧尸那样凶残的追着,眼看着这一幕,后面几个选锋军将士都有些不知所措。 “走!” 根本没有一丝停顿,一脚踹着身边那个发愣的选锋军士滚地葫芦那样从斜坡上滚下去,推搡着剩余几人,郑森三步两布跑下了斜坡,旋即狠狠向回拽动了那两头的手雷引线,绝望的惨叫声中,先后两声巨响,那沉重的倭人闸门轰隆一声再一次将监牢死死的封闭住。 这个选择的确是正确的,妇女四人这个距离已经跑不出去了,再拖延下去,可能自己也搭上,可是如此狠心果决的下达判断,几人看着郑森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那些倭狗找你们赏菊啊!” 回头看着城头上,举着倭刀,弓箭哇哇乱叫的武士,郑森破口大骂着,冷不丁一个激灵,几人跟着亦是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虽然出了点意外,可是今晚算得上出奇的顺利,一路上又跑丢了几人已经不计入损失了,还剩下的七百八十多个人质算是全部被救了出来,岸边,看着郑森他们回来,守卫着小船的兵士亦是松了口气。 “快上船!” 又是纷乱的嘶吼中,这些惊魂未定的明人又是纷纷被塞上船,送上大海。 “都没事吧!” “没事儿,就小狗子倒霉,挨了倭狗火铳一下子!” “放心好了,这帮倭狗的家伙垃圾的很,嘶~死不了!” 今晚这事儿够刺激,聚在一起,大家伙从紧张中脱身出来,兴奋的相互哈哈大笑着,就连那个中了枪伤的倒霉蛋也是强挺着跟着逞英雄,看这他明明都疼的龇牙咧嘴模样,看的巧研无奈摇了摇头,一底身子,哗的从衣摆扯下条丝绸,揪住那小子,在惨叫中先把伤口给他包了上。 手上沾染了不少血污,安置好了伤员,这头运送还差三分之一,俯下身,巧研就想在海水中清洗下,刚把手伸进冰凉的水中,冷不丁背后响起了颇为沉重的脚步,好奇的回过头,却是宋勇忠满脸的艰难,沉重,在她身旁欲言又止着。 “怎么?我们的宋军首也中枪了,要死了?这幅表情!” 用力搓了搓血污,巧研那精巧的脸蛋上露出一股甜美的笑容,笑着就打趣起来,可美人的话听到宋勇忠耳朵里却仿佛催他冒着枪林弹雨冲锋的号角那样,硬着头皮,他艰难的说道。 “巧研小姐,刚刚的事儿,我……” “行了,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事急从权,我不怪你!” “哦,对了!”恍然的一拍脑袋,在宋勇忠惊慌中,巧研又是笑着打趣道:“我绝对守口如瓶,不告诉玉儿,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那个,多谢巧研小姐!” 如释重负一般,宋勇忠重重的一个鞠躬,旋即又是憨厚的挠挠头,跑去跟着安置难民上船了,看着他的背影,巧研的笑容却是收敛了起来,变成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哎,别人家的呆子!” ………… 船桨在海中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剩下百十个难民还有六十多个将士,每个人心中都变得轻松起来,可就在这功夫,一声惊怒却是在海边响起。 “什么,跑了!” “为什么不早说!” 暴跳如雷,郑森狠狠揪住一个他台一师的亲兵衣领子,怒火四射的咆哮着,怒吼声把巧研,宋勇忠几个全都引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了?” 满带惊奇,巧研张口问道,问的郑森脸色却是愈发的阴沉,猛地将亲兵甩到一旁,阴郁的答道:“姓祝的混球跑了!” “祝员外,怎么可能?这时候他能跑去哪里?” “大家都是明人,他应该不会出卖我们吧!” 巧研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宋勇忠则也是阴沉的拉下了脸,有些不确定的说着,这话听的郑森一声冷哼。 “他已经出卖了!” 夜色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条火龙忽然从西面赶来,隐隐似乎已经能听到倭语特有的嚣张与恶心了,这头,人还没有上完。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伸手拽过一支刺刀火铳,加多宝商号在这儿的负责人乾阳武对着郑森重重抱了抱拳:“郑公子,我去把倭狗引开,你带大家先走!” “乾叔,你!” “放心,巧研小姐,我去去就来!” 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巧研复杂的拽着他衣袖,这个四十多的老兵却是洒脱一笑,拽开了她的手,紧跟着,那个地道遇到的疤脸大汉不满的也是拖过一支火铳,跟在他身旁叫嚷道。 “老许,这种事儿怎么能忘了兄弟!” 死亡临头,有的人胆怯的跪下了,可有的人却是谈笑着赴死,看着几个老兵仿佛聚在一起喝酒那样拎着家伙奔着火光去了,巧研腿儿发软的踉跄一步,宋勇忠伸手撑住了她的肩膀,亦是凝重的眺望着。 凌乱的枪声在夜色中爆响,最后几个人也是踏上了小船,划向了海里。 ------------ 第六百一十四章.死亡赛跑 岸上的火光,喊杀声与枪声已经逐渐淡出了视野,耳边只有哗哗的划水声,十来个老兵以性命换来了一千三百多人的安全撤离,坐在船尾楼,眺望着星星点点的倭国大岛,巧研却是久久不愿意转开视线。 “巧研姐,别想了,或许乾先生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他当过斥候军,那帮倭鬼想杀咱乞活军的斥候,也不是那么容易!” 一件袍子忽然盖到了巧研身后,不用回头,巧研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宋勇忠为人太木讷,根本是想不到,小威廉这货倒是有点绅士风度,不过他在另一条船上,只有郑森这个大户人家出生的公子心细一些。 不过巧研对郑森的印象却是最差一个,他太狠太果决了,自己提出拿自己作为诱饵,他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而且落后几步那一家人也是被他眼睛都不眨就丢下了,还有乾阳武提出断后,他亦是丝毫没有挽留,这人是做大事的人,可关键时刻,这人绝不是个可靠依靠。 就因为此,巧研也毫不客气的把袍子紧了紧,又捋了捋头发,这才转过脸来,感叹的说道。 “我只是想不通,马上要逃出去了,那祝员外为什么还要在这关键时刻出卖大家伙,我们都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哼哼,如他这种士族大户自私自利,还不是对咱们没信心,怕救人不成反被牵连,朝廷上,就是这样人太多了,这才把大明朝弄的如今的乌烟瘴气!” 提到这姓祝的,郑森气得牙根直痒痒,一拳头敲到了桌子上,不过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巧研倒是在心里嘀咕起来,你郑大公子不自私? 不过也罢,反正这一趟回去估计与他也没什么太多交集,巧研仅仅是点了点头,又扭转过去眺望向了浩瀚的日本海,看巧研不太爱搭理自己,郑森也没自讨没趣,反正袍子也给了,他干脆也是默默一礼,拎着望远镜往船头去了。 这一趟虽然把郑家人,宋家人,还有旅倭的主要华民给救了回来,几乎是没了顾忌,可也彻底和倭国撕破脸面了,丢了倭国这个贸易,郑家损失不起,那就只有把他打服了,这倒是顺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宋青书的意,可却完全忤逆了父亲郑芝龙,回去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状况,甚至可能这次自己非但没有功劳,为了对郑家有个交代,宋青书还必须将自己撸下去一段时间,以示惩罚,这些都是要面对的。 想着这些,郑森心里就是一阵烦躁,漫无目的的拿着望远镜在海面上瞎晃。 不过此时已经到后半夜,海面漆黑的仿佛一团浓墨,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散心了半天,放下望远镜,转头郑森就想回舱内好好想想下一步的计划。 可刚走两步,冷不丁他又是健步跑回栏杆旁,对着远处眺望,视线中,一股忽明忽暗的亮点猛地闯入他眼中。 郑宋两家的水师大部分都在琉球群岛,这儿还处于九州岛海面,绝不可能是自己人,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了,倭人! 短短几分钟,那忽明忽暗的亮光已经变成一片鬼火,数不清的船在摇着船桨,呼喝着向自己逼来,看那船上灯笼点点,在盖伦帆船上引起了一阵阵的恐慌。 倭军水师虽然没有郑,宋两家的先进,可倭国的确是有水师的,而且这水师还相当强大,万里朝鲜战争,倭军可是动用水师将三十万人马运送到朝鲜战场,耗费了大明与朝鲜水师联手之力,也才把丰臣秀吉给打退,事实上要不是丰臣秀吉忽然死了,那场战争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上次被宋青书炮轰一次长崎,幕府对长崎明显重视起来,调集了大安宅船五条,二三十米的关船一百多条,还有各种弓小早,炮烙玉小早等小型辅助船只,足足弥漫了整个海面,明显幕府不甘心这价值二三百万两的人质溜走,上万多的水军全都排了出来,追杀郑森一行。 明显又是那个祝姥爷干的好事! “所有人,都下船舱去!” 这时候可千万不能乱,郑森拿着个船桨,恼火的把恐慌的四处乱跑的明人全都塞到甲板下面,炮舱里,小威廉有的几十门佛朗机炮也是被装填上火药,整个帆船都进入一种战斗状态,清空了甲板后,拿着望远镜观望着倭船形势,郑森又是焦虑的对水手呐喊道。 “马上右满舵,向朝鲜方向,逃离这些倭狗!” 琉球群岛在九州岛以南,而郑森的逃离地点又是在长崎以北,从长崎追杀出来的倭船比郑森船出航距离短,长长的船链几乎将南下的通道给封锁上了,如今最好的办法也只有调头了,向朝鲜,辽东那个方向逃去,如果迎着倭船,就算自己船快,也要被包围。 听着郑森的喝令,船长那个英国老头亦是满脑门汗珠子的就要打舵,可他还没将固定船舵的楔子拔起,冷不防旁边一脚猛地又讲那楔子给踩了回去。 “听我的,挨着倭船船阵边缘,冲出去!” “你疯了吗?那是找死!就算咱们从倭船边上冲过去了,也跑不了多远,短距离冲刺,咱们的帆船是跑不过关船!” 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唱反调,郑森简直气得头发都立了起来,怒不可恕的嘶吼叫嚷道,可惜,面对他的怒吼,宋勇忠却是冷漠的摇摇头:“听我命令,给海斑鸠号打信号,要他们做好战斗准备,紧随我船后!” “你要送死你自己去,别拉着大家伙!” 也顾不得朋友了,拎着船桨,郑森暴怒的冲过来,可旋即,划拉的声音中,二十几个选锋军锐士都是拔出了家伙,形式一下子变得一触即发。 可算是冷静了点,船桨往一边一丢,郑森依旧恼火的猛地揪住宋勇忠的衣领子,对着他咆哮道:“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我清楚我即将要做什么,所以,听我的!” 眼看着宋勇忠一副平静的模样,忽然若有所思,旋即郑森狠狠地甩开了宋勇忠的衣领,恼火的一面走向船头,一面在背后挥着手。 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吧! 取得了指挥权,对宋勇忠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打发走了郑森,他依旧是冷这一张脸,对着身旁发蒙的船长吼道。 “没听到命令吗?还不快去做!” 倭舰仿佛一条长蛇那样不断在海面上展开,偏了七十五度左右,两条帆船亦是向倭舰展开的方向与它赛跑着,这头,明显已经发现了两条不速之客,后面的关船不断地向这个方向涌过来,前头的小早亦是向这个方向卷曲着,海鹌鹑号与海斑鸠号两条帆船似乎陷入食肉花中的小虫那样,随时会被包裹上。 对面关船的倭军面孔似乎都能看清了,几十条弓小早包围在船前,船底下的倭人举着弓箭,对着船上大声的叫嚷着,就算听不懂,也知道是让宋勇忠停船,不过看着底下舞刀弄枪的倭人,脸色突然一黑,宋勇忠忽然恼火的大嚷道。 “直接碾过去!” 弓小早才十来米长,一米高,可这海鹌鹑号,在英国东印度公司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了,五十多米长,船头尖锐的仿佛切黄油的刀那样,在对面倭人不可置信中,海鹌鹑号直挺挺的从他们头上碾了过去。 咔嚓的声音中,挡在前路的几条弓小早,不是被碾断了,就是被撞得跟水缸里的瓢那样,倒晃悠着出去,上面的倭人弓手惨叫着跳下大海,然而,撞击同样剧烈颠簸着海鹌鹑号,船舱中,巧研惨叫着被她一大堆化妆盒子埋在了底下,船头的郑森亦是差不点没晃着掉进海里。 眼看着前面海鹌鹑号的模样,后面的海斑鸠号足足憋了半天,才打出一个上帝保佑的旗语来。 远处,行动力稍慢的关船明显被这一幕激怒了,船身上,扛着大筒的倭兵叫嚷着跑上甲板,那大筒的模样颇有些类似于后世放的烟花,可大小却不是一个等级的,需要两个人抬着,拿着火把的倭兵狠狠点燃大筒后面的捻子,仿佛喀秋莎火箭弹一般的火药集束三面灿烂的轰向了两条英国船。 这次的震撼更加剧烈,海鹌鹑号甚至还一个踉跄差不点偏倒向一旁,好不容易刚站起来的巧研又是惊叫着被胭脂盖了一脸。 “娘的,开炮!” 被烟花问候了一圈,宋勇忠也终于恼了,愤怒的嘶吼道。 轰鸣的佛朗机炮炸开了附近的挡路的弓小早,接着强劲的夜风,两条英国船终究还是冲出了倭船的包围圈,可此时,船已经不似来时候那模样了,几十发大型烟花在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船帆都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可好歹,是闯出了这道包围圈。 虽然,仅仅是暂时的。 仿佛被阉了的公驴那样发出了阵阵嚎叫,臭椿那样密集的倭人关船伸出了蜈蚣脚那样的船桨,嘶吼着从长崎方向海面疯狂的前进着,旁边,先越过的最轻型弓小早船队亦是包抄了过来,两面又像包饺子那样想把宋勇忠给包裹进去,也是被大烟花炸的狼狈了几分,宋勇忠挥舞着指挥刀疯子一样叫嚷着。 “向南,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 第六百一十五章.比谁人多吗? 不得不佩服这帮倭国鬼子的创造力,一个个面包那样的关船根本没有帆,跑的反倒是比挂着三面大风帆的盖伦船都要快上那么一点,一船四十多个划桨手喊着号子摇动船桨,沉重的关船飞一般向前冲着。 .更新最快 真仿佛出了蜂窝的蜜蜂那样,密密麻麻的倭船从右侧不断的斜插向前,左右的炮烙玉,火箭弹相继落在帆船附近,喷溅起开来的水柱几乎打湿了船上没个人的衣服,剧烈的颠簸仍在继续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在船舱中憋了快半个时辰,巧研终于也憋不住了,红着半头秀发,恼火的从楼梯跑了上来,这头郑森正靠着桅杆喘息着,听着她的嘶吼,旋即也是无奈的对舰桥上指了指。 “你问他,我不知道!” 端着望远镜,宋勇忠始终是向南眺望着,海水湿漉漉的顺着他头上的范阳笠军帽流淌下来,两边不断有大烟花轰鸣,也没让他偏移半下脑袋。 “宋大人,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巧研可是比玉儿辣的多,顶着一头非主流发型,恼火的又是攀上了舰桥,由她开这个口,郑森也是乐不得的跟了上来,在后头听着。 看着这位巧研小姐姐掐着腰岔开一双长腿,那副怒气冲冲的神色,宋勇忠还是那一副木头脸,一面眺望着远处,一面淡然的回答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用到时候,我现在就要知道,好不容易逃出来,为啥要像死路里钻!”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巧研上去就把宋勇忠手里的望远镜给夺了下来。 两人都是惊怒交加的模样,抬头看了一眼星象,宋勇忠终于无奈的妥协了,摊着手就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功夫,整个船忽然剧烈的一个颠簸,晃得所有人都是一个趔趄向前,巧研更是差不点没掉下舰桥去。 “出了什么事儿了!” 船一下子就慢了,惊骇的叫嚷着,宋勇忠怒气交加的就对身后船长嘶吼过去,倒霉的英国船长亦是一头雾水,直接跑下舱,隐隐传来他对大副的怒吼,好一会,这个白毛老妖怪才哭丧着脸从船底下跑回来。 “不好了!海里倭人布下了沉石,撞川了船底了!” 嘉靖东南战争时候,对付倭寇,沿海军队发明了水雷,为了对付万历朝鲜战争的明船,倭人也发明了一种水下家伙,沉石。 这玩意也简单,一排空木桶中间绑一块几十斤上百斤重尖锐的大石头,扔到海里沉下一半,专撞船底,这玩意扔海里其实作用小的可以,有时候撞到木桶颠簸一下了事,可偏偏这个彗星撞地球的几率让海鹌鹑号赶上了,眼看着一块大石头结结实实镶嵌进船底,海水喷涌着灌进来,宋勇忠的脸色就是一阵阵的难看。 “这下好了,大家都死在这儿吧!” 跟在后头,扭头看着巧研瞪圆了杏眼,郑森无所谓的一耸肩。 似乎倭人也知道这儿有沉石,或许是反正胜利在望了,十几条关船将两条英国大帆船前进的路途给堵了上,这帮家伙反倒是不急了,一条条关船仿佛饿狼那样在停顿住的盖伦帆船附近小心翼翼的游弋着,作弄猎物那样不断接近着。 “大家不要心慌,早晨出发之前,我已经发出信号,接应咱们的舰队就在左近,只要挨过这一会,大家就都能回家!” 宋勇忠是可算吐了口,对着聚拢在一起的水手们厮叫着,这话听的郑森却是满脸不耐,闷哼着抄起了他的太刀。 “茫茫大海,那也得撑的到援军到来再说!” 现在郑森是心里更明镜了,如果不是宋青书受益,宋勇忠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答应跟自己冒险,看来这一路上,这块木头瞒着自己等人,做了不少事儿,郑森甚至怀疑,如果没有宋青书默许,不光这块木头,就连小威廉那厮也不会跟来。 不过如今大家是真真切切的坐在一条船上,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一劫扛过去才行,拎着刀到了船头,郑森阴郁的看着正对面,一条直勾勾的对着自己航行过来的关船,上面的倭兵高举着日本刀露出了满面狰狞。 “来吧孙子们!爷爷等着你们呢!” ………… 如果要是电影情节,应该两条船被团团包围,成千上万的倭人冲上船来,杀得血流成河,千钧一发的功夫,援军才赶到,不过今个,援军却是难得到的早了几分,少了点血腥与浪漫。 几条倭船鲨鱼那样左右逼近了自己帆船,上面的倭鬼手中日本刀反射着寒光。听着难听的鬼叫声,巧研嘴皮子都有些发青,宋勇忠手里的弯刀与左轮亦是握紧了不少,可就在这紧张的一刻,猛地在那些倭船身后,咔嚓一声巨响撕破了弥漫着的倭人吼叫声。 这可不是什么火药爆破可以发出的,惊愕的猛地抬起头眺望过去,一条庞大无比的大福船踩蚂蚁那样从后头的倭人关船上碾压了过去,前头锋利的撞角轻易地将倭人船楼撕得粉碎,惊恐的叫嚷声中,关船上的倭人下饺子那般掉落进海里。 “吓死本姑娘了!” 拍着饱满的小胸脯,巧研一屁股坐在了宋勇忠脚边上。 船头,郑森的眉头却是紧促了起来,跟着东南亚打了一圈,宋青书的舰队是何等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了,不论应天战列舰多么庞大,也绝不可能如此直愣愣的撞进来,这不是同一支舰队! 的的确确不是同一支舰队,接二连三,大福船仿佛鲸鱼那样撞进来,轻易将倭人外围阵型撕裂的粉碎,旋即千奇百怪,各式各样如广船,条船,苍山船,大米艇等等各式各样的明朝舰船从大福船撞破的缺口涌了进来,同样靠着层层叠叠的桨,一条条舰船飞速切进倭人舰阵。 他们的战法照比乞活军落后半个世纪,可却是最令人热血沸腾的短兵相接,船挨着船撞上去,长短火铳与铳炮对着对面关船船顶喷发出一阵死亡火焰,旋即挂着跳索的大明海盗呼啸着落在对面船上,光着脚的海盗咆哮着挥舞着弯刀,和那些举着长枪,武士刀的倭兵厮杀成了一团,不是你将我砍落船下,就是我将你踹进海中。 热血沸腾! 要再忍不住自己家舰队,那就猪了!整个战场迅速化作一件火海,那个刚刚还张牙舞爪要扑上自己船上的关船,如今却被冲上的海盗点燃了半边,上面的倭兵身上燃烧着火焰,惨叫着跳下船去,看着这一幕,郑森无比亢奋的嘶吼道。 “这是郑家船队!” 一面用黑骷髅绘制着边饰的大福船呼啸着冲到海鹌鹑号旁边,站在高耸的撞角上,不是郑森的叔父郑芝豹还是哪个?似乎刚劈了人,这个海里狂豹脸上,身上,到处弥漫着鲜血,两船交错,郑芝豹忽然把挂在船帆上的跳索狠狠对着郑森摆了过去。 看样子,宋青书可不仅仅是想要营救人质那么简单,暗地里,他还与郑家高层达成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的话,怎么会有如此庞大的郑家舰队来迎接自己,不过此时,脑海中那些计谋,城府早已经被热血蒸腾的一干二净,猛地抓住跳索,长长的呼啸声中,郑森燕子那样荡了过去。 这才是真正海盗,船舱下,划桨手整齐而富有韵律的号子声,沉重的福船狠狠地装进倭船船阵中,两旁低矮狭小的关船简直被不屑一顾,郑家海盗潇洒的怪叫着用火铳与短炮将上面那些东倒西歪的倭鬼给轰到冰冷的大海里,大福船仿佛一员无以匹敌的猛将那样在凌乱的倭船中横冲直撞着,终于,一个还算是看的过眼的对手横亘在面前。 五十多米的倭国安宅船船楼上,在我军将军惊慌的叫嚷声中,拿着弓箭的倭兵蚂蚁一样奔跑列队到舰楼走廊上,飞蝗一样的箭雨夹杂着大烟花铺天盖地奔着大福船射来,站在船首,郑芝豹那满面大胡子流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偏过头看他一眼,郑森那年轻而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嗜血笑容,叔侄俩几乎同时抛出了手中的套索,勾住了对方的船帆! 这才是真正的海盗,长啸着荡了过去,云豹那样翻滚进船楼走廊,在那些倭人弓箭手惊恐的吼叫声中,野太刀凌厉的砍进他们的后背,鲜血宛若漫天樱花那样飞溅着,最后落在郑森那张狞笑的脸上。 “杀!” ------------ 第六百一十六章.新狼首 剧烈的咯吱咯吱声音中,高大威武的安宅船艰难的向一旁倾倒,旋即重重栽进了大海中,喷溅起了冲天的浪花。 海面上,漂浮着的尸体不计其数,既有倭人的,也有郑家的,海鸥与其他海鸟飞快的俯冲着,享受着难得的人类大餐,水底下,成群的鲨鱼亦是在撕咬着,将本来就已经污浊的水面弄的更是一片混红。 倭国水师遭遇到了重创,与大炮轰鸣的炮战有迂回余地可以跑不同,黑灯瞎火之下,船挤着船,人搭着人的肉搏战,可不是那么容易跑的,安宅,关船,小早,各类船只沉了不下上百,被俘获的也有上百,逃回去的才几十,而巨大的安宅船因为航速太慢,一个也没逃回去,倭国武士死了多少已经不可计算,但仅仅俘获的,就有两千多。 这次拯救俘虏,救回了,这一夜的海战,郑家水师死伤的却不止两千之数,但男人战死沙场,却是与屠杀手无寸铁的俘虏意义上有着天壤之别。而且经过这一战,幕府的水军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从北九州到江户,算得上门户大开,半个倭国都成为了郑,宋两家的猎场。 如果让宋青书麾下的乞活军进攻的话,也许连五百都死不上,可不得不承认,这种战斗足够的野蛮,热血,让人愤而忘身的投入其中,也最是产生英雄的,在安宅船旁边的大福船上,已经杀得浑身是血污的郑森艰难的爬上了船首,旋即,一个个同样满脸是血的郑家海盗仿佛众星拱月那样将他高高托起,那种发自内心的呐喊声嘹亮了整个海面。 “大少爷威武!” 的确是够威武的,一个人冲锋在前,攻破两条安宅,三条关船,还砍下了两个倭人将军的脑袋,就算水师中号称狂豹的郑芝豹,都要甘拜下风,能让这群嗜血海盗服气的,只有比他们更强,比他们更狠的海盗! 不过一场大胜利,并不是所有人都高兴。 一场大战足足持续了一夜,黎明时分,喧嚣的海面上,几条巨无霸也是加入了这场盛宴,郑家宝船,南海龙王号以及庞大的宋家舰队先后从琉球出发,抵达了长崎海附近的战场,没来得及收拾好战利品,郑芝豹,陈鼎,甘辉,洪旭等郑军主要将领都纷纷撇下部众,按照海盗的规矩,带着最珍贵的战利品,去拜望龙头。 拜望颇具有仪式化,郑芝龙坐在鲨鱼皮的扶手椅上,狰狞的鲨头那满口利齿就旋在他头上,干瘪的鲨眼还带着生前的残暴向下注视着,不过这一次,他身边还加了一把椅子平起平坐,宋青书倒是没有郑芝龙那么鲨威呵呵,他的椅子上铺着来自辽东金州进贡的白狐皮,两只狐脑就在他两肩垂下。 镶嵌着黄金的倭国战刀,幕府大印,旗帜纷纷被郑家海盗们投放在郑芝龙脚下,然而,这些东西非但没有让郑芝龙高兴,他那张帅气的老脸反倒是从嘴皮子到眼角直哆嗦,尤其是看着跪倒在宋青书那面的郑森,郑芝龙的手更是在气得颤抖。 足足三万人,六十多名部将,将近四分之三他的麾下全都参与了这场战争,可他这个龙头却没下令出战!这对于一个领袖人物来说,那是极其危险的,大权旁落的象征,这里头要是没有宋青书捣的鬼,那太阳就得从西边出来了,可郑芝龙却还没有和宋青书翻脸的理由,因为动手的是他长子郑森,而且荣耀与人望也都没出他郑氏一门,人家顶多在边上办了点忙。 该下的台阶还是要有的,这头郑家军献宝,那头宋青书则是演黑脸,脸色阴沉的如同下雨那样,宋青书拍着扶手怒斥出声。 “未经命令,擅离职守,擅自带人深入敌国过境,挑起战争,郑森,你莫不是要反了天!太放肆了!” “从今天起,你再不是台一师师长,本帅将你放逐出乞活军了!” 这个处置结果一点儿也没超出郑森的预料,故而他是满面平静的对着宋青书一叩首:“谢大帅不杀之恩!” 如同事先排练好的那样,这头宋青书刚重重处置完郑森,那头陈鼎已经“不忿”的抱拳败了下来。 “龙头,大少爷浑身是胆,单枪匹马深入倭境,讲咱们郑家人救了出来,而且还带着大家伙打败了倭狗!这是天大的功勋,咱们郑家,有功则赏!下末请龙头赏赐大公子!” “请龙头赏赐大公子!” 跟着陈鼎,昨日参战的甘辉等人亦是跟着单膝跪下。 其实不少人昨天是被忽悠去的,他们并不知内情,可昨夜那一战打的太痛快了,将倭国反水以来,郑家的憋屈通通打了出来,一大群将领亦是兴高采烈的求情起来,那声势,几乎整个船都一清二楚。 可郑芝龙看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手底下人群起拥戴着郑森来逼宫!这让他更是愤怒的手臂肌肉都在曲张,收缩着。 眼看着足足一分钟都没说话的郑芝龙,陈鼎的心禁不住提了起来,郑家海盗这个狼群,狼王已经老了,需要新的狼王来带领,大家伙也需要新的首领来引着他们杀烧抢掠,于是在宋青书的保证下,郑芝豹,陈鼎等几个核心人物挑中了郑森。 可哪怕再老,狼王依旧是狼王,郑芝龙若是发起狠来,一样会有人掉脑袋的,这和宋青书许诺的不一样,情不自禁,陈鼎偷眼张望向了狐皮金交椅上的宋青书,却见宋青书淡然的端着杯葡萄酒,悠闲的品着,这副模样看的陈鼎脑门青筋亦是禁不住跳了跳。 几个人心惊胆战中又过了一分钟,鲨鱼椅子上的郑芝龙终于说话了。 声音似乎老了几岁,那股子颓唐之色愈加的清晰,郑芝龙老态龙钟的沉闷点了点头。 “我儿英雄,好个英雄啊!” “即日起,升我长子郑森为郑家鲨头管领,管理老营十五队,对倭复仇之战也交给他了,大家起来吧!” 从陈鼎,到底下甘辉,洪旭,郑芝豹,心头都是松了口气,可刚说完这番话,郑芝龙已经疲惫的扶着鲨鱼皮站起身来。 “老夫累了,先去休息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儿主持吧!” 小小的献俘仪式,成就了郑家新旧两代权利的交接,怎么也没想到宋青书居然栽培自己如此大的礼,哪怕跪伏在地上,郑森依旧激动的浑身颤抖,被陈鼎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之后,他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宋青书,后者则是端着酒杯微微对他敬了下,这一眼神交汇后,郑森大步流星的走到鲨鱼椅子之下,对着他那些殷殷期盼着的叔伯部将们,猛地举起了右手。 “倭人残暴贪婪,断我通商,杀我家人,不可不惩之,进我郑家,在此誓师讨伐倭国,斩掉他们战士的头颅,烧掉他们的城市,将他们的妇孺孩童赐予你们,将倭国化为一片火海!” “杀!杀!杀!” ………… 威风不是依靠着喊出来的,而是靠着打出来的,这头才刚刚完成了权力交接,庞大的郑宋两家舰队,已然向长崎进发了,如云的舰队铺天盖地般的冲进了长崎湾。 说实话,昨夜宋青书也仅仅以为会有一场短暂的遭遇战,从没想过战争规模会扩张到那么大,几乎将倭军水师一多半留下了这儿,长崎是一座靠海,城市,没了水师,这儿简直就如同脱得半光的大姑娘,在他俩两人姓宋,姓郑的色狼面前一样。 这一天对长崎来说,简直如同世界末日那样,早晨,伤痕累累的舰队逃回港湾,带来了大批海盗的消息,上午,这凶残的海盗就来了,整个港口乱做一锅粥,幕府残余的水师,武士惊慌的推着大筒,拿着铁炮冲上港口,町人,商人们则是鬼哭狼嚎的收拾着东西,从各自的店铺逃出,四散着向港口后方逃去。 人心的险恶总是在这时候显露出来,趁着原有的秩序崩溃,那些地痞无赖,穷的就剩块石头取暖的下级武士,也都纷纷跳出来打劫,没等明联军进攻,长崎已经冒出了滚滚黑烟,大街小巷,到处是女人恐惧的惊叫声还有男人的怒吼。 不过倭人倒霉,****宋青书屁事儿,相反,站在东海龙王号船头,望远镜眺望着这里,宋青书心里还有种很痛快的感觉,征讨倭国,对于他来说,那种特殊意义,不言而喻。 几乎是享受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海风,接过一旁巧研端过来的红酒,一面坐在太阳扇,下,宋青书一面优雅的摆了摆手。 “进攻!” 宋青书的清闲,却没改变战争的血腥本质,二十条仿阿姆斯特朗炮,随着一张黑旗高高悬挂而起,这些船上装载的沉重乐器一起演奏出了交织的枪炮进行曲,开花弹与实心弹交接,雨点般的落在长崎港口内,海港上,坚固的金属在人群中收割起大片大片的血肉来,沉重的炮击甚至将倭人炸的飞起来十几米高,最后残肢碎肉狠狠地落进海里。 后世打不了的小日本,那就打你祖宗好了! ------------ 第六百一十七章.长崎之战 几乎是上一次炮轰长崎的翻版,只不过上一次还有郑芝龙的舰队作为挡箭牌,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对着港口上轰击,雨点般的炮火落下港湾里,倭人那简陋的可以的商船仿佛被暴雨拍打的棉花套那样,纷纷零落的沉进海里,岸上的倭人武士还想组织反攻,用铁炮与大筒向海里还击。 可惜,这点火力实在是微乎其微,在射程四五公里的仿阿姆斯特朗炮的面前更是连毛都沾不上,对射了差不多三十分钟,最后的南倭水师在炮击下化为一片火海,岸上的倭军守兵亦是彻底溃逃了,丢弃了大堆的武器装备向城中逃去。 这一次,打头阵的依旧是郑家海盗们,随着乞活军军舰的退场,后头如同云朵般密集的海盗舰队又是粉墨登场,船桨在海面上划开了千万道白色的伤疤,举着西方弯刀,倭国战刀还有短铳长矛的郑军海盗鬼哭狼嚎的向岸上冲去。 打头阵固然有伤亡,可是抢掠也是第一波,况且昨晚打完了大胜仗,实际上却没抢到多少钱财,倭人海盗正憋着一股子火气呢,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不得不佩服这些倭人武士还是挺顽强的,海港上半个小时的炮击中,至少让他们付出了七八百人的损失,可是当大小登陆船冲上港口后,从崩塌的废墟中,还是跳出几百武士和海盗们战做一团。 后世武士刀几乎成了日本武士的标志,不过这个时代,武士们真正用的主战武器还是弓箭与一种叫薙刀的长柄刀,后世武士刀,如今叫打刀的那种腰刀不过是作为副武器使用的,这些杀出来的武士战斗力倒也挺强悍,疯狂的轮着薙刀,现行冲上来的郑家海盗居然被他们的杀得连续退败,锋利的薙刀轻易将海盗们砍死,一股子鲜血顺着船身炯炯流淌到海中,染的海水一片通红。 不过郑家海盗到底人多,被斩杀了几十人之后,越来越多的海盗船蜂拥而上,端着长矛,弯刀的海盗将这群武士迅速分割,一个个杀死在海滩上,激烈的格斗之后,基本上幕府的抵抗力量就此被肃清,鲜血染红了眼睛的郑家海盗更加凶悍咆哮着杀进了长崎城,为了发泄这股子愤怒,一股股比刚刚更加猛烈的黑烟在城市上空弥漫起来,愤怒的海盗们沿着繁华的商业区,挨家挨户踹开门,旋即就是席卷一空。 宋青书登岸时候,大半的长崎已经落入明军手中,街道上,尸横累累,不过对倭人,宋青书可是一丁点都不同情,后世的南京何尝不是尸横累累?一个个遍布华北,山西,东北的万人坑,何尝不是尸横累累?长沙,常德,枣宜,日军用过毒气弹之后,何尝不是尸横累累?七三一部队的遗址下,何尝不是尸横累累? 远的不说,嘉靖朝,经历了倭寇的肆虐,何尝不是尸横累累?万历朝鲜战场上,何尝不是尸横累累? 一报还一报而已,只不过倭人这一报,因和果的时间段先来的有些颠倒而已。 对郑家在长崎城内的抢掠倒是不感兴趣,宋青书更感兴趣的是倭军在战场遗落的武器,倭国的铁炮他是不稀罕,乞活军的燧发枪就借鉴了一部分铁炮铸造方法,实现量产的,对于铁炮宋青书早已经烂熟于心,不过这大筒,宋青书还是第一次见。 原本他一直以为大筒就是大炮,现在才弄明白,大筒是大号的火绳枪,的确口径都赶上西方鹰炮了,不过整个形状还是火绳枪形,后面还有木把,没有大炮的炮轮炮车,靠着两个倭人扛起来,扣动扳机发射,昨夜炮轰小威廉那两条盖伦船的大号烟花,就是这东西。 后世在棒子拍得电影《鸣梁海战》中,宋青书也见过这玩意,啧啧称奇的绕着几个大筒转了几圈,宋青书旋即一挥手:“把这些玩意收起来,运回松江去,摆在松江的大广场上!当成纪念品!” ………… 要说这郑家海盗还真不愧是专业的,从港口的长岛区一直向内陆的水町区,一道上大小商店,民居被劫掠的干干净净,不过除了最开始,人倒是没杀几个,倒不是海盗们心慈手软,而是倭国这个民族特性,对于强者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跪舔,大唐,白川江口一战,刘仁轨杀得小日本尸横遍野,日本对中华就卑躬屈膝了千年,这次也是,郑家海盗刚一踹门进来,这些倭奴就乖乖的把成堆的财物奉上,弄的海盗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杀人了。 还好,宋青书也不指望发那点财,这头郑家海盗席卷过后,乞活军仅仅是将据点把持住。ad_250_left(); 这场长崎争夺战从中午开始,一只持续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占据了半个长崎,宋青书也懒得继续推进了,干脆找了间还没有被毁坏太厉害的酒楼子,将战战兢兢的倭人厨子抓出来,给自己做饭,而登陆的乞活一二师,也是就地找地方,弄自己的伙食来。 虽然鄙夷小日本,不过后世日本料理,宋青书还是挺喜欢的,可惜,满是期待把大厨踹进厨房,捣鼓了小半个时辰,弄的的东西却是让宋青书失望不已,一个腌萝卜,一个烤秋刀鱼,再就个米饭,味增汤,剩下什么特色东西也没有。 也难怪,后世日本料理丰富起来是在拜了美国这个爹之后的事儿,什么和牛烧烤,日本牛肉盖浇饭才逐渐多起来,这年头,唯一拿的出手的寿司还得新鲜海鲜,兵荒马乱的哪儿有海鲜弄去,就只有这些了。 带着失望,宋青书慢悠悠慢悠悠的扒拉起米饭来,可惜这顿饭他还没吃消停,那头,郑森却是焦虑的找上门来了。 虽然如今郑家大权一小半算是掌握在他手里,不过郑森明显有着自知之明,见到宋青书依旧是那副下级对上级的礼仪,大礼鞠躬拜下。 “大帅,前方遇到硬点子,还请您施以援手!” “岛津家的援兵来了?” 宋青书倒是有些意外的挑起了眉头。 ………… 匆匆忙忙吃掉手里的饭团,登陆的乞活军两个师也是急促的继续向长崎城深入赶去,如今还是处于半火器时代,这九州岛,岛津家还属于强藩之一,故而宋青书还是小心了几分,然而到了地方,他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长崎主要力量是倭国水师,在这儿,幕府也布置了一千五百多武士,只不过在登陆战时候,就被几万海盗给消灭干净了,至于那些足轻,更是不堪一击,整个长崎,也就只剩下天守阁没有拿下来了。 不过也正是这天守阁,将郑家海盗团给阻拦在了那儿,才五米多高的城墙上,长崎岛津蕃的武士家臣团还有残余武士,足轻依靠着城墙,不断向下发射着弓箭与铁炮,轰鸣的铁炮下,郑家海盗足足死了一片,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地上,还有着十几架竹梯碎片凌乱的丢在地下。 诚然,依靠着海盗众,郑芝龙在南海横行无忌,哪怕是荷兰人,西班牙人,也得给他面子,可郑家海盗队伍在海上是鲨鱼,陆上就是干鱼了,论起攻城野战,他们的经验比婆罗洲那些土著没高出多少,就算郑芝龙的老三队,也不过比那些东南亚土著更加敢拼命而已。 “就这就把你难住了?” 跟着宋青书一起来的乞一师师长,乞活十个师的方面帅周遇吉还真是惊奇的叫嚷道,毕竟郑森也是干过台一师师长一段时间,乞活军的强大让他感觉到非常不可思议。 仗打成这样,郑森也是感觉到非常难堪,勉强的为自己辩驳道:“回周帅,我部,缺乏大炮!” “就算没有大炮,这小城也应该……” “周将军,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郑公子,让你的人退下吧!乞活一师进入阵地,拿下这天守阁!” 打断了周遇吉的刨根问底儿,望着高耸的日式城堡,宋青书有些急躁的说道。 “末将遵命!” 也不废话了,一抱拳,周遇吉旋即急促的下到了营队中。 长崎城没有城墙,登陆师的大炮一时间也没着急运上来,不过似乎为了教郑森什么叫打仗,周遇吉也没等大炮过来,直接下令麾下在附近拆了几十块门板,撬下倭人不少榻榻米,花了三十多分钟,打造了几道屏障,推着就到了长崎天守阁下面,依靠着屏障,乞活军与城头展开了对射。 激烈的火铳打击下,家臣团与守城武士绝大部分全被吸引到了正门,乞活一师剩余兵力借着周围民居掩护,绕到了天守阁后面,几个起落,借着绳索轻松的攀爬到了城上。 “嘿,蠢货们!” 前面还在打着热闹,一个营的兵力已经出其不意的摸到背后,营长邱耗子轻蔑的一个口哨,前头全副盔甲的日本武士惊慌的转过头,没等到他们将大弓抬起,铁炮转过来,乒乒乓乓的一阵火铳急促射击已经是响了起来,一个个倭国武士下饺子那样从城头上掉落下来。 要是日本战国时期,估计武士家臣不战斗到最后一人,是不会投降的,可江户幕府已经统治了几十年,承平岁月也磨淡了倭人的残忍大约射杀了几十人,锅岛家当代家主锅岛小五郎狼狈的下令向乞活军投降。 抢掠长崎时候,郑家海盗并没有和盟友分一杯羹的意思,这儿是乞活军打下来的,宋青书也理直气壮的把天守阁收入囊中,十几个亲兵看押下,留着两撇小胡子,秃着中间脑袋的锅岛小五郎一张脸比哭还难看的在前面带路为宋青书打开了贺佐藩的金库,宋青书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傲慢的跟着到了金库前,然而看着两扇钢铁大门后面,他依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尼玛,这帮小日本这么有钱!” ------------ 第六百一十八章.经略倭国 站在高耸的天守阁向下眺望,这个后世美国人狠狠蹂躏过的城市,如今算是被大明提前蹂躏了一番,到现在,整个长崎湾,五十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完全掌握在了他的手中。顶点m.更新最快 那些冉冉升起的战火已经熄灭,郑家海盗也是在抢掠之后心满意足的退回到船上,街道上由凤阳一师开始了巡逻,平息了乱局。 不过长崎城最大的实惠还是落在了宋青书手里,这年头,东方专治制度下,谁都富不过当官的,贺佐藩的库金全在天守阁中的银库内,到现在,乞活军的参谋们还在指挥着装箱,这一趟,至少弄到了金十八万两,银一百多万两。 不得不提,虽然小日本孤悬海外,产出匮乏,民众连大米都吃不起,可这儿多火山运动,金银矿藏,还有硫磺储备等一些关键性资源却是富裕的很,大明一百多年来金银的原始积累一部分来自美洲,另一部分就是日本,这也是郑芝龙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日本贸易的原因。 别说郑芝龙,就连宋青书现在都开始眼红了,坐在贺佐藩主老愿意坐的天守阁顶楼大厅中,摆弄着一枚后世动漫作品上常见的日本金币,宋青书翻来覆去的玩弄着。 当年丰臣秀吉不是计划占据京师,将京师附近大明的领土分封为一百国吗?如果大明江山要是丢了,能把倭国占据下来,也算是能有个容身之时,日后凭借着倭人,反攻也不是不可能的,捏着金币,宋青书倒是想的出神。 就在这功夫,倭人那木质地板传来了咯吱咯吱急促的脚步声,据说这玩意是日本大名发明,防止刺客刺杀的工具之一,不管脚步多轻,总会让木板发出响动,有人刺杀也会提前知道,只不过这样一来,好好睡一觉是成奢望了,轻点完金银都搬上船去,宋青书也不打算住这个倭人城堡,要回到南海龙王号上。 不过如今,该忍受的还得忍受,咯吱咯吱的响动中抠了抠耳朵,撂下金币,宋青书干脆站起来迎了过去。 来的是宋勇忠,他带着难民还有小威廉的船先回琉球去了,这个点又急促的赶来,估计没啥好事。果然,一见到宋青书,宋勇忠那木头脸阴郁着就是重重一拜。 “大帅,郑芝龙撤回福建了,还把郑家水师的补给线给撤了。” “这家伙!” 事情听的宋青书忍不住摇摇头,不过却没出乎他的意料。 历史上清军逼近仙霞关,郑芝龙就是这么怂了,带着自己的千万家产,北上投奔了清廷,结果来了个羊入虎口,丢下一大堆烂摊子给郑森收拾,套用后世政治学里一句台词,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在郑芝龙身上提现无疑。 不过此时郑芝龙后撤,他的不智又显露了出来,不论郑森跟着自己多久,他毕竟姓郑,血管里流淌着他郑芝龙的血,就算他架空了郑芝龙的军权,郑家海盗,还是郑家的,他老子发话,儿子难道会不去办吗? 可如今,郑芝龙断了郑家海盗的补给,这场仗要想继续打下去,要想稳固住自己的位置,郑森就必须得求着他宋青书,三万多人的郑家海盗姓郑还是姓宋,那可就不一定了。 “大帅,郑公子那面!” 毕竟是朋友,宋勇忠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听的宋青书却是摆了摆手:“先不用去管他,上杆子不是买卖,郑森算是跟了我许久了,他应该自己会找上门来。” “对了,这次勇忠你功劳不浅,这个赏你了,算是给你的老婆本,这次巧研回来,对你的评价可是不低,如何,要不要本帅帮你提一嘴?” 那块金币被宋青书随手抛给了宋勇忠,旋即宋青书脸上还流露出一股子暧昧的笑容,然而这个提议却是让宋勇忠那结实的身体激灵灵的颤抖了下。 “如何?你倒是给本帅一个答复啊?” 冷不丁宋青书的催促,让宋勇忠猛地回过神来,他却是赶忙摆了摆手,开口拒绝道:“大帅,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末将,还不想成婚!” “你是嫌弃巧研出身低?本帅也可以认巧研为义女。” “不,不是那样的!” “那是为何?” 要是巧研知道自己有这个机会,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可惜,让宋勇忠给一句话否了,脸憋的通红,宋勇忠慌忙的摆着手,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能拒绝宋青书了,他这幅模样,弄的宋青书倒是有些不悦的扬起了声音。 “回,回大帅,末将出身低位,配不上……” “配不上个屁,老子还是反贼出身呢!你也是师级军官,六品都司,哦,本帅明白了!” 忽然露出个笑脸来,宋青书无奈笑着伸出手指着宋勇忠点了两下,转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一面走一面晃着脑袋说道。 “你小子是看上谁了吧?算了,算巧研无福。” “看上谁大胆去爱吧,银子不够和本帅提,对方不愿意也和本帅提,我去亲自提亲,这份脸面还是要给我的!行,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宋勇忠是松了口气,这次他算是错过一个大机会,宋青书之所以愿意亲自为他做媒,肯定是即将对他有大用,需要拉拢他,大帅都愿意亲自拉拢他,也是对他一种肯定,不过宋勇忠倒是不后悔,只是在出门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敢提吗? 第一次做媒不成功,宋青书倒是也挺遗憾的,不过再一次探头出去,看着门口一箱子一箱子向外运输的贺佐藩库金,又是一股子满足流露在他脸上,这一次出兵到琉球,实际上还并没有取得董事会同意,不过有了这些,宋青书相信他能轻而易举说服已经胃口越来越大队伍董事们。 明军在长崎大约耽搁了三天,乞活军不仅仅将贺佐藩的库金运走,宋青书真是跟蝗虫那样,什么倭剑,倭扇,屏风,盔甲,还有大宗屯在长崎的货物,一股脑都打包运上了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郑军海盗,第二天开始,也发生了大规模抢掠的现象,看来郑森并不打算直接带着郑氏海盗集团向宋青书低头,他还打算试图自己维持一下,蜂蛹的海盗将少半个长崎的粮食抢掠一空,来维持自己。 第三天,原本运走的难民又是被带了回来,宋青书可格外记仇,经过他们指认,在捕捉明人一系列运动中,最是积极,抢掠明人最凶狠,虐待明人也最残忍的那些幕府官员,武士全都被揪了出来,全都在原本关押明人的秋山町监狱处决。 第四天,在幕府的严令下,岛津的萨摩蕃,伊达的长州蕃两个西南强藩一共统领武士足轻三万,小心翼翼的逼近长崎城,不过留给他们的,除了已经劫掠一空的城池,也就剩下三十多万惊魂未定的下町人了。 这件事简直在幕府上层引起了滔天巨浪,倭国建国一千多年,外族打到日本本土也就一次,就是元朝初年忽必烈对日本的三次征伐,可这三次也以元朝惨败而告终,整个长崎城陷落,一万多水军,守军几乎全军覆没,这在倭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消息传到江户,整个将军幕府都震动了,将军行知中,三老中,五奉行,二十二个大目付,诸多若纪年等等幕府高层几乎全都汇聚一起了,每个人的脸都是扭曲的,尤其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光,那肥胖的脸气得简直直哆嗦。 “明寇攻下长崎,将贺佐藩劫掠一空,蕃主锅岛小五郎被俘,九州水师全军覆没,诸位,说说该怎么应对吧!” “将军,这次因为扣留明人海商而引起海商反弹,下官认为,应当派遣使节到京师提出照会,让大明皇帝来处置,大明对于商人一向是从不手软,我们也可以节约宝贵的兵力……” 德川家康留下的辅臣若年寄中,青山忠俊算是最为稳妥派的,眼看着将军怒不可恕,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开口劝说道,然而话还没说完,三老中之一的酒井忠利已经怒不可恕的敲着榻榻米站了起来。 “将军不可!如果幕府连这一群明朝海寇都对付不了,幕府威严何在?将军,幕府应当对大明宣战!攻下京师,以明人的鲜血来洗刷我们的耻辱!” “我也支持!”另一位老中阿部忠秋也是跟着站了起来,对着将军位行礼道:“根据情报,大明已经不是当年壬辰,文禄之役时候的大明了,他们的辽东,女真人已经造反,朝鲜也不再是大明属国,大明内部,各路农民不断发动一揆,又是屡次击败大明官军,大明皇帝已经是坐困京师了,如果我们与辽东的满人联手,一定能一举打进京师,占领大明首都。” “女真人蛮勇无谋,占据大明之后,咱们大可以反戈一击,顺路灭了女真人,到时候,大明百国,将都落入将军手中,当年丰臣太阁没有做到的丰功伟业,将由将军完成!将军也将成为超越历代将军的伟大人物!” “对,对大明宣战!” “我本多忠直愿为先锋!” “我神元大政愿为将军守护左右!” “出兵吧!将军!” 幕府主要由武夫组成,相比于文臣,本就少了几分谋略,长崎又是幕府几大财源之一,宋青书掏走的那些金银,几乎都是从各位钱袋子里抢走的,除了少数几个还算稳重的,几乎绝大部分人都主张对大明宣战。 这样一副情景,将军德川家光那肥硕白皙的胖脸上,也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股子兴奋,扶着椅子猛地就站了起来。 “好,宣布幕府动员令,动员天下武士,向江户……” “报!!!” 这个命令还没下来,外头一声惊慌的声音忽然传来,一个下级目付连跑带颠跑进来,命令被打断,德川家光的脸色明显显露出了不悦,老中酒井忠利更是怒气横生的喝骂道。 “八嘎,擅闯庭议,要没有重要事儿,你就死定了!” “回,回老中,明寇,明寇在土佐蕃登陆,蕃主山内康丰阁下已经兵败,逃出四国!阿波,淡路相继向幕府求救啊!” 嗡的一下,幕府中庭所有人都乱了…… ------------ 第六百一十九章.口号得响亮 倭国的大动员还是开始了,这个年代幕府的号召力还是相当强悍,一声令下,各地亲藩,普代,甚至外样大名都挥舞起了战旗,各地领取俸禄的武士阶层还有大量的足轻队纷纷应招而动,向江户聚拢。 不过这一次的目标不是通过北海道对马海峡去借道朝鲜了,明人已经打上了日本本土,攻克了长崎的明寇甩开了长州与萨摩藩的兵力,通过了九州岛与本州岛之间下关,从土佐登陆了四国岛,就在幕府招募兵力的时候,四国与本州岛连接的淡路国也被明寇所拿下,四国岛就算是丢了。 不过德川幕府这时候还不算慌,将近一个月时间,各地汇聚来的中上武士多达十二万,加上下级武士,足轻,浪人足足有二十五万之众,差不多将整个倭国兵力的一半儿汇聚在了自己手中,当初德川家康进行决定天下走向的关原大战时候,兵力也不过十一二万而已,如今德川家光手里的实力,直追当年关白丰臣秀吉。 崇祯十六年三月,在背后捧着六十八家徽的从人簇拥下,德川家光亲自帅领着旗本八万众得德川幕府最精锐五千兵马,督着庞大的二十五万大军,由江户出发,浩浩荡荡的向濑户内海压了过去。 不过德川家光在呼朋唤友的时候,宋青书却也没有闲着。 虽然是入侵四国岛,实际上宋青书却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这还要感谢德川家康这个老家伙,四国岛原本的领主是战国大名中实力靠前的长宗我部氏,可惜,长宗我部站队很有问题,先遇到丰臣秀吉入侵,四国岛仅仅剩余土佐一领国,丰臣秀吉死后,又支持石田三成的西军,关原大战之后西军战败,领国被德川家康剥夺,封德川家康自己的爱将,远江国挂川的山内氏为土佐大名。 从远江挂川空降到四国岛,山内氏自然不得本地人心,而且四国旧臣多是忠于长宗我部氏的,为了便于统治,山内氏干脆将跟随而来的山内氏家臣全都提拔为上士,而长宗我部氏旧臣全都贬出城,贬为乡士,下士,这矛盾就有了,山内派与长宗我部氏派常年斗争,势同水火。 长宗我部氏还有一个特殊身份,他们号称大秦灭亡后,秦朝宗室弓月君逃到日本后的后裔,虽然长宗我部氏本宗在大阪夏之阵与大阪冬之阵之后全部灭亡,可还有分支化名岛氏居住在土佐,明军舰队才刚过下关,岛氏家主岛与助已经亲自迎来,有了这个带路党,宋青书是轻而易举拿下了高知城,夺取了土佐藩的控制权,驱逐了山内氏。 重新掌握土佐藩又变成了巨大的诱饵,更多不满于自身待遇的长宗我部氏旧臣纷纷靠了过来,拿下高知城第三天,宋青书居然有了一支倭人组成的武士军团,三千左右下士领导着一万多底层武士,足轻,由岛与助亲自率领,为宋青书先后拿下了阿波于淡路,整个四国岛,也就剩下不算太重要的伊予国还在苟延残喘。 不过,拿下它也仅仅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如今随着西印度公司的扩张,公司股东会议也从十三人董事扩充到了十八绅士,这次难得,十五人都被汇聚在了一起,这几乎算得上大明东南江山最高级的权利会议,就在高知城召开,而且就在山内氏的天守阁最高层。 当初长宗我部元亲修建的天守阁算得上极具日本特色,阁高五层,最高端正好能窥视整个高知城,这儿绝对算得上景色独特了,向南看,一望无际的大海带着浩渺的蓝占满了整个眼帘,向北望去,四万十山后的高松原又是跌宕起伏,山海奇观,别具一格。 岛与助已经恢复了姓氏,改回长宗我部与助,不过这个号称四国大名的家伙却连最高董事会议大门都进不去,仅仅能胆战心惊的在三楼为这些来自大明尊贵的先生们准备土佐独特的做高规格宴席怀石料理。 他们这些大名家族,看似高高在上,可一步走错那也是真灭族啊!当年显赫的甲斐之虎,打的德川家康尿裤子逃跑的武田家,显赫东南的北条家,已经成为天下人的丰臣家,最大胆引进天主教的大友家,乃至于他长宗我部氏自己都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如果楼上那些绅士决定不战,估计他得第一时间抛弃领地与家臣,跟着明船一块儿跑路,还得把老婆孩子都带上。 幸好,宋青书来了,就没想跑路。 原本和族的坐垫,茶座都被扔了出去,换上了股东们熟悉的长条圆桌,十四个股东相继落座,靠着产业飞速发展,已经荣升为大股东的顾媚先是对宋青书抛了个媚眼,其余如屯溪宋景,蒲州张明性,介休范明景等股东则是更多心思放在了他们面前的金银币上。 后世招财猫爪子底下那种带着搓衣板纹路的金币在每个人手里闪闪发光着。 “各位,我需要你们支持我,发动这场对倭国的全面战争!” 宋青书也不废话,从大股东主位上站起来,对着诸位股东就是猛地挥出去手,倭国是大国,可不是他一个人说打就打了,还需要国内各个股东分管的各个领域全面不断的向前线输送物资,如今宋青书的放权下,就连乞活军的军费用度,股东们都开始掌握很大话语权了,一切都靠商量。 而且和历史上那些搞一言堂的大豪大强不同,宋青书也很喜欢这种商议决定,陶醉于将所有人说服到自己道路上的快感。 和朝廷不同,虽然股权大小差异,不过股东们地位相对平等,所有人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全力去拼,董事会这个权利机构也是相当高效率。 然而,比较打宋青书脸的是,他这人格魅力刚展现出,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他的老情人顾媚。 “董事长阁下,倭国产金银,两千五百万人口的巨大市场也的确是个诱惑,可这儿毕竟是蛮夷之地,大明才是根本,左良玉的乱军已经到了罗山,麻城,后头还有李自成的百万闯军,如果全力投入倭国的战争,东南空虚,您如何保证大家的安全!” “没错,董事长阁下!如果全力投入这场战争了,左贼侵入江南,两淮,怎么办?” 徽商中投过来的屯溪宋景亦是满面急切的问道,他老家在徽州,可距离战场不远了,金子虽然是好东西,可也得有命花才是,如今中原动荡,所有人都是跟着牵肠挂肚的。 还有好几个股东同样把眼神紧张的注视过来,看着这一幕,宋青书颇有些无奈的向下压了压手。 “事情怪我,没说清楚,对于倭国战场,本帅只打算投入十个师还有水师四个师,西北方向大别山,孙司马手里握有十五个师,还包括代三师,革左一二三师这样的王牌师,乞活军是大家的子弟兵,战斗力如何大家应该知道,况且左良玉与李闯亦是势同水火,两家是不可能一起进攻江淮江南的,单凭左良玉一家,不是宋某瞧不起他,咱们一只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并且各位,咱们都是大商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规避风险的道理大家应该都懂吧!万一将来天下有变,这倭国也是咱们的安身立命之所!” 水师有扼守长江一个师够了,孙传庭手里代县五个师,革左五个师,乞活五个师,十五个师的重兵外加大别山民兵,要是打不过左良玉的乌合之众,他也可以找块豆腐撞上去自杀了,听着宋青书还悠着点,所有人倒是都松了口气,可旋即,张明性又是急促的举了手。 “大董事,如果打败倭国之后,在这倭国,也设立常驻董事吗?” 张明性是大学士张四维的孙子,董事里他的权利**算是最盛的,最近渠伯驹与曹三喜常驻在东南亚,两人权利甚至可以称得上呼风唤雨,可让他眼红的不行,这个问题够尖锐,不光他一个眼红,其他几个董事明显也露出了意动,看的宋青书不得不头疼的摆了摆手。 “这儿我要纠正一个观点,没有常驻董事一说,大家权利均等,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去南洋,在倭国行驶同样的权利,如果大家有内部矛盾,咱们在董事会上解决,如果战胜了倭国,就算你们十四个全都来这儿了,也是可以!” “当然,国内生意不能抛下!” “可是大帅!倭国当年在辽东,可是动员了大明举国之力,才打退的,最近倭国幕府将军可是汇聚了二十多万大军,身后还有萨摩,长州两藩的军力,仅仅凭着十个师,咱们打得过吗?这场生意,风险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似乎就想看到宋青书苦着脸的模样,第一次参加董事大会,顾媚就格外给宋青书出难题,还好,这个问题瘙到了宋青书最痒处,满是自信,他笑着把双手按在了桌子上。 “外面长宗我部与助的倭军大家也看到了,所以我说,需要大家的全力支持,我们可以就地征召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倭人师,反正倭国浪人倭寇多得是,不值钱,加上十个师以及郑家盟友的水军四万人,打败倭国足够了,而且咱们仅仅需要打败倭国,而不是占领它,这点很有区别的!” 背着手兜了个圈子,宋青书又是双目放光,满是自信的点着头。 “而且倭国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统治它的是幕府将军,而名义上最高统治者是天皇!这就让我们有文章可做!” ------------ 第六百二十章.蛇之七寸 淡路岛如同一座岛桥那样,横亘在濑户内海中,隔着鸣门海峡东北面,就是近畿的姬路城,后世的兵库县,从江户出发,浩浩荡荡的幕府二十五万水路大军就驻扎在了这里,这儿也是德川家的直属领地。 姬路城是后世日本三大连城之一,层层叠叠的白色城堡在樱花之间,显得格外的灿烂与美丽,看着日本大幡与各家族颈旗的旗本武士又给这儿增添了无数威严之气,然而坐在姬路城大殿之上的德川家光,却一丁点欣喜之色都没有,一张爆满肥大的脸随着呼吸而颤抖着,就仿佛随时爆发的雷暴那般,黑暗而令人心悸。 底下的老中,奉行,目付们同样是一个个脸色难看,仿佛一个个都便秘了十多天那样。 “将军,应该马上传六波罗探题入京都,控制起天皇来!” 老中酒井忠盛第一个跳出来,脑门上青筋直跳,卷着舌头秃噜秃噜的大嚷起来,跟着,十多个高级旗本,目付亦是急不可耐的跟着叫嚷着。 “没错,将军,马上控制住皇室!” “不能让天皇与明人串通起来!” 可就在一大帮子人沸反盈天时候,德川家光却是猛地向上一举手,一刹那所有倭人高级官僚都跟被翔堵住了嘴那样,憋了回去。 “萨摩,长州的军队如何了!” “回将军,岛津继丰与毛利秀园的大军停在了下关,派人前来诉说粮草不济,正在征收,另外仙台蕃有不稳,鸟区,福冈熊本等藩军队集结速度也慢了下来。” 还是酒井忠盛,恼火而细致的跪伏殿下,将情报一一道来,说完之后,他又是一拜首。 “将军,应当早日控制住皇室,以防生变!” 宋青书这招够恶心,倭国虽然是将军统治,可名义上的统治者还是天皇,将军不过是诸多地方武士家族中杀出一条血路,脱颖而出的武夫而已,武家统治的核心支柱,不过是当年皇室降为臣籍的源赖朝代天皇平定天下,说到底,天下还应该是天皇的天下。 于是乎,西印度公司这群胆大包天的商人们,就假传圣旨,以崇祯皇帝的名义发布讨贼告书,告全日本,明军的到来只是为了讨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德川幕府而已,为的是把大政还给天皇,打完幕府将军就走,你们这这些手底下的小瘪三就别不开眼,抱着奸臣德川家一起死了,效忠天皇才是正理。 当年日本侵华时候,曾经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实际上宋青书也想叫嚣三个月灭亡倭国,奈何,他手里总共三四万的军队,要想灭亡两千五百万人口,历史悠久的倭国,实在是有些难度,这才不得不走曲线路线,这次倭国反明不就是因为明人士子与皇室勾结吗?嘿,这次老子就勾结到底了! 不过这条政治口号也是真的相当有时效,当初德川家康以武力力压群雄,先后干掉了石田三成,回头又经历了大阪夏之阵,大阪冬之阵灭掉了老上司丰臣家,这才取得了幕府将军的地位,石田三成麾下被减封的西军大名到现在依旧耿耿于怀,如萨摩藩的岛津家,长州藩的毛利家,仙台蕃的伊达家等等外样大名并不是和幕府真的一条心,宋青书发出宣告口号之后,这些家伙果然开始拖慢速度,坐山观虎斗起来。ad_250_left(); 这一句口号,等同于瓦解了德川幕府二十万大军。 这德川家光也的确是个人物,听着酒井忠胜有一次愤怒的提起,德川家光忽然阴仄仄的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宛若夜枭那样,冰冷而刺人心肺,笑的底下侍立的大名们,老中们一个个心里头发汗,忍不住底下了脑袋。 “监控皇室?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幕府尚且有二十五万军势,明寇才多少,加上四国那些叛逆,也不到十万,要是这时候监控了皇室,岂不正显示我幕府心虚?” “为今之计,一举渡海收回四国,将明寇通通赶到海里喂鱼,才是正道!” “将军英明,我等愚鲁。” 别说,德川家光一番话还真把人心浮躁的幕府军心给稳定了下来,一帮子亲藩,普代大名纷纷鞠躬拜下。 扭转了时期,德川家光猛地从将军位上站起来,向前一挥军扇,豪气的对着麾下吼叫道:“三日之后,开始总共,本多正则,你带领我幕府水师主力,先行拿下淡路岛,为大军讨伐四国打开先路!” “末将遵命!” 被点到名的是德川四天王本多正信的儿子,算得上德川家嫡系中的嫡系,然而听着这个命令,本多正则那精瘦如同猴子般的脸皮子却是忍不住剧烈的抽动了几下。 整个日本,最强水师何人?长州藩的毛利家!虽然经历了幕府的削弱,可毛利家还是数一数二的,可以毛利家水师为主力的长崎水师,一战就被明人打的全军覆没,要他先在海上为大军打开一条通路,实在有些让他为难。 可幕府毕竟是军事集团,容不得讨价还价,德川家光一声令下,他也不得不用着头皮上了。 ………… 三日后,鸣门海峡。 这个时代正是幕府的上升期,不同于后世美国舰队打开日本国门时候那个衰落期,幕府的力量还是相当强悍的,短短一个月,大小船只居然征集到了一千多,从大到五六十米的安宅船到仅仅有几米的商船,密密麻麻的倭船几乎将这个鸣门海峡给挤满了,最多的还是标准的倭国制式装备关船,排列成行的关船一望无际,就如同上岸休息的大王八那样壮观。 负责守卫淡路岛的是郑森手下的郑家海盗,正面对鸣门海峡南侧的三熊山一带,保有以前淡路大名的州本城矮石墙,四万多郑军就沿着州本城组建建设防御阵地。 这是郑军第二次被拍出来打头阵了,这也是有史以来郑森头一次指挥如此大规模军团作战,然而站在州本城天守阁拿着望远镜向下眺望着,郑森的脸上一丁点兴奋的神色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凝重。 的确,这次是宋青书栽培他,帮助他夺到了郑家的大权,然而,这也是他和宋青书关系下滑的一个开始,宋青书明显想将郑家势力也置于麾下,然而作为郑家的继承人,他却不情愿那样做,所以,他面临的是来自乞活军一系列的敲打。 偏偏自己那个愚蠢的父亲这个时候撤掉了来自福建郑家对舰队的一切支持,缺乏补给的郑家舰队还不得不依附在宋青书手里,从长崎开始,郑森努力的靠着自己抢掠,想要完成补给,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徒劳,进入四国之后,宋青书倒是没有再为难他,把四国岛的补给全都给他郑家舰队,换来的就是郑家把手淡路岛,这个首当其冲的位置。 “少龙头!甘辉将军已经带人布置下去了,另外舰队也在淡路南港准备好,一但完成宋大帅要求的坚守五天任务,咱们随时可以后撤!” 就在郑森端着望远镜向下眺望的出神时候,耳边又是传来了郑家智囊,军师陈鼎的声音,他倒是显得很轻松,整个东南亚近海,除了近些年崛起的乞活军,一直是郑军为龙头老大,陈鼎还真不太瞧得起那些倭人,五天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太轻松了。 然而,放下望远镜,郑森忽然无比凝重的摇了摇头。 “不,陈叔,让芝豹叔父把舰队带回来,随时准备支援!” “少龙头!这是为何?宋大帅要求咱们守住五天就行了,到时候咱们大可以往后一撤,躲到他乞活军背后看热闹,何必动用舰队?少龙头,你不会为了宋大帅,真想拼老底子吧?” 陈鼎的声调顿时变得有些怪异,看着他的神色,郑森强做一个轻松的神态:“无他,仅仅是以防万一而已,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叔,去吧!” “末将遵命!” 陈鼎有些不以为然的下了天守阁,听着他急促的脚步声,郑森脸上强撑出来的轻松瞬间就散去了。 郑森太需要倭国这个战场了,这也是他即便被宋青书拿捏着,也不退回福建的原因,如果在这里,建设不出属于自己的功业,回去之后,这帮海盗顷刻就可以抛弃自己,再次回到郑芝龙的麾下,到时候自己又是一无所有,再回宋青书麾下当个小小师长?他不甘心!甚至也不太可能,宋青书不会再愿意给他第二次机会。 然而,目前面对的问题却是,以前自己向往的郑家舰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强悍,这淡路岛之战,绝没有郑军将领想的那样轻松。 就在郑森面色阴郁中,对面鸣门海峡,一张大旗忽然猛地被放下,旋即倭人鼓声,号声悠长的拉响了起来。 幕府的攻击,开始了! ------------ 第六百二十一章.淡路之役 看得出来,宋青书的攻心计幕府嘴上不在乎,心里还是非常在乎的,第一波水军攻击,德川家光足足给了本多正则五万多兵马,连将军座驾的安宅船日本丸都给他了,进攻号令一响,鸣门海峡数万水陆倭师摇旗呐喊,煞是壮观。 然而,和如此声势浩大的叫嚣不同,倭人的进攻却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一百条王八一样二三十米关船划着桨分散的先开了出来,剩余舰船跟当年赤壁大战的曹操一般,龟缩在海峡对岸,一动不动。 虽然没有帆,划着桨的关船速度却也不慢,才几里的鸣门海峡不到几分钟,已经冲到了岸边,关船上的前门打开,激烈的脚步声中,一千多名猴子一样一米六不到的倭人武士也如同猴子那样灵活的蹿下来,汇聚在沙滩上。 淡路的矮石墙都是在海岸边小山上,郑军防御亦是在墙后面,见此情景,上面的郑军拿着鸟铳就向下轰去,别说,大明用熟铁卷出来的火铳虽然威力小点,可是精准度却是非常,连续一阵轰射,靠着石墙近的倭人被打倒几十个,吓得这些武士不得不退到了海里。 眼看着一个个小矮子在潮水里被冲的东倒西歪,上面的郑军禁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 不过天守阁上指挥作战的郑森却笑不出来,倭人一百条关船分散的可以,打了几十炮愣是没有一发中的,而且在岸边的倭人可不是闲着的,他们从船上背下来不少木头栅栏,就算缩到潮水里,这帮家伙依旧再用重锤不断将栅栏打进沙子里,矮墙的郑军还在哈哈笑着,挡在倭人武士前已经有了一排屏障。 眼看着本丸城上,推着青铜火炮的郑军骂骂咧咧装填着,郑森忽然格外的怀念他指挥的台一师所用的线膛炮,精心训练的炮手炮弹落点甚至可以达到几米之内,如今,海盗们的青铜火炮能打到哪儿,全看天意,一开始就落了下乘。 “不能再这样下去!传令给郑芝豹,命令他的舰队马上进攻!驱散倭人的关船,传令给甘辉,让他带鲨刀军下去,把这群倭人武士送进海里喂鲨鱼!” 两道命令下达,郑森更加焦虑的端着望远镜观望着,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足足十几分钟,第二波倭人已经登陆岸上,栅栏墙又像前推进了一层,然而他点到名的两只水路两师居然始终没有出现。 嘴角剧烈的抽搐了几下,忽然抓过一边刀架上的太刀,郑森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刚下到天守阁楼门口,陈鼎却是将他堵个正着,满是惊愕,陈鼎惊疑的抱拳道:“少龙头不在楼上指挥,这是要去哪儿去?” “本督亲自下去,将那些倭人给赶下海去!” 差点没吓死,陈鼎赶忙抱着拳一步拦在郑森面前,焦急的说道:“主帅不可轻移,再说,让那些倭人来好了,凭着城墙公事,他们不是来多少咱们杀多少吗?” 连理会来都没理陈鼎,郑森绕开他依旧急促的向外走去,这次,陈鼎终于妥协了,再一次拦在郑森面前,悲催的一抱拳。 “少龙头,再给甘辉将军点时间,他点好兵,马上就出发了!” 终于,郑森停了下来,不过脸色依旧很是难看,声音中都带了些许恼火,郑森阴沉的说道:“好,我就再给他一炷香的时间,如果看不到出兵,本督就自己上!” 可算把这位小祖宗给哄回天守阁,刚刚站在楼顶,郑森就看到几个海盗连跑带颠的奔了出去,这次,连生气都顾不上了,郑森仅仅是长叹了一声。 的确,这次玩真格的,不到十分钟,一千装备大刀,铁甲的郑家铁人军鲨刀队还有三千海盗众在甘辉的带领下,呼啸着从小山上冲下来,冲杀向沙滩边不断向前推进的倭人武士,然而此时,倭人已经增加了第三波,达到了三千人,面对着呼啸的郑军,武士们熟稔的在屏障后拉起了日本大弓,一米多长的长箭率先如同雨点般落下了郑军队伍中,除了铁人军鲨刀队,平时在船上的郑军海盗根本不需要穿甲,如此密集的箭雨中,直接被射倒了上百人,还有两三百人挂着伤。 还好,甘辉是一员猛将,轮着鲨刀剥开射过来的箭雨,他仿佛铁塔那样,一马当先的杀进了倭人栅栏阵,一个倭人武士慌张间来不及收弓拔刀,仓储间只能举弓格挡,然而甘辉何等勇力,一刀下去那倭人连脑袋带半个肩膀被他直接削了下来。 铁人军的引领下,大队的郑军先后杀进武士军阵,两军围绕着沙滩疯狂的对砍起来,看着下方激烈的对战,郑森忍不住再一次将视线投注到海面上。 半个时辰了,郑芝豹,还没来! 接着又是第四趟,第五趟,沙滩上倭人武士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超过了派出去的郑军,战况旋即进入焦灼,郑森的望远镜中,明显看到自己的军队被打懵了,简单的竹排阵在沙滩上却仿佛变成了个吞噬人肉的迷宫,进退有据的倭人武士灵活的绕过竹排左右,从后面刺杀自己的麾下,而缺乏组织的郑军海盗仅仅能迷迷糊糊的被动挨打着,沙滩上,郑军已经倒下了一片,就连铁人军鲨刀队都是被压制了起来,灵活的鬼子武士来回偷袭,前面,尽管甘辉奋力拼杀,依旧显得左支右绌,支撑不应。 郑芝豹,还没来! “传令,鸣金,撤军吧!” 终于叹息一声,郑森扭头对身边人叫嚷道。 这冲进去不好冲,撤退也不好撤,已经被打懵了的郑家海盗听到撤退的声音,居然是直接扔下阵型转头就跑,焦灼在一起的倭人武士哪儿肯放过如此机会,拎着刀哇哇乱叫着在后头跟着就冲了上去,将跑的头也不回的郑军海盗砍翻在沙滩上,二十九分钟的激烈战斗,四千郑军居然被砍翻了一千三百多,沙滩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海盗尸首。 甚至有倭人杀红了眼,拎着刀居然追杀上小山坡了,可算让鸟铳的郑军来了把荤,鸟铳齐射,点翻了五十多个倭人海盗,汹涌的倭人终于清醒过来,又退回了沙滩上。 退回来的海盗惊魂未定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叫嚷着,几分钟后,杀得一身血的甘辉和陈鼎也是回到了天守阁,一抹脸上的血,甘辉这厮居然丝毫认错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一肚子抱怨的嗡嗡叫嚷道。 “少龙头,我就说,咱站在城墙后头,等着这帮龟孙往上冲就行了,何苦去这么打,平白折了一千多弟兄,哎呦,亏死了!” 脸庞剧烈的抽搐着,好一会,郑森才强忍着拔刀的冲动又把视线转回了海面上,喧嚣声从东南方向传来,郑芝豹的舰队终于出现了。 算了下时间,郑芝豹倒是没耽搁,可他不是在郑森命令下的位置出发,而是绕着岛跑了一圈,也就是说郑森下令将舰队调往战场附近时候,这货根本没挪窝。 不过好歹是郑家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郑家海盗一冲上来,就打出来了个好彩头,足足三百七十多条大小战舰突然出现在鸣门海峡,将运送完第七波武士的倭人关船堵在了半路上,和倭人差不多,郑家船也是仗着个桨力船快,三十多米的大小福船飞速冲进倭人散乱的船阵,呼啸着,大队海盗吊着刀跳上对方的关船,惨叫声中,一大片倭人武士下饺子那样被砍落在海里。 可没等郑家海盗出足风头,鸣门海峡另一头,倭人本阵再一次金鼓齐鸣,这一次是倾巢而出了,上千条大小关船安宅船,弓箭小早,炮烙玉小早仿佛争食的恶狗那样,蜂蛹的装向郑芝豹舰队右侧,咔嚓咔嚓的剧烈撞击中,大小战舰撞成了一团。 要是在深海里,这些倭人就是个虫子,颠簸的海浪晃都能把这帮家伙重心偏高的近海内河舰船晃翻了,可这里是濑户内海,世界上最平静的几处大海之一,城楼那样的倭军关船,安宅船发挥出了超长的战力。 碰碰车那样大小船只碰撞在一起,怒吼着冲上对方舰船的郑家海盗却是被城墙一般关船所阻拦,拿着长枪的武士轻而易举,从空隙中将靠近过来郑家船上水手捅死,炮烙玉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尤其是巨大的安宅船,比郑家五十米大福船都高出开来不少,密密麻麻的倭人弓箭手站在宅楼上向下倾斜着箭雨,成片的郑家水师被射死在海中。 这头郑芝豹倒是愣头青,打到这种程度还在奋战着,望远镜能明显看到他从一条关船里头钻出来,旋即剧烈的爆炸声中,那关船下几层舰楼就炸开了,然而,个人的勇武也挽救不了整个战局,局面依旧是郑军摇摇欲坠。 “这倭狗居然如此厉害!少龙头,再打下去要吃亏,下令后撤吧!”看着直心疼,陈鼎悲催的叫嚷着,可话还没说完,咣当一声,一架望远镜狠狠砸在他脚边上,郑森仿佛受伤的野兽那样,怒气冲天的咆哮着。 “开战才半天,半天,咱们既丢掉了制海权,又把滩涂给丢了!这仗还打个芝麻!” “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郑森干脆怒气冲天的下了楼,留下陈鼎与甘辉惊愕的向回相互对视着…… ------------ 第六百二十二章.苦果子 郑家舰队四万人马,足足一千多条战舰,可郑芝豹仅仅带了两三百出战,还是贯彻着陈鼎的尽量保存实力,敷衍了事,剩下的让宋青书去抗的方针,结果一磨蹭,一拖延,第一天交战,不管水上,陆上,郑军全败了。 郑芝豹的舰队终究是撤了回来,将鸣门海峡的制海权让了出来,这一次,倭人也不再留手,浩浩荡荡的舰队盯着本丸城头大炮的轰击,就向山脚下冲锋,还不断有船发射大筒向岸上反击,日落之时,已经有将近两万倭军武士登陆到了淡路岛上。 这次,就算郑军想把他们赶下海,都做不到了原本还打算居高临下,可是真当一大堆鬼子在海滩上扎起了长阵,距离自己只有二百多米远时候,驻守本丸城的郑军明显感觉到了那股子迫在眉睫的紧张感。 而且本丸城在淡路岛东北方向,一队三千人的武士还从本丸西部绕过,向淡路岛内部进攻而去,本丸附近就是州本平原,无险可守,一直到岛的另一段山地中的福梁,一宫山城两处才可以凭借,这第一天,岛屿等于丢了一小半。 虽然气得撂了挑子,可毕竟还是自己的军团,不管不行,入了夜,从囤积在第一线本丸城的郑军中抽调了两千人支援岛中心,再写命令给福梁山城,让洪旭带兵马遏制住倭人的攻势,郑森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台一师的军事条令养成的习惯,没理会陈鼎,甘辉摆下酒宴向自己赔罪,郑森啃着饭团亲自带着卫队去巡视前线。 在淡路北,郑军有两万人马,其中包括了郑芝龙的核心队伍铁人队三千,不过所防御的本丸城并不是大明传统意义上的城市,仅仅在沿岸蜿蜒的海岸山脉上修建了一长串矮墙以及上山道路,然后就是山顶上的本丸城堡天守阁了,那城堡还小的很,仅仅能容纳两三千人。 说实话,这个防御并不坚固,低矮的海岸山低矮的土坡,要是台一师,郑森有把握单独面对两万倭国武士三四天的时间,依托着燧发枪阵,就算最后倭人拿下本丸城,也得撂下将近一半的尸体,可如今相当于六个半师的兵力,却让郑森一丁点安全感都感觉不到。 “起来起来,都他娘的起来!” 亲兵粗鲁的叫骂着,山道上趟了一地的海盗被滚地葫芦那样踹起来,一个个还迷糊着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夜色已经阴沉了下来,第一站就遇到这种情况,郑森气得脸都铁青了起来。 “谁允许你们睡觉的?” 主忧臣辱,郑森脸色不好,亲兵也是恼火的喝骂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人脸上,不过镇守这儿的海盗头子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居然还打着哈欠,心不在焉的说道。 “这白天打了一天,大家伙都乏了吗!不休息下,明个怎么接着给少龙头卖命?你们这管的也太宽了吧?” “放屁,今天白天守在这里的根本不是你部,而且执勤期间集体打瞌睡,万一倭狗杀上来了,你要把少龙头,把全军都害死啊!” “哎呦呦,至于吗?倭人又不是铁打的,再说,我们小六子睡不踏实,警醒的和,要是倭人上来了就招呼大家伙抄家伙和他们拼了呗!” “行了!” 眼看着自己亲兵还在怒火冲天的要叫骂,从后面闪出身影,郑森干脆一摆手让他闭嘴,看着郑森出了来,海盗首领立马换上一副得意的笑脸,示威那样对亲兵瞄了一眼,旋即点头哈腰到了郑森面前。 “少龙头,哎呀,您老人家亲自来了!您还记得小的不,那天老龙头为您元服,冠礼,小的也送礼来着,小的,郑大兵!” “郑大兵,还是郑家族人?” “没错,小的是宁国郑氏,您家远亲,排行……” 这头这海盗头子还排着辈分,那头郑森已然一歪脑袋:“杀了他!” “哎呀,喂,喂,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少龙头,少东家!我可是郑家人,老龙头都不能这么对我,老子不打这仗了,回家还不行吗!哎,你们,啊!!!” 一刀砍下去,脑袋飞出去多远,这货可算闭上了嘴,没管他远房还是近房,瞄了一眼旁边吓得噤若寒蝉的郑军,郑森歪着脑袋哼道:“传首全军!今晚本座再看到个私自睡觉的,通通和他一个下场!” “卑职遵命!” 拎起脑袋,亲兵就开始往下跑去,跑的急切,甚至有点要飞起来,私自睡觉的肯定不止这一屯,要是让郑森挨个屯砍下去,估计中级军官就没几个能活的了,他这也是去给人救命了。 也通晓这一点,郑森也没急着下去,而是抱着胳膊向下眺望而去,仿佛两个人字形几折的山路底下海滩,倭人的营寨一片漆黑,仅仅能借着月光看到白色的长帐。 可是看着看着,郑森就感觉到不对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从底下不断向上传来,的确,这儿刚剁了个大活人,可如郑森这样参加过高粱河之战,又平定过东南亚的老江湖,没有几十上百的血腥味是打动不了他的! “不好,倭狗偷袭!” 一个刹那,郑森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叮叮咣咣的铜锣一下子响了起来,尚且迷糊的郑军亦是在铜锣震撼下几个激灵蹦起了身,挨着山路底下的郑军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个全身蒙着黑衣,就连脸都结结实实蒙在里头的家伙提着短刀已经杀到他们身边了。 “倭狗!杀倭狗!” “啊!!!!” 这头呐喊刚响起,那头又是大片的惨叫声,那些黑衣忍者瞬间从衣袖里甩出无数把手里剑,菱形飞镖,脸上,脖子上扎了一片,一大群郑军倒在地上嘶声竭力的惨叫着,趁着这个空挡,那些鬼影子又是邪异的冲进人群中,不少人甚至都没看清,就喉头一咸,捂着被放开血的脖子格隆格隆倒在了地上。 跟在这群忍者后头,数不清的黑甲武士攀爬着崎岖的山路向上赶着,一道已经完全沦陷了! “出了什么事儿了?” 如此大动静,也终于惊动了天守阁里的,陈鼎,甘辉,郑芝豹,带着一身酒气,几人慌张的奔了出来,揪住个人就大声问着。 “回,回豹爷,陈爷,倭狗杀上来了,山路要守不住了,您几位夜也快跑吧!” 慌慌张张逃回来的郑军牙齿都直打哆嗦,看着他一副怂样,郑芝豹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 “跑你个仙人板板!让你他娘的跑!”喝骂中郑芝豹直接一刀砍过去,把那个逃兵给砍了脑袋,旋即高举着带血的大砍刀叫嚷着:“都跟老子走,杀倭狗去!” “跟着豹爷杀倭狗去!” 应和着郑芝豹,天守阁附近的铁人队乱乱哄哄的就冲了出去。 然而此时,整个本丸城郑军已经全都乱了套,郑军的确是横行东南亚没错,可他们属于强盗集团,海上打打还算酬和,到了这路上,没经历过如此大阵仗,直接乱了套了,有的从军营里奔出来要上前拼命,有的则是哭喊着向后溃逃。 刚走出去没多久,郑芝豹一行差不点没被自己的败兵给冲散了,狭窄的山道上,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一面往前挤,一面陈鼎还惊骇的叫嚷着。 “少龙头呢?” “少龙头在哪儿,你们谁看到少龙头了?” 可惜,乱哄哄的败军已经被打懵了,回答他的只有一张张茫然的脸,又是猛地抓住一人,陈鼎刚要开口,冷不防咔嚓一声从身前传来,一柄通红的直刃倭刀从那个郑军胸口扎出,将咽喉切的两段,在那个郑军不可思议中,血喷了陈鼎一脸。 吾命休矣! 好不容易把血抹掉,那人脑袋已经没了,后面,一个黑衣蒙面的忍者正对着自己脑袋砍过忍刀,陈鼎顿时在心里呜呼了一声,眼看着这个福建海贼中最聪明的脑袋就要飞出去了,砰的一声炸响又是吓得他一个激灵,回过头去,就在他头顶上那一截山道上,端着冒烟的火铳,郑森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头陈鼎出工不出力,想让宋青书抗大头,那头救了他的却是来自宋青书赠与的燧发枪,不知道他听说后会是个什么感想。 “马上后撤!” 重新往枪里装填着火药,郑森对着陈鼎再一次焦急的大叫着,同时对着身后狠狠一挥手,一刹那,数百杆黑洞洞的鸟铳从山路旁的矮墙伸了出来。 “牙鸡给给!” 杀上山路的武士头目已经杀红了眼,挥舞着血红的倭刀,高昂的呼喝着,他们眼前,一股子郑军也是被彻底杀寒了心,拼命厮叫着往山上跑着,忽然间,乒乒乓乓一阵炒豆子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管败兵还是倭人,身上剧烈颤抖中蹦出了无数个血点,惨叫着顺着山道滚了下去。 “八嘎,嗖楼逮给!!” 明显被打的一个踉跄,在自己肩膀头摸了一把血,那个武士头目又是举着刀大叫着,可迎着他的又是第二轮铳响,在此噗嗤噗嗤身上冒出几个血眼,那个倭人武士头目也是倒翻了下去。 郑森几乎将他能找得到的鸟铳手全都集结了起来,两千多杆鸟铳分成五批,密集的弹雨打的风雨不透,已经夺下矮墙山道一大半的倭军势头,终于是被打了回去,看着此起彼伏的火器,郑森终于抹了一把额头厚厚的冷汗。 ------------ 第六百二十三章.挤压 枪炮轰鸣了整夜。 .更新最快 历经了日本战国最激烈的关原合战也不过四十来年,老一辈的武士甚至还有不少活在世上,就算经历了德川家的和平时带,倭国武士还远没到忘记如何打仗的地步,这一晚上,郑家损失惨重。 两个人字形登山的矮墙阶梯失守了一半还多,山坡下路口小军营直接被烧了个精光,尸体沿着山道摆了个密密麻麻,血腥味哪怕到了清晨都凝而不散,这一夜郑军上下再不敢安眠,收拢了散军,对峙了足足一夜。 “这帮狗娘养的!” 迎着朝阳,殷红的尸体都镀上一层金色,脸上胡子都被忍者刀切掉一半,郑芝豹愤怒的狠狠一拳头敲到矮墙上,听着他吹胡子瞪眼,陈鼎却是与甘辉凝重的对视了一眼,现在他们算是知道昨天郑森战略意图的正确了,如果在第一波武士登陆时候就把他们赶下海,凭着海陆据守,守住本丸城五天应该是个很轻松的任务,可就是这出工不出力的想法将机会拖延了。 如今,已经进入了郑军最不擅长的陆战模式了,而且还付出了如此大代价,这仗,不好打了! “少龙头!” 满是艰难,陈鼎对着郑森抱了抱拳头,艰难的问道:“今天的仗,怎么打?” “以火铳与铜炮交叉防御山路,步步后退,另外在本丸天守阁埋设硫磺柴草,命人疏通丸后太玄道,先这么样吧!” 这话听的陈鼎如遭雷击,这还仅仅是开战第二天,淡路的桥头堡就已经打算弃守了吗?可是回忆着昨夜疯狂涌上来的倭人武士赤红的眼睛,陈鼎又是激灵灵的哆嗦了下,没有再多说,回头就开始布置下去。 清晨,更多的倭船从鸣门海峡向南汇聚而来,运载在上面的倭人武士高举着的刀倒映着森森寒光,山脚下,在潮水里泡了一晚上的倭人亦是在轰鸣的鼓声中集结而起,这帮家伙身高并不出众,比起郑军海盗还要矮上一头,然而套着黑漆漆的大铠,成千上万的武士依旧杀气如潮,有种南美热带雨林吞噬一切的行军蚁感觉。 “踏踏开!” 又是难听的倭语,冲在最前面的武士头领向前挥舞着葫芦一样的军扇,汇聚在山下成阵的倭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冲锋,反倒是拉起了大弓。 后世印象中,武士刀是武士的标志,然而事实上,弓箭才是最早武士的看家本领,早期的武士,是相互骑马拉弓来对决的,而竹木做成的日本大弓,其威力也仅仅逊色于英国长弓一点,这种东西,是连早期法国重甲骑士的盔甲都可以洞穿的! 铺天盖地的羽箭接二连三落下,半山腰上,正在探头观战的不少郑军被这一米长的羽箭射中,惨叫着从山头跌下来,听着着惨叫,郑森又是忍不住一拳头敲打在石墙上。 如果是台一师,一声令下没有敢抬头的,郑军,太散漫了! 箭雨一共射了六轮,每个武士腰里携带的大箭已经射完,武士们这才收起了弓,又是在几个军头的叫嚷中,一队回黑甲武士从大队中分出,沿着昨晚偷袭攻破的郑军底层军营,大吼着向山上冲去,与此同时,另一对武士猴子那样沿着倾斜的山坡,直线向上攀爬出去。 半个山腰已经失守,郑森也没对花兵力将那些满是尸体的山路再给占据,倭人鬼哭狼嚎的大喊中,前半段倒是进行的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一兵一卒的抵挡,直到第二个人字形接口。 “八格牙路!” 眼看着一队郑军端着长矛挡在上面,冲锋的倭军武士双眼中顿时流露出了嗜血的兴奋,武士的一切身家荣辱,完全都是战场上取得的,如今高高在上的大名,旗本,那个不是战国时期拼死厮杀才杀出来的?不得不承认,这些倭人武士甚至都有些当年秦国大军那种凶悍,凌乱的叫骂着,迎着郑军冲锋上来。 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子心悸与恼怒,看着黑压压的倭军占满了山道,陈鼎厌恶的也是摇晃了两下手中令旗。 “下飞花石!” 所谓的飞花石,就是磨圆了的大石头,这些东西还是当年淡路守置办下的,被郑军捡了个现成的,迎着向上冲锋的武士,郑军阵势忽然裂开几道缝隙,旋即五六十斤的大圆石头呼啸着就被推了下去。 山道不过两三米宽,靠着重力加速,这玩意可要了命了,刚刚还满是杀气的武士听着那隆隆声音,宛若如同听到日本神话中的死神召唤那样,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恐惧神色。 可这山道上挤满了人,根本没地方躲避,除了前面十来个武士猴子那样猛地窜上山,后面五块石头就直勾勾撞进了武士大队伍中,咔嚓咔嚓的脆响中,胸骨,腿骨就犹如干透了的芦苇那样,一击既折。 后世的考古学者在战场上找到了上千具骨骼碎裂的遗骸,却不知道如何而来。 保龄球那样打翻了一大片,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郑军禁不住大声的欢呼了起来,不知道谁高叫一声宰了那群倭狗,原本还阵营密实的郑军防御阵哗啦一下子就散了开,热血上头的海盗们端着长矛砍刀乱叫着冲了下去。 一瞬间,在天守阁上观战的郑森甚至有直接下令开炮崩了这群混蛋的冲动,强忍着愤怒,郑森把面前的旗帜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命令陈鼎后撤,让甘辉的队伍做好接应,要乱了!” 郑军的火枪手可不像乞活军那样经历了残酷的刺刀训练,三个月时间刺几十万次,当年戚家军的火铳手,都需要同等数量甚至更多的近战兵种来保护,戚家军甚至有这样的军规,火铳手未接敌而放铳,刀手可割其耳,回营处斩,火铳兵战死而刀手无事者,刀手处死! 戚家军的火铳兵还是经过长期训练的,而郑军的火铳手却是临时客串的,前头枪兵,刀盾兵一拥而上,在山道和倭军武士战成一团,后头的鸟铳手反倒被遮挡住了视线,变得无所适从。 可别忘了,倭军的进攻路线可是两支!一支直道进攻,一支攀山而上,就在后头鸟铳手看着热闹时候,冷不防一声卷舌的倭语咆哮淫荡而凶狠的响了起来。 “骷颅死!” 猛地翻过矮墙,第一个浑身汗臭的武士一个跟头就翻进了人群,旋即倭刀猛地向上撩去,还在看的出神,触不及防的郑军鸟铳手跟被解剖的青蛙那样,捂着一肚子露出的内脏,惊恐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山猴那样的倭人武士先后从郑军背后翻了上来,仗着武士刀的锋利凶狠的切进鸟铳手队伍中,拿着鸟铳根本无法反抗,有的鸟铳手惊慌的拿着枪杆子去格挡,却被一刀砍成两节,连人带枪砍死在地。 “哇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就响在面前,一个脸被武士刀切成两半的郑军狂叫着跪在了地上,倒霉的陈鼎又是被甩了一身的血,眼看着自己的军团陷于崩溃,这一次,群鲨中的海豚也忍不住愤怒露出了獠牙。 谁也没想到秀才出身的陈鼎居然会左右开弓,左右两把火铳,直接将身前两个满面狰狞的倭人武士给点翻在地,把火铳往地上一扔,旋即陈鼎怒吼着一头撞向了吊在山道上几口沉重的大港,粘稠的黑油顺着倾泄的大缸顺着山坡就流淌了下去。 看着他的动作,在武士屠刀下瑟瑟发抖的郑军鸟铳手亦是疯了一般狠命的撞向那些大港。 “啊!八嘎呀路,火油!” 这也算得上某个武士的遗言了,没等爬到半山腰的武士惊骇的甩掉身上粘糊糊的污渍,遮天蔽日的火焰顺着山坡就烧了起来,一时间,不像人的惨叫弥漫了半个山坡。 熊熊大火可算为陷入前后夹击的郑军烧出一条生路,沿着崎岖的山路,因为阵型溃散而奔逃的郑军丢盔弃甲,惨叫着向本丸城逃去,紧跟着后面,重新整理队伍的倭人武士高举着武士刀,呐喊着向前追杀去,一路上,被砍倒的郑军浮尸累累。 “军师,这里!” 回旋的山路顶端,本丸城前,是一片颇为宽敞的小广场,以往是淡路大名举行仪式的地方,两个以往倭人修建的木质高台耸立在上面,眺望着乱哄哄的败军溃逃回来,甘辉焦虑的挥着手里令旗。 “少龙头何在?”跑的气喘吁吁,停在高台前剧烈的喘息了两下,陈鼎又是焦虑的抬头问道。 “少龙头已到后山!军师,快走吧!末将来断后!” 如果要是有足够的援军,郑森倒是可以据守本丸城,凭借城池和幕府打拉锯战,可宋青书是不可能来支援他的,如果本丸城被围困,凭借郑军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打破幕府二十多万大军的封锁,所以,必须得后退! 应了一声,陈鼎也是拔腿就往后山逃去,倭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军师,所有郑军对他们来说都是明寇,杀无赦。 “来吧,混球们!” 站在高台上,窝着火铳,甘辉那结实而又蛮横的脸上,一股子浓郁的杀气凌厉的流露出来。 “举铳,射!” ------------ 第六百二十四章.落败 “射击!” 向前轮着刀,甘辉吹胡子瞪眼的吼叫着,不过他的声音明显出现了不少的嘶哑的干涉,一股子火药的烟灰也将这家伙眼睛熏得通红,脸黑了一片。 在他的怒吼中,几十杆火铳几乎整齐的向前喷涂着火焰,正对面七十米,密密麻麻举刀向前冲的武士在呼啸着的铅铁中剧烈的哆嗦了几下,高高举着的战刀脱手而出,一大片武士相继扑倒在地。 可倭人也是有火绳枪的,他们的铁炮数量甚至超过了郑军,前面的武士在鸟铳打击下就地后退,后面,大片端着铁炮的武士,足轻跃向前来,尤其是人群中还有几十个两米多长的巨大家伙被两个倭人一同扛着,奔走向前。 “又他娘的来!” 看着沉重的倭人大筒,站在倭人祭天高台上的甘辉忍不住长长的哀叹一声,旋即又仿佛杀鸡一般的嘶叫起来。 “还不他娘的跑等死呢!” 不得不说这倭人大筒海战时候对于坚船硬木破坏力一般,可在陆战上,这玩意简直是作弊,两个人扛着就能跑的大炮,对于还处于半火器时代的密集队形威胁性简直惊人。 轰隆~轰隆~ 真有后世RPG火箭弹的气势,三百米开外,扛着大筒的倭人半跪下,后头的火把武士将火绳点燃,剧烈的震动中,拖着长长的黑烟,几十发大筒弹尖啸着狠狠地扎向高台子上,这玩意跟大烟花一样,精准度一般,可是覆盖轰炸下,仅仅凭着木板支撑的祭天台也跟腐朽的棉花套子似得,顷刻之间被轰的四分五裂,上面郑军火铳手就跟被保龄球击飞了那样,绝望惨叫着被抛飞了出去。 身后天守阁亦是燃烧起了熊熊烈火,不过这里已经不是本丸城了,战斗此时已经进行到第三天,郑军在淡路城最后一处据点一宫山城,也淹没在大火中。 “快走!快走!” 沙滩上,数以万计的郑军惊恐的逃向海边,身后,几十米高的天守阁已经烧成一支巨大的火把,火光冲天的摇曳着,沙滩上,数不清的人马争夺着行驶向海里的小船,站在一条沙船船头,荡漾在海中,郑森那张冷酷的脸随着海波不停的抽搐着。 奇耻大辱啊!以海寇起家的郑家,居然被倭人水师偷袭了后方,三千倭人前队仅仅是个幌子,就在郑军全副精神都放在陆战上时候,从纪伊水道出动关船,抄了福梁山城的后路,到现在,洪旭生死不知。 淡路岛三个据点,本丸,福梁,一宫,要是丢了一个,尚且可以两城互为犄角,拖个几天,可屯在福梁山城的辎重全都丢了,渡海的倭军短短一天时间就增加到了十万,两个方向直扑一宫山城,才刚刚退到这儿立足未稳的郑军就直接被撵下了海。 三天!仅仅三天! 这一仗虽然是二十五万对四万,然而却并非不能一战,毕竟是守岛战争,隔着大海,水师才是最强的战力,当年赤壁大战,隔着长江,几万刘孙联军同样击溃了足足三十万到五十万的曹军,毕竟就算德川家光有一百万大军,也只能站在陆地上看着。 可这一次,郑军是栽倒的透透的,一起栽倒的,还有郑森的骄傲。 “少龙头,后面顶不住了,快走!” 远远的,蒙着一脸黑灰,甘辉拖着把大砍刀狼狈的从环海岸山脉上狂奔回来,身后的大火又明亮了几分,隐隐的,八幡大菩萨旗帜从黑森森的山林中冒了出来,一看这副模样,郑森心知肚明,断后军也溃败了。 甘辉还在那儿喊着,郑森这头却已经果断到甚至无情的勾了勾手。 “传令,登船,不需要要再等了,马上退往阿波!” “他娘的,真走啊!” 还在边跑边扮忠臣叫嚷着,可话没喊完,郑森挂着鲨头的沙船已经徐徐开向大海里,远处的郑军舰队亦是开始升帆,眼看着这一幕,甘辉差不点没喷出来,骂了两句脏话,现在他也顾不得道义什么了,轮起刀背砸翻了几个推船郑军海盗,招呼着亲兵一哄而上,几人也是急迫的向大海划去。 阿波位于四国岛最东部,这里的海峡距离淡路不过两三里的距离,然而这儿的海潮大的可以,惊慌跟随着大船前进的小艇除了一小半幸运儿在开船之前撵了上来,剩余绝大部分被淹没在了汹涌的阿波潮当中,而岸上,更是有五千多郑军没有船,渡不了海,站在大艇上向后眺望去,无数条仿佛火龙那样的倭人武士从山中杀出,海岸上,到处听的到一股股哀鸣之声,听着这声音,郑森的拳头握紧的宛若石头那样咯咯作响。 什么叫痛打落水狗!庞大的郑家舰队从播磨滩出发,斜着向濑户内海沿岸的阿波川岛城寻找宋青书,可刚开出播磨海峡不久,一队仅仅有一百多条的倭军关船居然大模大样凶狠的直奔郑军追杀了过来,两排桨在漆黑的海水中急促的划着,船上,握着火绳枪大筒的倭军还牛气哄哄的大声叫嚷着令郑军停船投降。 “他爷爷的,真当老子是乌龟了!少龙头,咱们回头,吃掉这些倭狗龟儿子吧?” 好不容易跟着爬上船,气儿还没喘均匀,又碰到这一档子事儿,甘辉这粗汉气得脑门太阳穴都嗡嗡作响,怒不可恕的抱着拳头,对着郑森请命着,可话还没说完,旁边满是虚汗的军师陈鼎已经虚弱的摆了摆手。 “甘辉将军,打不得了,你看看大家!”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在大海上消灭长崎水师时候的郑军了,连着三天战斗,处处被动挨打,尤其是刚刚还抛弃了五千多人,现在郑军上下各个都是人心惶惶,左右看过去,皆是一片惊慌的神色,人心不齐,当年就算有九十七万大军的前秦苻坚,照样被八万北府兵打的崩溃而逃,现在,打不了了。 “少龙头!” 甘辉尚且咽不下这口气要说些什么,可郑森已经猛地一举手:“不要节外生枝,下令全军,速速向川岛城撤军!” “嗨呀!” 一肚子气不过,狠狠把头盔摔在了地上,甘辉气恼的扭头就走。看着他无礼的样子,郑森瞳孔中再一次闪过一股子恼怒。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的,这些关船倭军还如同狗皮膏药那样黏住了,从播磨海峡连着撵出去十多里,郑军水师构成复杂,有五六十米的大福船,也有仅仅二三十米的苍山船,速度也不一样,几条笨重的福船落在后头,就被这些三十米上下的关船给追上了,就仿佛蚂蚁咬甲虫那样,十几条关船包抄一条大福船,郑家海盗又是释放着佛朗机炮互射着弓箭,被打的狼狈。 这种情况不想打都不行了,脑门上青筋直跳,郑森刚要恼火的下令舰队反击,可这功夫,陈鼎举着望远镜忽然对远处海里大叫起来。 “少龙头,快看!” 几只怪兽的眼睛出现在浓郁的海雾当中,在舰船上人们惊恐的注视中,一个个庞然大物阴森的从濑户内海深处缓缓袭来,逼向正在胶着的两国舰队。 “是,是,是,大海怪!” “倭狗把他们的海怪搬出来了!” 几乎全世界的航船水手都流行着海怪传说的,有的是几十米长大海蛇,,有的是能把整个船拖入海中的巨型乌贼,还有小岛一样的举行乌龟,鲸鱼,已经人心惶惶了,这个时候看到这些眼睛,更加令人不安,有的水手就惊慌的叫嚷起来。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浓雾中仿佛一阵剧烈的滚雷响在了耳畔,震得人嗡嗡作响,惊疑中,但见那些拉成长条追击队列的倭人关船,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头那样,外延的几条船剧烈的颠簸着,上面的武士噼里啪啦掉进海里,其中一条关船还行驶行驶,哗啦一下散架了。 在东南亚随着松江舰队作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着这个模样,郑森率先惊叫出来。 “是松江水师的巡海分舰队,自己人!” “少龙头,那我们上去助战吗?” 这时候甘辉又来了能耐,上去兴奋的抱着拳头,可听的郑森又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用不到,他们和咱们不是一个战法!” “就在这儿等着吧!” ………… 虽然没玩过英雄联盟,可倭人明显也知道应该率先秒杀远程射手ADC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残余的几十条关船呼啸着划桨向了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一个个武士惊怒交加的叫骂着八格牙路,不过迎接他们的,是一圈圈的炮弹。 真叫铺天盖地的炮火,就点在倭人挂着灯笼的船头,密集的冲锋也换来了密集的伤亡,开出去不到几十米,第二轮炮击将大头三分之一的关船送去见了龙王,炮火可不管个人勇武血肉之躯,眼看着别船的同伴被炸的血肉横飞,倭人武士也终于胆怯了,第一条关船打出后撤旗帜,旋即残余的关船纷纷调转船头。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刚刚这些小日本咬着郑家舰队不放,这次他们想走了,明军还不放他们走了!漆黑的海水中,几条庞然大物用着他们与之不相符的灵活,横队斜切着逃跑的倭人关船,一面行驶,一面不断的炮击着,乒乒乓乓的炮弹打的倭人哭爹喊娘。 “太他娘的给劲了!” 又一次把头盔摔在了地上,看着这帮家伙纷纷沉进海里喂王八,甘辉兴奋的敲着船梆叫嚷着。 ------------ 第六百二十五章.幕府决战之始 倭船其实很脆弱,平底儿没有龙骨,采用衔接法,而且倭国缺乏硬木,造出的船又脆弱了几分,这也是壬辰文禄之役中,朝鲜水师能在李舜臣带领下以少打多教育倭军怎么做人的原因,在松江水师重炮面前,这玩意真像是积木达起来的那样,一大一个散架。 也是追杀了五六里,九十八条倭军关船被击毁了六十五条,散落的木板飘荡了整个海岸,剩下的关船不是吃不下,而是这帮家伙学精了,忽然熄灭了灯笼,漆黑的海面上再没有参照目标,巡海分舰队不得不返航回去。 居然还是郑森的老相识,暴风舰舰长徐海猴子,从播磨海峡追杀回来,留着两条细长胡子的暴风舰长惊愕的登上了郑家旗舰。 “郑师长,不,郑大帅,你不是应该在淡路督军吗?为何出现在阿波!” 这个问题让郑家上层均是露出一股子尴尬之色,只有郑森还是那么满面冷然,阴沉的说道。 “一言难尽。宋帅何在?我需要马上去见他!” “宋帅在川岛城!” 有些上层事情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师副可以过问的,郑森都如此说了,徐海猴子便也没对问,而是保证的一行礼抚胸:“我来领航!” ………… 川岛城算得上阿波境内最大的城池之一,原本是三好家的上樱城,战国时川岛氏消灭了原本统治这里的三好家,营建这川岛城,不过川岛氏也没好多久,不久就被长宗我部氏消灭,而后长宗我部氏先后败于丰臣,德川,最后在大阪夏之阵中主家被消灭殆尽,这儿又成了德川幕府的办公处所。 这儿曾经代表着长宗我部氏统治四国岛的荣光,才刚刚复辟一个月时间,长宗我部与助就已经下令岛民着手修复川岛城了,这儿本来也没怎么破败,将腐朽倒塌的木梁更换下,就再一次焕然一新了。 只不过这儿的使用权还不在长宗我部与助手里,被宋青书征用为天朝邻敌指挥部。 乞活军对这儿的统治可一点儿也不仁慈,就在町下,数不清的阿波农人被迁来,在町下搬运着建筑材料,加固着这里的城防,破烂的屋子犹如蚁穴那样堆满了城下四角。 后世这儿可是出了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川岛速浪,他的名字很陌生的话,他义女估计绝大部分中国人都会知道,背叛国人的大叛徒,川岛芳子! 这货将日本军国主义的思想灌输给川岛芳子不说,自己还是个特务急先锋,几次预谋刺杀张作霖,霸占整个东北,如今阿波姓川岛的不知道有多少,宋青书可不知道谁是川岛速浪的祖宗,那就都过来干苦役吧!万一把这货的祖宗累死了,也就能消灭这厮于遗传基因阶段了。 城堡上方,宋青书最信任的老部队乞活一师就驻扎在这儿,如今当年跟着宋青书的老部下不是退役就是被分出去担任各师军官了,几乎没剩下多少老人,可是乞活一师那铁血的传统却始终不会退却,乞一师始终是宋青书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子。 郑军被毫不客气的挡在了川岛城外围,仅仅有郑森陈鼎几人被放了进来,看得出来,这个时候就算乞活军的指挥部也进入了全体休息中,睡眼惺忪的李香君打着哈欠叫醒了其他睡眼惺忪的董事会成员。 “什么,这才三天时间,淡路岛就陷落了,还至少折损了一万人马!一百七十条船,你们!你们郑家……” 好不容易才将什么猪狗鳖驴之类的话给吞回去,绕是如此,张明性依旧愤怒的脑门上青筋直跳,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我军已经尽力了,我郑家四万人可是面对幕府二十五万大军……” 陈鼎尚且不服气的小声嘀咕辩驳着,一旁同样惊的睡意全无的屯溪大董事宋景接上张明性的话,阴沉着一张脸敲着桌子说道:“倭军水师才两万人!倭人的船根本比不上郑军的福船,你们连鸣门海峡都没守住,况且!” 语气一下子急促起来,敲着桌子,宋景面色更加阴沉,语气也更加急促。 “况且这倭国原本是郑家的领域,商号在这里的利润不过百万两,如今商号动员了几乎大部分力量来这倭国战斗,郑家得到的利益远超商号,你们要求着与董事会同样的权利,却办的这般难看事儿,你们何其厚颜无耻?” “行了行了!” 董事们还在对郑家口诛笔伐,打着大大的哈欠,宋青书却好似迷糊的向下摆了摆手:“当务之急不是吵架,而是怎么对付幕府,呵……,看样子这舒服的海景天守阁是住不下去了,大家去收拾行礼吧。” 鄙夷的看了一眼郑森还有其他几个郑家高层,几个董事先后走出了会议大厅,还是那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宋青书也是迷糊的往外走,不过走到郑森身旁的时候,他却是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土佐的高知城,我下令屯了一批军火,还有些孙承宗大人培训的一批参谋也是正好来到倭国,如果有需要,就把这两样接收了吧。” “末将考虑一下!” 宋青书可从来不会乱好心,这一战让郑森知道郑军在火力还有组织形式上有多么的欠缺了,他对乞活军的装备以及以往台一师完善的参谋军官制度是分外的渴求,也急迫的想打破郑军内部这种山头林立各自为政的局面,可宋青书的提议却是一颗毒饵!接受了装备等同于后勤被乞活军卡住了,接受了参谋,指挥权亦是被宋青书剥夺了一大半,照此下去,郑军被乞活军吞并不过是时间问题,就像之前的革左五营那样。 不过郑军,还有他自己如今的处境真是不容乐观,西印度公司有多么强大,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而郑家依靠的最大财源,倭国的贸易如今算是流失了,就算打败了幕府,西印度公司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大方的将倭国贸易让给郑家,依照宋青书如今的布局,恐怕他在倭国之上还会有更加深入的诉求,就更加没有郑家的事儿了。 要么继续吃老本,靠着积累起来的千多万两银子,也够花个几辈子了,要想继续发展下去,就要处在西印度公司的阴影下,如果要是拒绝,郑家恐怕将生存的很艰难。 对他郑森自己也是,淡路一败,他孤身深入长崎,营救人质的威望算是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郑家高层惧怕郑芝龙回去的惩罚,估计早就拉着队伍回去了,没了郑家大军,他郑森对宋青书也没用了,对郑芝龙也没用了,最好的下场,估计就是被扔到太平洋哪个荒岛上提前享用退休生活,当然,是最低等职员的那种退休金待遇。 如今的郑森,一步错就满盘皆输,不由得他不慎重。 似乎也没想郑森当场答应,又是打了个哈欠,宋青书迷糊的往外走着,一面走,一面还唉声叹气的晃着脑袋。 “哎,原本还想多过两天安生日子,这下,啧啧!” “大帅!” “是,我知道了,真是的!徐海猴子这混蛋,” ………… 大半夜,町下的倭民纷纷被惊醒了过来,嘹亮的军号中,这些天一直逼着他们干活的乞活一师军师纷纷从川岛城中疾驰出来,步兵与骑兵列成了几道森严的阵势,旋即洞开的城门中,十几辆华贵的四轮马车相继奔驰而出,在大军的护卫下,向东南方向极速而去。 强占了阿波这么多天的明人还有长宗我部氏,就这么急匆匆的走了? 就在这些町人惊愕的打量中,郑森的马车亦是跟在疾驰的队伍中,只不过他是向海边过去,在第一个路口就与董事们分道扬镳,这段时间他必须死死抓着郑军,不能再出一点错误。 可就在马车飞驰中,另一队兵马却是与大军截然相反的方向向着前线推进着,擦肩而过,郑森在马车车窗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擦肩而过。 宋勇忠! 就在所有人都后退的时刻,选锋军前进了! 看来宋青书早就预料到郑军会失败,提前预备下这一手,听着耳旁选锋军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子,郑森再一次低着脑袋深思起来。 ………… 仅仅几个小时后,播磨海峡旁比较平静的水域,数以千计的倭军战舰,将海平面遮盖的严严实实,比鸣门海峡还要窄的水道上,关船简直搭成了一座陆桥,源源不断的倭国武士通过这条陆桥,踏上了四国岛的土地。 坐拥着七十二家徽,在旗本武士的扈从下,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亦是亲自抵达了前线,眺望着远处川岛城隐隐可见的天守阁,两股粗气从将军阁下的鼻息中喷出。 “哼,明人!长宗我部!” “在我二十五万大军兵势下,通通要化作尘埃!!!” ------------ 第六百二十六章.武运长存 人类最是壮观,最是伟大,也最是凄惨,悲伤,悲壮,卑劣,无耻,邪恶的,甚至包含一切情绪的,莫不是战争了,一位希腊哲人曾经说过,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会团结,会战争,而最强大的野兽也不过单打独斗着。 .更新最快 在东方,这个理论也是通用的,四国岛上,一支前所未有强悍的就正在滚滚前行的。 虽然鄙夷小日本的人品,可是不得不承认,武士集团还是格外强大的,不然的话,这个民族也不可能独霸日本列岛上千年,打垮了曾经遍布于日本列岛的其他蛮族,而且武家集团号称万世一体的天皇架空了六百多年。 击败郑军之后,这支哪怕幕府历史上都是少有的强悍军团迅速在阿波登陆,四国岛的大道上,披着大铠的武士一时间犹如过江之鲫,满眼望去,到处都是脖颈上挂着各种家徽颈旗的倭人武士,林立的日本大枪钢铁森林那样闪耀着寒光,仅仅从数量上,这支军团就足以令人畏惧。 而且它的威风似乎也不输于数量,登陆后仅仅一个时辰,四国岛西北重镇川岛城便已经落入武士们的手里。 当年丰臣秀吉出征朝鲜,号称要一口气征服大唐,曾经在背后悬挂三十六武士家徽大幡,象征着自己统治全日本最具有实力的三十六家武士,虽然他这个野望没有实现,派头却被后世幕府将军学会了,如今德川家光的大幡后面就悬挂着七十二家家纹,几乎将幕府统治下所有蕃国家族全都囊括其下,在幡旗的衬托下,家光那一米五九的身高似乎也显得高大了几分。 “将军武运长存啊!仅仅淡路一战,就让明寇丧胆了,收复四国,平复天下,指日可待啊!” 做一个好武士,不仅要骁勇善战,主上马屁也得拍的好,看着德川家三叶葵纹大幡在川岛城上空徐徐挂起,老中酒井忠胜不禁喜笑颜开,抱着拳头就像德川家光恭祝过去,紧跟着,其他的大佬们亦是陪笑不断,马屁如潮,战争如此顺利,德川家光似乎也怡然自得了几分,手里捋着他那两卷卷须,以一种病态的眼神痴迷的看着三叶葵纹的旗帜,好一会,方才重重点点头。 “天照大御神护佑,我大和男人勇武当前,明寇自然落败,不过明寇亦是大国,还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诸君当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举荡平明寇最后据点,就像先人们驱逐元兵那样,将明寇斩尽杀绝!” “哈依!” 各自答应一声,一大群骑着一米二日本马的旗本甩开鞭子,纷纷汇入滚滚向前的大军,看着自己家无敌的武士军团,德川家光脸上的自傲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而且更令这些武士们得意的还有他们的得民心,可不止中国讲究仁义之师,师出有名,倭国也是同样,当德川家光的御所过路川岛城时候,数以万计的阿波倭人仿佛见到救世主那样夹道欢迎。 宋青书可把他们祸害惨了,所有粮食一律征收,一粒小米都没给他们留下,至于养的那点鸡犬更是连毛都没剩下一根,大批的倭民被征发,去修筑城寨,每天吃不饱饭还得干大量的劳役苦工,几百年来,阿波人从未有像如今这样欢迎幕府大军。 虽然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箪食壶浆,明军将所有粮食都运走了,到现在这些修理川岛城的町下民早饭都没有着落呢,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 听着这些下町民一声声的将军武运长存,德川家光更是自我膨胀,几乎没口子就下令用军粮赈济。 然而这头民生雀跃,共同称赞将军仁武时候,不和谐的声音却是传了来。 “将军,您下令全力向大高坂山城进军?” 骑着倭马,才刚刚大放异彩的水师先锋大将本多正则拎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日本三大名枪蜻蜓切,无比心急火燎的跑了过来,穿过层层叠叠的阵帐,一进来就无比焦虑的跪倒在地。 “没错,本殿的确下令了,明人狂妄,妄图坏我幕府根基,乱我天下,此时正当一鼓作气,将之覆灭于海中,助八郎,你也要助本殿一臂之力,哈哈,不愧是本多忠胜公的儿子,本殿名你为先锋第三军大将,为本殿现行讨取大高坂山城!” 第三军几乎都是江户子弟,德川家的核心,而且位置出发的是最靠前的,而且称呼上也没直呼其名,而是叫的近称,看得出德川家光对于本多正则是相当器重了,然而他大笑着还没等说完,这位海军大将已经将他月带头半秃的脑壳狠狠磕在了地上。 “将军,请您暂缓进兵讨取,刚刚末将得到消息,明寇集结大量黑船,火力极其强悍,昨日讨伐明寇郑匪的井伊达光将军大败,主力关船折损近半,明寇的战舰在海面上铺天盖地,绕是井伊达光将军骁勇,风浪中宛若须佐之男般死战不退,杀伤明寇成千上万,依旧力又不逮,不得不败落,将军,如此强悍明寇在侧,实在是不宜大举进攻啊!” “哦?可有此事?” 黑船是倭人称呼西洋船的代称,虽然蔑视西洋人为南蛮,不过对于西洋人带来的技术,倭人还是十分在意的,才听说此事,德川家光亦是忍不住凝重的向前探了探身子,旋即感慨的摇晃着脑袋。 “明人海寇如此猖獗,看来日后幕府还得建设一支水师,也采购黑船,回去让酒井忠胜和那些荷兰人联系一下。” “将军,可是如今!” 哪儿还有心思想以后,本多正则又是焦虑的跪在地上一叩首:“请暂缓进兵,先对付明寇水军,解决他们,再以富士山压卵之势一举击破明寇与长宗我部氏逆贼,也不迟!否则末将恐怕会有灾祸降临到我们身上!” 然而这话却让德川家光脸色阴沉了下来,恼火的呵斥道:“荒谬,土佐多山地,民风顽劣,长宗我部氏与明寇勾结,定然负隅顽抗,晚进兵一日,他们在土佐的防御就会更森严一份,本殿可不想将这一战打成小田原之战那样。” “不就区区水师,能拿我二十五万军势如何?” 心情正好被泼上一盆冷水,德川家光也禁不住发怒起来,大声的呵斥着,听的本多正则又是惶恐的一低头,不过到底才刚刚立了功,德川家光也不好太给自己麾下的普代大名脸色,呵斥一通之后,语气方才放缓了一点。 “不过你也是为幕府大业而忧心,既然如此,你继续带着水师,去剿灭明寇水师就这样吧,下去!” “末将遵命!” 答应一声,本多正则脸色难看的站起身来,向外退去。在将军御阁外,刚刚听到这个命令的旗本们对着本多正则明显一阵讥笑,别看倭国是个岛国,可以农业为本位,水军可以算得上最不受重视的一支兵种了,卸下那些战斗的武士,水军也就剩下两万人不到,而且一少半划桨手根本不能打仗,武士只有冲锋在前才有功勋,能增加封地,如果带领第三军,本多正则很有可能将他本多家五万石封地增加到十万石,可这个大好机会,就被他给浪费了。 然而听着讥笑,这个前德川四天王的后嗣却是面色焦虑,连续在幕御前兜了好几个圈子,终究是没提起勇气,在一般旗本的讥笑中,落寞的出了去。 ………… 本多正则的担忧在武士大军中似乎成了个笑话,拿下川岛城之后,幕府大军进军更是顺利的出奇,阿波九城,歧赞,伊与三国也是在随后几天先后拿下,而明国水师仿佛蒸发了那样,根本没敢露出影子。 一直到长宗我部氏的大本营土佐那多山崎岖的地方,幕府大军方才遇到了些阻碍,而这阻碍还不是来自水军! “该死!!!” ------------ 第六百二十七章.武运不当饭吃 其实倭人也挺可怜,狭窄的日本列岛本来就地域狭小,偏偏还是个多山国家,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因为资源的贫瘠,也养成了这帮家伙极度的狭隘,贪婪,侵略如火的性格,尤其是四国岛的土佐国,这儿绝大部分是不能耕种的山地,平原资源稀少养成的民风格外的彪悍。 在整个四国岛都推进的一番风顺,然而在这儿,幕府的大军却是结结实实的碰了个钉子东有室户岬,西有足摺山,茂密的森林将二十多万武士大军挡在了这里。 密林中,阳光被树叶分割的斑斓破碎,仅仅又顶点透露在林地上,刚下过小雨,地面厚厚的树叶腐殖层一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股股水喷溅出来,将鞋打湿的难受,幸好倭军武士都是穿草鞋的,干得快,不像布鞋那样湿漉漉的难受。 可绕是如此,一群倭人武士依旧端着长矛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去,每一步都仿佛幽冥鬼蜮那样。 哗啦啦。 忽然间,树叶剧烈的摇晃起来,吓得几个倭人武士哇啦哇啦用长矛一阵戳,后面的弓箭亦是射了上去,噼噼啪啪的攻击中,一头伤痕累累的山猪惨叫着从灌木里逃出来,跑了没两步,咕咚一下子就倒地死了。 “吆西!” 虚惊一场的武士们长出一口气,旋即露出了笑容,虽然神道教不允许食肉,可这出征在外,经常都吃不饱肚子,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一个武士笑着就向前走去,拖着猪后腿就打算拖回去,加餐。 然而,刚走两步,这武士忽然脚步一软,惊恐的叫喊中一脚陷了进去,旋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发了出来,他脚下,一个方才一米见方,不到半米深的陷阱裸露了出来,尖锐的竹刺由下而上,染着通红的血色,后世越南战争中,美军的胶皮底儿鞋都扛不住这种陷阱,更别说倭人武士的草鞋了。 听着同伴的惨叫,几十个武士慌了神,纷纷向前跑过去,可旋即,又是十多个人中招了,这陷阱挖的歹毒,紧挨着一个坑附近,棋盘那样星罗棋布的布置了不知道多少个坑,惨叫中,竹签将一个个武士双脚扎了个对穿。 这一幕让军曹彻底晃了,哇啦哇啦的大叫大家不要动,除了脚陷进去的武士在惨叫着拔着之外,剩余没中招的武士满脑门是冷汗,停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再一脚陷进去,可就在这功夫,灌木再一次发出了哗哗的响声,这一次,却是埋伏的敌人了,锐利的弩箭仿佛毒蛇那样呼啸而过,刷刷的声音中每个武士后背上寒毛都立了起来,眼看着同伴噗嗤一声,胸口就多了一支竹箭,更多的武士惊慌的四处寻找掩护,旋即又是踩进陷阱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幸好他们碰到的敌人似乎很仁慈,仅仅射过一轮弩箭,就放过了他们,不过绕是如此,看着附近的林木摇曳,这些伤痕累累的武士依旧心惊胆寒趴在地下,半天都不敢动一动。 好一会,武士军曹方才胆战心惊的被脸从草地里拔出来,左右探看了一下,旋即叽里呱啦两声,后面没受伤的武士恐惧的用矛,武士刀扎着地,探出陷阱所在,中间的那部分把中招的武士硬生生从陷阱里拔出来,背上,五十人一个小队狼狈的向山下逃去。 乞活军最早一批兵马军官全都是大别山山民,台一师也吸引了不少高山人加入其中,这些可都是大山里的孩子,这些关东武士一走,茂密的丛林中,立马冒出了一个伙十来个明军,看着流下的血迹,给这个伙带路的长宗我部氏武士不解的用蹩脚的汉语问道。 “太君,明明能一句灭了这些关东佬,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哼哼,这你就不懂了,有时候敌人活着,比他们死了的作用还要大!” 这句话是他顶头上司营帅说的,被这明人伙长毫不客气的抄袭了过来,大言不惭的拍拍胸脯:“你看着吧!这些人回去,将恐惧传染开,再来的倭人武士将更加恐惧,到时候射个一两箭他们都得崩溃了。” “不愧是天朝上国的太君,小的佩服!” “啊!呵呵,这不算什么,我们走!对付下一队去!” 眼看着这长宗我部氏武士双眼都直冒星星了,明人伙长难得害臊的挠了挠头,旋即又是一脸正色的喝令着。 草从中,忽然一阵距离的抖动,哗啦哗啦的响动中,正在扫荡的另一队倭军激灵灵的一个哆嗦,旋即大骂着八嘎,狂奔着又是跑了过来,迎接他们的,则再一次是满地的大坑与树立起的尖锐竹签。 ………… “啊啊啊啊啊!!!” 伤兵营里,一大群武士抱着脚撕心裂肺的惨叫着,这年头倭人可没有青霉素,一部分高级武士可以用烈酒清洗伤口,不过那滋味,不是一句两句可以交代清楚的,不过好歹受过如此罪,他们还有一大部分活下去的机会,那些低等的足轻仅仅能用脏布草草包扎一下,他们很大一部分人回感染,有的会被锯掉双脚,有的干脆就会死亡。 有时候杀伤敌人比杀死敌人的效果还要好,几百名伤兵的凄惨叫声,让整个一片兵营都跟着变得士气低落。 然而更闹心的还在后头。 “八嘎呀路!” 眼看着几十个大车旁边,翻倒一地的死伤武士,还有已经烧焦了的粮食车,亲自赶到事情发生地的德川家光怒不可遏,一把锋利的武士刀在他手里拼命地轮着,指着一帮旗本火冒三丈的破口大骂着。 “你们这群猪,废物,无能!这是第几次了!” 如果要是一次两次,德川家光根本不在乎,然而这已经是第十九次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运粮车被击毁在这片山道上,可是众多的武士,连袭击者一根毛都没找到。 日本最珍贵的是什么,不是黄金,而是米!就连大名尊贵与否,都是用领地的石高来衡量的,给大名当兵的最大诱惑就是能吃上大米,可供给二十五万大军前线,可绝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以他们简陋的后勤,幕府至少要动用五十万民夫,从关东像这里运输米粮,在倭国国内打仗,损耗稍微小一点,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的粮食损耗在路上,这儿再减去三分之一,好些天,已经有武士开始饿肚子了。 到现在明军主力藏在这土佐山中,还没有寻找到,自己先要饿的不行了,德川家光的愤怒可想而知! 尤其是眺望着一群傻愣愣看着自己的旗本,德川家光更是怒不可恕,嘶声竭力的张口喝骂道:“八格牙路,还不八嘎的给本殿找,将那些偷袭的明人找出来,斩尽杀绝!” “哈依!” 这次,这些木头可算听懂了,石高五百到一万的高级武士如同猎犬那样四散而出,四处抽着鼻子。 可还没等德川家光顺下气来,战战兢兢的老中大久保信之助又是哭丧着一张脸过了来。 “将军,伊与守蜂须贺正加派人送来信函,他领内遭遇饥荒,求将军赈济!” 这画一出,德川家光的脸色再一次拉了下来。 宋青书的手段真毒啊! 对付入侵敌人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坚壁清野,收拢一切粮食。孙子兵法中有云,驰车千乘,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溃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车甲之奉,日费千金!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可见孙老先生千多年前,就看到了就粮于敌的重要性。 如今的情况很复杂,宋青书是入侵者,又是防守方,要是在国内,敌人没打过来,自己先给抢光,烧光,谁都没有如此大的魄力,可是在倭地,宋青书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一个月时间幕府集结兵力时候,纵横跋扈的乞活军可好好客串一把强盗,将四国岛乡野绝大部分粮食都给抢夺而来。 德川家光携泰山之力夺四国,倒是挺顺利,可幕府接手的却是大半个饥寒交迫的四国,阿波,伊与,赞歧三国,那一领国都得管他幕府将军要粮食,才能维持下去,无形之中,又给了德川家光以极大的压力。 可人饿急了管你是明人还是幕府将军,一样会造反,脸皮子气得直哆嗦,好一会,德川家光依旧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让本多正则分一部分粮食出来,给蜂须贺正加!” “还有,立马给本殿找出,那些袭击我粮道的混蛋!” “哈依!哈依!” 点头哈腰,大久保信之助哭丧着一张老脸,退了出去。 盛怒之下的将军无人敢惹,身旁伺候的侍女,小姓无不是战战兢兢,可就在这功夫,一名旗本军官骑着倭马又是疾驰的跑进来,翻身对德川家光跪拜道。 “将军,百地三兵卫大人到!” 简直奇迹一般,听着这个名字,德川家光立马转怒为喜,猛地一挥宽大的衣袖。 “快请!” ------------ 第六百二十八章.忍者 所谓的百地三兵卫大师,居然是个身高不过一米四,而且全身蒙在黑乎乎衣袍中的小矮子,然而,看到他的身影站在将军御所内,就连那些傲慢的旗本都是收敛住了表情,看向这人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丝恐惧。 权因为此人乃是伊贺忍者流派,三大上忍家族之一的百地家家主,上忍中的上忍。就算是权高位重的旗本,如果得罪了他,没准也会被不知道哪儿飞来的手里剑送去黄泉比良坂,这个矮小的人几乎浑身都燃烧着死亡气息。 不过再危险的人物还是臣服于权利之下,哪怕是伊贺高高在上的上忍,也是恭恭敬敬的跪拜在地,向德川家光叩首道:“拜见将军!” 那声音,宛若指甲划过黑板般尖锐令人不舒服,听的德川家光都是嘴角抽动了几下,顿了顿,他才有些脸色难看的开口说道:“百地大师,外面的情况你看过了吧?有人在袭击本殿的运输队!” “将军阁下,那些人就要死了!” 没到等德川家光说完,百地三兵卫已然阴狠的跪直了一抱拳,这一幕禁不住让德川家光龙颜大悦,声音高昂的点了点头。 “很好,百地家的忠勇,本殿看在眼里,如果此次立下战功,未尝不能有服部家的赏赐赐下。” 说到这儿,这个阴沉如鬼般的老家伙都是忍不住激动了几分,旋即对德川家光又是重重的一叩首:“谢将军!” 小矮子出了将军御殿,旋即便有几十个同样或高或矮的黑衣人不知道从何处现身而出,围拢在百地三兵卫身旁,也不知道他嘀咕一句什么,众多忍者整齐的哈依一声,最外延一个忍者在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粉末,扬在地上。 原本杂乱一片的袭击现场,一行行脚印居然神奇的出现在了草地上。 ………… 袭击倭人粮道的,一直都是宋勇忠还有他的选锋军。 作为宋青书麾下特殊训练出来的队伍,选锋军的职责可不仅仅是战场厮杀那么简单,维持治安,揪出间谍,敌后破袭,打探消息,选锋军的作用倒是和倭国的忍者颇为类似。 郑森在淡路岛失败之后,狙击倭军的重任又交到了他手里,在东南亚期间,选锋军得到一次大规模的发展,扩充到了千人规模,不过宋勇忠仅仅带了五百人,就插入了幕府军的后方,而且这五百人,还被他分做了十部,分别匿藏在土佐高耸而崎岖的山林中,狼一样不断撕咬着倭人的血肉。 宋勇忠的主营就驻扎在四国山地当中,也许德川家光做梦都想不到,这么个黑衣死神,距离他的御所,也不过几十里的路途。 要想在敌后生存下去,那种大模大样的行军帐篷自然是要不得,甚至连住在地表阳光之下,都成了一种奢望,远远看去,宋勇忠的大营与一片土坡几乎没有任何差异,只有离近后,极其仔细的观察,才能在那一片片草皮底下,找到那些掀开的缝隙,不过真要离得怎么近,绝大部分人已经死了。 地洞下,一盏暗淡的灯火勉强发出点光辉,这也是宋勇忠唯一拥有的一点儿特权,草皮覆盖的地洞不过半米高,人连站着都站不起来,只能趴在潮湿的洞里,作为选锋军的大脑,哪怕入了夜,宋勇忠都在不断研究着四国的地图。 选锋军就如同暗影中的刀锋,可以随时给以敌人惨痛一击,然而这也是在刀尖上跳芭蕾的艺术,一但一击不中,可能导致自己都陷进去,对待战斗上,宋勇忠是显得格外凝重。可今夜,一群不速之客却是到了选锋军的身边。 土佐是出了名的多雨之国,就在上午的袭击之后,一场小雨又是与这儿不期而遇,就连栖身的坑道里,都是变得湿漉漉的,也只有这群经过魔鬼训练的战士,能够在这个环境下待下去,外围,来自台南高山族的军士鲁高一面腾挪着自己身体,尽量远离潮湿以及恼人的蚊虫,一面还极尽全力的顺着那道缝隙向外眺望着。 眼前,冷不丁一阵潮湿的雾气顺着山风就飘荡过来,隐隐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飘过,立马让鲁高瞪圆了眼睛。 常年在阿里山中猎杀野鹿,让鲁高养成了一双超凡的夜眼,哪怕再浓郁的夜色,一百米之内的动静,也逃不过他那双眼睛,然而,这次的雾气似乎变得古怪了不少,任凭他如何尽力瞭望,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然而,常年在山中与猛兽搏杀,养成了他前所未有的感知力,一股子寒凉仿佛阴鬼爬伏在背上那样让他极度的不舒服,情不自禁,他还是拿起了身旁拜访的弹簧弩。 嗖~弩箭短暂而急促的飞射而出,雾气中,忽然一个重物扑腾倒地,听着声音,鲁高心头明显感觉到一松,可是旋即,他的心又是猛地紧了起来,伸手就像去摸刀。 可惜,如他们这个职业独特的魅力所在,就是生死仅仅在一瞬之间,仅仅恍惚了一刹那,他的命运已经无可逆转,一把冷透心脾的寒芒从背后插下,噗嗤一声,鲜血顺着他的胸口就流淌向了地穴深处,一刹那,眼睛猛地瞪出眼眶,用着最后力气,鲁高敲了敲手边上的小石板。 砰~ 几乎于此同时,正在研究地图的宋勇忠神经猛地一紧,随手灭了地穴里的灯,顶开了隐藏用的草甸子一道缝隙。 高手过招,有时候仅仅凭借气息,就知道对手的情况,面前这片安静的草地一瞬间忽然涌现出一股子浓郁的杀气,让坐在浓雾后头闭目合眼的百地三兵卫猛地睁开了双眼,尽管无声无息,这些明人还是察觉了。 就算如此,百地三兵卫亦是丝毫没有在乎,就算察觉了又如何,战国几十年,多少次也是敌人察觉了自己的存在,可还不是被忍者们冰冷的寒芒划过喉头?而且这一次,一股子森森的通红炽热不断回荡在他双眼中。 日本忍界莫过于伊贺,甲贺,其中甲贺侍奉的织田信长,在织田家破灭之后,已然有些破落了,而伊贺虽然遭逢织田家残忍的天正伊贺之屠,忍者,平民,僧侣被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屠杀了三万多,可伊贺侍奉的是德川家,凭借着,他们又缓缓复苏了起来。 尤其是伊贺还出了个忍者千年难遇的奇才,服部半藏!凭借呵呵战功,服部氏愣是将不可能的事情办到了,由最令人鄙夷的忍者坐到了大名的位置,成为德川家的重臣,还有了远江八千石的领地,虽然这个领地对比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石的大名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不过能从社会最底层一跃而起,依旧足以令其他忍者羡慕的红眼。 尤其是同为三大上忍家族,却只能看着服部氏风光的百地,腾林两家。 难得幕府将军许下诺言,就算百地三兵卫这个杀人屠夫,亦是如同掉上钩的鱼那样,疯狂的不顾一切了。 “踏踏开!” 那双仿佛刀锋般的细长眼眸划开,旋即这老忍者头目划过玻璃般难听的喝令下一句倭语,夜幕中,又是数十个黑影掠过夜空。 噗呲~ 第二次沉闷的响声响起,草甸仿佛活过来那样扭动两下,陷入了沉寂,然而没等杀人的伊贺忍者退却,却不防脚腕一紧,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手抓住他的脚腕,拖着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家伙转眼进了泥地中。 不过这也给其他忍者提供了目标,又是几把忍刀狠狠插进草甸中,旋即草甸被翻开,里面却是背上多了几个血窟窿的失踪忍者,就在那几个忍者惊愕的对视中,附近又是几块草甸突然活了过来,几把弯刀照着忍者后背,狠狠地砍下。 噼噼啪啪,噗嗤噗嗤~一阵急促的声响后,战斗再一次回归于平寂,生死一瞬间在这儿体现的淋漓尽致,几个暴露的忍者匍匐在地,倒下底下距离的抽搐着,血从他们背后那深深的刀口流出,然而杀人的乞活军也倒下了,他们身上,扎满了风车状的黝黑手里剑,没一把都涂着剧毒。 敌人这是有备而来,自己已经完全落了下风,虽然看不清楚外面目标,可是仅仅凭着光影,宋勇忠已经猜测的七七八八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宋勇忠忽然也是敲响了手边上的石板,清脆的震动传播了出来,旋即,四面八方的震动也是传了回来。 “保重!” 又是用密语敲打出这两个字,宋勇忠猛地吸了一口气,刹那间,背上的草甸被他掀翻起来,几乎于此同时,其他四十多块草甸亦是飞起,残余的四十多乞活军四面八方的向外逃去! 噗呲~两人刚逃过树边,两把忍刀猛地从树后刺出,听着声音,宋勇忠的头猛地向左偏了下。 树后! 唰啦唰啦,破空声中,又是一大片手里剑犹如飞下来的吸血蝙蝠那样,六个向南跑的选锋军战士仿佛触电了那样,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旋即满后背手里剑,匍匐在地上,引得宋勇忠又是扯过头。 空中! 这一次,烈空之声又是在自己背后响起,而身前,急促的水流声亦是剧烈传来,就在背后几个伊贺忍者狰狞的举起忍刀时候,奔跑中的宋勇忠猛地回头了,两把左轮紧握在他手中。 砰~砰~砰~ 又是几十秒过后,一大群黑衣忍者汇聚在了悬崖边上,眺望着悬崖下川流不息的四方十川大河,在看着六具多出几个血洞的忍者尸体,百地三兵卫阴郁的嘟囔道。 “好厉害的火遁!” ------------ 第六百二十九章.幕府进攻 “就这些?” 二十几个人头摆放在将军御所前,看着一个个狰狞愤恨的明军首级,德川家光不满意的摇摇头,很是严厉的说道:“这些明寇掠我军辎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想当年服部半藏公为我祖效力多年,几次出生入死,方才换来远江的封地,仅凭着这些,可不够!” “在下明白,请将军多给在下一些时间,在下一定将那些明寇一网打尽!” 牛皮吹出去了,可事儿没办好,还让选锋军跑了一半,尤其是那个拿双枪的明军头目,沿着四万十川河找了十几里,也没找到,虽然百地三兵卫戴着厚厚的面巾看不出他脸色,可是这个上忍头目此时也无疑是尴尬的。?火然?文???????.? “百地大师,本殿的耐心不多,下去吧!” 行了个礼,这个忍者头子灰溜溜的退了出去,他走了,整个御所屋子里似乎都暖了几分,伸手接过块凉瓜,对着百地三兵卫走的方向,德川家光不屑的哼了一声。 忍者都出身于最底层,连最低级的武士都比不上,不论战国大名还是德川幕府,对他们也仅仅是利用的关系,从心底,这些人根本瞧不起忍者,可怜百地三兵卫还不自知。 ………… 不过出动忍者之后,似乎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原本在告知山中不断袭扰倭军粮道的选锋军一下变得销声匿迹了,从千里之外江户运来的粮食可以顺利抵达前线,虽然幕府兵卫们还是仅仅能吃个半饱,士气却是渐渐提升起来。 而且进入三月末,虽然不断有兵卫死伤在四国山脉中,可靠着无穷无尽的人力,幕府还是打探出了明军的具体布置。 明军主力布置在了土佐西南端的日轮山与龙河山一带,这儿是进入土佐最大平原高知平原的必经之处,关原大战后入主土佐的山内氏修建的大高坂山城也在这里,不过这里只放了宋青书的乞活军,三万多郑军残余势力都停在最靠后的土佐湾内,避的远远的。 这年代,大明都吃不饱饭了,更别说物资贫乏的岛国,明军兵少,而且就地补给,需要的辎重也少,土佐的封地是二十四万石,加上国内运来的粮食罐头,就地打到的海鱼,紫菜,他囤积在大高坂山城的粮食已经多达三十多万石,够起明军吃一年的,长久战,宋青书是愿意打,可幕府却不一样。 二十五万兵卫人吃马嚼的,每天都是个天文数字,别看宋青书的补给线比德川家光的要长的多,四条万吨级大宝船每次都能运来山一般的物资,而幕府却需要从关东平原运粮,传统的陆运不论时间还是消耗都大的可以,而且天下承平后不管幕府还是大名,都不再如战国时代那么简朴,将一切花在军事上。大兴土木可消耗掉不少的民力,要在四国打上一年,德川家光非得被吃破产不可。 所以打探到明军具体兵力第二天,德川家光就在东野城下令誓师。 虽然单个质量看上去不咋地,可是二十万车马步骑列起大阵来,依旧显得气势滔天,武士们背插着的颈旗上各式家纹看的眼花缭乱,上总,越后的战马暴躁的喷着鼻响刨着地,狭小的中村平原几乎被幕府军所占满。 旌旗猎猎中,簇拥在二**名人群中,德川家光神气的登上了点将台。 这个年代,德川幕府还有着极大的声望,望着自己将军那“高大的”身影,密密麻麻的数十万幕府武士亢奋的高举起了武器,满带狂热的高呼着。 “将军!” “布武天下!” 疯狂的呐喊中,德川家光那张满带肥厚的脸上亦是扯起了狰狞的横纹,一把烫金的团军扇被他猛地扼在手中,凶悍的向前猛挥出去,鼓动的喉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声。 “开战啦!进攻!” “进攻!” 纷乱的吼叫中,硕大的军阵仿佛融化了那样,最边缘的武士晃动着背后的颈旗,叫嚷着冲了出去,脚步声踩踏的大地都跟着簌簌作响,每一队武士旁边,还有这戴着鬼面头盔的大将疯狂的叫嚷着。 “进军,为了家光大人,为了大久保家的荣耀!” “取得战功者,幕府不吝惜封田!杀!杀光明寇!” 汹涌的兽吼中,组成大队的数十万倭军汹涌的杀向山里。 倭人还是以当年入侵朝鲜时候的进攻方式,分为了十来个军,其中打头阵的就是关东江户一带募集起来的武士第三军,由德川家的前身也是最值得信赖的家臣松平忠辉率领,如同刀尖那样冲锋在最前面,然后是两两军团并行,组成刀刃,进随着第三军的是相模小田园城的普代大名大久保信义,加贺尾张的外样大名前天贺加。 到底是武人集团,就连德川家光也是亲自上阵了,不过他的中军在十多支军团的后面,由德川家的旗本团来保护,整个大军就如同一把色彩斑斓的剑那样,狠狠刺入土佐绵延的大山中。 这么摆阵的目的有些类似于上杉谦信的车悬之阵,如果先锋攻击不利,旋即可以从两翼撤退,旋即换下两军继续进攻,周而复始,直到敌人被硬磨下来。虽然有着这样周密的布置,不过德川家光其实也没想到过将全部兵马都排上阵去轮一圈,仅仅第三军,就有三万人,等同于明军总数了。 淡路岛的顺利让德川家光充满信心,他甚至叫嚣一天之下拿下大高坂山城。 至于明军的布置,却还是宋青书的老一套三板斧,壕沟,守山。 日轮山上,原本茂密的树木已经被挖的秃成一块块了,纵横交错的壕沟将风景秀丽的日轮山以及附近的龙河山围成两颗巨大的莴笋那般屹立在群山之中,死死挡住了进入土佐沿海以及中心地带大高坂山城的道路。 虽然兵少,可宋青书同样没有将全部兵力投入第一线,守在两山之间的仅仅有代二,代四师,革左第四师,第五师。 毕竟乞活军麾下不少师已经连续奋战一年了,这段时间国内李自成大军再一次将重心投放到河南,左良玉在两淮边界被孙传庭连扇了几个耳光,没讨到便宜,也不敢再向东进攻,干脆回头湖广,去了武汉三镇,继续与李部留守军队作战,孙传庭手里腾出来了不少兵力,趁机宋青书就对麾下师进行一番轮换。 这几个师都是新到战场上的,和左良玉根本就没打起来,一帮子小伙子士气正锐,临战前夕,扛着手中燧发枪与弹药箱,同样紧张而急促的在壕沟里布置着。 “人还真多啊!” 幕府本阵就设在伊与和土佐的边界上,不到半个时辰,倭军第一军已然杀进了四国山脉中,密密麻麻的黑甲武士扛着长旗,密密麻麻呼喝着向前奋进着,将狭窄的山间道路塞的严严实实,看着那跟大马哈鱼回游般的倭人,高举着望远镜的宋青书忍不住感慨的摇摇头。 “不过一群插标卖首之辈而已,大帅放心,今日末将就教他们什么才叫打仗!” 疤脸是辽东军出身,虽然万里朝鲜战争他没赶上,可辽东军当年是吊打过这帮小鬼子,这份士气也遗传到了他这儿,抱着胳膊,对于呐喊奋进的倭军,疤脸是分外的瞧不起,抱着胳膊睥睨的站在宋青书身后说道。 对此宋青书倒是不怀疑,又是张望了两眼,他方才苦笑着摇摇头:“老夏,记住参谋本部的战斗计划,见好就收!悠着点打!” “大帅放心!末将省得!” 敌众我寡,相差六七倍,换个人估计就得拔腿就跑了,宋青书居然还下令悠着点打,别把倭人打的太疼,算是够嚣张了,然而,乞活军就有这么个嚣张的底气,见疤脸郑重答应下来,满意的点点头,拍拍几个师长的肩膀,旋即宋青书居然是离开的军阵,悠闲的骑着马向后溜达了去。 这功夫,倭军已经沸腾的奔杀到日轮山脚下,眺望着山上大明的国旗还有乞活军军旗,夏字将旗林立,然而除了密密麻麻的壕沟,居然看不到明军守军,这个古怪的情景让第三军大将松平忠辉明显愕然了下,他也是参加过大阪冬之阵与大阪夏之阵的老将,可就算守城方的丰臣家都没摆出这样的阵势来。 不过仅仅迟疑了一下,仗着兵力优势,松平忠辉还是将日本刀往前一挥,凶狠的呐喊道:“大和的武士们,进攻!” 日轮山与龙河山之间是一道山谷,从这儿通往大高坂山,经过千百年倭人的路过,这儿已经被踩成一条颇为结实的道路,而且坡并不算太陡,两国都是礼仪之邦,不过这阵似乎谁也没有心思讲礼貌了,第三军前军的五千枪军在号称关东第一枪取的本多丸十郎率领下,平端着大枪呐喊着就往山坡上冲锋过去。 听着底下汹涌的呐喊声,再看着一张张狰狞的武士鬼脸,最前排十几个新兵下意识就端起火铳,可冷不防他们伙长后脑勺吧嗒的挨了一巴掌,吓得几个新兵好悬没把枪扔了,十几人惊愕的回过头,旋即却是惊吓的一个敬礼。 “军帅!” 浑然不知道自己满脸疤痕笑起来跟大灰狼似得,在几个新兵蛋子惊吓的瞩目下,亲临前线的疤脸笑着一晃脑袋。 “新兵蛋子是吧?” “不要着急,先看热闹!” 说话间,那些举枪冲锋的倭人已经杀到阵前七八十米的地方,那股子呐喊的音浪甚至已经冲到了壕沟,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冲的倭人枪武士跟坐上飞机一般,轰的一声巨响,十几个人就上了天,没等这些武士回过神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就在枪武士群中开了花,距离的爆炸炸的人血肉横飞,几个初次上战场的家伙更是目瞪口呆,西瓜大小的铁家伙就是他们埋设下的,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如此的恐怖! 幕府军第一波攻势,就在明军一枪没放的情况下,被打了回去。 ------------ 第六百三十章.铁板烧 原本幕府军今日计划,整个战斗流程都是不断前进的,谁知道出门第一站就撞了个满头包,哪怕后世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在山道上埋设的土地雷都炸的小鬼子哭爹喊娘,更别说这个时代根本没见过地雷的幕府军了,密集的地雷阵掀翻了大半个前锋军,关东第一枪取当场炸断了腿,号称日本之张飞的本多忠胜的孙子下半辈子估计只能拄着枪当拐杖过了。?? 要· 差不多被炸死三百多人,炸伤了七百,如同潮水般推进的武士又是如同潮水般的退了回去,由于各军太急进了,突然停止的第三军还被后头第一第五军撞了屁股,松平忠辉不得不赶紧下令后军停下! 混乱差不多持续了几十分钟,密密麻麻的武士军团方才重新恢复秩序,眺望着两颗巨大的“莴笋”,松平忠辉恼火的骂了十几句八嘎,方才悻悻然的挥手召集军官,商讨对策。 既然前路过不去,那就只好绕道了,又是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拥挤在日轮山下的倭军分离出来两支队伍,小心翼翼的向日轮山与龙河山左右绕过去。 对此,守卫两山的四个师似乎毫无反应,就在松平忠辉自以为得计中,又是熟悉的轰鸣声猛然响起,而且这一次,埋伏在附近山里的狙击手亦是开了枪,足足百两精心打造,运用尖锥米尼弹的线膛枪射程足足两三百米,轻易狙杀倒了十几个满脸惊慌的倭人武士。 武士也不是真不怕死,如此被动挨打被放倒了三十多号,两只五百人的讨伐队也是灰溜溜的退回了本阵。 折腾了两气,此时已然是日当中午,气势汹汹出发的幕府讨伐大军不得不灰溜溜的坐下,武士们掏出怀里的饭团,就着咸萝卜与鱼干,军官们则是开了一个个竹筒,后世叫美国罐头,如今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明罐头,杯盘交错中,上午出兵时候那股子锐气荡然无存。 这事儿松平忠辉也解决不了了,最后还是得劳动将军阁下他老人家,刚刚用过午饭,德川家光阁下还有酒井忠胜等老中等就一并抵达前线。 “将军,明寇在地下埋设火遁术,我东国武士死伤惨重,还望将军示下!” 小小的一个地雷,就将二十万倭军难住了,不过毕竟是大家豪族出身,德川家光没有经历过祖父德川家康与父辈德川秀忠时候战国的血腥,他出生之前那一年正好是安土桃山时代结束,虽然有才气,毕竟是高门大院的公子哥,看着不到几百米的战场,将军阁下脱口而出。?· “就这么点地方,用人踩干净了不就成了!” 德川家光说的倒是没错,如果不密集冲锋,分散着进攻,就这么一块地方,五百人代价差不多轻轻松松就将地雷排光。 问题是人不是机器,这么做就太不把人命当命了,德川家光刚说完,老中酒井忠胜已经急迫的狠狠拽了他袖子两下,旋即眼神凶狠的左右看着,旁边侍候的都是德川家旗本,这些侍赶紧一个个低眉顺目,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省得被灭口。 将军不把人命当命,传出去是要失人心的,尤其是大明来的明寇号称要革掉将军,还政天皇的情况下,不过眼看着德川家光有些气恼的模样,酒井忠胜又是赶紧合袖鞠躬。 “将军大人,如此贱伤人命,有损士气,也有损将军武运,不如以马来践踏地下火遁,正好仙台藩伊达大人麾下骑马队众多,向他借来二百匹马来践踏正好!” 虽然倭马矮的可怜,可倭国也不是到处都有马的,主要产马地位于倭国东北方向,日本战国时期,仙台藩的伊达家,武田家的赤备队,上衫家的越后骑兵就非常出名,如今是德川幕府,天下大部分军马都为德川家控制,可伊达家的战马依旧算得上威胁之一。 也是伊达家倒霉,幕府规定,天下外样大名要有一半在江户朝奉,没年四月一轮换,今年正好是伊达家当朝,尽管仙台蕃的军队暂缓不前,可他带着三百多伊达家著名的骑马铁炮随从却跑不了。 这年头马甚至比人还娇贵,据说仙台蕃的大名伊达宗忠是眼睛淌着眼泪把马送过来,不过好歹,下午十分,乞活军面前倭军再一次摆出了阵势。 二百多匹倭马尾巴上栓上了火把,惊恐的嘶叫中被驱赶上了阵,这一幕来的有点太突然,刚刚从前沿阵地返回来的疤脸还没来的及反应,这些矮马已经奔驰着跑到了阵前,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再一次在日轮山,龙河山前轰鸣起来。 这一次飞溅的是战马的血肉,蹦断了腿的倭马哀鸣着倒在了战场上,受了精的倭马奔驰的反倒是更加疯狂,居然还有四十多匹倭马活着跑进了乞活军的阵地,扑腾嘶叫着倒是把明军都踹倒了一大片。 眼看着一大片区域被踩干净了,已经耽搁一上午的松平忠辉再一次亢奋的向前挥舞着武士刀。 “为了幕府,为了荣耀,冲锋!” 见乞活军的地雷阵被破了,武士们的士气再一次被点燃,这一次几乎是全军压上,两万多第三军关东子弟兽吼着冲上了山道,按照一贯倭人对决的战斗方式,数千倭人武士猛地拉起了日本大弓,一米多长的箭矢仿佛暴雨那样落在了山上,一刹那,作为主攻方向的日轮山上犹如生了一层芦苇那样,前军,幕府的铁炮手亦是轰鸣的发射着火绳枪,铅丸打的壕沟上石头土块飞溅着。 然而这暴雨梨花般的攻势,给明军带来的伤害却是少的可怜,与日本大弓类似的英国长弓为何退出历史舞台?就是因为随着板甲的升级,冶炼技术越来越发达,长弓对盔甲骑士造成的伤害已经越来越微小了。 不说壕沟挡住了一大片,仅仅乞活军戴着的范阳笠型军帽里面内衬的冷锻钢,就将剩余一部分射进壕沟的长箭化解了大半,也就有少数倒霉鬼被箭矢射到肩膀,在箭雨的袭击下,只有一个倒霉到极点的家伙被长箭插入脖子,而阵亡当场。 至于铁炮,角度原因对乞活军蹲在壕沟里的战士暂时没起到威胁。 不过箭如雨下还有轰鸣的铁炮还是给冲锋向前的倭军武士以极大的鼓舞,尽管有一两个没有排掉的地雷爆炸死了些人,可依旧没有遏止他们冲锋的狂潮,尤其是明军都仿佛胆小鬼那样将脑袋缩在壕沟内,根本没有露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武士们杀到最近的壕沟三十米之前,一直被各个伙伙长队长死死压着脑袋,心头心脏的狂跳的乞活军将士终于得到了令他们释放的命令。 “开火!” 一刹那,守在前沿的两个师几乎所有人都冒出头来,六千把燧发枪黑森森的枪口阴寒恐怖的出现在狂热的倭军武士面前,再随着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般的轰鸣,一股子白烟从整个山地上升起。 战场旋即变得静了将近半分钟。 一直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前装滑膛枪的精准度依旧可怜的很,七八十米以外,十枪命中个三四枪已经是神枪手了,所以尽管后世不少人笑话西方战斗是排队枪毙,可战争是不断进化的,这种战斗模式必然适应着一个时代的主要武器,军队运用密集火力才能补充精准度的低下。 不过这个精准度,也可以随着距离的拉进而提升的,宋青书记忆力,英国和法国有过一次战斗,英军一连挺过法军不断逼近中的三轮射击,倒下了二百多人没有还击,最后在法军接近三十米左右距离时候,英军指挥官下令齐射,当场倒下了一千四百多法军,法国人直接溃散。 这次战场选择权是明军的,开战之前宋青书也将这事儿讲给了疤脸,反正有壕沟挡着,疤脸还是个冷兵器时代过度来的将军,如果不好使大不了刺刀见红呗!接过指挥权,他当即下令照搬,结果这一轮,果然打出了奇效。 一轮齐射,四十左右密集冲锋的武士当场被击倒了三千七八,前锋进攻的人仿佛被割韭菜那样扫平了一大片,幸存者反倒是成了零零星星,鹤立鸡群一般,这视觉效果可太过震撼,以至于后面关东第三军的武士足足傻了十几秒。 旋即,如同当年法国人那样,日本武士也是当即溃散了。 这一天,幕府再也没有发起下一场进攻,在黄昏日落之前,气势汹汹杀过来的二十万倭人武士又是灰溜溜的退了回去,甚至连遗留在战场上的尸骸都不敢去收拢,全火气时代的军队恐怖的输出估计这些武士心里几十年内都会留下浓郁的阴影。 不过这帮家伙终究学的精明了些,大约留了两千个骑马队就地驻扎,看着战场,不允许明军在此挖坑埋设地雷。 “他娘的,要不是大帅不允许,真想搞他们一下!” 眼睁睁看着两千幕府武士战战兢缩在山脚下,心里直痒痒的疤脸端着望远镜自顾自的嘀咕道。 ------------ 第六百三十一章.墓场 文明总是由战争推进的,罗马与迦太基之间的布匿战争促进了帝国的兴起,匈人的西侵塑造了后世欧洲的雏形,虽然不愿意承认,鸦片战争让中国蒙受了百年屈辱,却也打醒了还在满清压迫下迷茫的中国人。??? ? ?· 不过这个时空,倭人学的也很快! 仅仅第二天,倭人就制定出对应乞活军相对的战斗策略。 战场上,大规模冷兵器冲锋再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火枪手,成群的铁炮武士在山坡各处蹲伏,抽冷子向壕沟里放枪,掩护扛着大木盾的武士向壕沟挺近,然后翻到壕沟里与乞活军肉搏。 这样一来,的确给乞活军造成了一定麻烦,也带来了零星的伤亡,然而在壕沟里,单蹦的武士也根本不是四五把刺刀的对手,往往是冲锋的武士尸体被抛飞出壕沟,顺着山坡滚落下来。 胶着中,战事陷入了僵持。 德川家光原本豪言一日攻下大高坂山城,将明人全部驱赶到海里喂鱼,旋即又变成三日击败明军,再变成七日,眼看第六天都要过去了,可大高坂山城面前的屏障,日轮山,龙河山依旧仿佛两颗大莴笋那样阻挡在前面。 不过目前明军也没看到丝毫胜利的希望,长宗我部的一万五千武士,新兵居多,并不靠得住,至于郑家水师,新败之后,郑森经过思量还是向宋青书低头了,他的麾下乞活军拿银钱军饷正式招募了三个师九千人,按照陆军训练,接受乞活军武器,剩余的就划归水手,他本人也接受了乞活军军帅职务,麾下番号为闽一师到闽三师。 暂时,郑森的郑军也是派不上用场了。 单单凭着乞活军十个师,离开山中,平原作战,宋青书还真不一定能收拾得了幕府大军,就算赢也是个惨胜。 战争似乎进入了旷日持久阶段。 如果团战团不过,一般就得其他路找机会了,就在二十几万人四国山脉中奋战时候,伊与,阿波等国境内也不安生。 一把荧光粉撒下去,树木下淡淡的脚印再一次显露出来,一个忍者迅速跑回来,单膝跪地。??· “尊上,这儿发现明寇活动踪迹!” 另一头,另一个忍者捡起块焦黄的大便,也不嫌弃脏的放到鼻子边上闻着,好一会,才陶醉的摇摇头。 “尊上,明寇走了不到两个时辰,追的上!” 不过听着麾下汇报,百地三兵卫却是显得无精打采的,他已经追杀选锋军六天了,然而始终一无所获,更要命的是随着宋勇忠的破坏下降,德川家光对宋勇忠的兴趣也在直线下降,如今大军在前线鏖战,恐怕自己就算将这股子背后袭击的明军全部歼灭,那服部家八千石大名的梦想估计也会遥不可及了。 甚至百地三兵卫都有些忍不住想卖队友了,是不是将搜寻的忍者先收回来,让这些明军再搞些事情,然后再由自己出手收拾了他们,来提高加码! 实在摸不清德川家光的脾气,又怕这样一来激怒德川家光,调腾林家的忍者,或者给伊贺的世仇,甲贺忍者一个机会,实在是有些进退失据,百地三兵卫差不多犹豫了几秒,方才点点头。 “追!” 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找到这些明寇所在地才是。 不得不佩服,这群忍者的追踪能力真是出类拔萃,凭借那些丝毫不明显的蛛丝马迹,他们愣是能找到路来,连续翻过两个山梁,又是在四方十万川流不息的河水庞,找到了选锋军第二处营地。 和上一个营地差不多,每个选锋军战士还是用土遁将自己藏在地下地洞中,用草皮作为遮掩,而且这次他们无疑遮掩的更加小心,要是一般的武士别说路过,就算踩在上面也未必能发现,可在这些专业猎犬眼中,这些掩藏手段还是有着诸多痕迹可以查询的。 一路上百地三兵卫已经下定决心,放明人再给幕府找点麻烦,提高加码。所以对这个营地,他也是上心了许多,如果能擒住一两个明人,凭借忍者的拷问能力,不愁挖不出秘密,到时候一举将这些明人一网打尽,也好在将军面前露脸。 打定主意,百地三兵卫向旁边指挥的几个中忍向前比划出两根手指,旋即拳头狠狠地向前一挥,几名中忍立马明了的带着麾下下忍奔了出去。 上一次许多明人是跳河逃脱的,这一次,先封锁住河道! 所谓的土遁,火遁,水遁,说的神秘,实际上不过是接住些道具掩藏自己,只不过这些行家里手用的巧妙而已,一百多名忍者扇形的从两边绕过营地,接近河道,十几个瘦小的身子躲在了树后,一些人蛇一样无声无息的爬上树,还有几个施展水遁,跳下了水,仅仅含着个麦管呼吸。 和上次一样,又是个下忍无声无息的从树上落下,正站在观察哨地穴的下方,一把忍刀阴毒的向下狠狠地刺下去。 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预防其他地方跳出敌人,树上的忍者直接向四面八方甩出了一大堆手里剑,然而这一次,咔嚓咔嚓的声音钉在木头上,却是一个冒出来的都没有。 树上的忍者眼神交流了下,下面的忍者没有动,第二个又是无声无息的落在另一处地穴上面,忍刀刺进草皮,这一次,又是几个下忍落在他身旁,对着四周保持着一股子防御姿态,然而这一次,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惊愕之下那忍者伸手翻开草皮,一股子恐惧之色瞬间在他瞳孔中显露而出,下树的忍者抓着绳索就想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爆炸,怀抱着炸弹的稻草人化身成了地狱火焰,附近几个忍者直接被炸飞,四分五裂,这仿佛一个信号那样,正在外围小心翼翼埋伏的忍者背后,十几把尼泊尔砍刀砍下来,咔嚓的声音中躲在树后的忍者刹那间血溅一地。 见事不好,藏在树上空遁的忍者再一次掏出大把手里剑,可生死就在一瞬间体现无疑,下面锐士刺杀的同时,树上的一些机关也被启动了,瞬间树尖上几张大网撒下,刚刚暴起的二十几个忍者直接被兜进网内,富有弹性的大网被狠狠撞在一起,破空声响起,四面八方弹射来的二十多根尖竹子狠狠地扎向这个方向,树上的忍者瞬间透心凉,血咕咚咕咚的顺着竹竿流淌在地上。 噗呲,噗呲~草皮终于掀起,藏在地下的选锋军锐士凶狠的轮刀砍向附近的忍者,背后,也是数十个选锋军突兀的出现,和那些战斗下忍对砍成一团,此起彼伏的惨叫中,空遁忍者带着伤从树上掉下,土遁忍者抱着扎透了的脚大声的惨叫,同样的伎俩玩一次可以,再在选锋军面前玩第二次,那就是找死了! 最外围,见势不好的百地三兵卫猛地伸手在怀里掏起来,几个选锋军仇恨的轮刀杀到他身边,可眼看着要砍下去,噗的一声,一股烟雾从百地三兵卫身旁猛地放出,呛得几人爆退,当烟雾散尽时候,上忍头目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八千石领地了,甚至百地家最精锐的一百多战斗忍者丧失了也顾不上心疼了,现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一根勾索勾在了树上,百地三兵卫仿佛猴子那样迅速飞到树梢,旋即跳向另一棵树,打算接住树木迅速潜逃。 然而当他跳到第三棵树上的时候,一股子阴寒让他瞬间不寒而栗,惊骇的扭过头,上一次见过那个明人军官也是在这棵树另一头,脸上带着意外,伸手掏向腰间。 满满的杀意溢出,百地三兵卫也是从衣袖里迅速甩出十多枚手里剑,夹在指尖鼓起肌肉,就要投掷出去! 砰~ 一张大网,河里的几个水遁忍者也是被捞出,选锋军报仇冲不拖泥带水,忍者身上的刀被强夺去,嘴里的麦管一抽,旋即在仇恨的狞笑中在网里加了几块大石头,那些水遁忍者又被扔回深邃的四方十万河流中。 就在这个时候,扑腾一声闷响,宋勇忠随手将身上,额头上多了几个血窟窿的上忍尸体扔到中间已经聚集一堆的忍者尸体堆中。 一百零一个伊贺忍者,一个都没跑了,整个战斗仅仅持续了两分钟。 不过为了这两分钟,宋勇忠却是整整观察了十二天,研究这群忍者的行动路线,确定他们不会叫武士帮忙,然后下达命令集结所有部下,设下陷阱,方才一网成擒,将这片无名河边变成忍者们的墓场。 地面被挖开个大坑,抬着手脚,这些家伙的尸体一具一具的被丢进去,仇恨得以申报,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宋勇忠都是快意的哼了一声,旋即才打开最新收到的蜡丸。 看着宋青书布置下的任务,一股子残忍的笑容又是在他嘴角勾起…… ------------ 第六百三十二章.海战铁钳 土佐那面,已经是战云密布,喊杀声震天,甚至当年的关原大战似乎都没这么激烈过,不过在后方,刚刚经历过战火的淡路岛又是恢复了 ?· 甚至岛上还繁荣了不少,至少岛上居民又找到了活计,搬运军粮,供应前线二十五万大军的粮食可是堆成了山,还有药材,兵器,火药,羽箭,偏偏倭国是个岛国,海运却并不发达,有限的船只还得充做战舰,故而鸣门海峡到播磨滩这一段变成了无比繁忙的高速公路,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物资通过鸣门海峡运抵淡路岛,然后由淡路与阿波之间用船搭建的阿波浮桥运送到四国本岛上。 每天一大早,成千上万的劳工扛着沉重的粮食袋子向南运去,密密麻麻的如同蚂蚁那样的身影,甚至还成了阿波一景。 鸣门海峡另一头,倭船亦是忙忙碌碌川流不息,将本州岛上的粮食装载船上,旋即运到淡路岛上,如今,淡路已经成为倭军最大的粮食储备仓库,站在码头,一个中间脑袋剃的半秃的高级武士满脑门大汗的清点着数目。 “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一百!” 细小的毛笔在纸上急促的写着,亲眼看着最后一石粮食装上,有原本的先锋大将降级为后勤大队长的本多正则由衷的松了口气,再转运一天,本岛运往淡路的粮草就差不多够了,就再也不用通过危险的鸣门海峡了,至于淡路与阿波之间,最近处才一千多米,这点距离,应该无虞。 本多家是真的忠于德川家的,三代的风风雨雨,让本多正则一丁点被降职的低落都没有,看着辎重在自己手里平稳交接,他心里反倒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旋即海军大将再一次挥舞着手。 “哇里哇里哇,下一组!” 不过就在倭人一片忙碌时候,淡路岛东南,太平洋海域,一片阴云正仿佛远古巨兽那样远远的窥视着。 风范鼓得满满的,借着海洋上的信风,庞大的舰队正仿佛离弦的箭那样飞速向前疾驰着,海风中,烫金的明字,宋字,施字大旗仿佛怒龙的爪那样,烈烈的张扬着,拿着望远镜站在船头,施琅舒服的一面张望着,一面在阳光下舒展着他古铜色的筋骨皮肤。 和本多正则忠于德川家一样,他对宋青书亦是极其忠诚,毕竟能从一个安庆的打行混混,坐到坐拥数万海军的水师大将,全都是宋青书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宋青书还如同倭国奖励封地那样,奖励给了他一部分西印度公司的股份,这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就算利益上,他也是和宋青书资产阶级集团完全捆绑在一起。 可打了这么多天,作为乞活军军费支出三分之二来养活的水师,却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热闹,施琅憋的都快发疯了,不过还好,可算这群地老鼠是搬运完成,轮到他这个老猫动手了。 望远镜中眺望着那道忙碌的阿波浮桥,施琅的嘴角竟然流露出了一股子犹如鲨鱼一般的惊悚笑容。 “嘿嘿,真以为咱家大帅是怕你们,才缩到土佐一角的?傻逼们,敢在爷爷眼皮底下运粮食,还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云龙,哄轰了他!” “遵命,军帅!” 身后一个同样晒得皮肤古铜的海军大将大声的答应一声,片刻后,极速行驶的松江号巨大的船身忽然猛地来了个飘逸,黑森森的仿阿姆斯特朗线膛炮在船舷一边杀气腾腾露出了头。 如此巨大的舰队,早就已经吸引了倭人的注意,在他们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惊恐呼喊中,密集的炮弹流星雨一样狠狠砸了过去,激起的水柱中,阿波浮桥就跟咬在嘴里的油条那样,轻而易举的被撕了个粉碎,一袋袋有的倭国农民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的大米掉进了海里,平白喂了鱼虾。 ………… 咣当。 手里的笔,账簿与墨水瓶一并掉到了地上,本多正则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惊骇的叫道。 “当真!” “回海军大将,真的!” 前来报信的倭军武士腿肚子都哆嗦了,哭丧着一张脸跪地磕着头,不住地叫道:“明寇炮击了播磨滩,幕府在播磨滩的全部防御都被打烂了,摊头仓库被明人俘获,淡路通往阿波的补给线,已经被明人占了!” 脑袋嗡的一下,本多正则腿儿猛地一软,向后一个踉跄,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这四国岛之战根本就是个陷阱,狭窄的鸣门海峡就是明军为幕府挖掘的坟墓,如果断了补给线,别说二十五万大军,就算拥有百万大军,也得落个活活饿死的下场。 颤抖了下,这本多正则的眼睛一刹那又忽然红了,猛地抓起倭刀,疯子一般的呱啦呱啦嘶吼着。 “吹战号,召集米娜桑,哇里哇里哇,和明寇拼了!” 困兽尚且尤斗,更何况倭鬼,咆哮的怒吼中,云集在鸣门海峡的上千条倭船抛弃了粮食,狼群那样铺天盖地的向阿波一带的海域铺来。这场倭国历史上空前的大海战就此拉开帷幕。 烧了播磨滩倭军前沿不过花了半个小时,缺乏重武器的倭军轻而易举的就被乞活军强悍的炮火火力给摧毁,等待倭军时间,施琅甚至还轻松的开了一瓶葡萄酒。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华夏从来不缺乏接收新事物的好奇心与进取心,宋青书愿意用来消磨时间的小动作也被麾下的将领所组建接受。 一瓶子西方进口据说很贵的葡萄酒还没有喝完,海平面上,黑森森的倭人八幡大菩萨旗帜已经密密麻麻显露在了望远镜视线中,剩下的半瓶酒随手扔进海里,施琅快意的解开了海军军服上最上面的几个扣子。 “吹战号,迎战!” 相比于倭军铺天盖地的一千一百条战舰,乞活军不过才一百二十条,然而规模上,却是丝毫都不逊色于倭军,最大的倭军战舰是五十九米安宅船将军御座,最小的乞活军战舰都有了五十米,宋青书已经逐渐将战舰,商舰分离,只有住够吨位,足够火力的大船方才留在军队中。 不过照比劈天盖地的怒海争锋,这场施琅期待已久的海战,却是以一种枯燥的方式进行的,追逐! 罗马有句谚语,海战能毁了你的一整天,说的就是如此,此时的倭军水师还相对来说颇为原始,绝大部分关船上装备的火器都是那种投射的大筒,总数也仅仅有十几门,只有三四十米大名级别关船上会有两个小屋,装载着两到四门大型火炮,其火力也不过比佛朗机炮强上一点,倭军远程打击的主要输出还是依靠弓箭,铁炮。 而一开始,施琅也没有下令开炮,而是全体舰队拔锚,向太平洋挺进。 上一次决战可就是在日本龙三角,颠簸的巨浪帮了乞活军大忙,沉重打击了郑家近海舰队的作战能力,施琅想的就是故技重施。 两组无比庞大的舰队从中午开始追击,一直追到了下午两三点左右,已然深入大海一百多海里了,此时的海浪颠簸,已经让倭军重心偏高的关船开始了积累颠簸,茫茫海面上,极目望去,根本看不到定点陆地模样,一股子强烈的危机感顿时充斥本多正则的心头。 眩晕的向下眺望了几下,忽然间,本多正则凝重的举手大叫着:“传令下去,停止前进,大军返航!” 咯吱咯吱的声响中,一条条关船摇着船桨,将沉重的船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乌龟般旋转,旋即掉转头去,向着倭国大岛方向,开始了撤退。 “真没意思!” 牙齿里撕扯着鱿鱼干,施琅颇有些无聊的嘟囔起来,这儿距离龙三角还有着一两百海里,倭人的胆小与谨慎倒是超出他的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意外了下,吐出半口嚼不烂的鱿鱼,施琅亦是挥舞着指挥旗。 “传令舰队,调头,追上去!” 倭国有点四四方方的关船,可以轻而易举的原地调头,可乞活军的大船这儿反倒是笨拙了些,水手扯着船前头的三角帆,忙碌的调整着各帆的角度,扶着风,庞大的乞活军舰队这才来了个大拐弯,在颠簸中从侧翼追上了倭军。 不过这一次,和撵着屁股后面不同,就算没有展开,乞活军舰队依旧有了一面面对着倭军,可以侧舷开火了。 只不过这次在外延的不是线膛重炮,而是射速快捷的佛朗机子母炮。 轰鸣的炮火以一个极其快的速度喷射而出,凌乱的打在外延的倭军关船上,葡萄弹,链子弹,铅弹打的倭军关楼木削噼噼啪啪的飞溅出去,上面的幕府武士被高速移动的链弹回旋着削过,被撕扯成谅解,炮弹打的关船剧烈的颠簸,上层站着的工兵噼噼啪啪的掉进海里,一轮侧射,至少灭了倭人三四百多。 然而这一幕,却让本多正则犹豫了一下。 最令他担忧的,就是阿波外海那一场,大名井伊达光的主力关船遭遇不明舰队几乎全军覆灭,虽然井伊达光口中所言,敌舰有上千条,然而本多正则在幸存水兵中询问,得到的答案却是截然相反,不少人信誓旦旦的发誓,明军只有五到八条战舰参战了。 可如今看来,明军水师的火力也不过如此,虽然的确是喷薄而出,打的倭人抬不起头来,可是船还没沉,那么这个损失就在可接受之内了,顶着炮火冲到明军附近,如鸣门海战那样发挥倭军近战实力,也不是没有胜算。 倭军的补给线在海上,所以倭人是更加迫切打击明军水师舰队,足足犹豫了片刻,本多正则忽然咬着牙,狰狞的一挥手:“调转船头,继续追击明寇!” 疾驰的倭军庞大舰队忽然又来了个暂停,旋即用船桨支撑着调转船头,这一幕看的施琅忍不住昂起头来哈哈大笑。 “入吾彀中已!” 这一次,不用他下命令,各个舰长已经熟练的转舵,转帆,向北又是来了个大飘逸,满满的白浪中,庞大的明军水师再一次向东挺进而去…… ------------ 第六百三十三章.血海 当年亚太发生的最大规模海战莫过于万里朝鲜战争中的露梁海战,时明朝联军由兵部侍郎陈琳,水师总兵邓子龙,朝鲜军统帅李舜臣率领八百多条大小战舰共同进击,把立花宗茂,岛津义弘,小早川秀包高桥统增所率领的倭军主力舰队打的落花口水。 然而四十年过去了,德川家的水师似乎比那时候还更加不济。 “八嘎呀路!” “嗖楼得给!” 难听的谩骂声中,大筒跟烟花似得扑腾扑腾向明军发射着,由于刚才连续两个急转弯,原本一海里的距离被拉到了不到三百米,死死粘着明军舰队屁股后面,倭军拼命地释放着火器,倭人大弓亦是仿佛雨点般的向前射着,关船下的水手拼命地摇着大桨,试图将这个距离拉的更近,上一次鸣门海战打的郑军也是节节败退,自信心爆炸的倭军武士摇晃着倭刀,大枪,野兽一般的嘶吼着,就等着追上明军舰队,登上船去肉搏。 “不过是一群陆兵而已,叫的倒是够响的!” 一个合格的将领,随时随地要补充体力,以应对各方面有可能来的威胁。反正施琅是这么说的,嘴里又是嚼着块松香出油的牛肉干,望着身后那仿佛漫天火海般的大筒,箭雨,施琅颇有些不屑的抱着肩膀哼哼着。 “大人可别玩脱了!” 身后,忽然一声严肃的提醒响了起来,回过头去,一个头戴纶巾,三十出头的年轻士子严峻的脸蹦的跟牛肉干一般,此人名顾炎武,是江南讲武堂二期出来的参谋,孙承宗教出来的学生,跟着宋青书曾经参与过南洋的诸多战争。 施琅忠心是忠心,可有时候那股子冲动的江湖血腥却是偶尔坏事儿,虽然没出什么大毛病,也是不好,原本还有张煌言在这儿克制着他点,可张煌言去了台府,这家伙又如同山猴放了出来,故而宋青书将这个身边的铁面先生提拔为水师参谋长官,来辅佐施琅。 看着这么一张铁锅脸,施琅原本快意的脸也忍不住抽了抽,无奈的把牛肉干一扔,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肱二头肌。 “放心好了,日知先生,施某打过的海战比你见过的船还多,凭着这个,这些倭鬼翻不起风浪的!” “这才是大帅担心的,打仗是靠脑子,光靠一身蛮力非高级指挥官作为,所以才派下官前来。” 被顾炎武一句抢白弄的哑口无言,施琅干脆头疼的一捂脑袋,又是扭过了头去。 不过形式的确让施琅弄的有点悬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追逐战,最前面的倭军与最后面的松江水师铁皮号已经不足百米了,关船上射过来的弓箭与大弩密密麻麻钉在铁皮号的后舰楼上,还有大筒打的船上水手心惊胆战的,几次扑火了。 毕竟倭军水师两万六千多,松江水师加上非战斗水手才一万五左右,让倭人登上船,还真是麻烦。 然而施琅下令,不允许还击! 终于,真真正正是浪费了一整天,太阳开始西沉,一股子斜阳在海平面上铺设了好长一段如血般的残色,啃了一下午牛肉干的施琅亦是面色变得凝重,对着大海举起了右手,好一会,一股子浊气被他狠狠吐出。 “风向终于他娘的变了!” 太阳落山,地表温度下降,原本海上吹往陆地的风也转变成了陆地吹往海上,这就是施琅一直等候的战机! “传令殿后十五舰,放水雷!” “都督,敌我舰队相聚不过五十米,此时放水雷,容易误伤到我舰,风险极大,不合海军条例!” “那你告诉老子,怎么和倭鬼拉开距离!”正是热血沸腾时候,施琅终于恼火的扭过头叫嚷着,然而令他气得吐血的是,顾炎武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大人,下官只是尽到职责提醒您而已,如何决断,是您的事儿。” 和这帮文官较真,估计得把自己气死,脑门上青筋爆了爆,施琅干脆无语的向前指了指:“日知先生,本座命你去暴风号上担任前敌指挥,立刻执行!” “下官遵命!” 还好这铁面锅跟极其似的,指哪儿到哪儿,一声令下,搭着船与船联结的套索,坐着滑篮就飞了出去,眼看着把他打发了,施琅终于是松了口气,旋即狞笑着再一次叫嚷着:“投水雷!” 铁皮号等殿后十五船,从高大的船尾楼滑轮起重机上,将一个个大桶小心翼翼的吊下船去,扔到海里去,的确,如同顾炎武所说,这个战术动作极具危险性,倭人射过来的火箭跟漫天萤火虫似得,噼噼啪啪的扎在那些木桶上,要是有一个爆了,船就得报废一半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施琅运气太好,还是乞活军水雷质量不错,十五条船,一百二十桶水雷安然无恙的落入水中,旋即飘荡到倭人的关船中间。 这次谁也不敢用触发雷了,全放的线香控制的定时雷,这些木桶路过身边,还有好奇的倭人用网打捞上来一个,线香控制的时间很短,没等他们撬开木桶,精心配制的起爆药已经被线香烧开,浇到了甘油做的黄火药上。 轰隆~ 简直如晴天霹雳,本多正则还在关船上向前观望战况时候,后排第三排第二列的关船,忽然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喷射出漫天的火星子,轰然像旁边的关船狠狠砸了过去。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接着第二排第一列的关船也是一声闷响,旋即在上面武士恐怖的叫嚷声中,斜斜着像一旁倾倒,第一排的小早群,更是剧烈的爆炸中被炸翻了一片。 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在倭军舰队中鸣响,瞬间,原本排成箭头阵汹涌追杀的千多条倭人舰队乱做一团。 趁机,明军舰队也是脱离出了距离。 “不要慌,不要乱!传令下去,各舰抛锚!预防袭击!” 这一阵水雷也将本多正则打懵了,惊骇之下,他亦是想尽办法来稳住军队,可就在这功夫,令他绝望的一幕展开了。 明军舰队根本不是借着这机会逃走,一直排成一个巨大方形的明军战列舰开始如同开花那样展开,外围战舰有序的一条跟着一条向两翼分出,一百五十多条大小战舰张开臂膀,居然是倾斜着要将整个幕府舰队包围在其中。 黑森森的炮口从舷窗满是杀机的探出了头。 世上最残忍的就是施琅今日施展的战法了,先给你希望,然后一刹那将其变为绝望! 沉重的线膛炮带着独特的闷响轰鸣,开始铺天盖地的向中间的倭军舰队发射过去,十二到十六磅炮强悍的威力,撕裂连龙骨都没有的幕府平底关船,真如同强*犯撕裂少女的处*膜那般容易,相隔足足六七百米,在倭人一切远程武器的射程之外,沉重的铅弹摧腐拉朽那样轻易打穿了两层,三层甚至五层的船板。 往往只听到轰的一声,还算高大的关船就轰的一声塌陷,上面的倭人水兵惊叫着落入海里,接着,拼接而起的关船开始解体,更有船板在高热的炮弹打击下开始燃烧,一股子熊熊大火开始飘荡在偌大的海面上! 轰隆! 就连庞大而笨重的安宅船也未能幸免,本多正则眼睁睁看着一发流星般的铅弹狠狠地砸进将军御座后部分,似乎一炮打穿了军火库,半个安宅船在一声巨响中化为漫天着火的木头飞溅了出去。 战局几乎在一个刹那之间逆转,仅仅炮击了十三分钟,倭军舰队就在一件火海中彻底陷入了崩溃,解体的关船漂浮在海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的武士仿佛落水的蚂蚁那样拼命嘶叫着,惊恐的关船在火海中相互撞击着,到处都是一派世界末日般的气息。 二十九分钟,分出去的两面舰队完成了包围,头舰与头舰相互交汇,望着自己的杰作,施琅又是兴奋的高举着军刀向前呼喝着。 “进攻!” 学完英西大海战中英国人的重炮远程战法,施琅旋即又是将其变成更加热血沸腾的西班牙式近程战法,这次距离更近,两两交叉而过秀着高超航海技巧的明军舰队紧贴着倭军舰队两翼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再一次切了过去,这次近距离射击更加的血腥残忍,行驶过去的战舰大炮轰鸣,射程距离内不结实的关船几乎全被撕碎,一船几十个火枪手端着燧发枪站在甲板上向下射击着,密集的枪弹射下去,矮了一头的关船上,武士好像触电那样被打了个对穿。 可就在这修罗场一般的屠戮种,猛地,右列中二十七号山魈号五十米的船身剧烈的颤抖起来,旋即庞大的船身居然被蛮力生生撞到了一旁,除了他,二十八号龙葵号,二十九号山阳号亦是被先后撞开,顺着缝隙,一条条铅灰色的古怪关船仿佛开闸的洪水那样冲了出去。 倭国舰队中唯一算的上亮点的杰作,毛利家的铁甲舰! 完全抛弃了沉重而华贵的安宅船,坐在一条铁甲关船上方,本多正则的心在滴血,如今他的战斗目标已经从击溃明军舰队变成了逃出去,明军的胃口很大,他们特意拖到如今的陆风时候,就是为了将幕府的舰队一网打尽,让他们没有办法借着的风向逃回日本列岛,所以要逃出生天的唯一办法,顺着风向向太平洋深处进发,然后用上次井伊的办法灭灯,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黑夜中,就算乞活军也没法在汪洋这哦你好找到自己。 跟着本多正则,数百条残破的倭船犹如抓到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拼命地划着船桨向外冲着。 还真没料到这一幕,忽然延绵不断的队伍被卡断,后续的好几条明船惊愕中还追了尾,壮观的船队不得已不卡在了那里,眼看着狼奔虎逐的大片倭国水师顺着自己弯曲的舰队包围圈向太平洋溃逃去,气急败坏的施琅狠狠地一拳头锤到了船板上,晦气的转身要走。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副官却是惊骇的叫嚷道。 “都督,快看!” 又是猛地抢过望远镜,施琅惊愕的瞩目中,在整个右列舰队最尾端,忽然在海面上弥漫起了一股子熊熊烈火,估计是猛火油倾倒在了海面上,随着洋流,这道烈火火墙那样卡在了倭军的逃跑路线上,右列头船与尾船之间四五百米的海面,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开炮!” 再一次,施琅亢奋的喝令起来…… :.。 ------------ 第六百三十四章.饿死小鬼子 大明崇祯十六年,日本的明正女天皇宽永二十年,四月十二,淡路鸣门海峡。 繁忙的运输已经完全陷入停滞,本多正则几乎将全部倭军的舰船都带走了,海战无常,这出战已经一天一夜,到现在也没有个消息传来,不管守着鸣门海峡以北,还是鸣门海峡以南的幕府守军,全都是忧心忡忡。 兵曹南部信哲就是如此,一大早晨,他就站在本丸沿海山上,向着东北方向不断眺望。 大约上午九点左右,第一艘关船的帆影开始出现在了他眼帘,接着是第一排,看着密密麻麻的舰队,南部信哲忍不住兴奋的向回跑着,大声的叫嚷道。 “本多都督回来了!本多都督回来了!” 兴奋的叫嚷中,驻守本丸城的倭军武士情不自禁的纷纷向山下汇集,一大群人列队在港口上,准备欢迎水师回归。 关船缓慢的逼近,最后密密麻麻的停在本丸山下,曾经幕府大军与郑军反复争夺的那片海滩,关船上头,一个个武士傲然而立,这幅情景,看的南部信哲是由衷的自豪,就算明寇水师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大倭武士所驱逐。 甚至看着这些船上伤痕,德岛藩的大名蜂须贺至正都亲自带领着家臣团打算前来犒劳,毕竟昨日明军舰队的威势太过吓人,而德岛藩的主要领地就是淡路与阿波,击败了明人,等同于保住了他家领地。 然而,就在码头上一片其乐融融时候,一条关船的船楼门猛地被推开,接着一个狼狈的倭人武士惊慌的跑出来,一面跑一面疯狂的叫嚷着。 “米娜桑快逃!船上全是明国武士!” 人群惊愕的注视下,这人没跑出去十米,身后关船上忽然一武士端起铁炮,轰的一枪,胸口喷出去一股子鲜血,这疯子一般的武士颓然的瘫倒在地。 这一幕,让这个沙滩上来迎接的倭人震惊了。 可更恐怖的还在下一幕,忽然间,关船船楼上奔涌出了无数的铁炮武士,端起铁炮直接对着欢迎人群扫射,噼噼啪啪的枪声爆豆子那样响起,沙滩上的倭人亦是如同割麦子那样扑倒,大声的惊叫声到处弥漫起来,一个个倭人武士,富商仿佛没头苍蝇那样,仓皇的向周围四散而逃。 “这,这怎么可能?” 蜂须贺至正,已经五十来岁的德岛藩大名看着身旁的一片混乱,不可置信的叫喊着,然而,他的家臣们却是惊慌拉着他转身就跑。 “主公!看他们的武器,铳剑!这些都是明国人啊!快逃啊!” 几轮射击后,关船的关门轰然洞开,数不清的明军武士端着燧发枪,呐喊着冲上了岛屿,那些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倭军武士直接被一刺刀撂倒在地,恐惧的大叫中,蜂须贺至正似乎年轻了二十岁,居然跑的比他麾下武士家臣还要快,转眼间跑上了山间楼梯最前面,然而明军亦是如影随形,幕府武士曾经争夺了一天的环海岸山路,被松江三师以跑步的速度占领着。 海面上,第二梯队的舰队也是呼啸着奔驰了过来,只不过再也不是倭人短小而正方的关船了,全都是明军战列舰,这头,本丸城山头迅速插上了明国与宋字大旗,另一面的鸣门海峡,则迎来了明军铺天盖地的火炮轰鸣。十二磅重炮那沉重的弹头形铅弹将本多正则好不容易布置下的海岸工事瞬间化为一片火海,炮击中倭人真是被轰的血肉横飞。 不到半个时辰,本丸城失守,倭军粮屯守卫的五千武士纷纷向京都武藏方面溃散,倭人的屯粮仓库,到了乞活军手中。 “哄!哄!哈哈哈,痛快!” 站在船头,嘴里咬着鱼干,一夜没睡的施琅尚且亢奋的嘶声竭力吼叫着,可这时候,又是一声干巴巴的提醒在他身后响起。 “大人,鸣门海峡已经失去攻击意义了,当务之急,是拿下播磨滩,彻底切断倭军补给,您这么泄愤般的炮击,是不合条例的!” “两船之间几百米释放猛火油封锁海面,也是不合条例的!” 一张脸死板,施琅也是干巴巴的扭过头,不过和铁锅脸的顾炎武对视了两眼,两人忽然都是昂起头来,哈哈大笑出了声,管他什么条例不条例的,这仗打的太痛快了! 昨晚,顾炎武那几十桶猛火油,断绝了倭人最后的逃生希望,疯狂的本多正则率领十一条铁甲关船生生闯入火海,最后化为一片焦炭沉入了幽深的太平洋海底,成为鱼儿的乐园,剩余的倭人终于崩溃了,投降了,成船成船向明军递上了指挥刀,就如同后世广岛长崎的核武器爆炸后,日本人的投降一样。 这一战炸毁了倭船二百七十多,烧毁了倭船三百多,一共还有九千多倭人武士,水手,四百九十多条关船,小早,安宅船向明军投降,拿到了倭船与倭人铠甲,顾炎武又想到了今天的计策。 几乎没什么伤亡,松江三师轻松拿下了幕府,郑军反复争夺了一天多,阵亡快达到五六千的本丸城,还俘获了至少六十万石粮食,那可是不少倭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的大米啊! 不过在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淡路还有一宫山城与福梁山城两处据点,需要收复,对面本岛的纪伊国沿岸港口同样是个威胁,需要去轰了他,略有些意犹未尽的下令挺火,安置好海军陆战队与俘虏,庞大的明军舰队又是通过鸣门海峡,杀气腾腾的向北开进过去。 几个时辰后,纪伊的几个港口都在滚滚浓烟中化为了一件火海,播磨滩,倭军修建的木城上,也悬挂了明军的大旗,施琅傲慢的踏上播磨滩,跑了一天的德岛藩大名蜂须贺至正带着他的家臣团,狼狈的跪倒在施琅的军靴下。 土佐,前营! 咣当一声,德川家光来自景德镇的白玉瓷茶碗结结实实的掉在了地上,慢不不可置信,这位蜜罐里长大的将军仿佛野兽那般咆哮起来。 “淡路阿波有三万人,三万人!就算三万头猪,明人一天也杀不完!本多正则呢?他怎么给本殿守得后路,本殿要杀了他!” “回,回将军!” 跪在御下,逃回来的武士旗本腿儿都开始了打颤,惊慌中带着哭腔汇报着:“本多都督率领战船冲入火海,已经玉碎了!明人拥有南蛮黑船足足一百多,我们的舰队一个晚上就全军覆没了,俘获我们的舰船,明人靠着诡计大量屠杀了我军武士,还有蜂须贺至正那个八嘎压路无耻的投降了明军,阿波九城也丢了!” 一系列消息仿佛晴天霹雳那样劈到了德川家光的脑门上,让他双眼无神的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从军凳小马扎上摔下去,晃得酒井忠胜赶忙在一旁搀扶了他一下,其余旗本,大佬亦是慌忙跪下,焦虑的叫道。 “将军!” 好容易回过神来,德川家光又是仿佛一刹那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狂叫着蹦了起来,凶狠的嘶叫着:“马上集结大军,杀回阿波,本殿要杀了蜂须贺至正那个老混蛋杀了他!将明寇斩尽杀绝!” 这话听的麾下那些将军旗本却是一片哑然,现在幕府二十多万大军等同于陷入明军包围圈了,只不过传统的包围网是有山川河流配上大军组成,这一次,却是还上了环抱着的海洋,人人都知道,如果夺不回淡路岛以及储备在那里上百万石的军粮,别说二十五万大军,就算拥有百万大军,也得活活饿死。 可怎么夺?集齐了多半个日本的水师都被明军葬送海底了,要二十多万人跳海铺平道路吗? 况且历史上任何一支大军,哪怕是征服世界的蒙古大军,都没修炼出铁菊花来,身后那三万明军的战斗力他们这七八天可是见识的清楚,更何况后面还有长宗我部与助的武士团,还有郑家海盗,如果大军一退,说不定这些军队立马就是衔尾追杀,到时候或许没到阿波,军团就垮了! “将军!” 猛地抱起德川家光大腿,酒井忠胜哀嚎的叫嚷着:“为今之计,只有速速击破明军主力啊!如果没有主力,那些海寇封锁淡路就没了意义,历史上哪有水军灭掉一个国家的啊将军!” “没错,将军,为今之计只有和那些明寇拼了!” 阿部正次,青山幸成这些老中奉行也是焦虑的拜倒在地,尤其是酒井忠胜这老家伙,关键时刻更是很辣,直接指着那拼死跑回来报信的旗本吼叫道:“汝临阵脱逃,又霍乱军心,马上赐你剖腹,立马执行!” 满面的不可思议,那好不容易逃回来的旗本恐怖的把头重重磕在地上,旋即两个旗本武士拖着他就出了帐篷,片刻之后,一个盖着红布,满是血腥味的盘子被送了回来。 看着那狰狞的人头,德川家光瘫软的摆了摆手。 “准备进攻吧!” ------------ 第六百三十五章.总攻 一直驻扎在高野,轮番进山骚扰的幕府军军队中,弥漫着一股子躁动的气息。 先是食物进一步减少了,原本下士足轻勉强还能吃个六七分饱,如今每日仅仅有着两个饭团果腹,其次是,一股子谣言在军中泛滥,有的说明军已经拿下淡路岛,截断了大军的后路,有的说明军已经拿下了京都,迎接到了天皇,更有甚者甚至有鼻子有眼得计讲着江户已经陷落了。 加上缺粮印证,谣言惹得人心惶惶的。 为此,德川家光那层仁慈的面具被他狠狠扯了下来。 下野,高原,横佐,须弥,除了土佐在明军手里,阿波距离太远,中心地带的歧赞,伊与两国各地纷纷遭遇了毁灭性的掠夺,先前幕府将军赈济下的粮食都被抢了回去不说,四国土家武士,富商,卿家也被掠夺一空,敢有阻拦者,一律杀! 毁灭性的抢掠几乎让两国化为了废墟,到处都有冒着黑烟的城池,乡村,估计这一次,幕府在四国岛内几百年都不会再得到人望了。 不过这种事儿战国时代各大名干的多了,反正大伙都不是本地人,日后也未必再来你四国,怕什么?不仅粮食,还有百姓家的财物,金银珠宝,布匹,衣服,甚至还有的武士连续抢了好几个女人,有的穷怕了的下级武士穿的跟个皮球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都是抢来的衣物。 抢掠带来的士气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缺粮那股子军队躁动与不满的气息全都泄了出去,勾起了杀戮欲望的一个个倭人武士眼睛都开始变得火红。 四月十六,这支强盗军团终于再一次鼓起了战意,像上一次那样,幕府将二十几万人又是分成十多个军团,数不清的倭军排成长条阵型,就好像油条那样硬塞进了四国山脉中。 这一次,倭人明显是准备充足了!站在莴笋那样的日轮山之上向下眺望着,疤脸那张疤痕纵横的脸颊明显是凝重了许多,目光所及之处,整齐的倭军摆成了森严的阵型,铁炮手,枪兵,野太刀武士,然后又是铁炮手,枪兵,野太刀武士,密密麻麻的大筒不知道有几百个,还有着腰间悬挂着一个个圆球,全身蒙在黑衣中的家伙。 看样子,这一次倭人是玩真的了。 “前进着增加封田,石高!胆敢后退着没收其一切家产,革除其一切荣耀!立即斩!想成为新的代守护,城主,大名吗?只要斩杀下足够的明人头颅!将军不吝惜封赏!” 一个个军中,带队的军曹嘶声竭力的拼命叫嚷着,队列中,穿的厚厚的武士亦是跟着红着眼睛嘶吼着,最中间,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在镇中搭建了个巨型的台子,以示和武士们站在一起,他的军凳后面,七十二国家徽迎着朝阳散着一股子诡异的压迫力。 差不多鼓舞士气了十多分钟,德川家光凶狠的往前猛地一挥军扇。 “鸭鸡给给!” 就跟后世抗日片里差不多,鬼子头目挥出军刀,底下鬼子端着枪没头没脑就上!只不过这一次的人数多的太多了。 冲在最前面的是铁炮手,这些武士挂着最少的盔甲,所以跑到最前面,分散着遍布了漫山遍野,先对着乞活军的阵地打出乒乒乓乓的枪弹,来掩护进攻。紧随其后,扛着从四国岛平民家里拆下的木板床,锅盖子,门板,用来当做盾牌的武士刀倭军密密麻麻叫嚷着向前冲着,在后头,拿着长枪的倭人武士从两翼向上包抄,一开战,就已经是个全面开花了! “娘的,要是大炮能用就好了!” 望远镜注视着一身大铠的德川家光在高高隆起的台子上不断地挥舞着军扇,叫嚷着进攻,疤脸颇有些郁闷的放下望远镜嘟囔道,旋即他又是目光凝重的狠狠向下一挥手:“不必留手,全力进攻,务必要将倭人阻挡在山下!” “派人告诉大帅,鲸鱼撞门了,亟待鱼叉!” 又是回头对亲兵吩咐一句,疤脸一面也是跨上了战刀,将三把左轮手枪依次插在军装锁子甲胸口的三个枪套上,旋即也是闷哼着走下山坡。 地雷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次再没等敌人跑进,离着老远,山上的乞活军已经开枪狙击,拥有线膛来复枪的散兵狙击手被放在最前面,端着铁炮冲锋向前的武士仿佛骨牌那样,一个个应声而道,先后扑倒在战阵前面。 不过这个年代的枪械火力远远不够封锁整个战场,大约射杀了二百多个铁炮手之后,红着眼睛的倭人武士刀兵也杀到了四十多米内的距离,别说,厚实的锅盖,床板大门再蒙上棉被,对火器的确有着极其强悍的防御力,一大部分打过来的枪弹都卡在了这些玩意上,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不过也不是全防御住,这些人冲锋中,依旧此起彼伏有着猛地剧烈一颤抖,旋即倒在人群中,被踩在脚底下的。 可就算顶着惊人的伤亡,数以千计的武士依旧难得冲到了壕沟前几米处,在这儿,第三波关乎战斗胜败的交火再一次开始了,冲锋的武士群在火把上点燃一个个铁疙瘩的引线,狠狠向前投了出去,与此同时,乞活军亦是拉开了腰间挂着瓷瓶手雷,狠狠地向阵前刷了出去。 目前乞活军还制作不出后世复杂的手雷,只能将****还有黄火药装在特制的瓷瓶中,然后将瓷瓶甩出去,撞击让两个内部容器被钢珠撞破,达到引爆的作用,为了运输安全,甚至这两样东西临战才能下下去,然而小效果,却是不错。 装着黑火药的倭国炮烙玉先后在壕沟爆炸,这爆炸力的确不小,一线的乞活军被这炸弹撂倒了一大片,爆破的破片打的许多人脸上,胳膊上,手上一片血肉模糊,不过真正炸死的却没几个,然而这瓷瓶手雷飞出去之后,几米内的倭军成群成群被吹飞了出去。 眼看着连续的爆炸,坐在军凳上的德川家光脸上的肌肉明显剧烈的抽搐着,这都是关东武士啊!足足抽搐了几下,他又是凶狠的向前挥舞着军扇。 “鸭鸡给给!” 爆炸让冲锋的势头明显为之一顿,密集的冲锋阵型甚至哪些蒙着棉被的门板都被撕扯的粉碎,不过已经被下了死命令的武士还是在慌乱中冲进了壕沟中。 也是呐喊着将刺刀卡进枪口,乞活军的军士们同样怒吼着迎了上去,接下来又是动人心魄的白刃见红。 “杀!” 武士高高轮起武士刀,凶残的向下劈砍下,然而这力道十足的一刀却是砍在了同样坚硬的铸铁枪管上,乓的一声就被挑歪道一旁,另一头,经过了数以十万次刺杀训练的乞活军将士精准的将刺刀刺杀进他的咽喉,抽刀而出,鲜血狂喷。 凭着这种小队刺刀战术,就算迎着那些久经训练的倭军武士,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乞活军依旧不落下风,一股股兽吼着冲进壕沟的武士被当胸扎死!填埋在了壕沟内。 然而乞活军也不是没有伤亡的,毕竟倭军人太多了,拼着拼着,背后一把武士刀砍过来,在坚硬的锁子甲上划过一连串火花,有的就狠狠扎进了乞活军将士的话后背中,而且里里外外的两军不断互相投掷手雷,上面的明军与底下的倭军还不断的开枪互相射击着,几乎每一秒都有着惨烈的死亡。 不过毕竟是以近代军队为蓝图的乞活军强悍一些,虽然达不到后世鸦片战争中的英军,两万人伤亡六百多,击败了我大清将近二十万大军,死伤两万多的战绩,不过击退这个时代倭军还是可以的,激烈的格斗足足持续了七八分钟,汹涌上前的倭人武士终于胆寒了,死怕了,惨叫着向后溃退了出去。 “妈个巴子的!” 大腿了敌人,疤脸却仿佛不高兴,反倒是悻悻然的骂了一句,旋即快很没面子的趴下,就在倭军背后,那数以百计的大筒忽然竖起,呼啸声中,一个个大烟花狠狠砸在了莴笋一样的两山上,四溅的火花飞的到处都是,乞活军将士被这火力压的抬不起头来。 心都在滴血,这短短第一趟冲锋,至少有一千七八百关东武士倒在了6上,这些可都是德川家的支撑!而且这些败退回来的,领头的还被全部拿下,就地砍下脑袋,刷的一声中,又是一百多颗脑袋落了地,嘴角的肌肉疯狂的抽搐着,将松平的第三军换到一旁休整,旋即德川家光又是无比凶狠的挥舞动军扇。 “鸭鸡给给!” 这一次,熊本蕃细川家的第一军,福冈藩黑田家的第五军再一次呼喝着向山上起冲锋,眼看着密密麻麻向前冲的倭军,再也忍不住的疤脸恼火的叫嚷道。 “开炮!开炮!” 炮烙玉带来的伤亡可也不小,吃过一次大亏,同样也隐忍不住的乞活军将虎蹲炮都搬了出来,这些曾经在嘉靖抗倭战场上屡次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家伙,再一次和老对手来了个亲密接触,三百米内,药丸子大小的铅弹呼啸着砸进一块块门板中,哗啦的声响内,障碍后面的倭军一片片的倒下。 可就算如此,也没有阻挠倭军向前冲锋那股子疯狂,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密密麻麻的家族武士再一次蜂蛹的塞进了壕沟中。 又是无比血腥的刺刀见红! (本章完) ------------ 第六百三十六章.大高坂山城之役 战斗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两个巨大的“莴笋根部,已经被鲜红涂抹了一遍。 德川家光真是疯狂了,绝大部分的粮草储备在淡路岛,整个幕府军也就剩下三天可用的粮食,而且甚至都不用等到三天,后路被断的消息已经越来越握不住了,这股子劫掠过后的士气提升一但过去,或许幕府大军直接就得分崩离析了。 这场战争的血腥已经过了当年德川家问鼎天下的关原大战,一个军垮了,另外两个军立马跟上补位,攻击一刻都不停歇,被乞活军击毙的武士尸骸甚至滚落满了整个山坡,滑腻腻的血让再次冲锋的武士不得不小心翼翼,否则的话都可能滑倒,被击毙的铁炮手太多了,以至于后续派上来的武士甚至都不用携带沉重的铁炮,直接在战场上捡就可以。 面对二十多万倭军疯子那样此起彼伏的进攻,疤脸这一战应对的也是无比的艰难,毕竟他手里只有四个师,倭人那股子不拿自己命当命的劲儿也真是让他疲于应付,呼啸着的大筒真如同过年的烟花那样,将日轮山与龙河山两山甚至都炸挨矮了一片,一共十条壕沟,先后失守了六条,完全被尸体给填上了,甚至有杀红了眼的倭人忍者直接挂着六七个炮烙玉点燃了,凶残的撞进乞活军人堆里。 轰隆~ 疤脸就很倒霉的遇到一个,幸亏他的亲兵及时的狠狠将他扑倒,爆炸的轰鸣掀起了一大串的泥土,砸的他那粗糙的脸皮子都是一阵生疼,填了几道疤痕,耳朵轰鸣的嗡嗡作响,不过也顾不的揉耳朵了,刚回过神,疤脸紧着就举起右手的左轮,咣咣咣三枪,将后面冲上来那个高举野太刀要给他来个透心凉的倭人武士点死在地。 左轮手枪工艺复杂,做工时间甚至过了以往大明用熟铁卷成枪管,然后老师傅用手钻去钻出枪孔的繁琐功夫,而且枪管更短却需要大威力,更高的气密性,对冶炼技术也有着相当大的要求,而偏偏中国绝大部分铁矿都是贫铁矿,随着工艺要求越来越大,如今乞活军左轮构件所需要的铁矿几乎都来自日本,东南亚还有印度进口的富铁矿了,价格要贵上一辈。 也正是因为如此,西印度公司董事会全力支持下,疤脸的四个师也不过只有两千把左轮,而今天,就是这两千把左轮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 后世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的刺刀战术让各国均势头疼不已,然而在太平洋战场上,却鲜有日军与美军拼刺刀的记录,原因就是美军携带的柯尔特左轮,硫磺岛也不那场战役中,一个中队的日军刺刀冲锋被美军近距离左轮蹦的一个不剩,在狭窄的壕沟中,这种射程不过三四十米的射火器作用比刺刀与工兵铲更管用,往往一大群倭人武士冲上来,被各个营集中起来的左轮枪手一阵射,就清理干净了一大片,剩下的用刺刀完全可以解决。 可就算如此,面对二十万倭军一整天的轮番进攻,乞活军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尤其是倭人还有炮烙玉这样的短程小型炸弹,让疤脸也付出了沉重代价,点到了那个野太刀武士,疤脸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身上扑倒的亲兵,却是已经没了呼吸,气得疤脸狠狠一拳头锤在了地上。 可就在这功夫,后头一个同样也被爆炸的烟火熏黑了脸的参谋忽然顶着下方倭人射过来铺天盖地的铁炮,兴奋的跑了过来。 “军帅!军帅!大帅信号了,火候到了,让咱们全线撤退!军帅,快准备走吧!” 冷不丁精神一震,回过头去,三颗暗红色的信号弹在夜空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点痕迹,不过推开了尸体,站起来,向下眺望了一眼,疤脸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撤!必须得等倭人下一波攻击打上来,再撤!阎参谋,你带着代四,革左五师现行后退,本座在这里为你们断后!” “军座,还是下官来断后,您先撤……” “这是命令!” 要是别的大明军队,这会儿估计长官早就跑了,也只有乞活军,指挥官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虽然不会像黄得功那样身先士卒,但也绝不是第一个开溜的,听着疤脸怒吼的命令,阎性参谋不得不抱拳点头,转身又是跑到了后山,带领着伤亡最惨重的两个师先行后退。 二十万人似乎已经轮了个遍,又到了关东子弟组成的第三军冲锋,红着眼睛的主将松平忠辉也是拎着武士刀加入到了冲锋阵列,死了一天,武士们也杀红了眼,再也顾不上什么阵列了,也抛弃了那些沉重的盾牌,尽管挺着武士刀,向前拼了。 然而这一次,已经被打扁了的两山阵地上,射过来的枪弹明显稀疏了许多,让冲锋中的武士士气提高了一倍多。 “为了将军的荣耀,冲锋!” 松平忠辉的呐喊中,这一次武士无比顺利的冲杀进壕沟中,各处抵抗的明人武士明显也到了极限,各个坑道的抵抗往往一触即溃,往后仓皇放了几枪,就像壕沟后缩去,乞活军修建的壕沟有点类似于腌萝卜时候刀划出的痕迹,前面连着后面,螺旋形的遍布整个山坳,沿着壕沟,就可以退向后山。 经过短暂交锋之后,精疲力竭的明军彻底被击溃了,数以千计的明军丢盔弃甲,狼狈的向后逃去,这撤退的太过逼真,以至于一些交锋中形成的伤病员都被落在了后头,依靠着级来换取军功,头一次站住脚的倭人野兽那样叫嚷着争相割取级! “骷颅死!” 脸上又新添加了一道伤,就算戎马生涯了一辈子,听着后面传来的惨叫声,疤脸的脸部肌肉依旧止不住的抽搐着,估计就连那个以身挡住致命炸弹攻击的亲兵也难以幸免。慈不掌兵,最后张望一眼,疤脸狠狠地将火把扔在了地上。 轰的一下,早就浇撒在地上的猛火油猛地被引燃,那些在后头紧追不舍的倭人武士立马惨叫着变成一团火人,拼命嘶吼着翻腾打滚在地上,却仅仅被烧烤的更均匀,死伤惨重的明军借着这个机会急促的退却。 “报,将军!日轮山,龙河山拿下!” 这个消息让坐在军凳马扎上焦虑的等候了整整一天的德川家光由衷的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的血腥让他也是精神疲惫,估计整个倭国历史上这么多年,还没有那一场战斗如今天这么血腥。 后山猛火油出的火光还在噼噼啪啪的摇曳着,不过德川家光已然亢奋的站了起来,向下挥动着军扇高昂的叫嚷着:“天佑我幕府,武运长存,给松平忠辉下令,不要停留,继续攻击,今夜,本殿要在大高坂山城的天守阁过夜!” “将军!” 这话听的酒井忠胜下了一大跳,赶忙在旁边禀告着:“武士们都奋战了一天了,又饥又累,大高坂山城屏障已开!不用急于一晚上吧!” “不,本殿绝不能给这些明寇以喘息的机会,在土佐湾,他们还有舰队,如果让他们跑了,这一战就功亏一篑了!传令下去,提长宗我部与助级者,封贺佐藩大名,封十四万石,提明人大将级者,封土佐藩大名,封三十四万石!” 山内家连自己的封藩都守不住,接机正好可以解除他们封地,至于蜂须贺氏此时已经背叛幕府,也一并除了,这儿就出现两个新的封国。 成为一国大名,简直是所有武士这辈子最大的梦想,那可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道命令简直让倭军武士疯狂了,再也顾不得疲惫,庞大的军团一拥而上,从日轮山,龙河山之间的山道拥挤过去,疯狂的冲往大高板山谷。 也的确没啥可担心的了,大高坂山城毕竟是以居城而存在了,打开了眼前的天险,也就剩下一座城池,再就是山下的城下町,町人居所,以及附近的农田,倭国的城堡样式大题如此,这儿已经无险可守了! 不少武士甚至一面跑一面还啃着饭团,仿佛要去参加一场盛宴,去晚了就再没有佳肴可食那样,后面几个损失惨重的外样大名军甚至跑的更快,毕竟谁也不嫌弃自己家领地太多了! 然而就在这二十几万人打着火把奋勇狂奔的时候,一双望远镜亦是阴仄仄的在背后看着他们,眼看着一道颇为宽敞的山谷被拥挤的满满的,宋青书双目中,一股子浓郁的杀机亦是展露出来。 “啧啧,还真上钩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那就别怪本帅了!来人,传令给李铁柱,开炮!” “开炮!” 听着前山打的热火朝天整整一天,心里痒痒的跟猫挠一般的李铁柱亦是仿佛解脱一般的猛地讲一名炮兵手里铁钳亲自强入手,狠狠地捅进了炮尾中。 轰隆~ 一声巨响震撼了山峦,也让满眼都是山坡上大高坂山城的倭军武士愕然的停住了脚步…… (本章完) ------------ 第六百三十七章.幕府军之崩 三十六计有云,欲擒故纵,抛砖引玉,在倭国本土,战国时代的岛津家也有着和这差不多的战法,钓野伏!都是以先头部队或者一部分利益为诱饵,勾引敌人全力而攻,最后落入包围圈的战法。 这一次宋青书也是采用了如此战法,眼前那固若金汤的日轮山,龙河山两道屏障,不过是个诱饵,引诱击破屏障之后的倭军急促的赶进来,然后在这个狭窄的开阔地关门打狗,只不过古人运用突击的,是几倍的兵力,而宋青书所依仗的,则是大炮! 整整三百九十六门大炮,为了这一战甚至将松江港口的岸防炮都拆了些,一股脑的安置在大高坂山城附近的山顶,就算红夷大炮射程都有五六公里,更别说更先进点的线膛炮,密密麻麻的炮口全都指向在大高坂山城之下,看起来无线可守的那一片平坦山谷下町。 就为了如今这一刻,甚至疤脸的四个师都把配备的重炮贡献了出来,顶着倭人的大筒打了整整这么多天。 李铁柱的那一炮仅仅是个开始,信号一响,天空中闪烁着火光的炮弹就如同天外流星那样,铺天盖地的落在早已经调好角度单元不知道多少天的谷地内,完全是覆盖性的炮击,弹道落点遍布整个山谷每一个角落。 这些倭人武士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地狱,犀利的开花弹在地面爆裂,破碎的弹片刀子那样扎进人体内,有的被当场炸死,震死的还算幸运的,更多的抱着身体上那恐怖的创伤,嘶声力竭的满地打着滚。 还有实心的铅球弹,这次可没用更精准的锥形弹,权因为这种沉重的金属球的扇面伤害,十多斤沉的铅球仿佛乒乓球那样弹跳起来,所过之处,头破血流,骨断筋折,就算最强壮的武士,也抵御不了这种恐怖的化学能,每一炮轰过去,都能犁出一地的残肢碎肉,惨不忍睹。 这下什么大名,什么几十万石,在这天崩地裂般的轰击之下,都彻底化为乌有了,再也没有一丁点勇气,已经冲进山谷中的倭人武士仿佛小孩子那样哭着喊着想要向后退却。 可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几十万人拥挤在一起,有的想要出去,有的想要进来,乱哄哄中,反而是进退不得,足足拥堵了将近十七八分钟,这期间,差不多四千到六千颗各类炮弹落在了拥堵在一起的人群中。 效果简直是灾难般的屠杀! 终于,完全崩溃的倭军武士冲垮了拥堵在日轮山与龙河山狭窄之处的同袍,踩踏着无数尸体惊慌的向外逃去,可乞活军还没有放过他们。 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出发的乞活七师骑兵早早的绕在了后头,来自伊犁马还有高价购买的阿拉伯马改善后,乞活军的高头大马龙一样狠狠扎进了这群小矮子中,同时通过壕沟,乞活一二四师,凤阳新八师,这些看着人家打的热闹,自己早就憋的发疯的小伙子端着刺刀疯狂的冲杀下来。 乒乒乓乓的阵阵枪声,密密麻麻逃窜的倭人武士仿佛被狩猎的野猪那样纷纷倒下,巴音图带着骑兵每轮起一次马刀,都有一片头颅飞起,两边的刺刀更仿佛怪兽的牙齿那样,将倭人武士磨碎了一层又一层。 战局简直在一刹那被扭转了! “这,这怎么可能?” 站在高台上,拥着绚烂的七十二家徽大幡,满眼看到的却是兵败如山倒的一幕,德川家光仿佛疯了一样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片刻后,他是真的疯了,猛地踢翻了军凳,跳下台子疯狂的揪住那些逃跑的武士。 “八嘎,不许跑,回去,奋战啊!继续踏踏开!杀啊!杀啊!”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酒井忠胜等老中,旗本惊慌的也跟着跳下大台,扯着德川家光的衣袖跪在地上惊恐的大叫着,可惜,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幕府将军哪儿听得进去,上去就踹倒了几个老中,又是伸手拔出了武士刀。 “本殿是德川家家主,征夷大将军!怎么能逃跑?放开我,我要和明寇决战到最后一滴血!” 可就在这功夫,乒乒乓乓一阵乱枪,护卫在将军幕府帐附近的旗本众惨叫着倒下了一片,这时候,冲锋的乞活一师已经凶悍的杀到了幕府军心脏处,就距离他们不远,乞七师的骑兵那满是血腥的马刀也在篝火中倒映出一股子红光来,听着远处被扎死的武士发出垂死前惨烈的叫声,一个瞬间,德川家光那股子奋战到之后一滴血的勇气也没了。 “放开本殿!放开!” 叫嚷着,这位幕府将军却是自己骑上了倭马,一溜烟的跟着人群向后退却去。 这一晚上,明军追杀了足足五六里,方才因为夜色太过浓郁,而放弃追击,击杀的,俘虏的倭军不计其数,甚至一时间根本统计不过来,而逃出四国山的倭军,那厄运还远远没有放过他们。 “八格牙路!” 奋战逃亡了整整一天一夜,又累又饿的倭军迫不及待吃上几个饭团,然后好好睡一觉,然而等他们回到上野时候,军营中迎接他们的却是几团浓郁的黑烟,数不清饥渴难耐的武士站在仓库的废墟前破口大骂着。 远处,山峰上,抱着胳膊吹着一支笛子,宋勇忠嘴角上露出一股子得意的笑容来。 饭没吃上,然而战斗还得继续,天刚亮,轰鸣的战号又从土佐山中传了出来,这一次,不仅仅乞活军的六个师,郑森的郑军,长宗我部氏的一万五千武士也跟着汹涌的杀了出来。 简直激动的无以复加,长宗我部在关原大战中被革除领地,又在大阪夏之阵中伴随着丰臣家一同覆灭,旋即换来了山内家鄙夷的统治,这股子几十年冤仇非鲜血所能解决,轮刀骑马,长宗我部与助甚至亲自冲杀到了第一线,长宗我部赖以成名的弓箭阵雨点般的落入幕府军阵内,又累又饿,慌忙出来迎战的幕府武士在这箭雨中仿佛割麦子那样的倒下。 右面,连口号都不喊了,三万郑军沉闷的杀进幕府军营,郑森双手持着野太刀杀在最前面,淡路岛一战的耻辱让他到现在都耿耿于怀,还有在郑军中的威望都需要鲜血来衬托,郑森凶猛的真仿佛冲入鱼群中的鲨鱼那样,人当杀人,佛挡杀佛,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看着被他砍倒的倭人武士,就连如甘辉这等猛将,都是禁不住咂舌。 宋青书所部六个师反倒是攻的最慢的一支了。 本来士气已经崩了,再加上如此凶悍的进攻,残余的幕府大军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坚持上,就再一次崩溃了,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崩溃,成千上万的幕府武士丢盔弃甲,四散向整个四国岛逃窜而去,空前的二十五万大军,荡然无存。 望远镜眺望着狼奔虎逐的武士背影,宋青书忍不住兴奋的大叫着。 “追!割麦子的时候到了!” ………… 要是二十五万头猪,要想全宰了,也需要不少时间,可人和猪不同,人还会投降。 仅仅逃出了十五里,广岛藩的蕃主浅野信雄就下令麾下向大明投降了,紧接着鸟取藩的大名池田忠义,岗山藩的大名池田信野,熊本藩的细川光尚等将近四十多家外样大名家族纷纷向宋青书投降。 普代大名表现的也就相对好一点,除了几个跑不了切腹的,绝大部分在逃到阿波之后,再也没有了后退的希望,也纷纷投降了。 亲藩大名松平忠辉在川岛城切腹,德川家第三军残余势力在和郑森交战了一天后,在一片大火中,也是崩溃的放下了武器,追杀一直持续了五天,在四月末,基本上四国岛上全部的幕府大军被明军所平定。 幕府军抢掠的恶果这会儿是彻底显露了出来,逃到乡下的幕府武士都被四国岛岛民用大棒子赶出来,没人给他们提供隐蔽处,甚至伤兵还被杀了不少,烧的黑乎乎的川岛城下,成千上万的关东武士让人牵牲口那样用绳子捆着脖子,拉扯着向外走去,一旁刚端上乞活军燧发枪,披上锁子甲的闽三师兵士还恼火的用枪杆子敲打着。 “快他娘的走!” 主帅行在也亲自到了川岛城下,看着黑乎乎的城池,宋青书可是一点儿也不心疼,估计川岛芳子应该和这城一样湮灭在历史云烟中了吧,之后后世南京的耻辱,同样也应该随着满地倭人武士的遗骸,彻底烟消云散。 “见过大帅!” 现在郑森对于宋青书的敬佩之情又是上了一个档次,反手间,二十五万倭军灰飞烟灭,那种强势让郑森打心眼里敬佩,如今再一次恢复到了台一师师长的状态,对宋青书单膝下跪行下属礼是一点儿抵触都没有。 然而拜见中,郑森倒是露出了一股子懊恼,懊恼的禀告着。 “大帅,末将无能,让德川家光那厮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 可算把视线从烧焦的川岛城上挪了回来,宋青书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与此同时,阿波,纪伊水道,一条大渔船在海水中不断晃悠着,失魂落魄的德川家光傻子一样坐在船头,船后,酒井忠胜,阿部正次这些平时威风显赫的老中奉行偌年寄就跟苦力渔夫那样,呼哧喘息着的划着船。 离着岸边不远,端着望远镜眺望着,宋勇忠是由衷出了一口气,忍不住摇头嘟囔着:“大帅这任务还真难,这群猪,可算他娘的跑出去了!累死老子了!” 放下望远镜,宋勇忠回过身来,轻松的对着他麾下一挥手,笑容满面的说道:“任务完成,列队回大高坂山城,老子请大家喝一杯!” 生死关头劳累了多日,几十个选锋军锐士亦是禁不住跟着欢呼了起来。 “多谢军首!” 战争,似乎告了一段落了。 :.。 ------------ 第六百三十八章.倭国之天下人 难怪满清时候列强愿意打仗,利益还真是显而易见的。 四国岛加一块有一百万石的农业收获,虽然宋青书给了长宗我部与助面子,粮食收成还是农民交给他号称秦始皇后裔的长宗我部氏,可是这粮食的唯一经营权就归了西印度公司,长宗我部氏自己吃粮没问题,所卖的每一粒粮食,都得由负责此地的大股东宋景来经营,定价。 大头还有阿波特产的蓼蓝,这种植物萃取蓝燃料染出来的阿波蓝,整个倭国都是闻名,武士也以穿上阿波蓝衣衫为荣,这也归了西印度公司,在大明,支撑西印度公司主要收入的还是服装业,几乎战争刚结束,带夫人来的大股东范明景还有顾媚已经开始着手办厂,如果顺利,一年差不多能有几万桶蓝燃料供应国内。 而这儿劳工工资也便宜的紧,一个成年倭人男子一个月给半石大米即可,倭人还处于严重的封建时代,财富主要聚集在武士阶层与大名手里,底层农民有的种了一辈子大米,都没吃过自己家大米什么滋味,大米的诱惑在这儿比银钱还要高。 剩下小宗一点的还有被称为赞歧三百的棉花,砂糖,食盐,阿波的酸橘,挂面,土佐的香鱼,翠竹,伊与的珍珠,凡事能赚钱的地方,西印度公司都插了一手,和本地的土豪相互合作开发,如果一切顺利,差不多四国岛每年就能为公司带来三百万两银子的收入。 这次全部的军费加上犒赏,抚恤的银子也不过三百九十六万两,两年时间不到,就能全回本了。 不过,能不能回本,还得看接下来宋青书这个大股东的运作。至少当前来看,所有股东都是乐观的,大高坂山城一战幕府二十五万大军主力被击溃,土井,西尾,山口,小笠原,池内,前田细川,伊达等四五十号被动员来的普代,外样大名还有家督落在了乞活军手中,先后投降与被俘获的倭军高达十五万,甚至都倍数于乞活军本军了。 这么多小鬼子俘虏让西印度公司远在东南亚的曹三喜和渠伯驹可乐开了花,在吕宋,婆罗洲还有巴达维亚,可是发现了不少新的矿脉,不过东南亚的本地人实在是太懒散怠惰了,过着原始生活的这帮家伙也不愿意去下矿井干苦力,两人正缺乏劳动力呢。 幕府第三军第七第八军从亲藩大名与普代大名那里征召的五万多名倭国武士,不值得信赖的家伙连带着他们的家督一块被发配到了南太平洋,给西印度公司挖矿去。 剩下十万多有这个前车之鉴一个个都变得老老实实的,乖乖接受明人大爷的整编,宋青书擅自就封了长宗我部与助为关西管领,将那些外样大名与信得过的普代大名麾下军队编成十个军,名义上接受关西管领统帅。 处理这些琐事差不多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五月末,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十六万大军,宋青书也从幕府攻过来的鸣门海峡登陆,浩浩荡荡的向京都推进而去。 沿途幕府的确是做了些准备,御三家的纪伊德川家在和歌山组织了差不多一万四千人的队伍,然而没等到宋青书动手,附近的池田,有马,山内等几个外样大名家族已经汇聚兵力,击溃了纪伊藩。 旋即一直停滞不前的萨摩藩,长州藩,福冈藩等西南强藩这会儿也知道如何站队了,大约四万多各藩武士也是向关东前进着,差不多六月中旬,宋青书已经汇聚了二十万大军,进发到了整个倭国的中心地带,大和! 幕府的六波罗探提兵马也是不战自溃,而日本天皇亦是拍出了使者,到军前迎接慰问天朝将军,要是宋青书是倭国大名,现在他就算是达到了所有大名梦寐以求的阶段,上洛,下一步就是开设幕府,实行武家政治,统治整个日本了。 可就算宋青书不是,整个倭国的大权暂时也掌握在他手中,超过三分之二的家督,大名被扣在了他手里,几乎全倭国绝大部分的军队也控制在了他手里,如今宋青书说的话分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德川家光。 然而,就在这么个天下瞩目的情况下,距离这个天下人称号一步之遥的宋青书,却是停军在了京都前的我孙子城,再没有向前进一步。 说实话,宋青书也想一口气干到江户去,后世小日本不是一直不承认南京大屠杀吗?他干脆先来个东京大屠杀,省得这帮倭人再蹦哒,然而现实却是,他想打下江户,灭亡幕府,还是相当艰难的。 一方面关东是武士阶层的发源地,当年源平合战,源赖朝就是集结关东武士的实力,一举打败平家,建立了镰仓幕府,战国时候,著名的大名上杉谦信,挂的就是关东管领的职务,德川家光如果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御三家与普代大名中再征调十到十五万大军不成问题,可宋青书是再没有第二个四国岛诓他们上去了,就算宋青书发动全西印度公司的实力来灭幕府,至少也要再打个三四年。 他哪儿还有三四年的时间了? 并且自己军心本身也不稳,十六万倭军中,除了长宗我部与助是全副家当都压在自己身上,其余大名大多是被俘虏,不得不依附乞活军,而且宋青书打着的旗号是大政奉还,要求还政天皇,这本身就损害了武士出身的各个大名的切身利益,六百多年前,武士们从公卿的看家护院一跃夺取了天下,原本的地头,守护成了真正的地主,反倒是公卿被架空了。 如今还不是后世那个幕府已经腐朽,日本被西方列强屡次入侵打醒了的时代,刚刚建立的德川幕府武家统治还是很安稳的,这从德川家光能一口气召唤出二十五万大军就可见一斑,后世倒幕战争中,幕府仅仅能汇聚一万五千到两万的兵力,相比之下寒酸的可以,就因为武家政治的稳定,作为统治阶层的武士是绝对不甘心再次成为公家的看家护院的。 还有一点,宋青书毕竟是明人,对于所有大名来说是外人,他可以一时以武力压制住这些大名,却不可能永远压制住他们,迟早会生乱子的,就如同丰臣秀吉,丰臣秀吉权高一时,可他仅仅是个平民出身,不被大部分武家认同,他死后没几年,丰臣家就被铲除了。 说实话,要是宋青书是个光棍汉,他是乐不得拍拍屁股走人,让倭国再一次进入战国战乱时代,可现在他也是拖家带口的,偌大的西印度公司,还指望他赚钱!所以一个稍微安定的倭国也是他需要的,不能再让各地大名打起来。 因为诸上原因,停在我孙子城,连续天皇派了六次使者来邀请天朝大将军上洛,都被宋青书以各种理由给拖延了,在我孙子城一呆就是十六七天,明朝大将军对于天皇的冷遇,顿时在臣服于此的大名中,就给大家传了个暧昧的信息来。 似乎宋青书也没那么大决心来彻底推翻幕府,还政天朝! 能当上大名的自然不可能是蠢货,所有大名将事情的追根溯源,才恍惚的发现,这场战争的开始,是由幕府驱逐明人,下令断绝一切与大明关系开始的,明头上叫的好听,还政天皇!实际上还是德川家光触犯了大明的利益,或者说触犯了眼前这位宋姓大帅的利益,才打起来的。 也就是说,要想结束当前这个紧张局面,那么就换一个符合大明利益的幕府将军即可,第二个也就是说,只要符合大明利益,天下几十家普代大名,外样大名似乎都有机会建立新的幕府。 当年日本战国士气,各家大名纷争而起,为的不就是夺取足利家的幕府将军位置,天下武士首领的头衔吗? 接下来,宋青书在我孙子城的日子可就滋润了起来,上到岛津家,黑田家,毛利家,伊达家这些几十万石的外样大名,小到只有区区几千,一两万石的普代大名****,渡边,大久保家,通通到宋青书霸占的天守阁来送礼。 送的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鹿茸鹿鞭,珍贵药材,珊瑚宝树,珍珠玛瑙,矿场田庄,甚至还有带着女儿来提亲的,其中一个叫日向雏田的小蕃主小姐还真让宋青书动了点心,可惜旁边一个家中女人们的眼线李香君虎视眈眈的盯着,女人是一个都没收。 不过除了****家的被连人带礼物给打了出去之外,剩下来送礼的宋青书是来者不拒。 其中蹦哒的最欢的就是长宗我部与助,说实话,长宗我部氏算得上几十万石大名中最穷的一个,他才复家几个月,手里一切最有价值的资源还直接掌握在宋青书手里,所以这个几十岁的老家伙干脆打起了感情牌,天天宋青书去哪儿,他都跟着,长宗我部的亲眷小姐一天换一个来服侍,甚至宋青书去厕所蹲坑,他都在外面抱着纸等着,就盼着宋青书一高兴,给他安个幕府将军的名头。 可惜,所有大名里,他长宗我部氏却是最没希望的一个,长宗我部氏能与大明亲近,就是因为他们号称是秦始皇儿子弓月君的后裔,而事情坏也是坏在了这里,武士们认为,能开幕府的只有源氏与平氏的子孙才有这个资格,当初权倾朝野的丰臣秀吉就是因为非源平子孙,先是冒领平家后裔不成,最后不得不拜了五摄关家族的近卫前久为干爹,最后得蒙天皇赐姓丰臣,这才做了关白,以此来统治日本。 他长宗我部氏倒是听话,可就算宋青书强给他安了这个幕府将军头衔,他也守不住,迟早会被德川家夺回去。 事情一直到了七月中,来了次无比巨大的转机,酒井忠胜,以江户德川家的名义,也到了我孙子城,前来拜见宋青书。 幕府也开始服软了! ------------ 第六百三十九章.幕府服软 一封信摆在桌面上,双手托着下巴,宋青书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这崇祯皇帝就跟三国时候的袁绍似得,见大利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为了和建奴议和,从崇祯十三年开始,就断断续续不知道闹了多少次,卢象升的天雄军都被坑死了,也不知道掉了多少颗脑袋,到现在,还是没谈下来。 而且这次崇祯皇帝还真是出尔反尔,与东掳议和的信使都派了出去,而且是以以大明朝皇帝的名义,由兵部尚书陈新甲所主持,议和到了一半,却因为消息泄露,弄的满朝风雨,皇帝再一次翻脸不认人了。 陈新甲也是愣头青,要是他把事情抗下,说不定还不会死,结果他把崇祯皇帝的吩咐一股脑都给托了出去,气得皇帝再一次把责任全都推了回去,和当年处死袁崇焕差不多的罪名,私通东掳,将陈新甲下狱处死。 崇祯和朝臣如何撕逼,如何勾心斗角,其实都不要紧,关键建奴咽不下这口气,被放了鸽子的东掳以此为借口兴兵伐明,再一次打到了京师地下,通州一带本来已经就很糜烂的地域更是被打烂了。 这封信就是兵部措辞极其严厉,要求淮军北上勤王的命令,底下还压着周延儒的信,不过相比于陈演那杀气腾腾,周延儒的信明显软了许多,碍于首辅面子,没有开口哀求,不过却是在信里把宋青书夸的跟的天上一般,仿佛整个大明朝除了戚继光就他一般,除此之外没有比肩的将领了,只有信得最后来一小句,盼望京师一聚。 不管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儒生如何妄言,周延儒执政的这些日子,大明朝还是革掉了不少弊政,让已经僵化到濒临死亡的大明朝稍稍恢复一点生计,奈何他接手的实在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有着补不胜补的窟窿,此时京师也的确没有援军了,山东刘泽清,湖广左良玉,河北刘良佐,陕西郑崇俭,要不就是借口推脱,要么就是真的来不了。 然而,宋青书也不是一两句好话就能哄骗得了的,周延儒是可怜,可他每年收自己一百万两时候也没见他手软过。对这个大明朝,他已经失望透了,也厌倦于不断由崇祯捅出窟窿,然后他去补,看完两封信,发了一会呆,宋青书是毫不犹豫的随手将信扔进了火里,旋即打了个响指。 “发信给孙传庭,让他回复朝廷,就说本帅病了,无力出兵!” 这次是连绝口闹饷都懒得找了,旁边的人李香君听闻此言犹豫了下,旋即还是转身出去发报,片刻后,外面一阵鸽子的鸣叫声传来,旋即几匹快马也是急促的奔驰向了港口。 打发了这件事,宋青书又是烦躁的靠着窗口向下眺望了一会,旋即又是伸手摇了摇铃铛。 “来人,传酒井忠胜来见我!” ………… 还是我孙子城天守阁的会客大厅,只不过宋青书已经厌倦了唐以后就组建被废除的跪坐,一套红木明式圈桌椅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中间,让刚进来的德川家第一老中明显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更令他无所适从的还是宋青书,战争进行到如今,幕府方面还真的不知道对方指挥官是什么样,臆想中怎么也得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五旬老翁老翁,可怎么也想不到,宋青书居然如此年轻。 不过毕竟是德川家地位最高的老中,仅仅是迟疑了片刻,他就恭敬的以日本拜见主公礼节跪拜而下,恭敬的拜见道。 “海东之国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殿下派遣小使拜见天朝大将军大人,家光殿下向大人进献九尺珊瑚宝树一对,玉屏风两件,宝刀二十把,金人两座,和衣可箱,大珍珠十五盒,浮世绘二十幅,金银首饰两箱……” 这长长的礼单酒井忠胜居然是倒背如流,随着他的吟诵,一箱箱东西由后头送来,一时间整个天守阁顶楼摆放的珠光宝气,尤其是装饰着金银珠玉的九尺红珊瑚,这东西就连大明皇宫里都没有,而且还有两座金人,更是与六七岁童子等身,不说黄金的价值,仅仅这惟妙惟肖的艺术性就令人赞叹。 不过宋青书早已经过了被珠光宝气晃花眼的时代了,仅仅是瞄了这些东西一眼,宋青书就不耐烦的抱起了胳膊。 “江户那位乱臣贼子居然还敢冒领将军之位?” 这话酒井忠胜一丁点都不意外,不过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家伙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股子油滑的笑容,跪拜在地上一叩首。 “天朝将军,在下代表将军而来,全权处理与大明之间的矛盾错接,将军大人愿意以十二万分的诚意来达成何解,您又何必说这些场外话!” 在通译急促的翻译中,这老家伙还格外加了一句。 “大人,如今的大明恐怕也不是当年击垮丰臣殿下的大明了,您恐怕也没有精力在倭国这小小天下,与将军殿下鏖战到做后吧!” “呵,你对大明很理解吗?” 听着通译的话,让酒井忠胜明显露出一股子得意来,可旋即,宋青书的话立马就让他噎在了那里。 “那你又如何确定,本将不是想逃出来,在大明天下崩溃之前,在这倭国打下一片安身立命之所?” 这话让酒井忠胜那满是皱纹的老脸震惊了足足一分钟,他刚才磕巴的说道:“恕在下直言,将军大人您做不到,大名们是不会承认您作为征夷大将军的!” “那可不一定,据我所知,第一位征夷大将军田村,还是来自汉地的汉人,如果有天皇支持,这些,名义上不是问题,接下来就是实力了,打败你家将军,本帅不过动用了水师一万五,陆军三万,这样的兵力我还有十五万,而且坐拥南洋,本帅年入米上千万石,银三千万两,如果我愿意,完全可以就地再拉起三十万大军!” “而且只要利益足够,你认为关东大名会一直支撑你家将军?” 当年德川家康能拥拢天下大名,一跃成为幕府将军,靠的也是恩威并施,实际上什么荣誉忠诚,也敌不过最终的利益,听着宋青书那淡然的话语,酒井忠胜的老脸一变再变,许久,他刚才颤抖的又是一拜。 “天朝将军,你究竟要什么,就直说吧!” 酒井忠胜也是聪明人,如果宋青书真打算如此做的话,就不会停在我孙子城一个月有余了,更不会放他进来,还说这这么些废话,这些不过是宋青书的筹码而已,谈判,无非是你来我往的争夺,然而随着宋青书的亮牌,幕府所能凭借的底牌还真不多。 今天被周延儒的信明显弄的心烦意乱,宋青书的声音始终是阴仄仄中带着一股子恼火的味道。 “首先,我不和你谈,如果他德川家光有诚意,就亲自到这我孙子城,来和本帅谈!如果他不肯,本帅相信,愿意以幕府将军身份来这儿与本帅谈的大名,多的是!” 在此噎了下,脸色阴晴变化许久,终于酒井忠胜又是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头,旋即无声的退了出去。 在门口,酒井狠狠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短短几分钟,他后背居然被汗水湿透了,虽然宋青书显得那么年轻,可是那双阴郁的眼睛,却给予了他极大的压力,和印象中,只有一个人那股子威视或许才能和他相提并论。 被称作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那个距离天下只有一步之遥的男人! ------------ 第六百四十章.公武一体,明人的时代 德川家光有选择吗? 日本人好围棋,每一部分都是可牺牲的,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幕府将军也是如此,二十五万大军被全扔在战场上,德川家光在江户幕府的威望已经降到了冰点,如今幕府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走上丰臣家的老路。 要知道大坂夏之阵攻破大坂城后,德川家康可是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曾经德川家康发誓效忠的丰臣秀吉遗孀淀殿还有幼子秀赖全部被逼自尽不说,就连丰臣秀赖尚且在襁褓中的婴孩也被除掉以绝后患,如果要是江户幕府被攻破,德川家族的人很难想象自己的下场。 也算是体会到当年丰臣家的惶恐与无奈,一方面,御三家以及宗家开始在领地召集一切可以战斗的武士,足轻,以防万一,并学习当年的丰臣家,招募浪人,另一方面,带着庞大的礼物,德川家光以及其亲信家臣团,也不得不踏上京都上洛的道路。 这场整个倭国瞩目的会面带着无数大名,有野心者的不甘,一直拖到了七月份,一路上足足遇到了五六次刺杀,损失了几十个忍者,旗本的幕府将军一行,方才抵达京都东南方向的我孙子城。 这一次会面倒是破具有些传奇色彩,光着脚,德川家光背着木条徒步走进了我孙子城,在天守阁门口的大广场上,宋青书亲自出面迎接,并且痛斥了德川家以臣克上,架空天皇,欺凌皇室的罪行。 不过德川家光先是磕着头谢罪,旋即却是开口解释了起来。 在日本,天皇的意义可与中国天子的意义截然不同,大明皇帝虽然号称天子,可还是人,而日本天皇作为天照大御神的后代,在日本国民心目中,已然成为神的存在。 既然是神,那自然应该披着金装,高高在上的被供着,而人间这么乱,就由人来管理吧!天皇您老人家还是好好的吃斋念佛专心侍奉天照大御神吧! 其实从平安时代,天皇的权利已经被外戚摄关给架空了,天皇仅仅是个象征,执政的先是以藤原氏为代表的五摄关世家,以摄政与关白纵览朝政,随后皇室采取措施,以天皇退位后出家的法皇来纵览朝政,法皇组织自己的院厅来操纵朝廷,被称为院政时代。 这也是幕府存在的合法性来源,既然天皇仅仅是个宗教符号,法皇治得,摄关治得,那么更加具有力量的征夷大将军为什么就不能治得? 当然,面上不能这么说,德川家光又是一阵将天皇神话,讲的各种口绽莲花,天马行空,最后才无奈的加上一句,人间俗世,岂能玷污天皇? 尽管不甘心,可是幕府也是武家政治的基础,以岛津玄义,毛利秀元,伊达忠宗为代表十多个大名也是跟着跪下,表达了德川家光解释的正确性。 至于宋青书,自然是恍然大悟一般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既然天朝大军都出动了,德川家光怎么能没有错?旋即宋青书又是继续指责德川家光苛待皇室,德川幕府以及御三家坐拥数以百万石的领地,而皇室只有区区五万石的采邑,居然连一些高级旗本都不如,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个罪责德川家光自然是没口子答应下来,当即排着胸脯表示,从德川家亲藩中拿出土地,将天皇采邑增加到二十万石。 最终宋青书也没有进京都城,而这场算得上“天下瞩目”,双方动员兵力将近四十万,花费军饷数百万两,死亡军民多达十万以上的大战,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然而,事情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宋青书可不是烂好人,过来帮天皇张目的,他的根本利益,还是西印度公司的利益,既然德川家给予希望保留幕府的前提下停战,那么德川家就得拿出比替换幕府来说,对西印度公司更大的利益! 在家光参见的前三天,带着幕府的谈判底线,酒井忠胜又来了,这一次谈判有了实质性进展,首先是军费赔偿金以及受害大明公民家属的赔偿,宋青书狮子大开口,一口气要了两亿两白银,当然,如此巨款幕府是肯定拿不出的,经过讨价还价,最后降低到了一亿两白银,幕府分五十年还清,每年还要加百分之五的利息。 然后就是割地了,这里宋青书又要了幕府的命根子,将佐渡岛给割去了,要知道这里是甲州金矿枯竭后,幕府发现的最大金矿,每年至少能为幕府提供两三百万两收入的聚宝盆,不过佐渡岛一个不到两万人口的小岛,总比割让一百多万人口的四国岛来的合算吧? 不过就算名义上四国岛依旧从属于幕府,实际上也和割让了没啥区别,整个四国岛九十六万石封给了复家的长宗我部氏,而长宗我部氏是西印度公司在日本列岛的代言人,除了每年能收取个二三十万两贡物外,这儿德川家别想调动一兵一卒。 最后一条开放通商口岸了,上一次关闭的长崎再次开放不说,由北向南,神奈川,新,神户,大坂等四个港口区域也开放为通商口岸,西印度公司有权利在倭国建设商店,工厂,并且享受外交豁免权,明人犯法,需要引渡回大明审判,倭国无权处理。 最最后一条,是大明传统士大夫最重视,而又是宋青书最不重视的大义名分了,幕府必须组织使团去京师朝拜大明皇帝,前去进贡,并且正式宣布成为大明属国! 这个条约经过三天艰苦的谈判,双方都拍桌子叫嚣继续开战的前提下,终究还是艰难的拿下了,不过酒井忠胜是希望立马签订这个条约,宋青书这头反倒是拖延了起来,要求一定要在本州岛的最南端,濒临九州岛的那个海峡签署,还称那儿风水好,签订的契约有海神作证,才能长久。 不得已之下,敲定好条约内容,一队幕府旗本拉着一群西印度公司的特派专员又不得的不千里迢迢的向南跑去,去大海边上将这份条约给签了。 其实,风水什么的,海神什么的,都是宋青书的借口而已,非得在那儿签,只因为一个原因,那儿叫马关!后世两百多年后,中日甲午战争后,日本的总理大臣伊藤博文与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签订近代最大一条不平等条约,的地方! 这儿对于宋青书有着特殊的意义。 八月份,这场天下纷争是彻底的散去了,各个藩的武士被解散,返回各自的藩镇,西印度公司也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十六万倭人大军同样被解散,那些被俘获后不得不加入西印度公司阵营的普代大名与外样大名,也是纷纷得到释放,不过那五万多去东南亚做劳工苦力的幕府核心军队,就要等一阵了,西印度公司仅仅先释放了大名,剩余的五万多武士则是被当做了抵押,要在幕府至少还清一半赔款的时候,才能放回来。 二十五年,估计就算有命回来,也不能再当武士派上战场了。 虽然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以往,可实际上,幕府的威严被极大的削弱了,而且曾经加入到宋青书麾下的各个藩大明,别管你是被迫的还瘦自愿的,都和幕府埋下了深深地猜疑,这份猜疑下,各个藩再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效忠幕府了,而且有大明的支持,德川家还不敢对各个藩进行清洗,这种情况下幕府的权威又是被进一步的削弱,一个孱弱的幕府,无疑对西印度公司插手日本事物有着巨大的好处。 不过这一次事件中,最失望的却是自始至终在一旁旁观着的京都皇室以及五摄关家族了,六百年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见到能将权柄夺回手中的希望,然而从头到尾,他们也仅仅成为被利用的对象,甚至宋青书最终都没有进到京都一次。 虽然形式上有了些改变,皇室采邑被增加到二十万石,德川家光也宣布公武一体,进京都朝见天皇,然而依旧丝毫没有改变天皇世袭作为个摆设的存在,为此,愤怒的明正女天皇干脆下令退位,下一任天皇世系又成了德川家光以及其他有实力大名们操纵的玩偶。 当然,这一次也少不了宋青书的意见,虽然名义上是由四国大名长宗我部与助去参与的。 这次事件之后,短短两个月,从大明而来的江南商人兼职如同过江之鲫,各类的明国商铺,明国工坊亦是如同雨后春笋,在通商口岸林立而且,而佐渡岛金矿亦是紧锣密鼓接手过来,矿工直接从本州岛招募倭人,管理高层全都用的西印度公司职员,对这儿的忠实,宋青书甚至将他的本家,写下的举人宋应星派到这里对金矿进行挖掘。 照比郑芝龙时代,明人在倭国,取得的利益达到了前所未有,大街上,过往的明人衣冠多了几分,而那些倭人只能卑微的撑出一副笑脸称唿着太君,明人新兴资产阶级与倭人大名武士封建主勾结在一起,共同压榨下层倭民,短短几个月,倭人的社会结构来了次翻天覆地的改变。 “哼,华夏的时代!” 站在大高坂山城高耸的天守阁内,一面将刚刚签好的放于衣袖中,一面宋青书轻哼着冷笑起来。 ------------ 第六百四十一章.灭亡倒计时 墙里开花墙外香,陆陆续续的大明资产阶级在倭国,东南亚迎来新的春天的时候,作为统治中心的大明京师,已经陷入了严冬最冷酷的寒月,来自北方凛然的暴风雪,上上下下浸透了整个河北地,让人寒彻心扉。 .更新最快 周延儒就是如此。 通州府衙,十六名幻彩歌女仿佛莲花那样层层叠叠在一起,挥舞的水袖就像春风里随风武动的樱花那样,整个大堂,为了取暖,点火锅升起了十几个炉子,可就算如此,周延儒依旧觉得阵阵寒风刺骨,止不住将身上的大棉袄又披的紧了点。 寒意来自于心里。 目前的形势再明显不过了,来自京营,蓟阵的几万人马根本不是建奴的对手,出去野战?恐怕没出城就得自己垮了,崇祯二年,三年时候那勤王诏令一下达,四方勤王兵蜂拥而来的景象已经再也没有了,陕西湖广兵过不来,剩余各路人马不是抱屈说缺粮少饷,就是干脆拖病不出,有的还把辞呈递交到了兵部来,就连以往来是京师屏障的宣大边兵,这次也仅仅象征性派来一千多个老弱病残。 没办法,朝廷实在太令人寒心了,没粮没饷不说,忠心耿耿为朝廷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总兵大将反倒是以败战罪被处死,那些滑头躲的老远的反倒是因公受赏,就拿两淮总兵宋青书来说吧,这些功劳要是以往够封伯了,如今这个平辽将军还是朝廷希望调他去辽东解救洪承畴时候,才勉勉强强封的,一点不如诸将之上左良玉那平贼将军含金量高。 一来二去,谁愿意给你狗皇帝卖命了! 不过这战局落下周延儒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启禀陛下,臣督京营王师平胡绞杀虏,兢兢业业,旦夕不敢稍寐,呕心沥血于军中,披荆斩棘行伍,终于十六日正午,追敌于蓟门之南,朝廷堂堂之兵与虏决战,三战三胜,掳于十六日夜逃往皮县,臣有负圣恩,未能毕其功于一役,请陛下责罚!” 主要内容写好,前后再加平仄骈丽散文修饰若干,一张名义请罪,实则请功的万言奏折就写好了,吹干了墨迹,周延儒小心翼翼的将黄皮封好,旋即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送抵京师!” 十几骑御马监骑兵倒是各个光鲜亮丽,精神抖擞,骑着高头大马,蛮横的从府衙冲出,通州城门口,一个个“百胜之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拉开城门,没等这些军大爷们出去,城门外,刚刚“大捷的”蓟门县的难民哭喊着又是惊慌的向里拥挤而去,一个个形若枯骨,那一双双无神的眼睛就仿佛置身于幽冥鬼蜮那样,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御马监军爷还是抽打着马鞭子,才硬生生冲出了人群。 通州距离京师不过半天的距离,当天晚上,这份奏折就摆放到了崇祯皇帝的龙案上。 虽然国家战火纷飞,不过这段日子确实是崇祯皇帝登基以来最开怀的日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将这份奏折从内阁要了出来,刚刚结束下午朝局的皇帝龙颜大悦的翻开,几乎将周延儒通篇废话每个字都看了一遍,旋即方才拍着腿兴奋的大叫道。 “好,好个周延儒,不愧是朕的御前首辅,蓟门一战再次大胜!虏逃往皮县,要不了多久就能被逐出我大明国境了!” 点头赞许还嫌不够,崇祯皇帝又是大笔一挥,在奏折后头浓墨重彩的写下四个大字。 何罪之有! 亲自批阅完,崇祯皇帝又是兴奋的对着门口喊道:“大伴,传朕旨意,拨内帑金一千两,锦绣缎子十箱,东海珍珠,四川贡茶,一并赐予周大学士,以表彰其督军之苦!战胜之功劳,另着加周延儒之子周兴礼锦衣千户出身,即刻传旨出京!” 大伴就是王承恩,不过皇帝的兴奋却没让他跟着兴奋起来,反倒是眉头紧促的迈步进来,一张松弛的老脸足足纠结了似乎几分钟,方才下定了决心,从身后摸出一本子黑皮奏折来,急步双手递上了龙案。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上紧急奏书,还请陛下御览!” 锦衣卫属于皇帝的私人情报组织,专门稽查百官,不过锦衣卫与东厂也成为党争的工具,权相严嵩,张居正强时,锦衣卫的大小报告都得通过首辅来审核,权阉刘瑾魏忠贤强时候,锦衣卫的耳目口舌又落入他们手中,总之,就是不在皇帝手里。 所以王承恩承上奏折,崇祯皇帝是一丁点也不奇怪,反倒是眉头拧了起来,错愕的接了过去,翻开才看了两眼,年轻皇帝脸上那股子愤怒就再也压抑不住,居然是一伸手,将整个桌子上的奏折全都打翻在地。 “欺君罔上,厚颜无耻,混账东西!” 崇祯皇帝气得浑身都直哆嗦,骆养性这片奏折,完全是揭露这一段时间,他快乐的源泉,周延儒的,上面揭露的事实简直令人发指,接到命令开始一直到今天,周延儒根本没有指挥打一战,一直带着军队龟缩在通州,坐看着后金军从墙子岭入关后打穿了山东,一直打到南直隶边界的海州,最后满载而归,从容的从沿着河北向辽东退却。 每一次周延儒报功的位置,都是地方上上报何处被攻破,何处被劫掠,锦衣卫的情报来源倒是相当丰富,几乎每一次报功的奏折,都能和地方上报丧的奏报对上。 “此事当真?” 毕竟崇祯皇帝心性多疑,发了半天脾气,他还是收敛了怒火,阴郁的坐回了龙椅上,向王承恩询问道,不过王承恩却是很平淡的又是抱拳一作揖。 “陛下,老奴也不知道!” “不过前来报功的御马监骑士还在宫中,陛下何不一询?” 毕竟周延儒身为首辅,大权总览,朝中嫉妒,风言风语的人有着太多了,每天弹劾周延儒的御使奏折不知道多少,怀疑之下皇帝还是召集了报信的骑士,并且还派遣亲信太监奔赴通州去核实,终于,连续持续了几个月,大明朝最大的谎言就此被戳破。 简直是墙倒众人推,随着虚报军功的谎言破灭,朝中上下不满周延儒大权独揽的御使官员弹劾的书信简直如同雪花片子般飞上紫禁城 八月初三,清军退出关外,周延儒奉旨回京,八月初五,再一次堂堂大明朝首辅大学士直接被夺取一切职务,关押在家,等候三法司会审,周延儒几次上书自请流放,盛怒之下的崇祯皇帝甚至都没有答应。 世间事情因果联系还真是无比奇妙,清军入关,大明帝国的苦难算是暂时告了一段落,然而周延儒的事情,却又是引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的起因。 临近中秋,紫禁城内又是忙碌的准备起了过节,太监们勤奋的打扫着各殿,宫里的贵人们亦是准备起菊花酒以及月饼,不过出了周延儒这么一件事,崇祯皇帝何尝有心思过节,刚刚处置完周延儒,朱由检又是愤怒的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 不过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一封来自远方的军报急促的送进宫内,这次是来自三边总督郑崇俭的,向皇帝请饷的。 自从去岁柿园大败,陕西官军就一直缩在潼关后休养生息,官军主力相继覆灭,对于陕西秦军,崇祯皇帝也是无可奈何,默许了他们的休养生息,这段时间,闯军攻略河南,在襄阳建立了政权。 不过郑崇俭的处境却比史上孙传庭要艰难的许多,要说治理民生上,陕西巡抚出身的郑崇俭,也许还比孙传庭高明一些,可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狠! 为了养军,孙传庭仿佛强盗那样,强行从陕西大地主那里收刮饷银,追缴年欠税,收缴被地方豪强侵占的官军屯田,以此为基础,又练出了将近十多万大军,还有两万着名的火车营,可郑崇俭毕竟是不孙传庭,他没有那个魄力得罪整个陕西的豪强,并且崇祯皇帝仅仅给了两万人不到半年的军饷,如今的陕西边军,比史上要弱上许多。 郑崇俭可没答应五千精兵平贼,无可奈何之下,他也是一封封请饷的奏折往朝中发! 偏偏今天,正赶上了崇祯皇帝怒气最盛,而且也是多手底下官员最不信任的一天,潘多拉魔盒就此打开了! “混账东西!” 请饷的奏折被撕的粉碎,暴怒立起,朱由检那张因为焦虑而衰老的脸简直扭曲的仿佛猪肝那样,咆哮着踢翻了桌子。 “郑崇俭督秦师一年,耗师糜饷,毫无建树,简直是庸才!来人,传旨内阁,马上喝令郑崇俭出关平贼,否则的话,即日革职查办!” “陛下不可!” 崇祯皇帝刚刚咆哮完这一句话,旁边伺候的王承恩就吓傻了,惊慌的勐地跪下,勐地在御案前重重的磕着脑袋。 “陛下只此一副家当了,请三思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阅读。) ------------ 第六百四十二章.秦兵 上一次周延儒给宋青书写信时候,还是大明朝堂堂首辅大学士,不过过了一个多月,就已经是在家待审的阶下囚了,崇祯换人之快,用人不稳,可见一斑。 消息传到倭国,飞鸽传书仅仅花了七天,得到消息的时候,宋青书正在富士山下。 后世倭国多长寿者,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作为孤悬在海外的岛国,日本地质运动频繁,火山众多其中富士山就是其中之一,后世有个笑话,做人最快意的事情就是在富士山下看火山爆发,东京震塌。 虽然距离历史上最近一次火山爆发还得五六十年,不过在风景宜人的富士山下看着远处山峦的斗笠云,再泡着地质运动形成的温泉,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尤其是与家人们在一起。 宋青书实现了诺言,这次平定倭国之后,就把家里夫人全部接了过来,干女儿玉儿也让她暂时丢下工作一块儿来,一个围着竹片,上面裹着金菊花标识的温泉池中,采薇,李裹儿,小辣椒,董小宛等几个妞一个不落,都是裹着毛巾在头上,舒服的泡在水里,一个个妞环肥燕瘦,那副安详恬淡的模样,还有谈笑间银铃般的小声,让躺在温泉躺椅另一面的宋青书感觉到分外的惬意。 虽然两个娃儿宋俊,宋珏儿经常淘气的吧唧吧唧从旁边水坑跑过,蹦起的水花喷溅了他这个爹爹一胡子,让严母小辣椒瞪圆了杏眼,不过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这简直是宋青书后世梦寐以求而不得的生活。 对于自己家女人,尤其是采薇,宋青书其实是很歉意的,和采薇还相守贫苦时候,虽然每天忙的很累,很晚,可是至少两个人是在一起的,一起品尝苦辣酸甜的滋味,可如今,事业是越做越大,甚至可以叫做基业了,然而一年当中,宋青书绝大部分时间不是东跑西颠的四方征战,扩充地盘,再就是泡在故纸堆里,整天研究这个,算计那个,像这么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太少了。 有时候宋青书真想抛开一切,去他娘的天下大事!就自己一家就好,带着自己的家人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隐居起来,过那白云苍狗的恬静生活,那该有多么美好。 可惜,这个愿望注定是不可能了,就算不为该死的天下考虑,那些将命运寄托在宋青书身上,成千上万的追随者,宋青书也不可能抛弃,这会儿就连他偶尔逃开一会儿,也不得安生,忽然间和式风格的温泉小屋门被拉开,一双木屐踢踏踢踏的走了进来。 这儿可是天皇御用的温泉池,别说男人,估计连只公鸡都进不来,几个光溜溜的女眷倒是没有惊慌,反倒是颇有些无奈加埋怨的看了过去。 进来的是李香君,作为宋青书妻妾中最特殊的一员,她是幸运的不管天涯海角都能跟在宋青书身旁,照顾他起居工作,不过这种相伴也是有代价的,其余女人跟着宋青书轻松的休憩时候,她还得在岗位上,以秘书身份继续的工作。 而且这种陪伴明显引起一股子嫉妒,就连自己的患难好友董白都是有些埋怨的看过来,裹着一套和服浴袍的李香君那俏丽的脸蛋上明显流露出一股子无奈的苦笑来。 见到李香君来,宋青书也是无奈的揉了揉额头,裹起一块毛巾,就从水里爬了出去,然而这功夫,两个小不点却是猛地抱住他的腿。 “爹爹不要走!” “俊儿,珏儿,你们爹爹有重要的事情,别闹,到娘亲这来!” 这个时候,一向是慈母的采薇倒是面容严肃的走过来,伸手拉住两个小家伙的手,旋即对宋青书点点头,这份懂事与配合倒是让宋青书更加的不舍了,凝视她秀丽的长发披肩而下,似乎重重的将这一副图画映入了脑海,宋青书这才也点点头,跟着李香君向小屋内走去。 西印度公司要想在倭国站住脚,光是大棒子是不行的,还得有些胡萝卜投下,公司就将幕府还有几十家大名也拉进了贸易圈,将一部分利益作为甜头分给他们,这温泉就是其中之一,将近一座山的温泉被开发成了大大小小的温泉旅店,由西印度公司来寻找客户,仅仅这几个月,来自大明与东南亚的权贵消费,就给幕府以及倭国皇室带来几十万两的收获。 这也是宋青书能享用富士山旁,温泉山最高点的皇室温泉原因,向下眺望,就像骊山华清宫一样,星罗棋布的大小泉池尽入眼帘,向下一点挨着池物中,玉儿和巧研她们欢快的笑声偶尔传到这儿来,还有小小威廉鬼鬼祟祟的身影以及他背后拎着他脖领子的宋勇忠那张黑脸亦是倒影成趣,站在廊下呼出一口浊气,宋青书当才扭过头,对着李香君询问着。 “又出什么事儿了,又是京都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士子们?” 要说大明的士子也太他娘的多管闲事了,整个战争的起因,就是因为复社一帮闲得蛋疼的士子在游览京都时候,和倭国公卿勾结,图谋恢复天皇权利,惹得幕府忌讳,宋青书击败了幕府,最大程度的扩展了明人的利益,偏偏这群混球不愿意,在京都的街头叫骂着宋青书是伪君子,野心勃勃的权臣,和幕府将军是一丘之貉,叫嚣着要推翻宋青书,打倒幕府,将倭国夺回给天皇。 真不知道他们吃了天皇家几斤大米? 这事儿幕府也头疼,因为幕府对明人没有司法权,管不了,为此酒井忠胜满腹心酸的去找了西印度公司驻倭国总武官,总领事郑森。 不过郑森的态度倒是十分简单,他仅仅淡淡的摇摇头,轻蔑的说道:“本将不认识他们!本将的入境名单上,也没有他们!” 有这话就好办了,监视皇室的六波罗探提武士拎小鸡子一样将那些叫嚣着自己是明人大爷,是太君的士子们拎进了六波罗大牢。 这事儿到底引起点风波,所以宋青书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事儿,然而李香君却是无奈的摇摇头。 “大帅,大事儿,周延儒倒了,吴昌时被逮捕,据说陛下亲自审问,动大刑打断了他的腿!”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的宋青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周延儒又不是他亲儿子,两者之间完全是利益关系,周延儒倒了就耽误了他的天伦之乐,宋青书是颇为不愿意。 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李香君又是继续悠悠的说道:“下一任内阁首辅大体被定下是陈演,这位陈首辅还没上任呢,秋风已经打在了咱们头上,傅山大人与孙传庭大人拿不定主意,派人来请示大帅,是否按照周延儒旧例?” “用不到!陈演要是找毛病,就原样把场子找回去,一份银子也用不到给他!” 说着,宋青书已经裹着毛巾准备回去了,听的李香君颇为急迫,赶紧又向前追了一步。 “可是大帅,毕竟对方是内阁首辅,如果他对咱们抱有敌意的话,在大明,商号将很不方便?” “他不值那些银子!呵呵,用不了多久,大明的首辅就不值钱了!” 头都没回,宋青书是悠然的进入温泉小屋,拿了一壶梅酒,再一次回到后院那个池子,然而他的话,却仿佛一口大钟那样,在李香君的耳边嗡嗡作响。 连执宰天下的首辅都不值钱了,自己家这位神奇的男人,预料到了什么吗? 这让生活在大明帝国荣光中的李香君简直感觉天似乎都要裂了! ………… 不过宋青书心里,已经不具备价值的大明朝廷,做后一股子生命之火还在回光返照一般格外激昂的跳动着。 潼关西郊。 上一次汪乔年誓师的平原上,又是十多万大军汇聚在那里,盔甲森森,骑兵烈烈,一杆描金字的大旗在夕阳中倒映着帝国的金碧辉煌。 “奉天讨逆,平賊破寇,就在今朝!跟随本督,还天下一个太平!” 扬刀立马,站在军前,年过五旬的郑崇俭激昂的大吼着,回应他的,则是十来万秦军的怒吼。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那声音,震撼五原四野。 恢宏的宣誓之后,由贺人龙的老部下高杰带头,秦军穿过狭长的潼关峡谷,再一次向关东进发,车辚辚,马萧萧,沉重的大炮压的车轮子都是咯吱咯吱作响。 然而行走在兵部右侍郎,三边总督郑的大旗之下,郑崇俭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却满是凝重,上一次出关时候,李自成那百万大军的军威,依旧令他记忆犹新,现在不论装备,训练,人手,陕西官军都不是闯军的对手,每一任总督都收刮边兵以迎战,这么多年下来,边兵又不是韭菜,割了还能长,真正会打仗的边兵不是死了,就是从贼了,他的十六万大军中,超过一多半是根本没上过战场的雏儿。 而且军饷军粮也不够,这皇帝的严令下来,郑崇俭是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下令抢夺,才从那些关中豪强甚至秦王手里抢夺到了半年左右的粮饷。 身后已经是天怒人怨,眼前,又是前途未知,崇祯皇帝仿佛输光了眼睛的赌徒那样,孤注一掷的要压上帝国的全部命运,可他郑崇俭更可怜,他连压不压的决定权都没有,只能如同过河的卒子那样冲锋在前,直到战死! 眺望着夕阳下淋漓了一层金色的大军,郑崇俭再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 ------------ 第六百四十三章.最后一副家当 喧嚣的喊杀声再一次弥漫了洛阳城的上上下下。 这座古老都市已经是三次异手了,崇祯十五年在官闯之间进行过一次交换,旋即三边总督汪乔年阵死,陕西兵溃散,从湖广打个来回的闯军第二次拿下了这座城市,战争给这座城市遗留的痕迹尚且没有磨灭,浓密的战火就再一次焚烧在了伤痕累累的城墙上。 “杀!上!为了朝廷!杀啊!” 亲自督战在第一线,这次郑崇俭也是拼了,一张嘶哑的嗓子拼命的吼叫着,这一次,新被提拔为总兵的高杰,白广恩,牛成虎等陕西将领也算是骁勇,指挥着麾下军士一波又一波的向城墙上冲去。 虽然没有历史上孙传庭的火车营,不过临走之前,已经陷入疯狂的郑崇俭几乎将多半个陕西的大炮都给拆了来,足足数千门大小炮火对着洛阳城墙持续的喷射,攻击到了第三天下午,早就在历次大战中伤了筋骨的洛阳城墙终于是不堪重负,哗啦一声彻底垮塌了。 城头上,高高悬挂的闯字大旗再一次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那样飘荡而下,眺望着自己麾下仿佛涨潮那样冲进城去,郑崇俭是终于欣慰的抚了下他长长的花白胡须。 可官军带给这座古老城市的不是解放者一般的光明,反倒是前所未有的破坏,官军缺粮,缺饷,缺武器装备,缺骡马运力,总之,除了吃饭的嘴外,这支三边秦兵什么都缺,打的就是以战养战的主意,好不容易下了座大城,自然要好好庆贺一阵。 进城的明军先行对洛阳城劫掠了一番,旋既郑崇俭又以通匪为借口,将洛阳城的士绅土豪镇压了一批,差不多拢集了一万石粮食,六七万两饷银,九月初,郑崇俭满带自豪的向朝廷的上缴奏折,光复洛阳,随时恭迎福王殿下回归本藩。 九月十一,逃到卫辉府投奔潞王的小福王朱由崧又是赶着成群的车驾返了回来,望着伤痕累累的洛阳府再次回归自己手里,朱由崧是兴致大发,当即下令召集民夫,重修福王府,然后采选秀女,补充后宫。 另一头,没等福王回归本镇,郑崇俭已经在迫不及待的皇帝催促下,继续向河南东部进攻。 九月十二,官军又收复汝州,打败了老三十六营首领,闯军奉车都尉四天王李养纯,十四日破襄城,斩李自成认命的州牧陈可新,旋即回师唐县,将闯军老营的家眷屠杀了一空,自此,中州西部一大半已经重新回到了官军手中,隐隐约约,连续几年那股子颓势被一扫而光,似乎农民军败亡已经在旦夕之间,大明的中兴即在眼前。 真以为压对了宝,京师,崇祯皇帝再一次龙颜大悦,连续下几道圣旨,将以前不受待见的郑崇俭加封为太师,中军都督等一大堆荣誉头衔。 然而这一次大明军团的辉煌战绩,却也至于此了。 干燥的战场上,陕西骑兵汹涌的马蹄扬起了漫天的灰尘,尘土中,数不清的骑兵扬鞭跃马,前头,则是仓皇回顾的闯军步兵。 十四日,秦军主力与闯军先锋交战于郏县,打了一连串胜利的官军锐气正盛,直接击溃了闯军,还阵斩了闯军大将谢军友,昂扬的纵马狂奔着,一面顺手砍了个被自己战马追上,落荒而逃的闯军,高杰一面快意的大笑着。 “闯瞎子也不过如此吗,哈哈哈!待本将破了襄城,取他项上人头!” “总兵大人,前面不对,您看!” 没等这高杰吹完牛逼,前头的亲兵忽然惊愕的大叫起来,灰土飞扬中,地平线上一股子森森然的黑线映入官军眼帘,亦是惊愕的下令高举旗帜停止追击,高杰愕然的举起了望远镜,旋即一股子恐惧在他那张粗糙而又干硬的脸上流露了出来。 前方灰蒙蒙的襄城脚下,数不清的军队正款款向前,向北望不到头,向南望不到尾,向后也看不到尽头,高举着旗帜的步兵发出呼喝的响声,那声音就如同闷雷那样滚滚袭来,夹杂在大军中,还有着数不清的骑兵跃马向前,马车拉着的大炮颠簸起伏。 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次千军万马,可是这等阵势,高杰真的是从来未见,足足看了几分钟,惊慌失措的高杰这才醒过神来,惊骇的命令向后挥舞着大旗。 “退军!退军!” 闯营庞大,今年五月份,李自成火并了宋青书的老对头罗汝才,将曹营也彻底放置于自己麾下,更加是气焰滔天,不过庞大的百万大军行动起来也不免笨拙些,八月份郑崇俭就开始发动了对闯军所占据领地的袭击,一直到九月中旬,方才在襄城与郏县之间,与官军主力迎面而来。 不过进军缓慢不是没有好处的,此时三边劲旅已经向东突击了一千多里,整个河南大旱,赤地千里可不是说说的,除了在洛阳,汝阳一带大城市弄到两三万石粮食,官军根本没可能就地征粮,漫长的补给线自西安出发,自潼关一路延伸到河南中部,这条线,就是官军的死穴。 和当年朱仙镇大战时候一样,如此数不胜数的庞大农民军前,郑崇俭也不敢轻易下令进攻,在郏县与李自成对峙起来,然而对峙了不到四天时间,一条噩耗却是传来。 “什么?怎么可能?” 豁然从中军座椅上站起,刚刚加兵部尚书衔,总督山西湖广江南江北军务的督师郑崇俭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写满了不可思议与惊恐,拍着桌子惊骇的叫嚷着。 “回督师,真的!汝州已经告破,闯军大将刘芳亮帅军威逼洛阳,福王告急!” 跪在地下,惊慌失措的信使凌乱的言语再一次打碎了郑崇俭的幻想,让他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回了座椅上。 这一招简直和当年长平之战的秦军一模一样,主力前方吸引,轻兵断绝赵军粮道,旋即全面包抄,只不过当年被瓮中捉鳖的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如今却成了自己。 失神了足足几分钟,郑崇俭那张衰老的脸庞忽然狰狞了起来,狰狞的仿佛一头年老的苍鹰那样,右手死死捏住了才刚刚到手不久的天下兵马调动兵符。 小冰河期带来北半球绝大部分的干旱与灾荒,偏偏在这几天下起了大雨,大雨浇湿了官军极其依赖的火器,可就算如此,后路粮道断绝的三边劲旅还是发起了决死的冲锋,一大早晨,十几万秦军军营中嚎叫嘹亮,淋着雨饥寒交迫的官军带着孤狼一般的凶狠,呐喊着向百万闯军发起了冲锋。 虽然没有历史上孙传庭的火车营,可官军还是以战车作为主战武器的,足足一万辆边军常用的偏厢车被步兵推着,碾压着湿漉漉的泥土地,向对面闯军冲去,对官军的进攻,闯军亦是提前有了防备,同样的号角中数不清的农民军从军营中大步跑出,在襄城前列起了密密麻麻的军阵。 不过闯军毕竟是由饥民组织起来的临时军队,而三边劲旅毕竟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士兵,迎着冲过来的车阵,闯军弓箭手抬头漫射出了泼天的箭雨,绝大部分却是被官军轻车给挡住,呐喊中冲锋了三百多米,密密麻麻的车阵撞进了闯军步兵中,将闯军阵型撕破。 冲天的喊杀声中,有些束手无措的闯军被从偏厢车的缝隙中挤了进来,旋即早有准备的官军长矛手密集的大枪纷纷穿刺而来,将这些闯军饥民刺倒,车连着车足足布置了五层,仿佛一个迷宫那样,就算是闯军人多势重,依旧被这打法打的蒙头转向。 与此同时,官军骑兵也没闲着,高杰,牛成虎率领着骑兵以车营为依托,不断向着已经破碎的闯军军阵发起冲锋,来自黄土高原的秦军骑士彪悍的继续撕裂着闯军已经破碎的阵营,激战了一个多时辰,面前的闯军开始变为溃散,惊恐的向后退却。 然而没等到官军松一口气,穿着破破烂烂的闯军饥民阵背后,一排整齐的大盾牌忽然映入了官军眼帘,盾牌后面,层层叠叠的长矛森严的斜指向自己,李自成著名的三堵墙战法,饥民之后是步兵,步兵之后是骑兵,骑兵之后是家属,这是闯军第二丛阵,来自造反了不知道多少年留下的百战老兵与降服官军,同样呐喊着,迎着徐徐向前的三边车阵,闯军步兵层层叠叠的大盾牌又是撞了上来。 这一次战阵明显是难打了许多,依靠盾牌的防护,闯军有秩序的冲入车阵中,长矛与官军长矛手对刺,经常有着剧烈的惨叫声,站在车上已经疲惫的官军被长矛从车阵后头挑出,狠狠摔在地上,冲上去的三边骑兵也陷入了矛盾兵的包抄当中,撞垮了一队,旋即另外两队方阵从左右包夹过来,外围的骑兵在层层叠叠的长矛之下被挑落下马。 这期间,一直绵延的雨可算是停了,官军的火铳手可算是派上用场,大炮亦是开始轰鸣,可是旋即闯军火铳手与大炮也是拉开了序幕,混战的车阵中,轰鸣的枪炮响声带起了一层的白烟。 又是差不多激战了一个多时辰,闯军军阵中,忽然又涌现出了大批的精锐步兵,不带盾牌,双手持着朴刀的闯军劲兵从盾牌阵中涌现出来,由持着双手大斧的力士开路,猛地从盾矛阵中扑到车阵前,顶着官军车阵上噼噼啪啪的枪炮,大吼着把双手巨斧狠狠砍砸在偏厢车上,随着木屑飞溅,哗啦的垮塌声中,车子轰然解体,后面的朴刀兵旋即一拥而上,将已经经历半天激战的官军片刻砍成碎片。 与此同时,沉重的马蹄声铺天盖地而来,从闯军两翼,早已经准备多时的闯军骑兵足足有十多万密密麻麻的向官军两翼铺来,已经冲锋了一个上午,三边骑兵连人带马早已经精疲力竭,无可奈何之下,在高杰与牛成虎的嘶吼中,疲惫的骑兵强行与闯军骑兵对冲,双方枪盾相交,乒乒乓乓的交兵声中,陕西骑兵仿佛割麦子一样被打落马下。 百万规模的残酷战争又是持续了三个时辰,一直坚持到傍晚,官军终于崩溃了,绝大部分战车被损毁,精疲力竭的官军再也没有了斗志,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后溃逃去,有的连逃都逃不了,直接被身后锐气正盛的闯军朴刀兵一刀砍死在地。 端着望远镜眺望着整个数十里的战场,郑崇俭昏花的老眼里,他麾下的骑兵拖着旗帜惶恐的向后奔逃着,旋即被穿着花衣,怒吼着的闯军骑兵所取代,眼前一面面代表大明的军旗被砍倒,旋即换上了黑乎乎的闯字大旗,片刻间,就连挡在他面前的中军营也崩溃了。 眼看着这兵败如山倒的场面,干枯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向后摸着,郑崇俭摸出了他的尚方宝剑,旋即迎着对面呐喊着已经冲杀到不足十多米远的闯军,狠狠地将剑拔了出来…… ------------ 第六百四十四章.覆灭前的挣扎 照比孙传庭的很辣果决,虽然郑崇俭没有那么大魄力,但他还是比孙传庭多了种东西,那就是刚硬,历史上的孙传庭是在郏县因为断粮而撤退,被闯军冲了后路,一举退到南阳,在那儿与闯军进行了可歌可泣的大决战,而且那一战孙传庭也没有死,他是一直退到潼关,退无可退了,方才战死沙场。 可同样没有了退路,郑崇俭所表现得就比孙传庭还要刚硬,他是直接全军压上,趁着断粮的影响还没有扩散开,与闯军进行着最后的决战,一但赢了,就算是李来亨等闯军骑兵连洛阳都打下来,那也不重要了,就算输了,至少也是奋战过,好过朱仙镇,好过松锦大战,在逃跑中被敌人冲垮了大军,输得死的窝囊。 可惜,毕竟这个时候的三边劲旅比历史上孙传庭调教的三边劲旅要弱上三分,并且这个时代还没有革左五营加入闯军,单纯消化曹操罗汝才的兵马,李自成也要容易的多,进行了一整天的决战,终究还是以官军败退而告终。 溃败的一刻,十六万人马当场阵亡六万多,剩余全部溃散,丢弃军械几十万件,骡马牲口三万余头,三边总督,加兵部尚书衔,督江南,江北,四川三边兵事的郑崇俭亦是战死沙场,崇祯皇帝的最后一副牌,就此打丢了。 不过事情也怪不到郑崇俭头上,天下攻守之势已经转变,此时已经是农民军强,朝廷弱,最应该做的是稳守阵脚,静待时机,可崇祯帝却连这点都没有发现,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相信,一味地强逼臣下去出战,最后只能落得个鸡飞蛋打。 一场错误的领导者在错误的时机发动的决战,注定也只能以悲剧收场了。 郑崇俭的死,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河南总兵陈永福投降,八千多于农民军周旋了几年的豫兵最终落入闯军之手,刚刚收复不到半个月的洛阳再一次丢失,还没把福王府地基起好的朱由崧狼狈的跟着高杰向南逃去,又是将偌大的基业丢给了农民军。 十月初,李自成以李岩为前锋,自己亲帅主力自洛阳西攻打潼关,以白鸠鹤,蓝应承,刘芳亮带右营十余万人走邓县,进商洛,分兵两路向西安进逼。完全没想到这一次官军居然再次败了,气急败坏的崇祯皇帝直接将郑崇俭贬斥为民,籍没其家,又慌张给白广恩加荡寇将军印,命其镇守潼关,遏止李闯大军。 然而朱由检恐怕做一百个梦都没想到,接到荡寇将军印第三天,白广恩驻守城外的官军就溃败了,他刚刚把为他奋战的郑崇俭家给抄,眼看取胜无望,白广恩是毫不犹豫的献城投降,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候的保卢斯一样,这颗荡寇将军印反倒是成了他向闯军争取高待遇的筹码了。 潼关一失,西安再无险可守。 可就算这个时候,那个和宋青书有着仇怨的二世子秦王,坐拥着渭河平原万亩王田,库银数以千万计,却依旧连一两银子都不肯拿出来助军,此时已经天寒地冻,守城的川军却是穿着单衣饿着肚子在城墙上防御,川军副将王根子怒极,大开东门迎接闯军入城,十月十一日,兵不血刃,这座大明王朝在西北最重要的大城落入了,闯军手里。 十一月三日,延安府投降,十一月十五日,大军抵达陕北明朝最后的据点榆林城,二十七日,榆林城下,总兵侯世禄,王世钦,尤世威等被处死,十二月下汉中,一月初下甘肃,曾经大明王朝最有力的捍卫者,三边之地完全落入了闯军手中。 ………… 正月,京师。 虽然大年时节,整个紫禁城却是一丁点喜庆之色都没有,甚至太监们将原本悬挂好的红灯笼,红锦缎都撤了,都说天子与民同乐,不过天子不高兴,民自然也不允许跟着乐,整个京师,到处都是五省兵马司的兵丁,各家各户亦是一律减灯撤乐,一丁点欢歌笑语都不允许出现。 就连著名的八大胡同,都是用木板子封了正门,可就算如此,也阻挡不了贵人老爷们寻欢作乐的心思,名流士绅,风流士子熟门熟路的从后路绕进去,立马有相熟的姑娘笑面相迎,而一座座高门大宅的深院内,压的极低的戏曲声亦是隐隐约约的传出来。 紫禁城宫闱,更是仿佛已经进入了永寂那样,小太监走道的步伐都小到了仿佛幽灵那样,宫人们更是连一声都不敢发,生怕触怒了那位金銮殿上高高在上的皇帝爷。 御书房内,堂堂大明天子,仿佛个疯子那样,蓬头垢面待在冰冷的龙椅上,一双眼睛已经熬的血红,崇祯皇帝却依旧拼命地批阅着奏折,他只能用疯狂的工作来排解内心中苦闷与恐慌。 就在二十几天前,闯军派使者送来的国书公然摆在了他的金銮殿上,那个曾经被他视为上不了台面的混混,那个低贱的邮递员,公然向他这个大明皇帝发起了挑战书,国书上,刺眼的大顺永昌元年年号到现在还回荡在朱由检的眼帘,而且李自成在国书中咄咄逼人的定下了决战日期。 三月初十! “这个逆贼!” 西安的求援书,西安已经丢了,被顺手摔到了一旁,榆林要求增加军饷,榆林城同样也被破了,也是扔到了脚下,四川失去联系,湖广被千里阻隔,批阅了好半天,好不容易一封可以批的,居然是山东爆发黄河水患的消息,如今国库已经干了,亡国的危机近在眼前,崇祯皇帝哪儿还有心思管这些,终于,厚厚的一大摞子奏折被崇祯推翻在地,猛地将朱批也甩在地上,朱由检歇斯底里的砸着桌子大骂着,咣咣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催魂符,听的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宫女心惊胆战,生怕皇帝将怒气发泄在自己头上。 不过这时候,门还是轻轻的敲响,愤怒的崇祯直接将墨盒砸了过去,咆哮着吼道:“何人!朕说过任何人不许打扰!” “回陛下,吴襄到!” 脑袋上扣了满满的墨水,还有墨水顺着眼皮滴答滴答的向下流淌着,可王承恩却仿佛不是自己的脸那样,依旧低眉顺目的抱着拳,向皇帝禀告着。 毕竟是自己的亲信太监,看到王承恩,朱由检的怒气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听着他的禀告,更是急切的站了起来,慌张的叫嚷道:“来人啊!为朕梳头,更衣!” ………… 一个臣子能让堂堂皇帝到赶紧打扮见人的地步,也算是够出格了,然而吴襄有着这个资本,他是山海关团练总兵吴三桂的父亲! 原本大明朝可用的兵马有许多,三边,宣大,川兵,狼兵,浙兵,各个省几乎都能拉起一支劲旅,在农民起义之初,仅仅陕西一边就能打的几十万农民军抱头鼠窜,血流成河。 然而,这么多年残酷的拉锯战,还有关外战场严峻的损耗,再加上崇祯自己残酷寡恩,能打的军团几乎绝大部分都溃败了,能打仗的将领亦是不是死就是降了农民军,随着郑崇俭的三边劲旅在郏县,在潼关全军覆没,整个西北落入闯军手里,崇祯皇帝环视左右,手里居然无兵可用了。 左良玉军远在湖广,自己都被李自成一支偏师打的跟孙子似得,要他来京师,时间上就赶不及,山东总兵刘泽清是出了名的洋蜡烛金枪头,对地方凶狠如狼,对敌人软弱如羊,崇祯十六年清军入关,多尔衮才刚刚打到德州,这位已经拉着兵马跑到山东半岛最东段了,如果不是登莱道巡抚张好才死死把守吴桥,不让他继续北进,说定这位长腿将军都能跑入大海了,江淮宋部算的上一支劲旅,可这位从几年前就已经嚣张跋扈到调不动了,而且这不说,这位平辽将军还是典型的不务正业。 从崇祯十五年开始,南洋诸国,倭国等国使团来了京师足足几十次,隐隐约约显现出永乐朝侍候的万国来朝气象,可怜如今朝廷根本没有永乐朝那股子强盛,根本支不出银子来打发这些外宾,为了撑起个大国形象,崇祯皇帝甚至不得不将宫里一些珍玩偷偷拿出去变卖了,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让崇祯皇帝对宋青书还真又爱又恨,这个时候,也自动将他过滤掉了。 其实吴三桂的宁远守军也不能动,宁远紧挨着就是清国势力,有这里挡着,就算清军入关,也得绕道上千里,走蒙古,可如果宁远丢了,山海关旋即也不能守,京师真是旦夕之间就暴露在清军铁蹄下。 然而,相比清军随时北来的铁蹄,农民军的威胁更是已经勒在大明王朝脖子上的一根吊索了,自李自成的讨伐檄文到来,二十多天,从内阁到百官,一个可行策略都没有拿出,崇祯给予希望内阁首辅陈演能亲口提出调吴三桂军南下,守卫京师,可大家伙太知道万岁爷这主的脾气了,就算如今保住了京师,将来追究山海关丢失的责任,没准就推到你头上来。 陈新甲是怎么死的? 平白二十多天宝贵的生命时间被浪费掉了,终于,在这种坐以待毙的煎熬下再也承受不住,崇祯决定自己开这个口了! 还真是精心打扮了下,大明天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清气爽,虽然眼睛里的血丝是怎么都掩盖不掉。 王承恩一身墨水不能见人,又换了个伺候的大太监方智化,平日接待的平台也被砸的一通乱,吴襄被叫到了东暖阁,然而,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崇祯皇帝急迫的心思了,一见面,他就直接了当焦虑的询问道。 “京师危机,朕欲调集你父子二人的兵力守卫京师,如何?” “祖宗之地,尺寸,不可弃啊!” 崇祯皇帝的不负责任,让臣下都有了恐惧后遗症了,第一时间,吴襄就抱拳痛心疾首的劝解道,这个弃地的锅,他是一丁点都不想背。 一股子怒色瞬间在崇祯皇帝脸上绽放,然而片刻,他又是强压了这股子怒火,再一次急迫的说道。 “眼下闯贼就要逼近京城,朕调宁远兵,也是为了祖宗江山,入关,需要多少军饷?” “百万两啊!” 吴襄又是急迫无奈的一句话,一刹那却崇祯皇帝满面瞬间灰暗了下来,满是颓唐,他颤抖着背过身去,满是无奈的喃喃自语着。 “百万!” “奈何内帑只有纯银七万两,收集金银器具,差不多能抽齐二三十万两……” “陛下,非百万不可啊!宁远军额十万,就算仅仅发两月之饷,加上粮食火药,也得六十万两,况且关外之民不可弃,宁远军家属百姓尚且有五十万,安置人口,至少也得四十万两,百万,已经是最少限额了陛下……” 苦着脸抱着拳,吴襄还在一笔一笔的算着,然而背对着他,崇祯皇帝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满脸都是迷茫,堂堂大明天子颓然的摇着头。 “百万!百万啊!” ------------ 第六百四十五章.银子,面子 堂堂大明帝国,整个东亚的霸主,东亚文明圈的璀璨明珠,曾经第一个驱逐了统治世界的蒙古人,并且北上五十万规模大军数次扫荡蒙古,南下舰队直抵东非的大明帝国,居然在关键时刻,连百万两保卫都城的救命军饷都拿不出来了,这还真的算史的一个黑色幽默。 那一天召见吴襄,最终不欢而散。 不过任谁也不可能束手待毙,因为军饷的问题调宁远兵守护京师计划搁浅,崇祯皇帝旋即又从找银子开始做起,连续几日亲自列下了名单,要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捐资助饷。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大明帝国这条大船已经快沉了,哪怕这些世受国恩的贵人们都已经不看好大明王朝了,谁还愿意掏钱出来投资到这条已经快沉了的船上?募集饷银的计划可想而知! 深夜,周府。 “恭迎皇后娘娘!” 虽然明明是自己女儿,可是封建时代,君为臣纲大过父为子纲,见到一国之母,老国丈周奎也不得不跪拜相应,带着阖府家人在门口迎接。 不过下了凤辇,周皇后却是一点儿架子没有,如沐春风的快步迎接了过去,赶紧把自己父亲搀扶起来,旋即环视左右,温婉的说道。 “爹爹快快请起,大家伙也都起来吧!爹,咱们进去说话!” “好,好,听皇后娘娘的!”仿佛吃米鸡那样,周奎那苍老的脸庞挤出了个笑容。 周皇后算的上贤后了,崇祯朝如此窘迫的财政,后宫却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没给崇祯闹出个甄传来,嫔妃和睦相处,共渡难关,甚至在朝廷最窘迫的时候,她还带领嫔妃们亲自织布,崇祯皇帝有些衣服就出自这位贤后之手,在朝代,也算是罕见了。 才不过三十年华出头,这位美少妇皇后已经因为操劳,双眼多出了几点皱纹风霜,却不掩其魅力,反倒是给她增加了些许成熟之色,可惜,这位难得的贤后,在自己娘家却不受待见。 二哥周洪发,三个周洪训拜见之后,居然是转头就走了,就算老大周洪利不得不陪着父亲,却也是一张脸色拉的很难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陪着,也只有周奎还算笑呵呵的样子,跟着进到了内府,落座之后,又是开口询问道。 “皇后娘娘深夜出宫,可是归家省亲?” “父亲,陛下号召百官助饷,咱们周府的五万两银子,不知怎么样了?” 周皇后也是直接开门见山的提了出来,谁知道这话立马让父兄都是齐齐变了脸色,周洪利立马脸色难看,尖酸的说道。 “小妹,你究竟是不是周家人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看看,他田家,李家,才拿出几十两,凭什么咱们周府就得五万两拿出来?” 就是因为周皇后的不偏不倚,周家几兄弟可没讨到什么额外的好处,再加上周皇后偏房所生,又被几兄弟看不起,所以周家几个子弟对这个同宗小妹可是一点儿也不待见。 “洪利!” 没等周洪利说完,周奎已经急迫的张口呵斥住他,可旋即,老国丈也是苦下了一张脸:“皇后娘娘,按理来说,陛下号召捐资助饷,咱们这些臣子应该支持才对,可咱们周府实在没那么多银子啊!” “您是久在宫中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偌大的府邸,上下口子都需要吃饭花钱,还有咱们周家是体面人,不能丢了皇后娘娘的风光,在外面怎么也得摆出一副阔气的样子,都是强撑的,为了捐献,老朽已经将前年您赐下那个元青花瓶子给卖了,五百两,周家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老国亲!年皇家打赏就不下五十万两银子了吧?您在京郊可有八万顷的田庄,还养活不了您一家人,如今,朝廷艰难,陛下正需要您这等贵戚帮助,您去如此悭吝,您对得起陛下皇恩吗?” 陪同出来的司礼监大太监徐高当即不愿意了,恼火的在一旁尖锐的叫嚷道,这一句话戳破了铁公鸡们的老底,国丈公子两人立马脸色尴尬起来。 不过毕竟是自己娘家父亲兄弟,也不好让他们太过难堪,强撑出个笑脸,周皇后艰难的打着圆场,调和道。 “徐公公,我父贫苦了半辈子,养家也的确不容易!或许他真有难处呢!” 说着话,周皇后拍了拍巴掌,外面小太监抬进来一个箱子,一打开,父子俩立马眼睛有些直了,箱子里全是大锭大锭的银两,看着这国丈两人的丑态,周皇后又是忧愁的摇摇头。 “爹爹,国事艰难,陛下也真需要人扶持,这么样,女儿从宫里带来三千两体己钱,爹爹拿出一万七千两,咱们周府就捐助两万两,给大家伙做个表率吧!只要渡过这个难关,今年江南的金花银到来,妾身徇私一把,多给咱们周府赏赐五万两,您看如何?” “娘娘,两万两,也太多了……” 没等周奎再次叫苦,周皇后又是急促的说了起来:“爹爹不是一直觉得咱们周家出了皇后,却压不过田家,觉得没面子吗?这次陛下开恩,特赐予爹爹嘉定侯!大家都需要爹爹做个表率!您千万别拒绝了,就这么办了!” 语气中终于有了些不耐烦,周皇后眼色下,徐高捧出了圣旨,这种情况下,周奎父子脸两人也只能不情愿的跪下磕头谢恩了。 送走了周皇后,周家其他几个子弟也是聚拢在了一起,看着屋子里的银箱子,咽着口水,周洪利满是不舍的叫嚷道。 “爹,怎么办?真掏两万两银子?” “爹,听说闯贼已经占据了整个西北了,咱们大明朝,不容乐观了,还今年的金花银,恐怕这银子掏出去了,就别想看着回来了,爹,这钱可冤枉!”这老二周洪发亦是迫不及待的叫嚷道,跟着,老三简直也是一个德行。 “是啊爹!儿子还看上翠红楼的如玉,一直没银子赎,您老不是老怪儿子不争气,没个后吗?儿子已经找人算过了,咱家六个姨太太,也就如玉能给儿子添丁了,这钱要是捐出去,您老就别想抱孙子了!” “住口,成天逛窑子,瞧你那点出息,不成器的混账东西!”老周奎是气得拄着拐杖直骂娘,然而骂过之后,他又是看着银子烦了迷煳。 “这样吧,皇帝都封侯了,银子不捐是不行了,咱们,就少捐点吧!” ………… 次日,从周府,几辆马车敲打着向宫里赶去,这本来就是一场政治作秀,几个青衣家奴敲锣打鼓的招摇过市,热热闹闹的敲打叫嚷着。 “周侯爷献金,周侯爷献金!” 众目睽睽之下,这几车箱子拉到了宫里。 这时候,崇祯皇帝正召开早朝,讨论应对时局呢,这热热闹闹的声音居然吵到了朝堂上,听着外面宦官喧嚣,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崇祯皇帝故意向左右询问着:“这是何事吵闹,居然闹到朝堂上,成何体统!” “回陛下,奴才出去看看!” 又是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徐高也是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出了朝堂,过了片刻,这大宦官脸色却是不对的又急促的赶了回来。 “徐高,发生了什么事?” “回,回陛下!”言语忽然变得磕巴了起来,徐高居然有些支支吾吾的。 “周国丈捐助助饷,把银子拉到宫里来了!” 还没意识到什么,崇祯皇帝继续“惊喜”的问道。 “好,不愧是朕的国丈,知道为朕分忧,周国丈捐资多少?说来给大家听听!” “回,回陛下,两千两!” “好,周国丈体恤朕……,什么,两千两!” 一刹那,皇帝怔住了,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又是变得铁青! ………… “国之将亡,必有妖臣!混账东西!朕如何待他们的!朕需要的时候,居然只拿出区区两千两?” 朱由检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在百官诡异的神色下,坚持主持完早朝的,回了平台,他更是龙颜大怒,奏折,书本,笔墨被他扔的到处都是,桌子都掀翻了起来,一向自号励精图治的朱由检连亡国都叫嚷了出开,可见其愤怒。 在一旁,徐高更是心情忐忑,根本不敢将周皇后还贴上三千两体己钱的事儿说出来,而发了一大通脾气,朱由检又是颓唐的一屁股坐了回去。 把周奎抓起了?不说周皇后是无辜的,仅仅助饷这事儿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上一次盛怒之下的崇祯皇帝下令将武清侯李国瑞下狱赐死,结果引起了贵戚们的反弹,买通宫人扮鬼吓死了悼灵王,悼怀王,惹得田贵妃重兵,如果不是国丈田弘遇冒死磕头,请求带田妃带着皇四子永王出宫去江南省亲,观光放松心情,说不定千娇百媚的礼贵妃,就此香消玉殒了。 皇帝对于臣子已经失去了控制,瘫软在龙椅上,朱由检亦是双目无神,呆呆的看着外面浩瀚蓬勃的紫禁城,许久不语。 可是这时候,平台的门居然被推了开,一个不长眼的太监猫着腰进来,就开始收拾了起来…… ------------ 第六百四十六章.如果 这来的太监品级不低,看那袍服花色,还是司礼监的,可如此不懂规矩,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看的崇祯皇帝一时间居然是愣了。? ? · 徐高也是司礼监出身的,这人他还认识,排名比较靠末位的第九秉笔焦大林,他是跟着南京镇守太监一块回来了,本来随便分了个宫打杂,可谁知道这焦大林不仅善于逢迎,而且还真是叫财大气粗,银子砸下来,最后居然爬进了司礼监。 就连徐高也受到了他不少好处! 拿人家的手短,看到焦大林犯了皇帝的忌讳,愣了片刻,徐高赶紧声色俱厉的张口呵斥起来。 “来者何人,没看到陛下再此,还不速速退下,否则的话,小心你的狗头!” 在崇祯面前当了一辈子差,徐高这话说的有技巧,故意装作不认识,提醒焦大林快走,然后他就和万岁爷胡编一通,假装查查,不过,这焦大林好不容易爬上的司礼监就就此说拜拜了。 爷们也算对得起你那些银子了!不过这智商,还是不要在司礼监混的为好!吆喝着看着焦大林,徐高暗暗想着。 谁知道人要找死,还真是拦不住,听着徐高吆喝着,焦大林仿佛才反应过来那样,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对着桌子都翻了,坐在龙椅上惊愕的崇祯叩头道:“小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焦大林,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家伙,这智商,基本上可以告别脑袋了,还得连累爷们一下!心里呜唿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焦大林,徐高又是泛起了一层怜悯。 不过今个崇祯皇帝的心情分外的低落,难得有个勤恳做事似乎又没心机的宦官,倒是让他欣慰了下,没与焦大林计较,崇祯疲惫的挥了挥手:“朕想单独待一会,都下去吧!” 傻人有傻福?惊奇了下,徐高赶忙一拱手就要退下,谁知道焦大林这傻瓜又是做出了惊人的出格之举,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他反而是再一次一叩首。 “陛下可是为调遣宁远的军饷而发愁?” 这画一出,徐高心里咯噔一下,崇祯皇帝的眼神一刹那亦是锐利的如同鹰隼一般,还带了一股子凶狠,不过看着焦大林似乎傻乎乎的模样,片刻之后,崇祯那股子凶意难得的退了下去,反倒是无奈的摇摇头。 “你这奴才,也要捐银子,为朕分忧?” “回陛下,卑职虽然小有积蓄,不过还不足以支撑军饷,不过卑职知道有人愿意为陛下解决军饷之需,一次性,一百万两银子!” 再一次唿吸一紧,徐高感觉自己都快晕了,崇祯皇帝亦是目光再此亮了起来,警惕与兴奋一起闪烁在他眼中,停顿了片刻,朱由检方才带着点怀疑问道:“哦?何人可助朝廷一臂之力?快快宣上,朕要见他!” 谁知道焦大林再一次摇了摇头:“陛下,那人言,必须陛下屈尊,亲自去取,否则的话,就是杀了卑职,陛下也找不到一两银子!” “大胆,汝竟敢要挟陛下!”这次徐高是真要晕过去了,眼看着崇祯帝脸上的怒火,这太监跟再切他命根子一次那样,勐地蹦了起来,指着焦大林鼻子大声的喝骂着,可惜,焦大林还是那一副默然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 “陛下,朝中不可信之人太多了,如果随便换个人去领,安知这银子能顺利抵达内帑,然后运送宁远?” 这话让崇祯皇帝再一次愕然,可却说到了他心坎里,满朝文武,他相信的如今几乎一个都没有,眼看着焦大林淡然的模样,崇祯皇帝足足迟疑了五六分钟,方才艰难的点点头。 “徐高,去穿曹化淳,骆养性,召集东厂,锦衣卫人马!” “陛下,这可能是个圈套啊!” “这是朕的京师,朕难道连出次宫,都不敢吗?” 太需要这一百万两军饷了!要是以往崇祯皇帝还真的会瞻前顾后许久,不过这一次,难得他如此迅速的下定了决心,无奈之下,再一次狠狠地瞪了焦大林一眼,徐高急促的出了宫。 皇帝出行自然是安全第一,东厂的蕃子仿佛穷人身上的跳蚤那样撒了出去,就算朱由检想低调点,不过还是有足足五百多锦衣卫随身护卫,摆着龙撵抬着他出了宫,皇帝出宫的消息也立马如同会长翅膀那样飞了出去,各个有心人的探子同样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这个节骨眼京师的敌人可不仅仅是闯军的探子和各种刺客,还有瘟疫,曹化淳是满头大汗的跟着伺候着,而骆养性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跟着焦大林先行,将沿途所有百姓要么都赶进屋里不许出来,要么直接拖走,总之,三百米之内连个苍蝇都不许有,还好焦大林领的都是光明大道,否则的话,走到京师的贫民窟,这点锦衣卫人马还真不够用。 差不多走了半条街,沿途所过之地都是富豪大臣或者勋贵家,看着一家家的高门大院,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再想着他们捐献出来的十几二十几两银子,崇祯皇帝还真是百感交集。 走了两条街,最后焦大林停在了珠市口一家颇为高大奢华的建筑面前,对着骆养性点了点头。 “就是这儿了!” 随后,龙驾也在这楼前停了下来,看着那金字招牌,崇祯皇帝有些好奇的摇摇头,然而曹化淳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化醇,怎么了?” “回主子!”听着皇帝好奇的问话,执掌东厂的大太监凝重的抱了抱拳:“这加多宝票号,是两淮逆臣宋青书的产业!” “平辽将军宋青书!” 这个名字明显让崇祯皇帝泛起一股子怒火来,可这时候,焦大林再一次牵着马到了御驾前,对着皇帝鞠躬施礼道:“陛下,可进去一叙?” “开门吧!” 强压着怒火,朱由检赶苍蝇那样摆了摆手。 在用木板封的死死的门前有节奏的敲了五下,门里头,同样回了三下,旋即嘎吱嘎吱的撬开声,密封的票号门轰然敞开,锦衣卫旋即闯了进去,几个店铺掌柜伙计也是丝毫不反抗的缩在一边,让锦衣卫掌控全局。 前头,焦大林一点儿也不像太监那样昂首阔步在前面领路,后头,骆养性倒是和曹化淳这太监一样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在崇祯边上伺候着,走进了后院,大开已经空空如也的库房,焦大林轻车熟路的在墙角抠动机关,不知道多少齿轮的转动中,厚达两米的墙壁豁然裂开,一道深入地下的通道显露出来。 曹化淳还想阻拦,可崇祯这一次好奇心真被吊了起来,在那些锦衣卫小心的扈从下,亲自下到了地下一层,火把照耀了一圈,一行人都被这金光所倒映,密密麻麻的架子上,摆满了五十两一锭的纹银,层层叠叠,数不清有多少。 “库银!” 随手拿起一锭,骆养性旋即忽然惊奇的怒叫起来,听得朱由检也是惊奇,也跟着捧起一锭,下面果然印着户部的火印。 “朕说国库为何空虚如斯,平辽将军果然神通广大啊!能在这京师朕眼皮底下,搬走如此多的库银!”捏的银子都要咯吱作响了,满带嘲讽与愤怒,皇帝厉声的叫嚷道,谁在知道听得焦大林却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加多宝票号承接存银,取银,从不问银子何来?那位大人神通广大存进去的,卑职也不知道,反正大帅将这处银库交给卑职时候,就是这样!陛下如果想知道,东厂曹督主就在此处!” 这股子冷淡而高高在上的态度,令崇祯帝愈发的感觉到不舒服,左右环视了一圈,皇帝再一次愤怒的吼叫道。 “狗奴才,勾结外臣,吃里扒外,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对不起陛下,卑职自陕北跟随大帅逃出一条活路去开始,命就是大帅的,从来没有一天是忠于陛下的,所以并无吃里扒外之说,大帅要卑职传的话,卑职已经做到了,至于要杀要剐,是陛下的事儿,与卑职无关!” 虽然说的淡然,可是一股子自豪由心而发,哪怕是宦官当政最厉害的时候,魏忠贤见了皇帝都得一副奴才像卑躬屈膝,可他焦大林,一个卑微无名的小太监,却是如此平等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与皇帝对话,哪怕是被千刀万剐,他这辈子也没白活了! “乱臣贼子!陛下,卑职稽查无方,请陛下治罪,来人,速速将这个狗奴才拿下!” 吓得魂儿差不点没出来,曹化淳立马跟切他命根子一般,愤怒的咆哮起来,几十个锦衣卫亦是要一拥而上,然而,看着焦大林那毫不在乎的面孔,崇祯皇帝却是忽然没勐地举起了手。 “算了,由他去,银子朕看到了,奴……,焦公公,你可以回宫了!” “陛下!” 曹化淳抱了抱拳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朱由检又是伸手阻拦住他,表现得还是那么淡然,焦大林仅仅鞠躬形了一礼,慢悠悠的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陛下,为何不将此贼拿下!”骆养性也是忍不住愕然的问道,朱由检的脸上却是带了一股子羡慕。 “此人也算个义士,朕手底下这样的人,就太少了!况且露在明面上的总比那些背地里搞鬼的强,由他去吧!” “陛下高明,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曹化淳立马一个马屁拍了过来,可看着身旁这大锭大锭的官银,皇帝却是一丁点心情都没有,仅仅是心灰意懒的挥了挥手。 “搬!” 史学家曾经多次分析过,崇祯十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崇祯皇帝还有两个机会挽救大明帝国,其中之一就是调宁远兵回来守卫京师,史上,崇祯皇帝的优柔寡断,直到李自成都已经大过宁武关,先后占领太原,宣府,大同之后,方才以一个政治领袖身份强令吴三桂弃关东行,保卫京师,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直到京师陷落,吴三桂尚且距离此地有着七八天的路程。 可如今,李自成才刚刚开始北伐,宋青书就帮崇祯皇帝筹齐了这笔军饷,而且按照官府漂没三成的德行,直接帮崇祯准备了一百三十九万两白银,保证了足额的军饷能抵达宁远军手中,虽然还是不看好大明王朝,可是如今早了一个多月,这一次京师之战能打出个怎样的情景,宋青书很好奇。 尤其是那位史上着名的满人走狗吴三桂,这一次,他能否成为大明的英雄? 宋青书很好奇…… ------------ 第六百四十七章.救命稻草 军饷是有了,然而大明朝廷,要是没有几个捣乱的,就不叫朝廷了。 “陛下,此时万万不可,祖宗之地,寸土不可弃,祖训有云,天子守国门!况且一但丢失宁远,山海关,建奴的骑兵旦夕可威胁京师,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 内阁首辅陈演在前头带头拜下,跟着痛心疾首一大群文臣言官亦是跟着跪倒在地,别看他们是在跪在,可气势上却是崇祯这个皇帝跪在地上,看着跪倒一大片的满朝文武,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气得手都在哆嗦。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帮混账东西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口诛笔伐,要他们想办法退闯军,一个个三缄其口,这会儿倒是起来了,一股子格外骇人的杀意在崇祯心头冉冉升起,他甚至有种冲动,喝令锦衣卫入内,将这些家伙全都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真真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好,就在崇祯皇帝气得直哆嗦的时候,后补入阁的文华殿大学士李建泰居然站了出来,对着崇祯皇帝深深一鞠躬。 历史上,李建泰这个时候已经挂督师印出征了,他家是曲沃大地主,闯军进攻山西,他是咬着牙督师想要保卫乡党,可这个时空,宋青书在台湾,吕宋送了他相比曲沃十倍的田庄土产,将近七八层李家人都去东南亚种水稻,种甘蔗去了,曲沃已经不是那么重要,李建泰是悠悠闲闲的在朝里当着他的大学士。 不过他说的话,更是令崇祯皇帝气得直哆嗦。 “陛下,陈首辅,魏次辅接老成谋国直言,老臣认为,祖宗之地的确弃不得!调宁远兵,还望陛下三思!” “然而!” 冷不丁,这李建泰的话音来了个转折,听的跪在地上的陈演,魏藻德等心里都是咯噔一声,这老家伙平日里唯唯诺诺庸庸碌碌,这个时候跳出来放屁,真真是没安好心眼,果然,李建泰的话语,差不点没让两人从地上蹦起来。 “陛下乃万金之躯,社稷之本,不可轻涉险地,本朝成祖皇帝患北宋之虞,特保留南都与南京六部并行,既然陈首辅战意激昂,可代宋之李纲之憾,带领京营扼守京师,陛下当起驾南巡,号召南省精锐齐聚南都,再行遥领天下大军,与贼决一死战!” 一六四四年,崇祯皇帝挽救大明朝的第二个机会,就是南迁了!以中国庞大的战略回旋位置,加上他正统皇帝的身份,未尝不能压制住江南,而且其权谋也不至于像朱由崧那样,本人毫无上进心,混吃等死,弄的整个朝廷从建立开始,就陷入党争当中。 “陛下万万不可!” 恨不得将李建泰活吃了,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陈演,魏藻德,张凤翼等内阁,六部班子齐齐的跪了下去,再一次三呼起来,开玩笑,南京有着现成的六部,就缺阁老,李建泰打的好算盘,他撺掇皇帝南巡,皇帝自然带他走,留下自己等人在这京师苦挨着等死,然后他就名正言顺坐上大明首辅了!好阴的计谋!想得美!ad_250_left(); “陛下,京师重地,朝廷百年心脏,陛下不可轻移啊!否则国本动荡!天下沸腾,则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陛下,不可做逃国之君,重蹈南宋覆辙!” “陛下,当死守京师,迎战李贼!” 不过今天,李建泰似乎真豁出去了,傲然的站在最前头,李建泰蔑视的睥睨着一大群跪在地上的臣子,嘲弄般的笑道。 “陈首辅,魏首辅,李兵部,赵刑部,汝等是不肯为陛下分忧吧!” “李建泰,汝一派胡言!” “李建泰,小人也!乱言干政!陛下,此等妖言惑众之辈,陛下当逐其出朝堂!” “哼哼,李邦华,你在说堂堂阁臣乱言干政?辅臣不主政,难道要你这个言官来主?陛下,李邦华刚才是乱言祸政之人,臣弹劾其包藏祸心之罪,请陛下将其拿下!” 陈演有言官朋友,李建泰何尝没有?王瑶之,张健,范审,一大群“走资派”一党亦是纷纷站起来,唇枪舌剑的辩驳着,虽然人少,可气势却是一丁点都不输于对面。 如果要是历史上这个时期的崇祯皇帝,有如此多人支持他南迁,他一定会顺水推舟,可这个时空,南迁却不是他最好的选择,一方面有了军饷,有了保住京师的可能,另一方面,南迁所带来的千古骂名不管多么华丽的词藻,都不可能掩盖过去,崇祯皇帝最好颜面,他岂肯留下这个大污点。 还有一点,宋青书实在让他把握不了,之前崇祯皇帝还可以将他仅仅当做一个嚣张跋扈的粗鄙武人,可是如今,他能将眼线插进自己的司礼监,又能轻易在京师汇聚百多万两的巨额财富,神不知鬼不觉,崇祯实在是没有把握去控制他,这点虽然崇祯皇帝自己不愿意承认,可却在他潜意识里耿耿于怀。 “李阁老不要再说了!南迁之策,不可!京师乃祖宗辛苦百代之地,朕要是离开京师,这里的宗庙社稷怎么办?当聚集全国之兵,固守京师,迎战李贼!” “陛下,兵?何处之兵?守,如何来守?” 抱着拳头,李建泰再一次痛心疾首的叫嚷道,这一次,偌大的朝堂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不过这些腐朽文臣最无耻的一面旋即彻底露了出来,忽然变得慷慨激昂,陈演激烈的叩头道。 “陛下,京师乃全国之首,犹如人之大脑,宁远不过边界癣疥,宁远失,顶多失一手足,而京师失,大脑乃去,人无手足尚可活,无大脑则必死无疑,臣主张,调宁远兵,固守京师!” “陛下,陈阁老乃是某国之言啊!” 脸变得比翻书都快,陈演魏藻德一行纷纷叩首,仿佛刚刚全力反对的不是他们一般,反正调关宁兵又不花他们银子,总比皇帝跑了,把他们留在京师等死强吧? 调兵活命,一件简单的事情,在这群家伙手里却绕了如此大一个弯,弄了个一波三折,不过此时看着群臣终于同意,崇祯皇帝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没给李建泰继续说的机会,崇祯急促的对着丹殿下挥出了手。 “来人,传吴襄!” “传吴襄!” ………… 调吴三桂的军队放弃宁远,入京勤王,比历史上足足早了一个月,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大明王朝的命运,京师的命运就此尘埃落定,毕竟历史上那个勇冠三军,忠义无双,为大明王朝死守宁武关,打的李自成死伤惨重,甚至萌生了退兵念头的山西总兵周遇吉,如今正舒服的躺在倭国富士山下滑腻的温泉中,在倭女左一个太君右一个太君服侍下,渡着难得的假期呢。 没了这个钉子,李自成的进兵速度比历史上也快了几分,迅猛了几分。 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正月初三,李自成便率领大军倾巢而出,向山西发起进攻,并且发布了讨明檄文,堂而皇之的称呼嗟尔大明,大数已尽之呼!大顺军兵分两路,主力由李自成亲帅,由平阳攻打太原,宁武,大同,阳和,宣府,居庸关一线,南路由刘芳亮统帅,沿着沿着黄河北线攻打怀庆,潞安,卫辉,彰徳,大名,保定,几十万大军迅速向北推进,形成一个对京师南北夹击之势。 正月二十三日,平阳告破,二月初二,至汾州,初七,首府太原就已经告破,十五抵宁武关,没了周遇吉的宁武关仅仅抵抗了一天,旋即出城投降,接下来,长城沿线的边镇竟然仿佛多米诺骨牌那样,没等闯军杀到,大同姜镶,阳和姜萱,宣府巡抚朱之分冯,总兵王承胤先后投降。 简直如同行军那样,所过之地,接收即可,一路没打什么硬仗,除了长城一带崎岖的道路造成点阻碍,顺利就跟自己家那样,三月十二,居庸关守将不战而逃,三月十五,大顺军如约抵达京师西郊。 没有宁武关的损失,加上一路上收拢的降军降将,就算又去掉分守各地的兵马,李自成手里依旧有着三十七万到四十五万的庞大兵力,庞大的兵马在怀来展开,庞大的军势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大顺与李字大旗看的让人眼晕,沉重的骑兵自两翼而出,马蹄子践踏的大地都跟着发出震颤之声。 然而这一次,迎接闯军的却不再是那空虚的京师,同样庞大的步兵在京师西郊,也摆开了阵势。 京营自土木堡之边后,于谦组织抵御瓦剌辉煌过一次,自那以后就开始一废再废,成了纨绔子弟的俱乐部,可就算抛除吃空饷与死人,毕竟还有十来万,和历史上不同,京营,腾镶四卫营,勇士营,侍卫上直军,九城兵马司的军队一半列于城上,一半列于城下,摆出了袁崇焕傍城而守的经典战法! 京营诸军的左侧,是蓟阵总兵唐通的八千兵马,而左侧,数不清的红甲骑兵暴躁的列成了阵势,一杆吴字大旗,漂扬在阵前。 就赶在闯军到达的前一天,带着五十万辽东军民缓缓后退的宁远兵,抵达了京郊! ------------ 第六百四十八章.京师保卫战 金銮殿上,再次洋溢起一股子振奋的气息来,万众瞩目之下,穿着武官朝服的吴襄领着一员身披金甲,身材高大的武将大步流星的顺着中庭走入,旋即在太监引领下,推金钟,倒玉柱那样向皇帝叩拜下。 “臣吴襄/吴三桂叩见陛下!” 如果说三边劲旅是朝廷最后一副家当,那么宁远兵算得上崇祯皇帝藏在内裤里的老婆本了,这三万步骑兵是历经数次与后金大战遗留下的强兵种子,可以说举国上下,朝廷手里没有比这支军队更加骁勇善战的了,此时的吴三桂,也成为了大明王朝最后的支柱。 看着这么个虎生生的年轻将军,崇祯皇帝亦是喜上眉梢,这个时代,吴三桂简直是忠诚的化身,孤军为大明戍守着关外最后的堡垒,抵死抗清,而且对皇帝的命令毫不打的折扣的执行,相比之下,左良玉,宋青书,刘泽清,贺人龙,这些武将军阀简就是地痞中的无赖了。 看的高兴,崇祯皇帝这么多天难得昂扬起声音,愉悦的问道:“贼兵几十万,汹涌而来,吴总兵可有信心保我大明江山社稷?力退贼寇?” “陛下放心!几日之内,三桂定为陛下取他李闯的项上人头来!” 吴三桂有这个自信,历年来,建奴入关,镇压农民军,哪次不是他辽东军唱的主角,当年最辉煌的一战,跟随督师袁崇焕,九千关宁铁骑击垮了十多万八旗劲旅,印象中的农民军还是当年被撵着跑的那种,吴三桂是毫不犹豫的将牛皮吹了出去。 不过和谈恋爱一样,有时候小姑娘就喜欢男孩吹着谈,如今闯军已经占据了多半个北方,人心惶惶之下,吴三桂这吹牛皮倒是气来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崇祯皇帝更加是龙颜大悦,忍不住抚案而起,赞扬的说道。 “好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好志气!吴家两代忠勇为国,当褒奖!传朕口语,加吴襄为中军大都督,太常卿,赏银一万两,锦缎五十箱,蟒袍玉带一套。” “至于三桂,少年如此志气,朕就封汝为平西伯!等着汝将闯逆的人头提上!” 明朝的勋贵可不好封,有的武将奋战了一辈子,也捞不到一个封爵,然而这一次,尚未开战,皇帝已经将爵位赐予了下来,兴奋的吴三桂纳头便拜。 “陛下放心,臣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当报答陛下隆恩!” 可就在说话功夫,金殿外,几个小太监惊慌的跑了进来,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了,直接喘着粗气匍匐在了地上,惊恐的叫嚷道。 “万岁爷!大事不好,闯贼兵抵南郊,贼首闯逆派来使者,让陛下投降,尚且可保住宗庙祭祀,否则的话,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这话听的朝中百官嗡的一下,议论纷纷,不少人立马是脸色变得惨白,两股战战,就连崇祯皇帝一刹那都哆嗦了下。 “陛下,臣愿为陛下督军,迎战闯贼!”ad_250_left(); 这功夫,陈演却是从朝班中站了出来,对着崇祯皇帝慷慨激昂的叩首请命道。 倒不是这位大学士多勇敢,他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年头已经是乱世中的乱世了,有兵就是有本钱,要是打赢了,他陈演就是挽救大明帝国的功臣,如果打不赢,带兵投降同样也能提高不少身价不是? 谁知道看了他两眼,崇祯帝却是微微摇摇头,旋即再一次提高了声调。 “传朕旨意,赐文华殿大学士李建泰尚方宝剑,假节戎,加兵部尚书衔,督天下亲王兵事,着高起潜为宁远军督军,曹化淳提督九城兵马,襄城伯李国祯提督京营,着方正化提督内超操宦官,杜勋为蓟镇监军,各路全力守城,击退李贼!” 崇祯皇帝的多疑再一次显露了出来,这个时候,就算有宁远兵来援助,同样还是敌强我弱,最是应该统一指挥,可以上来,崇祯皇帝又是加了一堆监军太监,并且用不懂军事的文臣,勋贵后代指挥,倒是不怕军队造反了,战斗力也削弱了好几个层次。 而且这一命令明显让陈演,魏藻德等几个脸色变得很难看,李建泰在他二人之后,如此大事却是由他来督军,将来如果渡过难关,岂不是两人都得让位,恐怕这内阁首辅就得落入他手中,一股子妒忌之色在两人脸上泛滥开来。 这还没渡过难关呢! ………… 十五日上午,李自成大军抵达,旋即派遣使节,和历史上崇祯皇帝的拖拉不同,这一次,下午十分,使者的人头就被送回来了,看着狰狞的人头,一道上顺风顺水的李自成情不自禁大怒,旋即就下达了全力攻城的命令。 此时的李闯王还真是极其具有霸者气息,一声令下,百万大顺军旌旗招展,军官的呐喊声中,前军阵型裂开,一员军官扛着大旗身后数以千计的兵士披甲持枪,嘶吼着跟着大步跑了出去,这样的队伍足足有几十支,几十条蛟龙那样怒吼着冲向了京师,大明帝国的心脏。 京营的确是废物,眼看着农民军咆哮冲锋,居然有不少人惊骇的丢下武器转身就跑,还好知道自己手底下是什么东西,少部分逃兵没跑几步就被身后的执法队给砍了,遏制住了逃跑,要是血腥的白刃战,京营肯定不行,不过离着老远开炮放铳,他们倒是勉为其难。 京师城墙高大,有着极其完善的防御公事,城头上亦是大炮众多,随着喝令,真叫万炮齐发,前面的十六团营,神机营亦是扣响了火铳,枪炮齐鸣之下,冲锋的闯军齐刷刷的躺下了一层。 眼看着第一波进攻被打退,李自成那宽厚的大脸变得更加阴沉,旋即扭过头喝令道:“开炮还击!火铳队进攻!” “末将尊令!” 闯军麾下,一员长相颇为飘逸俊朗,哪怕是套着盔甲,亦是掩盖不住其一副文雅气息的将领轰然抱拳应喏,旋即领着一高一矮两员偏将,急促的走下阵去。 片刻之后,一张李字大旗漂洋起来,上百门黑森森的炮口对准了在城下列阵的明军,旋即成派扛着火绳枪的闯军从右翼包抄了上去。 这头正打的欢,冷不防一阵炮击落入了自己家阵脚,京营当即就乱了,炸死了百来人,上万人的前阵直接垮了,这些怂包兵惊骇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气得襄城伯连砍杀了十几人,可也遏制不住溃逃的颓势,刚刚被压制的闯军先锋趁机再一次发起进攻,幸好这功夫,蓟镇总兵唐通带着他的人马顶在了前面,这些蓟镇兵和闯营对砍成了一团,为京营抗下了一击。 可蓟镇毕竟人少,在数万闯军冲击下亦是节节败退,直到后面的勇士营,腾镶四营这些天子亲军加上,这才稍微抵抗住了些,绕是如此,官军在京师城下的阵势依旧显得岌岌可危。 可就在这功夫,北面一直按兵不动的宁远兵,终于响起了隆隆战鼓,闯军与关宁军,这对命运上的宿敌,一接战就打的火花四溅。 不愧是辽东战场跟东掳练下来的精兵,仅仅五千宁远兵呐喊着从闯军左翼攻进来,第一时间就将狂呼酣战的闯军先锋给撕开一道口子,这些关宁兵也谈不上什么武艺高强,可那拼命的劲儿就是让人受不了,双手朴刀还有长矛腰刀完全是一副拼命地模样,你砍我一刀,我也注定要砍你一刀,大开大合的砍杀下,左翼闯军当即就有数以百计倒在刀下,一股子抑制不住的溃散显现了出来。 这头宁远步兵支援其他部,那头的宁远骑兵也撒开了丫子,吴三桂还真叫个人愣头青,带着传说中著名的关宁铁骑,他居然是直勾勾的对着李自成中军冲了过来。沿途,正好撞到引军出战的李岩部。 “举铳!放!” 虽然矮了一个头,不过小萝卜的声音明显浑厚了不少,迎着越过前锋闯军的宁远骑兵,一长列歪歪扭扭的火绳枪高举起,旋即一阵整齐的枪声响起,冲锋中的宁远骑兵立马跟装上一堵无形的墙那样,前排人仰马翻倒下了一大片。 “第二排,举铳,上!第三排,举铳,上!” 连续的射击中,此起彼伏的宁远骑兵被火铳撂倒,然而,没等第一排重新开枪,剽悍嗜血的宁远骑兵已经杀到了这队火枪兵的面前十多米处,惊骇的仉二愣子一声大吼:“上刺刀!” 再也顾不得装填弹药了,丢了手里通条,李岩麾下的火枪兵又是手慌脚乱的摸出腰里刺刀,要往枪口塞着,然而居然已经来不及了,汹涌的宁远骑兵直愣愣撞进三排火铳队,奔腾的骑兵直接将火铳队撞穿了,旋即后队骑兵飘逸的按下刀去,根本不用挥舞,仗着快马冲锋那股子无匹的速度以及刀刃的锋利,辽东骑兵仅仅需要擦肩而过,擦擦的爽利声中,李岩就看着他的麾下脖子胸口脑袋裂开一道道狰狞的血口子,惨叫着死倒在地,死翻了一片。 李岩军也被击溃了! 猛地向上挑起刺刀,从战马上生生撩起一人摔下地上,李岩愤怒的叫嚷道:“该死,无论射速,阵战能力,都与宋青书的乞活军差出如此之多!为什么?” “不好!” 刚抱怨完,李岩旋即又是一声叫苦,根本没有花心思追杀自己麾下,这支官狗骑兵冲散了自己队伍,又是直勾勾撞向了闯军本阵,直勾勾冲杀向了李自成本人! “闯贼,纳命来!” 这下被打的真有点猝不及防,闯王驾前,几百个骑士子弟又是怒吼着拍马迎战,可这些手下投诚大豪的子弟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就被砍得七零八落,尤其是吴三桂,一把金背大砍刀一个上撩,正对面扑来那个豪强子弟居然从腰斜挎着肩膀,被一刀挥成两半,鲜血喷在吴三桂那张俊美的脸上,刹那间一张狰狞的鬼脸显露于世,听着他雷鸣般的咆哮,就算李自成都是有些胆寒,一回身,带着中军帅旗开始向后退避过去。 中军一动,偌大的闯军军阵,跟着也开始了全面后退…… ------------ 第六百四十九章.大明亡于鼠 第一天的京师保卫战就取得了出奇的效果,谁都不曾想到宁远骑兵居然如此彪悍,直捣中军,猝不及防的闯王李自成被打退了十里,中军一退带动了整个阵型的后退,先行进攻的闯军前锋军八队陷入了前后夹击中。 要不是京营的队友实在太废物,全歼这几万人马也不是不可能,又是苦战到傍晚,在李岩的带领下,闯军先锋勉强保持一个完整状态撤了回去,绕是如此,在枪炮与宁远兵的夹击下依旧阵亡了上千人,被俘获了两三千人。 第一天,堪称大捷! 大明朝许久没遇到这样的大捷了,虽然已经被打到国都底下,而且绝大部分北方已经被占领,可对于紫禁城来说依旧算得上一件大好事,傍晚,崇祯皇帝亲自在建极殿摆下国宴,来犒赏今日有功的将士,大宴文武百官。 这个宴席也在招示一件事情!大明不会亡! 年节都没有被拿出来的红灯笼,红绸缎,被宦官,宫女们喜气洋洋的挂满了大半个紫禁城,宫门口,几等爵几等命妇几乎全都来了,密密麻麻的华丽马车停满了朱雀广场,比西方宫廷的宫廷舞会要奢华热爆十多倍,大明朝昔日的强盛与富庶隐隐约约再一次显露了出来。 不过谁都没有提及的是,撑起这大明朝脸面的银两,是来自王朝麾下不听话的军阀,江淮总兵宋青书的。 “老奴恭迎平西伯爷!” 对于今天的猛将之星,皇帝可是超乎寻常的重视,不但亲自赐下浴具还有市场上贵的要死的香料香皂,还派太监宫女亲自去斥候,洗掉一身脏兮兮的血污,换上一套华贵的伯爵朝服,骑御马上天街,到了宫门口,还有大太监徐高亲自在宫门口迎接,可谓礼遇至极了。 不过吴三桂也懂得做人,眼看着徐高满面笑容鞠躬拜自己,他赶忙也是跳下马,拘谨的还礼。 “不敢当,三桂见过总监公公,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一般礼品银钱,已经入不了徐高这等大太监眼界,顺着吴三桂衣袖,几颗玻璃球大小的圆润之物滑到了徐高衣袖中,偷眼望去,各个都是珠圆玉润的上等东珠,每一颗都是千金难买,看的徐高更是喜上眉梢,赶忙在前面更加恭敬的伸手做请。 “伯爷请上马!陛下恩准,伯爷可宫中骑马,老奴为伯爷亲自牵马!” “这,这可怎么使得?” “陛下一片好意,伯爷就不要推迟了!” 争执一番,吴三桂这才有点不自然的翻身上马,在一大群勋贵朝臣羡慕嫉妒的注视中,穿过端门,直入紫禁城,历年,也只有新科状元才有资格御街骑马,如今一个武人将文臣的光都占了,不可不谓风光至极了。 可就这么一副喜庆的场面,跟随吴三桂队伍后头的随从中,谁都没注意到的末尾一个马脸枯瘦的锦衣卫,那昏暗的脸色,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变得铅灰,而且眼神亦是愈发的无神。 “哇……” 没等走进宫里几步,尚且留在宫外的锦衣卫忽然猛地吐出一口污血,一歪脑袋,直勾勾的躺倒在地,被喷了一身血的前面锦衣卫居然吓傻了,后头的锦衣卫亦是惊慌的大叫着呼啦一下散开,后头跟着的权贵们更是仿佛闯军打进来那样,鬼哭狼嚎的退出去老远。 “瘟神啊!” “疙瘩病,我完了!” 这事儿太突然了,就连吴三桂与徐高都是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下,徐高旋即阴沉着脸松开马缰绳就赶了过去,不过这个大太监还是距离着几个身上被喷上血的锦衣卫远远的,趾高气昂的大声叫嚷着。 “禁城重地,喧哗叫嚷成何体统?马上把这丧星拖下去,你们几个,也速速退下,否的话,陛下发起火来,你们几个脑袋都保不住!滚!” “卑职遵命!” 几个喷上血的锦衣卫真是如蒙大赦,磕个头转身就跑,进城队伍也恢复了秩序,只不过今天这事儿,给整个喜庆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 建极殿,国宴。 “今日之战,吴将军忠勇无双,力挫闯贼,斩首甚多,我大明江山有猛将如此,实乃江山之幸,朕心甚慰!” 多少年了,不是官军败北,就是官军败北,败北,败北,难得在自己眼皮底下打了场大胜仗,就算都被人家打到都城下了,崇祯皇帝还是难得的高兴,亲自举着酒杯,站在高高的金銮殿上,向下遥敬着。 如今崇祯皇帝还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他的赞誉,在吴三桂这样的明臣心中,依旧拥有着极其重的分量,听的吴三桂赶忙又是从席位站起,跑到中央过道,匍匐跪下向皇帝道谢,诚惶诚恐的推迟道。 “陛下谬赞了,三桂不过一介武夫,今日之功,全赖李大学士调动有方,三桂不过尽绵薄之力而已!” 现在如宋青书,左良玉,刘泽清这样的跋扈军阀横行,如吴三桂这样谦逊恭顺的武将太稀少了,看着他这一副谦虚的模样,惹得崇祯更加是龙颜大悦,夸赞有加,然而,吴三桂这一席谦逊,却是刺痛了另外几个人的心。 襄城伯李国祯脸色难看的低着脑袋,借着饮酒掩饰着,今日京营也算是力战了,可惜,这荣耀却是与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唐通还好,他与吴三桂还算有些交情,可是另一旁,堂堂大明的首辅,次辅,陈演魏藻德两人,那潇洒俊朗的正面人物面孔,嘴角与额头却是都情不自禁的抽了抽。 李建泰和他们两人的矛盾已经在上一次迁都之议彻底爆发了出来,虽然最后皇帝谁的意见都没听取,然而李建泰敢于为皇帝承担责任,还是博得了皇帝的好感,这连这么大的京师保卫战,都让他这个四辅都排不上的新入阁成员承担,一但真打退了闯贼,要论起功劳,还要是他这个督师调度之功,到时候,自己两人还不得如同之前薛国观,周延儒那样退休养老,回家抱孙子种地瓜去? 一股子凶狠之色在他两个眼中油然而生。 偏偏这个时候,也属于功臣的李建泰,又发话了。 “陛下!” 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也是走到中央过道拜下,李建泰的脸色可一丁点欣喜都没有,反倒是满面的凝重,沉声像皇帝觐见着。 “陛下,今日虽有小胜,然未伤闯贼根本,恐怕近日闯贼依旧回卷土重来,然而,宁远兵,蓟镇兵远道而来,缺粮缺饷,前日自来后,蓟镇,宁远兵粮皆未到,户部倪大人推脱户库无粮,蓟镇兵每日仅能食一餐,宁远兵亦是粟米马料不足三日之虞,更有军士家属,位于京东北,苦于风霜,饿殍遍地,兵士们人心不稳,长此下去,恐重蹈崇祯三年耿如杞,张鸿功之覆辙,臣斗胆,请陛下发粮,赈济兵士苦战之心!” 俗话说的好,皇帝不差饿兵!这年头缺饷已经够严重了当兵的拿命拼,饭要再不吃饱,谁还给你卖命?当年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张鸿功就是个例子,他二人携晋兵东进亲王,结果到了京畿,户部三日连续折腾他们换防三个位置,因为朝廷规矩,援兵必须驻扎一日之后,方才发放粮饷。 本来走了几千多里,安家银子都没有,兵士们就一肚子怨气,饭还没得吃,第三天,晋兵就哗变了,一部分归山西,剩下一大部分加入了农民军,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将耿如杞,张鸿功全都斩首示众了,给后来的勤王兵开了个极其坏的头,如今勤王令下,天下都没几支军队援助京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地步,和朝廷自己所作所为也不是没有关系。 要是以往,崇祯皇帝可是最厌烦于请饷请粮,可今天大胜,更何况李建泰也是为京师负责任,听着李建泰的请求,崇祯皇帝当即点头。 “此事着建极殿大学士魏先生与倪户部速速办理,明天早上,朕必须让朕的将士吃饱饭!” “臣领旨!” 一张脸苦的如同苦瓜那样户部尚书倪元璐还有脑门上一股子青筋暗暗不断跳动着的魏藻德一起不情愿的站起来到中间通道领旨谢恩。 ………… 毕竟明日还要作战,这场国宴也不过浅尝辄止,很早就散了,离了场,倪元璐则是满脑门悲催的直接找上了内阁。 “魏先生,陛下这不是难为人吗?陕西,陕西,河南还有大部分河北的粮收都已经绝了,山东大旱,粮运减少了一多半,江南也是漕运不济,光保证京师大臣勋贵禄米以及皇宫用度已经是缺东缺西了,让下臣去哪儿弄几万人的军粮啊!” 站在文渊阁内,也顾不上什么上下级,什么君子颜面了,举手跺脚,倪元璐咬牙切齿的哭着穷,就差没把外衣脱了露出衣衫内的补丁了,然而同样满面阴沉,魏藻德却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陛下金口玉牙,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就得为陛下分忧吗?回去各个库底扫扫,实在不行老鼠洞里掏掏,再不够,咱们干脆就阖府自杀,仿大唐张巡例,用人肉养军得了!” 魏藻德这说的完全都是屁话,仓库底儿能扫出几石粮食来,至于人肉养军,连点助饷银子都不舍的掏,还指望这群官僚割肉?这就是推卸责任了,办法我给了,命令我吓了,弄不出粮食来,和本大学士没关系,你户部的事儿! 被魏藻德这一通抢白,倪元璐那张白白胖胖的圆脸差不点没气成紫茄子色,腮帮子抽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把话咽了回去,拂袖而去。 “你没辙,老夫就有辙了?”打发了倪元璐走,魏藻德自己也是一副恼火,自顾自的嘀咕着,不过他脸上,那股子如同妇人那样的嫉妒之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下去,这功夫,他的书房门再一次被撬开,通报之后,同样满面嫉妒的陈演从外面进了来。 “呵呵,魏大人神清气爽,看来是已经成竹在胸,皇命已成,为兄在这儿恭喜了!” 这个时候陈演居然还在说风凉话,魏藻德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恼火的神色,强忍着没法做,而是满是讥讽的说道:“朝廷多艰,政局糜烂,府库空虚,咱们这为人臣子的还能怎么办?只能以一腔热血报效皇上罢了,实在没粮,老弟我就效仿大唐张巡,把我那美妾杀了喂给将士们充饥,也算对得起陛下一片君恩了!” 这话说的凄凉,讽刺意味却也同样浓郁,国家为何政局糜烂府库空虚?首辅大学士的责任呗,你老哥尸位素餐,你不行,老弟我就硬顶呗! 平日里勾心斗角,两人矛盾也不少,这一句话,顶的陈演也是面色变幻多端,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面色阴沉了片刻,陈演忽然再一次阴仄仄的说道。 “魏老弟,其实京中还有粮,可应对燃眉之急!就看老弟敢不敢用了!” “哦?还望老哥哥赐教,魏某分管户部,实在不知道京中何处有余粮了!” 魏藻德还是满面嘲讽,可这一次,陈演脸上却是流露出了一股子阴仄仄的笑容。 “老弟忘了吗?丁字十一到七十七库,尚有存米存麦三十万石!” 这句话一处,就算魏藻德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脸旁上,甚至胡须与肌肉一块儿颤抖了起来。 “你是说,那些糟粮,上报丢弃的腐米?那可是被蛇鼠糟蹋过,已经吃死过不少贪嘴小吏,拿这粮食给将士吃……” “襄城伯,诚意侯,保国公家,哪个家里不是粮食满仓?国丈周奎家更是盆满钵溢,助饷拿了两千两,还是从周后那里借来的体己钱,他们老朱家的勋亲与外戚都不在乎了,你我外人在乎什么,得过一天且过一天,再说,魏老弟你愿意看到李建泰那个小人那张嘴脸吗?” 天大地大,党争最大!好不容易才当权,却遇到别人下绊子,陈演一段魔鬼般的问话,问的魏藻德那张脸跟着亦是流露出了深思,旋即一股子狠色也是流露了出来…… :.。 ------------ 第六百五十章.忠臣孝子吴三桂 轰鸣的炮声在京师城的上空来回轰鸣着,如李建泰所言,闯军的确未伤筋骨,仅仅第二天一大早,数之不尽的闯军就再一次压了上来,只不过这一次闯军打的更加谨慎,将沿途缴获的铳炮全都拿了出来,算得上这个时代最大规模的炮战就此展开。火然?文 ??? ???.ranen`org 京师十五万三千多个城垛,大小炮火数以千计,闯军一道上收降九边,手里的大炮同样数以千计,从三月十六日清晨开始,轰鸣的炮弹此起彼伏的落到城墙上下,落到两军阵中,每当炮火一停,又是成千上万的将士嘶吼着厮杀在一起,杀得血肉横飞。 然而,大明的优势却是一点一点的丧失。 闯军不乏能人,顾君恩,宋献策,牛金星,李岩之辈多是多智之人,一眼就看出,明军看似还有十几万,能战的,也就是吴三桂与唐通两部不到四万人,余下的都是绝大部分都是摇旗呐喊之辈,甚至喊都没有力气喊,京军一日仅餐一餐,而且京师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大瘟疫,每日病死饿死的人甚至比打仗死的还多! 每日接战,闯军都是勐攻唐通,吴三辅的蓟镇,宁远兵马,京营告急,宁远兵都会紧急援助,而宁远兵苦战,京营却是按兵不动,在军中开始引起了极大的隔阂,而且每当吴三桂骑兵出战,闯军都是以刘芳亮,郝摇旗,田见秀,高一功等大将率骑兵全力缠住他,就算吴三桂的关宁铁骑骁勇,可也是双拳不敌八手,每每陷于阵中狂唿酣战,杀得血染征衣,却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么,战争绵延了五六天下去,京师城下,血流成河。 三月二十二日夜。 三四月间,小冰河期的华北平原还是很冷的,守城的官军十几年没有新衣播下了,衣衫褴褛且饥肠辘辘的明军城上城下,畏缩在一起烤着火取暖,京师一片火光摇曳,犹如鬼蜮鬼火般,总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夜间,还有着一队穿着黑衣的队伍推着手推车,不断在军营里走来走去,路过一个个营帐火堆,对着堆在一起取暖的军士就踹几脚,每每有不能动弹的,直接抬上车子,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这些被称作阎王队的收尸人就能收到满满几车的尸首。 北军,宁远军效武营。 一个大锅子在火上咕嘟咕嘟作响,锅里头,粥倒是不少,然而那米粒皆有种泛黄的颜色,香味中亦是夹杂着一股子霉味,不过对于苦战了一天的穷大兵来说,这也算是最幸福的时光。 跟着用马勺搅和着粥锅,一帮饿兵迫不及待的喝着,不过捞着捞着,一个大块东西似乎倒到了勺里,这伙兵的军头马宝愕然的提起马勺,旋即,一只煮的毛都快没了的大耗子稀烂的映入他眼帘。 仅仅看了一眼,一个伙十多个兵士一起抠着喉咙,哇哇大吐了起来。 要说这年头天灾**,有点肉吃算是不错了,老鼠肉也是肉,在辽东饿急了,这些大兵也不在乎消灭消灭四害来祭下五脏庙,可这京师不同,从崇祯六年开始,剧烈的鼠疫就从山西开始,一直持续到如今,就连宋青书所部都跟着差点倒了霉,尤其是这两年,京师鼠疫愈发的暴烈。 街坊间小儿为之绝影,有棺,无棺者,九门计数二十余万,尤其是照比宋青书所遇到的腺鼠疫不同,如今爆发的肺鼠疫死亡率更是惊人,速度之快难以想象,有官员与同僚喝茶打恭,仅仅片刻就不起而陨,还有新婚之家,夫妇对坐新房整夜,次日查看,皆死。 甚至鼠疫之毒,一富户死绝,两小偷入内行窃,一在梁上皆赃物,一在屋中传递,不到须臾,两小偷皆死,两人手中尚且交接着包袱。这种情况下,在饭里吃出个死老鼠,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愤怒之下,马宝干脆一脚踹翻了粥锅,旋即伸手打开粮食袋子,倒出来,那股子霉味伴随着臭气扑面而来,夹杂在粮食间,尽是霉斑与老鼠粪便,看的人给予作呕,一瞬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小,旋即马宝出离愤怒的高嚷起来。 “妈*个巴子,老子抛家舍业,千里迢迢跑来这京师打仗,老子家婆娘还在后面挨饿,老子二儿子都饿死了,天天给朝廷卖命,朝廷就给老子吃这个?” “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辽东!” 真如大泽乡陈胜吴广的怒吼那样,马宝的叫嚷也如同一个火星子撩到了火药桶上,点燃了宁远军已经积压许久的不满,跟着马宝乱嚷嚷,眨眼间多半个效武营都跟着乱了起来,汹涌的向京北走去。 然而在军营外面,却被效武营守备吴鸡给拦住了。 “大胆!深夜聚众,哄乱军营,大声喧哗,妖言乱心,视为怠军,当斩,你们不要脑袋了吗?” 军官的威严倒是还在,更何况还有一百多亲兵虎视眈眈,不少兵士倒是给吓住了,可就算如此,马宝依旧满是愤怒,在人头前对着吴鸡大声的叫嚷着:“守备大人,小的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咱们给朝廷卖命,朝廷给咱们什么?烂米!还是被老鼠啃过的,这些天咱们效武营死了多少人?再这么下去,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大胆!还敢妖言惑众,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砍了!” 吴鸡气得暴跳如雷,挥手就大声叫嚷着,十几个亲兵亦是蜂蛹而来,眼看这一幕,马宝也是蒙了,愣了片刻,忽然怒从心中起,恶在胆边声,只听咔嚓两下,带头的两个亲兵片刻间就被砍翻在地。 “你,你竟敢杀人!”吴鸡立马气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伸手叫要拔刀,谁知道身后砰的一声火铳响动,马宝在军中也是颇有声望的,他的一个朋友在背后开枪就毙了他。 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了,拿着血淋淋的刀指着那些惊骇错愕的亲兵,马宝凶狠的叫嚷着:“大家都是当兵穷汉,他老朱家不给活路了,何苦在给他卖命?你们的土地也都被那些当官的扔给建奴了,你们家里也跟着在京师挨饿,都他娘的想一家死绝吗?” “反正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去投靠闯贼,好歹能吃一口饱饭!老子是不干了,跟着老子,反了他娘的吧!” 主将都死了,并且亲兵这些天也的确是过得一肚子怨气,不知道谁也跟着发泄一般骂了句反他娘的,亲兵队,也跟着乱了。 叛乱也迅速跟着效武营弥漫开来,演变成了激烈的营啸,数以万计的关宁军从军营中疯狂的跑出来,一部分向东北溃散,另一部分把火气都撒在了临近的京营身上,他们看来,自己吃霉米,受牵连,完全是这群京师老爷兵害得! 后半夜,整个京师西南变得乱作一团。 五里外,闯军! “机会来了!” 哪怕是夜里也夜不能寐,李岩亲自端着望远镜执勤,一大片混乱的火光夹杂着喊杀声映入他的眼帘,让李岩那熬的通红的眼睛瞬间显露出来无比锐利的神光。 “马上传令下去,杞营集结,出战!” 真叫破屋偏逢连夜雨,李岩的当机立断中,数以万计的闯军打着火把从黑夜中冲锋了出去,杀进了这混乱的战团,更加加剧了这一晚上明军的败落。 “不许乱!不许乱!迎战!” 拿着大刀在军营中来回的巡视,吴三桂都快要疯了,这简直和松锦大战那样,莫名其妙明军就败了,然而带着侥幸,领着吴家亲兵,这位新晋的平西伯依旧来回的奔驰,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暴乱的军官,一直到了凌晨十分,嘹亮的嚎叫忽然从西南方响起,呐喊中,又是黑压压数不尽的闯军向京师奔涌。 趁乱中,李自成全线进攻了! 陈永福攻广安门,刘芳亮攻左安门,田见秀攻永定门,李岩心思缜密,为了牵制明军又分出一部分军力去绕道城东,攻打广渠门,骚扰其他几门,京师外七门简直被打的处处开花,上午七八点钟左右,城外明军大部队已经陷入了全线崩溃的地步。 到处都是惊慌失措,惊骇的逃窜着的官军,厮杀了整整半夜,吴三桂带着他的亲兵已经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了,聚拢着最后几百号兵马,吴三桂亦是狼狈的退向了广安门,站在城门下,精疲力竭的对着,城门上头叫嚷着。 “吾乃平西伯吴三桂!襄城伯何在,速速开门!” “平西伯听着!” 这时候,李国祯居然还带了不少幸灾乐祸,站在城门上也是高声叫嚷着:“陛下有旨,外援军一律城外御敌不得入城!” “平西伯,您勇冠三军,想必区区闯贼,入不了您的法眼,速速退敌去吧!” 这个时候,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败局已定,这个时候,李国祯居然还在说风凉话,气得吴三桂牙都要咬碎了,可就算他再如何嘶吼,李国祯居然再避而不见了,就是紧锁城门不放他进来,这功夫,身后又是传来大片的喧哗声,亲兵惊骇的向后指着,恐惧的又是大叫起来。 “将军,闯贼又杀回来了!” 说话间,陈永福的河南降兵还有原小袁营袁时中的精锐骑兵数以万计再一次高举着血粼粼的马刀直奔广安门冲来,愤怒的喷出一股子滚烫的鼻响,吴三桂忽然调转马头,扬起了大刀。 “给老子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 第六百五十一章.末日来临 真是史惊人的重演,松锦大战,朱仙镇大战,郑崇俭的柿园大战,都是明军聚集了无比大的力量,却连该有的作用都没打出来,莫名其妙就溃散了,这次京师保卫战也是如此,一夜之间, ? ?. r?a?n??e n `o?rg 关宁铁骑成了史名词,最后的三万多关宁军也在营啸中烟消云散,差不多**千人向北溃散开来,将近一万七八千或是投降闯军,或是被俘虏,辽东将门的最后辉煌宁远吴家赖以生存的家将团亦是随着吴三桂消失在了乱军中不知所踪,五六万京营除了由草原上逃回来的汉人组成的御马监勇卫营还有滕镶卫等少数精锐部队抵抗到了最后一秒,剩下羸弱的京营几乎是一触即溃。 至于右军唐通,这么些天他的蓟镇一直是为京营背锅顶在最前面的,早已经损失惨重精疲力竭,这一晚上,唐通干脆下令紧闭营垒,闭门不出,在李自成总攻之前,唐通终于是彻底对大明失望,下令投降了。 一直到上午九点,大明王朝最后赖以生存的十万城外大军彻底消失,不过史也来了个惊人的拐弯,甘心充当建奴入关屠杀汉民的忠实走狗刽子手的吴三桂以一个忠臣孝子的身份消失在了闯军茫茫大军中。 要如这个年代的世家所言,大明王朝真是气数已尽,天亡于此,就在大军来攻的时候,偏偏军队鼠疫流行,严重压抑了战斗力,然而,如果不是魏藻德,陈演等鼠辈目光短浅,极度自私,用败坏的粮食激怒了宁远军,也不至于出现崩坏这一幕。 在鼠疫与鼠辈的双重作用下,完成了大明王朝最后的谢幕。大明亡于鼠,说的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因为嫉妒眼睁睁看着吴三桂被闯军骑兵淹没的襄城伯李国祯也没落下什么好下场,继任张凤翼才不久的兵部尚书张缙彦直接下令洞开城门,比史上耽搁了七八天的闯军还是犹如潮水般涌入了京师城。 广平门投降之后,永定门,左安门,西便门,广渠门,一座座京师城门先后敞开,几十万闯军浩浩荡荡的一拥而入,京师外城就此告破。 后世不少史学家美化了李自成,将他的队伍描写的兵出于民,秋毫无犯,然而,让一群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起提着脑袋造反才换一碗饭吃的,就算成为了新政权的政府军也不过才刚刚两三个月的农民军进入这聚集着全国财富,金碧辉煌的京师而不抢掠,就好比将咸鱼放在老猫的嘴边而不让他咬那样,太难了! 从闯军杀进开始,一场无比大的浩劫就此在京师展开,成群结队的闯军暂时放弃了作战,挨家挨户踹开门抢掠那些金银器物,衣服食品,甚至还有妇女美人,从广安门开始,铺天盖地的哭声与骂声席卷了整个京师。 虽然暂时内城紫禁城还没有受到攻击,然而这里已经开始乱了。 真如同世界末日那样,所有的百官衙门空无一人,跌跌撞撞的宫人,小吏,太监卷起一些财物,开始四散二逃,一股子大火还在东南的角宫熊熊燃烧起来,到处都是一片恐慌之色,尤其令人唾弃的是,那些平时负责保护皇宫的锦衣卫,上直侍卫们居然也加入了抢掠的队伍,叫骂着将宫里一些无价之宝收入囊中,甚至还有些好色之徒抢了个宫女拔腿就跑。 嗡~嗡~ 就在这天崩地裂般的秩序崩溃中,一股子钟声凄凉的回荡在了偌大的紫禁城上空,就仿佛临终前的丧钟那样,悲惨而充满死亡的气息。 敲响这丧钟的居然是皇帝朱由检本人。 双眼中满是血丝,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崇祯皇帝昨晚也勤政办公到了凌晨两三点,才刚刚睡下一个多时辰,就被营啸这个噩耗所惊醒了,刚开始,锦衣卫东厂还如同潮水般的将一个个坏消息传来,可是到清晨六点左右,再也没有报人回来了,旋即骚乱在紫禁城也开始起来。 登基十七年,今日是崇祯皇帝少有早朝迟到的几天,然而,往日满满的朝堂如今变得空空如也,一个来上朝的大臣都没有,那股子亡国的惊人孤寂与挫败感仿佛毒蛇那样撕咬着崇祯的心,在这种难熬的滋味中强行按捺着等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再也忍不住的崇祯皇帝跌跌撞撞的到各个衙门去亲自找了。 往日里,大明王朝所有文人梦寐以求的文渊阁空空如也,凌乱的奏折文案扔了满地,陈演,魏藻德等阁臣早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六部更是空空如也,最后跌跌撞撞的崇祯皇帝披头散发的在王承恩搀扶下,踉跄的爬上了宫楼。 二百七十多年,景阳钟来是召唤文武百官上朝的最后通知,钟响而人不到,文官罢官武官去职,没人敢违抗钟声的唿唤,然而今日,崇祯皇帝再次失望了,蜂鸣的钟声非但没有唿唤来大臣上朝,反倒是将着混乱的京师城全部展现在了崇祯眼帘。 敲完了四十九下,崇祯皇帝终于失魂落魄的再一次摇摇晃晃回到了金銮殿。 “大伴,我大明亡国了吗?” 死一般的寂静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崇祯皇帝沙哑的一句话,听的旁边伺候着的王承恩禁不住浑身激灵灵的哆嗦了下,可这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低眉顺目,沉默以对。 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崇祯再一次低着头沉默了起来,片刻之后,堂堂大明天子居然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诸臣误我啊!” “陈演!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你死不足蔽孤!” “周延儒,奸猾狡黠,巧言令色!纲纪败坏全在他手!” “还有薛国观!温体仁!陈新甲!张凤翼!郑崇俭!袁崇焕……,诸臣误朕!诸臣误朕啊” 那股子凄凉之意,听的人心都发颤,就算见惯了大场面的王承恩也忍不住心神摇曳,满心复杂,听着崇祯一个个的数落着大臣们,或是活着,或是死了的大臣们,王承恩也是在心头发酸着,从万末年开始当差,他也算是四朝元老了,伺候过万,泰昌,天启,崇祯四位皇帝,泰昌帝在位太短,万皇帝的慵懒,天启皇帝的昏庸,王承恩是在目的。 相比于这两位,崇祯皇帝可真算得上勤君了,每日批阅奏折不到凌晨不睡,而每天凌晨又得早早起来,早早上朝,平常官员尚且还有个休沐日,皇帝却是一天没有,而且照比代皇帝,崇祯皇帝实在算得上个节俭寡欲的好皇帝了,减膳撤乐,不说大明朝,史几千年,衣服带补丁,让皇后亲自织布补衣的皇帝除了崇祯也再找不出谁来! 可就这么两个怠政皇帝,却让大明王朝得以延续,偏偏这么位千古勤政的苦皇帝,大明王朝却亡在了他手里! 不过,皇帝真没错吗? 就连他王承恩都知道,不该招安的,他招安了,就连他王承恩都知道,不该出战的,他逼战了!就连他王承恩都知道,不该杀的,他崇祯皇帝杀了!大明十七帝,少有让大臣们如太祖,成祖年间这般战战兢兢的皇帝,可是前两人当杀则杀,当用则用,在他们的手里,大明江山扶摇直上九万里,向北挫败了不可一世的蒙古,向南直抵东非海岸,可这位,大明朝在他手里却是处处碰壁,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不过千言万语都没有用了,王承恩又是耷拉下了脑袋。 坐在龙椅上,精神病那般自言自语了许久,崇祯皇帝忽然再一次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咣的一声拔出了他的天子剑,脚步悬浮的摇晃着又是向后宫走去。 “啊!!!!” 一声惊叫中,抱着包袱欲躲的王嫔倒在了血泊中,旁边崇祯皇帝未称帝时候就嫁给他的袁贵妃哀怨的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却是平静的踏上了板凳,将白绫套在了自己纤细的脖颈上,旋即踢翻了凳子。 崇祯不是无情人,相反,他也很多情,可这不仅仅关乎大明皇室最后的声誉,亡国女子有多惨,熟读史书的朱由检可是知之甚深,北齐亡后,王族被齐齐拉到定河边斩首,这还算幸运的,北宋亡后,上到后妃公主,下到贵人命妇,居然是全都被金人拉回去,当了****苦役,赵匡胤亵玩小周后的报应,又回到了他赵家! 例子数不胜数,与其让自己的女人活在屈辱与悲苦之中,还不如自己送她们离去了,踉踉跄跄,拎着血淋淋的剑,崇祯皇帝又是眼含泪花的走向了坤宁宫,周皇后住处! 此时,紫禁城的喧嚣亦是散去了不少,坤宁宫早已一片狼藉,不过在殿内,似乎早已经预见了命运,周皇后也是平静的等候在哪里,一条白绫悬挂于梁上,不过却被屏风所掩盖,而太子,定王两个儿子,也是满面惊慌中被换了一身常服,几个忠心的太监也是平民打扮,哀伤的束手伺候在一旁。 “陛下,田贵妃带永王昨夜宿于御花园小楼,妾身已经派人去伺候了,永王须臾既到,田妃也不会出有辱皇室的事情来,懿安太后那里,也派人去了,张皇嫂深明大义,陛下无须担心!” “妾身……,请容妾身送皇儿一行!” 从自己登基以来,周后从来都是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哪怕自己宠爱田妃那一段日子,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能为自己分忧,可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自己却连她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这一刹那,崇祯皇帝更是心如刀绞,哽咽中只能以点头掩饰。 看着皇后搂着太子,定王,眼含热泪叮嘱了许久,崇祯皇帝自己亦是揪心的按着两个儿子肩膀,叮嘱着。 “汝今日为太子,明日为平人,在乱离中要匿行迹,藏姓名,见年老者唿之翁,见年壮者唿之以叔伯。” 感慨的长叹了一声,一股子心灰意懒涌现心头,拍着两个孩子的肩膀,崇祯最后怅惘的嘱咐道:“如果将来你们得以全身,不要忘了,你们父母是谁就行了!” “张春,带太子,定王出宫吧!” 重重点点头,几个还算是忠心的太监,侍卫带着两位皇子,匆忙的走宫边小路出门,旋即消失在林荫中,以着无限眷恋目送自己儿子离去,又是心痛的看了两眼旁边同样颤抖的仿佛小鹌鹑那样的长平公主,昭仁公主,最后对着崇祯皇帝施了一礼,周皇后也是宽宽走到了屏风后面,片刻后,一声凳子倒地声清脆入耳。 这一次,更是如遭雷击,崇祯哆嗦的无以复加,足足一分多钟,方才两眼含泪,颤抖着又是对着自己两个女儿举起了剑来。 “汝奈何生吾家啊!” 绝望的感叹中,锋利的天子剑剑锋对着惊恐的长平公主就砍了下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怒吼忽然在背后响了起来。 “混账东西,住手!” 砰……(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二章.打了皇帝? 什么叫大厦将倾?人心离散?这就是,京师至少还有守军五六万人,外加武阉若干,平时里食君俸禄的一个个正人君子非但没想着去如何挽救这个王朝,或者为这个深受恩泽的王朝奋战到最后一刻,只有除了费尽心机的匿藏好自己最后一块银子,?en ???.?r?a?n??e?n?`org 更有甚者,还想着利用自己在旧朝中所获得的权利,在新朝中博取一个好出身,大太监王德化就是如此,他是崇祯潜邸出身的伺候太监,信王府的老人,这个崇祯皇帝最需要保卫的时刻,受命督内外军的他反倒是大开德胜门,迎接闯军进入内城。 “陛下这边来!陛下慢点!小心坎!陛下,前面就是午门了!” 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新朝皇帝的忠狗了,王德化跟着李闯鞍前马后伺候的那个勤勉,一个肥胖的肚子都因为鞠躬窝的满是褶子,活像个蒸大了的包子,看的李自成身边大将郝摇旗,田见秀,刘芳亮,李过等无不是冷嘲热讽的笑着。 然而介绍到了一半,勐地回头,王德化那肥的流油的脸庞忽然僵住了,崇祯皇帝敲响景阳钟都没有叫上朝的大臣们,这会儿一个个穿着囚服,抱着不看都知道内容的劝进书,恭恭敬敬的站在午门口等候着。 那队列,站的比上朝还要整齐,而且首辅大学士陈演赫然列在队伍前面! 你们是什么?文官!气节比命都重要,不是吗?居然和爷一个没卵子的公公抢新朝皇帝陛下的宠幸!要不要脸了?当即气得腮帮子直鼓,王德化跟个皮球那样冲了上去,上前就给陈演一个大耳光,张口就喝骂道。 “误国贼!天子何在?汝辈来此何干?” 叫骂着,王德化是见人就扇耳光,扇的一帮士大夫脸皮子跟猴屁股那样,可一个造次的都不敢,尤其是内阁首辅陈演,脑袋耷拉的甚至很不得磕头磕在地上,滑稽的一幕,看的那些大老粗的闯军大将们更是哄堂大笑。 “大明有臣如此,何该不亡?闯王代明乃是上应天命,下对人心!可喜可贺啊!”带着不屑,大头娃娃鬼骑马那样的宋献策满是不屑的对着李自成抱了抱拳头,看着那些被打的东倒西歪的明臣,李自成脸上那股子厌恶同样浓郁的显露了出来。 “一群跳梁丑类而已,就这些混账东西,祸害苦了咱们,李过,派人将他们清开,进城,找到崇祯要紧!” “末将遵命! 大声答应一声,从当年那个陕北放牛娃已经变成了杀人将军的李过爽利的答应一声,提着马就大步向前,一大群闯军禁骑上去轮着马鞭子一顿抽打,直接将那些那些穿着囚服的大明“忠臣”连带着大太监王德化打了个斯文扫地,一群体面人灰熘熘的四散而去。 十几个闯军上前推着那沉重的午门,站在午门前,站在那红墙青瓦高的午门下,看着沉重的红漆城门为自己轰然洞开,里面稍小的太和门楼以及更里面壮雄伟的皇极殿,一刹那,李自成感觉自己心潮澎湃,相比于紫禁城,西安秦王府简直如同马厩那样简陋了,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居。 谁能想到,当年小小的一个驿站驿卒,今天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帝国心脏位置,直入天子之堂,然后成为这里的主人! 随着午门三门的推开,密密麻麻的闯军又是大步向里狂奔而去,占据城楼制高点,几队闯军的大军靴踩在石广场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直奔天水桥,又去推那隔绝皇宫最后一道门太和门。 这些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也是心情激动而急迫的,谁曾想,他们这些官员口中该倒毙沟渠饿死的贱民,居然有机会踏足大明皇宫。 甚至推开太和门的一刻,他们都感觉到了有股子火光闪耀。 噼噼啪啪~ 真的是火光闪耀,雨点般的枪弹打过来,先冲到门口的几十人几乎全都被打成了筛子,旋即太和门门楼上,密密麻麻的枪口显露了出来,在拥挤在墙下闯军惊恐的叫嚷中吩咐开枪,又是浑身颤抖如触电一般,大批的闯军被击毙在门楼子下。 闯军的战斗力还真是一般,如此突发事件,没有人奋勇向前,反倒是惊慌的向后退去,跟着他们,从太和三门里冲出了无数披着黑色锁子甲,戴着泡钉范阳笠的明军,端着挂着寒光闪烁刺刀的火铳,直勾勾的冲了出来,见人就刺。 噗嗤噗嗤的刺入身体声音下,怎么冲进金水桥的闯军又怎么被杀了回来,足足被杀死两三百人,在李自成不可思议的注视中,沿着金水桥,几队大军迅速在午门广场前排列成了队伍,刷得一声,数千柄刺刀整齐的向前一比。 真是宿命中的对手,没有在宁武关与李自成死战,却在这里遇到了,周遇吉面沉如铁,凶悍的勐地拔出了他的指挥刀。 “大帅有令!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存大明十三里江山!为了大明,进攻!” “杀!” 又是噼里啪啦一阵火铳,打的李自成前锋禁卫骑兵人仰马翻,惨叫一片,唿喝有声中,后队火铳手汹涌而上,仿佛波浪般的射击此起彼伏,虽然有火枪手,可闯军绝大部分还停留在火气时代,而且城都下了,何曾能想到明军还有如此一支精锐藏在皇宫里,猝不及防中就算李自成近卫都被打懵了。 “陛下快走!” 不可思议的叫嚷中,郝摇旗,李过等人惊慌的把惊呆了的李自成扯下了战马,拉着就往午门退去,大头孩儿宋献策更是跟个葫芦娃那样,在人群内三滚两滚,狼狈的向后爬去,就像冲水马桶里的大便那样,刚刚气势轩昂冲进紫禁城的闯军,又是脸滚键盘的从狭小的午门塞了出去。 城下的尚且可以跑,城上的可就跑不了了,才退出去一百多米,退到筒子河后,李自成那支独眼又是恼火的看着城头上喧嚣的厮杀声中,他那才挂上去不到几分钟的李字大旗被轰然砍落,一面宋字大旗旋即悬挂其上,随风摇曳中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攻城!!!” 怒不可遏中,李自成撕心裂肺的嘶吼了起来。 ………… 就在前宫李自成气急败坏的时候,后宫,宋青书却是着实有点发愣,手里左轮还冒着烟儿,一个穿着黄色袍子的家伙倒在地上,肩膀头一股子血炯炯流淌下,屏风后面,那个白绫也被打断了,那头两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跪坐在地上,还有个脸色苍白的胖太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你敢打皇上?” 足足半分多钟,那个老太监方才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铺了上来,杀鸡似得要和自己拼命,一句话也把宋青书给喊的懵了逼,老子随手把崇祯毙了? 他娘的,看那披头散发一身补丁模样还以为是疯子杀人呢!谁想到是崇祯啊! 不过宋青书发懵,他身边人可不懵,千求万求好不容易跟来的刘宗敏可不管啥皇帝老儿太监没老二的,看有人要打他大帅,立马吹胡子瞪眼上去就是一脚。 “去你老姥姥的,对俺大帅无礼!” 可怜王承恩这个大太监也算是为高权重,人人尊敬,武官莽夫就是他们手下的走狗,哪儿挨过这待遇?一脚被踹出去两三米远,大虾那样捂着肚子起不来了。 “父皇!” 两个公主也吓傻了,年幼的昭仁公主坐地下哇哇大哭,年长些的长平公主勐地扑到了崇祯身上,用力的推了两下,旋即也趴在后背大哭,这一幕看的宋青书也终于回过神来,无奈的一把扯过还不依不饶的刘宗敏,一肚子无奈吩咐道。 “别他娘的耍混了,赶紧去把玉儿找来,香君,你去屋里看看,刚刚老子打落下应该是个妇人,看看能不能救了,快去!” 这头急乱了套,就在宋青书身边两人被他叫嚷着调开时候,冷不防身后的长平公主也发了疯。 “你杀我父皇,我要杀了你!” 一股锐气铺面,宋青书一个激灵回身抓住了那刺向他锋利的金簪子那支小手,谁知道这长平公主也是气急了,抽不出手之下,居然张开小嘴,狠狠照着宋青书那老脸就盖了下去。 “哎呦!快!快来人!拖开啊!” 几十万倭军都没让宋青书变变脸色,却被一个小女孩给咬的哇哇大叫,还真没见过这一幕,边上的亲兵都傻了,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紧随身边的宋勇忠最是果决,也最是狠,上去一丁点怜香惜玉的都没有,手刀直接斩在长平公主的后勃颈上,力道之大,甚至宋青书都听到了咔嚓一点脆响。 一翻白眼,长平公主软踏踏的倒在了地上,可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捂着多了个牙印的老脸,宋青书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一群疯子,都给本帅绑了!” 可怜的昭仁公主也跟着倒了霉,这头宋勇忠拎小鸡那样把长平公主翻过来,那头惊叫着的昭仁也被掀翻在地,为了确保宋大帅脸上不载多个牙印,顺手从一旁扯下来的白绫子结结实实就将两个天之贵胄五花大绑起来。(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三章.抄皇宫 要是后世的史学家看到了,估计会心疼。?火然文??? ???.?ranen`org 刚从京师内城拉下来,对外防御一炮未发的京师城防炮,扯着对宫城内展开了狂轰乱炸,沉重的铁球子在炮火的轰鸣中狠狠砸在了金碧辉煌的午门城楼上,楼上的琉璃瓦片稀里哗啦的向下掉着,摔在地上成为一堆闪着金属光泽的残片,狂轰乱炸中城头上的垛口亦是成片的崩坏,重重的掉在地上。 曾经皇帝下旨,召见大臣的位置被一片残檐断壁所掩盖,钉着泡钉的城门被砸的凹凸不平,破坏这一切的,却是来自大明兵仗局的火药与火器。 不过刚刚淮军打的实在是太勐烈了,打的闯军到现在都心有余悸,炮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李过这才第二次咬着牙喝令队伍向上冲杀。 这一次,进攻的出奇顺利,似乎明军在炮火中都死光了,居然一铳未放,就让闯军的云梯登城队顺利的拿下城墙,蚂蚁一样的闯军从梯子上爬上去,站在被轰的一片狼藉的城头兴奋的欢唿呐喊着。 午门第二次向闯军敞开,扛着旗帜,更多的闯军野战部队再一次仿佛流水那样冲进了紫禁城内,然而,看着城头破败的一片,抱着胳膊李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观望了许久,他忽然惊愕的一甩马鞭子。 “不对!军旗不在城上,这其中一定有诈!” “闯王,暂缓进兵啊!” 这头,看着自己麾下的大军正仿佛奔涌的黄河那样鱼贯而入,正在兴致勃勃上,冷不丁被李岩几声大叫搅和了兴致,李自成立马恼火的撇过头呵斥过去。 “明皇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刚刚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只需要再加一把劲,大明王朝就此为我大顺取代了,正是这激流勇进之际,李岩你却阻挠大军进攻,是何居心?” 李岩毕竟出身于士大夫阶层,和那些草根出身的将领总是格格不入,他还太清高,和牛金星,顾君恩这样的举人关系也不好,听着李自成亲自开口喝骂,其余人亦是跟着口诛笔伐起来。 “李公子怕了回杞县去啊!我们拥戴闯王爷照样坐龙庭!” “如此大快人心之时,李贤弟如此说话,的确有些不妥!” 就这么一片混乱中,李岩的眼睛已经急得要冒火了,焦虑的说道:“可咱们眼前的官狗子不是一般人啊!他是宋两淮!宋傻子!宋乞活!” “不可能!宋傻子的队伍还在安庆凤阳那儿待着,京师已经插翅难飞了,他能来这儿……” 李过不屑的昂起了脑袋,然而,话音未落,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大地的颤抖忽然传了来,又是大片的惨叫声从宫中传来,听的外面这些闯军高级将领都是脸色剧变。 金水桥前,几十个巨大的乌黑痕迹遗留在了地上,周围四散的肢体残骸零落的到处都是,恐怖的爆炸力足足将闯军清空了一大片,甚至有人都被这爆炸吓傻了,缩在了栏杆边上,嘿嘿傻笑着,这一次攻击,至少又是三四百闯军投进去了。 一道上,从西安打到京师,李自成大军损失的也就这个数,关宁军骁勇,血腥的搏杀上一整天,同样也就杀个六七百人,今个,两次在皇宫碰壁,这就六七百条人命出去了,而且还连对方毛都没太碰到。 “闯王,耽误之急不是和宋两淮争紫禁城,咱们应该赶紧从东南包抄,封锁去往天津的道路,宋两淮兵力不多,只要困住他!大事不愁!” 跟着李自成登上城楼,望着太和门一带,紧张布置的明军,李岩又是焦虑的抱起拳头,别说,他这一条还正中宋青书的死穴,从倭国出发,留下镇守的军力,宋青书也就带了八个师,倒是不怕被困死,可一但李自成真立马开始围困,宋青书想带走的东西可就少多了! 幸好,史稍稍还是眷顾了下大明,此时,眼里完全是壮观秀丽的紫禁城,那金灿灿的龙椅距离自己也就一步之遥了,李自成根本就没听进去,阴狠的看着在墙头端枪的明军,他仿佛疯了一般的对麾下喊道。 “马上把大炮搬进来!快!” ………… 轰隆~轰隆~ 震撼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传到后宫,每次都能震得桌子椅子跟着一颤,这时候工业化还没有铺开,黄火药的产能还太少,可拿下了倭国,宋青书就有了充足的硫磺以及硝石,黑火药的产量则是一下子翻了无数倍。 这次出发,两万四千兵力外加一万多民夫,绝大部分后背连铺盖卷都没背着,却是带着个二十多斤重的炸药桶,京师陷落的太仓储了,仓促到一直在天津海面上观望的宋青书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根本带不了重炮,不过这种宋青书在倭国捣鼓出来,代替虎蹲炮的爆破筒可就派上了用场。 记得后世看淮海战役电影,经常能看到我军支撑起一个个汽油桶,轰的一下发射出炸药包来,几百米外,立马炸的蒋光头匪兵哭爹喊娘,燃烧一大片,这也被宋青书用上了,麻布包裹的黑火药两三斤左右爆破药就可以发射出去,抛射能打三百多米左右,虽然没有tnt厉害,十多斤黑火药爆炸的威力也是相当可观了,里面钉子,金属片不说,仅仅气浪就能将人掀飞出去,而且一个大铁桶也不过四五十斤,轻便易于携带。 后世这玩意炸的蒋光头军哭爹喊娘,汽油桶还是党*国,居然回来打自己,所以这东西被称为没良心炮。 靠着没良心炮,周遇吉,许开等三个师顶住可了宫门外李闯大军的压力,巴音图等两个骑兵师守住通往天津的后路,剩下的明军还有民夫则是向强盗那样,在皇宫里开始掘地三尺。 抢的倒不是钱,虽然奇珍异宝没有崇祯多,可是宋青书银子真是有都是,不差这点,真正令宋青书在意的,是大明朝两百多年所积累的典籍档案! 为何清军能如此迅速击败李闯?还稳定了江山!一方面北方的确连年动荡,人心思定,另一方面,多尔衮几乎继承了整个大明帝国的遗产,什么户籍图册,山川河流布防地图,城池所在,地产如何,还有那些明朝遗官,说他们是祸国殃民一点儿也没错,在明朝手底下贪赃枉法,在建奴手底下就跟上了油的发电机那样,兢兢业业工作,一口一个奴才稳住了建奴的花花江山。 那些二五仔官宋青书顾不上了,只能祈求老天,让李自成拷饷多弄死几个吧!可是如《永乐大典》,如《明皇宇虞图》这些要命的东西,绝不能给建奴留下,救崇祯都是次要的,他死活对宋青书来说关系不大,可这些东西,要么必须搬走,要么就得就地烧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一片!” “快过来快过来!” 文渊阁,司礼监,李建泰王瑶之还有焦大林他们都快忙成孙子了,凌晨当了带路党,将乞活军领入紫禁城,旋即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他们又带着参谋处的人深入了大明帝国的权利中心,大明建国两百七十多年,有用的档案何其繁多,要将这些甄别出来,而且只有几个时辰,还真是让他们忙的脚打后脑勺。 就将指挥部设置在了坤宁宫,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多了个牙印的宋青书也是额头上汗珠子不断的流淌下来,这次他冒的风险也是极大,一但被围困,就算是能突围出去,也是损失沉重,而且他想带走的也带不出去了。 “报,闯军已经攻破太和门!” “报!闯军已经夺取保和殿!” “报,平台失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坏消息一个又一个传来,从中午激战到下午,太阳也开始了偏西,暗了下来,尤其令宋青书担心的消息又是送到了指挥部。 “报大帅,巴音图师长送来战报,有两部闯军逼近端门,已经被击退,不过看形式,他们极有可能继续组织进攻!” “不能等了!” 终究是抹了一把额头上湿漉漉的汗水,宋青书下了狠心。 “派人告诉李建泰,焦大林,再给他们二十刻的时间,将整理好的装箱上车,剩下的,全给本帅一把火烧了!” “遵命!” 打发走了传令兵,宋青书又是焦急的扭过头对李香君说道。 “香香,马上组织人手,咱们也准备撤退!” “是,大帅!” 答应一声,李香君旋即收拾起桌子来,这头参谋们也是将手头铺开的地图册子什么的合拢起来,打包要带走,整个内宫忙的也是一片混乱,谁都没有注意,就在一旁的床榻上,一声艰难的呻吟声传了过来。 要说,人的造化还真是神奇,几个嫔妃选侍想要逃跑,却被杀了,可安然接受命运的袁妃,周皇后,居然一个没死成,还有田妃,朱由检做信王时候三个女人全都活了下来,可惜,懿安太后张嫣,那个华夏五大艳后之一,才不过二十几岁的可怜女人,却是去了。 崇祯的伤也不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宋青书的枪法下降了,这一枪擦着他肩膀不过划出一道血口子,然而,这么多天心力交瘁,再加上一阵,这个倒霉皇帝是被震晕了,三个后妃还有挨了一大脚的王承恩,都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太子,永王,定王也被追了回来,不过两个公主却是没那么好运了,因为长平公主这个死丫头片子居然敢对宋青书动手动嘴的,两个公主都被五花大绑捆在墙脚,脚也绑上了。 一双白皙的小手背在背后绑的紫红,嘴也被堵上了,长平公主那一双眼睛依旧冒火的看着床榻,丝毫没意识到,如果不是宋青书那一枪,她已经死在自己父亲手里了。 “撤退!” 又是心急如焚的等了二十刻,看参谋们也收拾好了,宋青书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大声的叫嚷命令着,谁知道这话仿佛一道咒语那样,尚且躺在床头的崇祯眼睛勐地睁了开,仿佛魔障那样,这位大明天子一个箭步挡在了门口。 “不许撤!” “朕命你们马上出战!将闯贼赶尽杀绝!赶尽杀绝!!!”(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四章.两牛之恩 毕竟曾经是大明帝国的皇帝,这干清宫内不少参谋还是士子出身,对着皇权有着一定敬畏之心,这么个披头散发疯子那样的皇帝在自己面前咆哮,屋子里的乞活军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火然文 ?? ??. r?a?n??e?n`org 然而,当宋勇忠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在周围扫过一圈后,大家又都知道该干嘛了。 最痛苦最贫困到要饿死的时候,吃的是大帅的粮饷,穿的是大帅的衣衫,他狗皇帝给过什么?除了无穷无尽的饥饿,就是无穷无尽的赋税,揣着东西,不少参谋不屑一顾的从门口挤过去,甚至有为了表达忠心的,故意还要撞崇祯一个踉跄。 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差点被个膀大腰圆的参谋撞倒,崇祯再一次愤怒的叫嚷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朕要灭你们九族!灭你们九族!” 可惜话还没嚷嚷完,宋勇忠不屑的一歪脑袋,两个选锋军锐士拖着他两个胳膊,也跟着拖走了,一开始这皇帝还又踢又打疯子那样嘶叫着,可后面,田妃,袁妃还有周皇后领着三个皇子也是被推搡着出来后,生怕自己女人受辱败坏皇家名声,这朱由检终于是耷拉下了脑袋,旋即被塞进了一辆密封的马车中。 不过搬运了半天,令宋青书无语的是,这棒子混球参谋故意漏了个大件在坤宁宫,被绑的跟粽子那样的长平公主朱,看着一个个亲眷被带走,连年幼的妹妹昭仁公主都被李香君抱走了,这位暴脾气公主正一双杏眼瞪得熘圆,咬着嘴里的手帕气喘如牛的距离的唿吸着,估计她没少和手上的绳子较劲,那麻绳都勒进了她胳膊上的细皮嫩肉中,一双白皙的小手变得紫红,紧紧握成两个拳头。 估计这并不是遗忘,而是故意的,包括李香君,古代男女大防,那一口虽然是长平公主愤怒至极咬下的,好歹也算是口脸接触,不嫁的话就名节有亏了,当然,这仅仅是小事,更大的则是政治上的因素。 京师完蛋了已成定局,文武百官除了个乞活军心腹李建泰等人,剩下的全在城外被一网打尽了,如果宋青书迎崇祯回南京称帝,那么娶一个崇祯女儿,以外戚身份,不管将来取而代之,还是以摄政身份总览朝局,都是很有好处的,至少名正言顺,所以连李香君都忍下了。 不过,宋青书也就比崇祯小一点,后世这长平公主都可以叫他大叔了,对这么个高中女生大小的小姑娘下手,实在有种罪恶感,看着自己走进,这小公主明显露出一股子惊恐,挪动着小屁股,被捆在一起的修长美腿不断向后拱着,宋青书禁不住苦笑一下,一弯腰,真是来了个公主抱,抱着这不老实如同泥鳅那样的小公主,急促的跟上了队伍。 闯军不善于夜战,更不要说夜战攻坚了,常年的灾荒导致物资贫乏,不少人都患有夜盲症,到了晚上就是睁眼瞎,这也是官军经常夜袭农民军能得手的原因,前宫的战斗,乞活军一直退到了建极殿,战线随着夜色变得稳了下来。 宫里可有不少被褥与打扫用的扫把拖布,趁着夜色,乞活一师的军士们用扫把顶着被褥衣服,然后用绳子捆出一个上面圆形的脑袋模样,将这些东西立在墙头以及显要地点,一个个“守军身影”就随风摇晃在了闯军眼帘中,而真的乞活军,则是迅速向后退却。 来时候或是备好的,或是干脆从天津卫抢来的,一共二三百辆大车这时候居然都装的满满的,《永乐大典》,各个州府道的户籍,地图,税收典籍,还有不少有用的奏折,图书装的满满腾腾的,没了这些,就算是拥有明朝的遗臣,建奴想要控制住北方,也得比史上难上个五六分。 可比抱着长平公主高兴多了,拍拍敦实的车厢,宋青书激动的低声喝令着:“乞活七师为前队,革左两师保护车辆,务必保证不得有失!” “末将遵命!” ………… 夜里的紫禁城寂静的仿佛鬼蜮那样,就这一天,维持它的超过两三万人逃出了这里,让这里变成了一片死地,一个个边角甬道更是掉根针都听得到,再加上二百多年皇宫中聚拢的阴气鬼气似乎都爆发了出来,行走在黑森森的宫廷甬道中,隐约间乞活军的将士似乎总能看到没有脚的太监宫女打着昏暗的灯笼,成群结队的在身旁晃过。 还好,这些鬼魅邪魔似乎也不敢招惹宋青书,加上大队伍人衔枚,马去铃,就连车轮子都用棉布包裹了,除了轮轴转动声音,整个队伍仿佛幽灵那样,顺利的从皇城运菜运水的角门混了出去。 大半个京师已经被闯军占领,不过东直门一带还在乞活军手里,白天,闯军太多注意力被吸引到皇城了,五百选锋军外加凤阳一师潜伏在高门大院间,倒是勉强维持住了这一线,夜里,各处守军亦是运用灯笼给大军指路,大约行进了小半个时辰,紧闭的东直门在不知道缺了多少年油的咯吱咯吱声音中,为宋青书洞开。 先锋出了北京城,看着城外广袤的天空,一股子轻松之感油然而生,同样大明朝南北两京,应天就让他感觉到一股子轻松感觉,虽然那里也谈不上友好,可富有活力的市民阶层,发达的工商业,还有那股子浓郁的文化气息,都给宋青书一种昭昭日上的感觉。 可这里,冰冷腐朽的感觉弥漫了整个城市,封建王朝在这里权利达到了巅峰,可却也压抑了各个阶层的活力,一切都是死板板的感觉,回身眺望一眼黑森森的京师城,身为乞活大帅,宋青书也难得任性一把,恶狠狠的对着渐行渐远的京师吐了口唾沫。 “去死吧!一帮混官们。” “京师百官被一网打尽了,拥着皇帝,凭借咱们的兵力,人力,在应天倒是可以大权在握了,不过……” 估计以前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居然可以参与到这决定帝国命运的大事中来,不过跟着宋青书背后骑着马,一面走,一面李香君还忠于其事的眉头紧锁。 “可是大帅今日开枪打了皇帝,这要是传出去,势必对大帅声望造成很大影响,没准还有野心之辈,提兵讨伐大帅,回到应天之前,李建泰大人那里应该是没有问题,咱们还需要想办法,堵住皇帝还有几个公公的口!” “实在不行……” 女人为了自己男人,还真是什么都豁的出去,说到这儿,李香君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子浓郁的杀意,配合她俏丽的容颜,一刹那都有了后世电视剧中**oss级别女反派的风采,可惜,这动人的一幕宋青书却是没看到,又将脑袋转回来,他是格外不屑的一哼哼。 “谁要拥护崇祯继续称帝?” “他都将大明弄的民怨四起亡了国,再让他继续折腾,呵呵,这半壁江山也要堪忧,要不是碰上了,本帅都不想救他。” “莫非大帅一旦回到南京,就要……” 一刹那,李香君变得无比激动起来,激动中又夹杂着忐忑,毕竟这个时代,江南忠于大明的世家士大夫还是数不胜数,说实话,她都不敢保证乞活军内部所有人都会支持改朝换代,可一但成功,就算丢了江北,偏安江南,建立宋氏王朝那种诱惑依旧让李香君激动的不能自已。 可就在这功夫,前锋军巴音图派来的信使急促的骑马跑了过来,居然是有些惊慌的拦在了宋青书马前。 “启禀大帅,前方十三里外,发现大量闯军集结,请大帅定夺!” 虾米? 这话听得宋青书当即菊花一紧,坏事了! 漆黑的夜色中,乞活七师,代三师两个骑兵师已经警惕的摆出了攻击阵势,后面款款而行的乞活一师,革左二师亦是开始摆开了阵型,上百辆马车被夹在最中间,随行而来的民夫忐忑的缩在车边上。 也是赶到了前军,眺望着眼前数不胜数的火把,宋青书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着,黑夜居然没有迷惑住李闯,眼前这数量,恐怕不下五万骑兵。 当然,真打起来未必怕他,黑灯瞎火下,突围到天津,等到舰队的接应,也不是太艰难,问题是,这从皇宫里拉出来的典籍恐怕就带不走了。 足足权衡了片刻,宋青书方才痛苦的下令唿唤过来了革里眼贺一龙。 “军中火药包还剩下多少?” “回大帅,还有四百多个!” 扭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马车,宋青书肉疼的挥了挥手:“每辆马车都撒一些,一但打起来,直接点了!” “除了永乐大典!” “大帅!” 眼看着宋青书艰难的模样,也是迟疑了下,贺一龙同样犹豫的一抱拳:“咱们乞活军毕竟也是老三十六营出身,大帅要是信得过末将,不如让末将去和闯王谈一下,说不定,咱们可以不打的!” “闯王!恐怕闯王如今已经满眼都是皇帝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提起这个,宋青书倒是不屑的一哼哼。 可就在这功夫,前面的乞活军忽然混乱的大声叫嚷起来。 “闯军退了!闯军退了!” 勐地惊愕的回过头,果然,密密麻麻列成阵势的闯军骑兵真的向北缓缓退去,将通往天津的通道让了出来,同时,对面闯军也是跟着大声的唿喊起来。 “闯王还宋帅两牛之恩!还请宋帅现身一见!” “大帅!以防有诈!”旁边宋勇忠立马是紧张的一抱拳,不过拍了拍身旁装满了典籍的马车,一咬牙,宋青书还是摇了摇头:“还真是低估他了,他李闯都有如此风度,我宋某人又岂能失礼?” 片刻后,几十个选锋军簇拥着全副盔甲的宋青书,迎着缓缓后退的闯军走了出去,几乎与此同时,闯军内,几十骑粗拥着一个戴着范阳毡,披着大斗篷的魁梧男人,同样是迎面走了过来,快十年未见了,恩怨情仇,谁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聚首。 “闯王愈发神武非凡了!” “呵呵,宋帅客气了,这些年,宋帅才是神清气爽,志气非凡才是!”(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五章.江南王 这么多年,两人明显变化不小,宋青书选择做官,那股子气度是养起来不少,而李自成沧桑之色则更甚,开封之战中,他的左眼还被开封守军射瞎了一支,?anen ???.?r?a?n??e?n?`o?r?g? 很没营养一个开场白,旋即却是双方属下互相开了枪,气势汹汹,李岩第一个叫嚷起来:“敢问宋大帅,崇祯何在!” “李岩!” 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物的存在,一刹那,宋青书眼睛都涌现出一股子血红来,额头上青筋突出,随手就要拔枪出来,慌得身旁贺一龙,蔺养成赶紧拦住他,对面李自成麾下大将们明显也跟着紧张了下,下意识抬起了弓弩。 对峙了差不多十多秒钟,宋青书方才恼火的甩开了贺一龙的手,绕是如此,也是向后退了几步,不再看这厮。对面的李自成则是撇过头,眼神有些怪异的看了依旧满面平静的李岩。 “回闯王,陛下已经撒手西去,并不在军中!”一旁的李香君开口代答了这个问题,李香君不太知道李岩和自己家男人之间的恩怨,不过公事为大,按照之前就想好的可能对策,她见一片混乱,先解了这个围。 崇祯已死的消息让对面的闯军将领倒是松了口气,大明天子在一天,对他们这些反贼来说,都是个压力,出奇,没有太多人怀疑李香君的话,大家伙倒是都知道宋青书的底细,别看他官居两淮总兵,和自己这些反贼们联系也不少,尤其是双方私底下的贸易,闯军用攻下城池的钱财换去两淮的衣物,药材,很大一部分粮食,如果不是后来李岩得罪了宋青书,说不定闯军也能像献军那样换去两淮的武器装备,这也是李岩在闯军中不太得人心的原因之一。 然而李岩并没有就此满足,反倒是更加咄咄逼人的喝问道:“崇祯已死,尸体何在?” “我等从何而知?宫中皆传陛下投井上吊,如今紫禁城是闯王爷的,汝等自行去找好了!”这时候也不能认怂丢了自己脸面,刘宗敏这个史上闯军最大的大将,如今却是明军副将的粗汉子同样气势冲冲,瓮声瓮气的叫嚷着。 这李岩还要逼问,这功夫,大头儿子宋献策倒是踢着马到了李自成身旁,小声而又急促的提醒道:“闯王,崇祯坟中枯骨,不重要,重要的是宋两淮!” 这句话让李自成禁不住眼睛一亮,如今京师城拿下了,大明朝廷也已经一锅端,不说宋青书和崇祯之间也有着诸多龌蹉,就算他真把崇祯抬出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吗?老子还说是假的呢! 想想史上南明三大案中得假太子案,这事儿扯起皮来,还真说不准。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宋青书本身,他是南省最有实力的军阀,掌握着惊人的财富,今日,淮军的战斗力也让闯军为之一惊,没有充足的准备,李自成也没把握留下宋青书,这才有提及当年两牛之恩这一码事,否则的话,权利面前,别说这小小的帮衬之恩,就算亲兄弟,亲父子,不照样刀剑相向?杀得你死我活? 京师在手,天下相当于平定一多半了,可毕竟还有一多半在江南,史上南北对峙的局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有信心,可是平定江南,至少也需要奋战十多年。可要是说降宋青书,剩下江南一隅对于新成立的大顺王朝,就不成问题了,如今这个零距离与宋青书面对面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相比之下,崇祯算什么! 想通这点,李自成的面孔上,笑容立马多了不少,对着面前十几米,恼火的退避在后头的宋青书,又是重礼的大大抱了抱拳头。 “宋大帅,想当年你我几十人自延安府向东突围,前面是几十万官军堵截,后头是洪阎王的屠刀,大家伙凭着的就是一颗不甘饿死的心,何曾能想到今天这一天?想想过往,还真是恍若昨日。” 先叙叙旧,拉拉感情,这闯王倒是直人,感叹过后,直接开口劝降了起来。 “事到如今,王天王,我叔父高闯王的遗愿,在下不才,算是达到了,这欺压咱们的狗朝廷也被咱们兄弟光着膀子干翻了!天下马上可以平静,宋兄弟,当年你也是心怀大愿的铮铮好汉,何苦如今还抱着这已经人心离散,大厦将倾的狗朝廷不放,和兄弟们兵戎相见呢?” “只要你我兄弟携手,咱老李立马封你为江南王!权将军!你我兄弟共同携手,打造一个让穷兄弟都吃的饱饭的太平天下,岂不快哉?” 不得不说,李自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在诸多反贼头目中脱颖而出,甚至火并了曹操罗汝才,还能顺利的接下他的部下,自然有着其独特的人格魅力,甭管以后如何,一个即将登上皇位的人,开口闭口兄弟,而且一张嘴,就许诺出江南王的地位,照比如今连个爵位都舍不得给,刻薄寡恩的大明,还真是好太多了! 要不是知晓天下大势,知道将来会发生些什么,宋青书说不定还真答应了。 只不过这阵子在火头上,依旧满脸阴沉,宋青书阴狠的勐地伸出右臂,狠狠地指向了李岩。 “老子现在就要他的人头!” 这话一出,让李自成的脸色立马变了下,身旁如牛金星,顾君恩等,脸上都是流露出了异动,然而却没人说话。 甭管李岩多么不得人心,他如今是大顺制将军,流血流汗跟着闯王爷与官狗子鏖战到今天的,甚至打京师,他都出了大力,要是为了宋青书这个降人一句话,就杀了,其余跟着闯王爷的老兄弟该怎么想?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李将军也是老子兄弟!我不能将他给你,不过宋大帅愿意与咱老李携手的话,一切前嫌,老李愿意替李将军承担,摆酒向宋兄弟赔罪!” 这面子是给足了,可惜,依旧弥补不了宋青书与李岩之间的恩怨仇恨,甚至这仇恨已经超过了邢红娘的死,李岩的存在简直成了宋青书灵魂中的一片阴霾,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直接冷哼了一声,宋青书忽然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闯王爷可愿与宋某单独一叙?” “这!!!” 不仅大顺诸将,就连两淮将军们都是颇为出乎意料之外,李岩第一个高叫不可!另一头,李香君等也是惊诧的拽了拽宋青书的衣袖,可他连头都没回,依旧目光炯炯的盯着李自成。 “好,宋兄弟相邀,老李自当奉陪,你们都别说了,下去!” “闯王!” “下去!” 李自成的喝令下,陪同的闯军将领不情愿的开始后退,宋青书麾下的乞活军将领也是在他举起的巴掌下谨慎的一步步后退着,在双方警惕的眼神中,宋青书和李自成倒是都打马向前而去。 若论武力值,亲自带军冲锋的李自成肯定高出宋青书好几十,可两淮军就是火器出名,管你多壮的汉子,一枪撂倒,所以双方都有顾忌,然而在两军都是绷紧神经的注视中,宋青书抱着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李自成的脸色亦是变得古怪而凝重,片刻之后,双人抱拳道别,又是各自回归了本军。 这场惊心动魄的双王会,就此拉下了帷幕,闯军退回了他们刚刚占据的战利品,整个北方最璀璨的明珠京师,而淮军,也在宋青书的率领下带着满车珍贵的图录,向天津退却,横在天津港,宋青书最骄傲的数百条大海船正等候在那里。 “闯王爷,宋两淮究竟说了些什么?他答应归降没有?” 毕竟可能关乎身家性命,跟着李自成回归京师,一面走着,一面李岩实在忍不住抱拳问道,这事儿也调起了大顺军其他人的好奇心,宋献策,顾君恩,牛金星等无不侧耳,可这话问的李自成又是满面的古怪。 “这宋傻子怎么说呢?他答应归降,不过提出了条件,要老李必须灭了北面的建奴,他才好说服南京六部向老子投降!” “该不是这宋傻子自己也有了异心吧,试图撺掇闯王爷去个建奴开战,趁机他在应天收拢江南世家,在应天称帝,和咱们大顺分庭抗礼!” 到底是生死对头,李岩第一个阴狠的怒哼出来,然而听得李自成又是面容古怪的摇了摇头。 “应该不可能!他宋傻子说的还不少,提醒本王收拢人心,不要苛待前明的降官勋贵,才能安定住大顺的统治,还有提醒本王,小心鼠疫,前明之所以如此快败亡,完全是鼠疫横行,注意大军一定要离城驻扎,防止感染。” “还有那建奴,他已经得到消息,奴酋墨尔根代青率八旗军自盛京倾巢而出,就算咱们不打他们,他们也会来打咱们,要想坐稳江山,就算他宋傻子不说,老子也早晚要灭了这些鞑子,算不上撺掇!” “闯王爷说的对,那什么什么青敢来,咱老郝就干了这群胡人,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华夏!” “郝将军说的是,干他娘的!”唯恐天下不乱,李过也跟着起哄,一群闯军将领是毫不在意的嘻嘻哈哈笑着,然而李岩跟在最后,面孔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不说宋青书真的能如此轻易答应归降?能让宋青书如此凝重的单独面谈,事情决没那么简单!虽然算计了对方几次,可宋青书此人行事天马行空!恐怕闯军即将面临的,也不是什么善碴!(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六章.大老鼠 李自成回到京师城时候,已经是深夜,虽然已经满面疮痍,可他还是绕了个弯,再次从午门进入紫禁城中,走的金水桥,一路上行进向皇帝寝宫。 今天下午的主要战场都在金水桥到建极殿一带,破坏的位置不到紫禁城二十分之一,而且由于淮军的闯入,还制止住了宫中秩序的崩溃,照比历史上李自成进北京时候的紫禁城,如今保存的倒是更加完好了。 就算是深夜,故宫依旧有着其独特壮观的魅力,看的那些从来都没住过太好地方的闯军将领都是眼花缭乱。 “乖乖隆地洞!难怪咱们在陕西吃不饱饭,年年还收这么多税!都让狗朝廷修宅子了!”看的直咂舌,李过摇晃着脑袋说着,听的诸将之最,权将军郝摇旗却是一巴掌拍李过后脑勺上。 “别给闯王爷丢人行不!这宅子是明皇帝老祖宗修的,都好几百年了,收那些钱是藏在了宫里,闯王爷,赶紧打开皇宫大内的金库,也让兄弟们长长见识吧!” 郝摇旗的话让李自成也是心里痒痒,这破个藩王府都要数百上千万两的财宝,这天下之最的皇宫大内,应该更多吧? 可就在李自成顺水推舟就要答应下来派人开库的时候,冷不丁在宫中甬道,蹿出来个肥太监,扑通一下就跪拜在了车驾前。 “奴才王之心,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人一出来,倒是吓得那些闯军将领一大跳,李过还把刀都拔了出来,不过富贵险中求,这王之心乃是宫中少数几个大太监之一,崇祯潜邸出身,提督东厂,总管大内,如今大明朝倒了,他是迫切的讨好新主人,故而一脸谄媚赶紧又是磕头连连。 “陛下,夜色已深,奴才已经准备好了寝宫,请陛下就寝!” 也算巧,一行人不知不觉就行进到了后三宫之,皇帝寝宫乾清宫,王之心也算用心,这些年崇祯减膳撤乐,裁撤下那些灯具被他贪了之后,又都摆放了出来,将一座皇帝寝宫摆放的灯火通明,在漆黑的紫禁城中格外耀眼,李自成一抬头,那金碧辉煌的乾清宫正殿,金光闪闪的九五之尊金龙椅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下正闪闪光,照耀在他眼中,显露出一股子独有的诱惑力。 甚至李自成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了马,进到这宫里来,直到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他刚才有些醒过神来。 说实话,龙椅设计的并不舒坦,过于宽大,没有依靠,而且还硬,这是朱老爷子刻意提醒子孙后代,这天下不好坐,可就算坐着不舒服,摩挲着两边精致的龙扶手,李自成依旧迷恋的不舍的起来。 “陛下!” 忽然间,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猛地让李自成回过神来,几十个身穿秀衣凤彩,豆蔻年华的秀女宫人一起娇滴滴的向他跪拜着,眼看着一大群环肥燕瘦,一时间又是让李自成花眼了下。 这些都是历年采办全国最标致的佳丽宫人,宫中女官,选妃也是从中挑选,可惜,王之心这一记马屁,却是拍在了马腿上,李自成不好色! 浑然不像张献忠,妻妾一大堆,这么多年,他也不过高氏一人,当年倒是也有个邢氏妾室,不过却跟着高杰跑了,给李自成戴了绿帽子,这也是高杰无论如何不敢投降的原因,不过这也给李自成带来了一股子心理阴影,故而他十分不屑的一挥手。 “都给老子滚!” “闯王不要,那给咱老郝两个吧!” “是啊!咱老田就看好那个屁股大的,好生养了!” 不愧是农民军,李自成不好色,有好色的,嘴上说着,郝摇旗已经荡笑着一弯腰,老鹰抓小鸡儿那样从秀女群中捞出两个来,扛在肩头就走,田见秀亦是满面猥琐,瞄准一个江南美女,抓着她的抹胸就给拽了出来,还有李过这厮,居然已经急色的把一个秀女按在了柱子上,裤子一脱,提起他漆黑的“大枪”,就开始了黑龙入海。 可怜一群美女还想傍上新朝皇帝,弄个贵妃当当,却转眼落入一群禽兽般的将领手里,禁不住吓得惊叫连连,四处躲藏着,可这反倒是引起了一群农民军将领的兽性,眼看着自己手下调戏**着秀女,李自成也不以为忤,反倒哈哈大笑着。 “这群兔崽子!” 其实当年汉高祖刘邦也不见得有多好,拿儒生的帽子撒尿,有儒生劝谏他,还嚣张的叫嚷着你爸我马上的天下,要个毛的礼仪廉耻?可汉高祖最终还是接受了儒家文明,这才有了大汉几百年。 这禽兽的一幕,就连拍马屁的王之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抹了一把额头上油汪汪的汗水,赶紧又是一个磕头。 “陛下,老奴已经准备好了寝宫,请陛下就寝!” “哦?带老子去瞅瞅,兔崽子们,你们给老子悠着点玩!老子睡觉去了!” “闯王爷您走好!” “知道了!” 一片混乱的应答声中,李自成又是摇晃着跟着王之心去了内宫。 说实话,这皇帝寝宫东暖阁,让李自成很是不满意,他还以为皇帝睡觉的屋子有多大,没想到这般小,就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就算龙床精致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华丽。 “这就皇帝佬住的地方,阉狗你不会骗老子吧?” 阉狗?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叫他了,李闯大大咧咧一声,称呼明显令王之心脑门上青筋起来一块,可旋即,又被那谄媚的笑容所遮盖起来。 “回陛下!那前明皇帝,真住这儿,折煞老奴了,老奴怎么敢骗您呢?” 这一句吓得王之心诚惶诚恐,赶忙分辨着,不过这功夫,挂在床头衣架上,几件崇祯皇帝的礼服忽然吸引了李自成的注意力。 古代礼服可是以宽大著称,绕是如此,也被李自成差点穿成了紧身衣,绕是如此,他也一丁点都没觉得不舒服,反倒是对着镜子兴奋的扭来扭曲。 “如何,老子像皇帝吧?” 怎么都觉得这是个穿上戏服的庄稼把式,平日里崇祯皇帝那股子威严与眼前这一坨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搐着,然而嘴上,王之心依旧满了媚笑。 “像!像!太像了!哎呦喂陛下,比真的还像!” ………… 这龙床仿佛真具有魔力,平日里天不亮就醒来的李自成,睡在这龙床上,倒是睡到了日上三竿,而且他也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吵醒的。 “何事惊扰朕,拉下去,砍了!” 真仿佛哪位皇帝魂儿附体了,朕都叫了出来,揉着一只独眼,李自成不耐烦的坐起来,然而可没理会他砍不砍的命令,闯军诸将之的权将军郝摇旗一股子火气风风火火就闯了进来。 “闯王爷,出大事儿了!” 几分钟后,内帑。 “就他娘的这么点?” 说实话,并不算少,九万两银子放到哪儿都是大富之家,然而偌大的帝国,这实在是有些寒酸了,看着空空如也的库房,李自成愤怒的仿佛狮子那样咆哮着,旋即怒火冲天的对着东南方向叫嚷着。 “宋傻子,你丫的够狠的!” “闯王爷,应该不是宋两淮把银两运出去了,这儿账单记载着,刚刚完关宁军的饷银,内库的确就剩下这点银子,而且这银子还是从宋两淮的加多宝票号捞的!” 一旁翻看着账本的宋献策倒是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可置信的嘀咕着,他也有些不敢相信,堂堂大明皇帝这么穷? “不过这仅仅是崇祯内帑,说不定户部的国库里……” “丞相别想了,户部那破地方老子去过了,饿死耗子了!”旁边的田见秀立马不屑的抱着肩膀哼哼道。 “这么说,这皇帝佬还真可怜,咱们随便破个州府都不止这点银子,皇帝却穷成这样,难怪大明朝会亡,都是他娘的这群贪官,欺上瞒下的!” 本来就对贪官们印象不佳,听着这,李自成又是厌恶的骂了出来,紧跟着,宋献策的话更是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账本向前翻了两页,宋献策很是怪异的读道:“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八,采买煤炭一车,支银三千两!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五,补东宫房檐两块,支银八千两!落款都是********王之心” 一车碳三千两,两块瓦八千两?金的都没那么值钱!听着这几条,李自成与郝摇旗等闯军将领的眼神下意识就撞在了一起。 有耗子!而且很肥!!! ………… 午时,大顺军的安民告示以及召集号令一块儿贴了出去,崇祯皇帝凄凉的四十就下景阳钟没召唤来的文武百官还有勋贵们一块儿被召集来了。 “王公公,这大顺皇帝,是要做什么,封官了吗?” 穿着朝服,一面跟着队伍急促的走着,一面陈演还有些担忧的问着,不过满面喜色,王之心是一丁点都不担心的低头嘀咕着。 “昨个,老奴可是把万岁爷伺候的龙颜大悦!今个,就算没好事,也肯定没坏事!” “是啊!谁来坐江山,还不是离不开咱们这些读书人!”旁边的魏藻德亦是得意的插嘴道。 不过一大群官员叽叽咋咋的按照上朝队伍从午门入内,建极殿前却被密密麻麻的闯军骑兵给拦住了。 “都他娘的跟老子走!” 在一群明官错愕的眼神中,站在平日里上朝的台阶上,披着一套粗甲的郝摇旗粗声粗气的扯着嗓子叫嚷着。 (本章完) :.。 ------------ 第六百五十七章.拷饷之威 四品以上大员数百位,勋贵五百多,一大群体面人是真叫斯文扫地了,突然冲出来的闯军刀剑相向,一句话,就全被拿下了,就地拔掉官服与朝服,叩上囚服,?en ???.ranen`org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王之心还戴着个手镣拼拼回头拼命喊着:“是不是弄错了!大将军,是老奴啊!昨日侍奉陛下的老奴啊!” 内阁首辅陈演更是急得直跳高,拼命地晃动着挂着镣铐的手大叫着:“下臣陈演,是有功之臣啊!是下臣阻止了崇祯南迁,给闯王爷推翻大明朝的机会啊!” 可惜,不管这些大人们,爵爷们如何的叫嚷,那些闯军可一丁点宽裕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拿鞭子抽打着,就将这群高高在上的体面人给赶出了宫。 这次走的是东华门,既然宋青书说崇祯死了,李自成就当他死了,别说,昨晚搜索宫廷,还真发现个穿着龙袍跳井的尸体,是不是哪个忠心侍卫为了掩护皇帝而殉死,或者哪个太监临死前疯狂一把不好说,反正李自成就当他是崇祯了。 史上不少史学家赞美李自成,说他对崇祯皇帝礼遇,可这个礼遇真是相当有限,一口最下等的柳木棺材盛放着,和皇嫂懿安太后张嫣一起抬出宫去,就停在东华门前,往那儿一扔,“堂堂皇帝”后世如此凄凉,让人感慨,摇头。 群臣被押解路过此处,无不是侧目,悲凉,尤其是大理寺少卿凌义渠,忽然间冲出官员队列,这才三十多岁的大明法官勐地跪倒在棺木前狠狠磕了几个头,旋即举着拷着镣铐的双手,指着陈演,魏藻德等一帮家伙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国家养士千日,汝等悭吝无度,将至败于贼手,尚且厚颜无耻,背主求荣,终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汝等死则遗臭万年,活该!” “陛下,您看到了吗!这群混账东西不得好死!” 刚骂完,没等闯军再来拉,这个大明法官居然狠狠一头撞向了棺木,当即头破血流,倒地而亡,一本子奏折从他衣袖里骨碌碌的掉了出来,正在处理朝臣适宜,挑选些明官补充进大顺政权的顾君恩正好路过,看此,满是轻蔑的捡起奏折,翻看两页之后,旋即面容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通篇奏折,全都是辱骂李自成之言,看起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没打算活着回去,只不过李自成没给他这个士大夫独有的殉死机会而已。 “此人是个义士,厚葬之,至于这些家伙,一个也不需要留,通通带走!” 原本急急匆匆赶来,顾君恩还想劝说闯王,手段温和些,不要如此刚烈,然而看着被凌义渠骂的抬不起头的陈演,魏藻德几个,那股子厌烦之气油然而生,顾君恩又是干脆的摆了摆手。 五百多个勋贵在菜市口直接被分开,直接推搡往了城外,一个个五花大绑按跪在了地上,那个负责守卫京师的三大营总管,因为嫉妒没放吴三桂入城的襄城伯李国祯是被按在最前头,眼看着一大群穿着红裤,袒露上身,怀里挎着鬼头刀的刽子手阴沉的走来,这位崇祯朝最受宠的勋贵忍不住惊慌的大声叫嚷着。 “我等诚心投靠闯王爷,何故又加刀斧屠戮,这位将军,求您告知闯王爷,杀俘不祥啊!” 这个时候还想腆着脸活命,负责监斩的李过听的更加的鄙夷不屑,抱着胳膊轻蔑的吐了口唾沫:“汝等拿着崇祯的俸禄,大明的爵位,决战之时尚且不思为大明效力,苟且偷生,闯王爷说了,你们这群混球都是不义之人,怎么能指望你们再效忠我大顺?” “杀!” “小的真的肝脑涂地啊……” 一句求饶的话还没等说完,那寒光闪闪的大刀已经砍了下来,刹那间,五百多颗人头飙着鲜血滚落在地,本来一个个为大明所倚重的勋贵,可以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壮烈战死,却落得这么个草草收场,也着实让人感叹,杀完了人,李过再一次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旋即又是换上一副笑脸,笑盈盈的从怀里逃出一本册子来。 “按照名册,挨个抄家!” 好歹这些勋贵死的还算彻底,另一头,对付那群文臣们,可就是更加可怕的残酷刑罚了。 这个时空李自成没了刘宗敏,可总有人会替代他的位置,曾经高迎祥麾下的大将郝摇旗就成了如今闯军的总哨,李自成的二把手,此人也比刘宗敏还要残暴几分,当年李自成被打的十八骑逃入商洛山,为了表示绝对支持李自成而无后顾之心,此人亲自将自己一家人全部杀死。 对家人都狠,对别人自然也是更狠,进入京师后,郝摇旗被封为汝侯,他的汝侯府就变成了拷掠的专用衙门比饷镇抚司专用之所了,占据的是原来诚意侯的宅子,大群大群的明朝官僚被押进来,没进门呢,一股子扑面而来的热气就让这些人激灵灵一个哆嗦。 郝摇旗居然将锦衣卫北镇抚司那些折腾人的家伙事都给搬到自己家来了,三角烙铁在碳火中烧的正旺,还有一把把沾满血污的剥皮刀,剜眼刀,抽肠刀,还有煮人用的大国在柴火的烧煮下咕嘟咕嘟作响,在一群明朝降官恐惧的眼神中,郝摇旗兴奋的露出了满嘴黄焦焦的牙齿,一个鲨鱼般的微笑在他脸上显露出来。 “闯王有令,汝曹皆是贪弊污吏,做着大明朝的官,却是欺上瞒下,收刮民脂民膏,大发不义之财,不过闯王爷仁慈,给你们一个机会,内官勋亲十万两,堂官锦衣卫七万五万三万两,科道吏部五万三万两,翰林三万两万一万两,照此类推,将你们侵吞的民脂民膏都给老子吐出来,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简直是强盗!” 崇祯皇帝要钱都没捐出来,投靠了闯军,居然要遭受如此勒索!通政司左参议许好孔第一个脸色苍白愤怒的叫嚷出来,谁知道,听的郝摇旗却是嘿嘿一笑,残忍的扭头看向了他。 “在你们这群混官眼里,老子们不就是流寇吗?” “老子打京师城时候没看到你,这时候来气节了哈!来人,将他抬起来!” 十几个力士壮汉上去就把这个干瘦老头给拎了起来,在他恐惧的叫嚷中举到了咕嘟咕嘟冒着水蒸气的大锅上面,还是抱着胳膊,郝摇旗阴沉的笑道:“许参议是吧!你的官职,当退赃五万两银子,拿还是不拿!” “我许好孔廉洁一生,哪儿有那么多银子啊?”这时候也软了,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热水,堂堂正四品参议裤子居然湿了一块,哭丧着扑腾着叫喊着,听的郝摇旗脸上那股子狰狞一闪而逝。 “烹了他!” 噗通一下热水四溅,一阵仿佛不是人声的惨叫从中传来,皮肉皆脱一个不成人形的恐怖物体扑腾着就要向上爬,两个闯军力士却是狞笑着盖上盖子,沸腾的水一时间杀不死人,听着那里头的扑腾声,刚刚还义愤填膺要同仇敌忾的明朝降官全都吓白了脸。 在崇祯皇帝面前,他们进退一致,用彼此的声势甚至要挟的皇帝都无可奈何,可到了闯军手里,他们不过是一盘菜,现在也许不知道有多少人后悔没有在崇祯募捐时候多掏出些银子了。 可惜,后悔也晚了! 魏藻德心惊肉跳的转眼看向了一向与他统一战线的首辅陈演,谁知道陈演这时候居然腿儿一软,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将军!将军!老朽愿意将全部身家贡献给闯王爷,不过老朽手里只有现银四万两,能否请将军宽限几日,老朽变卖家产,也要将闯王爷的军饷凑出来!” 能开个好头也不错,看着陈演如此识趣儿,郝摇旗哼哼一乐,大手一挥:“好说,老子就给你这机会,咱大顺也不是不近人情吗!来人,将这老头子带下去,把银子先取来!” 有了这么一个带头的,效仿的自然就缤纷而来,跟着跪下,一大群降官都是哭丧着脸磕着肉,表示愿意掏银子,这郝摇旗也算得上盗亦有道了,也不多加为难,派人跟着去取银子,够数的就把人给放了,不过也不是所有官都是真那么有钱,内阁次辅魏藻德就腿一软,惊骇的跪在了地上。 “老朽,老朽没那么银子啊!” “老杂毛,别以为老子不认识你,你可是崇祯的次辅大学士,你没钱,谁信啊!闯王仁慈,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啊!” “可老朽真没那么多银子,五千两,老朽只有五千两了!” 看着郝摇旗的脸色变得格外的吓人,可怜他一个在崇祯面前都可以站着回话的大学士先生,对着个粗人武夫吓得磕头不止,可惜,魏藻德的可怜模样根本没换来郝摇旗一丁点同情,冷笑一声,郝摇旗直接阴狠队伍挥了挥手,一大群力士抬着夹棍就上来了。 魏藻德还有几十个明官手指头都被塞进这三根木头组成的酷刑,两力士一拉,顿时杀猪般的惨叫声在这原本富丽堂皇的诚意侯府回荡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八章.乱像 闯军兵临城下时候,一个个明朝勋贵大臣心里还打着小算盘,有的还希望利用自己的权利最后再谋夺一笔利益,可他们却忘了件古往今来流传的真理。火然??? ?文 ?en`org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随着李自成军占据京师,当初黄巢入长安的天街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这一幕再一次在大明朝的首都上演,整个内城回荡着大明勋贵官绅的惨烈叫声。 嘉定侯,国丈周奎府邸。 连女儿给的体己钱都要扣一千两,“家境”困难到极点的老国丈这回真是破家了,金漆的嘉定侯府牌子都晃荡晃荡掉了一半,进出的皆是闯军,什么紫檀桌子,红木椅子都搬空了,这些人依旧还在搜寻着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就连花园里镶嵌在回廊上铜兽头都给抠下来往外抬走了。 披头散发跟亡国时候崇祯皇帝一模一样,只不过比崇祯更加凄惨,两条大腿都被夹棍夹棍夹骨折了,胸口全是烙铁烙过的伤痕,脓水不住地向下滴着,拍着大腿坐在门口,周奎是嚎啕大哭。 的确比他凄惨的没有几个了,大儿子二儿子全被打死,几个儿媳为了不被卖到青楼抵银子,全都上吊自尽了,还有那个扣下自己妹妹一千两银子给翠云楼如玉赎身的老三周洪利,如玉进了郝摇旗的汝侯府,成了十五姨太,他则是被夹棍夹得脑袋成了葫芦形,从此人就疯了。 崇祯皇帝需要时候,大明朝需要的时候,他周家省了两万两,结果闯军从他家里搜出了七十万两! 比他还惨的还有不少,汝侯府门口,两个大铜柱子烧的通红,已经不成人形的尸骸足足有几十具,大锅里倒出来煮烂煳的肉填满了地沟,吃的老鼠都是双眼通红,院子内,一个胖乎乎的太监惨叫着跪在地上,双眼都已经鼓了出来,夹在他脑门上的夹棍却还在不断被勒紧着,抱着胳膊,郝摇旗不耐烦的哼哼着。 “命都没了,多少银子有什么意思?闯王爷拿这些银子是为天下做善事,还是赶紧掏吧!” “老奴,老奴真没银子了!全,全上缴给闯王爷了!” 崇祯募捐侍候,这大太监王之心才捐了三十两,可从他家就抄出来现银三十万两,为此对他们这些中官,闯军格外照顾,将追赃提到了五十万两,这大刑已经伺候了好几天,王之心胳膊腿儿都被夹得肿的仿佛猪蹄一般了。 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辩解,郝摇旗又是残忍的一笑。 “嘿,看来还是不够火候!前几天不也说没银子吗,挤挤不就有了,来啊!继续勒!” “爷!军爷,真,真没有了……” 咔嚓,费劲的话还没等挤完,一声脆响,葫芦终于裂成瓢了,看着倒地抽搐的大太监,郝摇旗失望的随手把一锭大元宝扔给了身后一个闯军将领。 “你狗*日的赢了,真没意思,老子还寻思着胖子能抗夹一点呢!” “拖下去!” 另一头,内阁次辅魏藻德也没了当初宰相那般风度,浑身破衣娄嗖,神情恍惚的磕头不止。 “军爷,军爷,不要再夹了!老朽,老朽还有一女儿,二八芳龄,品貌端正,正藏在田园寺避难,老朽愿意将她献出来,求您,别夹了!” “呵呵,老家伙,也不早说!” 几个行刑的闯军邢官露出一股子邪淫的怪笑,旋即将魏藻德踢到了一旁,按照他所提示的,出了内城就像城边寻找而去,大约半个时辰,一个五花大绑的姑娘哭喊着就被拽了进来,旋即在几个刑官放荡的大笑中,被推进了内室。 听着里头女儿的惨叫声,外面的魏藻德却是终于松了口气般的瘫软在了草堆了。 然而小半个时辰后,发泄的有些腿儿发软的几个闯军刑官却是再一次狞笑着走了出来。 “你这女儿味道不错,算是个头牌,抵得上一千两吧!还有三万九千两!赶紧交出来!” 一刹那,眼睛都直了,这位崇祯曾经相当欣赏,能言善辩的大学士恐惧的大叫着:“老朽,老朽真的没银子了!” “哼,前几天不也是这样说的,来啊!给他醒醒脑袋!” 粗短的夹棍再一次套在了魏藻德已经不规则的脑袋上,又是嘶声竭力的惨叫声在刑房中传了出去,传的老远。 同样一具脑袋崩裂的尸骸扔到了周府,眼看着不依不饶的闯军军官,魏藻德的儿子坐在空空如也的大堂中也是嚎啕大哭。 “各位军爷,实在没银子了,如若父亲尚在,小子尚且还能在门生故旧那里筹措些,可父亲一去,小子真的实在没路子了,求你们开恩啊!” “他娘的,白跑一趟!” 看了看魏府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宅子,几个闯军刑官悻悻然的哼了一声,旋即一个忽然抽出刀来,只听咔嚓一声,一颗脑袋骨碌碌的滚了出去。 如此残酷的助饷,闯军倒也是有些无可奈何,毕竟李自成一路从西安打过来,如此得民心的原因就是因为闯王的口号,三年免征,一民不杀!可闯军百万人口也要吃饭的,尤其是打下了京师,坐了天下,总要给跟着自己的大家伙发些红利吧!偏偏大明的国库已经彻底底儿朝天了。 然而,这拷掠来银子太快了!短短几天,居然有四千万两的白银进入大顺军囊中,刚开始,闯军的打击面仅仅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勋贵,太监,然而随着这金银滚滚而来,粮食也代替了漕运粮充盈了府库,打击面从第二天就开始无限扩大了。 京师城外,一行骑兵急促的从广渠门奔行进来。 “不要啊,求求你们了!” 刚进内城,一座宅院边上,女眷的哭泣声勐地从身边传来,听得李岩一愣,旋即勐地勒马,领着几个亲信骑兵就冲进了院子里,正迎着,几个穿着闯字衣号的兵丁正抬着几个箱子,还拉着三四个捆的结实的女眷邪笑着往外走去。 屋里头,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向外传着,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这一幕看的李岩大怒。 “放肆!闯王有令!滋扰民间者死!汝等竟敢擅杀无辜,劫掠百姓,该当何罪?来人,拿下!” “他娘的,你是哪个窟窿眼冒出的孙子,敢挡军爷!” 听着李岩怒声叫嚷,几个兵丁也是嚣张的一副痞子模样,将带血的刀抽了出来,这一幕看的李岩身后的亲兵更加愤怒,大声吼叫着骂道:“混账东西,敢和制将军动武!汝等家人也得跟着治罪!” 这话听的几个不可一世的闯军一个激灵,看了看李岩衣甲,这才哭丧着脸跪下。 “制将军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担待!” “你们这些混账,不但有眼不识泰山,还敢杀人谋财,罪不容赦!你们将闯王的脸面都败坏了!” 气得直哆嗦,李岩怒不可遏的嘶吼着,敌人总是最了解对方的,虽然宋青书恨自己恨不得食肉寝皮,可他给李自成的几点建议,李岩却是最入心的一个,这几日,别的将领在京师狂欢,只有他的部队向北移动去了,去侦知北虏的动向,今个也是他才回来,却看到了这一幕。 本来招降江南士绅官佐就困难,闯军的暴行要是传出去,别说和平接受江南了,恐怕战争都要多打十几年,本来就不相信宋青书,这种情况下他跟你更有理由号召江南士绅与闯军大顺奋战到底了,所以李岩是气得头发都要立了起来。 然而,听着他的咆哮,几个闯军士兵却是委屈的连连磕头。 “制将军,真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也是遵循汝侯,权将军的命令,对这些前明的贪官污吏追赃!” “贪官污吏?这家是官吗?” 毕竟也是士子出身,这门口李岩看的清清楚楚,徽商汪家的宅院,听着几人狡辩,李岩更是愤怒的拔刀就要砍,吓得几个闯军连滚带爬向后退着老远,指着外面喊道:“制将军,您老出去看看,哪家不是这样,都是闯王爷的命令啊!” 这话听的李岩胳膊一软,刀差不点没掉下来。 也没心思理会几个蠢兵,转身急切的奔出去,沿着长街,李岩就急促的向城内赶去,一道上,几乎大一点的府邸全都被踹开了,到处都能听到哭泣声,一大半宅院插着草标出售,另一头,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家女眷成百上千的披麻戴孝,自卖自身,然而却无人问津。 城内,李岩眼看着几伙闯军有说有笑捆着妇人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又在街角,一个人闯军满脸青淤,正抢掠着,忽然吐出一口污血倒地而亡,明显感染了鼠疫,更有甚者,刚过珠市口,一辆木驴上绑着个三十上下的美妇,无神的耷拉着脑袋,**的被几个闯军推着游街而行,还有人敲锣打鼓的叫喊着。 “大家看好,这就是襄城伯李国祯的夫人!误国贼的夫人!” 宋青书强调的善待遗官,远离京师避免瘟疫,这两点已经全破了,看着这一幕,一瞬间李岩感觉到自己身上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一般,一个踉跄。 “苦也,江南无望已!” 不过在亲兵的搀扶叫嚷下,片刻之后李岩那双瞳孔忽然再一次燃烧起了急促的火光,一翻身,再一次夸上战马。 “必须赶紧面见闯王,建奴来袭了!”(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九章.历史的黑幽默 说是急切的想去见李自成,李岩第一个跑的却不是皇宫,而是顺着宫城大街向西走的武臣勋贵宅邸,京师城可不小,再加上满街乱军,差不多行进了小半个时辰,描着金字的吴府字样这才映入他眼帘。?rane?n? ???.?r?a?n??en`org 然而此时,吴府也是乱成一锅粥,招牌耷拉向一旁,到处是进进出出的闯军搬着东西,还伴随着阵阵哭声,心头一紧,李岩连马都顾不上下了,直接从两个抬着大衣柜的闯军头上飞跃了进去。 不过里面还算是让他松了口气,中都督吴襄还没死,老态龙钟的被扔推在地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愤怒,而权将军郝摇旗居然亲自在这里,怀中搂着个楚楚可怜却又明眸皓齿的江南美女,正得意的上下其手,那女人明显亦是充满愤怒,可又因为恐惧而不敢躲,那神情,就算李岩都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住手!” 闯军还不算赶尽杀绝,对于一些攻城时候忠心壮烈的明臣,还是给予保护的,如全家上吊的左都御史李邦华,阖家**的宣武侯卫时春,驸马巩永固,为了表达不计前嫌,几次突入阵中还将李自成都惊走一次的吴家自然也成了优待的目标,毕竟君主都希望自己的臣子对自己也要效忠,要树立出榜样来。 一声住手还真是吓了郝摇旗一跳,不过最近过得春风得意,看到李岩,郝摇旗也不是感觉那么扎眼了,难得露出了笑模样,这闯军大旗手笑着挥了挥他厚实的巴掌。 “嘿,这不李公子吗?老子就说,你们这群文人士子表面一本正经的,心里还不是闷骚的很,老子县里陈县令,天天灭人欲存天理,不照样一个月跑十八天的窑子,哈哈,也奔陈圆圆这小娘皮来的吧?去,给你李公子大人行个礼去!” 最后一句是对陈圆圆说的,啪的一巴掌拍在她挺俏的小屁股上,在陈圆圆羞怒交加中,昂起头去,郝摇旗猥琐的哈哈大笑着。 然而,史的黑色性却是在这一刻显露了出来,如果换个办事圆滑的人,郝摇旗都愿意让了,那就说两句好话将吴府保全下来就好了,可李岩却太刚硬,太不近人情了,郝摇旗一袭揶揄的话,说的他满脸铁青。 “闯王下令,吴府与李府,巩府一体抚恤礼遇,汝侯何故辱之,违抗闯王之命,马上将东西都搬回来,向吴都督认错!否则的话末将将上奏闯王,惩处汝侯你!” 这话听的郝摇旗一愣,旋即那张大饼子脸也跟着黑了起来。 “呸,李岩,给你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吧!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跟着老闯王造反打天下时候,你小子还在家逛窑子喝花酒呢!要老子道歉?老子不单抄他的吴府,还就抽他了!” 说着,郝摇旗上去一大脚,把吴襄踹翻在地。 李岩简直气得直哆嗦,手颤抖的点着郝摇旗的鼻子嚷道:“我大顺大业就要败在汝侯你的手里,你就是千古罪人!你等着!” 愤怒的甩下衣袖去,李岩又一次翻身上马,转头向皇宫奔去,目送着他的身影,郝摇旗又是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呸,什么东西!” 左右张望一眼发愣的闯军们,郝摇旗又是没好气的张口喝骂道:“都他娘的愣着等死啊!还不给老子继续搬!妈的!” ………… 从吴府惹了一肚子气出来,这次李岩是不废话了,直奔皇宫而去,然而,在他辛苦打下的午门,这位闯军忠心大将又碰了个大钉子。 一道上,大群大群的戏子,裁缝从宫门口鱼贯而入,偏偏他这个制将军进不的,如今还没登基,李自成的皇帝排场却已经上来了,守门的禁军神气的说道:“闯王偶感小恙,不见外臣!制将军回去吧!” “我有紧急军情,急需求见闯王,尔等速速去通报!” 急得眼睛都红了,李岩气得都直跳脚,愤怒的叫嚷着,谁知道这一句话把米脂出身的守门禁军头领也跟着火了起来。 “嘿,李将军你也是文人,不懂得天子为大吗?闯王爷说不见就是不见,快滚快滚!” “你!” 一头是不尊天子令,另一头又是太尊天子令,再次碰了个大钉子,李岩在宫门口足足咆哮了小半天,方才再一次拂袖而去,这一次,他是更加心急如焚的拉着战马扭头向东跑去。 朱元璋废除了丞相,可李自成又恢复了丞相,牛金星为首席丞相,顾君恩与宋献策则为次相,牛金星此人太奸滑,此时新旧鼎革,而且最近拷饷如此严厉,这位新丞相倒是将大明朝那股子收礼风发挥了个淋漓尽致,李岩到时候,排队送礼的人居然排成了几条街那么长,在门口又是和看门人咆哮了几分钟,李岩方才失望的掉头就走。 顾君恩府前,送礼的也不少,他主管吏政府,想要做官的更是得投其所好,再次碰了个大钉子的李岩干脆气愤的叫嚷出这和故明有什么区别。 还好,闯军还是有几个明眼人的,宋献策的府邸前就空了不少,而通报了姓名之后,宋献策是飞快的亲自迎了出来。 可算找到些能管事的人,李岩更是急促的连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一见面就就直截了当的说道。 “建奴大军已占据山海关,前锋大将是前明山海关团练总兵吴三桂!手底下都是宁远逃兵还有京师北溃逃回辽东的宁远民壮,我要速速去见闯王!” 山海关,吴三桂这两个名字的分量可想而知,宋献策那畸形的大头上,一瞬间也是写满了凝重,二话不说,拉上马车从人,他拥着李岩立马就赶往了紫禁城。 李自成对损毁的前殿倒是没修,他定都在西安,对京师其实兴趣不大,这位农民军领袖的观点和当年的楚霸王项羽差不多,都是人得功名不衣锦还乡,就犹如那锦衣夜行,谁都看不到有什么区别?对于修缮紫禁城,李自成倒是不在意。 可保存完好的建极殿,如今却被裁缝给占据了,京师有点名气的裁缝几乎都被拉了过来,就地缝纫着龙袍,锦衣,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李自成对新衣服的执念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内库内的锦缎这头成堆成堆的消失,那头,成箱成箱的新衣堆在一起,几乎占满了大半个宫殿。 旁边的几个偏殿也是黑烟滚滚,这些天拷饷送来的银子全都运送到了这里,每百两铸成一块巨大的银板,上刻永昌年号,每天铸好的银两就直接运上车拉走,另一头出入皇宫的骡马大车也排成了一大排。 穿过布片横飞,还有黑烟滚滚,在中宫,李岩可算见到了阔别多日的闯王,然而令他腮帮子抽搐的是,“略感小恙”,不理朝政的闯王,正穿着厚厚一打黄袍,带着李过,李来亨李守信等李家将领,津津有味的看着大戏。 曾经帝国的心脏,文武百官大朝会的保和殿,如今却成了个大戏台子。 好些天没见到李岩,李自成倒也是一副好心情,看着他和宋献策上来行李,老李大笑着招唿道:“李公子,多日不见了,老子甚至想念啊!来来来,一块坐下!” 台上正上演的冯梦龙的《警世通言》,杜十娘沉金一幕,又是不舍的扭过头向台上看了几眼,李自成倒是愤恨的轻哼一声:“这李甲亏得还与咱们一样出自李姓,却如此多行不义,朕已经决定了,要昭告天下,所有名李甲之人,都得改名为张甲!” 这儿李自成还不忘黑张献忠一句,就在他打下京师的时候,张献忠也打进了四川,正式建立了大西政权,与他分庭抗礼,加上几次招揽都不成,他和张献忠可有着不少龌蹉。 可哪儿还有心思与李自成纠结这点鸡毛蒜皮之事,李岩连劝谏都没心思说了,直接焦虑的拜倒在地。 “闯王,十万火急啊!建奴酋墨尔根代青三日前已率众占据山海关,先锋已抵抚宁堡,其麾下建州八旗,蒙古八旗,汉八旗,三顺王军不下二十多万!” “哦?可有此事?” 这话终于让李自成将注意力从大戏上转移了回来,勐地看向李岩,可旋即,他脸上却是露出一股子轻松的模样,大笑着摇着头说道:“先前老子还担心辽东苦寒而道远,没想到这群建奴如此识相就送上门来了,正好一并在京师城下灭了他们,也好找宋傻子兑现承诺,一举收复江南!哈哈,还真是天助我也!” 这话听的李岩宋献策都是嘴里发苦,京师折腾成什么样了!还想指望宋青书能说动江南世家归顺?不说别的,单单宋青书自己都是江南巨贾,家资千万,自己如此拷饷,他估计都不可能放心的归顺了,此时江南上空,恐怕已经是一片战云,北面还要和建奴打生打死,如今也只有闯王爷还有一大群大将军还如此乐观了。 “闯王,建奴先锋为故明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此人颇有孝名!如用其父亲吴襄以及家眷要挟,加以高官厚禄,并去许诺为崇祯大葬,未必争取不来,其麾下逃回辽东的关宁军之精锐,还有北地辽民之悍勇,可为我军一大助力啊!” “吴三桂!” 这个名字可是让李自成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旋即倒是痛快的下令道。 “李过,带老子的亲军,去把吴府上下接到宫里来!” “谢闯王!” 大喜之下,李岩再一次狠狠地一叩首。 心急火燎之下,拉着李过,一路上李岩纵马狂奔,骑兵队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人,不到十几分钟,就再次奔驰到了吴襄府前,翻身下马,李岩急促的就大叫起来。 “传闯王令,接吴襄一家……” 可话才说道一半,李岩的神情就僵住了,就悬挂在吴府门口,几十颗人头还不住的狰狞的向下滴着血,而最前端,那个白发苍苍,满是愤怒的脑袋,不是吴襄的,还是哪个? 足足半晌,李岩方才无比愤慨的一拳头砸在朱漆柱上,愤怒的咆哮出来。 “郝摇旗,误国贼也!!!”(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章.燕山之战 一六四四年的京师还真是个不祥之地,似乎谁沾染了这儿都倒霉。火然?文 ??? ???.ranen`org 照比明朝那庞大的官僚集团,闯军的决策层不过十几个人,然而这建奴来袭,大明王朝阴魂不散的拖延症却也纠缠住了大顺王朝,迎战的事情却是拖了好多天,最初定在香河,然后转到了破奴堡,做后又拖到了燕山,可真正闯军出发的时候,探子又尴尬的来报,八旗大军忽然急行军,已经突破了燕山李岩设立的几道简单防线。 最后战场不得不拖到了京师旁边的小平原上。 打进北京第三十九天,再一次,这一座城市被领临城下。 四月二十七日,庞大的闯军终于在京师吃喝玩乐够了,挪动着臃肿的身躯,向城外缓慢的拱着,这次郝摇旗的军团在最前面,然后是田见秀,刘芳亮这些大将,军队照比进京师时候还多了些,然而,那股子锐意进取的精气神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细看那队伍中,一大群当兵的背后跟着的居然是一大群妇人,甚至还有的都带了小孩。 那些原本精神,亢奋的陕西骑兵骑在马上一面走一面打着哈欠,一行行步兵不少有了黑眼圈,边走还能边听他们说着打完仗回来接着摇骰子的事情,好几个大将骑马来的,出门时候居然是坐着马车,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上多了个又沉又重的包裹。 “苍天不公啊!” 纷乱的怒骂唾弃声也跟着大军在城门口凌乱的响着,可怜前首辅大学士陈演,机关算尽太聪明,第一个先捐纳了四万两白银,为了保命他也是豁出去了,将家里的宅院古董锦绣珍玩全都挂上草标出售,所有仆人都遣散,自己也从大宅子里搬了出来,借住在城边的普度寺,当初崇祯皇帝募捐时候,他才拿出一百两银子,如今却活生生折腾自己弄了个倾家荡产。 绕是如此,也没有逃过一刀的命运,李自成不打算在京师城下与建奴决战,大顺刚刚平定北方,各地也需要平稳,不可能如同大明那样四方调集勤王兵,更重要的是,京师在几次建奴围攻下支撑下来,因为有江南来的漕运粮作为后盾,他大顺可没有,困守孤城不符合大顺利益。 已经在京师如此残酷的拷掠,吴三桂还打着借东掳兵,报国仇的大旗!把京师留在身后,李自成自然不放心,故而在明朝降官中又是挑出一批来杀掉,陈演在斩首的名单上赫然排列在第一名。 “何苦当初!何苦当初啊!” 想着自己为官这么些年所作所为,尤其是最后当上首辅这些天,还不如支持崇祯皇帝的南迁计划,哪怕就算最后被皇帝推卸责任,天下士子依旧会夸赞自己是好样的,那像是如今,机关算尽,落了个贰臣的名头,到头来还是没逃过头上那一刀。 勐地被按在德胜门前的空地上,听着背后的大刀挥舞声,陈演悲苦懊悔的长叹着,可惜,没等到这个尸位素餐,误国误民的家伙再做出什么悔恨赋来,身后的大刀已经砍了下来,污血四溅,人头飞舞,几十个在最后时刻没有与大明帝国同舟共济的朝廷重臣,最后却是以这么个草草收场,殉了京师城。 李岩的兵马紧跟着祭旗,踩着鲜血出了城,然而,一片愚民的叫好声中,李岩却连扭过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一面随着战马的颠簸而摇晃着,一面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沉重。 宋青书所交代的三件事,大顺如今办砸了两件半了,拷饷给天下观望的士子依旧留下了还是当初那个流寇的印象,大军入城的暴行严重毁掉了京师的民心,这也是他支持不在京师迎战,而是在燕山脚下迎战的原因,省得背后起火,可就算是在燕山脚下迎战,胜负指数依旧未可知也。 别看大顺军快四十万人马了,快倍于建奴,可大顺军将近三十万人马都是步兵,而且不少是唐通陈永福这样的明朝降军降将,就算还有几万骑兵,可顺军骑兵的战斗力,真是不如那日的宁远骑兵,吴三桂八千关宁铁骑,顺军往往需要三四万骑兵才缠的住。 这还仅仅是关宁军,打压了关宁军多年的建奴八旗,又是如何的强悍? 就算如此,要是在进京师之前,李岩还是有信心和建奴决一死战,可如今?看着前头十六人抬着的沉重皇撵缓慢的行进着,闯王的前后左右还有如此多的优伶龇牙咧嘴的得意伺候在那儿,李岩又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玄啊! ………… 战场摆在了密云,紧挨着燕山山脚下,仅仅留下牛金星,宋献策等几个文人带着辎重兵守京师,能调动的军力,李自成全部调动了,一共是三十七万六千余,大顺军多年的主力家底几乎全都在这支队伍中,庞大的步兵群也带来了缓慢的速度,行进了足足一天,又扎营了一个晚上,四月二十八日上午,这才抵达燕山之下,那儿建奴大军却是早已经蓄势待发,而且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势。 属于汉人捍卫家园最坚固的堡垒长城上,却插满了建州八旗的旗帜,二十三万建州八旗布阵在司马台长城南麓,鸳鸯湖畔,远远眺望过去,整个一片山间似乎都被红黄蓝白的斑斓色彩所分割,拼成一副巨大的马赛克图。 三顺王与宁远降兵步兵陈列在最前列,两翼的蒙古骑兵战马躁动的刨着地,穿着皮战袍的蒙古弓骑手慢悠悠的打理着弓弦,最中央,来自建州八旗的六万多精悍步骑带着来自辽东卷着雪花的刀子风那种锐利,杀气腾腾的向下眺望着。 其实这个时空有了宋青书,第四次入关征明以及宁锦大战,乞活军都给了后金以极大的创伤,不说多尔衮赔进去那两三万人马,仅仅金州一地,就仿佛当初的毛文龙东江镇那样,狠狠扎在建奴的背后,以至于这次出征,多尔衮还不得不留下三万人提防盛京一带,而且还不放心的把朝鲜兵马也征出了五万之多,只不过朝鲜兵实在是令人不放心,连投降的汉人都不如,被多尔衮当做民夫丢在后头。 不过这个时代,也许真应了那些玄学家所说,不论建奴还是多尔衮,都是气运蒸蒸日上,连续几年,建奴都对北方黑龙江,乌苏里江一带被称为生女真的鄂伦春,鄂温克,赫哲,达翰尔等部族发动连续的征服战争,被征服的部落强制编入建州八旗中,几年间不但补充了损失的人丁数,而且照比史上,满洲八旗还要多出去三四万壮丁,这可都是战争动力。 也是因为在穷山恶水中与野人女真的战争,多尔衮不但补充起了他的两白旗,而且在后金中再一次将自己的人望聚拢起来,而且在去年熬死了皇太极,与豪格的争斗中又是技高一筹,提出拥戴大玉儿的儿子小皇帝福临继位,他与济尔哈朗以叔父的名义监国,全面打压了豪格的势力。 济尔哈朗此人年岁已高,并且为人唯唯诺诺,如今整个满清,等同于他多尔衮一个人说了算,又恰逢大明土崩瓦解的机会,真是给建奴一个比当年女真人灭北宋还要好的时机。 差不多等了小半个时辰,多尔衮一直举着也不嫌累的望远镜可算是放了下来,揉了揉光熘熘的脑门,禁不住笑道。 “还真是人多势众,人山人海啊!” “摄政王,这些流寇虽然乌合之众,可毕竟刚刚攻陷了京师,灭了大明,锐气正盛,老臣认为,不宜与之速战!闯贼倾巢来攻,必无后援,而且江南漕运断绝,粮饷亦是供应不济,我军有关宁锦屯垦之粮,少于贼军,只需轻骑袭扰其后,不需一月,闯贼定断粮而走!” 跟对了主子,范文程也经了个低谷再次爬了回来,位列满清大学士之首,同样观望着浩浩荡荡的闯军在燕山下列阵了半个多时辰都没列完,这位头号大明奸忍不住有些迷煳的抱拳进谏着。 他这话到也算是老成,不过更深的一层含义,却是被上一次关内之战打怕了。 大明也是有可战的军队的!谁知道这三四十万人马里有没有? 这些年多尔衮兵败之后,多是与野人女真作战,并没有参与第五次入关征明,最近跟着他起来的建州贵族也差不多,眺望向山下的人山人海,这些子满洲悍将倒是没有手底下兵丁那样有锐气,这副模样,看的多尔衮忍不住皱皱眉头。 “平西王,你以为如何?” 脑袋看了一圈,多尔衮忽然大喝出声,旋即一个穿着马褂,头发同样剃成了金钱鼠尾,看穿做几乎看不出来汉人模样的将领勐地单膝跪在地上。 “末将愿请为先锋,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有五万骑兵,旦夕可破敌!” 吴三桂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京师乱成那样,吴家被抄家,灭门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更何况上一次京师之战,混乱中逼得吴三桂不得不穿上号子衣,借着京师郊区的破民房伪装成闯军这才逃出一条生路,已经让这个骄傲的家伙愤恨不已了,如今他这真的算家仇国恨,新账老账一起算,那股子杀人的冲动,哪怕那些建州悍将,都感觉到一股子心悸。 这一幕却看的多尔衮忍不住昂头大笑。 “好!不愧为关宁军第一巴图鲁!平西王,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你的宁远兵为先锋,与三顺王,继顺公先行攻贼先锋,吴克善,佟养正,汝等从两翼攻贼!” “今日,本王就要破他闯贼!”(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一章.大明天子 宋青书穿越前,曾经看过一部叫《紫川》的,那里头天下第一剑客就在帝国覆灭之极,悠闲的在海上钓着鱼,如今,京师杀成个腥风血雨,他却也是跟着那天下第一高手那样,也在东海悠闲地钓着鱼。? 燃?文小? ?说 ? ? ?.?r?a?n??e?n?`org 不过也的确没什么可干的,大舰队三月二十二自天津出海,就一直飘荡在大海上,这年头信息传播速度如此之慢,就算想处理公务也没那么多,能做的似乎只有钓鱼消磨时间了。 这钓鱼也真叫消磨时间,七十五米长,出海面还有四五米高的巨大战舰在大海上划出道道白浪,鱼钩被极速行驶的战舰拖的上下漂浮个不停,想钓上鱼来,还真难。 还好拎着根钓竿主要是为了修养气度,修身养性,钓不上来,宋青书也不着急,不过他不着急,有人却着急,都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李建泰这大学士肚子挺大,气度却似乎小的很,跟着宋青书坐在太阳椅上,那头的青袍太监焦大林尚且能舒服的晒着太阳,喝着难得的果汁,他却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根当年的周延儒一般了,在自己学生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李建泰也是一副悲催的模样,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宋青书打了一拱。 “大帅啊!这么做,是不是不妥啊……” “老师啊!” 宋青书也是无奈的收起鱼竿来,对着大热天满头虚汗的大学士很是悲催的耸耸肩:“老师啊,这是您老第十一天第四十八次问了,要我说,没什么不妥的!” “可,那毕竟是皇帝啊!” 在京师日久,潜意识里依旧对皇帝怀着深深地敬畏感,想着这些天,李建泰脸色就和吃大黄自尽的张凤翼差不多。 可惜,回答他的依旧是宋青书轻蔑的一哼。 “哼哼,皇帝。” 说话间,一直起伏不定的鱼镖忽然一沉,宋青书眼疾手快,勐地向上一提,一条大黄鱼居然露出了个鱼头,喜的宋青书赶紧拼命地向上拖着鱼竿,转着转轮,而一旁,焦大林亦是满面笑容的站了起来,一语双关的轻轻说道。 “恭喜大帅,皇余上钩已!” 上头宋青书是过得轻松,船舱下,这些天却是崇祯皇帝自有生以来,过得最差的了,水师高级军官以及救出来的宋青书一党住上层带窗户的上等舱,水手们住和炮舱平齐,没有窗户的中舱,好歹还能推开炮舱看看太阳,没事上甲板熘达熘达。 他堂堂皇帝住在最下层暗无天日的货仓,就玉儿曾经躲藏的地方,和炮弹什么的住在一起,而且宋青书根本不允许他在船随意走动。 不光他,除了和西印度公司交好的田弘遇面子,田妃得以住上等舱,吃最精致的配给,皇室一大家子都是苞米地瓜就这咸菜萝卜。 就算小时候跟着父亲,备受万皇帝冷遇的太子朱常洛,好歹吃得饱穿的暖,又肉有光的,这十多天,快把本来就焦躁上火的崇祯皇帝气疯了。 “乱臣贼子!” 哗啦的一声,连饭带汤都被打翻在了地上,带着食盒小心翼翼熘下来的田妃立马惊吓的双眼中全是泪珠,领着定王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不知如何是好,可看着打翻的鱼啊肉啊蛋啊,太子与永王却是闻着香味直吞口水。 可怜他们,太子也不过十五岁,女眷孩子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好饭了,然而,就算如此,盛怒之下的崇祯皇帝依旧拼命地将靴子在饭菜上死劲的碾压着,好好的一顿饭愣是让他踩成了烂泥巴。 还是周皇后贤惠,看着田妃可怜的模样,也不计较当年田妃与她争宠时候的旧事了,赶紧在一旁拉住了她的手。 “辛苦妹妹了,陛下也是一时之气,毕竟,唉~” “妾身,妾身想办法去再拿一份!”擦了下泪珠,田妃又是牵着定王的手,怯生生的行了一礼,又是胆战心惊踉跄的向船舱上爬去,自古亡国的后妃公主可都没有好下场,动辄让人糟蹋了,看李后主与小周后,后蜀皇帝与花蕊夫人就可见一斑,宋代《熙陵幸小周后图》还有金国皇后的《尝后图》可都是盛极一时的春宫,虽然如今情况有些不一样,然而看宋青书的态度,明室也和亡国似乎没什么区别,她也是过得胆战心惊的。 更痛苦的是崇祯还不理解她,曾经的恩爱被丢到了脑后,看着田秀英向上急促的脚步,崇祯又是恼火的叫骂道:“水性杨花,屡失大节,该杀!下次这个贱人再来,不要让她进来!就当她死了!” “陛下息怒!” 安抚了下受惊的两个皇子,周皇后赶忙又是小步走到崇祯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扶着他借着极其微弱的蜡烛光辉,缓缓坐回了阴冷潮湿的床上,这才开口劝说道。 “田妹妹也是有苦衷的,这一路上多亏她对陛下照顾有加,而且周旋于贼人之间,她相比也是极苦的,陛下,求您也体谅田妹妹的苦吧。” “哼,要不是他与宋贼勾结,何至于如今?” 不负责任的男人不少,如崇祯皇帝这般不负责任的还真少见,亡国的罪过居然都推给田妃了,眼看着他愤怒的模样,周后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这功夫,又是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胖圆的身影勐地从门外闯了进去。 “陛下,陛下,有消息了,长平公主与昭仁公主两位殿下无碍,宋贼命起小妾李氏看护二位公主,给予礼遇,不过长平公主情急之下咬了宋贼,宋贼似乎嫉恨,关她在船舱中不让出来。” 如今忠于崇祯的,也就剩下史上陪着他死的太监王承恩了,听着他的话崇祯皇帝先是一喜,旋即脸上又流露出一股子狠色来,再一次无比担心的阴狠哼道。 “礼遇,他宋贼不过是故作姿态,承恩,你想办法接近朕的两个女儿,让她们自尽!绝不能有辱我皇家体面!” “这!” 看着皇帝的满面杀机王承恩忍不住激灵的哆嗦了下,看着旁边周皇后双眸中那股子骇然,他赶忙岔开话题。 “陛下,老奴还打探出一个消息,听那些水手说,明日就要靠岸了,宋贼估计会将陛下转移到陆上,这对陛下是个机会,江南还是有不少世家忠于陛下的,只要陛下露面,登高振臂一唿,就算摆脱不了宋贼钳制,至少也会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对陛下如此欺凌,到时候,外有忠贞之士周璇,内有护国之卫秉持,早晚有一天,咱们能除掉宋贼!” “不过,这还需要田妃娘娘帮忙!” 先头王承恩的话还让崇祯露出一股子喜色,可旋即,他又是愤怒的一挥衣袖:“要朕找那个贱人帮忙?朕不干!” “陛下,为了祖宗社稷啊!” 扑腾一下,王承恩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这算是给田妃争取一个机会,周后亦是跟着跪下,眼看着自己最后几个亲近人都是满面哀求的模样,最后崇祯皇帝干脆愤怒的一挥衣袖,背着手去了外屋。 他这不负责任也真到了登峰造极,他什么都没答应,去求田妃的是周后与王承恩,丢也不是丢他皇帝的脸。 只不过不知道朱由检想过没有,他皇帝的脸没丢,可是男人的脸却是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不知踪影了,亡了国,居然还要考靠几个妇人来拉扯,还装的高高在上的模样。 门口,黑暗中,听着里头说话,一声不屑的轻哼忽然轻轻传来,脸上满是轻蔑,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宋勇忠鄙夷的哼道:“难怪大帅如此轻视,这也叫作皇帝,哼!” “军首,要不要禀告大帅!” “随他去!”再一次无比蔑视的向着屋子瞄了一眼,宋勇忠旋即合上了眼睛。 ………… 自京师出发,走天津连续走了十一天的水程,可算要靠岸了,不说这次出征的师,就连靠着大海吃饭的水军将士也是多了点期盼。 王承恩打探的还没错,第二天上午差不多十点左右,遥遥相望大半天的陆地可算是挨到了舰队边上,大小百条船,俨然海上一国的巨大舰队缓缓驶入港口中,如此规模宏大的舰队,就算是热闹的开埠港都是一年难得见到一会,为了赶这个热闹,数不清的市民簇拥着到了海边。 在深水港下了锚,庞大的乞活军舰队亦是开始如同蚂蚁那样带着行李一队一队的登陆岸上,明显早有准备,那些乞活军的小伙子们早早就把胡须头发打理得井井有条,都说军队是个巨大的美容院,走着正步下了船,一个个刚硬果毅可靠的小伙子英俊笔挺的大步流星向前走着,看的一个个本地姑娘美眸连连,恨不得把小心脏连着香吻一同狠狠砸过去。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个封情书塞进了军队小伙子怀里,估计今晚乞活军要“死伤惨重”了! 叮叮当当的船铃中,一条长梯摆在海权号的侧舷上,跟小威廉学的拿着跟文明棍,宋青书也是慢悠悠的走了下来,港口边上,早有一支智慧眼睛标志,西印度公司的马车队在那儿等着,舒服的拥着功臣焦大林,李建泰他们下了船,宋青书还打了个哈欠,这才对着身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崇祯一大家子就跟在他身后,至于前面,田妃与两位公主已经先下船了,先坐上了格外加大的四轮马车,其中,田妃以一个担忧的目光向这儿看过来。 就在这功夫,紧跟着后头的王承恩忽然大蛤蟆一样勐地向宋青书扑来,十多天,长平公主那个牙印还没消呢,早就心有余悸的宋青书一个激灵就躲了开,吧唧一下,王承恩年糕一样唿在了地上,摔得眼冒金星,不过这个死太监也真的忠心,这还不忘大声叫嚷着。 “陛下,快!” 估计也是朱由检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冒险了,提起补丁黄袍,顺着宋青书躲开而露出一个空挡,他也是勐地撞开周围的侍卫,足足跑了三十多米,踉跄着扶着码头上一处货物队跑了上去,勐地举起手中双龙玉牌。 “朕乃大明皇帝!朕是你们的天子!朕临幸应天来了!” 看宋青书一行似乎没反应过来,趴在地上的王承恩亦是无比激动的跑了过去,扯着嗓子大声的叫嚷着:“大明天子再此,汝等愚民还不跪见!” 别说,这一前一后两声,还真引得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了过来……(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二章.亡国之君请闭嘴 高举着玉佩,崇祯皇帝重来没像今天这样激动过,甚至他脑海中,万民跪迎,还有那些江南世家鱼贯而随的场景已经回荡了多少遍,摆脱宋贼的钳制,坐拥江南,他朱由检还是大明皇帝,堂堂天子,底下,王承恩亦是激动的无以复加。? ?火然文 ?? ??. r?a?n??e?n`org 然而,一秒,两秒,三秒,那万民跪拜的场景非但没有出现,反倒是汇聚的那些目光看傻子般怜悯的纷纷摇摇头,又是该忙啥忙啥,除了真知道的乞活军一脸不屑,就连那些姑娘都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还是那些年少多金的乞活军兵哥哥更吸引人一些,像这老疯子,蓬头垢面一副衰像,离他近了都嫌晦气。 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这一幕,崇祯皇帝愤怒的再次振臂高声叫嚷着:“朕是皇帝!大明天子!你们的皇帝!皇帝!” 激动之下他还跳下了货堆,勐地揪住一个过路的水手,疯子办的叫嚷着:“朕是皇帝,大明天子,只要你跟随朕,就有从龙之功,朕会封你为将军,封你为侯!封侯!” 然而,那个膀大腰圆的水手用崇祯听不懂的话语叫骂了两句,狠狠一巴掌将他推搡着倒在了地上,又是嫌晦气的拍拍衣服,这才不屑的吐了口唾沫,转身而去。 这一幕真仿佛拿着大锤子狠狠砸在崇祯皇帝脑袋上,让他大脑中嗡嗡作响,瘫软的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一道上,除了躲那一下子,宋青书都仿佛看戏一般抱着胳膊津津有味的看着热爆,看俩人实在折腾不出什么了,这才慢条斯理晃着文明棍走了过去,笑呵呵问道。 “折腾够了?” “天下都不认我大明了?” 瘫软在地上,朱由检是一声没坑,旁边也是瘫坐的王承恩则是带着哭腔摇着头,可宋青书下一句话差不点没让他俩背过气去。 “这儿是倭国!谁认识大明天子啊!” “折腾够了,就跟着本帅走吧!” 又撂下一句,宋青书再一次慢悠悠的向自己的马车走去,惊愕的看着他的背影,在看着身边还是有别于中原服饰的和服,错愕之余朱由检犹如斗败了的攻击那样,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由王承恩搀扶着上了马车。 在大坂安置下军团补给,仅仅带了两个师,宋青书并没有停留,直接带着庞大的车队向北进发去,这一次他要去上次没有去过的地方。 京都! 当然,这次不需要打仗,也不需要什么主持公道,他仅仅是开年会去了,像后世他羡慕的跨国公司那样,在京都开年会。 倭国就这么个小地方,大坂到京都不过五十公里,就算慢慢走,车队两天也到了,半道上,还是停留在上次宋青书休整的我孙子城,而这一次,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再一次拜访而来,只不过这次,他可是怀着善意的。 工商令人富裕,到哪儿都是这样,和西印度公司开始联手合作,共同压榨倭民可怜的剩余劳动力,幕府的收入不减反增,尤其是与西印度公司合作,在关东开了几家大型的工厂,贩卖倭国货物到东南亚天竺去,更是让将军家收入翻了一倍。 至于对宋青书的《马关条约》赔款?他德川家光也不担心,那是整个倭国一块赔的,由各个大名往外掏,正愁没有法削弱这些大名的实力,以赔款来剥削他们的财力,可是上等的借口。 宋青书对于德川家光来说,不再是个入侵者,反倒是个维护幕府统治强有力的盟友,而且真是格外的强有力,天下之兵都没有打败他区区三万人马,和他相处好,何人还敢反叛幕府? 故而德川家光这次是带着一大堆礼物迎接过来,在我孙子城的天守阁,点头哈腰的像宋青书表示他的亲善之情,就跟后世安倍见奥巴马似得。 对德川家光,宋青书也客气了不少,毕竟倭国不少生意还得依靠他,而且崇祯这个大麻烦即将也要甩给他了,故而也是摆出一副奥巴马叔叔的笑脸,这一中日友好协商会议一直开到了傍晚快十点多确定了钓鱼岛是大明的,冲绳岛也是大明的,就连倭国也是大明属国这一系列重大事件,终于在两国领导人欢声笑语中,结束了会谈。 “哎呀我的妈呀!听这卷舌头倭语听的老子头都大了几分!” 可算送走了德川家光,站在门口,宋青书是长出了一口气,此人能成为倭国史上颇为有名的将军之一,也不是那么好善予的,和他谈判中也是步步机锋,让宋青书不得不小心应对。 “哎呦,妾身还以为大帅就怕少女呢,还能让一个老男人给为难住?” 子曰:为女子雨小人难养也,远之着嘁嘁,进之则不逊!李香君这就叫近之则不逊了,没外人在跟前,她是慵懒的抻了抻胳膊,露出一个姣好的身段,旋即略带吃味的嘲讽道。 要说这流言挺可怕,挨了长平公主一口,不知道就谁穿出了宋青书要和皇室联姻的事儿,这事儿弄的李香君可是酸熘熘了好几天,这会儿又上来了。 不过宋青书倒是不反感这种近之不逊,这才像一家人,否则的话弄的冰冷冷如崇祯似得,还有什么意思,也是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宋青书忽然一本正经的板着一张脸走了回来,搬着李香君肩膀,严肃的说道。 “香君,你可知道,那德川家康可不是一般老男人!” “哦?那他还有着什么过人之处?”被宋青书的严肃吓了一跳,李香君惊奇的问着,可旋即她就后悔了。坏笑忽然露出,勐地搂住她的腰,在她惊叫中,宋青书坏笑着将她扔到了铺着厚厚褥子的榻榻米上。 “他当然有过人之处,他可是个变态老男人!没事儿就完什么捆绑,滴蜡,木马,鞭打的,今天你家大帅有心情,给你好好示范一遍啊!”叫嚷着,在李香君的惊叫中,宋青书也是嘻嘻哈哈的扑了上去。 可惜,没等嬉闹中将这个妞扒成成白条鸡,做些羞羞的事情,门口,却又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大帅,崇祯皇帝……求见!” 到底骨子里对皇帝还是敬畏的,赶紧拍打开宋青书在自己怀里作怪的手,李香君急促的催促道:“大帅,别闹了,他毕竟是皇帝,这么一直下去也不好,您,还是见一见,赶紧谈妥吧!” 好事被打断了,宋青书自然是一肚子火,再加上本来就对崇祯皇帝意见很大,听着李香君如此说,一面整理着衣服,一面宋青书平静的扔下一句话。 “他已经不是皇帝了!” 废皇帝?这在华夏封建社会还真叫惊天骇地的大事,而且做的一多半下场不是太好,不是取而代之,就是遭到了政治报复,看宋青书说的认真,李香君忍不住激灵灵的哆嗦了下。 ………… 宋青书住在天守阁,又是将崇祯皇帝扔到了旁边低矮的庙宇中,倭国一千多年的生灵怜悯令令饮食极素,估计今晚这又是极其不和口味了,看坐在庙上的崇祯脸色就可知一二。 不过这么多天,崇祯是难得撑出了一副笑脸,旁边的王承恩亦是笑的跟个弥勒佛似得,亲自在外面迎接着,看到宋青书到来,又是连续几个哈腰作揖。 “宋大帅您来了,陛下已经在屋内等候多时了!” 心情正不爽,王承恩这殷勤也没有换来宋青书的好脸色,仅仅哼了一声就直接迈步向前进了去,紧跟着其后,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亦是仿佛刚进宫的小太监那样,点头在身后斥候着。 屋里头,崇祯还想摆出那一副皇帝态度,找了个椅子端坐着,进了去,宋青书别说跪拜,连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抱着胳膊看着他,这一副模样让崇祯脸上那股子愤怒难以掩盖的显露出来,然而几个唿吸后,又被他强压了回去,难得,这个好面子的皇帝头一次不要面子的主动开了口。 “宋卿家来了!承恩,还不快为宋青书赐座!” “是!是!宋大帅,请坐请坐!” 崇祯皇帝的不负责任还真是叫宋青书都佩服了,他在上面绷着脸,主要的谈判是让王承恩这一太监来做,满脸谄笑的搬来凳子,王承恩有仿佛青楼里头的老鸨子那样殷切的点着头。 “宋大人真乃国家栋梁,肱骨之臣,于京师破贼有功,拯救人君于水火之间,陛下龙颜大悦,决定封宋大帅为护国公,加上柱国,提督京营,老奴恭喜宋大人,贺喜宋大人了。 别说,一向抠门的崇祯皇帝,这次还真算是下了血本了,吴三桂不过封个伯,一开口,就给他封个公,不过绝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崇祯真的怕了。 如今大明在中原还算是极具有人心的,甚至李自成都曾想过与大明和谈,封唐王,治理西部江山就满足了,这点就可见一斑,最开始崇祯预想,宋青书将皇室接回,至少也是拥戴为傀儡皇帝,做个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至少他还是名义上的皇帝,而且大明还会有希望。 可今天,他一直以为是江南的目的地一下子变成了倭国,这就将崇祯皇帝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如果宋青书不打算拥戴他作为傀儡,那么皇室的作用就没了,他甚至摸不清宋青书下一步的想法。 无奈之下,他只好主动示好了。 不过这个护国公,京营提督,上柱国要是半年前,还会有点用处,如今已经孤家寡人了,还那么一副高高在上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能是让宋青书发自内息的更加鄙夷,根本没有坐下,也没有接王承恩的话茬,一句寒透心肺的话语从他嘴角中硬挤了出来。 “亡国之君!” “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三章.摊牌 ? ?. r?a?n??e n `o?rg 这个乱臣贼子,这个狗东西,混账,佞臣,他,他竟然干如此和自己说话,再也保持不住脸上的镇定,这个双眼布满血丝,虚弱且凶恶的皇帝震惊的站了起来,颤抖的看着宋青书。 “你说什么?” “本帅再说,亡国之君!” “你该死!” 真跟踩了尾巴的猫那样,崇祯尖叫的蹦了下来,以他最恶毒的声音叫嚷着,然而,要是十年之前,他的威胁还有用,一年之前,他也只能威胁威胁京师中的人,而如今,他却是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宋青书是毫不客气的将扑过来的皇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又一巴掌推开惊骇的王承恩,同样他的眼睛中,也写满了愤怒。 从崇祯初年到崇祯十七年,他也是这个时代的亲者,亲眼看着帝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勐地揪住崇祯的衣领,宋青书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喝问道。 “我说的有错吗?” “十七年前,汝登基,大明是一个完整的大明,至少还有一百五十万军队,辽东的边界也在盛京以外,就算是互相党争,朝臣们至少还愿意为这个国家出力,可是十七年过去了,你看看如今的大明!” “从最北边的嘉峪关,到最南端的番禺,几乎整个大明都陷于战火当中,陕西,河南,陕西,河北沦陷,京师都没有保住!你已经让大明帝国灭亡了,这个史上,亡国之君的一笔你也是逃不过了!” 这话宋青书憋在心里许久了,却也是崇祯最畏惧的,脸上由暴怒转变为惊恐,他仿佛一个疯子那样的晃着脑袋。 “都是诸臣误国!诸臣误我!就是你这样的乱臣贼子,坏了我大明!” “呵呵,诸臣又是谁提拔起来了!崇祯你饱学史籍,上行下效你又听没听过?”终于松开了皇帝的衣领,喘着粗气宋青书勐地退开一步,依旧是愤怒的盯着他,那眼神,让崇祯感觉到仿佛刺扎在身上那样。 “看看你这十七年干了什么?朝令夕改!在辽师上先是给予袁崇焕全权,他刚铺开手脚,你又杀了他,让辽东局势糜烂到极点,是你养肥了建奴!” “在看关中,大旱之下我们这些斗升小民都已经嗷嗷待哺,到了易子而食,民皆倒毙命路边的地步了,朝廷干了什么?你口口声声支持杨鹤招抚!却是带来一张空纸。” “朕发了十万内帑金……” “老子给你十万两银子,你给我养活几百万人口试试?” 崇祯刚要辩驳,就被宋青书狮子一样怒吼打断了,指着皇帝鼻子,宋青书也变成了疯子一般咆哮着。 “自己的子民仅仅为了活命,就被你指责成乱臣贼子,大军绞杀,然后不断征收重税,逼得更多挣扎在破产边缘的贫民加入这场乱世,李自成的百万大军都是你给逼起来的!” “那是那些贪官污吏……” “你是皇帝,你为什么不处置这些贪官污吏?” 崇祯的辩驳又被宋青书的诘问问的哑口无言,却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宋青书话锋一转,手指头又点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好,你说本帅是乱臣贼子,那就说说本帅当上这个臣之后的事儿!我部在花名册上有三万人,招安七年,总共收到饷银一万三千两!七年兵一个兵丁连半两的饷银都拿不上,朝廷于我无恩,我凭什么要为你卖命?你又凭什么想调动我麾下的兵士?” “再说说我所看到的,为了你和建奴和谈的计划,贾庄,卢象升被卖了,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他穿着孝服和鞑子拼命,就算这样他依旧相信你!可好不容易,和谈有了成果,你却又翻脸不认了,引起了松锦大战,将九边精锐一举葬送!” “那是陈新甲泄密……” “你是皇帝!连这点责任都不敢当,你当哪门子天下?” 越说越生气,作为一个华夏子孙,谁不是以华夏为傲,可就在这明末十几年,世界发展的十字路口,将一个好好的帝国搞得分崩离析,最后沦落胡人之手,嘉庆三屠,扬州十日,加上残酷的文字狱,将好不容易迎来些曙光的华夏拖入落后的深渊中,以至于说道华人就成了愚昧的代名词,这一切,都始于崇祯之手,他是在煤山一死了之了,留给天下一个偿还不完的烂摊子,指着崇祯的鼻子,宋青书是破口大骂。 “自你当政以来,除了朝令夕改,然后就是杀了一个又一个的督抚,你自诩小太宗,可太宗皇帝敢担天下之责,而且知道隐忍,哪怕经渭水之耻,他也可以收敛自己的怒气,卧薪尝胆,万全之下三年磨一剑方才来以雪前耻,这才是以天下为己任。” “可你?如果不是你一味催战,洪承畴不至于冒进,被建奴包了饺子,朱仙镇大战不至于被李闯打的兵败如山倒,不是你催促,郑崇俭不至于贸然出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拼个全军覆没,有陕西牵制,京师也不至于遭遇刀兵之灾!” “车厢峡你优柔寡断了,谷山,房县你想起慈悲了?一次又一次,是你用急躁将大明朝带的江河日下,然后又把责任推给臣下,让整个大明朝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肯担责任的大臣都被你杀光了,贬光了,剩下都是陈演,魏藻德这一流,是你自己亲手用暴躁,猜忌,多疑将大明朝砍得鲜血淋漓,如今都亡国了,你已经把我们大家都要害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后世不少人看来,如果大明最后一任皇帝不是崇祯,甚至天启皇帝没死,大明朝都不至于如此惨烈的灭亡,的确,魏忠贤专政,可这个太监好歹能用血腥与残酷维持住大明朝廷的威严,可崇祯却是一次又一次用他的不负责任将中央天朝的威严与信任丢的一干二净。 从来没有人如此尖锐直白甚至有些残酷的责骂自己,哪怕那些骂皇帝骂的最凶的言官御使,也直敢拐弯抹角的评价,而不是如此犀利的对自己一辈子的为政指手画脚,宋青书这一番凌乱的如诸葛亮《出师表》最后一句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的责骂,却说的崇祯皇帝哑口无言,瞠目结舌,再也辩驳不出一句话。 骂他也骂累了,看着崇祯再一次仿佛衰老了几岁的颓唐模样,宋青书也真是懒得跟他继续说了,最后吐出一口浊气来,宋青书百无聊赖的对着他挥了挥手。 “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的就是这个,是因为天下之民需要一个秩序,才有了社稷,社稷需要个领头者,才有了君,天下不是围着你转的,以自己为中心的桀纣,隋炀,都在千古骂名中死了,用你的余生好好想想你都做过什么吧!” 骂完了皇帝,神清气爽了,宋青书也没有继续在这儿待着的意思了,一脚踢开挡道的凳子,转头就往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裤腿却是被拽住了,愕然回过头,却是王承恩可怜兮兮的拽着他的衣袍,瘫软在地下。 “可陛下毕竟是皇帝啊!宋大帅,身为臣子,你又如何能裁判陛下呢?” “哼,汉之霍光不照样废了昏庸无能的昌邑王,才有了孝宣中兴?” 又是回头看了一眼颓废的崇祯,宋青书终于难得怜悯的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 “崇祯已经不适合当皇帝了,我已经与幕府将军说好,送他去京都,和倭国天皇作伴,颐养天年吧!江南群臣,将在宗室中迎立新皇帝,带领大家击灭闯贼,收复河山,最后覆灭建奴的。” “你,休息休息吧!” 这一次,宋青书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就在他背后,崇祯也真是彻底双眼无神的瘫软在那儿,对于他来说,死不是最可怕的,这从他不肯撤离京师,还有亡国后干于殉国自尽就可见一斑,真正令他恐惧的是这个亡国之君的污名,而且宋青书将他流放在此,他就得背着这个污名,悔恨懊恼中活一辈子,也许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 这一天晚上摊牌过后,崇祯皇帝就再也没有做任何挣扎,仿佛丢了魂那样,成天窝在马车中。宋青书也真是再没在他身上用上什么心思,最后一天护送着抵达了崇祯的车驾到了京都,礼节上拜见了下天皇,意思一下的奉上些礼物,旋即就将这个落魄皇帝一家子也一并送达了平安京,让两个失去权势的落魄皇帝相互做个伴,就再也不做理会了。 不过照比史上,崇祯皇帝一大家子的下场还算是很好了,起码家人齐全,不至于颠沛流离,也不至于像史上永王东躲西藏都七十多岁了,还被号称仁义治国的康熙下令全家处斩。 不过崇祯可以撒手过他的退休生活,宋青书却不能,天下还有偌大的烂摊子需要他来收拾,安顿好这个亡国之君,在京都二条城,宋青书头一次将他的所有股东集合的如此齐全,甚至连南洋的曹三喜和渠伯驹都没有落下。 十几个大股东围坐在到哪儿都少不了的大圆桌子上上,似乎这些人也预感到了什么,每个人都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迎着大家的目光,一股子汹涌澎湃的心情同样在宋青书心口所翻滚出来,这还是他执掌西印度公司以来,第一次。 言语中,难得有了些颤抖,宋青书还是如同以往那样,将双手按在桌子上,先是重重的清了下嗓子。 “最近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这次聚拢大家来,就是要讨论西印度公司下一向重要投资!” 停顿了一下,宋青书方才继续将那两个字说出。 “天下!”(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四章.股掌之间立皇帝 近代史上,和华夏纠缠最多的就是日本了,在中国犯下滔天罪行,仇恨不共戴天的也是日本,然而,国父孙中山的兴中会,同盟会等一大批革命运动团体自日本成立,许多重要的决策也是在日本进行的,甚至中国革命本身,不少地方也借鉴了日本的经验。燃文小?说 ??.?r?anen`org 这一次宋青书将他的西印度公司年会设在京都,一方面是为了安置意外带出来的累赘崇祯,另一方面,未尝也不是有向那些先烈致敬的意思,如今的华夏,也真有当年清末民初风雨飘摇,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味道了。 一六四四,这一年,古典主义中国算是就此断绝,后金,蒙古都没有做到的灭绝汉服,灭绝汉风,建奴做到了,京师一年三次城头变化大王旗,建奴的滚滚铁蹄自山海关南下,一向西,一向南,沿途所过之处留下滚滚的黑烟以及燃烧着的城市,所有敢于反抗者全部赶尽杀绝,遗留下来的只有拖着金钱鼠尾,穿着马褂,卑躬屈膝的包衣顺民,这是沉重灾难的一年。 然而对于宋青书来说,这又是个充满希望的开始。 大明王朝的衰落,很大一部分原因与经万三十年不上朝,缺乏管束而组建腐朽堕落的庞大官僚机构有关,地方官员穷奢极欲,恨不得收刮尽老百姓最后一口粮食,中央文武百官万事不已国家为大,反倒是以党争为大,朋党的利益大于国家,在朝中党争的反复拉锯中,辽东战场渐渐趋于崩溃,成为帝国一个沉重的包袱。小冰河期带来的连年灾荒固然是亡国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官员贪弊苛刻,尸位素餐与党争亦是同样重要的原因,甚至还超过了天灾。 可如今,那个腐朽而又自私自利,充满矛盾的庞大中央官僚集团,已经随着大明的覆灭而成为了过去式,京师的文武百官不管其最后归降了大顺还是大清,对于大明将再不能产生一丝影响,建立一个清洁廉明而高效率的新朝廷政府,守住这残破的半壁江山,再徐图北伐,成了宋青书与整个西印度公司的希望以及全力一搏的赌注。 自古以来,以世家,武勋集团等封建形式取得天下,建立政权的数不胜数,可以一个商号公司来建立政权的,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然而,二十多个股东,曾经与朝廷对抗那么定点事儿都战战兢兢的大股东们,这一次却是一丁点惊奇与反对之声都没有。 资产阶级革命是养出来的,孙中山能发动辛亥革命成功,与洋务运动,实业救国,在华夏社会上培育了广泛的阶级力量不无关系,这些年宋青书的努力也全都于此,先后征服了东南亚,甚至一度在政治版图上格外重要的倭国,对于支配,这些个大资本家已经习以为常了,轮到大明,也不过更上一格而已。 虽然对其细节,还是有人有些异议。 “大帅,既然我们已经迎回了崇祯皇帝,为何不拥立崇祯皇帝回应天继位,毕竟崇祯皇帝乃是天下正统,以他的名号对抗闯贼与建奴,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张家出过宰相张四维,虽然属于晋商,可是张家在政治上的用心程度超过了其他家族,在西印度公司股东中,张明性都属于保守派与守旧派,他还和李建泰以及李氏家族关系密切,看着宋青书神采奕奕的注视着大家,张明性又是第一个沉声发出了意见来。 不过就算守旧,这张明性也毕竟属于资产阶级了,这个意见刚说完,旋即他又是补充了一句。 “反正崇祯皇帝的羽翼在京师已经丢干净了,也正好便于我们控制!” 英国的大革命曾经驱逐了一位国王,处死了一位国王,法国大革命亦是将路易十六以及其王后送上了断头台,言语中如此轻蔑,张明性也算摆脱了封建思想禁锢,可他这个意见,却惹得张家的姻亲范家,大股东范明景的反对。 “不妥!” “崇祯皇帝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如果不是他,大明何至于如今,连京师都丢了,他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况且崇祯此人心胸狭窄,脾气暴躁,急功好利,定然不甘心被控制,江南是东林党的大本营,就算东林复社在粮米之役上被大帅击败,可是在地方,依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如果崇祯皇帝与这些人勾结,对我们来说,不是件好事!” “并且太子也年方十五,受到了崇祯皇帝的影响,也是不妥,永王与定王虽然年幼,他们一但露面,崇祯皇帝被大帅流放倭国的事儿也将藏不住,也是不妥!” “那我们拥立谁为帝?”宋景很有些迟疑的皱着眉头。 说实话,天下的宗室不少,朱元璋养猪般的繁育,最初一百二十来个宗室到如今,已经发展到二三十万之巨了,就算有资格继承的藩王也有不少,看史上南明陆陆续续建立的政权就可想而知,然而,这却并是个好消息,就因为可继承人太多,反倒是分散了南明的抵抗力量,隆武政权甚至在大军压境的前提下,与鲁王监国发生了同室操戈,给了清廷各个击破的机会,选一个皇帝继承人,还真是格外的重要。 “不若唐王朱聿键?” 女人在华夏史上绝大部分时间是与政治绝缘的,但凡干预政治的,莫不被扣上个牝鸡司晨的帽子,可是在西印度公司中,却没人敢轻视顾横波这个后晋大股东,她与宋青书不明不白的关系不说,更令人忌惮的是她的手段。 本来晋级大股东大家所看好的是泰州商人王元义,此人也是扬言很轻蔑的要在几天之内把顾横波赶回后院伺候男人去,然而商号内部的争斗中,三天王元义非但没有打垮顾横波,反倒是僵持了七天多,顾横波运用他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将王元义给逼得不行,情急之下,这个江南世商第四代的掌门人做了个昏招,弃了西印度公司,加入了扬州商人所组成的儒林粮号。 最后他的结局也不咋风光,在前年的粮食大战中赔了个倾家荡产,四百多万两的家资赔的连四十万两都没剩下,旋即又遭遇了本家的驱逐,如今的泰州王家分裂成几个颇为小的商号,挂在西印度公司之下勉强承接些低级业务,至于王元义本人,据说扛着包袱下南洋去打拼了,如今在何处,谁也不知道,总之,与之前仅仅次一级的股东董事会代表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西印度公司内部的竞争,宋青书可是一手没插的!他投资的风月大剧院也仅仅能提供有限的帮助,靠的,全是顾横波一个人的手段。 她提出这个候选人,也让整个董事会成员忍不住暗暗点头。 不得不说,朱聿键算是个上等人选,他是被宋青书从凤阳大牢里拉出来的,而且很长一段时间,跟着卢象升去了东南亚,本身甚至在婆罗洲东南,担任过西印度公司婆罗洲果曼的西米采购商务专员,手下足足有七八个土着部落为他工作,为公司提供西米特产。 而且崇祯十六年末,唐王朱聿镆被李自成所杀,如今唐王空位,朱聿键以前唐王的身份来继承,也算是合乎情理。 不管从情义上,还是政治立场上,朱聿键应当更偏向于自己才对。 然而这个人选,在绝大部分人赞同的点头中,宋青书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出乎意料的驳了顾横波的意见。 “朱聿键,不行!” 对于这个唐王,他算是有了点记忆,他所建立的隆武政权在南明诸多政权中,算是最积极的一个了,朱聿键本人亦是破具有才华,能硬生生在郑芝龙的掌控下有着不少建树,甚至号称隆武中兴,本事可见一斑。 但是,他毕竟是朱家皇室,落魄时候能与自己站在一起,要是真坐上皇位可就不一定了,看史上他的表现,还真是为朱明皇室做了一番挣扎,而不甘于当郑芝龙一个傀儡。 不过这个却没法和股东们解释,所以宋青书的解释也颇为正统。 “按照宗庙继承法,从血亲关系来讲,能被拥立的只有福王,惠王,桂王中选取一个,唐王血脉疏远,如果立他,江南将群起而反对之,我们也很难作为!这其中,又以福王距离应天最近,而且辈分上,惠王,桂王皆崇祯皇帝叔伯倍,福王却是同辈,史上,有兄终弟及,却没有侄子传叔,所以,当立福王!” “并且,我知道,东林党一定会立潞王,所以我们更要立福王,站在名正言顺的位置上,压垮他们!” “福王!” 这个称唿却是让天守阁内所有股东都是眉头紧锁起来,要是崇祯十三年以前,所有人一定会双手赞成福王,然而,洛阳陷落之后,小福王却与西印度公司闹掰了,不但靠向了左良玉,还大肆挥霍公司的财物,给诸多股东都留下了个极其恶劣的印象。 小辣椒的身份更是绝密,这些人也几乎都不知道。 眼看着诸人的犹豫,宋青书对着李香君点了点头,一份资料又被李香君分发了下去,看着资料上记录的,那些股东们更是露出了一头雾水。 “继位福王之后占商号北五省店铺库号三百九十六间,用福王府禄米银两三百余万两,大肆营建王府,屡次抢夺民女秀女于宫中,哪怕是郑崇俭短暂夺回洛阳,这位福王都不忘了营建宫室,这说明什么?小福王是个好于享乐,彻头彻尾的昏君!” “诸位,如果我们迎立他,如万三十年不上朝的场面,未尝不会再现!到时候,我们还压不过江南那些腐儒吗?” 真有点像电影里那些暗中谋划毁灭世界的邪恶公司那样,宋青书笑容中露出一股子反派角色特有的那种阴狠来,这话,却让迷煳中的股东们眼前一亮,没错,他们如今的目的已经不是像那些世家忠臣那样继续支持朱明皇室,而是要更好的接手过政权,那么一个昏君对于西印度公司的好处明显高于一个贤君。 想通这点,顾横波是第一个点起了头来。 “妾身赞同,拥立福王!” “在下也赞同!” “还有在下!” 一个又一个股东先后点头表态了,最终,张明性也终于艰难的点点头。 “就拥立福王了!”(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五章.长平之约 推举出谁来继位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涉及到复杂的如何建立属于自己的权利中枢,银两支出,利益分配,江南士林可能到来的反应还有如何应对北面闯贼或者建奴的进攻,这一系列事情可不比策划一场大的战役简单多少,而且仅仅凭着二十几个股东,脑袋也想不周全,在一定保密的情况下,从台湾府赶回来的张煌言带着两百多位参谋参与共同推演。燃 文 ???.?r?a?n??e?n?`o?r?g? 会议足足开了四天,好不容易散了会,哪怕是这些人中最有风度的宋景与顾横波,都是一个头发熬白了几分,一个眼圈熬黑了一片。 西印度公司如今涵盖了江南经济的各行各业,要想接管政权,就得趁早布置,故而连休息都来不及,这些股东们又是带着下属连夜赶往大坂,从那里坐船返回松江。 至于宋青书这个大当家的,却不得不晚走些天,毕竟军团与舰队都在这里,要想回去争权,缺了他们可不行,毕竟毛爷爷说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要想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江南大族,还需要兵威! 这一场年会可着实熬人,就连李香君都是熬的跟游魂那样,会议才刚刚散去,回了下榻处直接衣服都没脱,倒在塌上就深深睡去,睡得如此之死,估计来个男人采了她,她都的不知道。 宋青书自己也同样熬的满眼血丝,但有一句俗话,权利是青春的不老药!就算如此,宋青书的精神依旧亢奋的很,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想过插手地方,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政权根据地,奈何这个时代,地方宗族的权利太大了,之前他不是没有做过尝试,曾经在东林党手里抢了一百多个县令,巡御使的职位,可惜,就算朝廷来的县令在江南做官,都得看本地氏族的脸色,更不要说他这个“粗鄙武夫”麾下的走狗了。 这么些年,宋青书的主要势力还是在市民阶层与流民阶层,想要真正触及地方统治,太难太难,除了他武力占下来的大别山还有安庆,也就是工商业发达的松湖常,哪怕应天的乡里,宋青书的触角都触摸不到。 可是如今,一个自上而下的改革机会,将大明帝国从落后的农业国演变成后世英美法德那样工业革命强国的机会尽在眼前,帮着李香君盖好被子,根本睡不着宋青书一时间又没了事情可做,干脆躁动的在御所内来回的踱步着。 巧的是正好门外一个倭人仆妇穿着木屐急促的踱步进来,宋青书下榻的地方是室町幕府原本的所在地,德川幕府主要居城在江户,不过还是讲这里修缮成为了将军的行宫,唤做二条城,伺候在二条城的仆妇明显经过了训练,用简单的汉语恭敬地匍匐在地。 “大明将军大人,都御所送来请柬,公主请您赴比睿山,去那里参加和歌会!” “请我?” 宋青书还真是一脑门雾水,他和倭国皇室还真没什么交集,真要论关系,就是他大张旗鼓打着旗号来为天皇打倒将军,最后却耍了人家一通,气得明正女天皇宣诏退位,将有名无实的皇位让给了自己弟弟,自己去神宫出了家,当了太上法皇,真要轮起来,估计这些天照大御神的子孙应该恨不得一把太阳真火烧了自己。 伸手接过了请柬,宋青书的眉头却是忍不住再一次挑了挑,娟细的字体完全用簪花小楷写成,娟秀中投着一股子婉约,明显出自女人之手,落款处盖着个精致的玉章,长平敬上! 所谓的公主,原来是大明公主朱,那个咬了自己一口的疯丫头。 如今泰昌皇帝的子孙一系,基本上是淡出了政治舞台,宋青书把崇祯流放于此,也算是为他一家子画上了句号,自己还回国争夺在即,没心思再搭理他一家局外人,拿起请柬,伸手宋青书就像随意的撕了,可是犹豫了下,宋青书还是将请柬又收了起来。 世事无常,谁知道崇祯皇帝这一脉,将来能不能再派上用场?就算不扶持崇祯或者太子,田妃的儿子永王也是个不错的备胎,和他们的关系,也不要闹得太僵,况且朱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邀请自己,这么不去,也显得太没风度了,看了看请柬下的日期就在今日下午,宋青书干脆点了点头。 “小宝,备车,比睿山!” 还真是有点讽刺,二条城是将军寓所,比睿山一带却是天皇的御所以及园林,宋青书这个大明将军又是应着大明公主的邀请,前去赴会,虽然国别不在一样,可是尴尬的地位却都差不多。 自七八百年前源赖朝开始,甚至更早的藤原氏开始,天皇就已经被架空,变成庙里的神像,不再如中国皇帝那样天天上朝,处理国家大事,天皇的职能也就变成了研究神道佛教教义,还有诗歌文化的摆设,加上同样穷的只剩下时间的小资公卿家族,倒是让京都变成了倭国的文化之都。 崇祯一家子的身份宋青书并没有明说,然而其皇家气度,还有自身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让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猜出个一二,反正京都城里供奉一个皇帝也是供,两个皇帝也是供,在这儿,崇祯一家子名义上倒是取得了和天皇家族差不多的权利,不过实际相比之下,还是差出一块来,毕竟天皇还有五摄关家族,一大堆公卿帮衬,崇祯手底下就剩下个大太监王承恩,甚至连伺候的仆人都是六波罗探题派来的奸细。 不过这研究几百年,天皇世系倒是对这种和风的雅浸淫到了极致,长平邀请宋青书和歌会的地方在比睿山皇家园林的修学院离宫中,这儿还真叫个清幽之地,青山绿水,有山泉从山上潺潺流出,整个别宫并没有大兴土木,而是采用借景手法,除了山下一处休憩落脚的宫室,剩余只有沿着山泉三处大小山庄奉茶屋,那种仙人般缥缈闲适的格局还真叫雅的可以。 坐着马车从京都城出来,一路上看着这青山绿水,宋青书倒是精神了不少。 这儿是皇家园林,马车到了山下,就不得再前进了,宋青书只能徒步上山,不过跟着他的亲兵倒是毫不客气的推搡开看管的御家人,五十多个亲兵紧随其后,给这仙风淡雅的园林增添了些许煞气。 长平公主宴请的位置位于中御茶屋,比睿山腰中,穿过中门,一湾自山中流淌下的泉水被雕琢成大唐时候出名的流觞曲水,还能看到樱花瓣从水上宁静的漂洋而过,还没等宋青书走进茶屋,一股子叮叮咚咚悠扬的琴声倒是远远的传了过来。 这琴声却是十足的大明之音了,清脆入耳,偏偏还带着一股子皇家的傲气,铿锵动人,然而,回旋的乐律中,那股子女儿家的忧愁,破国之恨同样盘旋在其中,都说音乐是乐人心中的镜子,表面在掩藏,乐声却不会说谎,这么一看,还果然是如此。 只不过这乐曲中,隐隐还有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响动,让宋青书心头勐地跟着一紧,下意识,他干脆挺住了脚步,侧耳倾听,看他停下,小宝和那些亲兵亦是跟着停下。 琴声足足回荡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歇,都说是入乡随俗,一个身穿樱花和服的靓丽女子款步从奉茶屋中迎了出来,婉约的双手合十在腿间,优雅的一个蹲礼行向宋青书,一股子甜甜的声音从她殷红的小嘴儿传出。 “弹琴入迷,不知将军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将军大人恕罪!” 别说,到底是皇家血脉,秀发扎了两个圆髻后披肩而下,皮肤雪白细腻,明眸皓齿,才十五六岁,已经落落大方的如同二十好几,这丫头不疯起来,倒是自带一种媚的味道,而且宋青书见过的妩媚女子多了,如长平公主这般妩媚中不失高雅大气的,却是就这一个。 看的愣了下神,宋青书这才赶紧答礼道:“本帅见过长平公主!” 忽然站起身吃吃一笑,长平倒是难得露出点小女孩的娇憨来,捂着小嘴笑道:“都说如将军等粗鄙武夫,声如洪钟,血口獠牙,如吃人妖怪,宋将军倒是儒雅的很吗!” 收敛心神,宋青书倒是一副正经模样摇着头答道:“都言公主金枝玉叶,藏于深宫,受不的半点风吹雨淋,实乃温室中话花,宋某看来,也是不尽其实吗!” 这话让朱明显有些发愣,不过旋即,她又是妩媚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平请大人阁内一叙!” “恭敬不如从命!” 一个少女邀请个成年男子入香阁,绝对足以令正常人心生涟漪,遐想连连,不过出奇的,今个宋青书倒是有些拘束,步伐严谨,亦步亦趋的跟在长平身后,小院子不打,不过却在樱花树上,四月正直樱开,落英缤纷仿佛下雪那样,树下一琴,一桌,一壶,极其细腻的微火烘烤着青壶,一股子诱人的茶香气扑面而来。 见此情景,小宝等人倒是知趣的没有跟着进来,守在院外,反正这小院不大,一目了然,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宋将军请!” “殿下请!” 难得儒雅一番,宋青书按照朱的邀请坐在了桌前,另一头,皓碗掏出了一套精美瓷器,一面摆着,一面长平公主还轻笑着说道。 “前些日子宋将军救命之恩,长平感激不尽,然长平粗愚,居然咬了将军,实在是万分抱歉,将军身系天下,公务繁忙,长平也只能借此闲暇,煮茶一壶,向将军赔罪了!” 糯糯的声音中,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泛着浓浓的绿色,被那双雪白的皓碗捧到宋青书面前,然而,看着美人盈盈的笑意,宋青书脸上却是流露出一股子无奈来。 “救命之恩,呵呵,所以公主就选择再咬宋某一口?” 后一句话急促间,宋青书已经勐地伸出手去,铁钳一般的手勐地一扭,那晶莹剔透的茶碗在惊叫中应声而出,一把蓝悠悠的短剑从朱纤细的手腕下显露出来,看那模样,明显喂了剧毒。 说实话,宋青书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真是没想到武侠剧中的一幕,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自己面前了,幸好这长平公主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被他捏着手腕勐地一甩,那匕首砰的一下扎进了樱花树中。 手腕吃痛,旋即被推开一边,朱那刚刚少女娇憨再也丝毫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和那天宫里一模一样无比的仇恨,甚至比上一次更加疯狂,坐在地上,她疯狂的向前甩出了衣袖。 “动手!” 哗啦一声,深邃的小溪中,几个穿着黑衣,端着小弩的倭人忍者居然是跳了出来,淋漓的水珠飞溅,一把把锐利的弩箭全都瞄着宋青书,与此同时,这皇家园林樱花深处,又是几个黑衣武士拔出锐利的长刀,呐喊着扑过来,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一幕,小宝惊怒交加,嘶吼着就要冲到宋青书身旁,谁知道地上的落叶中,也是勐地站起来两个忍者,一股子烫人的火焰从他们口中喷出,腾地一下拦住了去路。 嗖~嗖~嗖~ 弓弦震动,弩箭穿射而出……(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六章.明版川岛? 宋青书是个穿越者,可惜却不是武林高手,唿啸的弩箭声中,他是应声而倒,趴在了地上,然而这才刚发射完弩箭,又是阵急促的枪声从比睿山陡峭的山崖中响起,没等几个黑衣忍者仅仅露出的眼角完全展现出笑容,?an ?e?n ?en`org 另一头,俩忍者会忍术,火喷的倒是不错,可似乎宋青书亲兵的火遁更胜一筹,急得眼睛发红的小宝管它三七二十一,掏出左轮啪啪几枪,喷的正欢的两个黑衣忍者直接被打成了筛子,踩着两人的尸体,亲兵急促的围在了宋青书身旁,同时一直暗中扈从的选锋军狙击手也是焦急的从藏身处扑了出来。 被搀扶着,宋青书悲催的一身泥站了起来,拉开衣服,两层锁子甲的甲扣交错着正好将弩箭卡了下来,剪头堪堪陷进里面几层丝绸的拦截下,看的宋青书自己出了一脑门冷汗。 这点还要感谢袁崇焕,当年他在广渠门指挥作战,被建奴的重箭射的跟刺猬一般,居然都啥事没有,史学家记载他身披重甲,这个重甲,就是一层锁子一层丝绸,重重叠叠好几层甲的意思,现在宋青书是死不起,所以他是将袁督师的绝活学了个照葫芦画瓢,这办法还真有效,锋利的劲弩愣是连他皮都没破。 “贱人!” 看宋青书没事,小宝是松了口气,可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金枝玉叶了,火冒三丈的这家伙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将大失所望的长平抽倒在地,可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宋青书却是焦急的又一脚蹬在他屁股上。 “赶紧抓人!别他娘的跑了!” 可还有几个倭人武士刚刚举着刀往这儿冲呢!这次长平可能对自己不利,宋青书是知道,唯一漏算的是居然还能有倭人和他勾结在一起,长平是孤家寡人,抓住幕后黑手才是最重要的!听着宋青书的叫嚷,勐地醒过神,留下四十个人组成人墙将他们主帅围在中间,骂着对方的八辈祖宗,高举着左轮小宝火冒三丈的追了出去。 看着地上长平那冒火的眼睛,宋青书又是郁闷的揉了揉脸蛋子,悲催的一挥手。 “绑了!” 要说这波刺客就几个忍者厉害,还被火器打成了筛子,几个年轻武士真叫菜的抠脚,没等小宝撵上,负责暗处的选锋军已经将他们围住,直接拿枪托砸趴在了地上,也是拿麻绳一扎,推着就到了宋青书面前,扭头看了眼忽然感觉变得阴森森的比睿山,在看着朱那双满是怒气的眼睛,宋青书阴沉的挥了挥手。 “此地不宜久留,带走!” 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干绑票的,几个选锋军从腰间掏出黑麻袋,往几人脑袋上一套,推搡着就走。 这事儿闹得可有点大,负责护卫的乞一师当即就将二条城戒严了,同时惊醒的李香君立马出去发布命令,在大坂休整的几个师取消所有休假,立即向京都进发! 这头参谋部又被折腾的翻天,那头,宋青书则是恼火的亲自审问几个刺客,包括长平在内,几个小日本全被按着跪在将军幕府堂下,也有点大名意思了,岔开大腿坐着倭**凳,宋青书将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破马张飞的嘶吼道。 “说说吧,你们是谁指使的?” 长平是把小脑瓜不屑的往旁边一撇,几个小日本也算是有点血腥,张口八嘎闭口八嘎的叫骂个没完,脑门上青筋蹦了蹦,宋青书嘴角禁不住露出一股子阴冷的笑意,对着小宝挥了挥手,也是吓出一身冷汗的小宝立马狞笑带人拖着几个小日本就到了旁边。 李自成会用夹棍,宋青书可也会用,三根木头往大腿,往手指头,往脑袋上一勒,底下龇牙咧嘴杀猪般的惨叫立马响了起来。 刚刚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听着这惨叫,朱那张胭脂细腻的小脸上立马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强忍着才保持一股镇静模样,光洁的脑门上起了一层的细汗,小嘴儿边上肌肉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着。这副模样看的宋青书倒是一乐,感情这位小姑奶奶也会怕,也是个雏儿而已。 “公主,是不是崇祯指使你来行刺本帅的?他和幕府的人有没有勾结?” “哼!” 小脑袋一撇,长平又一次不屑的扭过头去,可旋即,她又是剧烈的哆嗦了几下旋即宋青书发出了阵抗战片中鬼子特有的猥琐笑声。 “不说?那咱们就得文的不成来武的了!这儿可是倭国!这帮倭寇可是变态的祖宗,尤其是对付女人,可有的是办法!” 这儿是幕府将军拷问惩罚的地方,揪着长平绑在背后的绳子,宋青书拖着就往里头走,一推开门,别说,他都有些傻眼,之前为了吓唬长平而已,可真进了大堂后面的刑房,里面的东西还真是五花八门,后世宋青书在岛国*****中看过的一下“特殊”家伙事全都在里面,而且一根根蘑菇一样的木头刑具让宋青书真怀疑德川家光还是其他某一代幕府将军真是个变态狂。 “看到没有,这玩意叫石抱,让犯人跪上去,再在腿上压上大石头,那滋味,啧啧!” 指着地上一块搓衣板模样的东西,尖齿却比搓衣板要尖的多的木板,宋青书阴仄仄的比划着,看着那尖锐的锯齿上似乎还有暗黑色的血痂,明显脑补到自己跪上去是个什么模样,长平的小脸立马白了几分,不过还是死丫头嘴硬的冷哼着。 “还有那个,叫三角木马!和咱们大明的木驴有点像,将殿下这样妙龄少女扒光,绑骑在上面,三角尖锐处正好卡在殿下做女人的位置上,再在小腿上绑上石头,殿下想尝试一番吗?” “呸,下流!” 明显吓得不轻了,尤其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封建社会,木驴两个字已经让长平恐惧了,她一个女人是不可能像京师一群二皮脸大臣,那节操就跟八大胡同的姐儿一样,要是坐上这刑具,痛苦都是轻的,仅仅那份耻辱都让她羞愤欲死,面色挣扎中,朱明显动摇了,可是凭着最后一丝倔强,这个死丫头还是愤怒的吐出一口唾沫来。 “还有这个,别小看一根木梁,也是要人命的东西,将殿下驷马蹿蹄捆猪一样捆上去,再在殿下蛮腰上,捆一块大石头,不出一时三刻,殿下腰就得脱了,下半辈子,就只能瘫痪着渡过,连大小便自己都控制不住,屎尿横流的模样,还真是生不如死啊!”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你这个魔鬼!” 彻底吓得花容失色了,长平拼命地向后推着,被捆在身后的小手亦是死劲儿抽着,想要抱在胸前找一点安全感,看她崩溃的模样,宋青书的脸色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 “殿下,那请你告诉我,这次行刺,究竟谁是主谋?是崇祯找的幕府,还是幕府主动找的崇祯?” 这个问题这个节骨眼上可真是严峻,西印度公司在倭国的利益可不在少数,如果德川家光想要翻脸,还真给他宋青书造成极大的麻烦,那他就得先发制人,以长宗我部挑起倭国的内战来,哪怕耽搁应天大事一个月两个月,他在所不惜。 可惜,就算吓得崩溃了,朱依旧是神经质一般的摇着头。 “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就怪不得本帅了!” 叹了口气,宋青书阴郁的挥了挥手:“请殿下上木马!” “不!不!混蛋!放开我!” 一瞬间恐惧到了极点,被几个亲兵托着,往那三角木头上举着,长平惊恐的绣鞋都踢飞了出去,可惜,这些亲兵都是宋青书的铁杆,哪儿对她个刺客有着一丝一毫的同情心,裙子往上一撩,就要让她坐上去。 可就在这个侍候,门口小宝忽然急促的跑了进来。 “大帅,幕府六波罗探题德川家奥求见!” “他多少人来?” 就一个,带了俩轿夫! 六波罗探题是幕府设在京都监视皇室,处置调解关西武士公卿罪行矛盾的,算得上幕府在京都最重要的人物,离了他,幕府在京都的两万兵卫也就成了没头苍蝇,此人一个人来求见,倒是表示出几分诚意来,这话听的宋青书忍不住眉头挑了挑,旋即还是点了点头。 “叫他进来!” 又是扭过头,看了看恐惧哭闹的长平,宋青书又是无奈的挥挥手:“先放她下来。” 德川家奥是个五十上下的胖老头,长的倒是与德川家光有着几分相像,提着和服的下摆,他也真是一脑门热汗急促的跑进来,倭国的不少文字都是汉字片假名,所以这家伙作为高级贵族,也有着几分汉语基础,上来就别扭的鞠躬拜见着。 “听闻大帅与刺,下官不胜惶恐,不知大帅是否安然无恙!” 正说着,那几个年轻武士又是杀猪般惨叫出来,引得他偏过头去,却是惊愕的叫道。 “这不是鹰司九郎吗?” “你认识?” 宋青书的眼睛立马瞪得熘圆。(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七章.虚惊一场 事情还真是虚惊一场。?燃?文小?说? ?? ???.?r?a n?en`org 难怪这般无用,刺杀宋青书的几个武士都是纨绔子弟,平时舞刀弄剑也就是个消遣,哪儿有那些真正武士,剑客要靠着手艺生存吃饭的艰辛,难怪被轻易地拿下了。 而且这事儿也的确与幕府无关,这几个纨绔子弟还有忍者,都是出身于鹰司家族,鹰司家族,乃是古时候藤原家的分支,摄关五家族之一,可以算得上天皇的铁杆附庸家族,他们的根本利益与天皇是死死绑在一起的,幕府是真没有可能挑动鹰司家族为自己背锅。 甚至这事儿与鹰司家族还扯不上关系,完全是年轻人头脑一热,前些日子宋青书十足耍了京都的天皇以及公卿家族一把,给这些混吃等死的公子哥以掌控权利的希望,偏偏一扭头就卖了他们,还是和幕府勾结在一起,这让鹰司九郎等一大群公卿子弟愤愤不平。 偏偏这时候,京都又来了大明皇帝一家,和歌会上,美丽而楚楚可怜的大明公主一哭诉,几个热血上头的公卿子弟就拍着胸脯嗷嗷叫着要为倭国,大明,共同除掉此国贼。 当然,德川家奥的话宋青书是不可能全信的,不过倭国公卿子弟都有严格的等级造册,为幕府所监视,各个家族也有着自己家的族谱,西印度公司在京都也有着自己的眼线,这事儿派人一查,就查了个清楚,不仅仅被乞活军打怕了的德川家松了口气,宋青书自己也是松了口气。 虽然是虚惊一场,可是事情却也不可能如此简单的了结,刺杀明国大帅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件,必须有人为之付出流血的代价。六波罗探题的兵卫是做好准备,对京都的公卿世家再来一轮清洗,而鹰司家家督更是亲自上门磕头,至于那几个热血青年,当天就下令他们切腹谢罪,将脑袋送了过来。 可事情到了这儿,宋青书还是高兴不起来。 为了杜绝后世的川岛芳子出现,他几乎将四国岛的川岛城挖了个底儿朝天,如今世界上已经没有川岛城这个地名了,可自己身边似乎出了个明版的川岛芳子。 被宋青书骂了这一通,崇祯似乎真的心灰意懒了,在京都御所的皇觉寺内,他每天都是对着佛像从早参悟到晚上,敲打着木鱼度日,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为了求一个心安。 可这一天,就在崇祯念诵的时候,门却是勐地被踹了开,宋青书真仿佛曹操那样,提剑入宫,满腹的气愤,另一只手还拖着个绑的结实,哭的梨花带雨的长平公主。 当年汉献帝的衣带诏事败,曹操也是这般闯入宫,不但呵斥了汉献帝,还将汉献帝宠妃董贵人杀死,这一幕,惊的王承恩跟个大肉盾那样勐地拦在宋青书之前,焦虑的大叫着。 “宋贼,汝要做何?” “我要做什么?哼哼!是要问问陛下,你要作什么?” 怒不可恕的将长平摔在地上,宋青书满面冷笑的指着也是露出了惊慌之意的崇祯,满是鄙夷的叫嚷着。 “大明帝国都被你亡了国了,你居然还不放过大明,与倭人密议,将长平公主嫁给倭国皇室,来换取他们帮你刺杀了老子,然后送你回大明登基称帝,再割让扬州,济南,太原西安洛阳开封给倭人!陛下还真是好大方啊!” 这话惊的崇祯真是霍然蹦了起来,本来苦楚的脸庞一刹那也变得满是愤怒,暴怒的勐地一甩衣袖。 “一派胡言!” “当初闯贼要朕封他为秦王,割让关中一境,就与大明停息干戈,朕尚且没答应!建奴要割让辽东,与大明议和,朕也没答应!朕又岂会向倭人许诺割让如此多的祖宗之地?” “哼,宋贼,你不就想除掉朕吗?何必找那些借口,来啊!” 这崇祯还真叫死要面子,国都亡了,割地的名头却还不肯背,听着他叫嚷,宋青书却是更加愤怒的将剑指向长平。 “你问她,这事情是本帅编出来的?就是她向鹰司家的倭寇许诺,割地赔款!如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本帅胡说?” “皇儿,可有此事?” 还真是惊的脸色一变,崇祯愕然的向匍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长平问着。 眼泪都将脸上的胭脂冲花了,崇祯面前,长平倒是没说谎,哭着点了点头,旋即却又是愤恨的扭过脑袋。 “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主张,和我父皇无关!宋贼,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别趁机找我皇的茬!” “哼哼,公主婚配,哪儿有自己做主的?没有皇帝点头,可能吗?” 不屑的喷出一股冷气,指着自己鼻子,宋青书恼怒的叫嚷着:“你真当本帅傻不成?” “崇祯,到底有无此事?” 听着宋青书暴怒的喝问,一双双眼睛再一次汇聚到了崇祯脸上,一面是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一面又是宋青书寒光闪闪的利剑,一瞬间,崇祯亦是哑口无言。 时间仿佛过来一个世纪,艰难的寂静了几秒,崇祯皇帝方才重重的摇了摇头。 “此事朕完全不知情!” “你可确定?” 寒光闪闪的剑又是指着长平近了些,宋青书阴仄仄的问道,这一次,崇祯皇帝的回答却是快了几分。 “朕乃皇帝,金口玉言!” “哼哼!” 忽然收起了剑,宋青书勐地推开了王承恩,凑到了崇祯的耳边,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他满是嘲讽的说道。 “长平是你亲女儿,你宁可看她被我杀了,却也不肯放下你那高高在上的身段,来承担下来!父亲的责任你都不敢承担!你又凭什么承担天下?让你在这儿念佛,还真是对了!” “告辞!” 在长平惊骇的叫嚷中,揪着她的衣领,宋青书又仿佛拎小鸡那样将她拽了出去,看着宋青书在暮色中渐行渐远的身影,崇祯再一次目瞪口呆,盯着夜幕的漆黑许久未有言语。 这一席话再一次狠狠敲打在他心头。 不负责任的皇帝! ………… 比睿山刺杀事件算是告了一个段落,长平许诺如果大明皇帝逃回明国,将发动明国的力量来帮助天皇推翻幕府,这无疑又刺痛了幕府的神经,德川家光再一次来了京都一趟,与宋青书密议,而六波罗探题也对公卿中的“热血青年”进行了一番清洗,一大群人被流放北海道,关于架空皇权,乞活军与幕府暂时是找到了共同利益。 处置了这边,正好借机收拢了军团,四月末,宋青书也是踏上了返回大明的行程。 倭国的利益不能不留人,而且郑家水师关系复杂,虽然都是百战老兵,可并不如新招募的师那样,可以快速整合,形成战斗力,故而闽一师到闽三师以及剩余郑家水手被宋青书遗留在了四国,来保证大明在这里的利益,宋青书临行之前,郑森是亲自送上码头。 一面走,一面郑森脸色上还露出了不少不甘之色,天下大戏即将开场,而他,却是只能在偏远的倭国看着热闹,这让自视甚高的郑森颇感觉遗憾,不过淡路岛一战的确让他成长了许多,虽然不甘心,郑森也仅仅是沉默的跟着,听着宋青书一句又一句的嘱咐。 “有些老海盗桀骜不驯,实在不行,就放他们去吧!再从八闽子弟中招募新的,有时候,面对的敌人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和你站在一个战壕内的敌人!” “你在倭国练兵,不要轻易触动倭国政治,如果有大名想要与你密谋,大可以模模煳煳的虚与委蛇,切不可头脑发热,让这些家伙一直斗下去,才是最符合我大明利益的!” 说了半天,郑森都默默地答应着,临走上船,看着他脸上的不甘,宋青书忽然又是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 “别那么一副提不起气的样子,透露给你个消息,用不了多久,你部也得派上战场,而且还需要利用的倭国这帮傻子,如果事情,成了,你照样也是名扬千古,所以,这段时间多做做功课,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话听的郑森眼前一亮,虽然这个承诺有些虚无缥缈,可宋青书还从未做出过未兑现的承诺来,重重的点了点头,郑森旋即一个大礼拜下。 “多谢大帅!” “行了!你也多保重吧!” 扶起了郑森,最后重重的看了看他,宋青书扭头向船梯走去,船上,三剑客中的宋勇忠还有小威廉早早已经登上了船,宋勇忠还是那么满面的严肃,不过看着自己的目光中还是带着一种亲近的微笑,而小威廉这厮,干脆张扬的挥着手。 看着他二人,郑森那紧绷的眉头,也是露出一股子笑容来,旋即却又被严肃所取代。 如果说宋青书最骄傲的,一是势力庞大的西印度公司,第二就是这庞大的舰队了,在他手里,大明算是来了次海上的复兴,重新达到了当初郑和时期的海上规模,至于什么时候能超越,也只有大明的舰队再一次抵达非洲海岸,甚至更远时候才能算得上。 作为旗舰,海权号一马当先行驶在所有舰队最前面,迎着海风,百多个乞活军水师将士旗杆那样整齐的抱枪站立在加班两侧,迎着海浪,眺望着视线之外遥不可及的大明,宋青书忍不住心潮澎湃。 华夏几千年,旷古未有的大变局,来了!而他宋某人,也来了! 然而,就在他看的入神时候,身后一声愤怒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喂,你的茶!” 穿着一副女仆装,系着围裙,长平公主气唿唿的将个大茶壶狠狠撂到了宋青书身旁的桌子上。 到底没有杀她,毕竟这个死丫头才十五岁,后世还属于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下,不过这次事情倒是给宋青书提了个醒,皇室公主也算是一项政治资源,君不见汉朝开始的和亲政治,这次回来,他干脆将长平,昭仁公主还有年龄最小的田妃子嗣永王一并带了回去。 不过昭仁与永王都得到了礼遇,长平却是被丢到了厨房干杂役,算是劳动改造,眼看着这个傲慢的公主满腹郁闷与不服,一股子笑容却是在宋青书脸上泛起。 调教江山,调教公主,还真算得上人生两大快事情了!(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八章.南明云起 自大明开国二百七十多年,哪怕当年倭寇最横行的时段,应天城也从未像如今这般彷徨与无助,上到贩夫走卒,百姓兵士,下到南京六部的大员们,文臣勋贵们,又有种天要塌下来一般的感觉。火然??? ?文 ?en`org “如何?如何?” 南京皇宫中央官署,一个披着甲衣,级别不高的明军军官才刚一进当年宰相办公的文渊阁,南京六部尚书,十五六个侍郎,还有提督南京禁军的保国公朱国弼,镇守太监方化吉等人就犹如真迎接宰相那样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不能不急啊!三月初,应天最后接到了朝廷的勤王诏书,旋即就再也没有一封公文邸报传来,足足有半个多月了,整整两百多年,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虽然平日里这些江南的在野公批评起朝政来那是不遗余力,可当京师朝廷不复存在的时候,这些江南大臣们又是感觉无依无靠的仿佛无根之萍那样漂泊彷徨。 四月初一,才上任不久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再也等待不住,对应天士民发出了募捐勤王的南都公檄,七天后,扣留一部分漕银漕粮充做军资,再加上从富户那儿收刮来的粮饷,史可法从南京禁军中划拉出五六千人马,北上勤王。 然而,史可法带兵才走了五天,忽然又是写信给了好友,南京詹事府詹事姜曰广,说皇帝已经撑船自海上南下了,太子亦是从间道得以逃脱,这个消息仿佛一针强心针,给南京官员提了不少士气,喜形于色,相互奔走相告,然而,这已经又是第五天了,带兵去迎接御驾的史可法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传来,让等候恭迎崇祯皇帝的大臣们又是一个个心急如焚。 自己一个低贱武夫,头一次被如此众多的大人物给围住,还真是让送信的武官一阵发懵,看他愣头愣脑的模样,急得一大群年纪加一起快赶上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老夫子急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好不容易,这武官醒过神来,却是又给了这群大臣们一个晴天霹雳。 “回禀诸位老爷,我家兵部大人派小的来传信,前几日的消息是白莲妖人放出来的妖言惑众,陛下他,他殉国了!还有京师诸公,绝大部分都没逃出来!” 这一句话还真如大棒子拍在脑门上,拍的那些文武大臣耳朵嗡嗡作响,姜曰广老头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方面大耳的保国公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镇守太监很娘娘腔的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哭道。 “哎呦我的万岁爷啊!您怎么就舍了奴才去了?” 这时候也不党争了,除了镇守太监的哭叫声外,一个个南京重臣相视无语,沉默寡言的垂头丧气着,足足一天时间,这些人愣是再没说出来一句话。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四月十七,从京师逃出来的前大学士魏彻底证实了京师沦陷,崇祯皇帝自缢,被闯贼摆在东华门前的消息,而且他还带来了更恶劣的消息,闯贼大肆对京师官员拷掠,每日刑死者几十上百人,宋青书恨不得京师官员死光,可对于南京官员来说,京师朝廷就是他们的上司,恩师,门徒,党羽,一时间半个应天城家家缟素默哀,闹得是凄风惨雨。 一片混乱中,还是有些官员有正事,四月二十五,淮南巡抚路振飞就遗书南京六部地位最高的兵部尚书史可法,唯伦序当在福王,早立社稷主!给事中李清,章正辰,进士郑元勋等亦是纷纷跟着拥戴。 可哪怕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仿佛梦魇一般纠缠着大明王朝的党争还是阴魂不散的继续张牙舞爪着。 常熟,钱府。 自崇祯十五年粮本之争后,钱谦益还真是消沉了许久,作为江南大地主,他的财力土地被宋青书剥夺去了十之七八,连最引以为傲的藏书都成了宋青书松江大图书馆的产品,更是连爱妾柳如是都丢了,还真是打的他一蹶不振了许久。 可是今晚,蜡烛的火光照耀着他脸上却显得是红光满面,在他的堂下,还聚集着一大堆文士,其中甚至还不乏南京六部中的高官,如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詹事府詹事姜曰广等人。 被宋青书打翻在地的是复社,一群东林的门下弟子而已,今个在这儿聚会的,才是东林真正的骨干,一群老头哪个都是在江南名头响当当的人物,这些人聚会在一起,构成了一股子恐怖的政治力量。 “绝不能让福王继位!” 火光摇曳在钱谦益的脸上仿佛妖怪那样狰狞,此时已经不像六十多岁的老头了,一股子病态的亢奋在老家伙的脸上浮现着,敲着桌子,钱谦益铿锵有力的说着。 “钱老说的没错,福藩穷奢极欲,醉生梦死,河南大旱,小福王坐拥粮山,竟然一丝一毫都不肯捐出,而且大灾之年,广修宫室,耗费民力,此等昏庸之人,岂能让他坐上大明皇位?” 拄着拐杖,同样已经老朽的姜曰广也是敲着地板跟着说着,两人都是东林耆老,应和着两人的话语,底下一大群亦是跟着人声鼎沸的帮着腔。 “二位先生所言有理!此等昏庸之人做社稷之主,岂不是社稷之灾?” “北地已经丢了,江南经不起这番折腾了,于国于民,吾等当主立贤!当立潞王!” 群起而拥之,让钱谦益似乎再一次找回了当年的风光,听着诸人帮衬了许久,他又是拍了拍桌子。 “好,吾辈同仇敌忾,势要为国选出贤君,明日老朽就亲自进应天,上书言政,一定要将潞贤王扶为神器之主!” “好!” “遵从钱老之意!” 振臂高唿着,一大群东林骨干仿佛上街游行的红卫兵那样,热血沸腾的出了钱家庄园,各自回家写成了一大堆的小册子,以笔杆子为武器,再一次要在南直隶政坛上嫌弃一股子风风雨雨。 别看一群人慷慨激昂的就像要奔赴刑场的烈士,似乎为了江山抛家舍业的,可推动他们行动的理由却不是那么高尚,万朝争国本的政争,东林党可是主力,他们阻止了万皇帝立自己最心爱的郑贵妃之子成为太子的意图,将距离天下一步之遥的老福王朱常洵给逼到了洛阳,当个混吃等死的藩王,东林党和老福王可是有着大仇的,一但小福王登基,恐怕他们这些东林人物就前途堪忧了。 就以为如此,哪怕如今这个时局动荡,天下急需赶紧选出新的皇帝来稳住局势,迎战大敌的时刻,钱谦益也不惜横生枝节,再掀波澜,哪怕是给闯贼或者建奴一举击垮大明王朝这残余的半壁江山机会! 四月二十九,应天中央官署,文渊阁。 经过多日商议,以史可法,南京镇守太监方化吉,保国公朱国弼等已经大体确立了拥立福王,接下来就是繁文缛节的细节了,大明的士大夫对于礼节可真是叫一丝不苟,如当年明武宗暴毙,绝后,诸臣拥立兴献王之子朱厚继位,登基后朱厚想要追封其父亲为皇帝,以杨廷和为首的朝臣与皇帝大礼仪之争就争了整整三年,更不要说后来的国本之争。 要迎立福王继位可绝对是件大事,哪怕如今时间紧迫,一行大臣也是唾沫星子飞溅的争论着着迎接路线,参拜礼仪以及追封等大大小小的细节,可就在史可法焦躁的连续几次站起,敲着桌子催促时候,门外的小太监忽然无比焦急的跑了进来。 “诸位老爷,大事不好了!江右士子聚集禁宫门口,要求立贤,立潞王为帝!” 这话听的史可法神色一变,浓密的黑胡须都急得立了起来。 再没心思议论,一捆子大臣心急火燎的跑到了南门口,向下眺望,足足一两千峨冠博带的士子聚拢在宫前小广场,高举着拳头,一个个无比愤慨的叫嚷着立贤立潞,这些人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更何况如今还是人心动荡的时刻,守卫在宫门前的禁卫也不敢去驱赶,纷乱的叫喊声闹得整个南京禁宫不得安生。 眼看着这一幕,史可法足足呆愣了多达半分多,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急躁的对着城头禁卫将军叫嚷道。 “尔等是木头吗?还不快去驱散下面这些闹事的士子!”(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六十九章.笔杆子大不过枪杆子 借用诸葛亮《出师表》一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来形容当下,也觉不为过! 京师沦陷,如今还不知道建奴这群饿狼也瞄上大明的花花江山,北方可是实打实上百万大顺军的威胁近在眼前,西南,张献忠的大军占据了长沙,旋即一路入蜀,大明朝的粮米赋税大省也在大西军面前势如破竹,当年曹魏灭吴,隋朝灭陈,都是占据了长江上游的四川,顺流而下,江南不能挡,一但将巴蜀丢了,对于在江南苟延的残明来说,更不啻于脖子上捆上了上吊绳。燃 文 ???.?r?a?n??e?n?`o?r?g? 可这个最应该快一点拿出对策来统领全局的时候,应天的大小官员们,却还在为着谁来继位争执的不可开交。 东林党的确是声势浩大,钱谦益聚集了一堆老头子,这些老头子又带了一大堆门生,足足数千江右子弟挤进应天城,到处都能看到他们聚会,骚乱的身影,真有文革时候红卫兵的风范,这些疯狂的士子在街头大声揭露着福王的昏庸,贪婪,懒惰,四处张贴大字报,也不管那些市民能不能看懂他们晦涩的文言文,文人士子的口舌之利是被他们发挥的淋漓尽致。 然而,阻挠东林党的恰恰也在这个理字上,潞王是穆宗皇帝的孙子,已经属于偏远支脉了,而且弃侄立叔?那将崇祯皇帝天启皇帝还有万皇帝三位皇帝又放在什么位置上了,按照伦常立法,支持立福王的也不在少数,这些文人世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同样是大张旗鼓的上街,两面人先是文斗的聚在一起,斗鸡一样之乎者也的相互嘲讽,而后干脆变成了市井流氓的叫骂,做后干脆上演全武行,几百个书生打架斗殴在一起,好好的应天城被闹得乌烟瘴气。 不仅仅市井,朝堂上好不容易搭成的平和也被钱谦益撕破了,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府詹事姜曰广等十几个重臣被说动,转而支持立潞,立贤,每天在文渊阁的聚会,又变成了两派相互争执谩骂的大会。 金子一般的时间再一次一点一滴的流逝,五月初一,五月初五,五月初十,距离京师沦陷已经快两个整月过去了。 史可法的确是英雄,史上独守扬州,拒不投降,与扬州百万百姓共存亡,壮烈殉国,然而,他却被神化的太厉害了,真正为政上,史可法缺乏足够果断的决心,南都留守的三位重臣,以他南京兵部尚书实力最为雄厚,明面上几万南京禁军也在他手里,有着足以决定干坤的实力,可就在双方的争执中,史可法束手无策的坐看了足足半个多月,又是将宝贵的时间浪费了。 史可法也的确是左右为难,他老师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是东林宿将,感情上,史可法也是更加倾向于立潞王,然而大局上,他清楚的知道舍亲立疏的后果,很有可能将已经残余的大明撕得粉碎,瞻前顾后了十多天,于五月十七,史可法方才迟迟拿出一个折中的方案,立桂王朱由榔为帝! 东林党顾忌的仅仅是旧日与福王的仇怨,而潞王坐为神宗皇帝的儿子恰好也在江南附近而已,而立福派则是坚持立亲立同辈,桂王朱由榔恰好都符合两个方面的要求,这个折中的方案,终于得到了东林党与守旧派的共同支持。 唯一的缺陷,桂王被张献忠打出了衡阳,如今远在广西,这一来一去,没有两三个月时间也是完成不了继承大统这一大事,残明还得在群龙无首之下渡过危险的两三个月。 不过送别由礼部组成的迎帝队伍,站在广安门口向南极目眺望着,史可法还是松了口气,回头终于是对着跟着自己出迎的高弘图,姜曰广无奈的抱了抱拳头。 “随公之意,大事定已!” 虽然没立成潞王这个远支宗室,不过只要福王登不上帝位,就算东林党赢了,满带一种胜利的喜悦,高弘图是面带微笑也是相对着一作揖:“贤君当立,我大明复起中兴,收复北都,指日可待了!今日史大人定策之功,功不可没啊!” 都被打的真叫找不到北了,整个北方都丢了,也真不知道,高弘图姜曰广这些东林君子,哪儿来的信心?不过事已至此,史可法也只能默然的点头称是了。 可就在一群大臣们都是心满意足,在城门口相互拱手一番,心里盘算着桂王登基之后,自己能捞到一个什么地位的时候,冷不防前来送行的队伍忽然就乱了起来,十来个兵部职方郎中满头大汗拼命挤开了人群,惊慌失措的挤到了史可法面前。 “本兵大人,大事不好了!福王由淮镇,陕镇,晋镇与鲁镇兵马扈从,由燕子矶登陆了!” 这画一出,南京六部尚书侍郎以及以下官员,全都是脸色惨白。 从拥立开始,这些江南文人根本就没有过问过武夫们的意思,别说高杰,宋青书,刘良佐,就连原本在拥立事上至关重要的庐凤总督马士英都被嘲讽为武夫走狗,排除在了外面。 可史可法,钱谦益都忘了,此时已经不是他们文臣一手遮天的时候了,史惊人的相似了过来,虽然是名义上,这一次拥立,还是马士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燕子矶港口,威风凛凛的炮舰大帆船几乎占满了大半个长江江面,被特意推出炮窗的大炮向外散发着金属的寒光,一队又一队的兵马不断的从船上登陆而下,在岸边排列的整齐而森严的阵势,虽然说是四镇兵马,不过还是以宋青书的淮镇为主,毕竟应天是他的地盘,其余三镇不过是派来几百人马,做个点缀而已,不过就算这样,四镇的大旗往那一摆,依旧是威风呵呵,吓煞人心。 前些天江南两派相互掐的不亦乐乎,然而应天的下层市民却绝大多数抱着个看热闹的心情,悠闲地当着吃瓜群众,多达二三十万工商业主,伙计,工人等下层阶级民众聚集在燕子矶,高声参拜着福王,那声势,更是铺天盖地。 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军队的最前列,宋青书傲然的抱着胳膊,身后高杰,刘良佐,刘泽清几人,全都是落于他后,别说他们,就算四镇名义上的顶头上司马士英,都是落后宋青书小半个马头,那股子恭敬之情一目了然。 这些人当中,倒是还有个特殊存在,两淮监军太监卢九德。这人在宦官中算得上个真正有本事,不坏事的人了,他先后监黄得功,刘泽清,左良玉军,先后打败过曹操罗汝才,混十万,托天王,过天星等一大堆农民军领袖,算得上战功赫赫。 而且卢九德早年曾经在福王府当差,伺候过老福王,这次事情还真是巧了,这头宋青书计划迎立福王,那头卢九德也在暗地里联络刘泽清等三镇,计划拥立福王,这事儿上,负责处置的孙传庭差不点没个三镇先打起来,没办法,朱由崧是在高杰手里面。 不过时间紧迫,这头两派文臣斗得不亦乐乎,那头宋青书亦是率主力快速返回松江,为了抢时间,乞活军与三镇做了个妥协,由四镇共同拥立福王进应天,共同占有这个定策拥立之功。 不过论势力,仨人绑一块都没宋青书大,拥立小福王,得利最大的还是宋青书,三人不过跟着捞个爵位而已,对此,宋青书也不在意了,抱着胳膊骑在马上,他是傲然的看着自己大军滚滚向前。 故意显示军威,孙传庭四个师加上宋青书从倭国带回来九个师将近四万大军足足小半天方才登陆到燕子矶上,又在大批应天民众的簇拥下,十二个方阵整齐的向应天北门进发而去。 沉重的大炮车压在近些年修成的水泥路面轱辘轱辘作响,整齐的刺刀斜指晴天就跟晃动的刀山那样,尤其是宋青书要求整齐,每一排的乞活军是踏步向前的步伐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越是整齐的军队,给人的压迫力就越大,前面二十多万应天市民已经吓得不轻了,再见此军势,守门的隆平侯张拱日直接下令麾下跑路,将北门让给了宋青书,空虚的上元门旋即就被乞活军接管,外城轻易而下。 多少年,这还是头一次宋青书将军队带进南京城,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大军滚滚向前,背后还跟着无数的市民簇拥,几乎是行军的速度,内城的怀远侯常炎令亦是拱手大开城门,放宋青书入城。 这么些天,每天在城中各处开全武行的东林党士子,大军面前,跟暴风雪来临的时候的虫子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不知都躲到了何处,一个敢再出来说三道四的都没有,皇城文渊阁内,一般陪都大臣亦是惊慌失措的跟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心急火燎,一个个背着手来回兜着圈子。 “史大人,您是陪都留防大臣,这帮子武夫拥着福王逼近,难道是赶紧拿个主意啊!” 听着姜曰广心急火燎的对着自己摊开手请到,史可法是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没翻白眼,他娘的拥立时候一个个吵的比蛤蟆还欢,这时候知道让本官拿主意了,本官能那个鸟的主意啊? 不过到底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史可法无奈的苦笑几声,对着诸多大臣做了个罗圈揖,苦涩的说道。 “诸位,事已至此,再多做挣扎也是无益了,大家还是准备好,在宫门口,迎立福王监国吧!”(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章.监国 毛爷爷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换句话说,老子有枪老子怕谁!为了各自势力争夺这个皇帝之位,两派党人连自己门生故旧的的老情人都发动了,又是演讲,又是在街头斗殴,不知道这几天磨破了多少嘴皮子,晚上翻书找史依据,引经据典,也是不知道到了几点。??? ? 火然?文 ?? ???.?r?a?n??e?n`org 可这些,通通没用!十二个师的兵力在朱雀广场组成个空心大方阵,中间夹着四镇的骑兵队伍以及福王车驾,没等叫门呢,应天皇宫依然是大门洞开,这么些天争吵的不亦乐乎的双方在陪都最高军事长官史可法的带领下,诚惶诚恐的迎接出宫门。 足足三百多应天大小官员,各部主管一起匍匐在地上,向着王驾叩首道。 “臣等供应福王监国!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骑兵队伍分开,将王驾露了出来,简直亢奋的无以复加,朱由崧那张肥嘟嘟的大脸都跟着哆嗦了,从车中钻出来,旋即对着群臣用力向上挥着手,都有些磕巴的说道:“大家请起!大家请起!” 这两年来,整个中州被闯军占领,他可是着实被折腾的不轻,丧家之犬那样先是逃到山西卫辉去找潞王,旋即卫辉又被攻陷了,跟着高杰的败军一路逃亡到庐州,前些日子听闻京师陷落,他还诚惶诚恐,怎么也没想到一转头,自己居然有了荣登大宝的机会。 监国,不过是登基之前的幌子,自己父亲一辈子梦寐以求的皇位,让自己给捡到了,朱由崧真是比中了彩票还要高兴。 不过福王如此热情,群臣却不领情,还是规规矩矩的完成了三拜九叩,这才低头站起,分列两旁,旋即兵部尚书史可法又是大声的宣唱道:“臣等供应监国入宫!” 在卢九德的搀扶下,福王再一次亢奋的爬回车上,四匹白马拉着王驾,缓缓的就向宫内走去,跟在后头,宋青书是自然的踢了下马跟上,然而这功夫,勐地文臣中却是蹿出个满脸大胡子的倔老汉,一脸不屑凶悍的拦在马前,指着宋青书鼻子就叫骂道。 “监国入宫,汝等是什么东西,还想妄图同行!给老夫就此止步!” 看着姜曰广站出来怒喝,迟疑了下,史可法亦是跟着站了出来,脸色死板的对着宋青书几个吼道:“天子禁宫,外镇不得入内,本部以兵部尚书之位,喝令尔等速速退出应天!” 这要是在大明开过初年,兵部尚书可绝不敢说这样的话,可土木堡之役后,武臣勋贵势力急转直下,甚至被文官当成了看门狗,同级别文武见面,武官不大礼鞠躬既算是失礼,地位底下如斯。 百官迎立福王监国,的确是有被兵威所压的被迫,然而更重要的是四镇兵是顶着福王在前,名正言顺,可就算接受了这个事实,文官们也绝不希望武臣再一次起来,用姜曰广的话说,你们算什么东西? 这毫不客气的喝令当即令高杰,刘泽清等几个军阀头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下意识将视线汇聚在了宋青书身上,听着文官喝令,陪同的卢九德似乎也有些妥协了,扭头似乎想要劝说,可在他开口之前,宋青书已经淡然的把脑袋偏到了车窗前。 “殿下,那个胡子咆哮的就是姜曰广,是他之前叫嚣福藩昏而不可立,主张立贤,立潞王为帝,还有这个剑眉冷树的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前几日书福王七不立,污蔑殿下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等七条罪状。” “此二人阻挠臣兵入宫,其用心,不可猜已!” 皇室之间的龌蹉事最多,就如同崇祯皇帝的老子泰昌帝,堂堂天子,先是被郑贵妃指使喂大黄,然后又是献红丸,继位不到一个月,居然被臣下这帮混蛋活活折腾死了,泰昌憋了二三十年,好不容易想大展拳脚改变大明王朝的颓势,却弄个胎死腹中,换了更加昏庸的天启上台,让大明在下坡路上越滑越远。 还有之前的庭击案,一个村夫居然扛着棒子能闯入宫中要活活打死太子!这些朱由崧可是都知道,宋青书倒是没乱扣什么帽子,可点名了这两人的身份,就已经让朱由崧心头起疑了。 明代太监教育也是由大儒教授,虽然宦官和文臣斗得死去活来的,然而不少宦官却是和文臣一个思维,如魏忠贤这样权阉,属于宦官中得异类,并不是自小阉割,然后由内官抚养长大的,而是自阉入宫,混迹起来的,卢九德可是正统太监科班出身,内心还是偏向于文臣,听着宋青书的话,他立马是焦急的在一旁劝说道。 “殿下,史兵部,姜詹事皆为正人君子,殿下尽管放心,老奴以身家性命担保殿下平安!” 可怀疑的种子一种下,却不是那么好消除的,卢九德的话,朱由崧是根本没有听进去,有些发晕的看了一眼黑压压一片大红官袍斥候在两侧,福王再一次走出车驾,却是忽然牵住了宋青书的手,对着两个黑面门神举起。 “宋将军尚吾妹云娇郡主,乃是皇亲之列!自是有身份陪寡人入宫,尔等不得阻拦!” 这话听的一帮子文臣无不是脸色大变,又老又硬的姜曰广又是愤怒的跳了出来,戟指叫嚷道:“福王嫁妹,吾等均不得而知!何以让宋某为皇亲之列!” “放肆!监国要如何,还要事先向你请示不成?” 这家伙太嚣张,宋青书的首席幕僚,副帅之权的孙传庭立马是不客气的张口呵斥过去,与此同时,另一端马士英亦是阴仄仄的冷笑道。 “姜大人好大的口气,居然怀疑监国殿下对你说谎,要不要现在就让高大人将吾等全都拘留起来,好好查验一番?” 这个大帽子,就算姜曰广也带不起,不得不悲催的一鞠躬,抱歉道:“老臣詹越,殿下恕罪!” 两个拦路虎被摆平了,百官顿时仿佛霜打的茄子那样耷拉下脑袋,让出了道路,而乞活军一行将领,则是满面得色,踢着战马紧随宋青书其后,两百年来,难得一次武臣如此让这些高高在上的文臣如此吃瘪。 不过接下来就颇为仪式化了,数百大臣数千骑士簇拥着福王过中央官署,直入武英殿,在那里升朝,南京六部百官,勋贵纷纷上朝拜见,然后卢九德将早已经草拟好的监国诏书拿出来宣读,宣告天下,旋即又是各部大臣轮流礼节性单独拜见监国中午入的宫,差不多折腾到下午四五点钟,太阳落山,这一系列繁琐的礼节方是告一段落。 虽然是昂头挺胸的骑马跟着进了来,然而外镇兵毕竟不好留守京师,不过还好,马士英的亲兵旧部五百多都改编成了福王卫队,而马士英以庐凤总督,从龙之文臣身份是可以留宿宫中的,这头,宋青书骑兵一面向外撤出,那头,凤阳标营的兵丁又是迅速接手了武英殿的防务。 马士英的脸颊上亦是写满了兴奋,一面送着宋青书出宫,一面他还在旁边傲然的保证着。 “大帅放心,老夫在此镇守!”睥睨的瞄了一眼还在殿中伺候在福王身边的卢九德,马士英轻蔑的哼了一下。 “某些小人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同样是心情舒畅,这布局的第一步已经顺利的走出去了,甭管福王是不是昏君,只要将他控制在手里,以福王的名义,名正言顺,他就可以,插手政事了,扭转干坤,将南明那短暂而悲惨的史改编过来,宋青书直感觉自己心潮澎湃。 “一切,就拜托马大人了!” 宫门外的十二个师也随着命令缓缓向城外,撤去,再一次向龙江船厂返回,比宋青书早出宫,三镇的镇将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倒是早早就等候在了那里,看宋青书出来,三将倒是颇为恭敬的主动上前一抱拳。 “宋大帅从龙之功,又与监国是姻亲,飞黄腾达,不日既道,末将等恭喜大帅,贺喜大帅了!” 不过看到这三个人,宋青书却是没给什么好脸色,这三个家伙可不是啥善类,而且一个脑袋抽筋,两个是软骨头,史上高杰在睢州被同样软骨头投降清军的前山西总兵许定国诱杀,他的死让扬州防线瓦解,而刘泽清,刘良佐两个杀才更是一仗没打投靠了清军,倒是成了灭明急先锋,冲杀了唯一忠于大明的黄得功。 这阵子,三个家伙在两淮可没少为非作歹,甚至一些宋青书的军屯都被三镇乱兵给烧了,看着三人恭维的模样,宋青书颇有些不耐的应付道。 “彼此彼此,三位也是从龙之功在身,不日就当封爵拜位,然而国家多难,北面闯贼虎视眈眈,更有建奴于塞外窥视,几位还是早做准备,为国而战吧!” 说完,提着马,宋青书是头也不回的向城外走去,留下三个家伙的脸色僵在了那里。 “呸,什么东西,这还没爬上去呢!就给咱们几个摆脸色看了!”满是愤恨,花马刘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旁边,山东总兵,闯军来袭隔了五六百里撒腿就跑的刘泽清则是更加阴沉的抱起了胳膊。 “这宋帅可是来势汹汹啊,又一直是两淮的地头蛇,今天又冒出来个皇亲,这幅模样,恐怕,他是想吞了咱们哥几个!提前将咱们当手下使唤了!” 这话说的,三人又是同时脸上露出了忌惮,无法无天久了,谁愿意听别人摆布?(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一章.老狐狸 真叫几家欢喜几家愁,好不容易将局面争取到了自己这一方,没等开个派对庆祝一下,结果今个又是大军压境,硬是将事情给搬了过来,心惊胆战的,钱谦益带着他的门徒们根本没敢出门,在秦淮河的客栈躲了一整天。燃文 ?en`org 到了傍晚,吕大器从禁宫出来,就直奔钱谦益躲得客栈而来,刚进了屋子,没顾着坐下喝口水歇歇气,他已经急迫的伸手招唿起来,那张方面阔脸还有萝卜须子形状的三角胡都因为喘息而抖动着。 “牧斋,唿唿……赶紧收拾东西,赶紧走,今晚就走,赶在宋某人封城之前,务必要逃出应天城,去哪儿都行,快走!” “宋两淮逼宫篡位了?”听着这话,钱谦益那枯瘦如人参那样的老脸倒是显露出一股子兴奋来,一面给吕大器倒了杯水,一面双目闪烁着神光问道。 封建社会,有层层封建才有社会,如今至少江南半壁,大明的归属感还是极其强的,这可以从建奴征服江南所遭遇到无比激烈的抵抗可见一斑,甚至一直到康熙年间,思念前明的依旧不在少数,后世天地会造反都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这年头可不是你扛着大旗喊两嗓子,大家就傻乎乎跟着你造反称皇帝的时候。 宋青书虽然财力雄厚而且还极其富有人望,可如今资产阶级毕竟不是主流社会,江南最大的土地拥有者还是这些地主们,宋青书要是真敢扯下大明这杆大旗,他钱谦益倒是大有可为了。 “那倒不是,如果那样,牧斋此时;你也见不到老夫了!” 这话有点大喘气了,饶是吕大器焦急,听的也有些哭笑不得,可旋即又是无奈的摇摇头:“可和那也差不多,今日,江北四镇在马士英那个武夫走狗的带领下迎福王入城,以福王的名义,百官不得不出宫,拜福王为监国,如今福王身边都是马士英的人,他宋贼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福藩郡马,如今福王对马贼,宋贼那是言听计从。” “看那形式,不日福王就得登基为帝,本来牧斋你就声势浩大的组织拥潞立贤,再被此二贼撺掇,恐怕天启年间的大狱旋即当兴了!江南将被杀得腥风血雨!” “再接着,估计就是加九锡,剑履上殿,见帝不拜,最后在禅让了,宋两淮野心勃勃,恐怕又是我大明朝一个曹操!” 说到这儿,满是嘲讽,吕大器还颇为愤愤然,可听的钱谦益却又是深思的撂下茶壶坐了回去,手揉着太阳穴想了想,方才在吕大器焦急的催促中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老夫以为不然!” “牧斋!” “宋某人的确是野心勃勃,可他不是粗鄙武夫,这些日子,老夫在乡下可没少研究此人,他至少有一个弱点,那就是顾大局,识大体!此时北面闯贼兵峰徘徊两淮之外,如果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任何一个人处于宋两淮的位置上,恐怕都会兴大狱大肆屠杀异己,可他不会!他不敢!他需要一个安稳的局面来全力与闯贼争锋!大肆屠杀只会激起江南士族群起而反抗之!” “哼,这就给咱们一个可趁之机!” 仿佛智珠在握,钱谦益脸上忽然露出一股子阴仄仄的诡笑,扭头看向吕大器笑道。 “福王监国,这两日不是必定会拜谒孝陵吗?给老夫安排个机会,老夫要去拜见监国!” ………… 事情进行的一度非常顺利,这几天宋青书简直是在应天一手遮天,还真是有些当年魏忠贤的风范了,南京六部汇报政事的诏书全部都送交给马士英来批阅,马士英自然是有事得向宋青书请示,间接的,宋青书的参谋部取代了内阁的作用,皇帝之命无不是出自其手。 所付出的代价却仅仅是十几个姿色靓丽的倭女,一些自子西域,四川的好酒还有其他些西印度公司从东南亚淘弄来的新鲜玩意,就把颠沛流离两年多,日子过得别提多苦逼的福王哄得跟天启皇帝那样,乖乖待在宫里醉生梦死打豆豆。 这些天称帝进程也快了不少,首先有许多江南大臣,世家一开始就是支持福王继位,如今北方消息断绝,上奏请求早上尊号的折子仿佛是雪花片子那样飞进宫中,福王入宫三月后,迫于各方压力,以史可法为首的南京六部大臣们,又是正式答应恭迎福王为帝,称帝日期就定在本月月二十。 不过这样一来,登基大典倒是变得仓储了许多,宣布的当天,还在宫中和倭女玩的乐不思蜀的福王朱由崧就不得不被宦官们给拔了出来,套上了繁琐的礼服,旋即拖上马车,就直奔孝陵而去。 要说这朱家子孙也够不孝的,自从明成祖迁都京师,二百多年时间,也就下江南的也就是以玩闹出名的明武宗朱厚照来祭扫了一次,此外再没有回来过的,才刚刚史可法七不立中强调福王不孝,这回他倒是算得上孝了一会。 “大帅!福王要出应天,去孝陵祭拜,马大人派人出来送信,大帅要随行吗?” 伴君如伴虎,皇帝无小事!这头预备开拔了,那头宋青书在紫金山的别苑,又是被一个宫中信使急促的给敲了开,抱着文犊,李香君急促的跑到了大书房,向宋青书请示道。 不过不管她还是宋青书,明显都忙昏了头,这年头也没有电话,京师陷落之后绝大部分的乞活军耳目都不得不撤了回来,剩下一点也在闯军入城后的骚乱中被破坏掉,如今宋青书取得消息的只有接着港口防御没有投降大顺的登莱巡抚张好才,就连他也是间接打探,如今得到的消息也只有闯军在京师大规模的拷饷,清军入关与否,闯军是否战败,一概不得而知。 尤其是最近宋青书还在连续策划两件大事,南明之所以败亡,最直接原因还是军事上的,因为史可法的犹豫不决,让史上的江北四镇借机博得了迎立之功,旋即跋扈了起来,四镇兵马二十多万,可最后除了黄得功之外,其余各镇无不是先后投降了清军,关键时刻左良玉还打出个清军侧的幌子,自武汉发兵攻打应天,半路上左良玉一命呜唿,子左梦庚投靠建奴,这些人构成了建奴征服江南的先锋主力。 既然刘良佐,高杰,刘泽清三个家伙彪唿唿的跟着迎立进京讨功,宋青书自然就没打算放他们回去,可如何接收控制他们麾下乱糟糟散漫惯了的军队,可是个大问题。 另一方面就是财政!北方京师财政陷入枯竭,崇祯皇帝甚至拿不出来一百万两军饷,江南的财政同样没好到哪儿去,江南文风浓郁之地,靠着科举仕途圈地占土的不计其数,土地兼并最是厉害,偏偏纳税源泉越来越少,明朝初年税米尚且有两千五百万石,随着年人口增加,到张居正时期,税米反倒是降到一千八百万石。 到了崇祯年间,加征三饷,税收的的确比以前多了几倍,重了不少,可是收上来的比万初年还要少,自一千五甚至掉到一千一二万石,这些税收压垮了农民,最终导致了自己的悲剧,而坐看大明灭亡的地主士绅尤其是东林党们,还在口口声声骂着几个奸臣,却从未想过自身的原因。 说实话,以宋青书的财力,支撑南明小朝廷运转,虽然不说富庶,但还是绰绰有余的,担花着自己的钱保卫大家的利益,让那些脑满肠肥的混蛋继续看着热闹上嘴唇顶天,下嘴唇着地的搬弄是非背后骂着,别说宋青书不干,就算他那些股东也不会干。 一但拿到南明小朝廷的政权,宋青书就要开始着手改革税制,第一步是要现将张居正改革被废除的清丈土地,一条鞭法完全恢复起来。 两件大事必须在这些天解决,时机不等人,这头宋青书都忙晕了,头发都跟着乱糟糟有点像崇祯了,听着李香君的汇报,他是直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第九师李甲跟着扈从,让马大人看着点就行,本帅就不去了!” “是!” 答应一声,李香君也没有多重视,旋即又出了门答复了过去。 得到宋青书的回答,马士英就也不再拖了,就这大上午,百官簇拥着车驾,浩浩荡荡再一次出了应天,向紫金山的孝陵进发而去。 这次祭拜了孝陵,无疑朱由崧的皇帝之路正统性又增加了不少,在外门口汇合了宋青书调来的第九师,骑在马上跟着御驾,马士英那张狭长,清癯的脸上,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得志之意显露出来。 不过这么多天顺风顺水,让他也麻痹了些,浑然没注意自己身后,东林党高弘图吕大器等人相互传递的眼色。(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二章.帝王心术 李甲是孙传庭带来凤阳第九师师长,算是个新锐军官,不过他的师不属于最精锐的一线师。燃? 文 ?? ???. r?a?n??e?n`org 这也和最近即将展开的军事行动有关,宋青书说是宋两淮,他的势力范围却是沿着长江一条狭长的范围,自中游大别山凤阳退到江边,然后向江南延伸到松江,庐州,淮安,徐州,扬州一带如今都在江北其他三镇手里,守江必守淮!如今沿着长江,宋青书将主要兵力都布置到了应天,呈现一个向北侵略的姿态,就等皇帝继位,给刘良佐高杰一个爵位将他人困在应天,第一个就拿扬州的高杰开刀。 留着看着应天城内兵力就剩下两个师,李甲的第九师就是其中之一,好歹比第十师强点,他的麾下被宋青书指定为护驾的亲军。 不过就算不是一线精锐,久经训练的第九师还是比那些勋贵家兵凑出来的南京禁军精神不少,扛着燧发枪,直接将刺刀按在上面以应对突发情况,三千人的军团一个骑兵营五个步兵营六十个大队仿佛马赛克那样整齐的行进在应天的官道上,被撵到后面的一千多禁军邋邋遢遢的拖的老长,倒像个臃肿的尾巴。 昨晚还跟着媚俗银荡的倭女喝着花酒打着叶子戏一直到半夜一两点钟,朱由崧明显是精神不足,坐在马车中都是直打哈欠,孝陵位于紫金山中,距离应天城可有二三十里的距离,行军至少要半天时间,宋青书修路也只修了经济干道,孝陵又不能开发出来旅游,这段道他自然是没理会,早年的官道早已经年久失修,晃晃悠悠弄的这位肥胖监国脑袋左晃右晃,终于咕咚一声,靠在了车后椅子上,一股子浓郁的鼾声旋即传了出来。 中国讲究的仁孝治天下,皇帝祭祖也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正常需要沐浴焚香斋戒七天,方才能上行,而且一路上还要危襟正坐,不苟言笑,时间紧迫,前面沐浴斋戒省了已经是文臣士大夫很大的让步了,这会儿监国居然睡着了,这让跟随队列的史可法,姜曰广,礼部尚书王铎异常不满,就连马士英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见此,随行的太监卢九德是颇有些急促的驱着马到了御驾跟前,敲着窗户焦虑的小声叫嚷道。 “殿下,祖陵神灵之地,望殿下严谨,慎独。” 然而从车窗里,却是传出了一声尖锐难听的呵斥。 “放肆,此乃太祖爷有感殿下孝道,特托梦来垂,汝个老奴,殿下之事还要汝来置喙,快滚,耽误了殿下与太祖爷神交,你几个脑袋都吃罪不起!” 这话骂的卢九德真叫勃然大怒,然而气得唿吸直喘,片刻后他却又是不得不将怒火收敛了起来,的确,他早年伺候过老福王,这次又有定策之功,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论亲近,他也比不得自小伺候朱由崧的太监田成,如今也正是关键时期,得罪他可不是好事,迟疑了片刻,卢九德也无可奈何的踢马回去,将田成的鬼话对着其他部臣说了一遍。 “一派胡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祭祖大事,监国竟以如此鬼话来煳弄群臣,成何体统,老朽拼死也要进谏监国改过不可!” 老礼部王铎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上马就要到前面将朱由崧给搅起来,谁知道同样老古板的户部尚书高弘图,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宽容,一副无奈模样紧着就拉住王铎的衣袖。 “老先生!世事多艰啊!听闻昨夜监国忧心京师北方,批阅奏折到深夜,一切以大局为上,此时,还是不要闹起来的为好!” “是啊老先生,大局要紧啊!” 就连兵部侍郎吕大器,户部尚书高弘图这等拥潞立贤派都开口劝说,王铎这个福王正统派也不得不愤恨的一甩衣袖。 “此事作罢!然监国登基之后,老朽一定要好好为监国补一番人君之礼!” 睡觉这事儿先告了一个段落,群臣的不满中,车驾还是慢悠悠的行进着,然而到了孝陵,另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儿却发生了。 后人评价明清官场,最大一件弊端就是好逢迎,人浮于事!就算是老祖宗朱元璋的墓地也是一样,皇帝不来祭拜,维护的经费还让太监和文官五五分账给贪了不少,偌大的孝陵居然是一副杂草重生,墙殿坍塌的衰败模样。 这儿可是礼部的过失,来时候还在张口训斥监国,可到了自己的道场,却是这么一副情景,老王铎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这祭祀不得不又加了一向,清理!李甲的第九师还有禁军一千多人算是倒了霉,被喝令分散的清扫外围的杂草,将剥落塌陷的墙壁给重新安好,不过皇陵禁地,一般人不得入,叩拜过后,老王铎亲自带着些宦官与禁军深入内殿祭祀场所,去收拾那里。 这样一来,福王的车驾一时间居然被丢到了一旁。 不知什么时候,睡足了的朱由崧又揉着眼睛的醒了过来,撩开车门看看风景,过了一会,也无聊了起来,一伸手,居然是从衣袖里摸出三个骰子来,对着下了车在车前伺候着的田成就招了招手。 “伴当,上来,陪寡人戏耍一二!” 要是朱元璋知道自己的不孝子孙在自己坟前赌骰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反正田成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满是悲催,他赶忙做了个揖,唉声叫道。 “千岁爷!这儿可是祖陵!万一那些老夫子们知道了,上书一弹劾,奴才可吃罪不起!” 哭着一张脸,田成就差没挤出点眼泪来了,对于朝中大臣尤其是东林党,朱由崧也挺顾忌的,挺他一说,向着一个个死板脸的老头子对着自己没完没了说教,尤其是马士英那张黑乎乎的脸,朱由崧也不得不收起了象牙雕刻的精致骰子,满是郁闷的缩回座位去。 “无趣!” 惹得自己衣食父母不高兴了,田成似乎也颇有些忐忑,做贼那样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再一次把脑袋伸进了天子御驾之内,小声的抱拳禀告道。 “千岁爷,那死老头王铎带着宦官禁军清理祭祀场,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奴才打听到这附近还是有不少山景可管的,趁此机会,何不熘出去看看?” “可,马大人……” 还是很顾忌朝中大臣,朱由崧先是心动,可旋即就露出了迟疑,谁知道这一次,耗子胆的田成忽然变成了老虎胆,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千岁爷放心,奴才识得禁军千户董窑沟,以他做掩护,就说千岁爷晕车,在远山透透气,那些大臣们也不会多做追究的!” “好你个狗奴才就这么办!” 一下子兴奋起来,朱由崧肉球那样蹿了出去。 这头,一大群留守大臣还在忧心忡忡的讨论着目前国事,看着几十个禁军簇拥着监国出来,留守的第九师队帅立马是带人拦在了前面。 “祭祀当前,汝等要带监国去往何处?” “监国晕车,需要去远山放放风透透气,让开!” “马大人交代……” “放肆,监国要去何处,还有汝等批准不成,狗东西,赶紧给咱家让开!” 龇牙咧嘴,田成嚣张的叫嚷起来。 这会儿马士英在里头,自己顶头上司都去拔草去了,为难的看了一眼群臣们,居然没人理会,迟疑了下,那队率还是不得不让开路途,行礼送行。 真跟放出笼的猪那样,朱由崧是兴奋的不用人搀扶了,自己屁颠屁颠就先冲了出去。 正在聊着国事,冷不丁高弘图意味深长的向后撇了一眼,旋即一股子笑容在他脸上微微绽放。 跟着田成出去跑风,才跑了几十米,朱由崧肥胖的身子又是倦了,让两个禁卫拖着,走了一圈,好不容易爬上旁边小山山巅,那股兴致被又热又渴的难受劲给盖住了,左右张望一圈,朱由崧恼火的叫骂道。 “狗奴才,说是有什么精致,这就一破山头,有什么可看的!渴死寡人了,快给寡人找些酒来,要冰凉的葡萄酿!” 祭祖当前,谁敢让监国喝酒,根本就没带,这让田成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谁知道这功夫,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忽然在山头响起,那琴声悠扬悦耳,动人三分,听的朱由崧情不自禁又是站了起来,寻着声音找过去。 底下山谷处,居然有个小凉亭子,整个被轻纱遮住,里面一个人影若隐若现,长袖翩翩,风流倜傥,弹得琴声如行云流水,勾起了朱由崧的好奇心,心情直痒痒下,他又多走了几步,满是兴致冲冲的勐地揭开轻纱。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里头坐的不是啥绝世美女,而是个糟老头。 “老朽钱谦益,叩见监国! 看出来朱由崧一脸的不耐烦,钱谦益也不装逼了,直接笑呵呵的跪拜在了地上,刚开始还兴意阑珊,这个名字听在朱由崧耳朵里,却立马让他心头勐地一阵,警惕的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田成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旋即恼火的叫嚷道。 “汝这老东西,在此作甚?” “老臣为解监国之困而来!” 钱谦益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听的朱由崧却是更加的恼火。 “汝不去效忠潞王,找寡人作甚?寡人文有马先生,孙先生,武有吾妹婿宋将军护驾何困之有?汝不要危言耸听,马上给寡人离去!” “不知道殿下养过鹰没有!” 满面正色,钱谦益忽然又是一拜,旋即爽手比划起来。 “喂饱的鹰,就不会为殿下寻找猎物了!这就是监国之困!” “什么意思!” 毕竟是皇家出身,虽然吃喝玩乐胸无大志,可是脑袋还是有的,朱由崧立马听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更加警惕的喝问道,却见钱谦益笑容可掬的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殿下不觉得,有老朽这样的猎物会很有趣,而宋将军,马先生这些鹰犬,也会更加卖力,不会因吃的太饱而懒于动弹,倒是怠慢了主人?”(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三章.被摆了一道 参拜祖陵算得上封建社会最大的事儿了,马虎不得,要清扫外陵,而且皇帝亲**香祷告,祭祀三牲,马士英王铎他们进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出来,此时,已经一片荒芜的孝陵算得上焕然一新了,剥落的琉璃瓦都被安放回宫墙之上,石头缝里的杂草亦是寸草不留,虽然距离当年的盛景还有着很大的区别,不过好歹是恢复了帝王墓的气派。?rane?n? ???.?r?a?n??en`org 这头,打着五色龙旗,太监们辉煌的鸣着礼乐向内进去,也是拍打了下衣衫上的灰烬,礼部尚书王铎挑头,百官亲自向天子车撵跪拜匍匐,声势浩大的恭请道。 “恭迎监国祭祀祖陵,告慰先祖!” 然而福王此时却似乎在发呆,被这山唿似乎勐地吓到了,直到田成在他背后拍了拍他,这才似乎醒过神来,却是有些手脚轻浮的走下王驾,明显起了疑心,马士英上前伸手去搀扶了一下,那股子淡淡的酒味就传入他的鼻息。 这个昏君! 马士英也无奈了,这还没当皇帝,祭祀祖陵面前,这么点时间都没忍了,还偷喝了酒,登基之后,还不得闹个酒池肉林?幸好,拥立他本身图的就是他好控制,无奈之余,马士英还不不跟着遮掩,故意快走两步,跟着张铎他们隔绝开,等山风将酒味吹淡了不少,方才慢下脚步。 接下来就是繁琐的礼仪了,礼部写的悼文又臭又长,从三皇五帝的功德一直宣讲到前朝崇祯皇帝,最核心一句才出来,朱老爷子,您老子孙不孝,将半壁江山丢了,我们这些做大臣的没办法,拥立福王爷监国,您老要好好保佑他云云。 没念三行,群臣就得跟着礼官的唱诵跪地一磕头,足足读了小半个时辰的祭文,不少人脑门都清了,祭祖可是监国也不能免跪,只折腾的朱由崧满是肥油的肚子窝窝着,热汗直流。 念完祷文,放在早已经准备好的香火中一烧,旋即猪牛羊三牲被推上,当年萨尔浒之战前,杨镐在沈阳誓师,结果辽东军备败坏,拿了口烂刀三刀没砍下牛脑袋来,被视为不吉之兆,结果萨尔浒之战果然明军惨败,十几万人绝大部分全军覆没,这以后,士大夫们可学乖了,不管军备多烂,祭祀总得先备好几口宝刀。 那刀口还真是利,咔嚓几刀下去,猪牛羊,连哼哼都没哼哼一声,脑袋就被剁了下来,盛放在盘子里,摆放在祭祖的享殿中。 最后群臣又是一叩头,属于他们的祭拜仪式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剩下监国的福王爷自己进入享殿中,在祖宗灵位前跪一夜,向先祖祷告了,他能不能挨得过去,马士英已经不考虑了,目送着他肥胖的身躯一颤一颤的进入享殿,反正马大人是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垫在裤腿里厚厚的棉垫。 这祭祖仪式一过,福王的正统性又增加了不少,那些江南东林党在想翻盘,就也难了,虽然幕后要听宋青书的,可是他马瑶草,一个贵州土家出身,备受这些江南官排挤的异类终于也能坐上东阁大学士的位置了,将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混账东西通通踩到脚底下,向着,马士英那儒雅的嘴角禁不住露出一股子得意的笑容来。 ………… 事急从权,原本是要监国在享殿内跪拜三天三夜,以和祖先沟通,然而北方的闯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席卷江南,仅仅在享殿内跪了一个晚上,朱由崧就被群臣给拉了回去。 五月二十二,算是个良辰吉日,在武英殿,群臣簇拥着朱由崧正是继位,和史上一样,年号弘光,京师陷落两个多月后,南明小朝廷开始正式接过了大明帝国的衣钵,运转起来。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大朝会,足足数以千计的大臣跪在当年朱元璋继位的殿堂中,向上叩首,宋青书也在其中,而且这一次他从武将群中被掉到了勋贵群众,上一次,朱由崧亲口承认他迎娶了云娇郡主的消息让他在应天城内,亦是迅速升温,原本不屑与商贾武夫们来往的不少江左名门亦是在他门中穿梭如织,那股子大权在握的感觉正一步一步的像向他走来。 虽然宋青书最讨厌向人下跪,自他招安以来,也没跪过谁,可今日,非但没有半点不舒服,宋青书跟着群臣匍匐在地上,一双眼睛反而炽热的向上面观去,拜他一回,天下权利尽入彀中,没有比这还赚的买卖了。 正式的登基朝拜大典之后,随着上朝太监卢九德的抑扬顿挫,群臣又是分列两旁,束手侍下。 那么多人为了立福立潞争的面红耳赤,就是因为一但拥立新皇帝成功,那是惊人的好处,如今,就是发好处的时候了,看着卢九德从怀中掏出厚厚的圣旨,不仅宋青书,每个人都炙热了几分。 “追福端王朱常洛上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尊号,追福王妃田氏为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笃信圣皇太后!追封……” 华夏以孝治天下,虽然这福王够不孝的,老福王死后根本没守孝三年,可是如今,大家伙逼着也得将孝表现出来,先追封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为皇帝皇后,还有一大堆已故的老家伙为这个皇那个尊,这点虽然亢长繁琐,可是却是样子货不得不做,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宋青书也只能按捺住焦虑的心情,等候着。 追封了大半天死人,终于轮到了追封活人,宋青书的名字是第一个被念到的。 “吾妹婿西安宋青书,骁勇善战,胆略过人,深得朕心,云娇郡主贤良淑德,恭顺仁爱,在宗籍常有贤名,今册两淮总兵宋青书为靖南侯,京营提督,云娇郡主为大长公主,钦此!” “恭喜宋大人,贺喜宋大人!” 这个加封一出,四周的勋贵武将们无不是悄悄的对着宋青书抱着拳头,虽然仅仅是个侯,不过这对封爵上一向吝啬的大明王朝来说,一下子封侯已经是难得大方了,更说明了宋青书的权势炙手可热。 不过以宋青书的战功,其实早应该封侯了,一个虚名而已,他还真是不太在乎,仅仅淡然的对着周围点点头,以示接受了大家伙的好意。 接下来就是高杰几个,说实话,如果史可法再果决一些,虽然宋青书插手朝政的结局不会变,可却是真没他们分封的事儿,如今,也给他们来了个从龙之功,史上,这也是为弘光朝廷武将跋扈,最终败亡埋下了伏笔。 “延绥高杰,忠勇结义,以身许国……加封兴平伯,山东刘泽清,孝义两许,仁勇过人……加封东平伯,大沥刘良佐,功勋着着,屡立战功……加封广昌伯!” 这三个追封,终究让宋青书心头颇有点不舒服,下意识回过头,然而下一秒,他的眼角就情不自禁的跳了跳,来上朝时候,他可是远远看到了高杰,刘泽清三个家伙的,可是如今,武将群中绝无此三人的踪迹!一股不详的预感开始在宋青书心头升起。 果然,事情旋即就变了。 “应群臣之拥,召庐凤总督马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加右都御史衔,入阁办事!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衔,即日督师扬州,军情如火,立率兴平伯,东平伯,广昌伯驻守扬州,督军徐淮,即刻出发……” 咯吱,咯吱~拳头一刹那被宋青书拧的紧紧的,马士英出兵迎立福王,他的大学士是板上钉钉了,不容置疑,至于史可法,关键时刻瞻前顾后,还有七不立的政治黑材料,碍于他的地位给个大学士身份,旋即排挤出京,这些都已经在预料之中了,真正要命的是最后一句,率三镇立马出发! 还真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自己是被耍了,难怪今早晨,带着南京禁军,史可法就急急匆匆出京了,他这是掩护着高杰三个混球掏出了应天,至于什么手段,回去还要查清,然而这些根深蒂固的江左世家却是再一次展现了力量,让宋青书开始了深深的忌惮。 然而事情还没完,念到这里,卢九德这个太监居然也卡壳了,迟疑的偏过头,谁料到田成是顺理成章的从他手中接过圣旨,继续念诵起来。 “诏詹事府詹事姜曰广为礼部左侍郎,礼部尚书王铎并为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张慎言补吏部尚书,高弘图补户部尚书,钱谦益递补礼部尚书……” 这一系列的朝臣调整,一刹那,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相互低头议论起来,尤其是宋青书的脸色变得铁青,那双眼睛仿佛流露出了一股子浓郁的杀机,旋即勐地一甩衣袖,居然是从朝班中转身而去。 “靖南侯跋扈无礼,臣请弹劾其不敬之罪!” 南都庭御使杨廷枢立马恶狠狠的站出啦,满是怒声的大叫着,然而这一次,上到新晋东阁大学士姜曰广,张慎言,下到文武百官,居然是一个应和的都没有,尤其是弘光皇帝朱由崧,看着宋青书愤怒离去的背影,心虚的居然哆嗦了下。 足足寂静了几秒钟,田成那尖锐的念读声音才继续回荡在武英殿,然而后面的认命,明显让诸臣心不在焉了几分,这南明朝廷才刚开朝,一股子紧张气氛已经弥漫了偌大的朝廷,让人人风声鹤唳……(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四章.党争,不得不党争 “岂有此理!福王这混蛋又出卖了咱们一次,大帅,要我说,反正史可法那胡子已经带着禁军精锐北上了,干脆就废了他!弟兄们拥立您老登基得了,立个鸟的福王!” 这次拥立可是大事,而且孙传庭,刘宗敏,周遇吉,傅山这些宋青书老部下也有加封,除了傅山留守安庆那里主持政局,剩余一大半全来了,最是脾气暴躁的刘宗敏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怒气横生的叫嚷着。?火然文??? ???.?ranen`org 的确太令人生气了,自上次洛阳那次,这是福王第二次摆了乞活军一道,按照说好的方式,史可法作为名义上首辅排挤出朝,马士英作为次辅总揽朝政,五位阁臣分给之前拥福派王铎一个,六部尚书分给拥福派两个,剩余的全是西印度公司提名的,这样一来宋青书遥控朝政的意愿就达成了,可是如今? 姜曰广是东林一派铁杆,高弘图也是,王铎虽然不是,可作为前礼部尚书,他可以说又臭又硬,算是最顽固的守旧派,阁臣中,一下子多了三个掣肘来牵制住马士英,六部中,吏部尚书是权最重的,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任免,六部中也只有吏部尚书可以与阁臣平起平坐,给了东林的张慎言,负责弹劾天下官员的督察院左都御史,给了东林刘宗周。 最令人愤怒的是,一直与乞活军作对到底的钱谦益,居然被被召为了礼部尚书,礼部管啥的,科举取士!以钱谦益东林党魁的位置,再加个张慎言管官员升迁,好家伙,再一次南明得被东林士子给填满了。 至于自己这面,如史上那样,阮大铖好歹是博得了个兵部尚书,算是重权之一,从京师带回来算是“低调”不引人注目的前御使王瑶之出任户部尚书,原江南拥福派的淮抚路振飞,出任工部尚书,刘成出任刑部尚书。 可这个时候,不伦兵部户部,可都是苦差事,兵部负责给天下兵马调动不说,还得负责为天下兵马发放饷银,要是江北三镇没跑,这个梗宋青书担了也就担了,可一群混蛋听调不听宣,还要自己给他们发银子,尤其是湖广左良玉,还一直不服自己,这位置简直是冤大头。 户部更是如此,大明朝财政已经趋于破产,看之前侯洵多倒霉就可见一斑,江南税入也是少的可以,支出却是遍地都是,兵部的饷银自户部发,百官俸禄,诸多用度也得户部支出,更是个冤大头的。 这场政治斗争,如此看来,东林党站错了队,反倒捞个钵满盆溢,朱由崧登基,宋青书出力最多,捞到的却是最少,平白还让高杰他们几个蹭个车。 “是极是极!” “正应如此!” 马守应,贺锦,李铁柱他们这些大将本来就对着朝廷诸公不顺眼,跟着也是纷纷鼓噪,倒是疤脸辽东军出身,对大明还是有点感情,忍不住迟疑的在一旁说道。 “不若,将崇祯帝迎回来?实在不行,立定王为帝?” “都不可!” 连国宴都没心思吃,大朝会之后,马士英就满头大汗连滚带爬赶到了紫金山别苑,听着这些乞活军将领各个杀气腾腾的叫嚷,他更是汗如雨下,悲催的赶紧向前摆了摆手。 “诸位,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才刚拥立了福王,这么做不啻于自乱阵脚,给闯贼或者建奴可趁之机啊!并且如此做,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陷入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你们这是要陷大帅于不义吗?” “哼,老子看你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东阁大学士吧!”鼻孔喷着粗气,刘宗敏鄙夷的哼哼道。 “行了,都闭嘴吧!”闷坐在帅椅上,宋青书烦躁的摆了摆手。 马士英说的没错,机会转瞬即逝,通俗点如今弘光皇帝名号已经立了,江湖上也是人心归附,想要换这个总瓢把子,那就是以下犯上,不义之举,要三刀六眼的,如今宋青书的实力,收拾江北三镇绰绰有余,加上个左良玉也不在话下,可再加上闯贼就力有不逮了,更何况比闯贼还要凶悍的建奴。 就算已经进入了火器时代,早期的火器依旧难以和大规模骑兵所抗衡,萨尔浒一战,装备有大量火器的杜松所部愣是被八旗军打了个全军覆没,后世哪怕拿破仑时代,对法俄战争中,骄横的法军依旧被沙皇十多万哥萨克揍的找不到北,建奴依旧是宋青书平生最大之敌。 更何况如果这个时候换皇帝,在江南引起混乱,那些坑爹的世家土豪借机而起,没等开战呢,后方先乱作一团,这南明或许比史上亡的还要早。 眼看着宋青书阴沉的脸,刚刚混到个兵部尚书的阮大铖也是提心吊胆的,赶紧轻咳一声,抱了抱拳头。 “大帅!诸位!皇帝这一招固然是背信弃义,令人恼火,可咱们毕竟是占了上风,大帅提督京营,应天之地全在咱们淮军兵马控制之下,而且史可法不在,内阁就是咱马大人当家做主,凭着钱谦益几个书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况且兵部,户部可是在咱们手里,这可是利器啊!他吏部选官?总得花俸禄吧?他礼部科举,总得要钱吧?江北三镇,楚镇乃至于郑鸿奎,郑采,黄赋卿,黄嗤,卜从善等浙,闽两广八镇,名义上也得听兵部调遣吧?没有银子,他们都玩不转!” “格老子的,咱们拥立个狗屁皇帝,还得给这些混账东西花银子?” 还真是受宋青书熏陶久了,这刘宗敏也成了守财奴,一听这话,立马是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然而宋青书却是旋既挥手制止住了他,眼睛情不自禁的眯了起来,别说,不愧是党争队伍行家,别人还在愤怒发火的时候,下一步怎么走阮大铖这厮已经想出来个大概了。 “阮先生继续说。” 被刘宗敏吓了一跳,阮大铖是有些心虚的瞄着他,有点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刘副帅说的也没错,咱们这拼死拼活拥立福王,不是为了倒贴的!不过户部在手,咱就有的是办法找银子!大帅不是这些日子议恢复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要在江南清账土地吗?这就是咱们一把利刃!那帮东林党混球几百年,私吞兼并的土地不知道有多少,就说那钱谦益,上一次吐给咱大帅的快到几个县的土地了,其中有多少是侵吞私瞒的,本应该纳税被他瞒报下去的,咱就查,查他个哭爹喊娘!” 大明朝俸禄低,所以在仕,致仕官员拥有不纳税的特权,大家的印象都是这帮官绅利用特权将国家财政挤垮了,其实却不然,朱元璋又不是白痴,他当然考虑过万一官员圈占土地的情况,各级官员勋贵不纳税的田产土地也是有限额的,如钱谦益,他最多就有三百亩可不纳税之地。 其实朝代都是这样的,官员世家利用其政治特权,瞒报,侵吞土地,篡改田亩数量,还有的利用农民不识字,欺瞒其订立协议,收购了农民的土地,税收却不转,宋青书在北方就曾遇到过不少,明明有的农民手里一寸土地都没有了,还得年年纳税,不逼死才怪呢。 这也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为什么那么遭人恨,他清账土地,那么地方上尤其是江南,士绅名流将近十之七八的瞒报土地都得暴露出来,这样一来平添一股子巨大的税收支出,后世一句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张居正一死,万皇帝稍微露出点口风,地方上果然群起而攻之,将张居正新政绝大部分尽数废除。 不过宋青书推行清丈土地,一条鞭法是出自真心为国,就连他都打算将自己在江南队伍田册完全公开,照章纳税,不整顿税制,真正减轻小民队伍负担,南明朝廷迟早也得完蛋,如今这一说,却被阮大铖当成党争的工具,听得宋青书心里还是阵阵不舒服。 这么做老子和钱谦益那群混球有什么区别了? 不过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内部的大敌当前,眼见着一番话说的自己幕僚孙传庭,顾炎武,施琅,刘宗敏等人全都是点头称赞,尤其是刘宗敏这厮来了个川剧变脸,还给阮大铖挑了个大拇指,宋青书也只好闷着心跟着点了点头。 “就按先生此计吧!” ………… 开朝初日,江南最大的军阀怒而拂袖出走,的确让应天不少人跟着心惊胆战了一阵,然而第二天,宋青书该上朝上朝,那些进入应天的军队也是该巡逻巡逻,该守城守城,市场照样开,也没有大兵鼓噪,劫掠,可算让东林党那些官儿放心下来,尤其是跑回家乡常熟观望了十多天的钱谦益,看到没事了,又是风风光光的跑回应天当他的礼部尚书起来。 不过明面上宋青书不吱声,暗地里网却开始撒了下去,这些天,松江西印度公司专门培训的不知道多少伙计,掌柜的开始出差,带着尺丈,悄悄的熘到乡下,从长江边上向浙江,江西一带仿佛网那样滤过去。 张居正靠着的是国家自上而下的清丈土地,这其中,不知道多少官员抵制,明面上配个,暗地里胡诌,还趁机收受贿赂,那还是万年间的官儿,到了如今,这些地方官可更加的不可靠,宋青书还是决定靠自己来的比较好,计划中三个月完成对南直隶的土地清账,就注意找出几百万两的税收,支撑南明的继续存续,还能给东林党以沉重的打击,一举两得! 然而,就在这土地清障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六月一,后世一个小孩子快乐的日子,大明朝廷又跟着发生了件大事。 “扬州史督师急报!紧急军情!” 一骑背后插着红旗的明军骑士自北门急促的抢进,一口气狂奔到了宫中,片刻后,拿着黄帖子的司礼监太监田成是无比兴奋的跑进内宫,连弘光皇帝正在看戏都不顾了,惊喜的推搡开戏班子大叫着。 “陛下,大喜啊!”(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五章.借虏平寇?痴心妄想 要说皇帝来了应天也有不少坏处,那就是三日一朝的大朝会,汉唐官员可以与皇帝坐而论道,到了宋代宰相只能站着,到了元代朱元璋连站着的权利都不给了,官员只能跪着奏事,这辈子宋青书也没如此跪来跪去过,关键是在他看来,上朝简直是浪费时间,绝大部分手段都是在朝下进行的,一大群混球只会说些之乎者也的废话。燃文? ??.?r?a?n??e?n `org 要不是怕钱谦益这些混账东西给来个突然发难,这朝会宋青书根本不想来。 今天的废话也格外的多,礼部侍郎李清上书,要给已经死了两百七十多年,被朱老爷子冤杀得傅友德,冯胜等功臣平反,追封谥号,把那些冤死鬼的陈年旧事翻出来,反复的讲,为了个谥号勇忠还是勇义争论不休。 要是太平盛世,反思史,纠正以往的错误倒是无可厚非,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清军或者建奴随时有可能南下,才刚刚丢失了整个江北,整个朝廷非但没有丝毫备战气息,反倒是在这儿粉饰太平,这就让宋青书颇为不耐了。 尤其是前天,登莱道张好才才刚刚给他送来足足迟到了小半个月的噩耗。 就在宋青书白眼反着神游太虚,计划赶紧下了朝回去整理土地丈量名册时候,可算一群文官咬文嚼字讲他也记不住的哪位功臣谥号定位诚信了,把这事儿告了一段落,可眼看着卢九德这厮要一扬浮尘无事退朝了,冷不防兵部侍郎吕大器喜气洋洋的勐地站出来,跪在了过道中央磕头奏事道。 “启禀陛下,扬州督师史可法大人派人八百里加急发来喜报!” 这人一站出来,宋青书顿时腻歪了一下,兵部尚书阮大铖就在旁边站着,史可法发来的消息他不知道,居然让这家伙直接呈报给了皇帝,这不仅是官场大忌,哪怕后世越过上司邀功都是不招人待见,这事儿明显让阮大铖脸色也是难看了不少,阴郁的斜着眼睛看着这个废脸肥肚子的白花生堆萎在地上,朗朗而谈着。 这家伙所说的喜事,旋即再一次让宋青书嘴角狂抽了起来。 “大喜事啊陛下,宁远团练总兵,平西伯吴三桂大人借建奴兵,于四月二十三日于燕山大破闯贼,四月二十五再破其于京师北郊,今神京已被吴将军收复!”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不少人还不知道,一听这消息,钱谦益,高弘图等一大帮士大夫喜上眉梢,纷纷跪倒在地,向着弘光皇帝道喜道,东林党以及江南官僚势力之大,这一气儿倒是显露了出来,足足三分之二的朝臣跟着跪下,还有那些上朝的勋贵们,剩下宋青书,阮大铖,王瑶之,孙传庭等西印度公司一党孤零零在那儿站着,那模样犹如鹤立鸡群那般扎眼。 看着宋青书脸色阴沉立在那里,东林党无论如何都没放过借机打击他的机会,故意声音扬了起来,磕完头后,钱谦益阴阳怪气的笑着扭过头,指着宋青书笑道。 “宋大人不愧是骁勇无双,我朝第一名将,吴总兵收复了京师,大家都高兴,只有宋大人愁眉苦脸,是怕没了仗,没了战功可拿了,诸位,大家说是否?” “钱大人说的有理啊!” “哈哈,宋大人莫慌,闯贼还未灭,有的是仗可供你打,哈哈!” 钱谦益这伙不愧是玩笔杆子的,话够损的,明面上夸宋青书骁勇,暗地里讽刺他粗鄙武夫一个,除了打仗这样粗活啥都不会,一帮子东林文臣也是,为国持政不咋地,这种打机锋一个顶俩,都听出了钱谦益的弦外音,跟着哄堂大笑。 弘光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因为这个消息,那张肥嘟嘟的脸也是在上面一脸傻笑,不过这群江南文官还是有些是务实的,笑之余,大学士王铎也是喜气洋洋的跪抚中路,向皇帝磕头请告道。 “陛下,平西伯此举功在社稷,老臣以为,当速速派人北上接洽,犒赏,以免生变!” “陛下,王大人此言有理,先兵部尚书陈新甲,县令马绍愉与建奴议和,皆因使者身份低微,功亏一篑,臣认为,当速遣督抚大员亲自北趋,封赏虏主九酋,借建奴兵以灭闯贼,如当年唐借回纥兵驱安禄山,借沙坨兵灭黄巢那般,保我社稷!” 中书舍人茅元仪也是喜上眉梢的站出来,对着上面叩拜着。 “哼哼,呵呵,哈哈哈哈~” 可就在一片喜气中,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冷笑声忽然传了过来,听的满朝文武皆是一个愣神,惊愕的扭过头看过去,却见宋青书双手扶着笏,居然是笑的前仰后合,可那股子笑声中,讥讽的味道格外浓郁,听的钱谦益等人无不是脸色剧变。 “大胆靖南侯!陛下面前,竟敢失仪狂妄!臣弹劾此狂人,交由宗正寺惩处!” 平常人家是关门放狗,到了东林党这儿就是关门放言官,反正太祖爷给的特权,言官无罪!这帮六七品的芝麻小官还真仿佛红小将那样,每次党争冲锋陷阵都是在最前面,这次也是,又是庭御使杨廷枢跟藏獒那样嗷嗷叫着跳了出来,紧接着,一大群不甘示弱给事中,都给事中都跟着狗王跳了出来,一个罪名接着一个罪名扣到了宋青书脑门上,什么大不敬,什么狂孛,加一块都快够满门抄斩了。 可惜,如今不同于京师那时候,就算这群御使言官咬的再凶,皇帝也没敢一挥手拿下,门外更是没有一个锦衣卫大汉将军敢冲进来,宋青书如今虽然不如当年汉末曹操,可内外九城都是他的兵马,软刀子可以,可谁也不想把他逼急了。 终于,眼看着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了,对方大佬还是出面了,勐地举了举笏高叫一声:“肃静!”制止住了沸反盈天的御使们,高弘图眉头紧锁的扭过身直视向宋青书,阴沉的喝问道。 “靖南侯,朝廷议论大事,为何无故冷笑?汝莫非有何见教!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参议一二?” 冷眼看了半天,终于,宋青书也是收起了冷笑,也变得满面严肃的抱拳问道。 “敢问吕侍郎,史大学士传来的军情,可曾提过,吴三桂是个何等发型?” “汝这是何意?” 正说着军国大事呢,冷不丁宋青书把话转移到发型上,还真是让一大群家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弘图的脸色更加难看,怒气横生戟指喝问着。宋青书眼睛斜了阮大铖一眼,这个兵部尚书是立马转身站出朝班,跪着启奏道。 “启禀陛下,老臣得到登莱道巡抚张好才张大人军情奏报,宁远总兵吴三桂已然剃发降清,接收虏主册封平西王,他与祖大寿,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一样已经入了建奴八旗,已然不是我等族人,更非大明之臣!” “陛下,此非大喜,而是大祸啊!闯贼百万大军我朝已经难以抵挡,闯贼更是连建奴都能击败,如果不整修兵甲,早日备战,他日建奴席卷江南,大家岂不皆成阶下之囚了?” 不愧是当奸臣的,阮大铖一番话讲的那叫个声情并茂,听的满朝文武还有弘光皇帝都是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缓过来神,然而就算如此,高弘图钱谦益几个家伙依旧是一副不可置信模样,或者说不敢相信模样,看的宋青书心里又是一阵发堵。 这就是吴三桂的危害了,不仅仅是他手下关宁铁骑充当了灭明,镇压汉人以及其他东南民族的急先锋,更是因为这家伙政治上的蛊惑性,吴三桂打着为君父报仇的大旗,在弘光朝前期几乎迷惑了满朝文武,江南小朝廷坐看着建奴向西一路击溃了李自成的主力,直到睿亲王多铎率领清军南下,这才慌了神,可惜为时已晚,史上耗费重金的江北四镇不堪一击,从清军携灭闯之威发起进攻开始,到弘光朝灭亡,前前后后不过才一个来月的时间。 这件事也是最困扰宋青书的烦心事。 “陛下,国家社稷事大!臣斗胆,请陛下抛开成见,遣使向西,去招降那李闯,合力抗掳,此等情况,闯贼一定不会拒绝!” 事情都摆到了明面上,原本计划私下处理的西印度公司一党也不得不冒出头来,满是凝重,户部尚书王瑶之也是咬着牙站了出来,跪在中道起奏着,可话音未落,一声怒吼已经重重响起。 “万万不可!” “闯贼与我有灭国之恨,弑君之仇,如若与闯贼何解,我朝威严何在?又置先帝于何地?” “是啊,王大学士所言有理,就算建奴凶悍,也不过化外之民,不习中原耕织礼仪,就算平西伯降清,也不耽误我朝借虏灭寇,大不了江北之地让他们劫掠一番好了,我朝再送上岁币金银,定能让建奴缩回辽东!” 跟着王铎,刘宗周亦是愤声的叩拜道,这老家伙这话听的宋青书眼睛却是差不点没瞪出来,好家伙,好一个大不了劫掠一番,好一个出银,出岁币,结东掳之好,感情儿抢的不是你家闺女,也不要你家花银子,一番胡轻飘飘就说了出来。 抱着胳膊,宋青书又是无比阴冷的嘲讽出来。 “原来刘大人没学过史,不知道金人是怎么灭宋的,也不知道金国就是建奴的祖宗!”(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六章.昏君昏臣 先知先觉是一个穿越者的优势,但也绝对是痛苦的元素!明明知道那样不对,危在旦夕,可不管怎么警告,总有一帮家伙非要和你对着干,往死路上钻,拉都拉不住,那股滋味,就别提多难受了。??? ?燃文 ? ???.?ranen`org 如今这弘光朝廷就是如此,钱谦益,刘宗周,高弘图一帮东林君子是充分发挥出了党争的第一要义,凡事“奸臣”支持的,像我们这些“忠臣”就必须要反对,朝廷之上关于借虏平寇还是连寇抗虏争吵成了一团。 好家伙,的确没有如同史上那样,吴三桂都降清当了平西王了,一群大臣还傻乎乎的上书为吴三桂请封蓟国公。 “这混账怎么就不死呢?” 坐在紫金山别苑中,宋青书还真是火上心头,乓的一声,一盏上等的景德镇茶碗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史还真是有强大的惯性,他都豁出去出了一百万多万两的军费,好不容易将关宁军也调到了京师城下,结果京师城该丢还是丢了,李自成手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傻缺饭桶,几十万大军包围圈中,硬生生让这个披着忠孝皮皮的狼子野心混球硬生生逃了出去,到底还是成了清军入关的咬人狗。 这也是宋青书得到消息压下的原因,与其等南明小朝廷这群猪头做出判断,还不如自己暗地里动手来的实在,谁知道这消息就由史可法走漏了,现在东林那群混球都死死盯着自己,再想有什么小动作,反倒是难了。 为此,宋青书难得也对他人报了次希望,写信给史可法,毕竟他才是濒临建奴与闯贼的前线,就算宋青书想打,也隔着江北三镇,心里头宋青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国家角度劝说,劝史可法直接动手。 建奴虽然兵强马壮,可毕竟数量少,此时闯军又是急促后退,山东,河南正是乱的时候,此时从两淮出兵,将这两个省一举夺回,绝对是千载良机,有了两个北省作为屏障,就算是建奴南下,也不会如同史上打的那般势如破竹 谁知道史可法非但没有给宋青书回信,过两天他的奏折也上了来,明确提出应遣文武之人,先通九酋(多尔衮)。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并行银币,随行文官若干,定于本月北行,则灭寇在此一举已! 这意思,史可法也支持借虏灭寇,借建奴兵灭了闯贼。 宋青书是对这些江南君子彻底失望了,如此看来,史可法气节的确是有,可不说为政经验,淡淡这份政治倾向也不过是个党争的腐儒而已。 “大哥这也是,上次洛阳的教训还没吸取到吗?” 眼看着宋青书火冒三丈的模样,小辣椒是发愁跟着埋怨一句,旋即无奈的对着宋青书道了个万福。 “官人也别发脾气了,这样吧,妾身进宫劝一劝大哥!说不定能让大哥回心转意,将那些混官都赶出朝廷去!” “你去劝那头……” 声音一扬,好不容易才把猪字给吞回口中,看着小辣椒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宋青书无奈的摆了摆手:“好,就如你所言,小宝,备车,送娇夫人入宫!” “官人你最好了!等我好消息吧!” 上去送了个香吻,旋即小辣椒又是提着裙角急急匆匆的出了门,看着她的背影,宋青书再一次苦恼的摇摇头。 这些年,这丫头在自己的襁褓中,倒是给惯坏了,没了当初在福王府那股子勾心斗角的心计,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如果弘光皇帝真能明白道理,他根本不会被钱谦益给说动,放一群东林伪君子入朝,如今凭着小辣椒一张小嘴想劝说朱由崧将钱谦益赶出去,难于登天。 感慨一句,挥手让巧儿带下人把碎片收拾了,宋青书又干脆头疼的转身去了书房,那儿,一天一次,松江出发的掌柜的都会把偷偷摸摸丈量的土地资料给汇总回来,已经快丈量完常熟一带了,只要南直隶的土地丈量完毕,宋青书手里就有了把柄,来好好对付钱谦益这些江南大地主,至于北方的战事,虽然有马士英挡着,估计南明贱兮兮派时节北上与建奴议和,向建奴借兵这自讨没趣的事儿不会出现了,然而这一片僵局中,扶持李自成作为西北屏障牵制建奴,或者趁机夺回山东的计划也算搁浅了,能做的只有自强了。 “董事会通过,洪承畴在南洋新招募十个师的计划发下去吧,从台湾府库调拨一百万两银子,运暹罗米二十万石,作为招募资金,武器装备自吕宋新兵工厂提取。” “松江新建三个印染厂的计划终止,如今这局势不明,江南一系列新的投资全部终止!” “向新大陆首次航行的舰队已经在大员准备就绪,让张煌言去主持这个出航仪式!” 上午上朝,下午还得处理自己的正式,虽然在大明过得举步维艰,可是不知不觉中,西印度公司依旧发展的仿佛一个独立王国那样,蒸蒸日上,批阅了这些公司内部的文件,渐渐宋青书的心情好了点。 然而这个时候,又是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了。 “哦?刘大人不在部里办事,怎么有功夫来本帅这粗鄙武夫这儿来了?” 听着亲兵通报,宋青书有些惊愕的来到会客室,一个五十上下,梨形脸,胡须头发都白了不少的老官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眼看这家伙一头汗水,宋青书略带嘲讽的抱了抱拳对他打了个招唿。 不过这工部尚书刘成倒是算不上敌人,他也属与浙党一员,甚至和宋青书靠着采薇的关系挤进去的楚党算得上同党,在继位问题上也是支持福王的,不过才刚刚经过了借虏平寇这件事,宋青书对这帮子文人士大夫一个都没有好印象。 吃了个软钉子,这刘尚书倒是没走,反倒是满面苦笑的也是对着抱了抱拳头。 “见过靖南侯,老夫来找侯爷,实是来求救来了!” “哦?工部算得上如今最超然了,刘尚书莫不是开玩笑,消遣宋某吧!” 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惊奇,可听的刘成脸色又苦了几分,悲催的一抱拳:“陛下下令要修缮皇宫,然而工部实在是无银,户部王大人也表示户部拿不出这笔支出,故而刘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求到侯爷这儿来了!” 工部算得上六部当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部了,在北方时候,工部还算有些油水,修缮运河,修缮黄河大堤,每年都会有一大笔银子拨下,河没修咋样,年年不是旱就是涝,却养肥了一大群胖乎乎的米虫。 可那是京师工部,南京工部纯粹是个养老地方,都说清军入关毁了南京明宫,实际上成祖迁都北京后,南京明皇宫就已经衰败起来,工部根本没有银子去维护,至于如今,南明小朝廷新立,各部哪儿不要银子,更不要说给工部挤一点开销了。 这刘成好歹算一部尚书,在朝中也有些话语权,他都开口相求到这个地步了,宋青书也不好硬扫他面子,能结交他到麾下也不错,想着,端着茶碗一面吹着,宋青书一面无奈的问道。 “刘大人需要多少银子?” “一百二十万两。” “多少?” 宋青书气得差不点没把第二个茶碗扔出去,好家伙,在董事会讨论许久,东南亚新建十个师才花费一百万两,他刘成一张口,十二个师的军费要想要出去了。 “靖南侯,老夫也是没办法,陛下下令,将南京禁宫整个翻新一遍,老夫也知道朝廷四处漏风,这银两老夫是带着部臣精打细算已经到了极限,最低也要一百二十万两!” 国难当头,这个节骨眼上朱由崧老毛病又犯了,还想着修宅子!却不想想江山丢了,皇宫修的再好,也不是他朱某人住。不过皇命如山,好不容易才混到个尚书位置,刘成还想保住他的乌沙呢,一张老脸顿时拉的仿佛苦瓜一般。可宋青书又不是开善堂的,他再苦,与宋某人何干?脸色难看,宋青书直接勐地一挥手,没好气的嚷嚷道:“没有!” “刘大人若想要,宋某可以资助十万两,一百二十万两!真当宋某是矿山吗?” “宋大人,这江南地界上,哪家旺铺不是挂着您加多宝商号的牌子!如今朝廷用急,您这般悭吝,陛下知道了,也当不高兴的吧?” 完不成任务,乌纱帽不保,刘成的言语跟着也是变得阴仄仄了起来,听的宋青书更是火大,直接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拍。 “刘工部,千家万家挂我加多宝商号牌子,也是本帅合法建的,本帅赚的又不是黑心钱,本帅也没收租放贷逼死人,每年本帅养军还得花销数百万,兵器军械本帅没找你要就不错了,刘工部你这还想倒打一耙?你想弹劾本帅囤积居奇还是为富不仁尽管去,这就恕本帅招待不周了,来人,送客!” 眼看着真把宋青书惹毛了,这刘成禁不住也有点慌了,赶忙站起身来抱着拳想要挽回点什么,谁知道这功夫,宋青书的亲兵首领小宝又是一脑门汗水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帅,大事不好,玉儿小姐在船厂那儿,被禁军给围了!” “什么!传本帅令,下令各军集结!” 这奇葩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原本好不容易熬到南明,刚想要一展拳脚,这还让人欺负到头顶上了,鼻子差不点没气歪了,一伸手把墙上的枪套挂上,宋青书火冒三丈的就冲了出去。 这事儿看的工部尚书刘成禁不住一个哆嗦,这是要出大事儿了,一转头,他也是赶紧收拾收拾,调头就跟着奔了出去。 刚太平几天的应天城,又乱了!(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八章.自食其果 此时玉儿已经送到应天医院去护理,宋青书再一次恢复了平静,端着一本账册靠在椅子上看着,头都没抬,他慢条斯理的哼哼道。? ?火然文 ?? ??. r?a?n??e?n`org “打了,而且抽了一百六十八个巴掌!” “哎呦我的大帅啊!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东林党那群混账东西正等着把柄来攻讦咱们,您这怎么,怎么如此冲动呢?这下等同于扫了皇帝的面子,这,这……” “怎么,陛下还想把本帅抓起来?” 这话说的马士英也是忍不住噎了一下,旋即又是悲催的一摊手:“大帅,您是从龙之臣,还深得陛下信任,就算钱谦益那老贼什么花言巧语骗动陛下,他们毕竟是外人,可您这直接和陛下起了冲突,等于直接把这份信任推给了东林党,对于咱们,很被动的!” “这几天,东林党那些混账东西肯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攻讦大帅,如今,唉~” 终于,马士英的话说的宋青书禁不住抬头默然了下,天下永远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如今宋青书实力强悍,还把持了应天,大有当年曹操之姿,可如今的大明和上千年前的大汉已经截然不同,如今是文人当家,别看宋青书富可敌国,可社会上主要的舆论,生产物资,甚至人力还是那些官僚家族士大夫所把持,宋青书的资产阶级还没强悍到一举推翻他们的地步。 否则的话,宋青书早就宣布废了大明,建立共和国了。 如今北有江北三镇,西有左良玉,南还有浙江江西的明朝士大夫,还有郑采郑宏奎等还算忠于大明的军头,在往北,再往西,还有闯贼建奴,甚他结义大哥张献忠,都能算得上个潜在对手,天下,还远远没达到他一家独大的地步,如今,宋青书只能说是有优势,有机会。 马士英的话还真让他感慨了片刻那股子无力感,旋即忽然又是正色的对着马士英抱了抱拳。 “今日不仅是本帅义女,那些阉货还冲到了咱们在城外的工坊,住宅区,挨家挨户的贴黄强抢民女……” “大帅,不就是些做工的,大不了给些银子打发了,何至于与陛下……” 马士英颇有些不耐烦的又是劝解着,谁知道宋青书却是勐地站起来,手狠狠往边上一挥,忽然冷笑起来。 “马大人,他们可不是什么贱民,他们,就是本帅的一切,西印度公司,乞活军能有如今,都是他们用肩膀给宋某抬起来的!马大人也是饱学之士,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清!莫非马大人没读过吗?” 这话一下子说的马士英瞠目结舌,这句话曾经让朱元璋勃然大怒,命令将之删去,然而孟圣的言论又岂是那么好磨灭的,天下读书人依旧朗朗上口,然而,谁真的将这句话挂在心上? 史上对马士英,抹黑的不知道多少,然而他本人真的不是个混官,勐地被宋青书骂醒,他忽然惭愧的一抱拳,低沉的点了点头:“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下官告退!” “老马!” 忽然叫住了他,不过这一次宋青书的冷笑却是忽然变成了诡笑,有些神秘的拍了拍他肩膀。 “放心好了,虽然事情闹得有点大,不过顶过了这几天,到时候你就知道谁笑到最后了!” 惊愕的看着宋青书胸有成竹的模样,马士英旋即一头雾水的再一次一抱拳,退了下去。 ………… 能当上次辅,马士英的见第还真是一阵见血,果然,接下来几天,整个应天城再一次陷入了满城风雨,接着张太监被打,回去哭诉这一事儿,钱谦益,高弘图,吕大器等人奋勇上书,弹劾宋青书什么公然抗旨,侮辱皇差,蓄谋造反,甚至说宋青书是李自成派来的奸细,就是为了推翻大明王朝的云云,总之,什么离谱骂什么,恨不得直接讲宋青书打下地狱。 这帮家伙一边骂宋青书的同时,一面还把张太监以及他的主子田成夸上天了,浑然忘了天启年间东林党与魏忠贤斗得不可开交时候,怎么骂天下阉货皆祸国祸民的。 那天在他这儿吃了憋,工部尚书刘成也趁机联合东阁大学士王铎告刁状,说宋青书为富不仁,一毛不拔云云。 也真如马士英所料,皇帝与乞活军的关系一下子僵了不少,据说当天,朱由崧摔了一大堆瓷器,指着东面破口大骂,就连云娇郡主的求见都给回了。 然而这一次,西印度公司一派的官员却是集体失声了,就连次辅马士英都对此事没有做辩驳,宋青书更是低调,驱逐过内宦之后,他讲位于城内的一部分铺子都关了,将他的人手全都撤出到城外去。 虽然而,就算政局风雨动荡,可十个师的乞活军每日巡逻在外滩,不论刑部,大理寺,锦衣卫还是宗正寺,没有一个敢真接下状子去抓人的。 然而事情在六月十六,忽然风向就扭转了。 秦淮河,风月舫,钱谦益简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跟着高弘图,吕大器等把酒言欢,喝的一张白脸秦琼都快成了红脸关公。 的确让他高兴,这年头可没有比做官更来钱的了,宋青书这一季“昏招”,立马是让他水涨船高,加上上一次帮东林诸公的收账,当年显赫的江南钱家再一次恢复了过来,土地千顷,宅院成片,尤其是失去皇帝信任,马士英一但倒了,他就跟着又得抬一格,更是名利双收。 “哈哈哈,宋贼这真是自取灭亡啊!好不容易他靠着奸佞诡计懵逼的陛下,一转眼就将他嚣张跋扈那一面露了出来,打了皇差,连田成田公公都得罪死了,这下,他就如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举着酒杯,钱谦益无比兴奋的说着。 “是啊!他失了圣心,马老贼也撑不了几日了,到时候等他们人一撤,这内阁首辅之位,当是钱公的,钱公才是得天下人望,众望所归的首辅大学士,只有钱公才能挑起这天下重担来!” “哎呀呀,吕大人可使不得,钱某一介老朽,当不得如此重任,高大人德高望重,才应该是首辅之选!不过马士英倒了,还有个老贼王铎尸位素餐,他也是定策之人,也得小心他来个翻盘啊!” “是极是极!” 觥筹交错,不经意间钱谦益将一个内讧因素推开,再一次将战线统一到外研,听的十多个东林名流无不是点头称赞。 可就在这功夫,门口一个中年书生急促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哭丧着脸对着钱谦益重重一摆:“学生谢向山,拜见恩师!” 东林党成与东林书院,靠着这种师生关系,垄断了政局一片,这谢向山就是钱谦益的学生,不过此时东林大佬们的聚会,他一下面小弟冒冒失失闯进来,明显扫了钱谦益的面子,阴沉着脸,钱谦益噼头盖脸的就训斥了过去。 “亏你还是理学子弟,儒门门生,端礼都没有做到!天大地大,理字最大!为人臣者,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洪水冲于前而平心气和,像你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恩师教训的即是!” 被钱谦益训斥的差不点没哭出来,这个倒霉书生悲催的点头连连,恨不得直接把脑袋扣地上去。这幅恭敬态度,方才让钱谦益舒服点,旋即又是没好气的喝问道。 “何事?” “恩师救命啊!今日,内宫差闯入学生家宅,将黄纸条贴到学生小妻以及九岁的女儿头上了,言选秀入宫!恩师,学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话听的不仅钱谦益,所有人脸色都是为之一变。 这绝不是个体案例,接下来几天,带着禁军,手挎圣旨,口衔纲宪的大内皇差几乎踏遍了应天城的大街小巷,虽然在城外选秀抢姑娘被宋青书打了个鼻青脸肿滚了回去,可这选秀的事儿还得进行下去,既然西印度公司那些硬铁板动不得,那就挑软柿子捏吧!城内的富户乡绅成了这些宦官的目标。 而且这帮家伙要是真为皇帝选秀女也就罢了,更多时候却还是为自己发财,甚至都明码标价了,小民多少银子揭黄纸,乡绅多少银子揭。 的确,这些宦官还有着最后一点儿分寸,没敢去动在职官员以及勋贵家的女儿,然而,就是这些士绅地主,是支撑东林党以及整个士大夫的主要阶层力量,三天后,再也碍不住压力,钱谦益这些东林魁首做了件很打脸的事儿,集体风口一转,开始拼命弹劾这些四处敲诈抢掠的内监们。 “哈哈哈,大帅奇谋啊!这些东西印成册子传出去,看他钱谦益高弘图还有什么老脸!” 马士英是管内阁的,如今严密的内阁制度也随着时局而崩溃,轻而易举他将大臣的上书透出来一大堆,前一本高弘图还在称赞选秀是安邦定国之举,宋青书阻挠选秀简直是乱国乱民,一眨眼,他又讲选秀贬斥为劳民伤财之举,害国害民,一个个原本的英雄宦官再一次在他嘴里变成无耻小人。 反复无常,两本奏折将他的伪君子面目可是暴露的淋漓尽致。 乞活军有自己的小报,从崇祯十一年开始,宋青书就在自己商号每月退新时候,产品广告队伍下面印些市井趣事,六年了,已经在应天乃至江南许多地方成为了习俗,士子们也乐于看看,这要是讲东林党的这些奏折印出去,那这帮家伙还真会是颜面扫地了。 “大帅,大帅,您,怎么不高兴?” 一面整理着,一面叫嚷着,连续说了好几遍,宋青书才回过神,看着他严峻的面容,马士英禁不住愕然的问道。 “何喜之有?皇帝在动摇着帝国的根基,而咱们没有去补救,还趁着这个机会勾心斗角!我们都是罪人啊!” 蓦然发现,自己将事情想简单了,原本以为立了个昏君,由自己总揽朝政,就可以力挽狂澜,可如今,皇帝将帝国再一次闹得沸沸扬扬,而朝中一大群掣肘,就算权势比之前更胜一筹,宋青书还是惊愕的发现,到现在自己还是一事无成,想着这些,宋青书又是落寞的眺望向玻璃窗外烟雨朦胧的紫金山。 拿着几本册子,不光马士英,孙传庭几个亦是忽然感觉到手中的东西,变得沉甸甸了起来……(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七章.脑门贴黄 前些年,东林党一弄就是声势浩大的市民运动,这些年这光荣传统全被宋青书给接过去了,好些时候没出现的大骚乱再一次拥堵在应天码头附近罐头厂与龙江船厂之间,数以十万人举着拳头愤怒的喊着口号。? 火然?文? ??? ???.?r?a?n ?e?n?`o?r?g “打死这帮阉狗!” “保卫玉儿大小姐!” 铺天盖地的烂菜叶子,空罐头竹盒子比乞活军的子弹都密集,中间一座酒楼子几乎被这污秽给埋上了,几百个禁军勉强组成盾墙,脸上,身上全都是脏兮兮的秽物,一个个举着盾抬不起头来。 也幸亏有这些禁军挡着,西印度公司的报团团结已经超乎了当年东林党时代,酒楼边上,足足十几桶混油被放在那儿,看那些暴怒的纺织工人,造船工人的意思,居然想点火烧了这酒楼子,烧死不知道哪来的倒霉太监。 眼看着这么混乱的一幕,急急匆匆赶来的乞一师甚至都挤不进去,眼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群,周遇吉急得直接下令向天空鸣枪,噼噼啪啪仿佛炒豆子般的鸣响溅起了漫天的白烟,谁知道这些暴怒的工人居然连丝毫都没有避让的意思,还是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要说后世总是工人运动,工人的革命性是最强的,在这儿,体现的淋漓尽致。 关键时刻,一声尖细而好听的叫喊声在大喇叭里响了起来。 “各位同仁同志,不要挡路了,大帅来了!咱们的东家来了!” 这话真是比圣旨都好使,刚刚还沸反盈天的人群一下子居然就静了下来,旋即有人惊喜的叫着大帅来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就在乞活一师面前展开,拥着这些兵丁可算进了来。 “真是大帅,真是大帅!” “别急,让工会的人去和大帅说!” 相比于散乱无秩序的乱民,西印度公司工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纪律性,宋青书为了在工人阶层于资本家之间一个沟通的桥梁,每一个工坊都设立了工会,而在这些人的带领调停下,就算闹得这么大,工人们暗地里也是井然有序。 “东家!” 安抚住工人们,几十个上级工会主管纷纷聚拢过来,应天的总管,原来董小宛家的世工韩大虎愧疚的对着宋青书一抱拳:“玉儿大小姐在里头,被那些阉狗扣住了,小的们保护不利,小的们有愧啊!” “东家!这也不怪大家伙,今天本来生产的好好的,这帮阉狗忽然带人闯了进来,挨家挨户去搜,家里有闺女的,就往脑门上贴着一张黄纸条,说是被宫里选上了,要带进宫去,给十两银子才能将女儿家赎回来,玉儿妹子去和他们讲理,那阉狗还把玉儿妹子扣下了!” 扛着大喇叭的巧研这功夫也是跟着愤怒的挤过来,喘着粗气对宋青书说道,这话听的宋青书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了那层层叠叠的酒楼下面。 看到官军来了援兵,并且一下子将这群“乱民”给镇住了,那些子禁军却是仿佛如蒙大赦,看宋青书从军阵中走出来,带兵的将领也不知道是没见过世面还是北面新来的,也是从自己盾牌下钻出来,嚣张的迎着宋青书就叫嚷着。 “你那部分的?这治安怎么管的?张公公可在里头,如此多乱民惊扰了皇差,你担当得起吗?赶紧给老子……,哎呦嘿!” 话还没说完,宋青书已经不耐烦的一手掌过去,扣在那人脸上直接往边上摔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气得那禁军将领张口大骂着就要拔刀,可刀子还没等拔出刀鞘,一柄黑森森的枪管忽然勐地塞进了他嘴里。 “你再敢放一句屁,老子他娘的毙了你!奶奶的,敢和大帅这么说话,活腻歪了!” 揪着那军官头发,小宝一肚子火的叫嚷着。眼瞅着自己头吃瘪,那头禁军十来个亲兵忍不住就要撸胳膊上前,结果又是迎着他们,刷得一下,一排刺刀寒光闪闪的直指了过去,乞活一师可是跟着宋青书从北杀到南,干过鞑子戳过小鬼子的,那股子煞气可不是这些应天老爷兵可以比拟的,一看这情形,这帮禁军也跟排练过似得熟稔的哗啦往地下一跪,兵器都放到了一边。 “就凭这些怂货,也能打的了建奴?来啊!把他们都给老子缴了!” 一个个软骨头样让师长,也是乞活代军帅的周遇吉是分外的鄙夷,不屑的一挥手刚刚还组成盾阵的禁军刹那间土崩瓦解,甚至都没用乞活将士动手,那些围堵的工人就骂骂咧咧一人推搡着一个,从阵里揪出来,旋即揣着外面踹了出去。 这一切,宋青书连头都没偏一下,顶了那个没眼神的混蛋,小宝旋即也是将那禁军头一脚踹了出去,跟着宋青书屁股后面,嚣张的踹开了封的死死的酒楼子大门。 这地儿看的宋青书有点腻歪,他的酒楼!让这帮太监翻箱倒柜的弄的一团糟,掌柜的钱柜都被翻个底儿朝天,好家伙,还真赶上明抢了。看到宋青书进来,里面那些锦衣卫,小太监也是一个个二五八万想装腔作势一番,话还没说出口,看着小宝直接两把手枪一指,这帮家伙也是麻熘的往墙角一蹲。 还有个带路党似乎认出了宋青书,哭丧着脸在前面弯着腰做了个请的动作,引他上楼。 底下乱七八糟,上面这死太监倒是会享受,把最好的上房给占了,没等宋青书走过去,里面那阴阳怪气的催逼已经清晰入耳。 “小姑娘,你可想清楚,这一进宫可就是麻雀枝头变凤凰了,能伺候万岁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别不知好歹!这也就是如今天下乱世你沾光了,要是平时,就你这贱籍娼妓想要入宫,门儿都没有!” “你倒是给爷们说句话啊!” 啪的一个耳光声音,里面不知道怎么样,外面带路的太监可是仿佛抽筋了那样,脸皮子都跟着一拧,赶忙想去推开门,却不防小宝一枪口顶他脑门上,立马又老实了下来。面容已经阴沉到了极点,宋青书是上去直接一脚,两扇拉门哗啦一下直接给踹倒了。 “杀千刀的,爷们不是说不许打搅吗?活腻歪了你……,靖,靖南侯!” 什么叫虎头蛇尾,前倨后恭,勐地一抬身,翻着白眼没等看清楚呢,这张太监又跟面条那样直接缩在了地上,他可不仅仅在登基这些日子和宋青书打过交道,当年,一百义士闯洛阳,生擒了福王爷,还把郡主娘娘给拐跑了,那威视,到现在他都忘不了。 “老奴这儿般皇差呢,不知靖南侯爷您老驾到,老奴有失远迎,该死该死!” 没等他装模作样抽自己俩耳光,那头玉儿惊喜的话更是差不点没让他哭出来。 “义父……,大帅,您,您来了!” 被绑在椅子上,脑门上还贴着张黄纸,小脸上印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明显受委屈很大,一看到宋青书,玉儿眼圈都红了,强忍着抽泣。 如今她已经大部分时间不去表演了,不过西印度公司的医疗福利很大一部分是玉儿操控的,这也是她在军中,在工人中那么讨人喜欢的原因,尤其是玉儿从来不恃宠而骄,相反,甚至她还有点自卑,需要担责任时候知道自己是大帅义女,可人前风光时候却是支支吾吾不敢承认,生怕自己身份低微拉低了宋青书的名头。 估计今天闹到这种程度,也和她这性子有关,看的宋青书却是更心疼了,上去直接扯掉她额前黄纸扔在地上,旋即一刀将绳索切断。 “侯爷,反正是您义女,凭她的名头,在宫里肯定会有一席之地,您何不来个亲上加亲?干脆……”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得罪到宋青书头上,到底是太监,这姓张的跪在地上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两圈,又是讨好的说道,这主意够馊的,想把外甥女嫁给大舅子?结局注定了这家伙倒霉,话还没说完,宋青书已经回头一脚踹了出去,到底是练过的武将,这一脚踹的张太监足足飞出去两米多,勐地撞在墙角,捂着胸差不点没缓不过来气儿来。 “你呀,真是的!” 无奈的责备玉儿一句,掺着她起来,旋即宋青书又是怒气滔天的对小宝挥挥手,指着玉儿脸上的巴掌印哼道。 “你看着办!” “得嘞,大帅您就瞧好吧!” 真是兴奋的仿佛要蹦高,勐地扯起眼冒金星的张太监,小宝手心吐口唾沫,旋即啪的一声脆响,震得那边带路太监牙根子都酸了。 事情闹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可算是得到了个解决,三千多禁军,全都挨了顿毒打,尤其令他们屈辱的是,来时候贴姑娘勒索的黄纸条,全贴他们脑门上了。 “快滚吧你!别再让老子看到你,哈哈!” 一脚踹那个禁军头子屁股上,韩大虎昂扬着高叫着,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屎,眼看着身后港口码头数以万计的码头工人沸反盈天的骂声喊声,这些子平时一个个眼睛朝天的军爷狼狈的一个个哭爹喊娘奔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紫金山别苑。 “大帅您打了皇差?”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满脸苦逼的马士英心急火燎跑了进来……(未完待续。。) ------------ 第六百七十九章.北使 自弘光继位以来,时间一转眼过去了三个月。燃? 文 ?? ???. r?a?n??e?n`org 这段时候对于江南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时光,先是京师沦陷,让整个江南感觉到了冰封刺骨的北风席卷,然后这第一份切肤之痛却是来自他们刚刚拥立的皇帝,才刚刚一继位,朱由崧就以大婚为名义拍出内官在民间海选秀女,以充实后宫,先是南京,然后是苏州,杭州,乃至于大半个南直隶。 上下其手几乎已经被这些宦官玩的轻车熟路了,锦衣卫跟着锦衣使者仿佛找食的蚂蚁那样出入不止,都城内凡又女之家,不问年纪若何,景封其门,受金方才释放,又顾别室,邻里哭嚎,唯利是图!这短短两个月时间,南直隶也经了一把仿佛李自成那样的拷饷,不下几百万两白银这么被敲诈入宦官们的腰包。 宋青书对昏君的危害性是严重估计不足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南明小朝廷在失人心。 不过唯一一点好处就是东林党那些君子可算是被牵制住了,皇帝有个古怪的癖好,居然愿意玩母女同台,就算别人的妻室也来之不拒,手底下学生乡绅地主一个个脑袋戴上了绿油油的帽子,逼得钱谦益,高弘图等人每日都跟受气包那样,跑到宫里和宦官扯皮。 可惜,在江南他们缺乏兵权,宦官却好歹有禁军,一帮士大夫除了抗议之外,也没弄出什么成效来,这让这些东林党魁在地主中的威望也是开始急剧下降。 “号外号外!君子的真面目!高大学士前倨后恭!” “卖报了,来自内阁的绝密,钱尚书竟然上书为阉党张目!” 这些日子街上多了不少卖报的小孩,倒是成了应天一项独一无二的新景色,这些小家伙带这个帆布蓝帽子,挎着个跟电工包差不多的包袱,整个应天城乱跑,兜售着印刷出来一文一张的报纸,正赶上选秀弄的人心惶惶,这些来自内阁的绝密倒是成为了应天城最流行的消遣,不管街上的小市民,还是那些被折腾的不轻的士绅豪门,都愿意买上一张,一边看一边骂着钱谦益的老娘。 内阁消息泄露,这可是大明开朝以来最严重的罪行,前兵部尚书陈新甲就因为误泄露了与建奴议和的消息,遭遇了杀身之祸,这满街的报纸自然引得高弘图钱谦益怒不可遏,叫嚣着一定要严查,可惜,此时不比京师了,维持应天外城治安的明军归属宋青书,维持内城的禁军依附太监,东林党两个都得罪了,根本没人理会他们,一帮子大学士也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街上的报童乱走了。 “先生,买份报吧!着名记者阿九小姐所撰写,扬州市民抵抗宦官暴政实录!最新的消息!” 这些孩子胆子还真够大的,骑马挎枪的骑队拥护着马车正穿街过巷,冷不防一个黑不熘丢的报童就蹿到了车窗前,举着报纸叫嚷着,气得小宝从后腰逃出马鞭子就要驱赶,谁知道车窗忽然一撩,一文钱丢了出来。 “来一张吧!” “谢谢先生!” 捡起大钱,那报童乐的屁颠屁颠的转身就跑了,一张报纸直接被扔到地上,弄的小宝咬牙切齿之余也是无可奈何,郁闷的下马捡起,给宋青书递了进去。 马车再一次悠悠向前,晃动中看着大新闻标题下朱阿九几个字,宋青书嘴角也是禁不住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估计天下谁都想不到,堂堂长平公主居然变成了记者,天天急急匆匆的写着各种小道消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西印度公司在扬州也有分号,就算关系僵到了极点,盐商们需要的一些奢侈品还是只有西印度公司才有,既然长平大大咧咧想把扬州割给倭国,宋青书干脆让她体验一把什么叫民间生活,将她丢到了扬州打杂,这也算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天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迷上了商号自己出版的小报,害得负责看着她的几个选锋军特工每天都不得不跟着她满街乱跑。 不过她也真是有狗仔队的天赋,总能挖掘出一些隐秘的消息,就比如这张,讲得就是盐商总商之一鲍鲁的十三姨太被宦官盯上了,逼得这大盐商花了两万多两白银,上贡给司礼监太监田成,这才将那一张轻飘飘的黄纸给揭下来,看着报纸,宋青书似乎看到了那死胖子哭丧着的嘴脸。 “这些日子这帮盐佬也被修理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应该派人联络一二了!” 合上报纸,宋青书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些天宋青书倒是过得稍微滋润了点,钱谦益被选秀搞得焦头烂额,短时间是发动不了政争,他干脆连早朝都不去了,反正大早晨五点起床入宫,忙活半天也没什么实质工作,还不如多睡一会,然而今日他却是不得不爬出来,马车一路向北门行驶去,到时候,门口已经聚拢了一大群红袍青袍的官员,为首的正是一张老脸发绿的礼部尚书钱谦益。 “靖南侯别来无恙啊!” 明眼人都知道内阁泄密肯定是宋青书捣鬼,偏偏拿他没有办法,看着宋青书悠悠闲闲的下了马车,明显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钱谦益声音生硬的对这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本帅安好,多谢钱老挂念,不过钱老气色可是不佳啊!要不要本帅派医官为为钱老诊治一二?” “最近操劳国事,比不得靖南侯清闲,不劳了。” 面色阴沉,钱谦益没好气的一抱拳,旋即干脆撇过了脸,另一头,宋青书也不以为意,反正和这老家伙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也是悠闲地站在了队列前头,束手而立。 今个能让这两个死对头站在一起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这个时空,因为宋青书在,南明北上向建奴乞和的使团终究没有发出,结果北方倒是主动派遣了使节前来,而且一来,还是两个使团,占据了京师的多尔衮,被打的一败如水的闯王李自成。 这就涉及到了东林党,宋青书的新党之间最开始那次政治争端,所以两方是都得有人到场,以防对方耍什么奸猾。 第一个来的是建奴使节。 还真是一群人趾高气昂,骑着辽东的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直勾勾向城门口冲来,一直进到门前几米处方才勒住马,没想到这群人如此嚣张,为了表示热情站的靠前了的钱谦益愣是被卷进那一团烟尘中,被灰迷了眼睛,一群礼部官员亦是呛得直咳嗽。 这群人中有蒙古人,有满人,为首的是个戴着瓜皮帽,穿着八爪蟒袍,二十多岁的建奴贵族,长得倒还算不错,没有绝大部分建奴那股子彪悍粗鲁,可能常年养尊处优,倒是养出几分文人的奶油小生模样,只不过这人脸上的傲慢明显令人心生厌恶。 一条黄色腰带系在他腰间很是扎眼。 使团张旗兵高高扛着的白色大旗,中间一条龙狰狞的张牙舞爪,仿佛要随时扑出来咬人那般狰狞,让宋青书情不自禁多看了一眼。 正白旗! 钱谦益等人的咳嗽,狼狈,明显引得一群建奴使节的嘲讽,哄笑,喧闹了一阵之后,那个建奴正使黄带子方才倨傲的问道:“福王何在?为何不来亲自迎接?” 这话明显在这群明官中引起了一阵阵骚乱,如今福王已经登基为帝,昭告天下了,可这建奴使节一张口还是福王,明显不承认弘光皇帝,间接不承认整个弘光朝的合法性,一下子让钱谦益老脸抽搐了下。 然而这帮家伙在安逸中俨然丧失了进取心,仅仅不自然了片刻,老家伙又是撑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对着建奴贵族一作揖。 “上使,我家陛下已经在宫中备好宴席,请上使入宫一叙。” “哼,陛下!” 很是不屑一甩马鞭子,这帮子蛮人居然旁若无人的提着马挤开迎接的队伍,自顾自的向应天城内走去,仿佛把这儿当成了他们自己家那样,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跟着宋青书而来的高级军官周遇吉明显满脸怒色,恼火的就像冲出去给他们点教训,然而,旁边的孙传庭却是勐地拉了他一把,对着周遇吉的满是怒火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整个过程宋青书根本没出面,看着钱谦益仿佛被耍的猴那样傻晾在了那里。 狼狈的派人赶到前面去带路,受了一通折辱,钱谦益那张老脸亦是不好看,回头阴郁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青书,再一次束手等候在那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两支使团都是一天抵达应天,大约十来分钟后,闯军的使团也出现在应天北门,照比建奴,这些人明显是风尘仆仆了许多,一杆闯字大旗甚至还被炮火烧出来几个空洞,而这群人也是比建奴懂礼了许多,到了城门口几十米外已经是下马,牵马过来。 “闯王使臣拜见天朝上官,拜见宋大将军!” 闯军为首的正使长得倒是有些滑稽,身高不足一米四,而且脑袋大身子小,有点像个大萝卜,满是笑盈盈,对着钱谦益与宋青书重重一摆,还真是分人分态度,刚刚还卑躬屈膝的钱谦益一转眼脑袋昂的老高,好不容易才哼了一声,而他身旁宋青书,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那样,眼睛直勾勾的死死盯着宋献策身后。 那个穿戴儒袍纶巾,风度翩翩的书生公子副使,哪怕化成灰他都认得。 “李岩!”(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八十章.安逸梦碎 接待外使属于礼部的领域,公为私用到了极点,钱谦益将建奴师团安排到了鸿胪寺,却将闯军使团宋献策等人丢到了四夷馆,前者可是接待大国使节甚至国主的高规格接待,后者则是大明境内那些少数民族,还有安南都统使这样接受大明统治小势力使者,到现在,?an en ???.?r?a?n??e?n?`o?r g? 然而,一直支持连闯抗清的靖南侯宋青书,出奇的对此一声不吭,仅仅完成了接待工作,就再一次返回了他的紫金山别苑,又闭门不出了。 在选秀这一政治事件上遭受严重打击的东林党,这些日子可是完全活跃了起来,钱谦益,高弘图等人天天往建奴使节住所跑,如果和建奴搭成了合约,划淮河而治,借奴兵去镇压闯贼,那么江南再一次可以偏安起来,凭借这个政治功勋,东林党也可以稳住他们岌岌可危的政治地位。 为了完成这个政治目的,东林党那庞大的士林力量也再一次发挥了出来,借虏平寇的口号再一次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 相反,当初在朝中公然提出连闯抗清的宋青书彻底没了动静,出乎人意料的是,同为东林党的章正辰,陈子龙等一些士子官员,居然出乎意料的与东林魁首们公然唱起了反调,先后上书反对借虏平寇,割让江北给建奴,这些人又是常跑去四夷馆,与宋献策联络到一起。 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意见将朝廷搅和的一片混乱,而这段时间,弘光皇帝朱由崧一直没有露面,甚至连每日的朝政都不去处理了,学起了他祖父万皇帝,每日窝在宫中,江南各处选来的秀女源源不断的进入大内,另一头耗费重金,修缮南京禁宫的工程也拉了开。 事情一种拖到了九月十三,在大学士王铎的催促下,弘光皇帝才终于再一次召开朝会,选建奴使节与闯军使节上殿。 连续五六天,钱谦益几乎是天天泡在鸿胪寺,看样子将这些建奴伺候的不错,站在文官前列,老家伙气色都恢复了不少,睥睨的斜眼往向一旁,而勋贵群中,这些日子宋青书的气色明显不是太好,抱着笏面无表情的立在前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打着哈欠,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弘光皇帝走上金銮殿,群臣跪地三唿,照着上朝的规矩,上朝太监浮尘一样,尖细的吼叫着:“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话音还没等落下,钱谦益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出了朝班,跪在了中道。 “启禀陛下,自京师沦陷,鼎湖罹难,我大明风雨飘摇,然前些日子,辽东建州国主行义师,溃败闯贼,夺回我京师祖陵,建州国主又遣使节与我大明交好,臣斗胆,请陛下早日接见封赏,好安我江山社稷!” 今天这大朝会主要就是为了北使的问题召开的,朱由崧如何不知,心里还惦念着后宫梨园新排的曲目,弘光皇帝是颇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他肥厚的巴掌。 “宣!” 看着小太监出门急急匆匆去宣人,钱谦益再一次志得意满的瞄了宋青书一眼,然而还是呆立在那儿,宋青书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束手而立,似乎对闯军使节被晾到一边的事儿丝毫不感兴趣。 趁着这段时间,朝中大臣又是纷纷议论起,要与建奴议和的条件。 “当以江淮为界!借虏师以灭闯贼!” “不然,山东百二山河绝不可弃,当以河间为界!” “听闻清主年幼,可与我朝陛下互为叔侄之邦!” 当年明太祖以布衣之身起兵,与元鞑子血战了十多年,不知道多少人战死沙场,方才有了大明朝,如今北方沦陷,数以千万黎民沦陷在战火中,满朝文武却没一个商讨着如何复国,满脑袋想的却是如何卖国来换取偏安一时,如果朱元璋泉下有知,也不知该如何做想。 就在这议论纷纷中,足足磨蹭了小半个时辰,建奴的使臣博洛,副使刚林方才缓缓而行,抵达了武英殿,见他们进来,钱谦益又是殷切的站出朝班,亲自向朱由崧介绍道。 “陛下,此乃清人端郡王博洛!清先主努尔哈赤之孙……” 可这殷切的话还没等说完,谁知道那建奴使居然直接越过了他,走到了大殿最前面,眯着眼睛大量了坐在上面精神不振的朱由崧一眼,旋即方才傲慢的问道。 “你就是福王?” 这一句话简直引得群臣哗然,前些日反对借虏平寇的兵科给事中陈子龙更是暴怒的站出来,指着博洛就怒吼道:“藩人大胆,胆敢对陛下无礼!” “陛下,南北交通不便,贵时辰还不知陛下登基……” 一旁,钱谦益亦是赶紧心急火燎的打着圆场,天知道这博洛的话再一次震惊的满朝文武瞪圆了眼睛,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张锦缎绸子,博洛傲慢的高声宣读道。 “汝等南京诸臣不忠不孝,先帝在时,贼来不发兵救之,不尽人臣之义,此乃罪一!君殇,不思为君父报仇,擅立皇帝,此群为罪二,福王骄奢淫逸,各镇佣兵虐民,扰乱天下,此乃罪三!传摄政王之令,汝等不忠不义不孝之徒,天下得以诛之,摄政王不日既提大军讨之!着尔等君臣,早日开门迎降,尚可保得性命,否则大军杀到,一律处死!” 鸦雀无声,目瞪口呆,这些日子满朝文武还在讨论着如何借建奴兵马灭了闯军,然后他们就可以安享富贵,甚至连每年给多少岁币,这些人都计划好了,谁知道,迎来的却是这么一纸杀气腾腾的战书,甚至不少大臣已经吓得两股战战,面如土色了。 钱谦益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来,坐在殿上,看着博洛鄙夷的目光,弘光皇帝更是感觉到后背止不住发凉,惊慌的站了起来。 “哼,天邦上国之事,何来汝等撮尔小邦指手画脚,尔等边疆不开化之辈,趁我华夏天灾动乱,擅窃我土,不思忧思忧惧,反而口出狂言,挑衅皇帝!哼,你若要战,我便战!” 可就在满朝文武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喊声忽然在群臣轰鸣而出,旋即一人大步流星的走出朝列同样傲慢不屑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博洛,那眼神冷的,让博洛想起了他辽东三九天最冷的寒风。 “南蛮子汝乃何人?” “两淮宋青书,向你们摄政王多尔衮问好了!” 这个名字再次让博洛如遭雷击,漳河那一战,漂浮在冰河之上那层层叠叠的建奴尸骸,他这个亲者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足足打量了宋青书好几眼,这博洛方才无比忌惮对着宋青书一抱拳鞠躬。 “宋两淮,博洛记住你了,会向我家摄政王转达的!” “告辞!” 对皇帝都没有行礼,这建奴使节却是对宋青书行礼了,看的亲自引他进来的钱谦益更是脸色发黑,阴沉到了极点,颤抖的哆嗦着,半天不能发一言,这满朝文武亦是眼睁睁看着这博洛再一次大摇大摆从朝堂退了出去,死一般的寂静回荡着。 死寂了差不多两三分钟,又是那声音打破了寂静,阴沉的望着那些惊骇的大臣们,宋青书又是冷冷的对着同样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弘光皇帝一抱拳。 “陛下,是不是应该传闯军使节上朝了!” 似乎一下子方才醒过神来,朱由崧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亲自大声叫嚷起来:“来人,传闯军使节!不,请闯军使节上殿!” 再一次,宦官逃命一般的飞速跑出了武英殿。 也是退回了朝班,扭头看着一个个脸色惨白,阴沉或是窃窃私语的大臣们,宋青书的心头,一股子快意禁不住的泛起,做够了太平梦,如今,你们这些民脂民膏养起来,脑满肠肥的家伙应该醒了吧? 都给老子动起来吧!(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八十一章.李岩之死 要说人还真是不逼到极点,不知道知道好赖,开始时候对宋青书提出的连闯抗清,绝大部分官员都是抱着一种嘲讽的态度反对着,可如今,建奴的讨伐诏书下达,对于闯军使节,这帮子混球倒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连大部分东林党,都开始报以热情。燃? 文 ?? ???. r?a?n??e?n`org 不过,宋献策和李岩倒是没有因此狂妄起来,因为闯军的前途实在也是堪忧,燕山一战,李自成损失惨重,尤其是他这么多年的骨干老营,十去五六,由于在京师的拷掠,闯军在华北根本站不住脚步,苦战两天后,大顺军全线溃败,京师的牛金星降清。 更加爱雪上加霜的是,投降时候麻利,翻脸更是麻利,大同,宣府等九边随着吴三桂大军一到,纷纷反叛大顺,沿途袭击李自成的败军,以席卷天下而来,又惶惶不可终日而退,这一败,李自成就败出去几千里,如今大半个陕西,北直隶,山东已经完全丢了,在豫东的乡绅地主也是纷纷发起叛乱,李自成的天下之势彻底烟消云散。 闯军比南明需要他们更加需要南明的帮助。 “我主闯王,原乃大明一驿卒已!为大明旦夕奔走,耗尽精血,奈何上官贪弊,逼迫勒索,不得已,方才铤而走险,乞求活路!战战兢兢度日,时时刻刻未忘本乃大明之臣,兵进京师,实乃兵谏之举,奈何先帝刚烈,无可奈何而为之,今圣主登基,喜极而泣,顿首再三,派使而来,望圣明天子不弃收留,罪臣百拜!” 相比于大明这群愚官,农民军的好处就在与善变通,该跪时候跪的麻熘的,照比刚刚建奴使者的狂妄,宋献策这跪在殿上,带着哭腔念诵了李自成的国书,无疑给了刚刚被羞辱一番,尚且心有余悸的大明朝臣莫大的好感。 什么叫政客,那就是说出去的话当做放屁!钱谦益就完美的演绎了这一点,似乎抓住了点机会,抢在马士英之前,他又是激动的站了出来,跪在朝列中,向朱由崧叩首道。 “陛下,当初先帝就曾言之,贼亦朕之赤子也!观那李闯,虽倒行逆施,然其也为地方奸人所逼,迫于无奈,今有悔过之意,朝廷不应弃置,况今建奴咄咄逼人,大有倾覆我社稷之意,老臣主张,当招抚闯贼!” “钱大人所言甚是,我朝承平江南已久,兵马疲弱,闯贼皆百战之兵,今招抚之,令其军前效力,以赎前罪!既彰显陛下之仁义,又得一精兵,两全其美!” 高弘图也是“老成持重”的站了出来。 “陛下,是已!” 跟着,东林党的阿猫阿狗也跟着站了出来,一时间朝中沸沸,跪倒了一大片,看那情况,仿佛当初主张连闯抗清的,就是他们东林党那般! 也是被博洛的威胁吓到了,或者着急回宫享乐,朱由崧迫不及待的拍着龙椅叫喊着。 “朕,准奏!” ………… 难得朝廷来了一次高效率,三天时间,就把招抚李自成的事情决定下来了,原本准备册封吴三桂的蓟国公金银被磨平,改刻秦国公,册封给李自成,并且赏金千两,银十万两,锦缎百箱,户部最后一点银子算是被掏空了。 然而除了这些,南明的帮助真的相当有限,虽然弘光下了命令,命左良玉部北上楚右,命高杰部向豫东进军,牵制住建奴,然而这两镇听不听命,还真是未可知也! 不过照比史上,这些混官麻木不仁的看着,还将十多万两白银送到北方去和建奴议和,惹个贻笑大方,这一次可算是强多了。 谈判谈妥了,宋献策一行却没忙着走,趁着难得与大明的蜜月期,就地利用明皇的赏银,一行闯军急促的采买起来。 本来就饱经战乱,此时更是新败,兵器,火药,医药,服装,棉被,闯军真是什么都缺。 “慢点慢点,都装起来!” 江北,码头。 大声吆喝声中,加多宝流水线出来的衣物被一叠叠塞进箱子中,旋即摞在一起,那头,药材也是被整整齐齐的码放好,看着聚集起来的物资,李岩心头那块大石头禁不住放了下来,他可太见识过明朝官僚的迂腐了,真金白银不在乎,可是一个个虚名头却死咬的比命根子还重要,闯军攻陷了京师,他原以为无论如何大明都不肯和闯军结盟,没想到事情办的如此顺利。 看到这些物资,他就看到了希望! 就在李岩张罗着的时候,仓库外头,果毅校尉宋城忽然是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对着李岩就是急促的一抱拳。 “制将军!与那长江船行没谈下来,他们说那价钱无论如何是不肯走的!” 这话听的李岩好心情荡然无存,在应天采购再多的军需,也需要能运的回去才是,这已经是付了差不多六倍的价了,偏偏对方还死咬着不肯松口,暗骂一句奸商,李岩又是恼火的挥挥衣袖。 “再去给他加价!告诉那船主,只要到了河南界面,多少银子咱们大顺都出的起!” “权将军,这些小的都说过了,可那船主咬死了必须先付,要不,您去跟他谈?” 谈判似乎真不是这个农民出身的军汉强项,眼看着他一米**高的个子满头大汗的悲催模样,无奈摇摇头,对着正在积累的货物堆勐地一摆手让他看着,李岩烦躁的奔出了仓库。 如今应天看闯军不爽的依旧有许多,加上人生地不熟,李岩也没选择骑马,直接坐上了宋献策置办的马车,车上,一面走一面他还满脑子都是军需,还有到了湖广之后如何说动左良玉出兵相助,煳涂了一会,李岩忽然勐地一个激灵。 船行就在港口,可这马车却是向西行进,已然深入了应天城,而且这走的还都是偏僻无人的小巷,明显不对劲。 刹那间抽刀在手,李岩愤怒的对着四轮马车外赶车的车夫吼道:“停车!” “故人相邀,李公子何必动怒?” 马车非但没有停下,反倒是一声悠悠然调笑过来,听的李岩更怒,伸手就要拉开车门,这似乎有点让车夫慌了神,哎呦呦就是一声。 “李公子不要妄动啊!这车上可绑着五十斤炸药呢,您老这一动,小的这条贱命不要紧,您老也得跟着上西天啊!” 听着车夫的话,李岩眼睛已经看到了绑在车门上那极其细的钢丝散发出一股子寒光,知道车夫所言不假,他也是脑门上冒出一股子热汗来,愤怒的将手缩回去,李岩再一次咆哮起来。 “汝究竟是何人?不知道绑架使节乃是抄家,杀头之罪吗?” “李公子,故人相邀,您到地方就知道了!” 这是第二次车夫提到故人了,李岩何等聪明,迟疑了下,忽然脸色一白,挥手将刀插回了刀鞘,有些颓唐的坐回了位置上。 马车在应天复杂的街道绕了足足一个时辰,又是在黄昏前自西门出,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栖霞山中。 作为金陵第一名山,栖霞山此时是最美的时节,满山秀丽的红枫随着山风而婆娑涌动,就犹如烈焰滚滚,随着夕阳斜下,更是给这层层叠叠的秀丽涂抹上一层金光,显得那般神圣而壮观。 可惜,李岩是一丁点诗情画意都没有了,车停在一处崖旁,下了马车,就挨着悬崖边上,一桌两凳一壶酒,一人正眺望着满山红叶陶醉的自斟自酌着。 “李岩见过侯爷!” 终究还是绕不过,满脸苦笑,李岩上前抱拳做了一揖,不过宋青书却没回头,依旧痴痴的看着这满山红叶,随手比划一下。 “坐!喝!” 明显迟疑了下,不过看酒壶里酒已经下了一半,明显宋青书刚喝过,况且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至于如此下毒毒杀自己,李岩还是伸手为自己斟满一杯,昂头饮下。 一时间两人倒是都没有说话,仅仅是观着身前那一片灿烂的红海,静静地欣赏着落日奇观,不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短短时间,沉重的落日还是在山边遮掩住了它的灿烂,红海也变的昏暗起来,宋青书这才感慨的摇了摇头。 “当年她最喜欢红了,最喜欢这如此灿烂的红!” “侯爷,当年李岩也不过是为了大局,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也是感慨的摇了摇头,李岩再一次正色的对着宋青书一拱手,谁知道这话听得宋青书却是忽然一声乐出了声,冷笑着勐地扭过头直视李岩那双眼睛,那眼神,锐利如剑。 “是啊!你李公子总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你也是这点最吸引她,最令她敬佩,无论如何你这种大气魄不是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小男人可以媲美的,所以,第一次黄河边上,她跟你走了!赔上了邢家班几十条人命,还有我那老师傅,第二次大别山中,她还是跟你走了!又赔上自己的卿卿性命!” “侯爷,红帅她自始至终都是爱着你!” “可她相信的是你的狗屁天下大义!” 霍然暴起,咣的一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剑直接抵在了李岩咽喉上,宋青书的眼神冷的仿佛天山之雪,杀意四射的冷冷看着他。 不愧是李岩,到现在都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侯爷,如今岩乃是闯王使节,朝廷需要闯王这个西北屏障!” 没有说话,宋青书向着身后枫树林冷笑着歪了歪脑袋,惊愕看去,一瞬间李岩却是后背都凉了,远处树下巨石后面,宋献策那大脑袋不知道摆放在那儿多久了,看到两人偏过来的眼神,宋献策还面无表情的对着两人做了个揖。 李岩瞬间脑海闪亮,难怪这次出使,闯王一定要命自己同去,他有两点没想到,一是义薄云天的闯王居然会出卖部下!二就是宋青书重要的居然足以令闯王来牺牲他! 看着李岩不语低头,出乎意料,宋青书忽然勐地将剑向下一掷,嗡的一下插在了李岩脚下,旋即他健步如飞,向桌后树林走去,那儿的树下还插着一把剑,一面走,一面他冰冷的话语回荡在李岩耳旁。 “李公子不是心念天下苍生吗?宋某在,江南不会乱,而闯军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支援,如果李公子真的顾忌大局,那就不要动,让宋某一剑砍死你吧!” 心神剧颤,电光火石之间宋青书已经第二剑出鞘,短短时间,大义,生命,功名利禄,无数东西在李岩脑海中流淌过,眼看着寒光刺眼白驹过隙中咣当一声,火星四溅,宋青书的剑横在了李岩脖颈间,而那把脚边的剑稳稳的挡在了他剑刃之前。 冷笑再一次布满了宋青书的脸。 再也没有言语的必要了,剑刃擦着宋青书的剑,李岩剑尖下切直刺他双目,变竖为横,宋青书身体险险的从悬崖边缘晃过,锐利的剑刃仿佛闪电抽出,一股子血勐地从李岩胳膊喷出,惨叫一声,让他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 李岩毕竟是书生,而宋青书今天这剑,已然不知道磨砺了多久。 “杀!” 大喝一声,再次高举宝剑,对着宋青书的头颅,李岩勐地冲来砍来,身体往旁边一侧,刃随人走,躲过这大开大合的当头一击之后斜切的剑刃又在李岩大腿上划出一道喷用的血来。 这一招,还是卖艺时候,邢红娘手把手的教给他的。 一个踉跄跪倒地上,左手捂着右臂血流如注的伤口,喘着粗气,困兽犹斗的站起,勐然回过头,剑当枪刺,李岩再一次嚎叫着奔着宋青书心口刺来,而这一次,宋青书似乎也是同样的招数,利剑前伸,同样大吼着对刺而来。 噗呲~ 被推出去十几步,李岩惊愕的看着顺着手中剑流淌下的血,再呆滞的低头看向了深深刺入胸膛,那冰冷的剑,咣的一声,他手中的剑无力的滑落而下,顺着悬崖翻落下去。 胸前被划破一道巨口,同样的血流如注,同样,宋青书也是松开了手中的剑柄,在他的那双无比惆怅复杂的眼神注视下,李岩仿佛大鸟那样张着双臂,直直的从这悬崖跌落而下,转瞬间消失在了茫茫枫林之中。 多少年的恩怨,结束了!(未完待续。。) ------------ 第六百八十二章.刨起命根子 历史上南明有多么糊涂,左懋第出使失败之后,为了挽回,甚至一度江南还像京师了几次漕船,希望以此来买通建奴不要南下,结果这些粮食正好成为了建奴的军粮。 还好,这一次这些粮食终于去了正确的地方,长江面上,一条条漕船装的满满的,这次的目标却不是向北,而是向西,十万石粮食,全部运往河南,以支撑李自成与建奴你死我活的战争,让曾经与大明朝你死我活的仇敌为江南扛起一片宁静的天空。 “军师保重!” 站在码头,宋青书是爽朗的笑着拱手做别,而站在漕船上,和宋傻子齐名的宋矮子宋献策却依旧显得颇有些不舍,或者说不甘心。 “宋帅,闯王日夜盼望与您再携手并肩作战,您真的不考虑出兵河南吗?” “本帅在这里,就有粮食,就有兵器,本帅不在这儿,这儿的东西会被那帮家伙搬到家里一粒不剩。” 码头那头,作为礼部尚书,钱谦益也过来送行,北使一案他再次惨败,宋青书在这儿他明显没脸过来,正好成为了宋青书调侃的对象,看着宋青书似乎对着自己比划了下手,老家伙脸色明显又是难看了几分。 不过宋青书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接手户部之后,他才知道大明朝这腐朽到什么程度了,户部出库,第一手官员要漂没三成,第二手官员又要漂没三成,里三层外三成,真到用的地方连三成都不剩了。 前一阵王瑶之刚接手户部,修缮应天东城墙一小段居然要一万两白银,当时户部无银,向宋青书借,看着账本宋青书气得差不点没骂娘,让十几个账房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大小贪官揪出来半个户部,全给送进了刑部大牢里听参去了,而后宋青书接手了这个工程,修的比朝廷用工还要结实,花了不过七百两。 可就算贪弊成这样,钱谦益,高弘图这些人却以官场成例为由,叫嚣着宋青书王瑶之阉党陷害,排除异己,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不仅仅是大小贪官,甚至连不入流的库丁都是耗子层出,以前看奇闻易事,说清朝的银库库丁各个身怀绝技,能将十两大银锭硬塞进**里,还面无异色,夹带出去,前些日子秋赋入库,心血来潮宋青书派人去查了一下,三天时间从裤裆里硬生生扯出了七百多个银锭子。 可以想象,崇祯皇帝之所以困顿成这个模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宋献策跟着李自成造反,干的就是打土豪的活计,还进过一次京师,来过一次拷饷,见过空的饿死耗子的国库与富得拉翔都带金丝的官儿们,宋献策也是默然无语,旋即对着宋青书默默抱了抱拳。 相互道一声保重,带着付出血的代价才换来的粮食,物资,宋献策回身乘船一路向西,也许这一次,大顺能在他手里支撑了更长一点,也给江南更多的准备时间。 ………… 九月份建奴使节在朝堂上公开的叫嚣宣战,还是给江南朝廷一很大震动的,生活舒适的士大夫们难得少了几顿酒桌宴席,而书生留恋秦淮所做出来的诗中也多了几分忧国忧民的酸溜溜味道。 然而还是有些实质性的改变,虽然不是正面的。 又是一天大朝会,弘光皇帝照比三个多月继位前更加的萎靡不振,黑着两个眼圈,坐在龙椅上眼睛咪起来,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的,底下,兵部侍郎吕大器抱着笏沉闷的的声音也是仿佛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在朝堂中回旋着。 “陛下,东掳大军压境,然楚阵以及江北三镇匮报频繁,楚镇花名册上有兵五万,欠饷已达一年,需银一百八十万两,三镇各兵额各三万,需饷二百四十万两,额外还需本色一百万,复有江督,安抚,芜抚,文武操江,郑鸿奎,郑彩等部十二万人,计饷二百四十万两,大战在即,各部请饷已半月有余,然户部置之不理,置若罔闻。” “陛下,大战在即,正是将士用命之时,此拖欠军饷之举,实在是令将士们齿冷,臣斗胆,请陛下早军饷,以安军心!” 选秀,北使两次政争已经让东林党的声望遭到了动摇,所以东林党是迫切的想要挑起新的政争,这次吕大器明显将矛头指向了西印度公司一党所掌控的户部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户部掌控在宋青书手里,也的确不是那么干净,最近宋青书几乎将户部侍郎以及下面的文书,照磨,主事,员外都架空了,行驶户部权利的绝大部分都换成了西印度公司的会计团,每一笔支出那些原本肥嘟嘟的米虫一口都吃不到,最近在应天可是闹出来不少怨言。 虽然宋青书非但没贪污,反倒是还得搭着会计团的工资,可这的确是不合规矩。 不过吕大器怒气冲冲射过来的箭,户部尚书王瑶之非但没有惶恐,反倒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懒洋洋的耷拉着他那厚重的眼皮,慢吞吞的站出朝列抱了抱笏板。 “会陛下,非户部不理,今季税入折色二百九十万两,本色五百万石,陛下修禁宫挪银一百万两,粮一百万石,选秀支二十万,京中百官勋贵禄米以及地方各地俸禄开支五十万两,米二百万石,供应禁军饷银,加陛下赏赐共三十万两,粮十八万石,剩余九十万两银子,二百万石米,几乎都给了在扬州督师的史大学士。” “陛下,修长江河道尚需银六十五万,粮百万石,江西遭水灾,赈济难民需银三十万,粮五十万,还有等等,而此时太仓银仅存六千两,粮不足一万石!吕大人要是强索这笔军费,臣自请告老还乡!” 说着,王瑶之还真是心灰意懒那样猛地叩在地。 听他这一席话,气势汹汹的吕大器,高弘图等人还真是一时间哑然,既然王瑶之敢把话聊下来这儿,就不怕人去查,原本还以为宋青书贪弊,能中饱私囊了,却想不到是这么个烂摊子,迟疑了片刻,吕大器厚着脸皮又是退了回去,整个朝堂一时间都没人知道该如何所言了,和崇祯朝遇到的困境几乎一模一样,朝廷没钱! 可眼看着建奴可能征讨自己在即,内部还不是水灾就是洪涝,偌大的朝廷,才刚刚秋收在即,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几乎要花光了,没银子,朝廷还如何运作,终于,迟疑了几分钟,在东阁大学士高弘图的眼神示意下,御使杨廷枢再一次站了出来。 “陛下,国无钱不立,今外有东掳闯贼,内还有张贼乱我四川,田贼乱浙江,而朝廷无银,危在旦夕,臣请加税加征!” 要停皇宫营建几乎是不可能了,选秀亦是东林党与宦官皇帝争了两个多月,才稍见收敛,朱由崧私下里甚至都放过这话,朕以国之相拖,区区小乐,群臣阻之甚已,莫不逼朕效先祖呼? 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大明朝至此癌变,如今这个境地,东林党可实在受不了第二个三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了,对着也没敢多说。 那现在朝廷揭不开锅了,就只有加税了! 可对于加税这个事情,朱由崧居然迟疑的摇摇头。 “不妥!” 倒不是他良心现,之前崇祯朝怎么败亡的,加辽饷,加练饷,加剿饷,逼起了天下反贼,总共一年也没加出来多少银子,国却亡了,这是血淋淋的先例,不由得他不警惕。 “陛下,时势所逼啊!建奴若是兵临江南,就是一场血光之灾,百姓相信会理解的!” 这事儿是东林挑起来的,下不来台的也是东林吕大器,看着马士英老神在在的模样,高弘图无奈之下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紧跟着钱谦益也是无可奈何的站了起出来。 “陛下,熟田每亩两分,熟地每亩五分,山塘每亩一厘,百姓应当还是承担的起的,军情如火!” “是啊是啊!陛下!” “陛下,苦吾民一年,等打退建奴,再讲税降下来也不迟啊!” 到底是东林党,朝廷上下人多势众,一时间竟然有一多半人跟着附和起来,然而看着这些大臣们一哄而上的模样,朝臣中,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冷笑忽然猛地响了起来。 “呵呵,这和加三饷时候真是一般无二,衮衮诸公忧思忧国,叫嚷的如此欢,原来却一个个都是不纳税的!” 顶着朝臣说风凉话,这还了得?顿时惹起了众怒,钱谦益等一个个纷纷扭过头去怒目而视,可就在这群杀人般的眼神中,宋青书却是悠悠然走出了朝班,抱着笏对着皇帝微微一礼。 眼看宋青书主动跳了出来,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接了回去,钱谦益还真是乐不得,好不容易才掩盖住那种幸灾乐祸,满面严肃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靖南侯既然如此反对加税,那对如今朝廷用度之危,又有何策?” “丈量土地!” 这四个字一出,那些才露出一丝得意笑容的东林党乃至于绝大部分江南本土官僚,全都笑不出来了,反倒是宋青书自己,那种充满战意的笑容悠然而起,刚刚杀了李岩,解决掉了这个积年的仇敌,如今他暗地里调查江南田亩的动作也接近了尾声,此时正是战役滔天的时候。 宋青书这轻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正锄到了这些江南官僚大地主的命根子上! (本章完) ------------ 第六百八十三章.国家的蛀虫 都说崇祯皇帝横征暴敛,逼得人都活不下去了,崇祯朝最多的一年,国家税入也不过一千来万两银子。可是经历了残酷的征服战争,在人口大大减少的情况下,清顺治年间能维持年税达两千万两,而且农民还过得下去,没有大规模叛乱,甚至同一片华夏,清朝长时间都能保持库银存量达到六千万两,那么银子究竟到了哪里去? 的确,满清的国土面积比崇祯大的多,不过蒙古,藏地等很多地区非但收不上来税,还得加以打赏,清代的商业要比明代发达,弥补了很大一块国库,可清朝同样是农业国,税收的重头始终放在田税上,这关键的一大笔税收,就是出来了眼前这群人的身上,积累了两百多年的大世族被大量屠戮,大批兼并的土地被吐了出来,而且在清代,汉族官员再没有了如此特权,被他们隐匿的税收也被建奴所收刮了去,这才有了康乾盛世。 如今,用政治老师的话,占据社会生产资料最多的一群人,一文税不叫,却将重担狠狠退到占据社会生产资料最少,却是人数最多的底层民众身上,这不在江南激起叛乱才怪! 如今腐败宋青书一时间治不了,他没那么大的力量撼动整个江南士族,取缔不了他们的特权,那么按照国法,将你们该缴纳给国库那一部分吐出来,先将国家撑下去,无可厚非吧? 可这也戳中了在座不少人那根敏感的神经,刚刚跳出来咬人的御使杨廷枢冷笑的猛地对宋青书一甩衣袖。 “靖南侯荒谬至极,天下田亩有数,靖南侯收拢点边地薄田,微薄之厘,就想解决朝廷燃眉之急,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笑!” “是吗?” 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宋青书满是笑意,却是回头望着他扯起了别的来,在杨廷枢等人一头雾水中,侃侃而说道:“杨御使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令人羡慕啊!听闻杨御使兄长为灵璧县令,内侄在工部为官,表叔为当阳令,叔爷又是洪泗知府,算算,一共是九位在朝为官!啧啧。” “靖南侯何意?” 忽然感觉到一股子不安来,杨廷枢色厉内荏的喝问道,却见宋青书摇头晃脑,巴拉着手指头计算道。 “七品可免三十亩,五品五亩,不对呀,按照祖制,杨御使家一共可有五百亩面税田土,然而杨御使今年秋税,三千七百亩田,是一斗为缴啊!” 刹那间,脸色变成了紫茄子色,杨廷枢真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咆哮着跳了起来。 “一派胡言!我家世代清贫,何来如此多的田土?” “啧啧,杨氏常州大族,家中奴仆多达两千余,毫桥人称杨半城,家中五百亩土地能养活如此多奴仆家人,宋某可太佩服您了!如此高产,还请杨大人一定要向户部介绍一二啊!朝廷就不会如此用度紧缺了!” “对,还有!对比过万历年间张居正张相的清账土地册,毫桥,蔡泾一共当有土地一万两千七百亩,杨御使家族五百亩,赵照磨家族二百亩,李大人家族六百亩,剩下完税的只有不到一千七百亩,听说这还有不少是加派的,抛荒如此之重,两地县令简直是国之罪人,都御使何在,还不将其记录下来,即日弹劾!” 宋青书这一席话再次让朝中冷了场,杨廷枢的脸色已经有铁青变成了通红,手指头颤抖着久久说不出话来,剩余不少人则是无比忌惮的扭头看向了宋青书,尤其是钱谦益等一些人,前几年江南米战,许多人为了囤积堆倒宋青书,向加多宝票号以土地为抵押贷银,事后虽然让宋青书兼并了不少,可是许多人张着江南世家时代累计,又将土地赎了回来,尤其是钱谦益,最近做了礼部尚书,孝敬多了,他一个人就赎回了将近四千多亩土地,如今,各家各族的土地数目,宋青书都有个账本!他是知根知底的。 如今,这些数据就变成了要命的东西! 而且京师陷落,天知道宋青书居然还能搞到万历年间张居正的土地田册,有了旧册,哪怕江南士族造假都是不可能了,宋青书这一手根本是敲山震虎,还真的震得这一群大老虎目瞪口呆。 不过如此轻易妥协,就不是江南士族了,这次连内阁大学士王铎都坐不住了,阴沉这脸也是站出,对着宋青书又是阴狠的一抱拳。 “靖南侯光说别人,恐怕自己也没强到多少吧!松江至苏州,挂着加多宝的田庄土地,同样是穿州过府,阡陌连片,莫非也只有祖法的三千亩?” 你姓宋的都是土地一大片,凭什么说老子们,你要是借题发挥,咱们就相互扒!王铎这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可惜,他以为是抓到宋青书的痛脚,却见宋青书无比光棍的耸了耸肩,对着皇帝又是一抱拳。 “臣有罪,臣家中的确有田三万三千亩,自去岁突然购得如此多田亩,一时未整理过来,今秋未纳,不过正好清丈土地,将臣应缴纳的粮饷一并上缴国家,支持大明与建奴死战。” “对了臣家土地旁边,似乎连着钱大人,高大人家……” 开玩笑,江南这点土地算什么,不说宋青书,马士英,阮大铖,孙传庭,傅山这些西印度公司党骨干成员的土地田庄都在东南亚了,他们在北方的田土已经丢了,至于江南的,真不够一个零头,也就因为大米之战,宋青书一个人弄到的多了些,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而且句话看似有点多余,可是宋青书这一加,钱谦益,高弘图的脸色又是变得红中带绿,他宋青书田有三万多亩,跟着他连着,加一块差不多长的田土,就有几十几百亩,可能吗?都属蚯蚓的? 而且有心人还注意到,宋青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袖子里多出一本小账本来,他明显是有备而来,杨廷枢今天算是被他弄的名声扫地了,家中瞒报土地,事情一见光,估计旋即他就得被弹劾下去,或许还要追罪,谁也不敢再冒这个险被宋青书揭露老底,就算一些也是贫寒士子,家里没几亩地的光脚的,也忌惮自己头顶上大佬的脸色,一时间整个朝堂被宋青书盖的鸦雀无声。 场子被宋青书一个人给镇住了,见朝堂上两三分钟没人说话,跪在地上的主角,户部尚书王瑶之也终于不装哑巴了,干巴巴的抱拳启奏道。 “陛下,臣请清障土地,以补国用!” 底下斗得刀光剑影,上头朱由崧却是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只有一点他知道,不用加税给已经穷的掉底儿的老农,不会危机自己的皇帝宝座,还能多捞一笔银子享乐,当即朱由崧也是痛快的挥了挥衣袖。 “着内阁即刻处置,然后通行天下!” 这天下朝来,绝大部分的朝臣都是脸上布满了肉疼之色,眺望向宋青书的眼神隐隐透出着凶光,不过走在前头,偶尔间回过头,宋青书却是苦恼的摇了摇头。 就算吐出这笔银子,也是用在朝廷上,保护的是所有人的利益,这些混账东西,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 在大明,皇帝的权利虽然是最高的,然而内阁却有俸驳圣旨的权利来牵制,事情到了内阁中,又经历了一番明争暗斗,然而次辅是马士英,另一头皇帝还给予支持,与内阁抗衡的司礼监亦是不无反对,终究事情还是定了下来,与十月十三,南明朝廷做了它自建立以来,第一件积极有益的事,全国丈量土地,自江南开始! 十月十五,户部! 虽然人数要远远少于旧地主阶层,可是西印度公司一党在科道还是有着一批的御史言官,而且相比于散漫的各派系言官,为本阶级服务的西印度公司言官更加的精干而统一,如今,他们就是宋青书手里头最锐利的一把手术刀,对于疾病缠身的大明朝,将由他们来动第一刀! “大帅!” 三十几个御使仿佛军人那样列成三列,整齐的立在户部大堂上,这一次,前所未有的重视,甚至连在台湾管辖殖民地的挂度御使衔头张煌言,还有水师中挂侍御使的顾炎武都被调了回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厚厚的账本。 对着宋青书整齐的一行礼,再抬起头,这些人的眼中无不是闪烁着狂热的光辉。 宋青书的脸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对着这些人,他也是重重的一鞠躬下了去。 “本帅自号乞活,先是为自己乞活,然后为了大家乞活,如今,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华夏再次有了披发衽左的危机,轮到我们为社稷乞活,为大明乞出一条活路来了!” 声音慷慨激昂,宋青书无比激动的鞠躬下去。 “千秋万代在此一搏,拜托了!” 同样被宋青书激励的热血沸腾,顾炎武等几十个御使亦是再次整齐的一鞠躬。 “大帅放心,吾等肝脑涂地!不敢辞已!” :.。 ------------ 第六百八十四章.人为财死 如果真要论党争艺术,宋青书这清障土地绝对是败笔,本来东林党经过选秀,北使两案件败北,他们的威望已经是摇摇欲坠,如果宋青书是个老辣的政客,他就该乘胜追击,多将东林党人排挤出朝,借着与建奴的战争要他们多背责任,最后再扣什么党争党锢帽子彻底整死东林党,那他就可以如严嵩,如魏忠贤那样权势滔天,独揽朝政了。?rane?n? ???.?r?a?n??en`org 奈何,宋青书做不下来这样的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清丈土地这一政策一出,摇摇欲坠的东林党立马再一次羽翼丰满起来,利益受损的地主,世家,甚至一大部分勋贵旗帜鲜明的站在钱谦益高弘图一端,自户部的清查司出京开始,各种各样的攻讦就扑面而来的。 然而争夺最激烈的一面,居然以一个无比新鲜的方式开始了,报纸! 前些日子宋青书小报的披露可是让钱谦益他们吃足了苦头,这次他们也学了个乖,东林书院在魏忠贤时代被关闭了的十多个印书局再一次被开启,一封封污蔑宋青书的黑材料不要钱那样撒出去。 十月开始,应天的街头就热闹了起来。 “号外号外,粗鄙武夫的真实面目,某侯强占民田xx亩!” “血泪!奸党借机敛财,东城赵员外被清丈土地强取家产,全家自尽!” 当然,对于宣传,宋青书也是不遗余力,当日朝堂之上两种收税方式的争端,高弘图钱谦益那理所当然的小民会理解的,被西印度公司报刊主笔活灵活现的刻画了出来,一面西印度公司还大肆披露这些高官显贵的田产,让大家更加认清这些混球的真面目。 “究竟该向谁征税?钱尚书的借口!大家会理解!以及宋大帅的口号,将属于国家的钱粮拿回来,到底谁才是正确的,知名举人郑先生为您分解!” “天不公,城中赵员外家田亩三千,奴仆六百,多年缴税竟不及同村贫户李老瘸子三亩地的一半!” 街头巷尾,卖报小童之间清脆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一见到人群,争先向上兜售,甚至两种报纸的报童,卖报小哥还会互相打成一团,谁都没有预料到,后世影响帝国几百年的时政先锋报与保守党报,就是以这么一个相互泼脏水的形式产生了。 然而报纸的的威力哪怕以这种最初级的幼稚阶段,依旧显露无疑,他让往日里连旁观者都算不上,仅仅能等着朝廷大佬来决定命运的普通市民,下级小地主,小资产阶级不经意间参与到了政治中来,支持宋青书的自然是自耕农阶级,还有城市小市民,他们是税收的主要承担者,那些书生知识分子则构成了另一帮,经常能看到一大群人拿着报纸在街上争吵的不可开交。 阶级与阶级的固化,似乎也一点点被打开了,文人士子不在成为社会上唯一的发声者。 小市民还仅仅停留在争论不休,最多动动手做做有益运动,然而上层,躲藏在政治背后的黑暗,血雨腥风已经刮了起来。 宋青书的紫金山别院此时俨然,成了另一个政治中心,来自江南这半壁江山各处的使者仿佛蜜蜂那样穿梭不停,将信息汇总在了这里。 “大帅,内线情报,高御使已经不可靠了,他接受了无锡大族刘家的两千两银子贿赂,将刘家六千亩地记成六百亩!” “着巡科御使拿下!” “禀告大帅,宜兴郭家,刘家等聚众骚乱,公然殴打驱赶丈量田土的户部官员,造成二十多人受伤,为首的郭举人还放出话来,宜兴这一亩三分地,再敢来?来一个杀一个!” “哼哼,这帮家伙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缇骑!让巴音图的第七师过去,我到要看看这郭举人是不是真的手眼通天!” “官人!刘御使他……,刘御使他在嘉兴遇刺!当场殉职了!” 看着李香君送上的黑皮本子,宋青书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已经是为他而死的第三位了!姓刘的御使他还记得,每次他去江南讲武堂演说,这个年轻士子总是最兴奋,也是最理解他的。 要说这利益之争,还真是比刺刀见红好要血腥,残酷,这些天弹劾到京,怒骂他虐民,甚至揭露他谋反,污蔑他要改朝换代的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更加可怕的是那些来自背后的箭,这些地方大族的势力还真是超乎宋青书想象,有的甚至是南宋时候就已经在当地扎根下来,几百年时间,势力盘根错节。 向巡查御使送礼的,送金送银送田产都不稀奇了,送美女的比比皆是,如果带回来,又可以组成一个松江大剧院了,居然还有送美男的。利诱的同时还有威胁,三十多人,甚至宋青书自己,马士英,孙传庭,都收到过各种威胁,有人直接威胁要干掉自己。 还有就是聚众抗税的,明太祖开朝初年,曾经明令禁止,屡次打击蓄奴,可两百多年过去了,这些保护小农的法令早就失效了,江南大族更是家中奴仆成群,少一两百,多则五六千的,不少家族还世世代代都是别的家族世仆,没经历过封建社会的宋青书对此简直不能理解。 这也是宋青书最忌惮的力量,随着激烈的土地兼并,江南大部分人口也以奴户与佃户两种关系被地主世家所控制,清丈司一来,地主家督纠结起手底下奴仆,佃户,强行驱赶已经在江南各地成为常态了,还好,这些都是乌合之众,暂时也仅仅是一地一处的个人行为,并没有联合起来,代四师,乞活七师两个骑兵师来回的兵力不断的穿梭,大兵压境之下,不断地将这些小规模抵抗给驱散。 第三就是勾结黑道势力了,这些个江南大族手眼通天,一个个平日里知书达理,背地里却勾结着三教九流,江湖黑势力,这七八天,已经有九个派出去的巡查御使遭遇到刺杀,得手的,这刘御使是第三个! “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声音平静中,那股怒气李香君清晰的感觉了出来,惋惜之情几乎一模一样,端着送过来的文件,李香君清冷的回答着。 “从地点与手法上来看,应该是当地的江洋大盗穿天猴!咱们的内探打听,穿天猴与当地蒋家交往颇深,崇祯十三年,这穿天猴在县城犯下案子,被捉拿,据说就是蒋家包庇了,不过当地大豪侯家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这才仅仅是个清丈土地,取回这些家族吞没的,本应上缴给国家的税收,阻碍就如此之大,将来宋青书还要深入一步的继续改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宋青书现在真感觉到了当年张居正有多么不容易。 有时候宋青书真想一走了之,反正他有台湾可躲,还有强悍的水师,以东南亚作为回旋空间,清军南下也拿他没办法,到时候看看倒霉的是谁!看看何人在满洲贵族圈地中倾家荡产全家死绝!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好不容易有这个挽救的机会,他还抛不开,再次叹息一声,一股子格外阴冷的杀气猛地从宋青书的瞳孔中流露出来。 “让宋勇忠带人南下,把这三份卷宗都交给他,他知道如何去做!” “诺!” ………… 宋青书从来都不是和平主义者,讲求什么以德服人,你杀我一人,那老子就抄你全家,他的一声令下,曾经在几十万倭军背后搅得天翻地覆的选锋军特种兵锐士,又给这混乱的局势添加了不少血雨腥风。 宜兴桐乡郭家大宅。 真仿佛欧洲的封建城堡那样,估计也是亏心事做多了,这大院修的又高又厚,仿佛一座小城了,哪怕是深夜,也不断有着死忠的豪奴背着刀,抱着弓弩来回的巡逻着,墙上的灯笼就仿佛走马灯那样。 “军首!墙上十二个,东头有三十个,姓郭的住在后院,今晚,应该是睡在他三姨太的房里。” 欺负佃户佃奴惯了,一个个巡夜的刁奴还抱着灯笼不住地牢骚,浑然不知死神已经盯上了他们,端着望远镜,选锋军夜不收阴沉的汇报着。 也是端着望远镜点了点头,宋勇忠旋即伸手抽出火折子,一炷香在夜色中淼淼冒出青烟,负责行动的黑白无常与夜罗刹几个组长立马相互一点头,十多个黑影仿佛鬼魂那样从国家大院附近的山中溜下来,穿梭在复杂的田埂间。 “谁!” 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东面院墙上,护院院头挑着灯笼就把脑袋探了出去,可旋即,他就知道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一根绳套真如阎王的勾魂索那样,精准的勒在了他脖子上,旋即这护院头就仿佛石头那样重重的掉了下去,剩下两个护院还没等惊恐的大叫出来,尖锐的破空声已经急促的响了起来。 随着乞活军的地盘扩大,选锋军作战的利器也是愈发的五花八门,巴掌大却可以射穿钢甲,倭国忍者的暗杀弩,配上东南亚奇种,见血封喉的箭毒蛙神经毒素,后面两个护院也是哼都没哼一下掉落下来。 三米多高的院墙简直如平地,两托一,十几个黑影转眼翻过墙去,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端着香,宋勇忠也是从山林藏深处走了出来。 从这儿到郭家大院,一共一百二十六息,踱着步带着剩下的人走到院门口,香刚烧完三分之二,那禁闭的钢铁大门已经轰然洞开,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 “军首!” 看都没看摞了一地的尸体,宋勇忠随手扔了香,面无表情直往向前,抢在他前面,几个选锋军锐士先后踹开了前院,中院的院门,一道上,闹出来的动静已经惊起了郭家女眷,后宅的丫鬟仆从仿佛没头苍蝇那样惊叫着乱跑,挡在宋勇忠面前的,也被毫不客气的毒弩点死在地。 三十二秒,西屋大堂,砰的一脚被猛地踹开。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此间主人郭举人倒是还算镇定,刚披着一件外袍站起,被里头,一个半裸的女人正瑟瑟发抖,他怀里,还抱着个五六岁大小,同样剧烈哆嗦着的孩童。 “郭某一人所为,与建儿无关,你们要动手,尽管对我郭某来吧!” 听着这铿锵的声音,进屋看了一眼的宋勇忠居然是面无表情的又退了出去,郭举人抱着孩子立马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狂喜,可刚出了门,宋勇忠随意的就歪了歪脑袋,旁边几个选锋军锐士立马逃出了腰间挂着的黑铁球,拉开上面的火折子,伸手从窗户扔了进去。 “不!!!” ………… 江南仿佛巨大的棋盘,宜兴的血腥也不过棋盘上飞出一子,不过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同样也惊动了对弈的棋手,二十三日,应天,钱府。 看着手中的密报,钱谦益禁不住凝重的摇了摇头。 “宋两淮,好毒的手啊!” ------------ 第六百八十五章.毒太监 “宜兴郭家,武进常家,于家,长洲的葛家!前前后后七家,几百口人,男女老幼斩尽杀绝!这宋两淮还真是好黑的手,好狠的心!” 浑然没想起是自己先动的杀手,看着送来的密报,兵部侍郎吕大器也是止不住的倒吸冷气,摇头,?en ???.ranen`org “诸位,宋贼如此血腥杀戮我江南世人,吾等绝不能坐视不理!诸位,咱们这就进宫面圣,无论如何都要弹劾倒他宋贼!” “你有证据吗?” 高弘图老态龙钟的一句话,一下子仿佛三九天一桶冷水浇到了吕大器的头上,颓废的又是坐回去,吕大器恼火的叫嚷着。 “难道就看着宋贼在咱们江南地面上胡作非为?” “这倒也不算胡作非为!” 端起茶碗敏了一口,钱谦益感慨的摇摇头:“十几天时间,清出隐户二十多万,隐田三百四十万亩,收欠税二百万两,这还仅仅半个南直隶,要是崇祯爷在世时候,重用他这个能吏,没准京师还不能丢呢!” “能吏?酷吏还差不多!”脾气最直的吕大器又是怒喝一声,死去的郭举人不仅是他学生,而且是这阵子科举,他最看好的门生,不由得他不耿耿于怀。 “清丈土地的确是个善政,江南税最重,小民也的确无税可加了!”左都御史刘宗周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可旋即,他这话又变味了。 “可这功绩也绝不能给宋贼!否则的话次此獠权利膨胀,比当年的严嵩,魏忠贤好要危害更大!无论如何,得驳回他!” “可如今宋贼这一动手,那些软骨头都怕了,就连徽州那些徽佬似乎都有些想要松口的意思!”吕大器再一次悲催而无奈的说道,听的钱谦益,刘宗周几个又是面色阴郁,几秒过后,钱谦益方才阴仄仄的哼道。 “必须给宋贼找点事做,左镇那面,有侯户部代为联络,已经答应,但准备还需要时间,我有一计,可代为拖延!” “哦?计将安出?” 一群聚会的东林党魁立马是附耳过来,听着钱谦益徐徐道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流露出一股子阴谋得逞的笑容。 片刻,这场政客的聚会终于落下帷幕,一群东林君子有说有笑,纷纷提出告辞,临走前,高弘图忽然又是回首,对着钱谦益抱拳问道。 “扬州督师史可法那面,可否谈妥?” “史大人还在犹豫!” “竖子不足与谋!亏他还是左光斗门生,左大人果决狠辣他是一点儿也没学会,当初要不是他犹豫不决,何来宋贼与江北三个武夫的从龙之功!朽木不可雕也!” 高弘图是立马愤声呵斥,听的钱谦益却是苦恼的摇摇头:“算了,高老,史大人毕竟是咱们东林苗裔,他会想通的!咱们现在只要将事情做好!拖住宋贼!” “也只好如此了!” ………… 东林党大张旗鼓的聚会,宋青书自然不可能不知,不过对此他也不太在意,江南七家灭族,要是这些东林大佬不急一急,他反倒是不安了。 一面密切派人监视,一面他也是加紧的继续推行丈量土地,有了这个血的教训,除了文风盛行,死对头徽商故里的徽州,江南这面的池州,宁国府,广德州相继服软,让丈量土地依次得到推行,更多田地被重新等级造册,差不多足足几百万亩的土地重新回归国家正常赋税体系中。 南明,开始展现出一丝曙光来。 “大帅!安远侯派人给您送来了白银十万两,红珊瑚一箱,还有首饰若干!还有大美人一个。” 这次清丈土地,宋青书可是不分亲属的,就算那些和他还算是交好的勋贵也照查不误,这些自太祖,成祖时候就传承下来的勋贵,哪个不是江南大地主?这头,贿赂都直接送到宋青书这儿来了。 然而一面批阅着各地传来的消息,宋青书一面头也不回的点了点:“照单全收!” “收?” 李香君那明眸皓齿立马瞪成了杏仁眼,小嘴也危险的撅了起来,还好宋青书接下来的话就急促的传了回来。 “咱们开发婆罗洲东南不是正好缺银子吗?就当他入股了,给他一千亩的田庄,至于那个女人,扬州瘦马皆会读书持家,正好让她去打理,就如此回复安远侯。” 毕竟不能树敌太多,这也算是个变相拉拢的手段了,听着宋青书这般答复,李香君立马又变得眉开眼笑,小脑瓜点的跟鸡啄米那般。 “属下立刻去办!” “等等!高杰那面,有动静了吗?” 如今户部手里有银子了,江北三镇与楚镇要求的军饷也足了,可宋青书不想这么给。宋献策回去,补充了一笔粮食,还带来了大明的名头,李自成在豫西,秦东等地岌岌可危的局面稍稍被稳定住了,那股一败千里的颓势稍稍得到缓解,向东,他再一次进兵怀庆,在柏香镇取得一系列胜利,阵斩清都督金玉,副将常鼎。 京师的胜利让多尔衮自大了,一面与闯军作战,一面又派豫亲王多铎率领八旗两万,同孔有德,耿仲明等部进攻江南,张好才军报,前锋已进入山东境内。 想要拿银子,宋青书就要求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三部北进,去山东纠缠住这股清军,支援河南闯军。 不然,花几百万军饷养他们有什么用? 命令是以兵部的名义正式下达给扬州督师史可法的,然而到现在三天了,依旧没有回应!宋青书心里已经变得焦急了几分。 可惜,李香君又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官人,北面还没有任何动向传来,倒是史大学士又发来急报,催促发军饷,否则有兵变的危机。” “呵,兵变!抵御外敌不行,威胁朝廷倒是在行!兵饷接着扣着,本帅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兵变?” “是!” 答应一声,李香君就像个勤劳的工蜂那样,又出去忙碌了,最近刘泽清所部可是嚣张的很,居然向自己凤阳屯田再一次推进了百里,心中恼火,提着笔宋青书打算写信给在那儿主持大局的疤脸,傅山,让他们给刘泽清个教训,敲打敲他。 可这功夫,门外小宝又是急促的进来,脸色有些难看的对着宋青书一行礼。 “大帅,田成田公公到来!说带来了皇帝口谕!” 乞活军与太监不对付已经不是秘密,田成出任司礼监掌印,第一个瞄上的是宋青书的龙江船厂,第一个耳光也是宋青书扇的,要不是东林党接过火力,一个劲的炮轰阉党,这会儿田成早就和宋青书掐起来了。 这家伙上门,估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也好似臭着一张脸,宋青书不情愿的丢下工作,去了前面的会客厅。 这儿,田成倒是老神在在,翘着二郎腿还悠闲地喝着宋青书的茶水,看宋青书前来,这个老阉人主动热情站起来先打了招呼。 “哎呦呦,老奴见过驸马爷!” “田公公,本帅军务繁忙,还请长话短说!” 没事笑眯眯,非奸即盗,宋青书是更没有好气了,直接生硬的一抱拳,噎的田成老脸一僵,可这太监倒也有城府,旋即又是笑的如同一朵花那样,恭恭敬敬一作揖。 “驸马爷恕罪!是这样的,陛下想在栖霞山修一座别苑,派老奴来,想再支九十万两银子!” 好家伙,这户部才刚收上来点银子,还没捂热乎,外面军头盯上了,里头这宦官又盯上了,好家伙,总共岁入也不过六七百万两,前线打着仗,山河沦陷的情况下,三分之一要被皇帝挥霍了。 况且九十万两,倭国天皇修的修学院离宫,那么好的别宫,也不过花了十万两,宋青书一听就明白,这些太监看着户部进银子眼馋,又想巧立名目,趁机捞上一笔,不把大明这条残船蛀沉,他们这些蛀虫还真一口都不肯停。 “没有!” 当即不耐烦的一挥衣袖,宋青书恼火的转身就想走,没想到宋青书如此不给面子,田成的笑更是僵在脸上,片刻之后,这死太监也笑了,咬牙切齿的尖叫道。 “宋大人,这可是圣旨,陛下要调拨国库的银子还需要你批准不成!明日九十万两银子必须拨到皇宫!” 终于,宋青书的耐心也消耗到了极点,阴冷的扭过身,他杀过多少人了!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啥大学生,他眼中的寒芒逼得田成硬是一个激灵。 “田公公,宋某也奉劝你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陛下是本帅立的!如今国家为难,本帅不想计较太多,可如果闹得太不像话,本帅不介意学一次大将军何进!来个血洗宦官!” “你,你竟敢威胁咱家!” “滚!” 没等田成气急败坏的说完,宋青书毫不客气的狠狠一挥衣袖,耍的一声,几个护兵直接将刺刀放下了,一个哆嗦,田成一言不发,调头就走。 南京禁宫。 百万两白银砸进去,三个月时间,一大片宫室已经变得花团锦簇,似乎在现了太祖时代的辉煌,蒙着眼睛,朱由崧像个胖皮球那样,来回的摸着,十几个秀女则是银铃般笑着,四处躲着,时而故意让朱由崧摸到个角,一声惊叫中,一件香喷喷的肚兜就到了这昏君手中。 正玩的尽兴心冷不防一个骚哄哄的东西一下就抱到了自己大腿上,顿时惹得朱由崧扫兴的扯下蒙眼布。 “狗奴才,干什么!” 松弛的老脸都哭花了,真仿佛泼妇骂街那样,排着大腿田成就哭号起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靖南侯要反了!” “怎么可能,靖南侯乃是朕的妹婿!况且,朕都是他拥立的,他怎么能反!” 对此,朱由崧倒是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他倒是还算有些眼光,知道谁靠得住!谁知道这田成又是哭机赖尿的在地上打着滚,添油加醋的说道。 “陛下,老奴如何敢骗您!刚刚陛下想去栖霞山游玩,老奴就去请靖南侯调一队人马保护,进了那靖南侯府,就见满府兵马穿行不息!老奴见了靖南侯,刚把陛下的口谕一说,谁知道那靖南侯就勃然大怒,让人把老奴打出去不说,还大放厥词,要陛下老实待在宫里,别在给他惹祸,否则的话,他就效仿当年的霍光伊尹,废了陛下!” 终于,朱由崧的脸色变了,他如今权利欲有限,诸臣将他架空了,朱由崧也不生气,可是谁阻碍他玩乐,却是戳到了他的逆鳞之上。 “靖南侯真的让朕老实在宫中待着?” “回陛下,千真万确啊!” “逆臣!” 拍着桌子坐回了太阳伞下,面色铁青,朱由崧恼火的吐出了这两个字来,一股子得意的窃笑一下子在田成眼中绽放,旋即他又是更悲催的跪在朱由崧脚边。 “陛下!您可是一国之君啊!” ------------ 第六百八十六章.三大案 事情终于向好的一面发展了,七家土家的血,还有十几个县的县官因为清丈土地不利丢了乌纱帽,原本地方上沸反盈天一边倒的局面开始有所改善,那些县官们也开始积极起来,毕竟土地是地主的,乌纱帽是自己的,不少人还是北地科举考过来的官儿,跟本地的世家富户就更没有多少关系了。??? ? 火然?文 ?? ???.?r?a?n??e?n`org 自万历十五年,随着皇帝开始不上朝,不理国政,逐渐散失出去的公家土地一点点被宋青书拿了回来,追缴的税收达到了四百六十万两,虽然照比建奴的两三千万税入还是少了不少,可是对比崇祯年间已经大有改观。 而且这还仅仅是江南地区,苏杭一带,江北的扬州,再往南浙江其他部分,江西,福建,两广这些南明小朝廷实际控制区还有大片区域可以挖掘,一但土地清账完成,每年税入就算达不到一千万两,也得有八百万两,足够支撑南明与江北的建奴等一战了。 而且这还是一个好的开端,万事开头难,宋青书通过铁腕将这难上加难的第一刀切了出去,日后再进行下一步改革时候,这些官僚的抵抗力度将变得更小,一步一步的,宋青书终究能将大明变成那种近代资本主义强国,在世界之林走在最鳌头。 不过虽然事情朝向好的一面发展了,宋青书却没有随着清闲下来,反倒是变得更加忙碌了,现在都是好啃的区域啃了下来,江南一片不是在自己兵马控制区域,就是并无太强力的地方势力,真正棘手的还有徽州,还有扬州,而且浙江总督何腾蛟也发来了不满的声音,浙兵的动向也变得可疑起来。 江北,李自成突然发动的怀庆之役明显打乱了建奴的军事部署,张好才发来急报,原本作为攻打南明的豫亲王多铎部,忽然在临清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也开赴向了河南战场,江南的军事压力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正好给宋青书腾出手来好好敲打敲打江北三镇,楚镇还有其他内地军阀的机会。 “唉,可惜了!” 面对着大明全图,宋青书感慨的直摇头,建奴兵强马壮,可加上蒙古人,总兵力也不过二十二万到二十五万,低估了李自成,建奴要灭大顺,也被逼出了全力,如果此时能趁机北上,或许一鼓作气就能将京师打回来,再不济,收复个刘泽清逃后已经空虚的山东也不是问题。 “刘泽清刘良佐部还没有动静?史可法如何说?” “回大帅!史督师派人传来命令,要让兵部先讲军饷押解到扬州,分发安家费,然后大军才肯开拔!不过大帅,扬州内线传来消息,盐商们购进的大批粮食,都是转运向徐淮一带,恐怕有了盐商的支持,那些军头短时间内是不会像咱们低头。” 盐商主要就是徽商,虽然是徽商,可是和历史上的晋商一样,这些大商人骨子里还是土地本位思想,转了银子不思考如何扩大经营,扩大生产,全都投入到家乡买地置宅子,如今宋青书要抄他们老家隐匿的土地,正等于在盐商命根子上砍两刀,更何况盐商历来与东林交好,这情况下他们支持拥护东林的武装力量,倒也不意外。 “呵呵,这扬州盐商果然是财大气粗,才吃了那么大的亏,居然还不思悔改!那就好了,本帅看你们有多少银子!” 听着李香君汇报,宋青书却是禁不住冷笑一声,盐业是他下一个整顿的目标,不仅盐,茶,铁,矿山等之前朝廷专营压制的一系列行业宋青书都打算打开禁锢,面相自由市场,每年盐业专卖收入不下两三千万两,这帮盐耗子却仅仅上缴不到一百万两的盐税,国家挨着小民的骂,实际上却养肥了他们,这点早晚得更正过来,如今,既然这些盐耗子愿意为高杰等人埋单,正好借机再削弱他们一波势力,将来动手时候也好更加容易。 不过刚刚冷笑过后,宋青书的脸色再一次变得肉疼了起来,还真是不怕真刀真枪与你拼命的对手,最怕穿着一样制服在背后拖后腿的队友,有江北三镇与楚镇牵制,宋青书自己也是一丁点兵力抽不出,只能眼看着大好战机从手头飞走!又是看着地图,宋青书再一次郁闷的摇摇头。 “唉,白瞎了!” ………… 博弈还在继续,然而最近东林党却似乎老实了许多,各部大员还有其他几位阁臣每天也是各忙各事儿,除了还在选秀上接着和皇帝宦官拉锯,对于地下如火如荼的清丈土地也没了动静,老实的甚至都让宋青书感觉有些无聊了。 可就在这功夫,又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在应天闹了起来,闹得沸沸扬扬的。 “上朝!” 最近卢九德明显失势了不少,被从上朝太监的位置撵了下来,被赶出京师,去往浙江监军,不放心的田成亲自顶上了这个位置,在他尖锐而难听的声音中,宋青书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跟着跪抚三呼起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这一次朝会,明显与以往气氛不太一样,平日里昏昏沉沉的弘光皇帝这一次居然跟打了鸡血那样,拍着龙椅就尖锐的叫嚷道。 “来人,带齐王!” “传,齐王!” 太监依次尖锐的叫喊声吊起了所有大臣的胃口,在大家惊疑的相继观望中,却是个披着袈裟的胖大和尚大摇大摆跟着进了殿内,而且这家伙居然比宋青书还嚣张,连跪都没跪,居然是直挺挺的站在殿上对着朱由崧就一抱拳。 “齐王见过福王!” “大胆!就算汝真乃齐王,见朕启敢不跪!” 还真叫不怕死,那肥头大耳和尚一晃脑袋,梗这脖子顶着就叫嚷着。 “汝福藩乃大藩,我齐藩同样亦是大藩!见你如何跪之?” “朕乃皇帝!” 朱由崧真是都要气疯了,可那和尚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差点吐血。 “潞王贤明,先达闻于市井,方才当人君,汝福藩为富不仁,欺压百姓,横征暴敛,有何权利以当天下,汝还是早点让位潞王才是!” “大胆!来人,将此獠拖出去,斩了!” 一个和尚能在朝堂,探讨天下大事的神圣之地信口开河,还真叫令人大跌眼镜,不过往前推几十年,与一个村夫拿着跟大棒子,差点没闯进东宫打死太子的庭击案相,这也不算离谱了,而且他提到一个重要人物,潞王,让宋青书的精神禁不住一震。 果然,面对着气急败坏的皇帝,礼部尚书钱谦益却是站了出来,对着朱由崧就是重重跪了下去。 “陛下登基之初,天下尚且未敬服,此时苛待藩王,恐怕会让天下惶惶,齐王无礼,作宗正寺责备即可,堂堂藩王,明正典刑,将失了朝廷颜面!” “是啊,钱大人所言极是!” “陛下三思!” 士大夫就这点能耐,呼啦一下跪一片,然而皇帝就一个人,手底下给他办事的都反对,他也没辙,眼看着朝臣多半数全军覆没了,朱由崧气得胡须都跟着急促的颤抖着,旋即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田成。 然而此时该挺自己主子时候,田成这忠仆反倒装了孙子,脑袋耷拉着一副恭顺状,无可奈何之下,朱由崧只能气得直哆嗦。 站在底下,宋青书又看明白了几分,穿越前他看电视剧,就记得弘光朝有个南渡三案,大悲案,太子案,童妃案,这和尚估计就是第一桩大悲案了。 历史上对这个南渡三案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真太子来了,被弘光当成假太子关起来,防止威胁自己的位置,也有的说都是北方建奴派来扰乱南明朝廷的,可今天这架势,宋青书认为,和这帮东林党是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宋青书娶得朱由崧的妹妹,并且有着拥戴之功,在东林党看来,才会如今的权倾朝野,历史上,马士英也是一家独大,东林党同样面临对付他的局面,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动摇历史上马士英和如今自己的根本,弘光皇帝的正统性!那眼前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就算这个朱由崧让自己恼火,但毕竟还得扛着他的大旗,看着朱由崧可怜兮兮的又望向了自己,宋青书无奈的也跟着站出了朝列,故意把脚放到跪着的钱谦益鼻子旁边,宋青书倨傲的冷眼看着这个得意洋洋的大和尚。 “汝说汝是齐王,可有金印为证据?” “金印在闯贼进攻时候丢了,本王也是化妆成和尚才逃出来,本王有太祖御赐的团龙玉佩为证!” 一块古玉被大和尚大悲得意洋洋的给掏了出来,正面是八爪蟠龙,背面篆字屏藩齐鲁几个篆字,一旁的钱谦益悲催的忍着宋青书一双大脚叩头到。 “没错,这玉的确是太祖之物!” 接过玉佩看了两眼,谁知道宋青书忽然不屑的将玉佩往地上一丢,旋即暴喝了起来。 “大汉将军何在?还不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冒充宗室的恶徒拿下!” ------------ 第六百八十七章.意外来客 “靖南侯汝大胆,这可是太祖之物,你竟敢随意丢弃,并且宗室藩王,岂是你这种粗鄙武夫可以污蔑的?” 借机摆脱了宋青书的臭靴子,钱谦益跟烫了屁股那样,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指着宋青书鼻子就大骂道。?rane?n? ???.?r?a?n??en`org唾沫星子都喷了过来,惹得宋青书赶紧恶心的向旁边躲了下,旋即带着令人牙根痒痒的笑容,笑意满面的反问道。 “钱大人,您究竟读没读过史?岂不知宰相需用读书人?” 齐藩是大藩,汉曾封齐王,唐齐王李佑谋反还名噪一时,宋元等皆有齐王,不过偏偏大明,还真没有齐王!就在刚开国时候,朱元璋封自己儿子朱做过几年齐王,封国青州,可旋即永乐皇帝削藩,这位老兄表现不好,被发配凤阳守陵去了,从此齐藩国除。 至于宰相需用读书人这一句算得上大明朝特有的嘲讽了,明武宗正德皇帝在大明朝可是以贪玩糊涂出了名,可他这个年号群臣先跟他来了个闹着玩一把,年号重合在历史上可是相当不庄重的,西夏崇宗李乾顺曾经用过正德年号八年,可当时的大学士刘健是个又臭又硬的老头子,他认为读书人除四书五经之外,不应该再读其他的书,什么唐诗宋词更是荒**意,史书他也没读过太多,不知道这个梗,就把正德年号给武宗安上了,直到公布天下,才有人提出来。 而后,科举主考官马文升故意在当年科举中,以宋朝的典故宰相需用读书人为题,暗讽刘健不学无术,把柄在人家口中,刘健也不得不忍下这个哑巴亏。 被宋青书以这种绝对读书人的方式给嘲讽了,钱谦益那张脸仿佛大萝卜那样,一阵红一阵白,其他几个东林魁首亦是跟见到外星人那样,不可思议的把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吕大器方才怒气冲冲的站出来,给钱谦益助威嚷道。 “大明宗室众多,汝怎知不是他朝册封?” 吕大器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大明朝宗室养猪一样发展,开国不过几十人,如今都赶上建奴主力军那么多了,宋青书西安,就见过要饭的辅国将军,奉国中尉,不过看着这些东林党还一股子公鸡中的战斗机模样,宋青书无可奈何的一伸手。 “请宗册!” 片刻之后,在那帮眼睛瞪得跟灯泡般大小的东林党注视下,宋青书的几个亲兵抬上来一本厚厚的本子,当庭翻开。 “最近一支齐王,乃是泰昌皇帝三子!” 这话一出,钱谦益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可旋即,一个耳光又是抽的他找不到北。 “然齐王朱由楫八岁早殇,被追封为齐思王!” 钱谦益差不点没吐血,吕大器那脸红的如同猴腚,背着手,看着已经陷入慌乱的大悲和尚,宋青书笑容可掬一弯腰:“齐王殿下,您这是转世吗?” “那个,那个本王乃宗室有功之臣!先帝曾封本王为齐王,后转封的吴王!” 真佩服这骗子的信口开河能力,都快赶上后世传销了,然而钱谦益则是再一次悲催的一捂脑袋,这伙倒霉,吴王在大明也绝了。 这会弘光皇帝是不急了,乐不得的在龙椅上抱起了胳膊,宋青书也似笑非笑的看着钱谦益一众,脸皮子半天挂不住,恼羞成怒的钱谦益终究火冒三丈的大吼起来。 “禁殿将军何在?还不将这个骗子给拖下去,交由刑部典刑!” 这下,那个淡定而大胆的“齐王殿下”终于慌了,一面被拖着,一面还扯着嗓子大叫着:“其实先帝封我的是魏王!是魏王啊!要不,是宋王啊!” 听着那越走越远的声音,朱由崧再一次抢了太监的伙计,轻轻松松的挥了挥巴掌。 “散朝!” ………… 没过几天,这个大悲和尚就被查出了原型,来自徽州的一个江湖骗子,敢在朝廷上胡说八道,这家伙也旋即付出了代价,怒火横生的弘光皇帝直接下令,以谋反罪,磔!和袁崇焕做了同样下场。 然而事情并不是孤立的,徽州这个地名已经能让宋青书想到许多事了,而且这种事也有人敢做,同样反应了时局的不稳,人心动荡。 这头,宋青书开始加紧盯着老对手,扬州盐商,不过真是该来的躲不掉,这大悲还没死两天,南渡三案中童妃案又冒了出来,一个姓童的村妇自言其乃是朱由崧在潞王府时候娶得妃子,还说自己给朱由崧生了两个皇子,被刘良佐恭恭敬敬迎送到应天来,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喜当爹了,还是拔吊无情,朱由崧旋即以冒充皇妃将她斩首。 十一月十九,紫金山别苑。 宋青书皱着眉头看着当天传来的奏报,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大悲是死的痛快了,可居然有有心人开始传播出了谣言,说大悲是真的齐王,因为庭谏朱由崧无德,当让位,才被朱由崧下令诛杀的,最近选秀已经闹到浙江去了,这些阉人敲诈勒索弄的民怨四起,宋青书还清丈土地得罪一大批地主士大夫,在他们的有意传播下,谣言闹得沸沸扬扬的。 “大帅,这咱们应该怎么处理?澄清吗?” 拿着情报亲自来,负责在应天当宋青书的副手,孙传庭的眉头是拧成个疙瘩,最不好处置的就是谣言了,有一个词讲的好,越描越黑! 好不容易忙完这一天,临睡了,又出来这么一个幺蛾子,宋青书也是满面的无奈,无语的叫嚷道。 “为什么每次擦屁股的都是本帅!” “算了,这事儿解释是不可能解释了!对付谣言的最好途径,还是谣言!让咱们的人传出去,这大悲是建奴派来的,故意扰乱我朝朝政,一但皇帝下台了,借机他们就可以南侵,再把建奴在北直隶圈地的事儿说一说,把钱谦益他们拖下水!” “大帅,高明!” 真是立马眼前一亮,孙传庭高高兴兴的出门办事儿去了。 好不容易有点困意又上了来,打了个哈欠,旋即宋青书揉着眼睛再次向卧室走去,可惜,没等他躺下,小宝这个倒霉催的再一次悲催的摇起了铃铛。 “大帅,宫内派使前来,邀您赶紧入宫!鸿胪寺少卿高梦琪似乎找到了太子,已经送入宫内,陛下急诏诸臣商议!” 历史上太子在何处宋青书不知道,他这个时代,太子朱慈可是好好的在倭国跟着天皇学习如何低调呢!一听这话宋青书是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 “告诉使者,本帅睡了,没空!” “官人!” 巧不巧,今晚陪宋青书睡的是小辣椒,满是关切,宋青书刚坐下,这火爆妞却是又把他推下了床。 “太子乃是国家大事,虽然是假的,可要是钱谦益等人借题发挥,也是不好对付,官人还是应当速速入宫,以防生变啊!” 被媳妇踹下了床,看着小辣椒把自己退出来,还把门给划上了,宋青书真是悲催的直拍大腿,黑着俩眼圈没好气的瞄向脑袋恨不得钻狗洞里去的罪魁祸首小宝。 “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备车去啊!呵~困死老子了!” 靖南侯车驾被摆了出来,二百多个亲兵也是被叫醒,一个个揉着眼睛披甲,上马,夜色已经深了,车驾沉闷的从紫金山行出,向应天城内跑去,最近风雨飘摇,世家大族丢了一大块奶酪,也没心思出来寻欢作乐了,偌大的街道上死寂的仿佛鬼影子那样,困顿中宋青书更是不自禁的耷拉着脑袋昏昏入睡,可是就在他半睡不醒的状态下,马车忽然来了个急刹车,咯吱一下停了下来,晃的宋青书一脑袋差点没撞桌子上。 外面旋即传来了小宝的怒吼。 “哪儿来的死老头!靖南侯的车驾也敢拦,不要命了!” 可旋即,一个宋青书听起来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夫乃是为救宋大帅性命而来,若是想活命,赶紧让开!” “嘿,你这老头子,胆儿还真肥,来人,把他给我扣起来……” “小宝,带他过来!” 撩开车窗,十一月份一股子寒风灌进来,一下子让宋青书清醒不少,听着耳熟,忍不住宋青书就招了招手,正发火呢,满是不情愿,小宝命两个亲兵架着那老汉的胳膊,给他抬了过来。 马车灯昏暗的光辉下,看着来人更加面熟,皱了皱眉头,宋青书忽然不可置信的惊叫起来。 “周延儒周大学士,你居然没死!” 历史上周延儒可是被盛怒的崇祯皇帝先下令流放,然后下令赐白绫自尽吊死,可这个时空,京师一片混乱,宋青书也没心思关注他个过气的网红,可如今这一见,真还将他吓了一跳。 “呵呵,老朽是九死一生,托大帅的福,活了下来,不过大帅今夜可是有血光之灾,老朽特意来救大帅性命来了!” “可否车上一叙?” 这周延儒明显老了十几岁,笑容也满是苦笑,无奈的一抱拳,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子不对劲,宋青书旋即亲自拉开车门,迎了下去…… ------------ 第六百八十八章.金陵宫变 历朝历代,禁宫都执行的严格夜禁策略,没到日落,各门各宫必须落锁,这时候一定程度上甚至连皇帝都叫不开,而早晨上朝,就连宰相也得提前步行入宫,在内宫门前等候,直到宫门开锁,放得入内。?rane?n? ???.?r?a?n??en`org 至于兵甲,更不可能入内了。 可这时候,时局都乱成了爷爷奶奶样,一切有实力的权贵军阀面前,规矩也就变成了废纸,至少高弘图钱谦益等人入宫,都是理直气壮的坐车入的,宋青书则更进一步,每次进宫,都是甲士护卫,全副武装。 不是宋青书摆谱,这也是没办法,凯撒就是在元老院被政敌刺杀的,远的汉朝大将军何进,近的辽东督师袁崇焕,全是一人孤身入宫被擒杀,如今宋青书政敌太多了,不得不小心。 也不知道修皇宫的银子被宦官贪了多少,居然大门连油都没叫,被推开时候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就如同夜枭那难听的嘶叫,马蹄子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亦是响的吓人,踢踏踢踏没一下似乎都打在人心上,从外宫门入内,为首武士嚣张的出示举着入宫腰牌,全副武装的甲士拥着三辆高大沉重的马车缓缓进入了前庭金水桥,就如同以往那样,互送着挂着宋字大旗的车子向武英殿行进着。 可今夜,明显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车队行进到金水桥前时候,忽然一声锣鼓棒子猛然响起,旋即哗啦啦的甲叶子声传出,打着灯笼火把,数不清的禁军忽然从金水桥两侧杀出,瞬间在金水河对面的广场上布下了一层人墙。 明显太出乎意料之外了,扈从的武士惊慌之下转身就要后退,可紧跟着,咣的一声,身后宫门防御重闸砰的一声落下,将大门禁闭的死死,宫墙上,明火执仗的禁军同样是纷乱的从墙洞中杀出。 政治上,组成禁军的勋贵将领都是和宦官亲近,太监也有十二团营,御马监等植物,而朱元璋朱棣设计这个内宫体系,就是为了与那些外臣隔绝开,可是两百七十三年后,这个帝国建立的地方,太监与大学士竟然再一次站在了一起。 抱着拂尘,田成得意洋洋的挺直了腰板,旁边赵彬等一系列太监亦是阴沉的狠笑着跟着,这头,高弘图,钱谦益,吕大器,刘宗周等重臣亦是一个不落,而他们所有人前面,哆哆嗦嗦走在寒风中的,竟然是弘光皇帝朱由崧! 看得出来,朱由崧似乎很不情愿,一面走一面还频频回头,嗦嗦的嘀咕着。 “大伴,说好了,对寡人之妹婿,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只要他愿意交出兵权,还有,还有你们说的贪墨的银子,就要礼遇!” “陛下,吾等这是为国除奸!为了还大明朝一个朗朗太平,扬州史督师,湖广楚大帅皆已经响应,天下苦宋贼久已!如此义举之时,陛下怎么能还袒护这个奸贼!” 声音洪亮如种,面色似铁,作为另一派的大学士王铎铿锵有力的抱拳鞠躬,虽然是行礼,可那股压迫感同样惊的朱由崧满脸的肥肉一哆嗦,更领他畏惧的是,旁边钱谦益也是阴仄仄的一行礼。 “陛下,左镇可是有兵三十万!江北三镇人马也不下二十多万,这些当兵的可是粗人,一但兵临城下,有个什么骚乱的,臣等可保证不了宫廷一片平安!” 这话可就是带着**裸的威胁了!看着火把下一张张阴仄仄的狞笑,激灵灵的一个哆嗦,朱由崧终于是软弱的放弃了,无力的挥了挥他肥胖的手。 “随你们吧。” 得到这句话,是彻底得到了大义,看着退缩在广场中央的车队,高弘图脸上,那股子浓郁的杀机油然闪现而出,猛地向前一抽配剑。 “诛贼!” “杀!杀!杀!” 刷得一下,前三排的禁军长矛横放,呈现方阵状呐喊着向前大步而去。 南渡三案只不过是个烟幕弹,扰乱宋青书的视线,清丈土地已经触犯了诸多士大夫地主的利益,逼得成千上万的利益既得者蜂蛹到东林几个“君子”的旗下,如同历史上一样,趁机这些“君子”勾结了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事,只不过这一次,还添加了个江北三镇史可法。 在党争面前,这位与扬州同殉的大学士终究还是没有保持到中立,卷了进来。 不过高弘图等还是抱有了私心,他们不想再重演一次宋青书四镇的拥立之功,再次放功与外镇军阀,宁愿与宦官妥协,而田成等太监同样被宋青书这等个勋贵压的狠了,尤其是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西印度公司通过有乞活军这个强力保证,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尤其让这些太监眼红。 眼看着呐喊逼近的禁军,除了皇帝心惊肉跳的用衣袖捂着脸,每一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了一股子快意的狰狞。 可就在这仿佛当年大唐玄武门之变的宫变中,作为李世民那一方的钱谦益,忽然脸色猛地一变,忽然就是举起了右手。 “停军!不对劲!” “如何?”高弘图的眉头明显也跟着跳了下,惊愕的扭过头,却见钱谦益猛地向前一指。 “宋贼虽跋扈,可身边皆是百战之师,死忠之士,怎么可能是这一群窝囊废!” 一大群宦官,大臣闻言,也跟着脸色剧变起来,火光中央,被禁军南北夹着的亲兵队,非但没有表现出决一死战的意思,反倒是下了马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有的人甚至还惊骇的跪在了地上。 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甚至连危险都不顾了,夺过一匹马,高弘图这老朽抽着马鞭子狂奔到了军前,对着车队猛地怒吼起来。 “宋贼,汝已在劫难逃,出来见老夫!” 无一回答。 更怒,高弘图甚至推开了禁军列,猛地跑到车队前,揪住一个亲兵的脖领子,怒吼道:“宋青书何在?” “什么?什么宋青书,小的们不知道啊!”那个亲兵居然被高弘图这个老头子给吓尿了,旁边另一个亲兵则是惊骇的猛地跪在地上,扑通扑通的磕着头。 “小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今晚,一位兵部大人写了条子,让我等送一位大人入宫,我等就来了!大人,小的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求大人饶命啊!” 还不死心,高弘图踹开了几个五城兵马司士兵,直接蹦到了马车前,撩开车帘子,挂灯昏暗的光芒下,衣服包着个大枕头,一个巨大的南瓜当成脑袋搁在上面,居然还抠了两个眼睛一张嘴,显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的高弘图愤怒的一剑将衣服扎个透心凉。 “高阁老,如何?” 在后头等着,钱谦益等人亦是焦虑的团团转,一见高弘图回来,立马围了上去,然而高弘图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 “宋贼有了防备,没进宫!都是假人,顶替而来的!” 二百分的利益也有着二百分的风险,刚刚还得意洋洋,如今每个人却刹那间都露出了世界末日般的惊骇,骇然的左右相顾着,刚刚还幻想着宋青书金山银山的田成亦是脸色煞白,不过第一个崩溃的却是弘光皇帝。 “朕就说,不让你们乱来,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就是不听,这下好,朕怎么办?” “如今当务之急大家马上退出宫城,装作若无其事,宋贼虽然似乎听到风声,可未必能猜的到,并且他也顾忌,大家分头逃出成城,去扬州,迎史督师大军,到时候淮,楚两镇大军云集,就算他宋贼也无可奈何!” 钱谦益这算盘是打的挺好的,可话还没说完,田成已经是龇牙咧嘴怒叫起来。 “放屁!你们这些大学士撺掇陛下诛杀宋帅!出了事情你们就像跑?让陛下怎么办?来人,围住他们!” “田公公!陛下是宋贼立的,他不会对陛下如何!”钱谦益又是惊慌的大叫起来。 田成如何不知道,什么叫狭天子以令诸侯,就算知道朱由崧掺和一脚,为了对抗四面云集的大军,他也得扛着弘光大旗,因为这正统两个字,比几十万大军都好使,可皇帝没事不代表他们这些奴才没事,汉末,袁绍曹操诛杀宦官,杀到最后甚至杀红了眼,只要没胡子的一概诛杀,宋青书也放话了,他不介意血洗皇宫!这些大学士可以逃出去拥立潞王卷土重来,他田成往哪儿逃? 况且他的身价利益还是与朱由崧绑在一起的,就算这些个大臣成功了,就像南朝平侯景之乱那样杀了宋青书,潞王来了,他还是难逃一死! 刚刚还一路的盟军变了脸,眼看着这些禁军调转枪头,将自己等人围在中间,钱谦益高弘图等又是又惊又怒的扯着嗓子大叫道:“我等这是为了拯救朝廷,你们这些世食君禄的,莫非要要毁了朝廷?” 可就在这功夫,城墙上,刚刚封门的禁军又是乱了起来,大吼大叫着,这意外的混乱让每个人都是再一次激灵灵的哆嗦了下。 再也顾不得内讧了,一帮子家伙提着袍子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的跑上内宫墙,向外眺望去,满目中,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把的海洋,黑夜中,数不清的兵马乱中有序的逼到了宫城外面,外延的皇城已然失守,而且那一路上又是不知道多少支火龙向这儿汇聚。 宋青书不但知道了!而且这一次他还出离愤怒了,整个宫城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借着火光,沉重的乞活军仿照拉姆斯特朗炮倒映出一股子漆黑的寒光,看得钱谦益脑门上一刹那冒出了数不清的虚汗。 完了! ------------ 第六百八十九章.千夫所指 “第一师,前进!” “第三师团,列阵!” “摆炮!” 这一夜真叫无眠之夜,兵马的嘶吼与喷涌的火把惊醒了应天人的美梦,夹岸曲尘三月柳,疏窗金粉六朝人!金陵虎踞龙盘之地,盛天之景,然而永恒摆脱不了的诅咒亦是纠缠不休,南北朝时候这里就曾一次又一次在兵乱中被血洗,南梁侯景之乱几乎杀光了一次应天人,元朝灭送再一次在这个烟花之地沾染满了鲜血,靖难之役也没放过这颗明珠,似乎今天,又一场刀兵之灾要降临在这个王气之地。??? ?燃文 ? ???.?ranen`org 宋青书甚至已经没心思后怕了,他的心脏已经完全被愤怒所填满,站在军团最前列,宋青书无比愤怒的嘶吼着,指挥着,亲自将每一支队伍指派到攻城场地。 不由得他不愤怒,自三月京师陷落之后,他将全副心血都铺在了这个朝堂之上,改善税收,规划江防,六个月,乞活军没拿朝廷一分银子,就在弘光君臣醉生梦死时候,宋青书还贴出了无数银子来修缮城防,赈济灾民,甚至为了维持朝廷的完整性,以对抗咄咄逼人的北方建奴,宋青书妥协都妥协了无数次。 可这耗尽心血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局面,被这一群自私自利偏偏还要标榜一副正人君子嘴脸的混球给硬生生撕破了。 从昨晚宋青书就一直在调兵,如今整个应天城各处已经完全被乞活军接管,四面围堵的大炮杀气腾腾直指着宫墙,大战一触即发。 背着口大刀,刘宗敏是亢奋的站在军前不断的张口大骂着,他这个粗人早就对一帮子东林佬火冒三丈了,恨不得立马就对皇宫开炮。然而孙传庭,顾炎武等核心幕僚,待在宋青书临时幕府中,却是各个面色沉重。 这毕竟是封建时代,对皇帝开炮,还是需要越过些心理障碍的。 然而,没人敢劝说,不管田成还是高弘图,钱谦益,甚至皇帝朱由崧,已经彻底触犯到宋青书的底线了,双方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了。 宫城墙头上,禁军已经没有了昨晚上的意气风发,面对着炮口一个个紧张的来回乱窜,也把火铳与弓弩架在墙上,然而一个个颤抖的跟软脚鸡那样,怎么都看不出点战意。一片紧张的火药味中,这场血洗的冲突似乎一触即发了。 可就在这个功夫,周遇吉是脸色难看的急促跑进了幕府中,单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大帅,紧急军报,扬州督师史可法集结三镇精锐,已经自瓜州集结,收集战船要进犯我京口!并且史可法还发布檄文,言武昌左良玉亦是整顿舟师,要一鼓作气,顺流而下,直取金陵!” “大帅,内线急报,浙江总督何腾蛟麾下总兵郑采,郑鸿奎等众亦是动态不明,咱们在郑家的内线传来消息,郑芝龙似乎运送给何腾蛟一笔物资!” 还真是四面开花,紧跟着周遇吉进来,抱着本子的李香君又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一时间,几乎所有大明帝国的附属势力都与自己开战了!听着消息,孙传庭,顾炎武等幕僚脸色变得更加严峻,宋青书自己的脸也跟着抽了下。 不过不出意外。 要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借一百个胆子,田成钱谦益也不敢对自己下黑手,只不过宋青书没想到的是,就为了那么一点点蝇头小利,为了那么一点点本来属于国家,却被私利霸占的隐匿土地,这些江南士族地主竟然疯狂到了如此地步。 他们不知道如今看似强大的帝国已经虚弱到仿佛泡沫一般,一捅就破的境地了吗?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时间却被内战消耗了,帝国将经历进一步的削弱,一但建奴南下,别说隐匿的土地,这群混蛋连原有的特权,财富,性命,甚至堂堂做个大明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拖着丑陋的,代表愚昧的辫子,当个异族的奴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他们都不懂了吗? 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着,几秒钟之后,宋青书依旧脸色铁青的重新坐回,重新从桌子上抽出了令箭。 “传令给施琅,舰队封锁镇江,史可法那些破船要敢过江心,通通给本帅击沉了喂王八去!八百里加急给夏副帅,傅巡抚,让他们扼守安庆,九江,左良玉就算是长虫也不允许他钻进来!” “周军首!马上对禁宫开炮,今天日落之前,本帅要田成,高弘图这些混账东西的脑袋!” 孟子云:虽千万人吾已往矣!就算是整个江南与自己作对又如何,多少次宋青书都在四面重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次还惧他一群连年战败的败兵加上几百年不上战场的卫所锄头兵,你想战?好,本帅奉陪到底!不过谁人都可以挑起战争,而结束战争的权利却之有胜利者才有,这次,不杀个人头滚滚,宋青书是绝不打算罢手了。 当务之急也的确是得将弘光皇帝夺回来,正统两个字,抵得上几十万大军,弘光在手,就算是史可法,左良玉气势汹汹,宋青书也可以理直气壮的称呼其为乱臣贼子,称呼自己为平贼大军,也知道这一点,方才还犹豫的孙传庭,周遇吉等人亦是阴沉着整齐道了一声得令,急促的就要退出幕府。 一场大战就要拉开序幕! 谁知道,这功夫,又是一声大叫等等!搅乱了这个严峻的气氛,接着,一个疯老头急急匆匆挤了进来,脸上的愤怒之色刚流露出来,旋即宋青书又是浮现出了无奈,居然是站起来抱了抱拳头。 “周先生,有何见教?” 周延儒,大奸臣,之前也算是自私自利,党争的能手,甚至这老家伙还胆大包天假报战功,在通州寻欢作乐,却把崇祯皇帝忽悠的团团转,然而,昨晚要是没有他的警告,宋青书还真就悬了,就算杀出皇宫,也得损失惨重,整个局面陷入被动。 况且,还没搞懂这老家伙的算盘,对他,宋青书还是客套了几分。 谁知道周延儒这老家伙真跟疯子那样,不顾刚要走那些幕僚将领惊奇的目光,大笑着重重摆了摆手。 “见教不敢!见教不敢!老朽是来请赏的,昨夜老朽也算是救了大帅,求大帅赏赐一点,不为过吧?” 这个节骨眼来要东西,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孙传庭等人也是惊愕之余面露一股子不屑,转身就要走,这时候可没心思和他计较,宋青书干脆也是站起来,一面从墙上摘他的战刀,一面头都没回对李香君说着。 “批张条子,让内账房拨银十万两给周先生,算是本帅的谢礼!” “那个大帅,老朽不要银子,老朽想要台湾雄义以东二十里之外的大灵田庄!老朽就要那里!” 这话再次让宋青书顿了顿,这人越来越脑袋也越出毛病了吧?台湾府的田庄宋青书知道,最大的也不过五百亩,海外地价可比中原便宜多了,就算所有东西算上,一万多两银子出头了,为了个破庄园,周延儒连十万两银子都不要,他脑袋逗秀了? 可转念一想,周延儒个老狐狸,所做之事肯定不可能那么白痴,尤其是钱谦益,高弘图他们设下埋伏这等隐秘事,他一个过气的大学士竟然能打探出,而且掐准了提前来警告自己,他在江南肯定还有着门生故吏与影响力,平了钱谦益左良玉,没准还得继续靠着他帮忙,文人士子最喜欢拐弯抹角,这老家伙不会又想告诉自己什么吧? 想通这点,宋青书无奈的耐下了性子,礼贤下士的模样样子抱着拳头,恭敬问道:“周先生为何执着一处庄园,而且周先生何以知晓得台湾府?” “人的**都是会变的?之前在朝为官,老朽野心勃勃,一心想往上爬,做一个严嵩,张居正那样的权相!结果……” 忽然起凄惨一笑,周延儒将他那破旧的披风衣袖抖了抖,向北叹息了一声,接着感慨着又连连摇头。 “第一次靠踩着袁崇焕的脑袋上位,没等几个月,得意忘形的老夫又被温体仁那老王八踩了下去,第二次上位,接手的却是个千疮百孔,已经破烂不堪的大明朝,那时候老朽跟坐到火山口那样,最大的愿望就是下来。” “然后就是建奴入关,老朽手里无兵无饷,实在是不敢打,最后先帝一怒之下将老朽抄家发配,那时候老朽最大的愿望,就是保住这条老命!” “结果,也算老朽运气好,山西被攻破,老朽趁乱逃了出来,又碰到大帅的伙计,招募流民去台湾府垦荒,大帅也许不知,老朽坐船出海,去台湾,在这大灵庄园当个账房,已经当了快一年有余了,不过,脑袋上那巡查专员老给老朽找麻烦,天天对账,所以老朽最大的**,这大灵田庄,要是老朽的该有多好!” 这周延儒的老命还真够传奇的,北方乱成一团,他居然借着自己逃到台湾去了,可这一番话着实是一番废话,当前大战在即,宋青书哪儿有心思听他怎么活的,想要什么? 明显看出了宋青书脸上的不耐表情,这周延儒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了,当即停止了那些铺垫,对着宋青书又是重重一抱拳。 “老朽得一田庄安置子孙,颐养天年足矣,可是大帅,如今,您最大的**是什么?” ------------ 第六百九十章.抛弃 二百门陆战大炮就仿佛达摩克里斯之剑那样悬在应天禁宫的头顶上,黑洞洞的炮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猛兽那样,?a? ? n?en? ???.?r?a?n??e?n `o?r?g? 然而,就在整个金陵都在等候这炮火轰鸣的时候,偏偏乞活军却似乎不急了,忙忙碌碌的军兵在禁宫底下扎下了营地,将偌大的禁宫包围的水泄不通,正如当年朱元璋的用兵之法,不动而威,整齐的而有秩序的乞活军不断在宫城下耀武扬威,真仿佛剑吊在内阁以及宦官的头上,每天都让人煎熬着。 钱谦益好不容易剩下几根黑头发全都愁白了,吕大器直接来个掉头发,几日下来头发掉了一多半,剩下个地中海脑型,至于田成,急得似乎肾都坏了,天天尿裤子,然而干着急,谁都不知道这位金陵城实际的主宰者,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些天就连朱由崧也是担惊受怕的嘴里起了一大堆水泡,不到最后一刻,这些家伙还不肯死心,几日来,高弘图,田成,朱由崧不断派人送信去往宫外,试图与宋青书讲和,可惜,不论高弘图的大义凛然呵斥,朱由崧的软语相求,打亲情牌,亦或者田成干脆服软了,答应将钱谦益等几十个东林魁首绑送宋青书军营,这些子信却都仿佛泥牛入海那样,根本得不到丝毫答复。 这些日子对于金陵来说,绝对算得上暴风雨前的压抑,不仅皇宫,城内亦是紧张到了极点,和东林有关系的大家官佐闭门不出,或者干脆逃出金陵,更令所有人不安的是,已经成为这些市民生活中一部分的西印度公司开始了大规模的关门,繁忙的龙江造船厂停歇了下来,每天客满如织的加多宝超市合上大铁闸,就连喧嚣的罐头厂亦是停止了呼呼向外冒着的白烟。 在外局势上,由于大明的内战,左良玉,高杰等军纷纷南下,根本没有给大顺军一点儿实质性支持,在取得怀庆之役短暂的胜利后,豫亲王多铎急促东进的大军与北下英亲王阿济格,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的大军形成两面夹击的局面,经过十多天观望后,李自成不得不带着主力军队向陕西退去。 如今战局僵持在了潼关。 不过说废材也真是废材,就算是抛弃了驻守的据点,两路号称五十万大军,居然没能向江南推进半步,东进的左良玉被卡在了安庆,两旁的红夷大炮封锁了整个江面,南下的史可法也差不多,乞活军在江面上一字排开的舰队就仿佛活动的巨大炮台那样,史可法组织了几次渡江,全都被乞活军强悍的火力送下江底,数百人马喂了王八,高杰刘泽清顿时又一次观望起来,不肯再进兵,等候左良玉那头出个分晓。 整个江南局势的最大破局就在浙江总督何腾蛟了,他属下还有郑鸿奎郑彩等多支队伍就算不济,也是二十万大军,其中义乌兵还是南军魁首,他的一举一动,决定整个江南角力的最终结局。 然而,事情的转变有些出乎意外,还没等何腾蛟拿定主意,暴风之眼的金陵禁宫,解围了! 忽然间,紧密包围的乞活军就向后退却,将路途给让了出来,满心不可置信的田成,高弘图等还怕有埋伏,足足一天都没敢出城,直到第二天,次辅马士英,京营提督宋青书,兵部尚书阮大铖等多人的奏章一起送到了东阁。 “真的假的?他宋贼自请两广平叛?” 盯着盖着宋青书大印的奏折,吕大器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叫着,足足片刻,方才扭头看向同样惊愕的钱谦益,开口问道。 “莫非左镇或者史大学士的大军打进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十几个东林或者江南魁首全都流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最是急躁的御使杨廷枢甚至兴奋的叫嚷起来。 “那我们还等什么,讨贼就在今日,赶紧集结禁军,出宫直取宋贼的首级啊!” 年轻人革命热情高,可还得切实际一些,没等绷着老脸的田成说些什么,钱谦益已经无奈的拽住了他。 “就算宋贼败了,他手里也有精兵三万啊!禁军又久不经战镇,万一宋贼反扑,社稷就危机了!” “可,那吾等就放他宋贼去两广督军?放他跑到两广逍遥法外?” 阴沉着的脸流露出了凶狠,高弘图阴仄仄的摇了摇头。 “只要此贼被从朝廷中赶出来,就不足为患了,让咱们这些正人君子充盈朝庭,只要将朝政匡扶了,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是啊!” “毕竟咱们战胜了奸邪!” 说着说着,仿佛真历经一场血战,打败了宋青书那样,一群子江南士大夫在太监田成不屑的注视中,阴仄仄的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头,江边,龙江船厂。 “来来来,大伙开始分了!” 沉重的货箱被在地上狠狠地砸开,里面罐头,衣物,被褥,甚至暖壶,刀叉等一大堆崭新的好东西就露了出来,立马喜得停产了六天了,焦虑的工人们上去一阵哄抢,惹得那些工会成员无奈的不住维持着。 “大家别抢,都有份都有份!一会还有粮食运进来,都有份都有份!” 的确是都有份,今天真仿佛天上掉馅饼那样,马车将存在工厂仓库的物资全都拖出来了,甚至这些工人两只手都拿不全了,然而就在大家哄抢的正欢时候,一阵惊慌的叫嚷在外延传了进来。 “走水了!大家救火啊!” 毕竟是组织力强的工人,一听这叫喊,一个个也顾不上东西了,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厂房,江边,作塘中已经完工一半都没几条应天级大舰此时已经烧成了巨大的火球,随着江风,火势甚至腾高了几十米,烤的人根本进不了身。 而且这火还不是意外烧的,那股火油味弥漫了偌大的造船厂,在那些工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中,拿着个火把,他们的工会会长,平日里最受工人拥戴,相信的韩大虎仿佛个疯子那样哈哈大笑着。 “韩大虎,你他娘的疯了?” 足足愣了几十秒,工会另一个成员马大锤惊怒交加的猛地扯住了他衣领,在他耳边暴怒的吼叫着。 “韩会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这船不仅仅是宋青书的骄傲,也同样是工人们的心血,看着韩大虎疯狂的模样,其他船厂工人亦是惊奇中不可置信的叫嚷着,可谁知道刚刚韩大虎的笑脸一下子又变成了哭脸,猛地也是揪住了马大锤的衣领。 “这是大帅下令放火烧的!大帅也下令了,龙江船厂就此解散,再没有龙江船厂了,那些东西都是大帅给大家的最后礼物,再没有龙江船厂了!” “怎么?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雳,打在几万工人的耳边,几年了,他们活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甚至有老一辈死在这里,第二代继续为着西印度公司工作,冷不丁宣布这船厂没了,对于这些工人来说,简直就仿佛天塌了。 “大帅为什么不开这船厂了?” “还不是因为朝里奸人!大帅为民做主,不忍加税在咱们这些小民身上,引得狗皇帝还有那些奸臣愤怒,这些日子咱们大军围在皇宫外头,就是因为那些奸臣要像当年谋害袁崇焕袁大帅那样,谋害咱们大帅!” “为了不打起内战,咱们大帅被排挤出应天了!” 造完的,没造完的,大大小小几十条船,自然韩大虎不可能一个人烧完,听着工人们悲愤的叫喊声,那些协助的工会成员愤怒的回答着,整个船厂再一次如同被点燃的火把那样,数不清的工人暴怒的拎着造船的家伙事,蜂蛹的就向外冲去。 “宰了那些奸臣!” “娘的,一群混蛋除了天天逛窑子,就是欺压咱们老百姓,好不容易有了大帅为民做些实事,他们还敢谋害大帅,大家伙,闯进皇宫中,打死那些奸臣!” “我知道,奸臣叫钱谦益!” 愤怒的吼叫中,数万工人一窝蜂的冲到了厂门口,谁知道大门忽然被关了上,在这些工人惊愕中,韩大虎悲切的大张着双臂拦在前头。 “各位,大帅之所以出走,就是不愿意再见到咱们大明自己人打自己人!北方已经沦陷了,还有辽东的建奴随时对咱们金陵虎视眈眈,我代大帅求求诸位了,不要闹!好好的活下去!” 眼看着悲声悲切的韩大虎,终于,沸腾的工人们安静了下来,可就算如此,大伙依旧许久不愿意散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长江沿线大大小小工坊,厂子中。怀里抱着东西,背着米,无数人失魂落魄的踉跄走出生活了数年的厂房,原本繁华的江南一下子开始变得萧条起来。 紫金山别院。 自从置办下这座宅子,这儿也从没有像如今这么清冷,人去楼空,十几个亲兵抱着最后一点东西出了宅子,旋即大门也不锁了,就那么放在那儿,风吹的门轴咯吱咯吱作响。 “大帅,上车吧!” 小宝在一旁无奈的催促着,然而站在四轮马车旁,披着大披风的宋青书却仿佛没听到那样,依旧回首着。 到现在,他耳边还回荡着周延儒虽然沙哑,却语重心长的话。 “大帅,您的**是什么?” ------------ 第六百九十一章.君子当国 海大鱼番号系列巨型运输舰,如今乞活军已经生产到了第六条,这海大鱼六号是在台南府才刚刚下水的,旋即就停泊在了应天港口,可就算这万吨巨轮,似乎都装得满满的。火?然 ?文? ? ???.?r a n?en`org 就算是绝大部分大宗商品全当做临别礼物送给那些工人们了,可票号押解的银两,那些高端物品,尤其是一大堆一大堆的卷宗,依旧都堆到了甲板上,尤其是军队,十几个师四万多人,还有不少本地家属,军属,以及那些核心的技术工人,把哪怕是宽敞的舰队都挤爆了。 乞活军前所未有的大后退!这一次,甚至可以包含江南新兴的资产阶级半数了。 从紫金山赶到江边,宋青书也登上了这海大鱼六号。 江风吹的人衣服鼓鼓作响,就算是登上了船,宋青书依旧忍不住向应天城眺望着,烟雨朦胧中,青灰色的城已经有些模糊了,那种大都会气息也渐渐远去,就在宋青书看的出神时候,冷不防身上一暖,回过头去,却是件带着体温的白狐大衣披在了他身上,还有小辣椒那双通红的眼睛。 “官人,对不起,他,他竟然能做出那种事来!我……” “行了,过去的就不要提了!” 一伸手,宋青书感慨的将小辣椒揽在怀中,把她软弱的小脑瓜搂进了自己怀里。 同样一股子不忍也在宋青书眼帘闪现。 小辣椒的确内疚,不说这次是自己哥哥要对自己夫婿下毒手,仅仅这次乞活军的大后退,就让她将过失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然而,这次后退不仅仅是宋青书深思熟虑的决定,更是经过孙传庭等幕僚,再应天的顾媚等股东讨论了一天后方才下的命令。 因为周延儒仅仅一句话,点醒了宋青书。 想当年,朱元璋能自亳州起兵,从古至今头一次以南统北,建立了三百年大明王朝,可如今,泱泱大明竟然被比当年蒙古帝国实力弱的多,小小的一个建奴打成如此,为何? 人心不同了! 当年元末,蒙古人将天下人分为四等,江南人口最受欺凌,甚至新娘的初夜权都得交给驻扎达鲁花赤官,为了保证血脉纯正,多地甚至养成了摔头胎的习俗,大元朝廷对百姓收刮的无以复加,甚至怕百姓反抗,到了几家几户公用一口菜刀的程度,然而竹子,木头,甚至指甲牙齿都能杀人,带着愤怒到了极点的江南汉人,先后征服几个竞争对手后,朱元璋能一举打败了将恐怖带给欧亚非三洲,屠杀了两亿多人口的黑色死神蒙古帝国。 可如今? 三百年这些士大夫过得太安逸了,已经变得贪得无厌,慵懒而不思进取,目光短浅的只想保住既得利益,而民众,也在太过安逸的环境中麻木了,只要还能活得下去,他们也任由地主木偶那样摆布。 宋青书错就是错在他做的太多了,办实业安置流民,稳定地方,改革税制,抚平帝国的癌症,宋青书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包括之前的周延儒在内,所有人看到的却是宋青书一个粗鄙武夫暴富了起来,甚至还渐渐踩在了他们的头顶上,尤其是宋青书的清丈土地,江南士族可以忍受一次张居正的清丈土地,却无论如何忍受不来宋青书,就因为看不起他身份低微,还敢来谋夺大家的共同利益。 就好像川普和希拉里竞选那样,希拉里这个国务卿做过太多年,可挑出的毛病就太多,不做事的永远能找出毛病挑拣做事的,就算这一次,宋青书先后击败了史可法,江北三镇,恐怕他面对的还得是一个四面敌意的江南,而凭着宋青书和他麾下千万不到的工人,资产阶级,是左右不动江南这一亿几千万人口的。 而且宋青书一个致命弱点是,他太顾全大局了!哪怕与朝廷关系那么紧张,他也去援辽,也去勤王,而且南明建立后,为了大局他可以屡次妥协。哪怕这一次都是,地处江北三镇,左良玉,还有背后何腾蛟的包抄当中,战略上是相当不利的局面,宋青书依旧想打下去,就是为了即将面对明年清军可能得南下而死守江南做准备。 不过他顾全大局了,钱谦益等人却不顾全大局,他退一步,这些人就进一步,直到将宋青书逼到墙角,就算**消灭了这些人,下一个钱谦益,下一个高弘图,还是杀不绝的,三百年养士把这些士大夫养成一个个什么德行,没事情都要搞点事情。 要想触动着麻木的人心,自上而下的改革已经不足以挽救时局了,必须得流些血了!就像历史上的南明那样,痛彻心扉的士大夫与民众才能拼尽最后一口气,与入侵的建奴死战到最后一滴血。 既然如此,那就任性一把,让他们去痛吧!看看没了他宋青书,这些人还能不能玩的转! “大帅!” 就在宋青书与小辣椒相拥在船头,冷不防小宝急促的跑了上来,刚叫喊一声,这才看清楚情形,赶紧把脑袋向下一低。 “大帅,史可法来访!” 猛地一惊,小辣椒已经挣脱出去,面色通红的推了宋青书一把。 “官人正事要紧,快去吧!” “这次出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不去向他道个别吗?” 有点惊奇史可法竟然能“深入虎穴”跑来见他,点点头就要下去,冷不丁想起什么一般,宋青书又是回过身,然而正视着他的眼睛,小辣椒却是无比严肃的摇了摇头。 “从那天起,他就不会我哥了,妾身只是宋家一妇女耳!” ………… 连续打了六天没冲过江,这史可法倒是也挺狼狈的,如今坐着漕船得以渡江,亲自上到这打的他狼狈不堪的大舰上,在回客舱中,这个四十上下的国之干城依旧惊奇的左右看顾着。 最开始,宋青书对于这个与扬州共存亡,敢于以死殉城的忠臣还是很敬仰的,史可法在应天为官时候,他还特意格外照顾了下,可如今,宋青书那点好感已经烟消云散了,的确,他的气节令人赞扬,可不论为政,还是为人,他与应天禁宫内那些老顽固简直一般无二,根深蒂固的党争思想,让大明朝就败在了他手里。 如果仅仅一个左良玉,宋青书还不生气,可从这次事端开始,他已经向史可法反复晓以利害了,这个家伙居然还是来了!这让宋青书对于江南士大夫也是彻底失望,他们和京师亡国的那群家伙,没什么两样。 “史大学士来见宋某一个奸党逆臣,不怕玷污了自己名声?” 一声冷冷的嘲讽这才让史可法回过神来,捋了捋整齐的胡须,这个扬州督师竟然流露出了一股子怜悯的神情来,感慨的又是左右拜了拜脑袋。 “可惜了,如此巨舰,也只有开国之初三宝太监的西洋舰队可媲美,宋大帅,坐拥如此利器,你本可以成为如中兴死将那样的豪杰,名扬千古,何苦蹿国弄权,落得如今下场,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宋青书听得出,史可法的怜悯是发自内心,然而,这却是愈发的激荡起他心头的怒气。 “本帅清丈土地,平心而论,史大学士,你说有错吗!” 这话让史可法沉默了!大明朝如今这个德行,他作为高层,也是一清二楚,史可法是个君子,让他睁眼数瞎话,他做不来。 然而,唯一错的,执行这清丈土地的可以是他史可法,可以是钱谦益,可以是高弘图,可以是刘宗周,就是不能是宋青书这个叛贼出身,而且还是低贱商贾的粗鄙武夫。 事情一开始就谈崩了,沉默了许久,史可法终于还是又抱了抱拳,干巴巴的说道。 “史某接到陛下命令,接管燕子矶,不知宋帅!” “半个时辰后,本帅,这儿,都是你的!” 不过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宋青书忽然对着他,重重抱了抱拳。 “愿公与扬州共千古!” 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弄的史可法也是惊愕的抱了抱拳:“也祝大帅在两广平潮寇马到成功!” 再一次返回高大的海大鱼舰首时候,江那面,密密麻麻的漕船运载着三镇的军兵,已经隐隐映入眼帘了,而小辣椒也不在了船首,应该是和采薇忙着去整理行囊了,再一次呼吸了一口冰凉的江风,眺望向应天城,宋青书那沉重的面容忽然被一股子带着嘲讽的笑意所取代了,轻轻的双手合掌对着应天城一摆,宋青书冷笑的说道。 “本帅祝福你们,作死,愉快!” “升帆!!!” ………… 十九日,乞活军足足十多万人自金陵,松江,浩浩荡荡开始撤离,然而一直到二十二日,似乎朝廷才在宋青书的阴影下缓过神来,史可法的部队开始接管应天城,而在安庆,似乎乞活军也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了,左良玉的大军亦是开始了顺流而下。 众正盈朝了! 似乎找回了天启初年的感觉,吕大器荣升兵部尚书,刘宗周管户部,钱谦益入阁,姜曰广掌都察院,几乎所有朝廷重位这一次绝大部分被东林人士所占据了,剩下的也就是如王铎这样的少数派还有一点点浙党被挤压在下面,自建立以来,东林党从未有如此这般的权势滔天。 “臣等叩见陛下!” 夺爱之恨似乎也报了,虽然还是没找回柳如是,然而钱谦益那颗老迈的心脏中依旧充满了快意,大朝会上,跟着高弘图的身后,穿着崭新的紫袍,钱谦益一众东林诸公,重重的叩拜了下去。 坐在龙椅上,弘光帝朱由崧的脸上同样也露出一股子兴奋来,宋青书丢下的船厂,桑园等等诸多产业,如今可是全都划入他的皇庄当中,田成已经去忙碌着接管了,想着西印度公司巨额的财富,他就止不住激动的颤抖。 似乎宋青书一走,大家都如愿以偿了! ------------ 第六百九十二章.作死的开始 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天启,初年,杨莲,左光斗等东林正人君子就挫败了郑贵妃,李选侍的阴谋,取得移宫案的胜利,崇祯初年,皇帝刚一上台,他们这些东林的正人君子又是一举除掉了为祸天下多年的权阉魏忠贤,还天下一片“太平”,如今,第三次他们从宋青书这个“军阀”手中拯救了大明朝。 宋青书走时候真是打包走的,就连西印度公司在朝中的核心势力两百多个御使官员也都挂冠而去,这可就遗留下了巨大的政治财富,整个弘光初年十二月,东林党并没有颁布什么有作为的政令,完全是在勾心斗角中相互争夺那些遗留下的重要位置。 谁没有个亲朋故旧啊?这次大动作,可是整个江南的地主势力都被发动了,谁都想在蛋糕上咬一口。 几经妥协中,这政治版图可算是划分好了,可就在临近春节时分,新执政的东林党魁首们,又是给南明天下,颁发了一份“节日大礼包”! 自弘光初年八月份开始,宋青书马士英执政期间,清账的土地田册一概作废,这些东西扔去烧了不说,钱谦益还将其盖棺定论为祸国殃民,穷奢极欲,天高三尺!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大明朝开过两百年来,从未所见的一桩暴政,寒冬腊月时节,对着临近年节的百姓,加征新税! 熟田每亩两分,熟地每亩五分,山塘每亩一厘,本来百姓好不容易存点年货钱粮被收刮一空不说,甚至过冬的存粮都被收去不少,弄的民间怨声载道,不过前一阵在清丈土地中夹着尾巴做人的那些地主老爷们又是活灵活现起来。 另外宋青书在时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市民阶层,也遭受了重创。 除了将乞活军的核心秘密,船厂与兵工厂的生产器械破坏掉之后,剩余的桑园,纺织厂,罐头厂等等宋青书都原封不动,这些都被田成给接收了,原有的工人被锦衣使者号令回到工厂继续工作。 本来创造就业机会,是个好事,可令这些工人哗然的是,在田公公手低下干活,不但工作时间延长了一倍,而且竟然没有工资,每个月仅仅发下些黑豆粗粮,勉强活口,至于之前的年节奖励,米油棉被的物资,更是想都别想。 用田公公的话说,给圣上干活是你们三生有幸,还想要什么银子?刁民! 不仅仅没工钱不说,历年来工人,小市民,小工商业主好不容易存下的那点急需,这些贪婪的如饕餮一样的家伙也不肯放过,分管户部的高弘图先给这些绑着“奸佞”与他们东林君子做对的“刁民”加了一大笔田赋分摊,紧接着原本被宋青书铁腕挡在外面的宦官也钻了进来,把那要命的黄条贴在挨家挨户姑娘的额头上,不交银子就等着父女分离,妻离子散吧。 四处是如狼似虎的差役,挨家挨户踹开门,寒冬腊月收钱抢粮,本来所占据的土地就是最少最贫瘠的,江南赋税又是一贯重几分,就算江南肥沃,经历历次加税,也到了个极限,如今这一次,更是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寒冬腊月,江南甚至出现了北地那样整村整村抛荒的局面,社会积极的动荡起来。 弘光二年的春节,偌大的南直隶一直延续到浙江,江西那些繁华之地,萧条的仿佛瘟疫过境那般,几千万的江南百姓,在弘光皇帝与东林党的统治下,过了一个无比惨淡的春节。 不过高弘图,钱谦益等其实也有些无奈,他们才刚刚执政,还没等把胜利果实分割完呢,就已经面临起一个重要的威胁,藩镇! 不管起的作用多达,东林党主要依靠的军事力量是楚镇与江北三镇,要是大明一百多年前,武将就是走狗,用到你时候挥挥手,不用你时候一边站,可如今,明末的军阀化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宋青书在时候,中央拥有强悍的军力,足以压制地方各个派系,可乞活军军事力量随着宋青书向更南方后撤了,弘光朝廷真叫军事力量一空。 没有兵,就没有权威! 太监势力田成是要求楚镇返回武昌,江北三镇返回徐州,淮安府,不得在京畿逗留,可四个外镇,一个答应的都没有,过了安庆这倒坎,左良玉大军反倒加快速度向应天进发,至于高杰刘泽清等部,渡江之战时候他们仅仅出了三四千兵马,这宋青书一走,这些家伙反倒是将应天当成沦陷的中原了,同样重兵向应天云集。 大家伙一起将姓宋的赶下台了,凭什么你们文官佬儿吃干的,我们这些武夫连口稀的都喝不到? 不得已之下,钱谦益向自己的学生广西巡抚翟式耜,浙江总督何腾蛟求救,奈何,这两地的军队多以卫所兵为主,宋青书清丈土地策略中,很大一部分是将被侵吞的卫所土地还给卫所,平分给卫所军户,本来眼见着土地就要到手,被东林党横插一刀,到手的土地就此又回到了那些耀武扬威的世家大豪手里,这些卫所兵愿意卖命才怪呢。 既然没有力量将外镇击退,那就只能服软给银子了,高弘图吕大器这些东林君子还真是视钱财为粪土,几镇曾经要求的军费给涨了一倍,宋青书好不容易清丈土地得到了那点银子全都拿了出去不说,加派的新税四百多万两也给出去了三百多万两,这才换取高杰等人的退兵 绕是如此,这些被上官克扣怕了,又没捞到一点好处的底层军兵,依旧将应天外围劫掠了一番,原本繁华的码头区域,一小半化为了废墟。 占有社会资源最少,而人数却是占据绝大部分的社会最底层民众,被硬生生退到了对立面去! 不过折腾到弘光二年一月末,好歹南明******再一次回归到了宁静。 可就在这时候,北方噩耗再一次传来。 就在钱谦益等人谋划着内斗的时候,被撇开的李自成再一次迅速败落,弘光初年十二月,多铎部直抵潼关城下,以招降的明军河南部队十一万人为先锋,猛攻潼关,吸引住了退回的大顺军主力,退回陕西的李自成亲属大军与多铎血战。 都说爱之深,责之切!这个时候的大明军人也的确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在明朝手下软弱入鸡,可在建奴弓箭后面压阵,不冲者死,又一个个变成了老虎,真叫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弘光二年初二,初三,初四,李自成亲率大军几次出关作战,先是郝摇旗兵败,旋即刘芳亮,李过等先后败回,苦战六七日,未能解潼关之围。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北路的阿济格大军又是从山西杀过黄河,直奔陕州,榆林,延安府等地先后告破,被拖延在潼关下的李自成大军再一次陷入了两面受敌的尴尬境地。 十一日,李自成放弃潼关,十三日,大顺军带着西安的百官以及全部家属向南拖却,十八日,多铎占领西安,大顺政权正式灭亡。 而就如同郑崇俭大军对于崇祯,对于京师的重要性一样,李自成败亡,南明在西北的最后一块壁垒屏藩,被建奴彻底拿下,尤其致命的是,紧跟着李自成的败军,二月间没抢到西安之功的英亲王阿济格一举拿下李自成最初建立政权的荆襄之地。 要知道收江南必守荆襄,这里是保卫江南的屏藩,长江的上游,三国时期哪怕曹操在北虎视眈眈,孙权也要与刘备拼死争夺荆州,就是因为如此,南宋时,襄樊大战也是宋元战争中最惨烈的一战,襄樊失守后,南宋迅速灭亡。 如今,虽然北面的淮河防线还在手里,然而西方的屏障却是尽数失去了,早在弘光元年,多尔衮就已经看破南明虚弱的实质,此时西北的大敌已经解决,下一支箭,他自然而然的瞄向了偏安一隅,胖大肥厚,却笨重如猪的南明。 三月末,还在欢庆自己斗败了奸佞,并且再一次打发了这些粗鄙武夫的东林党高弘图,钱谦益等人,蓦然睁眼,猛地就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四面重围的火山口当中了,多铎所部自西安返回,再一次从河南,开始向应天进军,而西南,不仅仅阿济格部占据襄樊,顺流而下,就连刚刚的盟友,闯王李自成残余部队二十多万人,也是凶残的向东杀了过来。 李自成已经看透了南明的虚弱,没了宋青书,与其与之联盟,还不如占据南京,或许与建奴还有一战的机会,这个依靠,也终于撕破了脸。 四面楚歌之下,自南迁以来,南明朝廷终于做出了第一件算是积极的军事行动,四月初,高杰部在朝廷的严令之下,不情不愿的开拔向河南,去与睢州的前山西总兵许定国汇合,计划收复开封,来阻挡建奴咄咄逼人的兵锋利,并且命令楚镇左良玉迅速返回武昌,无论如何要堵住向东进的李闯大军以及阿济格大军。 就在这么个萧条且民怨四起的使节,江南,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 第六百九十三章扬州苦果 都说喂的太饱的狗就不咬人了,?en ???.ranen`org 他一镇四五万人,饷银高达三百万两,从数量上,甚至已经高过了乞活军,然而,这些朝廷颁发的银子,仅仅不到十万两算是进入了当兵的腰包,剩余的,全部被高杰等上层将领拿去挥霍了,徐州一带,高杰以及其陕镇的需要驻扎地,大兴土木,地豪好比皇宫。 甚至文人的纪传中,甚至记录了这样一段趣闻,史可法微服巡查民间疾苦,被高杰的兵丁当民夫给抓了,好不容易碰到高杰巡视工地,认出史可法,史可法悲催的抱拳道:“学生已经劳苦十多天了!” 事情估计十成十是假的,爱微服私访的是正德皇帝,如史可法担当扬州督师,还是东阁大学士,就算是在扬州城内都得重兵护卫,就算史可法想要微服私访,估计手底下人都不让。 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高杰的奢侈。 睢州城。 府城衙门一片灯火通明,歌舞不断,乐曲声中,穿着彩衣秀裳的舞女摇曳的如随风摆柳,外面民都饿死了,这里却是鸡鸭鱼肉来回不断,一个大盘子里,半米多长刚烧好的甲鱼冒着滚滚浓香,那鳖脑袋正对着高杰喝的通红的老脸。 “来来来,这一道菜叫独占鳌头!咱们高大帅也是,就此出兵中原,匡扶社稷!在咱们大明独占鳌头!末将敬您一杯!还请您多多提拔末将!” 说来够讽刺的,这许定国是根正苗红武举人出身,因为平贼不利,被贬官,倒是高杰这个贼人出身,如今成了大明朝的中流砥柱,最近还封了侯。离开自己苦心经营的安乐窝,苦行军了十几天,高杰正是嘴里淡出个鸟来时候,得到如此奉承,更加的喜上心头。 “好说好说,干!” 二话不说,抬起手中酒杯,高杰一饮而尽,旋即一个酒嗝打出,那股子味道熏得许定国都是恶心的向后缩了下,旋即一个眼色下去,没等高杰从迷糊中醒过来,旁边的美女又是强忍着恶心把粉脂玉臂缠了他脖子上。 “高大人可是大英雄,小女子最敬佩高大人这样的英雄了,来,小女子敬您一杯!” “大人,喝吗!” “好好好,喝!” 口齿都有些不清晰了,一声声撒娇声中,回荡着高杰猥琐的笑声,一摊又一摊本地的老酒,逐渐见了底儿。 今个是高杰来河南的第三天,就在白天,许定国将他麾下的军队集结了起来,交给高杰检阅,旋即又是递交了花名册,这一下午,高杰是放心的享乐,宴会一直开到了深夜。 乐舞声终于停歇,那穿梭如织的舞姬,当地名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退下了,整个府衙寂静的如同鬼影子,只有偶尔从外面钻进来的老鼠偷吃残羹剩饭,打翻了杯盘,剩余也就是那沉闷的呼噜声了。 “高大帅,侯爷!” 抱着拳,试探性的叫了几声,旋既又是壮着胆子推了两下,烂醉如泥的高杰就跟死猪那样,怎么巴拉怎么倒,最后,五十多头发都花白了一大片的许定国忽然变了脸色,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生生把高杰踹翻在了地上,旋即又是剧烈的喘息了起来。 “他娘的,老夫在闯贼大军围攻,大生打死时候你不来,老夫守着着孤城,风雨飘摇中日日南顾你不来,老夫都等的绝望了,才将大儿子,二儿子送到河对岸,豪格大将军那儿,你他娘的来了!都这时候了,你他娘的还来有个屁用!” “去他娘的大明朝,天下就是亡在你们这些混账手里了!” 腰中长刀仿佛匹练那样拔出,大骂一通,又仿佛闪电那样砍下,咔嚓一声,可连高杰也算一世枭雄,眼睛都没睁就做了个糊涂鬼,鲜血喷了许定国一脸,更加激起了他凶悍的杀意,一弯腰拎起人头,旋即他仿佛怪兽那样,哼哼着出了门,门口,早有山西亲兵明火执仗的等着。 看着许定国阴沉的点头,一行亲兵杀气腾腾的拖着刀踹开了附近的房门,什么将什么兵,高杰的亲兵此时也喝了个东倒西歪,一阵东西砸倒以及怒吼大骂声中,血,噗嗤噗嗤的喷溅在了窗户纸上。 次日,得知主帅被杀的高杰部愤怒攻城,许定国败走,可旋即,豪格大军汇合许定**渡河,失去主帅,军中人心惶惶的陕镇再也在河南立足不住,退回了两淮。 南明唯一一次积极的军事行动以此而告败。 这个节骨眼上,江淮还是没有整军备战,刘泽清,刘良佐这一虎一狼,想的居然全都是吞并高杰人马与地盘,时人甚至为此都编出了顺口溜。 谁唤翻山鹞子来,花马不和谐。平地起刀兵,夫人来压寨。亏杀老媒婆,走江又走淮,俺皇爷醉烧酒全不睬! 翻山鹞子就是高杰,花马刘就是刘良佐,而跑江又跑淮的倒霉老媒婆则是史可法,虽然名为督师,可是史可法镇不住麾下的骄兵悍将,为了劝服自己这些手下不要打起来,史可法还真是连连糟心糟力,可惜,此时弘光朝上下根本沉浸在醉生梦死中,谁都拿不出给他的有力支持。 而史可法在为政上,真的叫太小白了! 扬州,督师府。 一个风韵犹存的三十徐娘领着个不到七岁的小娃娃眼泪汪汪的立在正厅里,而史可法则是捋着胡须为难的来回踱步,这要是放在后世,估计是小三找部级干部要转正,而事情还真和这靠点边,母子俩是来认爹的! “那花马刘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放出话来,如果妾身不将徐州献给他,就纵兵攻入徐州城,要灭了我们高家满门!督师大人,如今能为我高家做主的,只有您了!” 说着,高夫人刑心儿猛地叩拜在地上,看得史可法连忙的伸手需服:“夫人请起,放心,本督已经上书朝廷,下旨呵斥刘良佐!过不了多久,册封小侯爷的诏书就能到了!” 要是呵斥有用,要刀兵做什么?朝廷的软弱,地方大将早就不放在眼里了,呵斥?放屁声都比它有力度点,一咬牙,刑心儿狠狠一拍那小儿的后背。 “杀虎!跪下!” “督师,如今之计,唯有督师才能为妾身做主了,如督师不弃,就让杀虎拜您为父!我高家军上下也以督师为帅!求督师成全!” 军中,义父义子关系有时候甚至超过了亲父子,支撑张献忠大西朝的就是他的义子们,如果让高杀虎摆史可法为义父,对于高家军,对于史可法来说,还真是都是个双赢的局面,一方面借着史可法名号,足可以压服高家军中各将,团结对外,另一方面史可法算是能真正控制江北三镇一军,然而,一听这话,史可法立马露出了满脸的嫌弃。 高杰是贼出身!是贼,这高杀虎就是贼子!他史可法是何等君子?岂能收个贼子? “高夫人不用再提了!此事作罢!本督会为你们全力周旋的,请回吧!” “督师!” “送客!” 眼看着史可法拂袖而去,那种失望在跟着高杰从李自成身边逃出来的强悍女人脸上流露无疑,可旋即,那失落又变成了无比强烈的怨毒。 女人狠起来,绝情起来,比男人还要果断三分,而且这个世代的女人,还不需要如男人那样思考什么家国天下,这头,史可法还在为调停三镇忙的个焦头烂额,才从醉醺醺的弘光帝手头拿到册封的诏书,那头,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就传了来。 高家军,陕镇,降清了! 豫亲王多铎的大军旋即渡过淮河,收编了高杰的旧部,刚刚还咄咄逼人去抢高杰地盘的刘良佐,刘泽清部队就仿佛遇到骄阳的残雪,迅速瓦解,朝廷耗费尽民脂民膏所养的大军,在外敌面前居然不堪一击! 淮河天险,就此告破! 四月中,噩耗简直一天接着一天,徐州,淮安,萧县,灵璧,一座座城池相继失守,镇守淮安的刘良佐根本不敢迎战,几乎是清军一到就退了,那头的刘泽清更绝,清军没去打他,他居然就将雕梁画壁的寿州老巢扔了,带着大军向南溃逃,军阀的横征暴敛,还有朝廷的敲骨吸髓,让大明在两淮人心尽失,史可法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多铎近乎游行那样,收拢着他的辖地。 四月十九日,刘良佐降清,他麾下的楚兵也归降了清军,四月二十一日,收拢了南明主力,多达三十万清军包围了大明在江北做后一座重镇,大运河的起始点,盐商们的事业故里,扬州。 扬州告急!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那旌旗猎猎,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军,还有后面不断向前推着的红夷大炮,一时间史可法感觉到自己满嘴的苦涩。 当时他还没明白,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宋青书临走前那句祝公与扬州共千古是什么意思了! 可明明如今已经众正盈朝了!为何还是沦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他们这些东林君子,朱熹朱子教导下去人欲,存天理的理学家还比不过他一个粗鄙武夫? 满是强烈的不甘心,史可法猛地拔出刀割手,蘸着血急促的写下了血书,旋即交给了总兵何刚为。 “速速渡江,向应天求援!” ------------ 第六百九十四章.十日 史可法本来还抱有一线可怜的希望的,向南,应天自宋青书走之后不断调集兵力,如今南省诸军也快有十来万了,向北,他还不知道刘良佐已经投降,向西,他更不知道刘泽清也处于投降的边缘。火然?文 ??? ???.ranen`org 然而令他恐惧的是,二十二日,刘良佐公然出现在了城下,并且带着甘肃镇总兵李凄凤,监军道高歧一同劝降,刘良佐的出现是打破了史可法对江北三镇最后一丝希望。 江北三镇二十万人马,一年耗费朝廷数百万那两饷银,真到用兵之时,还没打就已经完了。 不过虽然绝望,可史可法的气节终于显露了出来,站在城头,他严词拒绝了刘良佐的劝降。 二十三日,城内四川将领胡尚友,韩尚良出城降清,史可法并未禁止。 二十四日,再劝降无果,多铎下令,开始了全线攻城!说来可连,被派到第一线攻城的就是才刚刚投降的四川兵,在建奴的驱赶下,数以万计的南明降军扛着梯子,漫山遍野向扬州城发起冲击,扬州城上,层层叠叠的佛朗机炮亦是向下开始喷吐出骇人的火海。 历史上,扬州之惨无可比拟,然而惨在建奴的大屠杀,守城战上,并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上午,和刘良佐麾下的降兵打的还算是你来我往,下午建奴的红夷大炮一来,整个战局就变了。 一万多斤的清军红夷大炮,实际效果也就相当于乞活军两千斤左右的红夷大炮,可那也是毁城重炮,沉重的炮火铁锤那样狠狠拍在扬州城墙上,每一炮似乎让整个城池都跟着战栗一下,红夷大炮的出现,让扬州城守军士气跌到了极点。 而史可法并没有直接指挥,将指挥权下放给幕僚,写下绝命书,史可法就一直等待在衙门,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二十五日晚,建奴的红夷大炮炸塌了相对虚弱的南城墙,宋青书曾经专门播了一笔银子来修缮城墙,却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如今扬州守军是自食其果。总兵刘肇基当场战死,顺着塔防的城墙,建奴就跟绝口的黄河水那样涌入扬州城中。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史可法身边,倒是还有几个好样的,扬州知府任民育亲自帅领几十个衙役拿着弓箭占据了米粮街的酒楼,一面居高临下的射箭,一面高呼杀贼,刘良佐亲自去劝降,连续几次都是被乱箭射了回来,最后恼羞成怒的清军放火烧楼,几十人壮烈而死,没一个投降的。 都御使何刚亦是带着几个僮仆,高呼着驱虏,杀进汹涌而进的建奴人群中,旋即被乱刀分尸,壮烈而死。 扬州太大了,太繁华了,攻破了城墙的清军沿着主干道又是跑了二十多分钟,这才将督师衙门给层层包围住,史可法倒是没自尽,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建奴,他平静的坐在大堂上。 毕竟是老上司,而且一年多,许多时候史可法都是站在他们身旁,为江北三镇争取利益,如今这个场面见到,就算跋扈军阀如刘良佐,都是带上了几分羞愧之色,对着堂上重重抱了抱拳头。 “督师!” 见史可法没理他,那双如炬的双眸仅仅死死向后盯着,进随着刘良佐身后,一个穿着长袍马褂,身上绣有蓝色龙纹,戴着个镶玉瓜皮帽的女真贵族傲慢的走进来,显然,仅仅两日就攻陷了南明江北重镇,让他很是得意。 看着史可法,多铎扭头傲慢的嘟囔一句满语,旁边的刘良佐立马跟打了鸡血那样,鬼子翻译官啥样他就啥样,满脸堆笑的对着史可法又一抱拳。 “督师!这是豫亲王多铎主子!督师,朝廷无道,奸佞横行,那昏君还成天沉迷于酒色,您老也算对得起朝廷了,主子说他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归降我大清,他愿意保举你为大学士,并且抬旗,正白旗!” “哼哼,豫亲王!” 这话却是听的史可法脸上流露出一骨子冷笑来,猛地站起来,他嘲讽的哈哈大笑道。 “告诉你主子,他连我们的语言都不会,还想统治中原?痴心妄想!” 明显脸色一变,多铎又是扭头向刘良佐大声的嘟囔着,可没等刘良佐回答,史可法已经刹那间面如青种,猛地将官印拍在了桌子上。 “只有断头的史可法,没有跪地投降,投靠你们这些没开化野人蛮夷的大明扬州督师!本督只恨没有守住扬州城,对不起大明的千万父老!要我投降,做梦!” “胡人无百年国运,等着吧,今日你们能趁着天下大乱坏我华夏,用不了多久,会有志士将你们斩尽杀绝!” “大胆!” 一刹那,多铎的脸都扭曲了,他不是不懂汉语,这就是这些女真人矛盾之处了,一方面他们对中原儒家文化极其的崇敬,对自己的浅薄极度自卑,偏偏又要露出一股看不起汉人的模样,能不用汉语就不用汉语,以显示女真人的高贵。 然而,这层自尊仿佛一张窗户纸,轻轻就被史可法戳破了。 “好,你想死是不是,本王成全你,来人,把这南蛮子拖出去斩了!” “督师!” 也不全是为了史可法,能劝降南明首辅大学士,那他在清庭的功劳就大了,刘良佐再一次苦这脸一抱拳,谁知道换来的却是史可法不屑的一口吐在他身上。 “朝廷花百万来供养汝等,汝等却叛国投贼!老天有眼,等着吧,早晚有人会收拾你!” 身上崭新的黄马褂多了块污渍,愣了片刻,刘良佐终于将他那丑陋的嘴脸露了出来,像踩了尾巴的癞皮狗那样,咆哮着吼叫着。 “拖出去,斩!马上砍了!” 被十几个摆牙剌架出了门,此时的扬州城已经满目疮痍,这个时代,少有与扬州相媲美繁华的城市了,在京师时候,有多尔衮约束,这些来自苦寒之地的建奴没敢抢掠,可如今,进了这个花花世界,立马让他们花了眼,汉人什么东西对于这些穷怕了女真人都是宝贝,至于那些降兵,更加的无法无天,杀戮起自己同胞,甚至还比女真人凶残了几分。 大规模的杀戮抢掠到处都是,浓浓的黑烟伴随着那阵阵哭声,不断传入史可法耳中,让他心如刀绞,这些本来都应该交给他来守护的。 刑场就在衙门口,被摔在地上,听着身后钢刀的破空声,一瞬间,史可法眼中闪现的,却是宋青书临走时候那双无比疲惫的眼睛,这一刹那,史可法居然有些理解宋青书的无奈了。 “也许,我们都错了!” 咔嚓~ “报,主子!南蛮子斩毕,奉上首级!” 身上还血淋淋的流淌着鲜红颜色,两个摆牙剌兴奋的端着盘子送到了大堂,看着那带着一丝疲惫凝固住的人头,多铎颇为厌恶的挥了挥手。 “装在盒子里,送过江,让那些南蛮子君臣看清楚,这就是对抗我大清的下场!” 史可法的风骨铮铮,十几个跟着来的北臣汉臣都流露出了不忍的神情,然而却一个都不敢劝说,如今他们都是奴才了,脑袋都磕到了地上,哪儿还有脊梁?不过迟疑了一会,借着多尔衮的命令,都御使赵混然小心翼翼的跪地一磕头。 “豫亲王,摄政王下令,恩养尼堪,可如今大军入城,杀戮甚重!臣斗胆,还请豫亲王约束部众。” 谁知道这话一说,立马让多铎那张脸再次扭曲起来,勃然大怒的呵斥道。 “放肆!狗奴才,我哥哥说恩养尼堪,那是沿途投诚我大清的顺民,这扬州城的刁民胆敢抵抗我天军,何来的恩养,必须惩罚他们,让江南那些南蛮子看清楚,来人,传本王的命令,下令屠城,十日不封刀!” 一骑骑摆牙剌仿佛死神那样兴奋的抽着战马冲了出去,到处都能听到那凄厉的叫嚷声。 “豫亲王有令,屠城,十日不封刀!” 这话更仿佛潘多拉的魔盒那样,将这些本来就残忍至极的暴徒心中的魔鬼完全释放了出来,这个明清鼎革之际,最悲惨的一幕就像魔鬼那般,在扬州城上空发出了它那寒透心脾的恐怖怒吼…… ------------ 第六百九十五章.君子们 “求您,饶命啊!小的,小的愿意将全部家产,全都献给大清,献给主子们!” 跪在地上,肥胖的身躯已经哆嗦成一团,曾经风光无限的扬州总商鲍鲁跟个瘟鸡那样瑟瑟发抖的求饶着,看他现在的样子,谁曾想到一个月前,他还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紧,靠着手腕与银子,他们这些盐商终于将与他们斗了好几年的贼人宋青书给挤走了,保卫了徽州地主与扬州盐商贪下来的利益。燃?文 ??? ??.?r?a?n??e?n?`org 可如今再倒回去,鲍鲁宁愿将自己全部家产都给宋青书,来换取自己全家老小的一条命! 什么叫因小失大?他鲍鲁就是如此,扬州士族也是如此,甚至整个江南的士林都是如此,大敌当前却舍不得自己那一丝丝蝇头小利,如今,扬州先付出代价了。 对于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大人物跪地求饶,在那些清兵眼里却是一丁点怜悯都没有换取道,反正汉人都是猪羊,杀光他们,再拿光他们的家产,何必怜悯,在鲍鲁的哀嚎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的三儿子被剁掉了脑袋,自己最心爱的小妾被几个清兵狞笑的按在了桌子上,终于,就在他要崩溃之前,一个清兵算是仁慈的过来,砍了他一刀。 什么叫命运害人,太胖了有时候竟然连想死都死不了,鲍鲁再次睁眼时候,他人已经被抬到城外了,那股子惊人的血腥味惊天动地,向下眺望,成千上万的尸骸被不耐的南明降兵随意的扔成了山! 真是堆成了山,尸山! 枕在鲍鲁身底下,是扬州大盐商王孟震,他的一双昏花的老眼都凸了出来,那种绝望的神色令人发狂,不远处,曹家盐商曹变吉被活活砍成了两节,肠子都当啷出来老长,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道,再附近,刘家盐商的千金身上被拔的光溜溜的,满是各种伤痕,尤其是胸前,只剩下一双曾经如同秋水般的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天空。 大明扬州盐商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不复存在了,想当初宋青书费尽心机也无法连根拔起的盐商集团,在这些蛮族面前竟然是如此的脆弱。认识的人都死了!鲍鲁那根绷紧的神经也终于蹦断了,在附近找了一圈,他终于是捂着冒着蛆虫的肚子伤口扑腾一下跪在黏糊糊的尸体堆上,昂头向天悲鸣着。 “苍天啊!” 史可法在扬州坐守空城时候,应天也是乱成了一团。 应天其实有兵,自撵走宋青书后,没有了安全感的东林诸公不断将浙江兵,江西兵以及沿海卫所调进京中,如今加上三万禁军,郑鸿奎,郑采等八镇,应天佣兵足足达十二万。 然而,真应了老奸臣周延儒的一句话,如今江南丢的,是人心!历史上张巡五千人马就敢抵御安史叛军几十万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可有着十二万大军的应天城却丝毫安全感都没有找到,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别说出兵支援扬州,扬州被清军包围的消息一传来,各镇兵自己已经开始了小规模溃散溃逃。 人心动荡的极致甚至都已经表现在了朝堂上,原本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百官朝列,如今居然活生生空了一半,大家都见到京师陷落之后,百官被拷掠的什么模样了,如今大厦将倾,不少人已经弃官而逃,逃出了应天城。 “高弘图高大学士呢?刘宗周刘先生何在?张慎言张御使呢!” 如今再没了心思享乐了,朱由崧那张肥胖的脸都哆嗦成了被蒸汽呼扇呼扇的大包子,一双眼睛通红,仿佛热锅上的蚂蚁那样,站在丹殿上不住的咆哮着。 国难当头,堂堂东林君子,居然跑了一多半,就连现有的政府机构都不全了,惶恐中朱由崧是怒不可遏。 这算是当政官僚的一个常见手段了,以退为进,风口浪尖上就挂冠而去,还一副委屈的模样,等事情平静了,在被门生故吏抬举回京,继续坐着高官,可就算如此,这个节骨眼上,钱谦益依旧是感觉到无比的尴尬与难堪,勉为其难的站了出来,抱拳请奏道。 “回陛下,几位大学士,阁部最近身体不适,高大学士告老,刘宗周刘先生背疮复发,向礼部告假!” 这话骗鬼去吧,一百七十多号高级官员一起生病假!流感啊?同样被这个敷衍的解释给气得满脸通红,朱由崧暴怒的就要继续咆哮,可旋即,忽然他又是如同瘪了的气球那样,无力的一屁股坐回了龙椅上,瘫软的向群臣一摊手。 “如今建奴大军压境,直逼南京,诸位有何对策,速速上呈!” 死一般的,沉寂。 历史惊人的重演了,就如同李自成大军兵临京师时候那样,残余的这些南京群臣也是恨不得将头缩在裤裆里,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们有何主意? 而且朱由崧为人太昏庸,历史上崇祯城陷前,尚且有李建泰愿意督军一战,尚且有吴三桂三百里加急赶来救援,朱由崧醉生梦死,明显在群臣中不得人心,没人愿意为他而死! “陛下,不若,吾等,降,降,降了吧!” 哆嗦如同筛子,大学士王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请着,然而话没说完,居然是被重重踹了一脚,腿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公为大学士,竟然让陛下向奴酋投降?汝不怕千古骂名吗?” 到底还是有铮臣,踹倒了王铎,陈子龙犹不解恨的抱拳慨然道:“陛下,应天尚且有兵十余万,天下还顾念这是大明的天下,当迎战建奴!另臣请速速召回靖南侯,召回大学士马士英,拱卫南京城!” 这话在群臣中引起了一阵嗡嗡议论,这个节骨眼上,想着宋青书的清丈土地政策,许多人脸上居然还流露出来不情愿,陈子龙刚说完,与他名差不多的户部侍郎赵之龙已经勃然大怒的抱着笏站出了朝列。 “陈大人此言大缪!宋贼横征暴敛,刚愎自用,岂能召他回来,本来我应天还众志成城,他一回来,其不弄的人心离散?为国之大祸啊!臣请立马除此贼爵位,以昭天下!” “那赵大人可愿意督师扬州?” 朱由崧满怀希望的一句话问出,顿时赵之龙卡壳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看的朱由崧立马是愤怒的猛地一挥衣袖。 “废材!” “如此国家旦夕危亡之时,赵大人,汝还在计较自己那点党争私利,汝,何等的误国误民啊!” “钱大人,您说!” 一肚子焦虑陈子龙又是将目光投注到如今东林身份最高的钱谦益身上。 “如果再不召回靖南侯还有马尚书,扬州一失,就全完了!” 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又是汇聚在了钱谦益身上,额头上,那汗珠子已经滚滚流淌而出,足足定了几秒钟,钱谦益方才艰难的摇摇头。 “此事应有内阁讨论,拿出个万全之策,方才实行!” “万全之策!万全之策!等拿出万全之策,什么都晚了!” 暴怒的一跺脚,陈子龙满是愤慨,重重的一拂袖。 这一场决定朝廷命运的大朝会,又是在如此拖延中不欢而散了。 二十五,二十六,连着两日,缺了一大半的内阁也没有如钱谦益所言,拿出个万全之策,倒是扬州陷落的消息传来南京,苦心经营的江北三镇全部告破,雪上加霜的是,在九江未返回武昌的左良玉也是忽然急病而死,继承大位的左梦庚率领楚镇也是投降了豪格。 尤其是扬州那场恐怖的大屠杀,在江南引起了极大的恐慌,没等清军打过江,南明朝廷已经趋于瓦解,每日乔装奔逃出应天的官员拦不胜拦。 其中的确有一部分,如陈子龙,如夏允彝,这些人是对朝廷彻底失望了,准备躲回地方,举众抗清,然而更多人却是被吓破了胆,逃回家乡避祸去了,未尝不是怀着花花肠子观望新朝,看看还能不能捞到个官儿做。 逃乱在五月初二达到了最**,可和顾虑丛丛的表兄弟崇祯皇帝不同,朱由崧可没那么多心里负担,不甘心坐以待毙的弘光皇帝收拾了宫中收刮来的民脂民膏,于五月初二黎明,由田成的两千多禁军保护,逃出了应天城,一个皇帝,居然逃国了。 这距离他去年登基为帝,还不到一整年。 整个江南更是陷于了崩溃,原有的一切政权,一切秩序,都随之崩溃了,那种世界末日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华夏文明。 五月初八,趁着长江大雾,刚刚在扬州屠杀了八十万百姓的清军,穿着尚且血迹斑斑的号服盔甲,渡江了! ------------ 第六百九十六章.亡国的前夜 哪怕深夜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隆隆的炮声响起,那是清军渡江后,再攻打应天最后的堡垒镇江,郑鸿奎的军队还顶在那儿,不是他不想跑,而是清军突袭的太突然,把他堵在那儿了,不然郑鸿奎也早跑了。燃 文 ???.?r?a?n??e?n?`o?r?g? 震撼的红夷大炮响动让人心头止不住的颤抖,此时大明王朝已经是人心离散,没人怀疑,这就是这个王朝最后一个晚上。 小轿子咯吱咯吱作响,两个仆人除了闷声抬着,连一言都没心思发,走在奢华而宽敞的石头城城内权贵聚居区,只有脚步发出噗噗的声音,平日里这儿的夜生活是仅次于秦淮河夜市的,可如今,这儿也死寂的如同幽冥鬼蜮那样,那些平日里大门紧闭的豪宅此时四敞大开,挨家挨户都像遭过贼那样,凌乱的垃圾,物件拖累一地,还有破了一半的纸灯笼在呼扇呼扇作响。 “老爷,空宅!” 又一次,前头抬轿的轿夫扭头心灰意冷的禀告道。 手指头都颇有些颤抖了,扶着轿门颤颤巍巍的下来,抬头观望,果然人去楼空!高府两个朱漆字的大招牌甚至都歪了,看着眼前这一幕,钱谦益禁不住身子一晃悠。 前些天还是告病在家观望,今天倒好,连高弘图都出逃了。 张家在办丧事,家人告知张慎言背上疽疮发作而死,可钱谦益知道,张慎言这是故意不进药物,绝食而死,他是不想做这个亡国之臣。 高弘图逃了,吕大器也逃了,还有姜曰广,刘宗周,黄宗羲,房可壮等都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钱谦益倒霉,他拜访的这几个府,都是人去楼空,内阁六部首脑十去其九,让他连找个人商量,如何应对当前局面的都没有。 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厦将倾的末世凄凉深深浸透着钱谦益的心,此时他对这些与自己齐名的东林魁首也是产生了深深地鄙夷,连殉国都做不到,他们算个屁的清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些弃国而逃的混账,连秦淮河的北曲妓女都不如! “老爷,看王府还亮着灯,要不要去?” “算了,回府!” 钱谦益是心灰意懒的摆了摆手,王铎之所以每走,估计他已经报定降清,做个贰臣的心思了,前些日子这个号称礼仪文章的老礼部尚书已经在朝上露出了口风,跟他差不多心思的还有赵之龙等诸人。 他们不是东林党,也不是清流魁首,找他们商量顶多也是个投降,而自己是什么人?天下士子敬仰的儒林教主啊!怎么能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 不过,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钱府也算是石头城少有几家亮着灯得了,因为宋青书的原因,这次来应天做官,钱谦益并没有将家人带上,仅仅带了十几个丫鬟仆从来伺候,府内,此时这些丫鬟仆从也是在收拾着细软行礼,见到钱谦益回来,为首的老仆钱忠赶忙上去一鞠躬。 “老爷,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出城吧!” “你们先出去吧!老爷我要静一静!对了,把我黑盒子的诗集一定要带上!” 钱府是个大宅子,挥挥手打发了下人都出去,钱谦益又是一个人来到了后院,那儿,深深的池塘回荡着月亮的白光。 这儿原本是个侍郎的宅院,这侍郎估计为官肯定不清廉,一个大池塘修的那是风景秀丽,水碧莲红的,不过听说这池塘可是深的很,之前淹死过人,估计再覆灭了自己,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 他吕大器,高弘图,姜曰广可以走,自己却不能走,他钱谦益是东林魁首!他是江南士子万众敬仰的虞山仙人!京师陷落,李邦华都敢于自尽殉国,他作为江南士子的精神象征,在如此亡国之际,怎么还可以苟活下去?这不是打他牧斋先生的脸吗? 可是,真要死吗? 把绝命诗都托付给老仆人了,可真正站在池塘边上时候,钱谦益的腿肚子又哆嗦了起来,一瞬间,旧日里田园诗歌的美好生活又全都浮现在了脑海,踩着软绵绵的淤泥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钱谦益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跳下去。 叮咚~ 冷不丁两声悦耳的和弦冷不丁吓了他一哆嗦,颤抖的张望过去,池塘中央的湖心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亮了起来,旋即如同流水般的琴声叮叮咚咚的从中传出,蜡烛光下,那个窈窕身影看的钱谦益整个身子都发起抖来,不可置信的一步一步向湖心亭走去。 “如是!如是!是你吗?真的是你!” 猛地拉开帘子,钱谦益不可置信的惊喜叫嚷着,自从得势以来,他费尽心机的打探宋青书究竟将柳如是藏在何处,然而,却往往是一场空,他甚至都怀疑宋青书是得不到柳如是的心,辣手摧花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能再见到她! 空灵的琴声亦是随着戛然而止,穿着一身儒生长袍,长发在背后束其,面如冠玉,柔美的女子魅力中夹杂着一股男子的英气,不是柳如是还是哪个?不过此时江南玉公子的那股子英气也是降低到了最低点,泪眼婆娑,猛地握住钱谦益的手,柳如是也是激动的点着头。 “钱翁,是我,是如是!如是回来了!” “好,好!很好!” 嘴颤抖的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激动的连连点头,不能自已的钱谦益在柳如是的搀扶下,缓缓的在亭子边上坐了下。 到了他们二人这个境界,已经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沉默,有的仅仅是相互依存着。 可惜,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就在两人相互依靠着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老仆钱忠急促的催促声。 “老爷,不好了,总兵郑鸿奎的人马也溃了,溃兵在北城那儿放火抢掠,老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话终于惊醒了依偎在一起的千古情侣,终于将头抽出,柳如是无比坚定的用她含情脉脉眼神注视着钱谦益。 “夫翁!此诚国难当头,妾料夫翁定不会苟活,以死明志,以身殉国!妾不才,出身低贱,蒙东翁垂青,实乃三生有幸!今妾特来寻夫翁,与夫翁同赴黄泉!还望夫翁不弃!” 能陪着一个男人一起死,这个女人的爱也到了骨子里,可她这一句黄泉,明显让钱谦益又是禁不住浑身一个哆嗦,那股子浓郁的留恋之情再一次猛地撞击着他的心房。 “怎么了?夫翁!” 明显看到钱谦益脸色不对,柳如是又是关切的搀扶住了他胳膊,眼看着柳如是那柔情万种的眼神,赶紧将那股子怯懦深深藏了起来,扶着柱子,钱谦益也是咬牙猛地站了起来。 “没事,我们走吧!” 再一次,两人搀扶着到了充满软泥的池塘边上,低头看着绿油油的水,钱谦益明显又感觉到一股眩晕扑面而来,情不自禁,他又是稍稍向后退后了半步。面对着池塘,柳如是则是满面憧憬而郑重的双手合十,赧赧的像老天祈祷着。 “信女柳荫,今与夫翁钱老同归九泉,以殉我大明列祖列宗!原天保佑,来生再伺我夫翁,以报今世之情!” “我们来吧!” 拉着钱谦益的手,柳如是猛地就要向池塘冲去,谁知道忽然钱谦益仿佛触电了那样,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倒是晃得柳如是一个踉跄,差点没掉进去,一只绣鞋深深地陷入淤泥中,柳如是惊愕的回过头去。 “夫翁,怎么了?” “等等!等等!” 眩晕到了极致,钱谦益感觉自己脑袋里头都是嗡嗡作响,仿佛生怕掉下去那样,他居然哆嗦的蹲下了,看得柳如是急切的叫喊起来。 “夫翁,您可是牧斋先生,身为宰辅,深受国恩,如此亡国之时,怎么能退缩软弱呢?” “让我静静!让我静静!” 再一次尝试着站起来,在柳如是期待的目光中,钱谦益又是走到水边,可没等柳如是牵住他的手,老头子却是弯腰在水中用手又沾了一下,旋即再一次跟触电那样缩了回去。 这一次,他在也没下来。 “水太冷!水太冷!老夫不能跳!老夫不能跳啊!” 摇着苍白的脸,踉跄退后中钱谦益甚至摔了一个屁墩,旋即又以与他年纪不相符的速度爬起,摇着头连连叫嚷着,转身竟然往前厅逃了去。 “老爷!夫翁!老爷!” 在背后,柳如是愕然的惊叫着,直到钱谦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帘,终于,原本的柔情似水彻底冷淡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鄙夷在这个江南才女的眼中浮现而出。 “伪君子!” “小姐还要跳吗?” 就在柳如是歇斯底里的将胸前项链扯下,猛地抛到墙上时候,背后,一声冷冷的声音却是猛地响起。 蹲在院子角落看完了整场戏,黑暗中,一张朴实却冷漠的脸的从阴影中缓缓走出,龙江船厂以及应天纺织厂的总工会会长韩大虎冷漠的抱着胳膊,一股子嘲笑在他言语中隐隐透出。 全部激情都散去了,柳如是变得几乎与他同样冷漠了。 “宋帅是对的!是我柳隐瞎眼,看错了人!” “大帅还有任务,不能耽搁了,我们走吧!” 和韩大虎一样裹起一件黑色的披风,沉默着,两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又是消失在了黑暗中。 “如是!如是!” 苍老的叫喊声里,十几个火把晃动着奔回了后花园…… ------------ 第六百九十七章.痛楚的江南 大明朝完了! 就在小半年前,江南士子们还对这个众正盈朝的江南小朝廷充满了希望,然而此时,从未有过的如此绝望浮现在江南每一个士子的心头,朝廷重金养活的四五十万大军顷刻崩溃,那些平日里侃侃而谈的“君子们”也不见了踪影,建奴已经渡江,恐怕岳武穆在世,面对如此情景,估计也会无力回天了吧? 五月十五,攻克丹阳,句容的清军直抵金陵城下,南明小朝廷残余的百官一百七十六人,在赵之龙,王铎等人的带领下,出城向清军豫亲王多铎投降。? ?火然文 ?? ??. r?a?n??e?n`org 更令天下士子接受不了的一个血淋淋现实,钱谦益,被誉为东林魁首,文坛教主,几乎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完美的圣人形象的钱谦益,赫然也位列在出城投降的人群当中,做了贰臣! 大家都是理学家,不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吗?怎么可能?牧斋先生怎么可能苟且偷生?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血淋淋的,钱谦益不但投降了,而且还接受了建奴的官职,五月十八,多铎传达了来自京师的命令,封钱谦益为礼部左侍郎,王铎为翰林院学士,投降的赵之龙为户部侍郎,三个弘光朝的阁老重臣摇身一变,又成了建奴的朝中新贵。 某种意义上来说,应天的陷落都不上钱谦益的投降,时人心目中,钱谦益投降就跟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能投降英国一样,是不可能的,然而这不可能的事偏偏发生了,这就戳破了江南士子那股子一直坚持着的信仰,哪怕宋青书都没有办法扭转的理学信仰。 很大一部分士子,官员心灰意冷的退隐家乡,甚至还有不少败类,心里想着钱谦益都能投降,我们又如何不能?就像华夏历次改朝换代那样,不少江南世家,又像新来的建奴投来了橄榄枝。 然而,华夏历史上不是没有被异族征服过,甚至蒙古铁骑还整体灭亡了华夏政权,然而对华夏打击最大的,却还是建奴。 六月初八,逃亡芜湖的弘光帝被建奴骑兵俘获,押解京师,值得讽刺的是,借着朱由崧选秀女,上下几十个大太监发足了横财,朱由崧投降,他们也是跟着一股脑投了过去,谁知道这些人沉重的银车引起了满将岳勒的贪婪,借口阉宦祸国,将田成等六十二名大太监全部斩首于江油,弃尸江中。 朱由崧穷民力而修建的应天禁宫,田成等苦心积虑收刮的银两,平白做了别人的嫁衣裳。 如果这样就结束了,建奴入关也不过是华夏历史上一次平平常常的改朝换代,虽然还是有陈子龙,夏允彝等一些士子在地方号召抗清,可蒙古人都入主过中原,还活着还不得活着,如孙之獬,刘正宗等一些江南有名望的士子大儒,已经投靠向了应天,皇帝都被俘虏了,改朝换代已成定局,那大家效忠新朝也无可厚非吧?就算换了建奴来当头顶上的主子又能怎样? 然而在七月初,朱由崧刚被押解到京师第二天,多尔衮的一纸残酷无比的命令再一次震惊了整个江南。 十日之内,京畿以及各省民众,一律必须如满人样式留金钱鼠尾!否则,留头不就发!留发不留头! 这简直在整个大明故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剪头发甚至在古代还是一向很严厉的惩罚,曹操就曾经割发代首,可见其意义重大,这建奴等同于对整个汉民实行割发之刑! 这还没完,七月九日,多尔衮第二道命令又传递了下来,易服令!号令建奴所征服地区,一律如同建奴传统,着长袍马褂!废弃传统的汉服!那可是黄帝时期就流传下来的老祖宗的服饰,甚至都深入华夏人民的血脉骨髓,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左传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呼夏!有服章之美,故称华!建奴这等于直接废掉了华夏! 不仅仅如此,建奴还在江南也开始了圈地法,逃人法,投充法,八旗兵丁在各地圈占汉民的土地,倚仗特权强行拉汉民为奴,称为包衣,曾经江南民众以为朱由崧在位的时候,已经称得上苛政猛如虎,如今他们才发现,有比这还恐怖的地狱深渊。 “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啊!” 常熟,客镇。 钱谦益的得意门生,曾经在抗击宋青书清丈土地中出过大力的举人周秉满,如今却是狼狈不堪,满是悲催焦急,不可思议的叫嚷着,前几天,他才按照清庭的命令剃了头发,换上了马褂,可是今日,几十个八旗兵丁带着几百个绿营兵就凶悍的杀上了门来,对着这些不速之客,周秉满委屈的鞠躬下来。 “诸位主子,老爷,小人可是按照摄政王他老人家的命令剃发易服了,不光小人,整个客庄都是小人的劝服下剃发易服了,不肯剃发的赵满仓,陈大鱼等几个刁民,小人还给抓了起来,就要送交官府,军爷,您这是为何闯到小人的庄子上了?” 蛮横的仿佛地赖子那样,为首的八旗兵嚣张的拿出一张命令来,用蹩脚的汉语大声的念诵着。 “摄政王令,八旗将士为国而战,允许八旗将士圈占土地,养活全家,犒赏功劳!客庄已经被正蓝旗所圈,汝等,马上滚出去!” “这,这你们不是强盗吗?这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土地!” 眼睛都红了,也不打千作揖了,周秉满暴怒的蹦起来老高,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咣的一声,出鞘的钢刀。 整个客庄都乱做了一团,除了周秉满,十来个有地的地主全被赶了出来,甚至他们的妻妾女儿,貌美的都被霸占了,仅剩下十几个老头子老太婆子被一块跟着撵了出来,村口,女人们嚎啕大哭,十几个不肯剃发易服的壮丁,村老直接被在村口就地斩首,村里的那些村民,佃户也被挨家挨户的登记,原本还属于自由身的农民们,身份上更改为了某个某个额真,甲喇的包衣奴才,世世代代都得给人家当奴才,连儿女都得如同牲畜那样任由这些主人交换玩弄贩卖。 早晨还是地主,举人,到了晚上,居然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了,十来个地主士族锤着地嚎啕大哭,尤其是周秉满,坐在颗大树下,他满是后悔的敲打着树干,对着老天大嚎着,大骂着。 “这帮建奴,简直是没开化的蛮人,茹毛饮血的野兽!天啊!你怎么能让他们入主中原?这么祸害下去,早晚天下大乱的!” “呸!” 没等周秉满哭诉完,冷不防一口唾沫吐到了脸上,紧跟着一起被撵出庄子,庄里少有的几个自耕农李老田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此时写满了愤怒,指着周秉满的鼻子就破口大骂着。 “宋大帅是打鞑子的,都是你们这些吝啬鬼自私自利,为了那点钱粮,将宋大帅赶走了,否则宋大帅在的话,那轮到这些建奴们嚣张!” “周秀才,平日里亏你还读的圣贤书,圣贤就教诲你们这些?咱大明朝,就亡在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的手里了,老汉我,我要打死你!” 骂着还不解恨,轮起棒子,李老田上去就要打,慌得他几个儿子无奈的赶紧扯住了他。 “爹!爹!别火了!” “爹,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咱们快走吧!听说这些建奴到处抓壮丁,进了他们庄子就是当奴才,快走吧!” “老汉,老汉打死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亡国贼!” 骂骂咧咧中,几十个村民又是跌跌撞撞的走了,被李老汉吓倒在地上,半天时间没敢站起来,直到这些人都走远了,周举人呆愣的脸上,一股子后悔的神色忽然浓郁的弥漫起来,又是锤着树干,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旋即又是重重的跪在地上,猛地磕着头大哭着。 “列祖列宗在上,周秉满不忠,不义,不孝啊!” 客庄今年是一个缩影,常熟,松江,湖州,常州,建奴所过之地,无不是哭声成片,数以万计的汉民被驱离开了土地,沦为流民,更多的人成为了奴隶,因剃发易服令被建奴斩杀的人,几乎村村都有,人头在村口摞成了一堆,乌鸦围绕着尸体凄凉的大叫着。 整个江南,都在为这个北方来的强盗带来的恶行为之剧痛,为之颤抖,那些在密谋倒宋中出了大力的士大夫们,终于尝到了痛苦的滋味,怎样一个悲惨世界在他们的自私与顽固中,被亲手促成。 一股子后悔的情绪亦是弥漫起来,悔不当初! ------------ 第六百九十八章.华夏风骨 应天,江边,龙江纺织场。? ?火然文 ?? ??. r?a?n??e?n`org “都进去!都进去!” 粗鲁的叫嚷声中,十多个八旗兵丁挥着鞭子驱赶着,赶牲口那样将成群的工人驱赶到浴室里,这头进去,那头出去,原本庄重的束发就全变成了丑陋的金钱鼠尾,咯吱咯吱的咬牙切齿以及拳头捏紧声音到处都是。 曾经欢快的劳动场所,如今也变成了奴隶场,建奴又从宦官手里接手了西印度公司遗留下来的产业,所有工人,沦落成了包衣都不如的官奴! 吃的是最糟的粮食,宦官好歹还得找借口来盘剥,这些蛮人倒是直接,原本积蓄的那点家产全被来搜寻的建奴八旗抢走了,所有敢于抵抗的人直接被就地杀死,工作量被延续到最大,至于薪酬?哼哼,想都别想,更别提宋青书时代各种福利,节假日了。 曾经还有工人抱怨过枯燥的生产生活,可如今看来,那时候才是天堂! “放开老子!放开老子,老子宁死也不剃头!老子是汉人,堂堂汉人,不是你们这些野鞑子!” 沉默中,忽然一个汉子喧闹的猛地闯出来,一面和那些监视的八旗兵丁扭打着,一面还大骂着,可旋即,他就被打翻在地,一个脸肿了一块的小头目骂骂咧咧的一大枪扎下去。 闻着那股子呛人的血腥味,排队的工人们变得更加沉默。 可杀戮却吓不到所有人,就在浴室不远处,茂密的草柯中,十几个工人拿着劳作用的凿子,铁锤,咬牙切齿的观望着这一幕。 “为了我华夏,为了我大明,今天就跟那帮骚鞑子拼了!老子是不要命了,你们呢?” “干他老母的,怕个锤子!老子也是带把的爷们!做不了这低头哈腰的孙子事儿!” 十几个人相互低喝一声,拎着家伙事就要上去,谁知道冷不防一只手猛地抓住那个带头的肩膀,一下子将他拉了回来。 “什么人!” 哗啦一下,十几个建奴兵抽出刀就围了过来,却见一个大汉满是陪笑的挡在这十几个人面前,点头哈腰的打着千。 “军爷!军爷莫怕!多摩军爷吩咐小的修下茅厕,这些都是小的找来的人手,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军爷行礼?” 冷不丁看到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当兵的,这些工人也有些心头发虚,然而都报定了必死的心情,要他们向狗鞑子行礼,还不如杀了他们!还好,这些建奴中的降兵对纯建奴的多摩明显很忌惮,很不耐烦的一挥手。 “快滚!” 这帮狗腿子走了,十几个拼命汉子也是捏了一把冷汗,虽然都打定主意拼命了,可他们也不想那血白流,他们想杀的是与工人们有血仇的是建奴正蓝旗都统巴木落,可不想在杀他之前白白被乱刀砍死。 可不代表工人们对韩大虎会心存感激,带头那个脸皮上留下一道烫疤的工人壮汉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韩王八,你不是给骚鞑子当狗奴才当的有滋有味的吗?干嘛不把我们兄弟几个抓起来,给你们主子报功?” 的确令这些工人们不满,平日里维护工人们利益的这些主要工会成员,等建奴一到,又成了他们的帮凶,要不是韩大虎等人仗着平日里的威望四处安抚,应天几十万工人早就又串联起来暴动了。 不过就算被吐沫吐在了脚面上,韩大虎却依旧没有生气,反倒是紧张的向剃头的那个屋子张望一眼,看似乎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古怪的忽然把嘴巴贴近了为首工人的张烫疤耳朵边上。 “长夜漫漫终有尽头!日出海上已在瞬息!” 在几个工人一脸愕然中,韩大虎又是仿佛狗腿子那样点头哈腰的伺候了过去,看着他的背影,又是蹲回草里,十几个人都是苦思冥想的破解这句话啥意思,忽然,这里头年龄最小,却是上夜校最多的小秀才猛地一拍大腿。 “日出海上,咱们大帅不就是坐船走的海上吗?” 这话让每个人眼睛都是一亮,紧接着小秀才却是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交汇了下,这些工人再没有逞一时血勇之强,反倒是沉默的溜了回去。 像他们一样再回到逃出来的工作岗位上还有不少,虽然还是被压迫的那样繁重,可是不少工人居然多了几分干劲。 就因为一句话,长夜漫漫终有尽头! ………… 照比江南人民的水深火热,渡江的几万建奴明显日子过得是相当滋润了,在辽东,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富庶,物资充足的生活,有的八旗兵丁甚至都十几个小妾了,八旗军的头目豫亲王多铎更是过得滋润无比,住的是朱由崧修好的禁宫,朱由崧还给他留了金银财宝无数以及一大群江南美女,相比于如今的日子,以往在辽东,过得简直是乞丐的生活。 不过多铎也不全是顺心事儿,自从剃发易服令一颁发,江南此起彼伏的反抗就蜂蛹了起来,尤其是陈子龙,夏允彝等前明的忠臣在太湖发起起义,召集太湖一带渔民水匪更是声势浩大,将前往征讨的建奴几个梅勒额真打的大败,陈子龙在江南可是素有名望,夏允彝也是江左名士,跟在他们身旁还有一大群抗清志士,如果不及早剿灭,恐怕江南还得反复。 还有江浙,福王被擒后,一部分逃到那里的前明官员,又拥立了鲁王监国,多尔衮已经志在平定天下,下一步继续征服南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所以自七月初九开始,多铎也暂时放弃了宴饮,急促的布置起下一步军事行动来,休整了两个多月的八旗军再一次被调动起来,赶着那些被编入绿营的南明降兵,打算进一步继续南下。 可就在这时候,常州知府宗灏派人来请援,常州治下的一处州县反了,请豫亲王速速派兵支援。 这头正要南下灭鲁王监国,一部分军队还要西征太湖,对于常州,多铎还真是不上心,毕竟这些日子造反的乡民多了去了,八旗铁骑一到,随便砍上几十个人头,再让降兵祸害一番,也就平息下来了,随意排了个牛录,再带上一千多个江南降兵,多铎也就不去关注了。 然而于此同时,江南江阴县,却是已经陷入了一片人声鼎沸当中。 “斩!” 袒露胸膛穿着红色裤子的刽子手一口酒喷到大刀上,旋即一刀狠狠地砍下去,咔嚓一声,那颗光溜溜的人头拖着个小辫子就飞了出去,到死,还遗留下了满脸的惊慌,可看着此人被斩,满城军民,却是齐齐的爆发出了欢呼。 其中,一个穿着九品官公服,面如重枣,身材魁梧,却留着一副斯文胡须,面相忠厚的中年人上前大步举起人头,对着欢呼的人群就高喊了起来。 “方哼做着大明的进士,却给建奴当县令,还要帮着建奴奴役我等,让我们亡了祖宗!瑞的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今我江阴义民共斩之,以这个畜生的血立志,不剃发,不易服,不降清!” “绝不降清!” 跟着奋勇的呐喊,哪怕是女人或者十来岁的小娃娃脸上都流露出一股坚决,文人士大夫们丢弃的脊梁,却被这些最底层泥巴一样的斗升小民给扛起来了,江阴十万老幼百姓齐齐的举起了拳头,奋勇的怒吼声震撼的城头都是嗡嗡作响,整个江南抗清之战最是伟大,也最是惨烈的江阴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不过这一次,江阴却不再是孤军奋战!在典使阎应元,陈明遇,训导冯厚敦的带领下,江阴义民,壮丁男女大义凛然的纷纷涌入进南北城军营当中,等候他们的,却不是历史上那简陋的大刀,锈蚀的长矛破枪,而是从地里头挖出来,涂着油还散发着黑黝黝金属寒光的上等铸铁燧发枪,甚至还有千斤小红夷大炮二十几门,火药数百桶,上万斤,早在一年前,这些东西已经被藏到了江阴西印度公司分号的地下室内,今日,却是终于派上了用场。 端起其中一把火铳,对着墙角猛地放了一枪,旋即又是卸下火铳前头的刺刀,对着衙门口木桩投掷了过去,咔嚓一声,刺刀入木三分,看着那些江阴义民们纷纷领取枪械,还有兴高采烈推着大炮向城头的,阎应元忍不住惊喜的抱拳长长一揖下去。 “宋帅恩德,江阴百姓铭记在心!” “不,末将此行来前,大帅有言,义不过江阴!那些号称正人君子的尚书,大学士都剃发了,江阴人却敢于捍卫咱们的文明,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惜一死,阎典使与江阴百姓刚才是天大的恩德,请受宋某一拜!” 说着,宋勇忠动容的深深一鞠躬长拜下去。 淡淡的江南小雨缤纷的撒在青色的城头的上,常州府方向,气急败坏的知府宗灏带着支援来的三百建奴,三千多绿营标营,如狼似虎般的杀奔了过来,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清兵嚣张跋扈的大步急行着,谁都没发现通往江阴的道路两边,茂密的芦苇长草中,一个个穿着土衣布衫,衣衫褴褛而破旧的乡兵正沉默的趴在那里,仅仅有偶尔咔嚓的刺刀上枪声音,从草丛中传出。 这些卑躬屈膝者以及北方来的侵略者怎么都理解不了的华夏风骨,正仿佛死神的阴影那样,笼罩着他们…… ------------ 第六百九十九章.三王十八将 都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七月末,两个笔杆子政权先后就倒在南下清军的刀下,以前兵部尚书张国维,浙江总督何腾蛟等人拥立的鲁王监国政权挥兵北上争夺杭州,结果在杭州城下大败,没等多铎下令追击,鲁王监国竟然自行溃散了,何腾蛟拥着朱以海狼狈的逃出临时都城绍兴,直奔舟山而去,浙东沦陷。火然??? ?文 ?en`org 与此同时,坚持在太湖一带抗清的陈子龙,夏允彝等义军亦是在多铎亲自出兵征讨下被击溃,夏允彝投水而亡,陈子龙,夏完淳等三十多个江南士林首脑被擒,押解南京。 囚车压在石板路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三十多个囚徒俘虏披头散发,颓废的耷拉着脑袋被押解着,骑着马在大军前队,多铎满是傲慢,在他如同秃鹫般锐利的眼神下,应天大街两侧的汉民百姓无不是畏惧的耷拉着脑袋,将一个个已经剃光头发的秃瓢展露出来,看的多铎更是神奇非凡。 在他心目中,这汉人就如同猪羊,宰杀几头,剩下的就无不是心惊胆战,哆哆嗦嗦,再也行不起丁点反抗意识,如今,陈子龙还有鲁王朱以海就是这宰杀的榜样,只要等到前线的敬瑾亲王尼堪追杀到舟山,擒获鲁王,一同压到金陵斩首,到时候,整个大明朝就该完了,偌大的中原将是满人的牧场,所有的汉人都是满人的包衣阿哈,随便他们这些主子心情生杀予夺。 然而,多铎的好心情却没持续多久,命人将这些俘获的士大夫关押进他们明人自己修建的天牢中,旋即多铎心急火燎的想回府找几个汉人秀女欺凌一番泄泄火,这功夫,一向令他震惊的消息却是传了来。 “废物!” 景德镇的官窑贡瓷大青花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不解气的多铎甚至还狠狠几个耳光抽了出去,将旁边伺候的汉人秀女抽翻在地,惊恐的旁边十多个太监,包衣无不是跪地磕头。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也难怪多铎如此愤怒,之前他不在意的常州江阴谋反,到现在没有平息不说,常州知府宗灏带去的讨伐大军又是大败,他派去那个牛录全军覆灭,三千多讨伐绿营兵溃散,阵亡了将近一千八,逃回常州的不过一千二百出头。 好不容易建奴将各路反清武装一一击败,就连大明的鲁王还有江浙总督都是落荒而逃,前兵部给事中带领的抗清队伍全军覆灭,却拿一群泥腿子站起来反抗的江阴素手无策,这对多铎来说简直是耻辱。 “传令,立即捉拿宗灏下狱!” “主子息怒,这事儿也怨不到宗灏,那江阴贼军据说装备精良,有火铳大炮,而且人数众多,宗灏不过一介文人,敌不过也是正常的。” 宗灏可是江南士族,据说他祖先还是大宋忠臣,东京留守宗泽,虽然不知道他老祖宗要是晓得自己这个不孝子孙居然投降了他的死地金人的后羿,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蹦出来敲他个满头是包,可大明党争相护的习气哪怕入了清也改变不了,旁边的大明奸,南京户部尚书赵之龙赶紧也跟着跪地磕头求饶道。 谁知道这话听的多铎更加生气,一脚将这位前明赫赫有名的文坛清流踹了个王八翻壳,同时张口粗鲁的叫骂道。 “放屁,一群汉狗泥腿子哪儿来的火铳大炮,还训练精良?本王看,是那宗灏督军不利,贪生怕死吧!你们这些明狗,官官相护,鱼肉百姓,才弄亡了大明朝,还想把这一套耍到你清主子身上?给本王滚!立马滚!” 可连赵之龙在江南也算是名臣豪士,进谏朱由崧时候甚至可以站着说话,侃侃而谈,如今投靠了建奴,却连跪着说话的资格都没了,好不容易想强功劳了表忠心,却拍在了马腿上,被骂的狗血喷头,不得不狼狈的连连磕头,倒退出去,这也算是当叛徒的悲哀。 不过,没人会同情赵之龙,他在把头磕在建奴脚底下时候,就已经将脊梁骨丢了!狡兔死,走狗烹。再凄惨的下场也是他活该。 只不过他还没到活该的时候,宗灏比他先一步活该了而已。 暴怒的骂走了赵之龙,旋即多铎又是神经质抽搐那般挥手,让手底下奴才将端重亲王博洛请来。 “那些汉狗都靠不住!上阵还得咱们八旗爷们!征南大将军,你带着你们正红旗的军队,去趟江阴,把城屠了,让汉狗子看看胆敢反叛我大清的下场!” “喳!豫亲王放心!博洛定不辱使命。” 屠城可是个肥差,不说屠杀时候那种变态心理快感,单单将满城的财物踹进腰包里,就是相当大一笔油水了,扬州十日时候,博洛就曾抢到过他这辈子都不曾赚取的财富,如今一听这个差事,更加是两眼放光,一个鞠躬就拜了下去。 当天,博洛就带领着正红旗十个牛录,以及汉军绿营兵三万多,再次出战。 这头,多铎又是将江阴的事儿丢在了一旁,专心追击南逃的鲁王朱以海,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当初在征讨南明时候,博洛三千旗兵曾经一马当先,杀进刘泽清军阵,空有五万大军,刘泽清被杀得铩羽而归,死伤狼藉,狼狈的丢了庐州,南明的正规军尚且如此,在他看来,江阴一班泥腿子,此时已经是死人了。 然而博洛出征第八天,坏消息再次传了回来,清军攻城再一次遭受挫折,损失惨重,三天前攻城一战,博洛受伤,战死都统六人,博洛派人来请罪,同时请求援军。 这一次,多铎在屋子里暴怒了半天,又迟疑了半天,终于再次传下了命令。 “召总兵刘良佐,恭顺王孔有德前来。” 汉军旗在建奴中,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已经入旗,有别于投降的汉人,偏偏毕竟非我族人,其心必异,随着入关,汉军旗的实力也仿佛吹气球般膨胀起来,这让一些建奴上层起了忌惮之心,除了充当满人的炮灰外,一些建功之事,就很少轮到汉军旗了。 可如今,敬瑾亲王尼堪追杀鲁王朱以海于舟山,多铎带下江南的满洲八旗所剩无几,一部分还被博洛带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用汉军旗了。 同时多铎还有险恶用心在其中,既然江阴已经成为了烫手的山芋,正好利用江阴,再消耗汉军旗一波,反正让他们汉人自相残杀,怎么样得利的都是满人。 在包衣阿哈诚惶诚恐的来回跑动中,驻扎金陵城南的三顺王部队,以及刚在杭州之战中当炮灰回来的刘良佐,带着滚滚大军,再次向西出动而去。 这一次,江阴前线清军数量增兵到了十四万,十四万职业军人,对战十来万男女老幼,没经过训练的百姓,甚至傻子都知道结局如何了。 可偏偏,江阴这么一座弹丸之地的小城,就如同卡在喉咙里的铁刺那样,再一次创造了不可能的奇迹,八月初九,江阴再一次传来败绩,孔有德,刘良佐也是攻城失利,清军遭到重创,此时连死伤带溃逃的,竟然已经达到了三万之数,而且都统一下军官,再次战死了十一员之多。 这一次,多铎没再发火了,转而变得沉默起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群地位低下的泥腿子,什么就做到了明庭几十万大军都没有做到的伟业?清军攻破江淮防线也不过一个多月,伤亡不过万,而且还招降俘获了足足二十多万人马,而此时,江阴已经抵抗了整整六十三天。 惊奇的同时,一股子恐惧也在多铎这个满手血淋淋的刽子手,侵略者,吸血鬼的心头升起,正义是个害羞的小姑娘,总得有个领头者方才敢站出来,这也是建奴急迫的消灭陈子龙,消灭鲁王监国的原因,可如今,江阴已经变成一盏明火,照耀在了江南的上空,如果再放任下去,要不了多久,更多的汉人就会站起来反抗,到时候,仅仅凭着那稀缺的人口,靠着屠杀与恐惧而建立起来的建奴政权,早晚会在几十倍的汉人打击下分崩离析。 在金陵禁宫又是考虑了许久,多铎急促的下令,命在杭州指挥追杀鲁王的敬瑾亲王尼堪立马停止所有军事行动,率领主力北上,务必要攻克江阴,拔掉这个钉子。 八月十三日,尼堪率领八旗主力日夜兼程也抵达了江阴城下,这座小小不起眼的江南小县城,已经聚集了二十四万建奴主力,侵略者如狼似虎的在低矮的城墙下咆哮着,然而,站在那已经在炮火下支离破碎的城墙上,江阴子弟依旧像个爷们那样挺着自己华夏儿女硬邦邦的脊梁。 “杀虏!” ------------ 第七百章.曙光 “快快,趁着热,都抬上去!” 欢快而忙碌的叫喊声中,成群的妇女挎着大箩筐,纷纷向城墙上攀爬上去,一个个累的直喘气的守城民壮亦是难得的歇下脚来,乐呵呵的从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妇女手中接过箩筐,拿出刚烤好的月饼,大口吃起来。?燃文 ??.?r?a?n??e?n?`o?r?g? 如果不是面前就是血淋淋的战场,这简直和一般的江南市镇欢庆中秋佳节时候没别的区别。 站立在城头眺望着,宋勇忠也感觉震撼不已,说实话,刚接到宋青书下达这个命令时候,宋勇忠简直以为不是自己家大帅疯了,就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被派到前线送死,可整整七十五天了,这么一群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却做到了甚至乞活军都做不到的壮举,在如狼似虎的建奴冲击下,守住了自己的家园。 虽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此时,城内城外,十里八乡助攻的,守城的,还有遭到清军迁怒屠乡的死难者,已经达到了七万多,城内,几乎没有哪家没死人的,可这么一座小城,到了这么一种地步,依旧保持着如此一种乐观的情绪,这是怎么一种奇迹。 尤其是,这还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前提下,到如今,宋勇忠也不知道宋青书最终的计划,也没有随意透露给这里的人们丝毫希望,可就凭着一股子民族的自豪感来抵抗剃发易服的异族暴政,甚至为之死难。 敬佩的同时,宋勇忠也是尤其的诧异,宋青书是怎么在这江南星罗棋布的城池市镇中,单单看出了江阴人这股子倔强而坚强的性格的? 就在宋勇忠想的出神时候,忽然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 “将军,吃饼!” 一个不到六七岁的小女孩吃力的高高举着一块大月饼到了自己面前,江阴不过一座小城,在普遍饥荒中,城中能有几许粮食,可想而知,小女孩明显也饿的面黄肌瘦了,月饼的香味同样让她沿着唾沫,可她依旧满怀希望,将月饼递给自己,看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神,宋勇忠那颗随着选锋军血腥杀戮而愈发黑暗的心,第二次被触动了。 死板的脸忽然露出了一股难得的笑容,在那些选锋军麾下惊奇的目光中,杀人如麻的宋军首一弯腰抱起了小女孩,笑着吃着她喂过来的月饼,吃了几口,他忽然又是大步走到城前,放声高唱。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这首歌乞活军的将士无一没有不熟悉的,当初征讨倭国时候,德川家光就曾在军前高唱当年织田信长最喜爱的《人间五十年》,来鼓舞士气,相对应着,大帅也是亲自到阵前引吭高歌,就是这一曲,谁都不知道这名字,可是歌词,热血沸腾的听一遍,许多人却是不知不觉烂熟于心。 也是不知不绝,跟着宋勇忠,几十个选锋军锐士也是轻哼起来。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一句歌词道破了为家乡苦战之师胸中的疾苦与愤慨,不知不觉,那些站在北城门上守城的江阴义士也是停止了吃饼,纷纷的把目光看注意了过来。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整首歌唱到了**,虽然没有一样丝竹伴奏,可这强烈的战场气息伴随着壮烈的歌声,将没个人心头的热血都冲的跌宕起伏,唱过一遍绕是没有发泄出胸口的壮烈,长吟一声,宋勇忠旋即又开始唱起了第二遍,跟着他,那些守城的壮士,送饭的妇女,同样情不自禁的哼唱起来。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城下,刘良佐也做了劝降歌,趁机命兵丁借着十五中秋在城下传唱,意图效仿四面楚歌,来打击江阴义军的士气,谁知道这一区精忠报国,非但压下了刘良佐那粗鄙而无义的劝降歌,甚至听的不少江北三镇降军都是泪流满面,半年前,他们还是大明帝国的官军,就算是欠饷,就算是被文人瞧不起,可诸多贼人还有外族面前,他们依旧可以挺着脊梁,有尊严的奋战到死,因为他们是大明帝国的士兵! 可是如今,跟着长官糊里糊涂的投降,剃了头发,换了衣衫不说,自己还成为了帮着建奴屠杀百姓的帮凶,走到哪儿,都是被戳脊梁骨痛骂的,不少人甚至都不敢想将来自己回到家乡是个什么模样,还有颜面见列祖列宗否? 还对得起华夏两个字吗? 这一天,难得血战连连的江阴城没了战事。 夜半,成城头上还是紧张的打着灯笼四处巡视,七十五天血战,江阴组织敢死队出城偷袭就不止一次了,而建奴大军趁着夜色攻城也不止一次了,并没有因为今晚明亮的圆月,而降低了江阴义军的警惕心。 这些日子,作为江阴军的教官,宋勇忠同样惊醒的在城头巡视着,不过刚从北门巡视到南门,却有军士来报,阎典使来请。 阎应元就住在战事最激烈的北门城楼上,对于这个家伙,宋勇忠倒也是挺佩服的,典使,不过是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甚至连举人的社会地位都不如,可就这么个黑壮的不入流家伙,指挥着一群市民泥腿子,先后打败了超品的三位建奴王爷,杀了十七八员一品二品三品总兵副将都统,到现在,至少让建奴阵死在江阴城下五万多人了,吸引清军快到三十万,和他相比,自己等不少将军都得羞愧的拿脑袋撞墙了。 而且阎应元守城的同时,还保持着最后的道德底线,不像大唐张巡,守睢阳半年,的确阻挡住了尹子奇十多万大军,可也将睢阳吃的白骨盈城,蛇狐遍地,六万多百姓在城破之后就剩下四百多,虽然不知道江阴下一步还会如何走,可至少如今,阎应元做的很好。 这么些天激烈的战争,阎应元明显也变得瘦了不少,即便深夜了,他依旧拿着江阴城的平面图以及最近几天清军动向,研究建奴下一步可能会如何攻城,听着脚步声,方才猛地回过神抬起头,对着宋勇忠抱了抱拳头。 “宋将军,深夜相邀,多有讨扰!” “不敢当!不止阎典使召某前来,有何要事?” 阎应元沉默了下。 “城中粮草已经不足十日之需,城中百姓已经有不少数日未食的,火药,箭矢,布匹,油料等已经见底儿,并且城北,城西的城墙大片坍塌,江阴城,已经空了。” “哦?我部还储备有一批罐头,一些粮米,阎大人所需,某自当尽数拿出!” “宋大人!江阴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建奴再次增兵,火炮增加到了三百门!恐怕城破,就在这几天之内了,宋大人,江阴要的不是宋大人麾下那点救命口粮,您能不能告诉我,大帅,他究竟在做什么?在那里?” 阎应元双目中流露出来无比希望的目光,可惜,宋勇忠是无比艰难的摇了摇头。 “抱歉,宋某真的不知道!” 这一句话,让阎应元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可宋勇忠接下来的一句话,又仿佛点燃了他双眸中的火焰。 “不过宋某可以肯定,我家大帅绝没有抛弃大明逃亡!这些时日,他也一定在策划着继续战斗下去。” “多谢!” 猛地对宋勇忠抱拳一鞠躬,旋即阎应元又是忽然将那张地图递到了宋勇忠面前。 “宋大人,这几日刘良佐,孔有德两个狗贼兵马频频向花嫁坝移动,恐怕这几日就会以此向城中发起进攻,在花嫁坝与邓家坟一带,是建奴的守卫薄弱点,请将军带着麾下壮士即刻出城。” “怎么可以?江阴危在旦夕,宋某怎么能……” “江阴已经是必死之城,宋将军乃是能人,不值得死在这里,将来大帅还需要将军!大局为上!绝不能让建奴,断了咱们的祖宗衣冠!” “可阎大人?” “这儿是我们的故乡,落叶归根,能死在这里,也是我等的福分,就算死了,咱们这些江阴人也可以瞑目的见祖宗了!” 眼看着阎应元脸上浮现的那股子自豪之情,宋勇忠又是沉默了。 ………… 虽然大军围城,不过凭着选锋军的战斗技巧,从建奴包围圈中找到个薄弱点突击出城去,也不是件太难得事情,听到命令集结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四十三个选锋军锐士,一个不落的突进到了江边。 然而这一次,这些精心训练的铁血战士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相反每个人心头都升起一股子厌烦的心理来,恨不得突围途中真碰到建奴主力,然后拼死厮杀一场,哪怕战死沙场,也是快意的。 宋勇忠的情绪也是变得极为低落,可他是选锋军指挥官,这时候就必须拿出领袖责任来,率众找到了早已经匿藏的船只,宋勇忠严肃的喝令道。 “诸位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人!我们是选锋军,注定要为大帅而战,大帅军令,事不可为,突围返回崇明基地,等候命令!” “喏!” 毕竟训练有素,频频回望的将士们也是无奈的整齐一抱拳,人群分上了几条舢板,解开绳索,就打算顺流而下,可就在这功夫,忽然有警戒卫士惊愕的叫嚷起来。 “军首!江中有灯!” 这话让宋勇忠惊愕的扭过头,不知什么时候,宽敞的长江江中,一盏盏孤灯仿佛鬼火那样两两相接,逆流而上,向东看不到头,向西看不到尾,如果对一般人来说,不过是点怪异的鬼火而已,可对于宋勇忠,在乞活军中服役太久,这种场面他也见过了不知道多少次。 是船灯!应天战列舰夜间行军,用来标志船头船尾,防止相撞的船灯! 此时已经凌晨几点,一点淡白的光辉已经渐渐在东方露出,看着这一盏盏灯,一股子曙光仿佛同样在宋勇忠的心头流露,忽然间,这个一贯铁血的特种将军,也仿佛孩子那样猛地坐下,猛地一拳头锤在甲板上。 “回来了!” ------------ 第七百零一章.反攻开始 大炮在轰鸣! 真有些倒转了时空,乞活军的舰队沿着长江逆流而上,走两个世纪后英国人鸦片战争的路线,自崇明岛直抵南京的门户镇江,只不过后来的英军属于穷凶极恶的侵略者,此时的乞活军,却是捍卫自己国家,捍卫自己文明,捍卫自己民族灵魂的自由战士。燃? 文 ?? ???. r?a?n??e?n`org 两场战争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带着家国沦丧的愤怒,一大早晨,横列在镇江港外的应天战列舰就狠狠地将炮弹甩在了这些蛮族侵略者的脑袋上。 轰隆~轰隆~ 数斤重的铅丸铁弹砸在港口上,巨大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岸上的建筑顿时大片大片的塌陷下去,真仿佛噩梦那样,驻守镇江的建奴一觉醒来,江面上已经让愤怒的明军所占满,没等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炮火已经砸的他们哭爹喊娘了。 镇江不论对大明,还是建奴,地理位置都是极其重要,从江南收刮来的物资都通过这里北上,走运河线,输送进京师,供养那里的八旗大军与建奴贵族,而且征服江南的军队总储备也在这里,仿照大明,清庭也在这里设置了漕运总督,并且驻扎军队。 “这怎么可能?哪儿来的明贼?” 扭动肥胖的身子出城,在京师投靠建奴的漕运总督吴维华简直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被炸的乱成一团的港口,还有哭爹喊娘的绿营兵,惊骇的叫嚷着。 “郑鸿奎?郑采?” “督帅!别管这些明贼哪儿来的了?要是大军物资跟不上,咱们都得掉脑袋啊!赶紧组向费英东都统求救,将明狗子打会去才是啊!” 看着吴维华还在发呆,漕运御使周亮工则是差不点没哭出来,心急火燎的叫嚷道,这话让吴维华也是禁不住一个激灵。 可连两个明奸在大明为官时候都没这么兢兢业业,给建奴当了狗,那股子忠诚度却被逼了出来,顶着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发人去附近八旗军营报信之后,旋即两人硬着头皮冲进港口中,连提带打得逼迫那些绿营兵再给他们顶回去卖命。 只不过底下这些二鬼子军可没有两条建奴忠狗那般敬业,乞活军一千多门大炮地狱般的轰击,早就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任由两人如何的踢打,几千绿营兵依旧仿佛潮水那样败下阵来。 “差不多了!” 炮轰了小半个时辰,看着连江边上的镇江城墙都塌了一块,宋青书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向一旁,八十多个军官立马整齐的在甲板上立正,敬礼,没个人双目中,都熊熊燃烧着渴望的火焰。 复我河山第一战啊!将由他们中间几人来打响第一枪!就算是战死于此,也是心满意足啊! 宋青书的面容也是无比的严肃,看着他战意盎然的军官们,忽然猛地抽出了指挥刀。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全看今朝了!诸位,请助宋某一臂之力!” “愿为大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传本帅令,卢将军为先锋指挥,以乞八师为凸前一部!台第七,第八,吕宋三,四师为左右翼,登陆作战,收复镇江!” 被点到名的五个师帅,尤其是李定国,全都露出了亢奋的狂喜,狠狠一敬礼,旋即大步流星出列,剩余的军官亦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旋即又仿佛按耐着爪牙的猛虎那样,阴沉的看向岸边。 这次真玩大的了,每个人都不愁没仗可打! 炮击忽然停止,旋即从各个炮舰的间隙中,有着四个轮子的登陆艇就像脱缰的野马群那样,呼喝着向岸边冲去,水轮在江中溅起漫天白浪,肩膀上背着刺刀火枪,注视着硝烟中的镇江港口,每个战士也是无比的心潮澎湃。 这次是生死之战,宋青书将他的老底子全都拿了出来,除了撤出江南时候所携带的二十二个师,额外在东南亚各处新招募的殖民地师也带来了十七个,这次打响第一战的,全都是从各殖民地新征募的殖民地师,可绝大部分,全都是明人。 几年前,他们就是在这儿以难民的身份落魄的漂泊海外的,可就算是在东南亚建立了产业,有了自己的土地田庄,华夏儿女依旧忘不了魂牵梦绕的家乡,一条条登陆艇狠狠地冲上浅滩,抱着手里的钢枪,大声的怒吼着,乞活军的将士蜂拥的冲上镇江港,激荡的战号亦是震撼的镇江城簌簌发抖。 “复我河山!” 此时,费英东的正蓝旗旗兵三千多也是赶到了镇江,似乎打刘良佐,刘泽清还有其他南明军队打的太顺手了,眼看着乞活军登录,这个建奴贵族傲慢的猛地抽起了马鞭子。 “弟兄们,给本督上,将这些明狗全都赶回江里,所擒获之人,全部赐予你们做包衣!” 抢掠与奴役也刺激的这些建奴双眼发红,一马当先,骁骑营五百多骑兵先咆哮着冲击了过去,一队乞活军刚从港口凌乱的废墟冲到城下,立马被狂奔的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全副盔甲的骑兵冲击时候力道不下于小轿车,凭着血肉之躯,的确难以正面硬撼。 要是别的明军,恐怕已经是溃败的开始,可几十人倒在建奴的刀下,反倒是激起了乞活八师的怒火,趁着冲到港口废墟边上的建奴骑兵冲击力停歇,更多的乞八师步兵从两翼包抄了上去,密密麻麻的刺刀仿佛刀山那样纷纷穿刺过去,还带着满腹杀气想像以往那样从后面追杀明军的建奴反倒是被刺刀挑杀了一大片。 战事如火如荼,没等建奴骑兵从被打懵中醒过神,后头急促奔跑来的建奴步兵牛录已经将他们退后的空间给挡住了,数百米狭小的战线上,两军数以千计的步兵碰撞在一起,刺刀对腰刀长矛,厮杀成一团。 白刃战历来是最血腥,也是最考验一支军队战斗力与意志的,拥挤在一起的兵士别说胆怯向后退却,就连施展一些大范围武艺的空间都没有,完全是你捅我一枪,我砍你一刀的搏命,自北方而来,这些建奴历次征明,不知道击败了多少大明军队,正是士气高昂,杀气腾腾的时候,而满带着复仇的怒火,乞八师同样是志在必得,这场战斗打的格外的残酷。 短短几分钟,刀兵相接倒地而亡的尸体已经密布了地下厚厚的一层,粘滑的血让军士们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不过强盗毕竟是强盗,建奴大军的战斗力是建立在恐怖以及抢掠上的,当面对的对手再不畏惧他们,甚至敢于和他们拼死一搏后,建奴的士气也是迅速滑落得好像热刀切进的黄油那样。 “杀!杀南蛮子!” 围困在中心,最先冲上来的骁骑营此时也是损失最惨重的一部分,被逼到死角,面对四面八方冲上来的乞活军将士,都统费东英如同疯子那样疯狂的挥舞着手中鬼头战刀,此人的破具有几分蛮力,数个冲上来的乞活军将士无不是被他沉重的大刀砍倒在地,含恨而死,偏过身子夺过一柄刺刀,猛地挥刀又是砍掉了个乞活军士的脑袋,费东英嚣张的轮着血淋淋的大刀呐喊着。 可就在这一刻,一声仿佛雷霆般的咆哮在他背后猛地响起。 “鞑虏休要嚣张!” “卢,卢象升!” 听着那雷霆般的怒吼,费东英犹如被死神点到名那般,垂死挣扎那样踢马轮刀劈过,可是窝在南洋数年,卢象升心中淤积的报国之火岂是他小小一个藩将可以抵御的,隔着十多步刺刀被他愣是生生投掷了出去。 咔嚓一声,刀还距离卢象升几米远,费东英先被扎了个透心凉! ------------ 第七百零二章.迸发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几个月前,建奴还拖着沾满扬州人鲜血的战刀,杀气腾腾直扎大明帝国在南方的心脏,才几个月,又轮到他们这些穷凶极恶的强盗做困孤城了。? ?火然文 ?? ??. r?a?n??e?n`org 一个上午,镇江就丢失了,旋即乞活军也是大军登陆,直逼句容,到了傍晚,句容那面明清交战的枪声以及炮声已经清晰的传到了南京城中,反应几乎和漕运总督吴维华一般无二,多铎亦是仿佛困兽那样在城头上来回的转悠,眺望着东面的火光,恐惧而又凶狠的叫嚷着。 “哪儿来的明狗子!一群废物,谁来告诉本王!” 可是城头,钱谦益,赵之龙,王铎,方大猷等叛徒降臣一个个瑟瑟发抖如三九寒风中的蒲柳,哆嗦着跪在地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来说!” 眼看着多铎把手指头点在自己脑门上,赵之龙真跟被泼了硫酸那样,脸色难看的几乎要哭出来,磕着头话语不成句的颠三倒四嘟囔着,与其解释给多铎,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不应该啊!鲁贼主力已破,陈贼金贼亦是溃散,浙兵,闽兵相继逃窜,哪儿来的明贼啊?” “豫亲王,此时不是计较明贼从何处而来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恭顺王,端重亲王的大军调回来啊!” 真是比在大明当阁臣时候都要忠于王事,另一头,浑身哆嗦的跟瘟鸡那样,王铎悲声悲切的叫嚷着。 这个提醒也让多铎一个激灵,可旋即,又是一副蛮横的模样破口大骂道:“慌什么?不就是些汉狗,我建州勇士一个可以抵汉狗十个!” 说是这么说,然而小半个时辰后,十多骑建奴信使,依旧急促的向东南方向的常州狂奔而去。 照比于元末,江南人在长达两百多年的安逸中,丢失了那份爱国心与进取心,下层民众变得麻木不仁,上层的士林极度的自私自利,将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国家之上,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宋青书之所以退,就是因为不管他为大明,为了保护住大家的切身利益做多少努力,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士人老爷眼中,依旧是擅权辱国的粗鄙武夫。 这么下去吃力不讨好,还不如抽身而退,让江南在建奴的屠刀中清醒过来。 然而,历史上随着建奴南下,还有剃发易服令,圈地逃人法的发布,民族矛盾成为了社会主要矛盾,郑成功,李定国,金声,陈子龙,还有阎应元,张煌言等先后都起兵反抗了,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败,李定国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反攻入湖南,占据武汉,襄阳等一系列城市,可却是又因为孙可望的背叛以及建奴倾举国之力反扑而功亏一篑。 抽身出去是一方面,如何回来,右手一方面了,为此,宋青书眼睁睁看着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等惨案发生,却还是按兵不动,等的就是如今的时机! 乞活军不怕与建奴的主力决战,怕的是一城一地的与建奴打消耗战,拼时间,毕竟已经占据了偌大的华夏,论人力物力,就算西印度公司再富饶,也拼不过大半个中国,建奴可以从各地调兵遣将,借着人海战术慢慢磨死宋青书,就像历史上磨死李定国,郑成功一样。 可如今借着英雄城市江阴的反抗,三十万建奴江南主力汇聚江阴,孤注一掷即是建奴的战略优势,也是其战略劣势,因为多铎的愤怒,除了江阴,长江南北等一系列重要城市,都陷入了空虚的状态,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沿着长江西进,直抵南京,只要拿回这个江南的政治中心,就等于给整个江南吹响了反攻的号角,已经在建奴民族压迫中变得万众一心的江南将不可战胜,到时候就算孔有德,博洛等有一百万大军,也是无根之萍了,到时候宋青书有的是办法消灭他们。 当然,胜败前提条件,还是赶在建奴主力回归之前,拿下南京! 不过建奴也不是毫无胜算,作为大明最早的都城,金陵的城防在整个大明帝国也能排的上号,也算是自讨苦吃,宋青书主政那一段日子,对金陵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修缮,天知道这些东林党如此不堪,坐拥坚城,一箭未放,一炮没打,就投降了建奴,让多铎拥有了完整的南京城防。 城内,还有着正白旗五千兵马,投降的南京禁军两万多,绿营两万多,如果坚守个五六天,等待孔有德大军从江阴返回,胜负还真未可知也。 幸好,照比于历史上的南明,如今的江南又多出来一个强壮的新兴阶层,工人阶层,仅仅在应天,就有着几十万,整个江南,更是有数百万。 清末,中国革命之所以能成功,一方面是因为列强的欺凌终于将华夏被建奴奴化教育下所掩盖下去的进取心与爱国热情激发出来,更是因为社会成分照比之前有了极大的变化,太平天国运动在江南创造了数以千万的孤儿流民,这些人在洋务运动中涌入工厂,形成广大的工人阶层,成为后来支持孙中山革命的中坚力量。 如今,这一充满革命性的阶层早了两百多年在江南诞生。 深夜,龙江纺织厂。 经历了多铎的愤怒,在这儿负责看押与奴役工人的绿营还有八旗兵明显也紧张了几分,夜哨比之前多了一倍多,到处能看到明火执仗的巡逻队,整个应天周边都是陷入了风声鹤唳中。 可这么个节骨眼,漆黑的厂房里,一盏孤灯依旧如同鬼火那样摇曳在角落中,照亮着十几张紧张而兴奋的脸。 脸上因为热水喷溅而遗留下那块烫伤痕迹都扭了起来,张烫疤无比兴奋的低声急促说道。 “韩大哥,往日兄弟们都误会您了,大帅真的回来了,曙光真的到了!” “不要高兴的太早!大帅如今毕竟是孤军奋战,他还需要咱们的帮助,这就是老韩半夜将你们大家伙大家伙叫来的原因,现在,老韩再最后问一句,出了这个门,可就要与建奴拼命了,大家伙可能都活不过今晚,你们有害怕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怕个鸟蛋!顶着这跟狗尾巴草,咱老张早就憋闷的要发疯了!只要和建奴拼命,舍了这身热血又如何?”船厂的大工张木板子盎然的叫嚷道,旁边的小秀才一双眼圈却是红了。 “秀儿她,她们母女俩就是死在建奴手里,我刘才是个废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悲伤旋即化作了无比的仇恨,小秀才那双眸子里,慑人的杀机如若实体质般放射出来,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这个瘦弱的汉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韩大哥只管差遣,我赵文今晚已经做好准备,下去陪她们母女俩了!” 这几个月来,谁人在建奴哪儿没有血债?可听着小秀才那哭诉,所有人依旧沉默了一下,片刻后,韩大虎那双浓眉大眼中,亦是放射出了坚定的目光,对着几十个工人首领就是重重的抱了抱拳头。 “是我韩某多嘴了!今晚,咱们就跟建奴拼了!” 说着,他忽然重重一脚踹倒了旁边的纺织机器。 曾经有人疑惑过,已经半工业化的乞活军,有着巨大的军工产能,除了供应现役部队,至少还有多余的上百万条枪,都到了哪里去,答案就是,都藏了起来。 就在平日里工作的车间机器下面空洞,一个个绿色的木箱子露了出来,用撬棍撬开,上等的安庆造带着崇祯十一年刺刀,叫好油裹着稻草的燧发枪赫然在灯光倒影下,闪烁出丝丝寒芒。 毕竟穿越前,宋青书出身于工薪阶层,他不希望工人永远成为资本家剥削的对象,哪怕是反对自己,他也提前为工人预备下争取自己话语权的武器,倒是没想到,如今能用到了建奴的身上,变得更有意义。 看着那些黑黝黝的家伙事,还有成箱的纸壳弹,所有参与聚会的工人首领,全都是眼前一亮。 机器倒地声已经惊动了外面巡逻的建奴绿营,十几个绿营兵拎着火把骂骂咧咧的踹开厂房门,嚣张跋扈的就闯了进来,为首那个兵头一面用火把照亮着,一面还对着阴影破口大骂着。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军爷我赶紧滚出开来,惹急了老子,杀你全家!” “爷爷在这儿!” 就在那军头还拎着腰刀四处找,猛地一声怒吼再在身旁传出,旋即噗嗤声,刺刀狠狠地直入喉咙,那个平日里欺压打骂杀害工人的走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在韩大虎冰冷的眼神中,捂着喉咙咯咯作响的瘫倒在地上。 噗呲,噗呲~ 刺刀入肉声此起彼伏,后头六七个走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捅死在地,满脸鲜血,张烫疤快意的将一个绿营用刺刀挑了起来,在他惊骇的惨叫中,又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爷爷饶命!咱们都是汉人!” 真应了毛爷爷那句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着几十个工人拎着带血的刺刀围拢了过来,剩余两个绿营兵干脆扔了兵器,软软的跪了下去,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汉人?杀戮咱们同胞兄弟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着自己是汉人?” 眼睛红的仿佛要出血,小秀才那滴着血的刺刀,狠狠地捅了下去。 熊熊烈焰在谢这些日子沦为地狱的一个个工坊挨个燃起,就像那南明离火那样,焚烧着一切罪恶,大火熊熊堵住了建奴的军营,占据最好的房子,如今反倒成了棺材,一个个身上燃着火,惊慌失措的建奴哭喊着从军营中逃出来,迎接他们的,则是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 “你们这些狗奴才,胆敢造主子的反,看老子不一个个将你们斩尽杀绝,杀你们全家!” 到了这个时候,正蓝旗监工大匠,都统巴木落依旧嚣张的站在木头搭建的点将台上,一手拿着腰刀对着楼梯不断的瞎挥舞,一面扯着嗓子凄厉的叫嚷着,可没等他鬼叫几分,一柄刺刀已经狠狠扎在他肩膀上,疼的这个建奴官二代惨叫着扔了刀。 “弟兄们在天之灵,老子给你们报仇了!” 一脚将巴木落踹到栅栏边上,高声喊着,狠狠一刺刀过去,韩大虎结束了这个凶残强盗罪恶的一生。 此时,整个工坊区已经完全起来了,数不清的工人在各自工会带领下,杀光了欺压他们的建奴,走狗,汇聚在这监工点将台下方的火把数以万计,拎着刚刚领取到的长枪刺刀,汹涌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在每个人的眼中,两刀割下人头,高举着巴木落狰狞的脑袋,韩大虎又是汹涌澎湃的高声呐喊着。 “复我河山!” “复我河山!” 激昂的战号中,一条条火龙嘶吼着,腾云驾雾,汇聚向了笼罩于黑暗中的南京城。 “快!快上城,拦住那些泥腿子!” 十几个建奴都统慌张的叫嚷着,在他们的皮鞭下,数以百计南京禁军慌慌张张被从军营里赶出来,涌向城门,可就在他们背后,又是一阵阵爆豆子般清脆的枪声,触电那样,城门口的绿营被击毙了一大群,眼看着同样滚滚火龙同样在应天城内冲出,本来就士气低落的南京前禁军再一次上演了溃散了。 “狗奴才,贱包衣,回来!抵抗!” 暴怒中,那些建奴军官轮起腰刀,对着溃兵大杀大砍着,凡是经过他们身边的,全部倒在血泊中,眼看着为首的建奴挥刀又要砍杀下一个吓傻了的禁军,冷不防背后噗呲一刀,带着血的长刀直接从那建奴的胸口抽出。 “老子也是汉人,老子受够了你们这群狗鞑子了!兄弟们,咱们给义军兄弟开门,杀鞑子!” 也不是所有南明军人都没有血性,许多人是身不由己跟着钱谦益,赵之龙几个贰臣糊里糊涂投降的,这上元门军官不是特例,这一幕又相继出现在金川门,佛宁门,建奴的城防完全溃散了,四万多绿营,禁军溃散大半,剩下的也是汇入了汹涌的起义队伍,,这股子热火更加是点燃了金陵备受欺凌的平民百姓,无数人跟着走上街头,呐喊着杀进建奴的守备,用鲜血来祭奠华夏风骨。 这一夜,整个金陵,被点燃了! ------------ 第七百零三章.应天光复 乞活军不是打进金陵的,而是被金陵民众给抬进来的,虽然时间紧迫,击破句容时候也已经是半夜,为了保持兵士战斗力,宋青书还是下令在句容修整,打算明日再进攻金陵。 然而在凌晨,数以万计的金陵民众却是倾巢而出,亲自跋涉到句容,将乞活军生生从睡梦中叫醒,硬拉扯着向金陵行进去。 什么叫箪食壶浆?在金陵城,进城的乞活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不论之前支持宋青书的工人阶级,小市民阶级,还是之前站在东林党一方的士子地主员外阶层,都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带着儒冠的儒生,穿着短褂的苦力,甚至秦淮河的妓子都簇拥在了金陵的主干道边上,对着入城的大军夹道欢迎。 喷香的花瓣,还有热乎乎的鸡蛋,甘甜的酒浆,粽子包等等,被这些民众疯狂的像入城将士手里塞去,从未有如此一直大明军队,如此受到民众拥戴。 都说这个时代兵士贪生怕死,贪婪残忍,可人心都是肉长得,平日里士子门阀将士兵驱之为罪犯走狗,对于普通民众,当兵的自然也是没有好态度好脸色,然而这股子欢迎亲人般的拥戴,让从昨日开始就苦战进攻的每一个乞活军将士,心里都是热乎乎的,一股子热血更是直往脑门上蹿,恨不得现在就和建奴厮杀一场。 他们的愿望倒是很快就能实现了。 “大帅!” “东家!” 大军行进到内城,一大群工人首领亦是无不激动的围拢了上来,其中韩大虎带头,这些和建奴拼了一夜,身上沾血的汉子居然都是虎目含泪,纷纷跟着叩拜下,跟着后头还围拢着内城石头城数以十万工人也是跟多米诺骨牌那样跟着叩拜下,看着这恢弘的叩拜,万人敬仰的场面,尤其是这还是尸横累累的战场,内城高耸坚固的城墙下,为了暴动自由而死的工人横七竖八的沉睡在那里,看的宋青书心头更是五味陈杂。 当初没有带走他们,一方面是乞活军真的拿不出如此运力,另一方面,也是宋青书想要将他们留在这里,做自己东山再起的棋子,可就算被利用了,这些人依旧愿意为自己奋战,为他宋某流血甚至付出生命,让宋青书的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对着簇拥的工人们,宋青书也是重重的几个鞠躬拜下。 “诸位,我宋某人回来了,而且我宋某这次哪怕死在这应天城,也不会再走了!” 这话又仿佛滴在热油中的水那样,在这些同样苦战一整夜的工人们脸上,眼中迅速浮现出惊喜,又是震天的喊声响了起来。 “大帅万岁!” ………… 上一次陈兵与内城禁宫之前,种种原因却没有打成,那似乎是老天都想让这场战斗更加壮烈,更加有意义,而不是明人之间相互厮杀,互相流血,第二次,乞活军的大炮再一次密密麻麻的摆在石头城下,这一次,这些精悍的战士却是再也没有迟疑。 甚至为了发泄胸中的愤怒,成建制的炮兵甚至愿意冒着耳聋的风险,整齐划一的在军官喝令下,将烧红的铁拴插进炮眼中,刹那间天地都为之这壮观的炮响所震撼了,城头上,那些拿着火铳弓箭紧张防御着的正白旗一瞬间被淹没在炮火中,那些双手沾满了汉人鲜血的凶手终于为之付出了代价,血肉横飞中下饺子那样从城头震落下来。 一个建奴额真还高举着长刀怒吼着命麾下还击,可冷不防一串穿在一起的葡萄弹从他面前呼啸而来,爽利的闷声中,凶残的蛮族将军转眼间就消失了,仅仅剩下喷着血的两条大腿还在往前跑着,冲到了城墙边上直勾勾的掉了下去。 震撼的炮击一共进行了五轮,每个炮手的耳朵里甚至都流出了丝丝鲜红,然而战果却是辉煌的,和后世二百多年鸦片战争差不多,清军并不善于守城,加强防御力仅仅是往城墙炮台上填着更多的人,在密集的炮火打击下,守卫定南门的建奴都变成了一片,残肢烂肉,看着硝烟散尽后,狼藉遍地的城头,下方的明军,工人义军发出了震天般的欢呼声,尤其是昨夜在建奴枪炮下损失惨重的工人义军,更是激动的再一次虎目含泪。 “为小秀才报仇!” 整个队伍的最前面,张烫疤一声大吼,端着才刚刚领取到手中一夜的刺刀,密密麻麻的义军再一次扛着云梯,呼啸着向城墙发起了冲击。 倒不是宋青书想拿工人义军当炮灰,而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建奴统治的几个月,应天城每一寸土地都曾被他们的屠刀所染红,说是家家户户对他们都有着血仇也就也觉不为过,昨晚的暴动中,这些禽兽更是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痛下杀手,几乎每个人对建奴都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这种仇恨一旦迸发出来,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东南门奋勇的呐喊声中,东南门顷刻之间被攻陷,旋即沿着中轴线,黄河泛滥般的人群一路打过去,街头巷尾,凶残的建奴吼叫着轮刀扑进人群,野兽那样挥舞着长刀连续砍倒几人,旋即在愤怒的刺刀蹿刺下,被扎成筛子,一路都有战斗,一路上都有建奴惨死,可建奴的防御却是一路的溃败。 当野蛮与恐惧再也主宰不了人民的心灵,他们就像沙雕那样脆弱而不堪一击。 建奴也是人,如此残酷的民族战争,杀到最后,建奴也被杀得心寒了,守卫金川门一带的建奴干脆扔下兵器四散而逃,躲到了附近老百姓家里。 然而平日里对他们低眉顺目,仿佛羔羊一样的老百姓,似乎也变成了豺狼,不少建奴被闯进屋子的屋主用菜刀,棒子什么的活生生给打了出来,甚至砍死在院子中。 上一次围宫,朱由崧等好歹还是据守着宫城,坚守待援,可多铎却是连一个时辰都不敢守,他知道,江南的民众对建奴仇恨到了什么程度,乞活军一进城,他干脆是直接带着一队亲兵摆牙剌冲出宫,向东南逃去,企图从那个方向绕到镇江,与博洛,孔有德等大军回合。 建奴旗主身边的摆牙剌亲兵也的确是强悍,街面上,眼看着狂奔的建奴骑兵,一大群工人义军立马是吼叫着拦截过去,然而狂奔的战马切豆腐一样轻易将这群工人冲开,锋利的马刀借着马力风一样划过,沿途噗嗤噗嗤的声音中,缺乏衣甲的工人成片的倒在地上。 可多铎的好运气也没持续多久,刚冲出石头城南城墙,拐过个街角,正好迎面碰上了前进入城的吕宋第三师,看着百多个建奴骑兵蜂拥而至,两方都有点猝不及防,相隔三十多米,正列队向前前进的乞活军忽然在一声令下哗啦一下向街道两旁退却而去,这一幕看的多铎立马脸上露出了浓郁的轻蔑。 “软弱无能的废材南人,等本王汇合了大军,就收拾了你们这群狗奴才!” 猛地抽着辽东战马,多铎更加肆意嚣张,旁若无人的向前赶去,可下一秒,百多摆牙剌就为了这位王爷的嚣张,付出了血的代价,退到了道路两旁,看似阵型有点儿混乱的第三师却是形乱神不乱,在各自营帅的喝令下整齐的端起了燧发枪。 “开火!” 就算拿破仑时代的火铳都没法完全抵消骑兵冲击,需要枪击之后肉搏解决最后战斗,更不要说宋青书还算落后一点的燧发枪,不过穷寇莫追,第三师犯不着在多铎这股落荒而逃的建奴身上浪费性命,随着一声怒吼,大摇大摆冲在第三师让出道路的摆牙剌跟被狂风打下来的茄子那样,噼噼啪啪的就倒下去一大片,战马接二连三的跪倒,将上面的骑士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咔嚓咔嚓的骨折声此起彼伏。 “快,快走!” 刚刚那轻蔑消失的一干二净,完全换上了惊恐,多铎用满语大声的叫喊着,底下身体,剩余的建奴更是魂飞魄散,惊骇的抽着马屁股,一百五十米,就算骑兵冲刺也得跑十七八秒秒,这功夫足够训练上膛训练到要吐吕宋第三师完成第二轮的装填了,再一次四面八方的齐射,就看纵马狂奔的摆牙剌纷纷如同后面挨了一铁锤子那样,惨叫着扔了马刀一头从马上摔下,如此密集的枪弹,就算那些身强体壮的战马也是轰然到地。 多铎胯下的雪花马亦是哀鸣一声,摇摇晃晃的一头歪撞向旁边民宅,将魂飞魄散的多铎狠狠扔在了地上爬不起来。 “保护豫亲王!” 摆牙剌的身家性命完全是和主子绑在一起的,看着多铎落马,仅存的十来个骑在马上或者被摔下战马的摆牙剌心里骂着他的娘,咬着牙又是回头向第三师冲去,不过这一次返回主街道的第三师更加好整以暇的摆好了阵型,第三轮枪弹射过,那些冲锋的摆牙剌几乎被风暴般的铅弹打烂了! “老子乃是大清豫亲王!你们这些南蛮赶紧放了老子,否则我八旗大军杀到,屠了你这城池!” 被从尸体堆里拽出来,这个扬州,嘉庆的屠夫,手里沾满明人鲜血的刽子手尚且跋扈的破口大骂着,可旋即负责擒拿的第三师第二营第五小队的赵锄头直接上去就几个大耳光,抽的多铎脸都肿了,绕是不解气,卸下刺刀,赵锄头干脆想一刀捅了这个狗鞑子,还好旁边的队狠狠拉了他一下。 “这个建奴穿的是龙,应该是个大官,得交给大帅处理!” “便宜你这狗鞑子了!让你多活一会!” 这才不情愿的收起刺刀,在多铎杀猪般的惨叫中,拖着他那被马压折的腿,推搡着向内城走去。 此时,朱雀门前,悬挂了几个月之久的满清八旗就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样,先后被砍掉在地,在几十万应天军民大声的欢庆中,朴实的明字大旗再一次高高悬挂在城门上,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别具魅力的金光! :.。 ------------ 第七百零四章.大革命 后世法国大革命以攻占巴士底狱为开端,这次底层市民攻占金陵禁宫,也成为了大明的大革命开端。 建奴的入侵不仅仅给江南带来了沉重的灾难,间接在短时间内,却也瓦解江南大地主大农庄为主的自然经济,大批土地被女真贵族所圈占,原有的地主与自耕农被赶出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新来的女真贵族大地主还没有形成社会影响力,那些被强迫纳入田庄的包衣充满了对建奴地主的仇恨,至于那些在建奴南下中毫无作为的江南名士更加是声名扫地。 作为统治阶层的汉族地主阶层旧势力此时是最虚弱的时刻。 更重要一点,受资产阶级所领导的工人在此国难当头展露头角,如今金陵就是在新资产阶级宋青书的乞活军以及几十万工人武装的控制下。 原本宋青书是想效仿英国的光荣革命,来一点点改造这个老旧帝国,可是如今,这个设想已经胎死腹中,建奴的屠杀与民族压迫让社会矛盾变得空前的尖锐,这也带来了空前的狂热与激进,空前的流血! “不要,爷爷饶命!饶命啊!啊~”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狱卒这会儿也变成了软脚虾,扔了水火棒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然而这些人平日里深得平民百姓厌恶,冲进大狱的起义者是毫不犹豫对他们开枪搂火,几声砰砰的枪声中,这些狱卒也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要说罪,他们还真是罪不致死,可惜,谁让他们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充当了建奴的走狗? 监牢当中,最近可是关满了,一大部分都是因为不肯剃发易服的汉人节气者,或者是被圈占土地中逃出来,又根据被抓回来的汉人包衣阿哈,还有反清被抓的士子起义者,不过,还是有一批江洋大盗杀人犯,可此时,没人去注意分辨这些了,冲进来的起义者挨个监牢砸开监狱门,将里面的犯人放出来。 “陈先生,我们来救你了!” 这里头,人望最大的就是前东林党的陈子龙了,他也算是个东林的异类,钱谦益等人全面党争的时候,他却仿佛一个叛逆那样,居然每每站在宋青书这面,北派案中他就明确上书,建奴,凶寇也!大明最大之敌,其害甚于闯贼!宋青书清丈土地的时候,他也是打着旗号明确支持,甚至主动将瞒报的土地通通汇报了出去,南京陷落,又是此人在太湖一带组织了抗清力量,虽然兵败被俘,可在金陵人的心目中,他依旧是个英雄。 攻破了石头城的官府大牢,一大帮工人与士子组成的起义军急匆匆第一个想去营救他。 在大牢里蹲了好久,这陈子龙也是面容枯槁了许多,不过看着他学生沈敬堂满是哭腔的猛地冲进来握住他的手,陈子龙却又是仿佛充满电那样猛地扶着监牢栏杆站了起来。 “先不要管我!先进里间,救太子!” 在他的带领下,一帮子起义军又是急急匆匆去了监牢最里面。 ………… 陈子龙被带到禁宫前的时候,这儿已经变成了人山人海,几十万金陵民众似乎放下了一切,全都拥挤在了这里,每个人都是充满了狂热,高举着拳头,杀气腾腾的高声叫嚷着。 “叛徒!叛徒!” “建奴的走狗!” 朱雀广场靠着宫门的地方,搭建起来一个木头高台,高台上,一个陈子龙熟悉的身影穿着囚衣,站在台子最前面,十几个工人押着他,面对着成千上万人的声讨,那人竟然还振振有词。 “你们这些愚民知道什么?本老爷那是心系苍生,归顺朝廷……,和建奴合作也是为了稳定局势,减少杀戮,要不是本老爷委曲求全,你们全得被八旗杀了,全靠本老爷斡旋,建奴才答应拿出点粮食供养,来换你们一条命,你们这些低贱的泥腿子,懂几个大道理,也配来指责本老爷?” 到现在还如此嚣张跋扈,这些华夏士大夫对外软弱,对民强硬也到了个极端,听着龚鼎孳振振有词的辩驳声,更让这些饱受欺凌的应天民众愤怒,离得近的人举着拳头愤怒的吼叫着。 “放屁,稳定局势,就是你这走狗帮着建奴杀人的理由?五月十八,在雨花台,就是你这个狗贼带建奴屠杀了一千多明民。” “为了给建奴征收军粮,你这混蛋把应天城都收刮光了!我们里饿死的就有还几百人,可连我家娃,生了病连口粥都喝不上,粮食全被你这狗贼抢光了。” 就算一些老夫子,士大夫地主都看不下去龚鼎孳的无耻,愤怒的跟着换吼叫着。 “闯来降闯,虏来降虏,汝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有何颜面活在世间!” 铺天盖地的石头,破香蕉皮,烂菜叶子铺天盖地的向台子上扔着,就连负责看押的工人起义军都跟着倒霉了不少,眼看着沸反盈天的模样,顶着一块烂鱼的工会会长韩大虎赶忙举着喇叭大喊起来。 “龚鼎孳此贼坐拥大明之高官厚禄,贪鄙无耻,甘为建奴充当走狗,杀我族人!罪无可赎!以大明的名义,判处他死刑!” 真是效仿法国大革命,连那高耸的三角刀刃断头台,也早了法国一百多年问世,都被搭建在了木台子上,其实宋青书更倾向于绞刑,然而以华夏传统观念来讲,死无全尸才是最可怕的刑罚,而断头台照比传统枭首,在当时又具有资产阶级革命先进性的意味。 而且今天要掉的脑袋太多了!光靠着刽子手与绞刑架也真忙不过来! 听着韩大虎的宣判,刚开始龚鼎孳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一旁大叫着自己是什么千古名臣,后人会理解云云,可听着刽子手将沉重的刀刃拖起,那绳子咯吱咯吱声,这个东林名士的脸又是变得惨白。 被推上断头台,脑袋被枷锁套住后,这个刚刚还号称忠臣碧血的建奴走狗居然噗的一下屎尿齐流了出来,双手推着枷锁,这家伙疯了一般对着人群后面大叫着。 “宋大帅,我是东林名士,我在江南还很有名望的,只要你能放我一命,下官,奴才,奴才以后什么都听你的!饶命啊!” 什么叫虎头蛇尾?那股子臭气熏得直掩鼻子,韩大虎不屑的叫骂道:“大帅不需要你这样的狗贼奴才,去死吧!” 塞子一拔,咣的一下沉重的刀刃立刻降下,一颗脑袋两只狗爪子飙着鲜血就飞了出去,看着龚鼎孳这个大明奸命丧于此,立马引得成千上万的金陵子弟快意的大声欢呼起来。 从来,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贪官狗官主宰他们的命运,官老爷一个火签扔下,一声斩就能要了小民的命,而小民却只能逆来顺受着,民不与官斗,即是一种社会现象,也是一种小民的无奈,而今日,这个华夏传递了千多年的封建陋习被逆转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将受到民众的裁决。 这才是真正的民主! “带下一个人犯!叛国投贼大学士,王铎!” ………… “靖南侯!” 好不容易拥挤到宋青书身旁,看着看台上,率众投降建奴的前礼部尚书王铎在断头台上痛哭流涕,丑态十足的跪地求饶着,已经被鲜血刺激的双眼发红的金陵市民依旧狂热的大叫着杀,杀,杀!陈子龙明显是露出一股子厌恶来。 龚鼎孳为建奴充当户部巡查御使,他的收刮下不知道饿死了多少江南百姓,而且剃发易服令下,他又是接机报复,冤杀了不少昔日政敌全家,自己兵败太湖,都有着他的一份功劳,还有王铎,恬为大明东阁大学士,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一门心思党争,霍乱国家之后又恬不知耻的卑躬屈膝投降,疯狂镇压抗清人士,这些人都是满手血腥,在陈子龙看来,杀一个都是便宜他了,至少应该满门抄斩。 可,士大夫流传下来的游戏规则,就算处死他们也应该是皇帝或者如海瑞,包拯这样的大清官,就算又宋青书亲自审判也行,而不是由这些最底层,士大夫们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泥腿子来审判。 这简直是让士大夫阶层颜面扫地,将来,他们这些官儿还如何管住底下这些小民?这不是将这些小民都养成刁民了吗? “请马上停止这闹剧!靖南侯!就算这些人该死,也应该交给刑部明正典刑!” 饶有兴趣的看着不断叫嚷联虏剿寇,建奴来了又全然不顾自己讲究的士人气节的王铎被推上断头台,宋青书方才淡笑着扭过头去,对着陈子龙反问道。 “陈先生,国难当前,刑部尚书路振飞路大人逃的不知所踪,大理寺卿张大人已经好几个月没人见过他了,左侍郎赵大人右侍郎李大人都在这待审的队伍中,你不会想让他们自己审判自己吧?” 这话问的陈子龙哑口无言,大明养士三百年,把这些士都养成了完犊子,大难临头能保持气节死战到底百分之一都不到,一大半逃之夭夭的还算好的了,这几个月,似乎看到建奴已经大势到来,似乎坐稳了江山,苍蝇一样无耻来投,甘愿给建奴当奴才的也不知道多少,要按照以往的规则明正典刑,还真一时半会儿弄不出一个名正言顺的刑部来。 “靖南侯,现在杀这些败类罪臣也不是时机,整个江南都在观望,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是讲那些摇摆之人推向建奴?况且让这些小民如此折辱朝廷命官,将来朝廷威严何在?” 愕然了片刻,陈子龙这才又是急促的想个借口,想挽回他们这些士大夫的颜面来,谁知道这话听的宋青书更加冷笑起来。 “朝廷威严?建奴南下,你们这些士大夫不死节抵抗,将百姓丢给建奴来换取荣华富贵,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朝廷威严?” “况且!” 忽然眼神中绽放出来无比的希望,看着沸腾的人群,宋青书洋溢在嘴角露出了一股子温馨的笑意。 “况且接下来的战斗还长着呢,之有真正掌控了自己命运的人,才会愿意付出生命来捍卫这份自由!” ------------ 第七百零五章.北府兵 “王铎!叛国投敌!曲身伺奴!斩!” “赵之龙!甘为走狗!协助建奴屠杀我民!,斩!” “高弘图!身为宰辅大敌当前不思报国,逃官出城!即刻弃为庶民,子孙后代,永不续用!刻耻辱碑以记之!” “吕大器,身为兵部尚书,纵建奴南下,弃城而逃,抛弃江南千万百姓!罪大恶极,即刻籍没家产,发配广东,刻耻辱碑以记之!” 人民大会的公审足足持续了两天多,参与的应天民众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是多了不少,那些在建奴占领期间投靠建奴,为非作歹的降官一个不落的在断头台上丢了脑袋,狰狞的人头在城门上悬挂了一排,昭示叛国投敌,欺压百姓的下场,而这次宋青书也是彻底下害死手了,那些逃出金陵城的文武百官,东林诸公全都冠以逃臣的名义,在金陵禁宫前,篆刻耻辱碑以记录,遭千万人唾骂,这些传统士大夫的政治生命也随着一同死掉了,在将来的政权上,宋青书再没想过给他们留下丝毫的话语权。 激昂的应天工人武装更是活跃在偌大的石头城,胳膊上悬挂着红色的袖标,这些人狂热的出入石头城没个角落,真是在统治阶层来了次大洗牌,绝大部分降官,投降的勋贵都被打倒了,抄家了,曾经统治大明乃至于历朝历代的地主阶层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洗。 那些整日括噪圣人大义,却一肚子党争的伪君子们,被彻底扫清了。 这一次格外出众的意义,让那些在高层窃取权利的所谓国家精英知道,他们再不能将手头权利任意当做重码去出卖给人,人民会审判他们!两千余年,这是第一次! 可这些看得同为士大夫阶层的陈子龙,夏允彝等反清义士却也是心急如焚,跟着在会场喊了两天口号,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救回来谁,陈子龙再一次心急火燎到了紫金山别苑去找宋青书。 “大帅,您这与建奴在京师所作所为有何区别?” 拍着桌子,陈子龙眼睛都红了,这位江左名家是一点儿斯文都不要了,上蹿下跳的仿佛猴子一般,撕心裂肺的咆哮着。 “靖南侯,别忘了闯贼在京师,是如何败亡的?” “陈先生认为本帅就是闯贼了?” 撂下手头文件,宋青书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毕竟这个时代有为尊者讳,金陵如今也没有比这位更尊的了,在他的眼神注视下,陈子龙这曾经的老对头也迅速变得不自在起来,磕巴的摇了摇头。 “下官,下官没有这意思,只不过,只不过靖南侯最近所作所为,的确有些虐士了。” “没这意思就好,本帅老告诉你,闯贼是一大群强盗闯进了京师烧杀抢掠,本帅却是大明帝国的指挥官,来惩罚背叛者,这些背叛者,这些无责任感者不除,怎么来领导江南抵抗建奴?陈先生,你还没想明白吗?建奴剃发易服,已经到了亡我华夏,亡天下的地步了,我们也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动员每一分力量来与他们决战,稍微松懈,咱们就是千古罪人!” 神情一下子严峻起来,也是敲着桌子霍然站起,宋青书无比严肃的对着吼道,吼得陈子龙再一次哑口无言,可就在这功夫,情报秘书李香君拿着一份报告忽然急促的闯进来,诧异的看了一眼陈子龙这个昔日名士,旋即才将报告递了过去。 “大帅,王之明已被处决!” “什么?” 这一次陈子龙在一次仿佛烫了屁股那样蹦了起来,王之明就是那个太子案中的主角,历史上此人被前御使大夫带到江南,旋即被福王关起来,不过太子案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少人都说朱由崧是怕真太子抢夺他的位置,硬生生打成假太子的。 可这个时空,太子案还没闹起来,就成了东林党与阉党勾结,共同谋害宋青书的借口,,旋即又被关进大牢里,真不知道这家伙嘴是什么长得,居然把陈子龙这个士大夫忽悠的都是一愣一愣的。 “靖南侯,那可是太子!你,你莫非真要谋朝篡位吗?连太子都,都……” “本帅明确告诉你,那是假太子!真太子的去向本帅清楚!” 大明朝的影响力到什么程度?满清二百多年,就连白莲教造反都得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打着朱三太子名头造反的更是此起彼伏,此时江南人心惶惶,要是有个太子坐镇,无疑会拥有无比的号召力,可没等陈子龙露出狂喜的神色,宋青书已经又是恼火的将那文件往他面前一扔。 “而且就算是真太子,他要敢这么干,本帅也照斩不误!陈大人你记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以后绝不是说说的!” 这王之明做骗子也算是做到极致了,建奴占领金陵时候,他居然写信给多铎,愿意下旨将“江南”赠与建奴,只要封他个归顺公即可,这玩意在抄多铎王府时候搜了出来,原本还没空理这个骗子,看的宋青书嘴角抽搐的干脆挥挥手也将他带去公审,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宋青书的话让陈子龙变得神情复杂起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历朝历代还真是说说,除了谋反,也没看到真有那个公正廉明的大官把哪个王爷逮捕了,不光这些王爷,封建社会皇权延伸出去的特权他们士大夫同样所享有,按照如今这个架势,宋青书的意思日后所有人都在法律的监控之下,以往逍遥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可也没有时间让他复杂了,难得耐着耐性看陈子龙匆匆扫了两眼,宋青书又是重重的敲了敲桌子。 “陈大人,咱们没有时间计较这些了,江阴,孔有德,刘良佐,博洛,尼堪的大军还在江阴!我们需要迅速整顿好应天局面,好速速迎战建奴!陈先生,本帅现在认命你为前敌临时委员会治安委员,负责维持整个应天城的治安,这是认命,你立马去找孙传庭孙先生交接,立马上任!” 江南士大夫也不全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或者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一想到二三十万建奴大军还在卧榻之侧,陈子龙真是什么争心思都没有了,管他改朝换代或者天子庶民的,保住祖宗发饰衣冠,保住民族灵魂才是最重要的!甚至他都没管这个委员会是什么性质,合不合法,拿着命令扭头就出去了。 目送着他出去,宋青书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这不仅仅是一场争论,更是一个考验,看样子,还是有不少江南士大夫值得争取的,这段日子自己的计划也可以有人执行,当然,这些还要建立在先打退建奴基础上。 再一次坐回去,宋青书却没有继续翻看那繁多交杂的文犊,而是忽然拉开了抽屉,抽出了那把已经收藏已久的战刀,自邢红娘死后,宋青书已经许久没有上阵了,可是刀光出窍,那把寒铁打造,刘宗敏之手的弯刀依旧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咔嚓,锋利的刀刃被宋青书半劈入木,狠狠砍在了地图上的长江中。 ………… 军情如火,尽管还有不少小鱼小虾漏网了,可是公审大会也在第三天就结束了,旋即沉浸在革命气息的金陵市民又紧张的组织了起来,以里为单位,街坊邻里共同推举出一个里最具有权威代表性的三名老者,然后这些人中再次选举一遍,共选出三百人的前敌临时委员会,再没了昔日的官老爷情况下,他们共同管理偌大的应天城。 值得一提的是,不少旧日里有名望的大地主员外不是出逃了,就是投敌惹得声望全无,不少次一级大工商业主取代了他们的位置,执掌了政权,统治阶级已经悄悄产生了变化,西印度公司的百多个大小股东更是一个不落,进入到委员会中。 顾横波的入会,又标志着女人也开始名正言顺的走入政坛。 这个新生的权利机构照比繁杂的大六部显得简陋无比,甚至连自己的立法都没有,只能在大明律上更更改改,可是头一次这些被统治的下层阶级登上统治者舞台,又是表现出无比强悍的活力,刚刚处决了叛国者的应天市民每个都自觉的积极备战起来,原本空旷的纺织厂,被服厂,兵工厂,桑园药园再一次被填满,源源不断的服装,药物,备品,武器开始填充进军营,为保卫江南做着物资准备。 偌大的城市已经没有了闲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奋战着。 紧接着就是征兵,这次一项对军队大方的乞活军却是出奇小气的很,除了食宿装备,招募的士兵根本没有军饷,可这一次,应募的兵士却是比历次乞活军征兵还要踊跃,设在燕子矶的大营几乎被应征者给挤爆了,就因为这一天,宋青书正式将乞活军更名了。 北府兵! 八万敢战前秦九十八万异族,保存了华夏文明的北府兵!这一次,不在依靠北人作为主力,已经被建奴剃发易服激起民怨滔天的江南人同样也愿意为保卫华夏文明而流血,牺牲。 这其中,又以应天工人成为主力,从早到晚,大半乞活军都在忙碌着登记,发放武器军服,指定营地,仅仅两天时间,一百一十多个新师在金陵这片卧虎藏龙之地建设起来,宋青书手头的兵力迅速膨胀到了四十万。 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才下生产线的工人,亦或者刚刚扔下抹布的伙计,扔下锄头佃农,还有扔下书本的书生,可宋青书没时间训练他们了,占领应天第六天,宋青书旋即发起了宏大的誓师仪式。 建奴每次发起进攻前,都会斩杀些汉人俘虏,来壮军威,如今是被宋青书毫不客气的的拿来了,一百三十五个师的庞大队伍列阵在应天东北的小平原上,七月的江风吹拂的战旗烈烈,抱着沉重而冰凉的燧发枪,不管是入伍已经数年的老兵,还是那些前天昨天才摸到枪的新兵蛋子,无不是神情严肃中带着狂热,全神贯注的盯着军阵中央的点将台。 今天宋青书也难得的全身三重甲,打扮的仿佛一个金人那样威风凛凛的站点将台上,他身后,孙传庭,刘宗敏,周遇吉,李铁柱,还有卢象升等战将无不是面容严肃,披甲而立,十万众的瞩目中,宋青书声如洪钟般的呐喊起来。 “带上来!” 沉重的盔甲哗啦哗啦作响,多铎等二百多个建奴将领,贵族被一队乞活军兵士推搡着从城内押解出来,旋即被狠狠踹着跪倒在点将台中央。 这多铎也算是光棍,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依旧逞着他那股强盗的凶悍劲儿,一瘸一拐的扶着旁边几个建奴站了起来,回望一圈森森然的大军,再看了看点将台上面容严肃的宋青书,忽然昂起头哈哈的冷笑起来,手指头指点着周围,嘲笑的嚷道。 “就凭着你们这些村夫,匠户,扛脚的,泥腿子?也想打败我八旗锐士?别做梦了!姓宋的,要不了三天,我辽东健儿就能将你这些东拼西凑的垃圾屠杀干净,江北三镇还有左良玉六十多万人马都拦不住本王,你们,哼!” “还有你们这些南蛮子给本王听好了,摄政王仁慈,这才出兵江南,解汝等百姓倒悬之苦,汝等居然不知好歹,敢反叛我大清,如今若是迷途知返,尚且能保全性命,否则大军一到,定杀得你应天鸡犬不留!” 多铎的喊话还真叫强盗的咆哮,嗡嗡作响,甚至传播到远处应天城墙,还回弹了回来,震撼到了整个大军耳朵里,都是多铎那乖抢怪调的汉语以及嚣张的笑声,然而宋青书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这厮笑累了这才轻咳一声。 “大家!大清的豫亲王要威胁屠城,杀光咱们,你们怕吗?” “不怕!” “怕个锤子!” 四面八方,愤怒的叫嚷声凌乱的传来,未经训练的弊端显露出来,声音显得乱七八糟,不成力量,这幅凌乱听的多铎更加的得意,这根本是一群乌合之众。 “本帅怕!” 凌乱持续了一阵,这才渐渐消去,可旋即宋青书一句话,让整个军阵都是变得纷乱起来,大将出征前言怯,这可是华夏几百年未有之事,所有人包括哪些乞活军老部队成员,都是不可思议的低头嗡嗡的议论着,不过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各部中的师,营队长官,工会骨干就制止住了混乱,让所有人听着宋青书继续说。 “本帅也是父亲!不要好意思,男人的通病,我有五位妻妾,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本帅也爱我的家,也怕这一去,我的妻子就再也见不到丈夫,孩子还没长大,就不知道父亲是和模样!” “可我更怕!今日本帅软弱低头,他日我的妻子就得屈辱的受满人欺凌,向那奴隶一样,还得去伺候满人的贵人,我更怕我的儿子女儿就此沦为建奴的包衣,奴才,拖着丑陋的金钱鼠尾巴,穿着建奴的马褂,成天不不得不卑躬屈膝,磕头大千,稍有不是就遭到主子的任意打骂杀掠,甚至连咱们老祖宗的衣冠头发都能保留!” “如果连老婆孩子都不能保护,还算什么男人?” “所以,尽管这一去,可能拼到战死沙场,可本帅还是要去,还是要和他娘的建奴拼了!” 话在铜皮喇叭的扩音下,清晰的传到了整个军阵,话说到这儿,方圆几里的北府义勇军都已经鸦雀无声,谁家没有老婆孩子?谁家没有长辈亲人?宋青书这一席话,就是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为了某人某人而去的战争,而是为了在列所有人,他们自己! “建奴很凶猛,很善战,本帅与他们交过手!在这儿,本帅不敢保证把你们所有人都带回来,甚至不敢保证就一定战得胜!可本帅能保证的是,就算死,咱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都是能让咱们的子孙后代挺起腰杆做人的,怕死的现在可以离队!就算本帅的老部队也是一样!本帅只要真正敢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勇士!” “谁愿往?” “我愿!” 这一次,没有哪个人组织,也没有什么统一的口号,听到的人似乎发自内心就说出来了,先是一声轻声,旋即那些人又是回过神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般的怒吼出来。 “愿随大帅死战!” 几十万人同心怒吼,声音可动山河,大地为之震颤,头一次,多铎在怒吼声中变了脸色,变得兢惧,瘫软而站立不住,瘫软的跪在地上,而宋青书则是满意的抱起了胳膊,扫视着四周,点着头,如今,江南已经回归到了明太祖那个时代的江南了,千万人奋不顾身,与北寇奋战到死的江南。 “把这些建奴,斩了!” 二百多口大砍刀高高挥起,带着民族压迫后的愤怒劈砍下,包括多铎这个强悍的奴隶主脑袋,二百多颗甩着金钱鼠尾的脑袋在狂喷的鲜血中飞了出去,最后重重的落在地上。这些鲜血染红了新成立的北府军前进的道路,踩着这些鲜血,一百多个师杀气腾腾的开始了江南二百余年来最恢宏一次大战。 骑马督军在一旁,看着地上滚落的多铎脑袋,宋青书骄傲的挥了挥手。 “把这个装起来,送到江阴建奴大军去!” :.。 ------------ 第七百零六章.江阴不倒 每一次大明关键性决策上,崇祯皇帝与朝中的群臣们都是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终于白白丧失多少个机会,不过当轮到建奴时候,他们却也没有果决到如何。 清军在江南的力量一共有四支,一支是如同应天镇江句容等地镇守的军队,这些人数最多,却也是最不可靠的,多半是降兵以及就地招募起来的伪军,第二支是杭州绍兴一带的满汉大军,由代善的儿子满达海指挥,是击破鲁王监国之后,留守追击的队伍,不过只有三万人,满八旗蒙古八旗九千,汉八旗一万三,剩余都是绿营兵。 第三支军队远在湖广,由肃亲王豪格率领,其中平西王吴三桂,三顺王部队还有蒙满部队一共十多万人主力,加上左良玉死后,左梦庚的降军,人数高达三十万,这支军队却是向西进攻在成都建国的大西军,以及剿灭九宫山李自成死后的闯军余部,向西偏离。 真正决定江南命运的就是江阴博洛,孔有德大军了,其中包含满八旗,蒙古八旗五万,汉八旗十三万,加上刘良佐带领江北三镇的降兵高达二十七万,巅峰时期有三十万,这支军队算是战斗力极强了,击破鲁王监国的主力也是这支。 可就在宋青书攻陷金陵六天时间内,这支建奴的主力军队非但没有向西不远几百里的金陵挪动一步,甚至向江阴进攻的步伐都停止了下来,六天时间,就那么观望着,白白耽误了时机。 不过这也怪不到江阴大军身上,这年头也没有电话,而且江阴军是有四镇军队组成,博洛的满八旗,孔有德的汉八旗,刘良佐的绿营兵,还有跟着混的蒙古八旗,虽然满八旗地位最高,除了蒙古八旗其余都是挨欺负的,可能调动孔有德,刘良佐的却只有应天的多铎,八月十六,应天传来告急的文告,可进一步调兵的命令却没有传来,根本不知道应天当夜陷落,凭着对八旗军战斗力的一贯信任,以为没事了的大军又进攻了江阴两天,直到二十日方才接到金陵城陷的消息。 二十一日,自起事那天起,江阴已经坚持了整整八十一天,城中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阎应元也是数日未食了,虚弱的身体,扶着城门楼子上的门槛这才站稳,蹒跚的又是向城垛走去。 说是城垛,其实就剩下些断茬了,连日来建奴炮击,城墙都塌陷了不少,城垛更是早早坏掉,不得已,用些麻袋填上土挡在那里,这办法还是选锋军宋勇忠教的,麻袋后头,一个个江阴义军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最小的才十二三岁,还没有火铳高,抱着满是污渍的燧发枪,正在那儿酣然入睡。 太累了! 八十一天,建奴共攻上城墙五十六次,江阴义军出城酣战二十七次,火药早就发射光了,大炮也变作废铁,被堵死了炮眼当做垒木扔下去,还砸死了十多个建奴,最后只剩下肉搏了,一群平民百姓打到如今,也到了极限,看的阎应元不住地叹息,再经不起一战了。 疲惫的巡视了军队,他又习惯性抬起宋勇忠送给他的望远镜,习惯性向对面建奴大营眺望过去可第一眼,阎应元就是不可置信的愣在了那里,仿佛永远搬不走,山一样压在那儿的建奴军营,没了! 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之后再眺望,还是空无一物,就在阎应元惊异的时候,已经有起来军士惊叫起来。 “鞑子退了!” 十几个敢死队自城墙上放下,又在四城奔走了一圈,放才带着那激动人心的消息回了来,建奴的确退了。 也难怪江阴人不敢置信,自建奴南下以来,就仿佛一座大山那样压在人头顶上,压的人喘不过来气来,三十多万朝廷江淮防线不到一个月被攻破,朝廷大军一路溃败,弘光皇帝都被活捉了,前一阵还听说金声囤徽州,黄蜚屯兵太湖,另外有总兵吴升嘉保着鲁王反攻杭州,江阴还派人去求援,可旋即援兵没来,击破鲁王监国的建奴大军倒是来了,到如今,江阴人已经怀着必死的心思来一战了,偏偏这个时间段,建奴撤了,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足以让每个人喜极而泣。 然而,真正让人泪奔的却是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期盼已久的王师终于来了! 再也不用隐藏,乞活军的大帆船自上游顺江而下,庞大的船身似乎要将整个长江堆满了,远远看去,就看到一片白帆树林,几乎望不到边际,穿着白色外甲的水兵端着刺刀昂样的在甲板间展开,江风吹拂,他们军帽上的白军带子都漂洋而起,煞是威武。 由金陵而来的大路上,更是尘土飞扬,一个师五列纵队,扛着枪大步流星的向前推进着,旗帜飘飘,晃动的刺刀倒映着一股子寒芒,晃得人眼睛都发花了,还有那推着的火炮,笨重的炮神在硬实的加多宝柏油路上都压出了两条痕迹,一百多个师拉成纵队,根本看不到尽头,更加是浩浩荡荡。 唯一的缺憾,骑兵太少,甚至不到万人,但那壮观的军容似乎弥补了这一点。 这支军团的到来让江阴人终于彻底放心下来,再也不用担心建奴的反扑了。 大军并没有进城,而是就地驻扎在城下,倒也感谢西印度公司地原始工业化,虽然仓促成军,可是几天时间依旧有二十万顶帐篷配备到军中,各师抵达后,城下立马就成了蘑菇林一般浩浩荡荡。 战场就在军营前方,虽然建奴已经退走了,不过还是能留下相当多的痕迹可供推敲,就如同孙斌减灶计中那样,利用灶台痕迹计算敌军数量,还有巴音图这个蒙古人的强项,利用马粪以及马蹄痕迹大体推算敌军数量。 建奴走的很匆忙,沿着宋青书修的主干道,马粪落了一地,还有一大圈从战场直接拉过去的沉重,车辙,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大炮。 清军在后世人印象中,绝大部分是扛着大刀长矛,穿着单薄的号子服,一打仗举着长矛往前冲,其实这是个误区,即便有多半也是义和团还有乡兵乡勇,一些破烂绿营,要是真那个水准,建奴如何屡次打败大明,还摧毁了数量多于自己好几倍的闯军,清军的棉甲铁甲精良远超过明军,而且步兵也是披甲的,尤其是火器一定程度上,也超过了明军。 被袁崇焕宁远之战被红夷大炮打怕了的建奴对红夷大炮重视程度超乎寻常,先后俘获明军大炮之后自己也是不断修筑,占据中原之后更是令他们资源丰富了一多半,虽然照比宋青书这头不断进步的火炮技术来说还差了不少,然而,其数量颇为可观,看这痕迹,这支建奴大军拥有的几千斤红夷大炮不下八十,其余大小火炮加一块二百多门。 而且看江阴城头,那密密麻麻的沙眼明显是火铳打出来的,就算是建奴步兵装备鸟铳不多,可刘良佐麾下可是大明帝国的正规军,装备火器不少,他们堆都能将建奴火铳数量给堆出来。 不过火器上至少乞活军还是占据优势的,更加令宋青书皱眉的是骑兵!看痕迹建奴骑兵不下四五万,这个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坦克,一直到二战时期,还有大规模中国骑兵与日本骑兵交手的记录,《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还曾经作为一名俄国骑兵去砍白军的机枪手,这个时代建奴可以堪称东亚第一骑兵,依靠大规模步兵对抗骑兵,明显自己是吃亏的。 尤其是,作为主力一百多个师,大部分都是才拿上武器的工人,还有耕地的佃农,就算是他带来的十万人,很大一部分是东南亚殖民地招募的移民,那地方的人同样缺乏对抗骑兵的经验。 上来拿上燧发枪神器三下两下就将建奴骑兵收拾了的,那是歪歪大神,燧发枪熟练手一分钟大约能射五到六枪,一个师三十秒大约就是七千到八千发,这个时代精准度差不多十分之七八的枪弹还会打偏,或者打在不重要位置上,也就是说只有两千发左右打中,还不是一枪肯定杀死一个敌人,同样三千骑兵,就有一千五百多能冲杀进自己步兵阵中,那就将是一场苦战。 救孙承宗的高阳县一战,建奴仅仅那点骑兵,战自己久经训练的老兵,尚且差点凿穿了军阵,日后宋青书对战建奴,不是堡垒就是地雷的,基本上没敢打过正面野战,可这一次,要让三十余万没经过训练的新兵与四五万马背上厮杀多少年的建奴骑兵野战争锋,的确是很悬! 很悬! 如此强悍的军容,仅仅凭借身后低矮的城墙,还有二十几万百姓守卫了整整八十一天,真的可以堪称奇迹了,宋青书甚至有些难以想象是怎么做到的。 “阎应元拜见大帅!” 看着痕迹宋青书皱眉的功夫,一声疲惫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回身过去,三个穿着九品官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到来,正整齐的拜向自己,这个名字让宋青书禁不住激灵了下,赶紧上前双手搀扶起来,同样激动的双手抱拳,激昂说道。 “阎公请起!阎公与江阴构成了大明不倒之躯!本帅应该拜谢阎公才是!” ------------ 第七百零七章.决定命运之战 江南多水田,沃野,虽然泥泞的道路对骑兵也算不上绝佳的战场,然而宋青书还是谨慎的停在了江阴两天,派遣斥候队四处打探情报。? ?· 得知了北府兵要东进去与建奴主力决战,绕是经历了足足八十一天围城战,几乎到了家家户户戴孝的地步,可江阴百姓居然还是组织起了一个江阴师,硬要加入这支复仇的队伍,几次推迟,宋青书依旧没有拗的过这些倔强的义士,终于收了下来,而这个师的师长,就给了阎应元,算是在宋青书手下又添加一员大将。 借着这两天时间,宋青书也加紧对新扩张的一百多个师临时训练了下,简单普及下射击,队列,战术口令,还好这支队伍绝大部分以工人为主,在工厂时候也是听从指挥习惯了,纪律性上远超于闯军,大西军那样的农民军,虽然时间短暂,可这支刚建立的大军还是变得更加规整了一些,也让宋青书对接下来的大战多了几分信心。 接下来几天,一些好消息倒是陆续传来。 长江沿岸算得上宋青书的大本营,接着水运,发展出相当发达的早期工业产业区,松江,苏州,常熟,靖江等一系列沿江城市都有西印度公司的工坊,商场,应天光复后,就仿佛一只号角那样吹响了大半个南直隶,这些城市先后也发起了市民暴动,通过强悍手段夺回了城市控制权。 尤其是常州,知府宗灏是铁了心的当建奴走狗了,多铎推行剃发令时候,他曾经借口于此屠杀了不少常州人民,尤其是还灭了当地名门管氏一族,应天的人民公审让他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消息传到当天就下令常州封城,还发郡兵四处抓壮丁打算死守常州城,迎接建奴大军。 可就跟元末一样,丞相伯颜为了修黄河,强征几十万汉民,借着挖出独眼铜人,苦蒙古久已的修河汉民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红巾军大起义。这次也是同样,被宗灏抓来守城的壮丁与工人当晚就发动了暴动,将看守的绿营军官全部杀死,十多万常州市民冲进常州府衙,暴怒的人群硬生生将宗灏一家老小活活打死。 常州的市民暴动不仅仅是又光复一座府城,暴动的工人还将常州附近的大小船只焚毁一空,原本建奴打算在常州附近渡江,返回江北,来稳固下岌岌可危的后方,然后再图反攻,这一下,让常州堵个正着,恼羞成怒的博洛再一次下达命令,猛攻常州。 再一次有了目标,囤积在江阴城下士气高昂的明军主力仿佛射出去的箭矢那样,浩浩荡荡转头南下,直奔常州而去。 大军抵达常州府时候,已经是八月二十六日,脱离了战舰,到底让行军速度慢了几分,不过还好赶上了,宋青书督着前军抵达时候,距离几里远,常州城下隆隆的炮声就已经清晰入耳,而且眼尖的还能眺望到远处的炮眼与火药烟雾。 担任先锋的是吕宋殖民地一到七个师还有乞活军一到八师四万多人,听着这嘹亮的炮火,宋青书立马下令停止前进,大军紧挨着宁镇山山脚下列阵,与此同时,炮兵推着跟着赶来的一百五十多门线膛前膛炮急促的上了宁镇山高地,宋青书的指挥部也搬到了那里。 一杆长长的望远镜拉开,站在山头,宋青书急促的就像对面眺望了过去,此时,建奴似乎被突然出现的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后部斥候军还没来得及返回军中,前部的攻城大军正攻打常州甚急,二百多门大小火炮分列四阵,不断的向常州城发起轰击,似乎刚好一个攻城间歇,刘良佐的江北三镇绿营军在建奴的驱赶下仿佛决口了的黑潮那样,蜂拥的扑向城池。 之前参谋部推演的,在这儿都是实现了,差不多五万多建奴,蒙古还有汉八旗骑兵黑森森的在背后督战,前锋,刘良佐以及孔有德的汉八旗并不是大刀长矛向前冲,相反,在城下,一支相当整齐的火铳队对着城头疯狂射击,炒豆子般的枪声中,黑火药烧起的白烟一下子遮住了宋青书的视线,隐隐只能看到常州城头上,已经烧成不少大窟窿的明字大旗。 “宋大帅,常州城已经摇摇欲坠,咱们是否马上进攻?” 洪承畴还在为自己镇守东南亚,可卢象升却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跟着大军返回了江南,此时他也是跟在前军中,眺望着已经打的热火朝天的战场,心急如焚的骑马奔上了山,然而放下望远镜,宋青书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 “我军短于野战,长于火器,如今仅仅先锋抵达,人数太少,与建奴的骑兵硬拼吃亏。” “可……” “放心,卢大帅!本帅不是说了吗!我军长于火器!” 这建奴虽然火炮不少,可到现在明显没有大规模炮战的经验,攻城的大炮被聚拢在了一堆,分为四处,这可是难得的靶子!看着建奴斥候骑兵急切返回中军,似乎在建奴军阵中引起了不少骚动来,看的宋青书禁不住露出了点占便宜的奸商笑容来。 “小宝,传令下去,各单元自由射击,先给本帅把建奴的火炮报销了!” “尊令!” 乞活军用大炮的地方太多,相比之下炮兵明显比建奴靠着经验的炮手专业了不少,一辆辆炮车在山头就地落下,用钉子固定住炮车四角,旋即主炮手直起了炮身上的刻度照门,用手摇臂迅速调整好了炮车下面转盘角度。 “距离,六里,角度,三十度,开炮!” 一个个观察手端着望远镜急促的报着数据,旋即主炮手点燃了炮捻子,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中,震得宁镇山都是随着晃动了下,同样一大片白烟覆盖了山头,几秒钟后,呼啸声中正在列阵的建奴炮群顿时开了花。 线膛加速的乞活军大炮足足有十二磅,也就是十斤左右,宋青书还有开花弹与实心弹两种远程弹药,十斤多重的铅球子狠狠砸在了炮身上,就算是有着几千斤重量的建奴红夷大炮,也给打的飞了出去,较软的铅还就在高温摩擦下喷溅了出去,四散的金属碎片形成范围杀伤,但见周围的建奴炮兵直接被掀翻了一大圈,很少有倒地之后再起来的了。 相比之下,开花弹对火炮的杀伤倒是小了点,可掀起一个又一个爆炸波,也是颇为壮观的。 第一轮射击,就至少报销了建奴五六十门大小火炮,骇的建奴仿佛没头苍蝇那样四处乱串着,看的卢象升那是心头大爽,忍不住就要夸奖几句,谁知道这功夫,山脚下急促的牛角号也是响了起来,就见建奴后军督军的几万骑兵整齐的来了个转身,旋即在几个骑将呼喝下,仿佛十几个黑漆漆的触角那样,凶狠的对着宁镇山明军阵地包抄而来。 万马奔腾说的就是如此,十多万马蹄子狠狠踩踏着大地,一时间甚至压过了炮火,看着那整齐而气势汹汹的骑阵,不论宋青书还是卢象升,脸色一刹那都跟着变得凝重了起来。 咄咄逼人啊! ------------ 第七百零八章.短暂交兵 、、、、、、、 建奴能以区区二十来万军队入关,旋即夺得天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几万八旗骑兵带着来自北方的狂风暴雪呐喊狂奔着,那股子气势,就算是久经战阵的乞活军老部队都有些为之一夺的感觉,尽管离着数里,已经让守卫在第一线的乞活几个师紧张起来。 三千骑兵与三万骑兵的区别,可不仅仅是乘以十那么简单,几股骑兵齐头并进,几乎将宁镇山下那一块狭小的平原都给占满了,滚滚烟尘中,八旗那八条孽龙旗帜张牙舞爪的随之咆哮着,北面是蒙古八旗,中间是满八旗,南面是汉八旗,齐头并进的三路包抄,似乎要一口气将山下这支明军完全吞了来。 “大帅,还打建奴炮手吗?” 大炮简直是命根子,连城都不攻了,常州城下,数以万计的刘良佐麾下绿营被鞭子抽打着,回头拼命拖着几千斤重的红夷大炮散开,此时第二轮炮击刚结束,效果好得出奇,至少又报废了建奴十多门炮,杀伤不下两三百人,可眼前,建奴骑兵也真是咄咄逼人,听着小宝的询问,宋青书足足迟疑了七八秒钟,方才无比艰难的咬咬牙。 “继续轰击建奴步兵阵!下命令给周遇吉,让他把建奴挡在山下!” “诺!” 来的匆忙,乞活军根本没时间挖壕沟,还好宁镇山地形崎岖狭小,乞活军就按照宋青书照抄拿破仑的纵队阵型列阵在半山腰上,山脚下第一线是周遇吉率领的乞活一二三四师,九千余人,不是传统的三段射三排,而是略显厚重的五排横队,将上山口堵了个结实。 “列阵!” 战场上每一分体力都是珍贵的,为了节省体力,抵达阵位之后,各个营都是坐在了地上,六里地,骑兵全力奔驰,不过三五分钟的事儿,从马蹄震动开始到接到命令,等各营列好阵,已经差不多看到对面建奴狰狞的面孔了。 “平枪!” 刷拉一下,前排的乞活军半跪下,将一米多长的燧发枪整齐的端在面前,后面的兵士则是将枪举到了前排兵士头顶,另外还有些散兵迅速集结在各个营之间空隙处,蹲伏下去,一个个腰间挂满了葡萄一样的炸弹。 以往明军对阵建奴,好歹还有个战车来阻挡,这次可真是用血肉之躯硬撼如此多的建奴骑兵,指挥刀高举,周遇吉的腮帮子也是不仅一抽一抽的,死死盯着越逼越近的建奴片刻也不敢松懈。 开战之前,乞活军斥候已经用步伐现在军前测量出距离,用白灰迅速撒下线来,各营指挥官亦是脑门上流淌下大滴大滴的汗珠子,不怕死是一方面,不紧张则是又一方面了,听着急促的马蹄声,每个人心头都是扑通扑通剧烈的跳着。 一百五十米! 一百二十米! 一百米! “开火!” 周遇吉的战刀雷霆般的挥舞下,旋即先头两排真仿佛如蒙大赦那样,狠狠地扣动了扳机,燧石打在挡板上发出灿烂的火星,啪的一排过去,浓密的白烟也是顷刻间覆盖了宁镇山脚下。 对面的建奴也仿佛被无形的拳头狠狠打了一拳那样,顷刻间,跑在最前面的几百骑立马是人仰马翻,有的骑兵直接在战马上去向后摔了出去,有的则是马腿儿一软,连人带马向前猛地翻滚出来,原本整齐的阵型顿时为之一乱。 然而不愧是凶悍的建奴,张着精良的马术,除了少数离得太近的被波及到,后面的直接扬鞭错马越了过去,或者从旁边绕行过去,再或者干脆让马蹄子狠狠地踩了过去,在这如此大规模的冲击中,落马既等同于死亡,二三十步之内,马蹄子践踏在地上,踩出来一个又一个的血窝。 可那奔杀之势依旧只增不减! 七十米,第二轮! 虽然这次射击的只有一排两千人左右了,然而效果却比刚刚两排还要好点,又是两三百人惨叫着滚落下马,人仰马翻,可这一次,同样有了准备的建奴更加快速的克服了混乱,在辽东,顶着明军枪口向前冲已经让建奴八旗习惯了,辽东军的三眼铳,鸟铳也没比东北的刀子风强出去多少,虽然乞活军的枪火照比之下毒了无数倍,却也没超脱他们的承受能力。 五十米,第三轮,更多的建奴落马,可这血似乎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掷弹兵!上!” 三十米,强忍着心头强烈的恐惧,在第四排枪响的同时,营队夹缝中的掷弹兵也是呐喊着冲了出去,在军阵前几米处狠狠将手榴弹串投了出去,隆隆的爆炸声顿时犹如一朵朵莲花那样在建奴骑阵中绽放出来。 可此时,也已经进入了建奴短骑弓的射程,短而刁的射狐箭带着呼啸声狠狠落在掷弹兵队伍中,落在列兵线内,普通一兵可没有当年袁崇焕的待遇,七重甲,不少射在甲缝上,或者盔甲没有保护到地方的兵士仿佛被冰雹大了的麦子那样,成排成排的倒下,至少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掷弹兵直接被留在了战场上。 最后两三米,前两排终于装填完第一轮,几乎是抢着呐喊着冲到了队列最前面,贴脸开枪,旋即再也不需要装填了,五列列兵只需要端着刺刀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就行,又是大片的烟尘中,敌,我,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相继倒下。 可如今,算是终于进入了建奴的领域,长长的骑枪狠狠捅进队列中,就算有锁子甲加纸甲双重保护,依旧是仿佛一层纸那样穿心而过,不少乞活军被应挑着甩了出去。 仗着战马的巨大冲击力,甚至有八旗骑兵撞穿了军阵,沉重的骑刀血腥的划过,所过之处乞活军列兵无不是喷着惊人的鲜血惨叫倒地,交锋不到几分钟,四个师组成的防线已然千疮百孔,凶狠呼啸的建奴骑兵又是与后头第二列开火的乞活军列兵交手上来。 眼睛里冒火,拳头拧的咯咯作响,望远镜中,拖着最后一百多门大炮,建奴在付出上千人代价后,终于是四散开来,自己脚底下,阵型却也岌岌可危了,剧烈的看着远处,在低头看着脚下,热锅上的蚂蚁那样足足转了两个圈,宋青书终于咆哮起来。 “炮口压低,狠狠地打!” 这回真叫炮口压低了,山顶上同样心急如焚的明军炮手冒着打到自己人的风险,炮弹几乎是贴着前沿列兵头皮扎进建奴骑兵群的,战马就算再强悍,也不是能与呼啸的炮弹硬碰硬的,这一次炮击效果兼职叫救命,炮火拦腰打断了不断蜂拥而上的建奴骑兵,让已经陷进阵中的乞活一到四师终于得到了个喘息机会。 就在这时候,又是阵阵凄凉的牛角号声嗡嗡响起,刚刚还悍不畏死的建奴骑兵终于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那样,再一次潮水般的退了回去,将已经被淹没的前沿几列重新显露出来。 “大帅你看!” 卢象升忽然猛地向北一指,地平线上,又是密密麻麻的明字大旗,数不清的并驾齐驱,看的宋青书松了口气。 中军到了! 前有坚城,后有大军,再打下去无疑是自讨苦吃,收拢了大炮,建奴大军再一次呼啸着向南退却,常州之围是解了,不过四万多建奴骑兵始终盘旋在大军背后,宋青书也不敢轻易离开优势地形,并没有下令追击,这与建奴江南第一战,就以这短暂而剧烈的交锋告终。 战果上来看,明军是占到便宜了,这一轮冲锋,建奴留下了一千二三的人马,被炮打死的足足有两千多,还摧毁了大小火炮一百多门,可宋青书却是高兴不起来,自己的前锋八个师连伤带亡的加一块也有一千五六,正面交锋不过才打了区区几分钟。 这还是建立在明军精锐部队,占据高坡,拥有有利地形的情况下,平原上,骑兵对步兵的确展现出极大的优势来,这要是换上新招募北府义勇兵,后果不堪设想。 戴着个绘画着红色葫芦的帽子,足足一千多个男男女女的医疗队又是抬着担架在战场上忙忙碌碌着,将伤员抬到后方搭建的野战医院,玉儿那张温婉而俏丽的小脸,可算给这血腥的战场添加了几分柔和。 而指挥部内,相继聚集在一起的军官则是面容紧锁的相互探讨着。 “大帅,我们也需要战车!大同,宣府几边对付建奴骑兵,历来是使用偏厢车阻挡,单凭军阵在旷野中对付建奴,风险太大了!” 前雁门关参将,吕宋方面军军帅邱明心有余悸的点着地图说道,可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刘宗敏已经唾沫星子喷了过来。 “这江南到处水田稀呼软地的,怎么走你的偏厢车?况且建奴骑兵来了,摆都来不及摆,有那运力,还不如多拉几门大炮来的妥当,还能多杀些鞑子。” “依我看,必须想办法将蒙八旗与满八旗,汉八旗分开!”卢象升又是捏着下巴沉吟起来:“老夫在宣府督军一年有余,蒙古人打仗,习惯性轻骑射箭骚扰,对射咱们不惧他,不过被建奴逼着往死了冲锋,的确给我军造成极大的伤害,只要分开他们,蒙八旗不足为虑,建奴如断一臂。” “对付骑兵,实在不行用戚大帅的狼,多布几层兵,诸位,当务之急是下一步如何走?博洛,尼堪大军是建奴攻打我江南的主力,如果让他逃回去,我们将用不得安生!必须将他堵死在江南!” “如今我江南义军如潮!各地纷纷举起义旗,建奴立足不稳,定然会全力想逃回江北,老朽认为,我军当留下一部扼守常州,武进,大军跟随大帅直奔无锡,无论如何将博洛堵死在湖与太湖之间!只要时间一长,粮草断绝,建奴不战自溃!” 真叫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周延儒在朝时候老奸巨猾,排挤同僚,无所不用其极,可失势之后在台湾劳动改造了一年多,如今仿佛换了个人那样,比谁都激进,不过他这话听的一大群将军都是暗自点头,这个战略倒是一刀见血。 “可万一,建奴舍弃北上转头南下,再攻打鲁王监国时候,建奴可在杭州屯了不少粮饷,还有满达海的一部大军,坐拥坚城,建奴至少能守个一年半载,到时候江北再有变,咱们有是腹背受敌了,该如何是好?” 冷不丁,参谋陈子龙的一句话瞬间冷了场,这可不是没可能,而是太有可能了,想着那恶劣的后果,每个人都是脸色变得很难看。 “本帅决定,分兵!” 思虑了足足两三分钟,宋青书无比艰难的将笔放在地图上,可话音未落,孙传庭,周延儒,陈子龙,卢象升等人却是一起赶忙抱拳否决道。 “大帅不可!” “大帅!萨尔浒之败尽在眼前啊!”孙传庭算是最近之人,满是紧张,他一个掏心掏肺的一个鞠躬,深深拜了下去…… ------------ 第七百零九章.纠缠 萨尔浒之战还真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杨颢兴致勃勃要来个五路包抄,一只巴掌抓死,结果让人一根一根指头来个挨个折断,自此辽东成朝廷心腹大患,如今建奴的战斗力让人深以为患,四十万大军抱成团尚且胜负为知,如今宋青书还想分兵? ? ?. r?a?n??e n `o?rg “大军交给参谋总部,由孙传庭孙先生代本帅指挥,刘宗敏任督军事,应天第一百零三师到一百零五师交给我就行,本帅亲自横渡太湖,拦住建奴入浙之路。” “大帅……” 孙传庭的眉头皱的更深,三个师倒不影响大军战斗力,尤其是应天义勇军前一百师几乎都是工人组成,战斗力更强,而番号一百以后则是京畿佃农,农人,自由惯了,天性散漫。 孙传庭很难想象如此大规模一场战斗,自己主帅却率领如此一只弱旅,去堵截数十万敌人,这简直光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看出众人的疑惑,宋青书却是轻松的笑了笑,抱着拳转了一圈,开口解释道:“单凭本帅还有三个师自然挡不住建奴,不过本帅还有两样法宝,一个是银子,一个是人心!陈先生,你与本帅同行,孙先生,汝等必须将建奴大军堵在太湖以南,至少为本帅争取出七天时间!” “遵命!” ………… 大军决战并不是流氓大家,两伙人约个位置真刀真枪死个成千上万人,谁赢谁爷爷,战争,更多的是为了达到战略目的,不断的运动,也许一场百万级别的大战一天就结束了,而在此之前,筹备,坚守,行军,进攻,却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 常州一战之后,建奴与明军也陷入了这种战略焦灼中,这次,建奴犯了个兵家大忌,怒而兴师,因为常州的人烧了渡河的船,没有想办法赶紧渡河,反倒是回头攻打南下的常州,这就给了明军以机会。 接下来几天,几乎完全是在行军中渡过了,在常州连半个晚上都没有待上,紧急传来建奴北上的消息,孙传庭带着先锋又是急促的围追堵截着,双方再一次在平山拗爆发小规模激战,稍作尝试后建奴再一次退却。 接下来几天的战斗就有些闹着玩了,你向前动动,我就像前动动,有时候建奴北进,明军跟着急促北进,走到一半建奴退回去,旋即明军也是退回附近坚固堡垒中坚守不出,就仿佛两个在巷子中相遇的老顽童,一个就要从这儿出去,另一个偏偏就堵着他那样。 不过就在江南打的如火如荼时候,整个天下也在跟这不断动着,应天光复第十九天,远在湖广剿灭李自成,张献忠两支大军的豪格主力终于得到消息,开始从靠近四川一带战场徐徐后退,其中平西王吴三桂的军队还作为先锋沿着长江先行进发,内线来报,吴三桂两万宁远骑兵已经抵达了黄州府,刚刚收复安庆,主持大别山战局的疤脸手里只有十个师的兵力,拖延不了多久。 而北方,登莱道张好才也是急促飞鸽传书,京畿山东一带的八旗驻防军,绿营兵也开始了集结,不日即将南下,而清扬州知府张端更是居然大着胆子向主子表忠心,季节了四千多绿营坐着漕船渡江,来攻打太平,当然,这些绿营还没等靠岸,就要么做了俘虏,要么做了水鬼,可一个危险的信号却是传了过来。 留给明军的时间不多了! 一路追追堵堵,九天时间,明军主力从常州一直堵到了无锡,明军占据了无锡城,而建奴则是在三十几里外的慧山与之对峙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让参谋本部愈加的紧张,焦躁。 无锡府衙。 “本将认为,当进攻,再拖拉下去,一但北方建奴南下,湖广的建奴东进,吾等就再没有一丝机会了!” 盯着地图,卢象升焦躁的用红色笔画了两个巨大的箭头,一向南,一向西,此时的建奴还真是占据有极其优势的战略主动权,敌强我弱,卢象升是员悍将,他的战略倒是和后世反围剿时候的我军差不多,趁着建奴没有来得及合围,只管一股脑杀过去,先断其一臂,然后再回头应战,越战越勇! “风险太大了!” 作为实际指挥者,孙传庭更是感觉到了宋青书一直扛着的压力有多大,四十多万人指望着你来过活,身后更是有数以百万的人口百姓需要你来保护,一个不好,可能就全盘皆输,慧山一带被红色的毛笔圈成了一个圈,可是无论如何,孙传庭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建奴还有许多副手牌,可他就这有这一副。 刘宗敏也是倾向于发起总攻,可毕竟他属于宋青书的最亲信,卢象升是个外人,看着两个最高指挥者陷入僵局,他干脆瓮声瓮气和起了稀泥。 “这样好了,咱们马上派船去太湖请示大帅,如果大帅同意,咱们就在这慧山和建奴拼了,大家觉得如何?” “太慢!局势一日三边,去太湖请示却需要四五天时间来回,一但江北有变或者安庆陷落,军心将遭受严重的动荡!如今宋大帅最信任的人全在这里,本将建议,我们来表决!本将支持明日出兵!” “我支持继续坚守!” 孙传庭还在犹豫,可幕僚次长顾炎武已经开口说话了,把手重重压在桌子上,同时颇为骄傲的看了卢象升一眼。 “下官在水师待过,只有有施琅将军的水师在,就算建奴集结了百万大军,也能让他在长江口干瞪眼,至于安庆,那儿是大帅的大本营,长江两岸炮台林立,棱堡就有八个,夏副帅更是身经百战,除非建奴绕远走江西,否则长江他们几个月内是过不来的。” “我也主张坚守!” “我,我认为当决战!” 十几个有议论权的军帅,参谋长幕僚长级别相继发言,居然打成了个平手,关键一票又投注到了一直沉吟着的孙传庭身上,低头看着地图,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水不住地流淌下。 这些天,虽然看似没有大战,可是小战天天不断,每日里都有成百上千的斥候骑兵搏杀在几百里的战线上,一直让宋青书忌惮的建奴骑兵也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有几次,建奴骑兵都冲击到了行进中的本镇,前后冲垮了六个师,要不是一贯谨慎,炮兵一直处于边缘高地进行高机动性保护,早就吃了大亏了。 要带着这些成军不到一个月的义勇兵与之决战,孙传庭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六成把握都没有,可若是不战,这中原的局势的确令人心急如焚。 “本将决定!”足足迟疑了三分钟多,孙传庭可算抬起来仿佛在水里泡过的脸,在所有人紧张注意下开了口,可没等他说出决定,门外,斥候骑兵长张当先忽然急促的进了来,单膝跪地。 “报副帅,卢帅,诸位参谋大人!建奴南撤了!” “什么?南撤了!” 心急火燎的冲出城,一行人急促的爬上了无锡最高的九层塔,拿着望远镜向外观望,极目缭绕,每个人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起来,孙传庭更是第一个高声叫嚷着。 “传令下去,取消一切休假!马上追击!” 汇聚在无锡连半天都没休息上的明军,又在一杆杆大旗的缭绕下,疲惫的向南追去。 ------------ 第七百一十章.罐里的王八 感谢这个冷兵器时代,还没有后世的无线电,虽然明知道江北与湖广一定回来救援,可被堵在江南,还被明军重兵集团挡住去往长江的道路,军粮更是日渐稀少,尤其是在江阴小城还吃了个大鳖, ? ?. r?a?n??e n `o?rg 那么沿着太湖西岸南下,走中溪,宜兴,去往还在建奴控制下的湖州,杭州,绍兴与满达海汇合,然后再坚守徐图,甚至事不可为走浙江出海,回归北方都行,在明军扛不住压力的前一刻,博洛,尼堪等人先扛不住了,彻底放弃了走长江返回江北的计划,转头开始南下。 可这也算是打在了明军的软肋上,南面可是宋青书啊!虽然临走时候宋帅是信心十足,可他手里毕竟只有三个师,还是战斗力极差的三个师,孙传庭几个打心眼里还瘦没有信心,紧紧黏在建奴身后,一百四十多个师亦是急促的沿着太湖南下,亦步亦趋。 “必须要发起进攻了!” 连着走了两天多,居然丝毫宋青书的阻拦都没有看到,别说明军,甚至中溪,下邳等几座县城人都跑光了,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要说建奴屠城,至少要有尸体吧!也是吃缺乏联络的亏,不管孙传庭还是卢象升全都是心急如焚。 第三天,孙传庭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按照地图,今日下午,建奴一定会强渡连湖河,巴音图师长,北府军麾下两个骑兵师,十六个骑兵营本将全交给你了,朝食后立马出发,待建奴渡河过半后立马发起进攻!周遇吉!汝率领乞活一到八师,凤阳六七八师,革左一到五师紧随其后,第一时间投入战场!纠缠住建奴!” “命令传达各师,自西北方向包抄!以此进入战场,火炮立于下邳南山,轰击东南角,与建奴的决战,在此一举!” “末将领命!” 还真是早就憋的要吐火了,各师将领,各级参谋再没有一句劝阻,全都是轰然应诺,都说哀兵可战,如今四十多万明军义勇军真是已经在漫漫长路上憋足了火器,这即将开展的一战一但号角响起,必定会血流成河,打的惊天地,泣鬼神不可。 可真有点电影看完了,房都开好了,关键时刻女朋友来了大姨妈一般,就在孙传庭刘宗敏杀气腾腾准备出发拼命去的时候,门外的传令兵又是高声叫喊起来。 “报,大帅信使到!” 进来的可绝对错不了,宋青书的亲兵首领小宝,本来白白壮壮的亲兵首领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迷上了日光浴,被晒得黑的跟非洲友人一般,一面走一面似乎还有点走神,一直走到帐篷中央,这才回过神来,张望着一个个披甲挎刀,心急火燎的重将们,惊愕的叫道。 “诸位这是,要出去野餐吗?” ………… 连湖河一战还是没打起来,下午时分,建奴从容的伐木过河,而就晚了小半个时辰,明军主力也是赶到河边,造浮桥渡河。 不过建奴南下的脚步也就此打住了,下午还在嘲讽明军无胆,不敢与之决战,傍晚时分,端亲王博洛就彻底傻了眼。 江南名城宜兴就立在建奴大军眼前,这儿的紫砂壶还是这般的出名,可这儿肥沃的陶山,农田却全都不见了踪影,自太湖岸边一直到东面的湖,地平线上壮观的隆起了十多道波纹,纵横交错的壕沟一眼望不到边际,壕沟上头插满了明军的旗帜,南北纵深不下三公里,东西至少二十公里,这道人间奇迹将几十万建奴死死的堵在了宜兴以北。 和萨尔浒大战最不同的是,这场战斗是发生在大明最腹心之地的南直隶,而且实在饱受建奴蹂躏杀戮后,万众一心的江南。 陈子龙之前就在太湖一带抗清,他老家也在这里,在这儿,陈子龙拥有着很大的人望,而宋青书的名头,更是被江南人视做救星,以西印度公司的财力,抵达宜兴之后,宋青书花了两天从松江调运物资,又派人四处县城撒名帖,三国时候曹操刘备都曾被人打的全军溃散,一穷二白,可都能再次起来,名望在如今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个江南人口的稠密区,短短三天,竟然聚集了上百万人口,宋青书都亲自撸起袖子上阵了,十三天时间,挖出了如此壮观的工事来,就跟一道死亡长墙那样,将让建奴南下蹂躏的计划胎死腹中。 后世淮海战役的胜利,完全靠着老百姓用三轮车推着跑过了某民党反动派的卡车,给退出来的,而宜兴大战要是记录在历史上,估计也可以写成完全靠老百姓一把把铁锹给挖出来的。 不仅仅是壕沟,还有军队,太湖附近本来就有几支被打散的抗清义军,再加上建奴在江南的暴行,宋青书大旗一立,更是从者如云,短短时间,他又聚集了差不多四十多个师的义军,尤其是居然湖州,嘉兴,秀水的建奴绿营兵差不多三万人整体抛弃了驻地,北上来投奔宋青书,这算是一支有战斗力的正规军。 其实也怨不到这些绿营兵,其实谁人真心想给建奴当奴才?可高高在上的朝廷都破灭了,皇帝都被抓起来了,头上那些管事儿的官老爷都投降了,要他们这些比泥巴还低贱的小兵有何办法?自然也是糊里糊涂跟着投降了。 可哪怕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足以点燃这些绝望之人心中的怒吼,从这也看得出建奴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这样一来,明军是彻底稳了下来,渡河之后,孙传庭同样也率领主力在连湖河旁挖掘起壕沟工事来,建奴四五万骑兵的机动力完全被这个狭窄的地形所牵制,精悍的建奴大军仿佛辽沈战役中的廖耀湘军团那样,被死死堵在这个狭小地带进出不得,阵地战,又到了明军宋青书的领域。 九月十六,宜兴。 马蹄声震撼的响起,同样千军万马呼啸着奔涌向前,骑在辽东战马上八旗骑兵凶悍的呐喊嘶着,两翼,蒙古八旗更是向天抛射出漫天羽箭,身后,建奴拖着这么多天的大炮跟着也发出了嘶吼,一条条拖着黑色尾巴的炮弹狠狠地砸向宜兴这面。 可惜,没有用!层层叠叠的壕沟密麻的犹如迷宫,就算有愣头青把脑袋探出去,立马有拆分下营队的乞活军老兵一脚卷他腚上把他踢回来,甚至军士们连抬头观察都不用,宋青书来自后世,潜望镜这最简单的趣味小实验他可记得一清二楚,两块镜片相对镶嵌在木头管子内,上管往壕沟边一放,建奴的一举一动就看的清清楚楚。 除非特别倒霉的直接被炮弹砸进壕沟里的,脑袋上顶着个盾牌,九成九的攻击就这样被化解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术,对付这些冷兵器时代的建奴还真是绰绰有余。 骑兵尴尬的冲到沟边上,又是退了回来,后头,刘良佐麾下的绿营兵紧跟着冲到了最前面,背着麻袋满头大汗的就把土往壕沟里扔,可这个时间,又到了明军的打靶练习时间,靠着早期工业化的流水线,宋青书在江南的枪支储备可不低于百万,有着倭国,硫磺黑火药也不是问题,前几排壕沟根本没人,在潜望镜观察兵的叫嚷中,刚拿上燧发枪的新兵蛋子地鼠那样呼啦一下冒出头来,就是一阵暴雨梨花般的枪林弹雨,还在填壕沟的建奴兵立马是前赴后继倒进沟里。 如此阴毒的枪击,不到两分钟,刘良佐绿营兵就溃散了,哭喊着向后逃了回去。 这头,怒气冲天的建奴火枪队也是端起火铳,对着壕沟发起反击,不过打完一枪,那些明军已经缩头进去,哪儿还打的着,平白浪费了子弹。 连湖河阵地。 仿照二战苏军德军,大炮也被拉进了壕沟中,单独为炮阵而挖掘了倾斜的坡面,这头建奴对宜兴阵地发起大规模进攻,后头的刘宗敏也是毫不客气的一声令下,四百多门大炮被整齐的退出去,轰鸣的炮火一刹那在建奴屁股后面开了花!纵横的铅球炮弹在建奴军营帐篷中横冲直撞,那真叫磕到就死,碰到就亡,还有明军骑兵趁机从新挖的壕沟两面冲出,以龙骑兵的作战方式,在建奴守营步兵紧张注视中抬枪就是噼噼啪啪一阵火铳枪击,放完就跑,连中没中都不去管,这种袭扰杀伤倒不大,可给建奴大军造成的心理压力却是极大的。 等建奴炮手又是气喘吁吁的将几千斤重红夷大炮掉转过来,向南进攻的大军调回北面时候,沿着小斜坡明军大炮再一次退了回去,从地平线上除了一条条壕沟,根本看不到人影,此时,宋青书那面的明军又是将大炮推了出来,还有烦人的骚扰再一次如影随形盯在了建奴屁股上。 真仿佛掉进罐里的王八那样,左右都是湖,八旗子弟也没有多少轻功水上漂的大侠人物,而前后被来回夹击暴菊,打那面都不是,一时间,建奴真如同掉进罐子里的王八那样,进退不得。 看着夕阳斜下,连一条壕沟都没填上,反倒丢下满地尸体的建奴仓皇缩进包围圈最中心,拿着望远镜眺望着,陈子龙禁不住感慨的摇着头。 “当年要是朝廷能用如此战法,何愁贼军纵横?岂不早就平定天下,何至于如今让这小小建奴在我中原腹地横行跋扈?” “呵,如果当年朝廷能像今天这样一呼百应,百姓甘心为之效死力,甚至扔下家里的庄稼都不顾了,你觉得至于弄的天下大乱,流贼风起吗?你们这些士人,出了问题总愿意赖到百姓身上,却从来不注意思考自身,陈大人,要想中兴大明,这些你都需要去好好想想!” 这话听的陈子龙无言,远的不说,如果东林党要不是极力维持地主那点可怜的私利,何至于与乞活军系统彻底闹翻,如果当初应天有宋青书在的话,江南也不会沦陷如斯,白流了如此多的血,想着,陈子龙还真是沉思了起来。 也许,传统的江南士族,也真的要跟着改变了! ------------ 第七百一十一章.吊打建奴 最好的老师是敌人!被明军壕沟困住的第二天,驱使着那些江北三镇的绿营兵也开始了挖掘壕沟,实在没办法,东西两面的乞活军大炮跟雨点似得落进军营,单凭着地表军营,随时随地都有着生病危险,虽然一整天,分散着的建奴也不会被炮打死几百一千的,对将近三十万大军来说九牛一毛,可人不是机器,随时都有炮弹落在自己脑袋上,要是一下砸死还好,把胳膊腿儿砸断了一时间还死不了,?a? ? n?en? ???.?r?a?n??e?n `o?r?g? 仅仅第一天,建奴的士气就遭到了空前打击。 真是空前的乱世,陕西还有大顺军余部与建奴奋战,四川,张献忠的大西军也与豪格进行了全面交火,湖广九宫山一带,高一功,李过等残余五六万军队原本还在进攻南明,不过随着整个湖广一带都投了建奴,他们不得不与建奴继续交火。 而安庆,隆隆的炮声震撼了整个长江,江中,集结楚师南下的平西王吴三桂将近十一万人马,数千舟师卡在江中进退不得。 “都给老子上,打下了江头堡,通通抬旗,今个打不下来,全都降为包衣,全家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去!” 此时吴三桂真是把自己当奴才卖给建奴了,江上打不下来,就指挥登岸陆战,两万多人马仿佛蚂蚁一样拥挤在狭窄的江安上,正对着他们,则是青灰色的乞活军棱堡。 安庆可是大别山东麓第一站,乞活军的老巢发源地,宋青书实力极盛的时候,就连对岸江西九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十多个用水泥,巨石所堆砌的棱堡牢牢的将长江夹死在中间,而且星形的夹角还起到了格外大的防御作用,后头的建奴红夷大炮除非正好打在棱角上,否则的话仅仅能在坚固的石墙上留下一道痕迹而已。 面对仿佛涨潮那样的清军,守卫沿江一星堡的代一师轻松写意的在十来米高石墙上向下放着排枪,激烈的枪声中,建奴登陆部队又如同潮水那样成片的倒在滩涂上,棱堡又小又高,根本不存在防御死角,城内还有水源,紧挨着不远还有二星堡支援让建奴不能四面围攻,区区几个连县城十分之一不到的星堡,却让清军如鲠在喉,连一步也进不了。 就算吴三桂喊的喉咙都冒烟了,以宁远兵为主力的建奴军依旧在枪林炮雨中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后溃退去。 至于江淮,京师建奴的援军还在山东向南挺进,至于淮抚那点人马,施琅炮轰了扬州知府的援军之后,甚至组织了两个师登陆,夺回了扬州附近几座县城。 整个天下瞩目的中心,宜兴这个暴风之眼,如火如荼的大决战也在持续的进行着。 战争拖到了明军最善于的节奏,等待建奴三天时间挖掘壕沟将自己的骑兵都困在了中营,进攻的主动权则是完全到了宋青书手中。 “出击!” 天还没亮,凌晨三四点钟,趁着朦胧的夜色,由应天工人组成的义勇军北府师背着燧发枪,再各自营帅师长带领下,猫着腰匍匐着向南面的建奴军营摸去,此时天尚且蒙蒙黑,大地与黑色的军服组成了完美的保护色,就算几十个建奴哨榻不断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左右巡视着,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依旧茫然无知。 后世朝鲜战场上,美军据说做恐怖的就是志愿军如此战术,成千上万的战士凭着夜色匍匐向前,当美军察觉时候,大规模人海已经摸进了美国佬的阵地,机枪还没等响就已经让刺刀给端掉了。 也是在建奴茫然无知中,最边沿的明军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进了建奴的壕沟内。 这些天建奴已经开始杀马来充饥了,掠夺江南民众血汗以自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主子都开始饿肚子,至于底下的二鬼子绿营兵们更是饥一顿饱一顿,吃的最少,体力活却全都是他们的,壕沟中,江北三镇投降过来的绿营早就已经饿的眼冒金星,这功夫难得休息,更是一个个睡得仿佛死猪那样,鼾声震天。 这些二鬼子在江南也干尽坏事,朝廷穷民力来供养他们,结果建奴一来,这些家伙就大规模投了降,并且屠杀起同胞来,一点儿也不手软,攻打江阴的主力就是刘良佐部,历史上骇人听闻的嘉定三屠,更是前徐州总兵,高杰麾下的李成栋犯下的滔天罪孽,看着那些穿着号子服的绿营睡得天昏地暗,摸进来的明军双眸中那股子杀气浓郁的几乎要溢出来了。 噗呲~噗呲~ 真比杀猪还容易,刺刀朝向咽喉狠狠扎下去,一条狗命就在糊里糊涂中去了阴曹地府,刺刀一路从第一条壕沟向背后第二条,第三条摸去,沿途所过之处,无一个活口。 倒也不怪建奴如此松懈,毕竟从开战到如今十来天了,明军还冲来没有发起一次主动进攻,在这些辫子兵心中,明军还是软弱怯懦的代表,只敢抱成团在八旗铁骑面前瑟瑟发抖,或者卑鄙的依靠火器远远的打着,怎么都不可能打上门来。 六个师一万多人的进攻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这才被发现。刚一刀捅死个睡得死沉的建奴,一个已经杀红了眼的明军不管不顾都没一脚采在尸体胸口直接倒拔出刺刀,不料这家伙身底下,居然还压着一个人。 “刘大脑袋,他娘的你又尿老子身上是不!” 被热血淋了一身,又被一脚压醒,地下那个绿营迷迷糊糊的张口骂着,一手还抓了一把湿的到自己眼前,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刹那间令这个家伙眼睛瞪得溜圆,没等明军再扎下去,这家伙已经撕心裂肺的叫嚷起来。 “杀人了,明狗子摸上来……” 噗呲~ 话还没看完,刺刀已经捅下去了,可这半句急促的喊声已经足够捅起马蜂窝了,还在沉睡中的建奴绿营,汉八旗纷纷睁开眼睛,醒过来僵尸那样翻身爬起,摸起武器,看着这一幕,带队的应天二十八师二营长李小黑禁不住恼火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干翻他们,然后向后退!” 刚惊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建奴兵丁武器都没来的及出鞘,直接被端着刺刀已经杀得满眼血腥的明军戳翻在地,负责前锋的突击队更是将腰间手雷解了下来,狠狠投掷进远处的壕沟,此起彼伏的轰鸣声撕破了深夜的沉寂,在建奴一片惊慌中,又是踩着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六个师将士有条不紊的向后退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这……” 乞活军大炮的威胁下,刘良佐也不得不放弃了舒适宽敞的主帅帐篷,挤到了壕沟里,听着叫嚷,他也是惊慌带着亲兵赶到前沿,一句话还没问完,旋即这个软骨头的投机分子就惊呆了,借着已经渐渐清晰的晨光,整个壕沟里都已经被血染红了,各种被挑破喉咙流血而死挣扎的扭曲尸体,看的刘良佐的手止不住开始了颤抖。 怎么可能?大明明明已经亡了,怎么还能杀得如此凶悍? “都给老子起来,上,杀光那群汉狗!” 刘良佐发愣功夫,铁杆汉奸孔有德是已经须发皆张的拎着大刀跑了出来,还一脚揣在了刘良佐屁股上。 “给本王上!再发愣休怪本王军法处置!” 一个激灵回过神,刘良佐这才满头冷汗的催促着亲兵,扯着嗓子大声叫嚷着。 “上!上!” 惊怒交加,追着边打边退的二十八师到三十四师,大股大股的建奴又如同马铃薯那样从地里冒了出来,追逐在两军相隔几百米的开阔带上。 可追着追着,一道照明弹拖着尾巴忽然在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边绽放,还在回头扣动扳机的明军将士忽然整齐的猛地又是匍匐在地上,上万人一起趴地,就跟突然之间全死光了那样,倒是让追杀出来的建奴楞在了那里,可旋即,他们就知道这些明军趴下的意义。 明军营垒,早已经有成千上万的接应部队端着燧发枪蹲伏在那儿了,这已经进入他们的射程,自己人趴下,立马将视野也开阔起来,对着那些尚且茫然无知的建奴,嘴角露出狞笑,早已经在应天积累了血海深仇的明军义勇兵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噼噼啪啪,亮光从西自东,炒豆子般密集的枪声撕破了凌晨的宁静,猝不及防的建奴也仿佛割麦子那样匍匐倒地。 这一次,又换成建奴逃,明军追了!趴在地上根本没起来,咪起一只眼瞄着,李小黑猛地一扣扳机,刚刚那个叫喊的最响的建奴头目背对着他应而道,又是狠狠一口唾沫,李小黑轻蔑的哼道。 “呸,狗鞑子!” 凌晨大规模袭击不过是一场开胃菜,随着太阳升起,熠熠光辉的明军大阵亦是吹响了冲天的号角。 反攻,开始! ------------ 第七百一十二章.军心崩溃 这绝对算得上东亚最大规模,最高水平的决战了,凌厉的炮火中,七百多门火炮一起向建奴头上喷溅着炮火,沉重的炮弹打的壕沟崩塌,尘土飞扬,太湖上,还有顺着河道逆流而上的水师小型炮舰轰鸣着,三面的炮击打的建奴根本抬不起头来,至于剩下的那些火炮,更是连头都不敢露。燃文? ??.?r?a?n??e?n `org 轰鸣的炮火将整个战场犁过一遍之后,冲天的呐喊声又是响起,兵威是积累出来的,慷慨激昂的大革命,还有这些天不断取得的胜利,让哪怕最胆怯的人心中,都是充满了激昂与热血,这次用兵乞活军也是难得的豪放,宜兴,连湖河两条战线上,宋青书一声令下直接投入了五十六个师的庞大兵力,在嘹亮的号角声中,奔涌的兵士呐喊着冲了上去,无数密密麻麻的刺刀构成了令人心寒的刀山剑林。 也不知道是谁曾经嘲笑明人是只会躲在战车后放冷枪的胆小鬼了,如此恢弘的冲锋面前,汉八旗与蒙古八旗下马骑兵也是胆战心惊的在壕沟里放起了冷箭,如同雨点般的箭雨落在冲锋中的队伍里,也是大片大片的明军将士随着箭雨倒下,可这仿佛扔进奔涌向前的巨浪中几块小石子那样,根本阻挡不住冲锋的浪潮,离进二十多米,前排的明军单膝跪下端枪瞄准,可没有潜望镜这种设备,拉弓所需要的空间还大,那些尚且探头的建奴立马被打了个前仰后合。 撕开一条血路之后,呼啸着的明军又是慷慨激昂的跳进壕沟中,掀起那无比血腥的刺刀见红。 谁人说明人是怯懦的胆小鬼,谁人说明军不敢肉搏,再也不是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无奈时刻,这些起自平民的明军,端着精良的刺刀燧发枪,亦是毫不示弱硬碰硬的与建奴精悍步兵正面厮杀起来。 杀!刺刀挑起砍过来的大刀,朝着胸脯正中一刀刺进去,就算五大三粗的凶悍蒙古人,也是眼睛突出,吐着血沫子翻身倒下。 杀!胸口被一箭射穿,临倒下前,将刺刀狠狠投出,看着那个拿着弓箭的女真人带着恐惧跪倒在地,也是带着满足,念叨着某些人的在天之灵,仰面倒下。 杀!一个发狂的建奴巴图鲁胡乱的轮刀杀入明军阵中,疯子般的吼叫中砍倒了几个明军将士,可没等他发出得以的大笑,十几只满带愤怒的刺刀已经四面八方扎进他身躯中,高傲的建州贵族也是嘴里喷着血,毫无尊严的死在那些他看不起,泥巴一样低贱的南人脚下。 猩红的搏杀足足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建奴壕沟的左右摆满了两军的尸骸,终于,撤军的鸣金声在阵地后方响起,刚刚还奋勇向前的明军将士终于犹如退潮那样,向后退却,还从未见过汉人也能有如此疯狂的一面,被打懵了的建奴尚且未醒过神来,冷不防头顶那仿佛阎王般催命的炮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又一次,密密麻麻的炮火狠狠落在建奴的阵地上。 兵法云,十则围之,倍则战之,靠着壕沟与火器增加点数,建奴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其实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围困他到弹尽粮绝,到时候就可以如同常长平之战秦军对付赵军那样,轻而易举的压垮建奴。 可如今作为一个领袖者,宋青书需要考虑的还得更远,自京师出发,建奴支援大军满汉队伍不下三十万,而湖广建奴收拢左良玉等军阀,还有不少投降闯军,更是不下五十万之众,甚至江南也不是铁板一块,浙江还有鲁王监国,福建郑芝龙也不是省油的灯,没时间训练这些新入伍的义勇军,那就用实战来磨炼他们吧! 这还是明清交兵中,最具有意义的一战,明军若是能正面打垮了这支建奴,无疑比围困到建奴自己饿的不行投降更具有政治意义,也能将清军几十年来战胜明军所积累在明军头上的历次威严一扫而空,野战中,我们歼灭过如此规模成建制的建奴,还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如今正是士气高昂,军心可用,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就如同清军对江阴所做的那样,轰鸣的炮火一过,又是几十个整编师端着刺刀汹涌而上,作为防守方,建奴头一次尝到了如此被围拢攻打的痛苦,围绕着几道壕沟,足足打了一整天,如此血腥的激战中,也谈不上谁赢谁输,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可这个时候,考验双方后勤的时刻又到了,靠着宋青书那点浅薄的现代卫生意识,明军如今拥有比较完善的战地医院系统,而且是由大帅义女玉儿大小姐来带领,血战一天被带回来的伤员立马可以得到救护,用酒精清洗伤口,上好的三七芦荟止血药来包扎,而建奴,什么都没有。 今天过后,超过三千多明军伤员痊愈后还可以再一次踏上战场,不过窝在流淌满乌血的壕沟中数以千计建奴伤员,哪怕是满八旗的,估计也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听闻大军与建奴决战,十里八乡的乡民还有太湖渔民居然还敲锣打鼓,运送着附近土产鲜鱼,鸭蛋等物资来劳军,尤其是伤兵营,还得到了独特的照顾,血战一天的明军将士非但没有因为战争的恐怖而留下阴影,反倒是在这敲锣打鼓的慰问中各个感觉到了光荣。 士气再一次此消彼长。 怎么也想不到天之骄子的大金铁骑能沦落到这个地步,相比于对面的锣鼓喧天,包围圈中的建奴明显低落到了极点,躺在壕沟底的伤员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那些今日之战存活下来的建奴兵士也在摩挲着怀里从江南抢来的银子,恐惧其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这其中,最为恐惧的莫过于刘良佐了。 那天他可是亲眼看着多铎的脑袋被送进军中的,那么大个人物,居然说砍就被砍了,如今看这个形式,不管将来明清之战结局如何,这一支大军是没前途了,想着宗灏那狰狞的脑袋被悬挂在常州城门上,这个软骨头就不寒而栗。 和他怀有一样心思的,明显还有不少。 九月末的江南还是颇有几分寒意的,尤其是这大晚上,湿冷的雾气更是让人大心眼里哆嗦,怀揣着胳膊,几个绿营军将狰狞的啃着手里肉干,一面还愤愤不平的骂着。 “他娘的狗鞑子,自己啃馒头,让老子吃这个!” “干活老子上,冲锋老子顶!发军粮时候没咱们的份儿,督帅,这日子没法过了!” 原本一口一个主子,可如今狗鞑子都骂了出来,可见建奴大军内部,矛盾也开始愈发的明显,不过听着麾下这些军将骂着,刘良佐却是始终不发一气,就这么默默地啃着肉干。 发了半天牢骚,也没看他有个表示,底下这些诸将也变得焦躁起来,好一会,副将刘福通方才干脆壮起胆子对着刘良佐重重一抱拳。 “督帅,实在不行,咱们降了吧!” 有个人挑头,不想死的聪明人立马七嘴八舌起来。 “督帅,没错啊!眼看着这建奴就要完了,咱们犯不着给他们陪葬啊!” “再说,咱们本来就是大明的兵马,投降鞑子,也是迫不得已,天下有变,正是匡扶社稷的时候,督帅,只要您一念之间,咱们就是光复大明的功臣!” 一个个军将说的兴高采烈,就好像前一阵他们不是四处欺压百姓镇压造反,而是为了革命事业忍辱负重那样,谁知道这话立马听的刘良佐脸色大变,一鞭子就猛地抽了过去。 “放屁!咱们都是接受大清摄政王册封的朝廷官佐,怎么能像明狗子投降?谁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帅军法无情!都给老子滚!” 怎么也没想到这条活命的路儿,刘良佐居然不上道,挨了一鞭子,一大群人都变得悻悻然,三五成群的四散而去。 不过回了自己军中,没过一会,刘福通又被几个刘良佐亲兵给找了出来。 “督帅有请!” 还以为是刚刚自己提议投降,刘良佐要拿自己开刀了,胆战心惊之下刘福通一个大老爷们跟娘们一般腿儿一软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开始抹了起来。 “督帅饶命,小的一时让猪油蒙了心,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话,督帅请给小的一个机会,明日小的定然与那明狗子决一死战,战死沙场,也不污了督帅一双手!” 那哭爹喊娘的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谁知道还在那儿嚼着肉干的刘良佐,这功夫居然来了个大变脸。 “起来吧!你小子说的也不错!咱们都是朝廷兵马,干嘛给鞑子陪葬!” 还打算明个一早干脆溜出去投降,听刘良佐这么一句话,刘福通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惊喜的问道。 “督帅的意思?” “你小子直肠子,说话不分场合!没看李成栋几个老小子那脸色不对吗?这事儿本帅要是露出点口风,一回头那尼堪老鞑子就得请本帅去他那儿吃断头茶去!不过投诚咱们也不能这么投诚,之前本帅可是和他宋傻子有过节,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先到那边去探个口风,如果他宋青书还让老子当广昌伯,提督江北军事,老子就带着大军反正。” 李成栋,赵光先,这些人可是手上沾满了血,他们屠杀的江南百姓甚至比建奴八旗都要多,估计就算他们想投降,宋青书都不带将他们当汉人的,这些人是堵死了退路,只能和建奴一条道走到黑的,可他刘良佐可没那死忠主子的心思,手里还有捏合江北三镇的十三四万大军,就是他的筹码,管他是明是清,走哪儿都得换到富贵荣华去。 立马也是喜笑颜开,刘良佐官儿高了,他们这些做部将的才能跟着水涨船高,刘福通脸上的皱褶都跟着笑开了,点头哈腰立马答应道。 “督帅所言极是,小的立马去办!” 这可是活命的大事儿,不到小半个时辰,几个刘福通亲兵鬼鬼祟祟也学着乞活军的模样,趴在地上爬出了大营。 “刘良佐要投降?” ------------ 第七百一十三章.总攻时刻 刘福通的信使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不过宋青书还是没有睡下,相反几十个主要指挥官,参谋全都是眉头紧锁,这建奴还真叫名不虚传,今日明明士气,装备,还有人员状态,明军都是占据优势,而且还有炮火支援,原计划今日至少将清军外围的几处军营据点拔掉,甚至从中间将这股建奴一份为二,然而,打到黄昏,付出了差不多想通的伤亡,却还是没能动摇得了清人那庞大的防线。燃文? ??.?r?a?n??e?n `org 尤其是那些汉军,后世朝鲜使臣曾经嘲笑过,原本怯懦如鸡的明军,后脑勺一挂上个猪尾巴,立马仿佛来了个勇气加成,迅猛如虎,这点宋青书不得不承认,还真让他遇到了,在建奴督战队弓箭压阵下,刘良佐麾下的降兵居然都给他来了个死战不退,还真是令人郁闷。 白天打成这样,晚上刘良佐就要来投降,看着刘福通的亲兵套好的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宋青书忍不住开口反问了一句。 “没错没错!宋大帅明鉴,我家督帅也是心向着大明的,要不是朝廷昏庸,也不至于沦落曹营啊!就算在建奴那面,我家督帅也是时时刻刻挂念着咱们大明,这不,一有机会,立马派小的来与宋帅联络。” “只要宋帅您一句话,我家督帅立马率领咱们江北三镇回身与建奴死战,把这帮山精野兽打出江淮!这一次,我家督帅一定死守两淮,绝不让建奴再南下半步!” 刘福通亲兵一番话说的油滑,听的宋青书等人却是情不自禁冷笑起来,心向大明?建奴打应天时候他没想着反正,建奴下剃发易服令时候他刘良佐没想着反正,甚至自己出兵撵出去一千多里了,他也没想着反正,如今被大军层层包围了,他来心向大明了,他这忠心来的也太快了点。 而且这亲兵没明说,可宋青书还是听的明明白白,这刘良佐打的如意算盘,他想当事情什么都没发生过,投降之后还想当他的徐淮土皇帝,继续向弘光朝时候那样割据江淮,向自己要粮要饷,想的好美! 不过却还是有些人心动了,毕竟刘良佐手里还握着十几万大军,他要是反水了,这仗就好打了,临时委员会一员的陈子龙意动的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大帅,广昌伯毕竟曾经是朝廷宿将!如今他有心悔过……” “本帅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刘良佐把博洛,尼堪的脑袋给本帅带回来,我就免他一死!” 一下子,那亲兵的笑脸就冷了下来,仅仅免于一死?那官呢?刘良佐都是仅仅免于一死,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喽又得被怎么收拾?土霸王当惯了,建奴那儿当奴才,回来还得当奴才啊? “宋帅!做事儿不要太绝了吧?我家督帅麾下毕竟还有二十万大军,大家都是汉人,您老这么做,未免寒了弟兄们一颗报国之心吧?” 一下子又从忠臣变成了地痞,那一撇小胡子的嘴都歪到了一边,这刘福通亲兵皮笑肉不笑的又是抱了抱拳头,听的旁边卢象升却是立马火冒三丈起来。 “都是汉人?尔等在扬州高举屠刀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汉人?嘉定三屠,江阴流血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起自己祖宗是谁?饶尔等一条狗命已经是天大恩典,再敢讨价还价,就让他刘良佐洗干净脖子回去等着吧!” “好,既然如此,小的告辞!” 嘴一歪,抱了抱拳头,那亲兵还真嚣张跋扈的扭头就走,看着他真出去了,陈子龙心急火燎想阻拦,旋即又是回头对宋青书急促的抱拳鞠躬。 “大帅!大局为重,先击溃建奴,保住江南这片基业要紧啊!” “唐时诸公也是这么想的吧?结果安史之乱后苦于藩镇一百五十多年,而且如此轻易就宽恕刘良佐,岂不是告诉人们,背叛的代价很轻,轻易就可以免除惩罚,让将来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如刘良佐这样蛇鼠两端的投机者?” “况且我大明复仇之师,保卫文明之旅,只会越打越强,刘良佐,坟中枯骨而已,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就算不降,又能如何?顶多给本帅多送些头颅而已!” 一番呵斥喝的陈子龙这样传统士大夫再一次无言以对,喝退了他,宋青书旋即阴沉的把手拍在地图上:“继续议事!明日继续进攻!” 躲在壕沟里,刘良佐也是苦等着消息,一面他还盘算如何作壁上观,让宋青书与博洛死磕,他好保存实力,将来捞到更大的利益,冷不防这刘福通就哭丧着一张脸回来了。 “如何,那姓宋的怎么答复的?” “回督帅,那姓宋的是一点儿情面不讲啊!他让咱们先对建奴动手,然后仅仅答应免于一死,削职为民!督帅,您看……” 刘良佐那张长脸差不点没气青了怒气横生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来,连续三摆头,又是狠狠一刀砍在旁边麻袋上,看的麻袋里头那点可怜的粮食四下飞散,他刚才怒不可遏的大骂道。 “这个宋傻子,什么东西?自己也不过是个流贼出身,如此折辱老子?他娘的!老子还就和你拼个鱼死网破了,传令下去,再敢言降者斩!老子要杀了这姓宋的!” 眼看着刘良佐杀气腾腾的模样,刘福通却是忍不住暗暗一个哆嗦,一股子浓郁的恐惧之色一闪而逝,他方才低头一抱拳。 “尊督帅大令!” 第二天一大早,江北三镇丝毫没表现出投降的意思,宋青书也根本连等都没有等,直接下令进攻,再一次,呼啸的炮弹铺天盖地落在宜兴包围圈那几十里内,硝烟没散,修整了一晚上的明军再一次呐喊滔天的冲了上去。 宋青书估量的还真没错,兵是打出来的,刚上战场,这些新入伍的应天工人,农民还带着不少生涩,临阵容易慌,可即日下来,经历过真刀真枪鲜血的洗礼,四十万大军迅速变得老辣起来,营队之间的配合亦是成熟,热武器时代的刺刀火铳战术的优势组建发挥出来,胜利的天平开始沉重的向大明倾斜过来。 而且并不是明军真挂了个猪尾巴就能获得勇气加成,区别在于明军军纪已经腐朽透了,而建奴对汉军却是无比的残酷治理,敢后退溃逃的真的是立斩不饶,两相比较之下孱弱的明军自然也给逼出了战斗力,而且跟着建奴,虽然没有多少军饷可拿,可至少还能狐假虎威去抢掠江南的老百姓,还算能带来点好处。 可如今,别说好处,这些主子们都自身难保了,靠着残忍高压逼出来的军纪也迅速土崩瓦解,刘良佐是下令和明军决一死战,还把亲兵都派下去督战了,奈何也扛不住人心涣散,明军进攻的第三天,看着一个空子刘福通就带着麾下跑了,有他开了这个头,军心涣散的江北三镇绿营更是发了春般的跑。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汉人仿佛搬家的蚂蚁那样纷纷出降不意外,可满人的姻亲之盟,八旗军中最具有战斗力的蒙古八旗居然也开始跟着纷纷出降,先是几个被博洛下令看守汉军绿营的牛录趁着夜色干脆跟着出逃绿营一起逃向了宜兴,然后又是整个甲喇忽然间哗变出逃,发展到最后,足足一个盟数个旗两万余蒙古军消失在八旗的战斗序列,剩下的蒙八旗也是人心惶惶,最开始满人还下令蒙古人看守汉人,最后却不得不用孔有德的汉八旗看守起蒙古人来。 残酷的拉锯战自弘光二年九月末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十月十五,长达半个月的缠战中,相继有两万余八旗大军被歼灭,而投降过来的却高达十一万,建奴的大军足足缩了一大圈,与太湖湖之间的联系,造木舟从水路出逃的道路也被掐死了,被完全围困在了内陆中。 可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另一个危机却是忽然迫在眉睫。 “诸位,松江水师提督施琅施大人发来战报,多尔衮倾巢而出,亲率蒙,满,汉三十七万余人,渡过淮河了,再有十天左右时间,将兵临长江,如今施琅那面已经将沿江几个县民众撤回江南,诸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十月十六,宜兴,全体军事会议,带着一股冷漠的语气,宋青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平淡的宣布了这个消息。 这要是半年前,对于明军简直会是天塌下来一般的打击,然而这一次,宋青书冷漠的语气,换来的却是一座火山。 “大帅,下令吧!” 这个消息,却是让每个人都跟着沸腾了起来,这些天,曾经明军打丢了的勇气与决心被一点点打了回来,越打越顺手,从势均力敌到压着建奴去打,将士们的信心也逐渐建立起来,拼死一战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夜以继日没完没了的僵持,霍然站起,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军官李定国第一个嘹亮的请战起来。 “保我河山,虽死何憾?” 另一头,自历史夹缝中死里逃生的卢象升亦是慷慨激昂的豁然而起,重重拱了拱手。 “老夫请打先锋!” “大帅,出战吧!” “大帅,吾愿为死兵!” “大帅!” 哪怕如陈子龙,夏允彝这等书生都是抱剑而歌,慨然请战,一片锐意进取的叫嚷声中,那片自万历四十八年萨尔浒大败之后一直笼罩在明军头上的阴云在这烈阳下彻底烟消云散,如此强烈的战意中,宋青书亦是慨然猛地一拍地图。 “好,传本帅命令,各部即刻起做好准备,明日辰时造饭,巳时出击,不杀尽建奴,绝不收兵!告诉将士们,胡有金兀术,你们就是我大明的岳武穆!” ------------ 第七百一十四章.第一阶段,摧腐拉朽 凌晨天一亮,撼天动地的号角声又是嘹亮在这片江南大地上,淼淼晨烟之中,又是数不清的将士列队走出迷雾朦胧,这一幕这些日子倒是发生了无数次,然而这一天早晨,?an ?e?n ?en`org 每一个明军都得到了这样的命令,不灭建奴,绝不收兵!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苦难了,来自北方的强盗闯进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抢走了他们的土地,财富,欺凌了他们的父老,妻儿,甚至还要在灵魂上给他们重重一击,将天之骄子的华夏儿女,彻底变成拖着猪尾巴,卑微丑陋的包衣,奴才,每个人都受够了。 没有传说中的烈雨壮军威,甚至都没有什么豪言壮语,炮兵再一次沉稳的将沉重的铅球炮弹塞进炮膛,剧烈的轰鸣过后,在各自师营长官挥动的指挥军刀之下,一个个将士沉默的端着刺刀向前冲了出去。 此时的建奴大军已经缩水了一大圈,从原来方圆二十多里的巨大军营缩到了仅仅有十多里,然而此时也是建奴最可怕的时候,意志不坚的基本上不是逃了就是死了,余下的,不是如同李成栋这等双手沾满了江南人民鲜血的顽固分子,就是跟着老奴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屠杀了辽东两三百万汉人的女真死忠及其后裔。 如果再有时间,困上十天半个月,这支军队也就被饥饿打垮了,可如今,建奴大军就好像受伤的孤狼那样,恐惧中带着一股子反咬一口的疯狂。 如今建奴还有马肉可吃,还有劫掠来的一点粮食充饥,还有着一战之力,宋青书倒是希望再有十多天时间,困建奴到弹尽粮绝最虚弱的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可惜,时不我待,一但多尔衮兵临长江,面临两线作战的明军将陷于彻底的被动,所以必须在这几日之内彻底歼灭这最后十来万建奴江南大军骨干。 宜兴地形有着著名的三山两水五分田之称,境内属于天目山余脉,虽然绝大部分丘陵都在南部,北部多属平原,然而包围圈中,还是有着几分起伏的,其中以靠着太湖向南的张山以及两湖中间的凤凰山为主,建奴的主要防御也是立在这两山附近,其中孔有德的四万汉八旗与两万多蒙八旗防御相对比较平缓的张山下,而满八旗三万余驻扎在中心地带险要的凤凰山上,刘良佐剩余的四万左右残兵败将则是被放在最外围,当做炮灰抵挡在平原部分。 今日作战的主力还是以北方军团为主,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派上阵的乞活,台,吕宋等军今日亦是被派上了第一线,作为先锋发起第一波进攻,而李定国也是如愿以偿抢到了顺位第一师的位置。 轰鸣的炮弹绝大部分落在张山与凤凰山之间的平原壕沟群上,乞活军密集的炮火下吧怕是建奴挖掘的壕沟都有些承受不住,大段大段的坍塌下来,将不少绿营兵埋在里面。 似乎也感觉到了今日气息的不同寻常,建奴徐州总兵,嘉定三屠的刽子手李成栋在炮击结束之后,亲自跑到了前沿。 “兄弟们压住了!咱们嘉定,昆山杀了太多的明狗了!明狗容不下咱们了,投降必定死路一条!” “可摄政王不会放弃咱们,贝勒爷已经许诺了,只要打退今天这股明狗子的进攻,所有人都抬旗!到时候摄政王南下,江南将再度是我们的天下,到时候弟兄们想杀多少明狗就杀多少明狗,想睡多少明狗子女人就睡多少明狗子女人,咱老李觉不管你们!” 端着当初弘光朝配备下来的鸟铳,披着弘光朝发下来的铠甲,被逼到了绝路上,这支已经没有人性的兽军亦是让李成栋的话吃你的双眼血红。 “总兵爷您就瞧好吧!” “杀光明狗子!” 一声声咆哮中,曾经作为帝国防御北方第一线的干城之军,狂热的对着打着明字旗号的袍泽凶残端起了火铳来。 随着密集的脚步声,弥漫的硝烟中,穿着黑甲举着刺刀的明军亦是一步又一步映入他们眼帘。 这么多天,明军的进攻都是浅尝辄止,大兵团在炮火的掩护下杀到壕沟附近五十米左右,以大火力压制壕沟中清军,旋即再发起进攻,一但遇到攻坚,则退回来,等待下一轮炮火支援,已经习惯了明军进攻节奏的李成栋军并没有忙着开火,而是耐心而残忍的躲在壕沟中等候着,他们手中鸟铳不论精准度,射程还是杀伤力,都不如宋青书的崇祯十一年式燧发枪,大规模枪击要等明军放完铳冲锋时候,再用来杀伤明军有生力量。 虽然没有人性,可李成栋麾下的确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似乎错误的估量了形势,半匍匐,一个师的明军逼近到五十米范围内,忽然在军中却是响起了一声大叫,旋即刚刚还躲避枪火缓慢前行的明军端起了刺刀居然一刹那发起了大规模冲锋,呐喊着呈散兵线飞速向李成栋壕沟群冲去。 这冷不丁一下子将建奴打了个措手不及,五十米距离,几秒钟即跑到了,反应过来李成栋军火铳手慌忙从壕沟里探出头时候,明军已经逼近到了十多米处,慌乱间这些火铳手急促的放了一轮铳,浓密的硝烟中,足足一二百明军倒在了枪弹中,匍匐在地。 可这也是李成栋火铳手最后的绝唱了,猛地冲破硝烟,明军下饺子那样的跑完最后十来米,跳下了壕沟。 东南亚二十几个殖民地师平日里最多的作战对象是当地土族,隔着浓密的热带雨林,有时候枪击并不如土族躲在斑斓的芭蕉叶里冷箭来的更好使,大规模冲突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顶着箭雨发起冲锋,用刺刀解决战斗!而放光火铳又没有刺刀训练的李成栋军,比土族还要不如。 “杀!” 大吼着一个下刺,在面前那个绿营二鬼子凄厉的惨叫中,李小黑一刺刀又从他背上另一端扎了出来,活生生将脊椎骨挑断了,没等那人断气,收刺回来的李小黑再一次猛地直步捅出,一刺刀扎进了第二个才刚回身的嘉定刽子手咽喉中,浓密的鲜血一下子喷洒了出来。 他不仅仅是为了大明而战,更是为了爱情而战,令他怦然心动的小护士看不上家财万贯的庄园主,唯欣赏英雄,为此他将极具前途的西印度公司暹罗商务专员的工作都扔了,头一次与他爹李老白闹翻了,毅然决然的投身军旅中,几年下来,那个慵懒的佃户小子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勇猛干练的乞活军营帅军官。 偏头避过鲜血,李小黑熟稔的收枪向后一屁股坐了下去。看到他招式用老,终于来得及拔出刀来,杀红了眼的第三个绿营兽军,狼嚎着照着他就要砍下,却怎么也没料到李小黑居然有这一手,冲的太快收身不及之下,这人恐惧的叫嚷着自己眼睁睁撞到了李小黑刺刀上。 噗呲~ 刀锋距离李小黑还有十多厘米,满是不甘心,这个杀人如麻的禽兽瘫倒在李小黑刺刀上。 不过这也是李小黑极限了,人坐在地上,刺刀上还挑着个人,进随着第三个,第四个李成栋军也是扔下鸟铳挥刀砍过来,狞笑着直奔李小黑脑袋砍去,似乎已经看到这个连杀三人的该死的明狗死在自己刀下,甚至他已经咪起眼睛准备躲避鲜血。 可对于呼啸而来的刀锋,李小黑似乎没看到一般,连格挡一下的动作都未成有,好整以暇的甩开尸体,拔出刺刀,下一秒,又是噗呲一声,粘稠而滚烫的鲜血再一次喷溅出来。 战场上,最靠得住的朋友是手里的刺刀,而比刺刀更靠得住的,则是铁血一般兄弟情的战友! 付出巨大的伤亡,也取得了巨大的战果,一条壕沟几百多李成栋军几个呼吸间已经被歼灭的差不多了,甩了下刺刀上的血,没有理会壕沟中那剩下几十个已经心胆俱裂,缩在一团再不敢上前的敌人,呼啸一声,李小黑带着他的营又是跳进了下一道壕沟。 前进!一直前进!几个殖民地师冒着过于深入的风险,尖刀一样狠狠捅进了建奴的防御阵地,以满洲八旗为目标的乞活军精锐根本不是这些二鬼子阻拦得住的,一个时辰时间,李成栋两万人愣是被凿穿了,被分割成两段,后续跟进的义勇师又是将落在壕沟中被打溃了的敌人消灭一空。 哪怕伤者与俘虏都获取不到丝毫怜悯!进攻之前宋青书早有命令,这支禽兽不如的魔鬼军队,不值得让他们活着,送他们下地狱与他们那些同胞团聚,才是李成栋军最好的归宿! 正午,太阳高悬时候,建奴的军阵已经被凿穿了,刘良佐的四万大军被彻底击溃,那些把灵魂出卖给建奴,甘当屠杀同族的走狗们成千上万横尸在宜兴这片山水间,李定国的台师与向北进攻,贺锦的革左师顺利的在张山之下汇合,将清军一分为二。 再也没了早上时候叫嚣杀光明狗子时候的嚣张,身上的战甲都破了几处,一面拖着刀,李成栋一面狼狈的从最后一道壕沟中爬出来,踉跄的向张山急促的跑去,可没等他跑出去十几米,背后一声雷鸣般的枪声忽然猛地炸响。 真是被轰了个通透,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的血洞,旋即这个屠杀了近十万嘉定无辜百姓,丧心病狂的魔鬼颓瘫软的跪在了地上,旋即脑袋重重的砸在了他曾经亲手用鲜血染红的大地上。 扔下堵着枪口的塞子,李小黑也是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回壕沟中,这一枪,从进攻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放,一直憋到这里,深入敌阵无里多,就是盯着这个建奴将军。有了他的人头,距离自己心上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又近了一步吧! 喘了一口气,拖着火铳,带着胜利的兴奋,李小黑又是急促的爬出壕沟,奔着李成栋的尸体跑去,跟着他同时,成千上万的明军亦是端着血淋淋的刺刀从壕沟中跳出,追杀向那些已经溃不成军的绿营。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地忽然剧烈的震撼了起来,惊骇的猛地回过头去,沉重的脚步声中,带起漫天烟尘,数不清的骑兵映入了李小黑的眼帘,张牙舞爪的八旗铁骑披着重甲,高高举起沉重的马刀,仿佛狼一样嘶吼着冲锋而来。 “快退!” ------------ 第七百一十五章.硬撼八旗铁骑 后世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场的清圣祖康熙曾经说过,骑射乃我朝立国之本!如今建奴入关时间还不长,这点被他们执行的可够彻底的,刘良佐麾下的部队甚至有饿了六七天的,本来还对建奴抱有一线希望,饿到不行才跑过来投降的,如此情况下建奴竟然还保留了七千左右的骑兵,而且还是状态不错的,宁可让人饿死,也不让马饿死,建奴对手底下汉军的狠毒可见一斑。?燃?文小?说? ?? ???.?r?a n?en`org 可的确,这七千骑兵比几万绿营都要顶用,整个建奴的防御阵地犹如十数个八字形的壕沟,围绕着张山与凤凰山两个核心,而在两山之间,是没有壕沟阻挡着,这狭窄的地域正好形成一个优良的跑马场,踩着十月份已经干透了的田埂,狰狞的骑兵呼啸杀来。 此时,却是明军一个最虚弱的时候,奋战了一个上午,此时正是南北会师的时候,数以万计老几军的将士毫无防备冲上了平地,毫无阵型的明军成了建奴手中活靶子。 “杀!” 咔嚓~ 骑兵风一般的飚过,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叫中,正奔出壕沟追杀绿营兵残军的明军割麦子那样倒在款狂飙的骑兵群中,不仅仅明军,李成栋刘良佐的残部他们也没放过,尽管驾驭着战马践踏过去,昏黄的风雾中,刀砍掉头颅,胸骨大腿被马蹄子踩断的咔嚓声此起彼伏。 “退!快退!” 回身望去,狰狞的骑兵上空,粘稠的鲜血,飞舞的头颅,肢体变魔术那样抛飞起来,刚刚射杀敌军大将的喜悦刹那间仿佛被冷水浇撒过那样,消失的一干二净,回头对着尚且带着喜悦跟着自己冲出来,满身是血的部下,李小黑嘶声竭力的叫喊着。 真是掉头就跑,身后就是呼啸的骑兵风声还有骑兵刀与空气摩擦的尖锐声,剧烈的震动震撼着每个人狂跳的心脏,自凤凰山脚下,冲上来的明军又是恐惧的大叫着向后退着。 “营帅,等等,等等我!啊……” 耳边几乎失聪了,李小黑亦是被恐惧塞满了心胸,大叫着向后跑着,可跑着跑着,那熟悉的惨叫又是映入耳中,惊骇的回过头,那个与他隔壁同村出来,他爹李老白死对头老杜的儿子杜大壮,那个一同追求陈护士,一同参军,相互竞争相互扶持着摸爬滚打到如今的战友在惨叫中,被建奴的战马活生生踩踏下去,离着几十米,李小黑却似乎清晰的听到了那骨骼的碎裂声。 不光是他,李小黑手下那营中的弟兄,也是一个又一个在惨叫中被狰狞的建奴骑兵砍死,踩死,一个瞬间,李小黑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子里。 “我干你们建奴十八辈的姥姥!” 宋青书曾经训话,乞活军与其他明军最大的不同,迎着敌人,乞活军的指挥官是冲到最前头的!这不是什么逞英雄,匹夫之勇,当一个人真正融入到这个群体中,认同这个群体,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 噗呲的声音中,一骑建奴牛录额真刚兴奋的举起屠刀,忽然却是身下战马一软,哀嚎着直勾勾的爬了下去,那建奴牛录额真也是被狠狠甩了出去,七扭八歪的甩出十多米,脖子不自然的扭着,眼看是不活了。 双手端着刺刀平举,脚底下结实的军靴似乎都磨破了,咬着牙怒吼着,李小黑硬生生被战马濒死的冲击力也推出去几米远。都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着自己营帅为了掩护大家伙撤退,毅然决然的反头扎进人堆里去,后头跑着的十多个台一师将士同样疯狂的回身搏战,将刺刀狠狠挑向奔驰中的建奴,没有料到这一幕,不少建奴猝不及防中被挑下马,扎死,虽然同样这些明军也是被战马撞飞,踩死,被挥砍下来的马刀砍死,可靠着边缘这一支建奴队伍,一往无前的进攻步伐在人仰马翻中亦是奇迹般的被延迟了。 “明狗子!” 牛录额真死,亲兵无事,可还要遭受重罚的,两旁骑兵冲出去,眼看着那额真摔死在地上,已经红了眼睛的建奴骑手又是用满语大骂着,抽着马奔了回来。 这也算是光荣了吧?不知道小陈她,会不会响起我?还有俺爹,又该骂我不孝了吧!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脑海闪过,在李小黑嘴角上,却化作了一丝狰狞,正在冲锋中的建奴忽然露出了恐惧,惊骇的要勒住战马,迎着他们,一连串要命的手雷已经被李小黑狠狠地率向了他们,而且是军官配备的黄火药轰天雷。 轰隆~ ………… “喂,同志,醒醒!” 耳膜似乎都震破了,仿佛无数的蜜蜂在李小黑耳旁嗡嗡作响,脸上啪啪的被轻抽着,好半天,李小黑这才回过魂来,视线中,一个脸色漆黑,穿着明军盔甲,不认识的家伙正阴沉的看着自己。 “我的营呢!” 冷不丁一个激灵翻过身,李小黑惊骇的四处张望着,谁知道哗啦一声,周围百多个将士一起跪了下来,带着一种哭腔行军礼道。 “营帅,我们在这儿!” 就剩这么点了!李小黑又是脑袋嗡一下,颓唐的一屁股坐回去,不过看着他醒过来,那个拍他脸的军官却是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 “宽心点吧兄弟,你们营能退回来,已经算是幸运的,好几个先锋营,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安慰的拍了拍李小黑的肩膀,那个军官歪着脑袋对身旁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医护兵围上,照看起失魂落魄的李小黑来,放下他,黑脸军官又是急促的跑到前沿壕沟来,对着那个披着大斗篷,端着望远镜向前观望的将军一抱拳。 “大帅,那个营帅没死,没事了!” “告诉玉儿,对他,特殊照顾一下吧!” 言语迟疑了下,宋青书却是头都没有回,依旧端着望远镜死死眺望着战场。 宋青书的岳父熊廷弼曾言,奴兵战法,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骑双马冲前,虽死而后乃复前,莫敢退亡,则锐兵从后杀子,待其冲动我阵,而后锐兵始趁其胜。 这句话概括了建奴八旗的基本战法,精锐死兵骑兵冲乱敌阵,然后精悍步卒锐兵乘胜追击,今天宋青书就栽到这一战法上了,没料到建奴还有能战的骑兵,这一遭被防守反击至少吞掉了四五千人马,看着在两山之间徘徊的建奴呼啸呐喊,宋青书简直恨得牙根直痒痒。 还好,这不过回光返照而已,今个,咱们明军人多! 此时,更多的明军步兵方阵被输送到了前线,壕沟中已经集满了激愤的义勇兵,挥舞着手中刺刀,恨不得随时杀上去与建奴拼了。 “弟兄们!” 应天北府第十三师师长,前工会会长韩大虎站在了最前面,没有拿着刺刀,他手中,居然拎着劳动缫丝时候沉重的大锤,对着手底下军士咆哮着叫喊着。 “不要忘了这群王八蛋欠咱们应天的血债,不要忘了小秀才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的!不要忘了来之前对大帅的誓言,怕死的就别跟来,滚回家去!” “谁先死?” “我先死!” 高举着刺刀,群情激奋的工人兵发出了冲天的呐喊。 再没说一句话,倒提着他那大锤子,韩大虎义无反顾第一个冲出了壕沟,紧跟在他背后五十多个师愤怒的将士们亦是地狱出来的复仇战士那样,簇拥着冲向了大队的建奴。 倒也不愧是八旗铁骑,面对如此汪洋,为首的几个固山章京亦是高举着马刀用满语咆哮着,猛抽马缰绳,带着那些死兵狂躁的向前冲去。 乒乒乓乓~ 密集的火光在蜂拥的明军阵线闪烁着,呼啸着的建奴重箭亦是在半空中飞舞,最后狠狠扎进人堆里,建奴人仰马翻,同时冲锋的队伍亦是大片大片出现空白,可旋即,这些空白又被后面的队伍补上,呼喝声中,彗星撞地球那样两支已经疯了的队伍撞在了一起。 一刹那,无数明军被飞驰的战马那恐怖的撞击力撞得倒飞吐血,无数的刺刀也是狠狠扎在战马,人身上,将前几排的建奴骑兵活生生捅成了刺猬,都是冒着巨大的伤亡,可凭借着工人那股子浑厚的性子,十几排的明军硬生生抗住了冲击,巨大的凝胶那样将锐利的建奴骑兵卡在了阵中。 噗呲噗呲,咔嚓咔嚓的爽利响声弥漫了整个战场,后续冲到的明军师与建奴锐兵部族先后撞击在一起,前所未有的大混战又是在凤凰山下展开。 “明狗,去死!” “下地狱去吧,狗鞑子!” 相互的谩骂,相互的憎恨,每个人都是杀红了眼,祖辈跟着老奴努尔哈赤征战大明开始,已经胜利了两辈了,如今更是被逼到了死地,一个个建奴都是垂死的狼那样,疯狂的撕咬着,可带着那股子刻骨铭心的仇恨,明军更加疯狂,混乱的大战中,每时每刻都有疯子一样的建奴硬挤进刺刀阵,不管不顾的砍杀着,也有汉人的烈士身中几十刀,依旧要将手头的刺刀狠狠刺进建奴的心窝窝。 可明军的优势占据的太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女神的天平依旧不断地向宋青书这边压着。 “杀!杀啊!” 噗呲,噗呲~ 战到下午三点左右,建奴好不容易保存下来七千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了,凤凰山上各旗各牛录的建奴也开始了相继溃败,下午五点左右,险要的凤凰山上各道壕沟也陷入了犬牙呲互的状态,宋青书的望远镜中,眼看着建奴的固山贝子岳勒轮着血淋淋的大刀叫嚷着,旋即一明明军将士的刺刀扎进了他大腿,没等这凶悍建奴回刀砍杀,又是两把刺刀扎进他左肋,再其惨叫中挑着挑出战壕,又是无数的刺刀蜂拥而上。 后世为何南方满人少之又少?太平天国苦了建奴几百年的起义军第一手屠杀了几十万甚至数以百万的各地满城建奴,辛亥革命之时,打着驱逐鞑虏旗号的革命军再一次高举复仇的刀子,仅仅在广州,据说就有两三万建奴男女老幼被屠杀殆尽,那还是清朝建立两百多年了,时间都没冲淡仇恨,更不要说如今正是新仇浓烈之时。 这场战斗必定会是一方被斩尽杀绝为止。 不过这头建奴八旗需要聚集的凤凰山上战况已经到了一边倒的地步,另一头,汉八旗驻扎的张山上,进展倒是不太大了,一方面超过一百多个师三十万主力几乎全都被调去攻打凤凰山,张山下兵马只有几万,另一个方面,防守上汉八旗反倒是比善于进攻的满八旗,蒙古八旗要强悍几分。 “冲,杀这些二狗子!” 噼噼啪啪! 迎着明军冲锋的号角,半山腰上,同样一阵阵密集的弹雨打下来,汉八旗几乎绝大部分都是投降的辽东明军,他们手里的火器也不在少数,冲锋的队伍立马是倒下了一大片,不得不匍匐起来,开枪还击。 与凤凰山那头的刺刀白刃见红相比,这儿的进展缓慢的可以。 “报!大帅!第七十八师,第七十九师的进攻又被打回来了!” 身后,传令兵急促的汇报声传入耳中,宋青书这才将观望向挑灯夜战,喊杀声震天的凤凰山战场上将视线挪回来,汉八旗对他,对明军来说,也的确不是太重要,看着身后不断迸发此起彼伏的枪声,宋青书干脆摇了摇头。 “下令给李铁柱,让他暂缓攻击,等着后勤武装队把大炮推来,再行轰击,强攻!” “遵命!” 答应一声,传令兵又是急促的向张山战线跑去,估计这个命令,指挥总兵的李铁柱将军,肯定不会高兴。打发走了他,宋青书则是再一次急切的将视线投注在凤凰山战场,焦急的等着博洛战死或者尼堪人头被奉上的消息。 谁知道这时候,在宜兴负责指挥后勤的陈子龙居然是星夜快马赶到,被亲兵拦截之后连文人那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装逼劲儿都没了三步并做两步急促的跑进了壕沟中宋青书的临时指挥部,不过左右环视了下,他却是急促的将宋青书拽到了一旁,附耳小声的嘀咕起来。 “什么?” 片刻后,宋青书的脸色立马变的极其难看…… ------------ 第七百一十六章.第二阶段,血肉填壕 李铁柱的确很郁闷,乞活军系统里,普遍认为满蒙八旗才叫主力,劲敌,要不是最近绿营在江南作恶多端,抢了风头,不少乞活军老兵就根本不会绿营当做旗鼓相当的军队来认真打。?火然文??? ???.?ranen`org 汉八旗,更是传统印象中炮灰的不二选择,自己被分到打汉八旗,已经是够倒霉的了,打赢了,大家也不给你彩头,更令他无奈的是,现在他居然打不过。 风水轮流转,上一次贾庄一战,堆成土山棱堡的乞活军在火器协同作战下,让建奴八旗吃足了苦头,其中死伤最大的就是汉八旗,如今倒是三十年河西,在张山这座低矮的丘陵上,孔有德下令将壕沟挖的层层叠叠的,几乎将所有上山的路封死,从东南那面缓坡进攻,迎面就是汉八旗辽东火铳手以及上万大弓手。 汉八旗弓箭技术完全继承着辽东最上等的制作工艺,箭铳齐下那真是打的风雨不透,试探性进攻了两次,足足折损了两三百人,更可气的是一贯依赖着大炮的乞活军,这次却是被汉八旗从上往下打的大炮打的哭爹喊娘。 几里的壕沟,不仅仅保护了建奴免遭明军炮火打击,更是阻碍了明军大炮的推进,如今绝大部分两千斤线膛炮都在路上艰难的运输着,抵达作战位置,估计怎么都得明天早上了。 到明天一早,那头凤凰山之战估计早就打完了,到时候自己再不是独功不说,作为老将了还得让别人帮着打,更是颜面尽失。 “军帅,要不咱们再攻几次试试?” 看自己主帅脸色不对,应天九十六师师长,也是李铁柱的老部下赵山王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可话还没说完,李铁柱那浓眉大眼已经一个白眼翻了过来。 “攻个屁!要送死你自己去,别拉着大帅的兵!” “还愣着干什么,防备做好了吗?要是让顶上那些二鬼子跑个一兵一卒!老子崩了你!” 讨了个没趣,赵山王悻悻然的灰溜溜出去布置去了,闷头坐回将椅,盯着地图李铁柱郁闷的嘀咕着。 “老子怎么得罪大帅了吗?没有啊!分到这么个苦差事,就连黄得功那厮都有机会去杀鞑子了,怎么到我这么倒霉?” 嘀咕中,帅帐的帐门却是被猛地拉了开,头都没抬,李铁柱没好气的核呵斥过去:“老子不是说了,就地扎营防备,等候大炮吗,你他娘的……” “大帅,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差不点没把自己噎死,眼看着宋青书满脸阴沉的披着大斗篷急促闯进来,赶忙两轱辘从椅子上蹦起来,脸憋的通红,李铁柱连滚带爬迎了过去。 “炮位到了几门!” 明显带着一股子焦躁,宋青书急促的张口问道,似乎看出来宋青书脸色不大对劲,不敢卖关子,李铁柱也是迅速严肃的低头一抱拳:“回大帅,线膛炮只到了两门,剩下的还在运送中,虎蹲炮倒是有四百!” “给后勤委员王冲文下令,让他抛弃多余大炮,集中人力先给本帅运来重炮二十门!另外马上集结你的队伍,准备攻山!” “现在攻……”就算身经百战的李铁柱也情不自禁一呆,惊愕的反问着。 汉军八旗已经布置成坚固工事,想要短时间拿下来,就得付出成千上万的伤亡,甚至还有可能打不下来,乞活军的步兵操典中,这种坚固据点都是要炮火猛击,摧毁大部分防御之后,再行投入步兵,可今个一贯爱兵如子的大帅竟然如此急迫,甚至不惜用人命去填,也难怪李铁柱不敢置信。 这句反问问的宋青书也是沉默了下,片刻之后,方才阴郁的说道。 “建奴满达海部两万满蒙八旗,另四万绿营,已经抵达湖州边界,最迟明天早晨,将出现在我军背后!” 刹那间,李铁柱的脸色也严峻了起来。 不是没有计算到满达海的大军,可这支军队一直在舟山一带与鲁王监国政权作战,兵围博洛之后,鲁王监国戎正兵部尚书张国维也发来消息,浙江明军残部全力拖住满达海的大军,可从这时间上来看,基本上鲁王监国的军队没起什么作用,甚至连真的交战与否都是未知数,否则的话满达海大军如何从容的如此轻易绕到了乞活军身后。 有句话说得好,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对手,而是队友。 再强悍的军队也经不住两面作战,况且为了歼灭博洛军团,五十多万大军几乎是全部压上,如今正在方圆几十里内激烈的相互搏杀着,宋青书还真是一个师的空闲部队都抽不出,一但搏杀到明天早上,留着汉八旗没拿下,背后再出现这么一支生力军,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召集部队!” “等等!” 犹豫了下,宋青书还是咬了咬牙:“消息止于帅帐!对外就宣称建奴主帅博洛躲在这张山之上意图逃跑,就地歼灭他!” “末将明白!” 组成明军的绝大部分是新丁,一但知道背后杀来一股新的敌人,极其容易引起恐慌,到时候仗打不好,还会死更多的人,还不如来一个善意的谎言,以博洛的人头来刺激军心。 李铁柱麾下有二十七个师,不过只有乞活八师,革左五师还有凤阳九师算得上老兵,其余的都是新丁,然而在急促的召唤中,这些新成立不久,却早已经习惯于工厂集体劳作纪律的工人兵还是迅速集结在了张山东南,漆黑的夜色中,李铁柱满面严肃的站在点将台上,对着下方明亮在黑夜中无数双眼睛激昂的咆哮着。 “恨这些狗鞑子吗?” “恨!” 嘹亮的回答中不知道多了多少咬牙切齿,要不是与建奴深仇血恨,谁又愿意告别温暖的家,告别父老妻儿,到这战场上玩命呢? “本军帅刚得到消息,建奴酋狗博洛就藏在咱们面前的张山上,打算趁着我军不备,乔装溜走,大帅已经下令,绝不能让他让他逃了,不论付出多么大代价,今晚一定要斩杀此獠!” “怕死的可以不出战,要向建奴的复仇的勇士,本军帅将带领你们与眼前的建奴决一死战!你们怎么说?” “攻!攻!攻!” 仿佛风一般的怒吼中,点着火把的无数军士急促的向山脚下奔涌过去。 山脚下那轰鸣早就让山上孔有德的汉八旗跟着紧张起来,可这年头也没有照明弹,一个个汉八旗军士只能趴在壕沟边上惊疑的向下看着,就在这个功夫,山脚下一瞬间仿佛炸开了花,呼啸声中,药丸子大小的虎蹲炮炮弹带着风声呼啸急促的狠狠打在了山上。 噗呲~一个探头的佐领忽然距离的一颤,仿佛脑门上出现个大窟窿,后脑就像熟透的西瓜那样喷射出去,看的底下汉八旗大恐,没等其他长官叫嚷,就纷纷把头缩在了底下。 虎蹲炮足足轰了五分多钟,那尖锐的弹丸子呼啸声方才停歇,不过虎蹲炮威力太小,在这森森的壕沟中数千颗弹丸杀伤力居然没到三位数,一下子自信心又高涨起来,一个八旗莽夫居然还站出壕沟,一面对着山下撒尿,一面嚣张的叫嚷着。 “明狗也就这本事了!有能耐上来咬你爷爷我啊!” “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壕沟下斜刺里,冷不丁一柄寒透心扉的刺刀向上扎来,那汉八旗莽夫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刺刀从做男人那个地方挑上去,捅破了肚子,最后从后背扎出,简直不是人声的惨叫中,两个人一起滚落进壕沟里。 在那些汉八旗不可置信的叫喊声中,无数明军将士飞跃进壕沟,端着火铳,亦或者直接拿着刺刀,凶悍的与那些看呆了的汉八旗肉搏起来,一时间,整个壕沟都是激烈的喊杀,惨叫与兵器相撞声。 刚刚的炮击不过是幌子,冒着被自己家炮火击中的危险,三个师的明军沿着狭窄陡峭的山坡匍匐着攀爬上去,等建奴发现时候,已经直接摸到了壕沟底下。 第一条壕沟几乎片刻之间就被攻陷了,眼看着仿佛黑云压城那样的明军将士嘶吼着又冲向第二道壕沟,前线督军的刘良佐几乎是把胆子都吓了出来。 “放箭!放铳!绝不能让明狗子上来!” 惊魂未定中,后面的汉八旗弓箭手亦是咬着牙拉远了雕弓,刹那间下雨那样的箭矢落在了山坡上,无差别的攻击中,不管是壕沟里的汉八旗还是攻上来的明军,都发出了大声的惨叫。 建奴的炮火不断落在山坡上,火光中,明显能见到断臂残肢飞起,每一声将士濒死的惨叫都让宋青书心头猛地抽一下,如今真是用人命在填壕沟,他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残酷的一天。 可慈不掌兵,兵士仿佛将领手里的棋子,平时时候呵护有加,关键时刻,却需要一往无前的投下,甚至该弃时候还必须要弃,一切,都为了胜利。 脸庞阴沉着,听着攻打声明显小了下来,扭过头去,宋青书又是对着李铁柱狠狠点了点头,再一次,又是三个师顶着枪林弹雨,呐喊着向山坡上冲锋过去…… ------------ 第七百一十七章.军中天使 “冲啊!杀虏!杀虏……” 泣血那般的呐喊着,军中大旗手一面将已经破了些许窟窿的明字大旗插在壕沟上,一面嘶声竭力的摇荡着,可仅仅几个呼吸,尖锐的破空声响又是在他身边响起,噗呲噗呲几个血洞在他胸口蔷薇那般绽放出来,依靠着倾斜的大旗,又是一个年轻的生命缓缓的倒下去。燃 文 ???.?r?a?n??e?n?`o?r?g? 前明军一个常用的战术,相反乞活军不是太重视的战斗方法,如今在这张山上却是大放异彩,给以了宋青书麾下明军以极大的杀伤。 壕沟中,数不清的明军和那些辽东来的,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汉人的家伙拼命搏杀着,有的甚至抱成团摔在一起,有的将士肚子都破了,甚至肠子都晃荡在体外,依旧拼命的厮杀着,还有两个人相互掐着脖子,居然彼此将对方活活掐死的,这深仇大恨,可见一斑。 可就在这搏杀最激烈的时候,一门泛着金属色彩的铜炮猛地出现在壕沟口,接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凌厉的传出,下一刻,原本激烈的战场变得沉寂了。 大规模的大炮霰弹轰击,成堆成堆被撕破的尸体堆积在壕沟底部,炯炯的鲜血小溪一般流淌下来。 其实真要轮顽强,这些汉八旗比满蒙八旗还要顽固,已经被八旗制度溶入了,这些人的家小,财富,根基都在辽东,而相比那些感情淡薄,不爱家的蒙古人,汉人捍卫自己家族的决心不知道强多少倍,哪怕蒙八旗,一部分满人都投降了,如此惨烈的战斗中,孔有德麾下却还是一直死扛着。 “不许退!进攻!进攻!” 山脚下,明军又一次入退潮那样仓皇的撤回来,李铁柱满是愤怒的大声嘶叫着,可宋青书却是无奈的沉默着。 不能怪将士们,他们的确是尽力了,一般的明军阵亡十分之一就已崩溃了,撤下来的几个师却是阵亡了三分之一,甚至快到一半了,如此大的伤亡绝对堪称死战不退,还能苛求什么? “算了柱子,让将士们歇口气吧!” 沉默了许久,宋青书终于凝重的摇了摇头。 此时差不多打到后半夜了,凤凰山那头,喧嚣的喊杀声已经小了许多,可是山头上,浓浓燃烧的烈火却依旧摇曳不息,这头,满身是血的明军将士疲惫的三五成群团坐在一起,有的人坐着坐着忽然翻身倒下,再就起不来了,玉儿的医疗队忙碌的几乎脚打后脑勺,却依旧忙碌不过来。 巡视着大军,足足犹豫了十几分钟,宋青书挥手招过宋勇忠。 “派人上山!谈判!” ………… “宋傻子要招降我?” 躲在一处壕沟里,也是吓得心惊胆战,刘良佐胡须之颤,惊愕的问道。 “没错,我家大帅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刘总兵现在带着麾下反正,他可以留给你广昌伯的爵位,并且保留你在应天的财产。”满面严肃,派上山的选锋军锐士那张脸死板的就像书页那样。 刘良佐真是心动了,捏着自己下巴,就挣扎起来,然而历史总是充满了黑幽默,迟疑了一会,看着身边壕沟里腥气扑鼻的尸体,一股子贪婪忽然在刘良佐眼中浮现出来。 明军拥有强悍的炮火,可是连一晚上都等不及,如此狂飙猛进,用人命来填,莫非事情有变了? 想着,刘良佐脸上又是流露出一股子流氓般的痞子色来,抱着胳膊,装腔作势的叫嚷道。 “让老子反正也行,回去告诉你家宋帅,老子要永镇徐淮,每年他得给老子五百万两军饷!否则的话!老子就带着弟兄们在这山头上死守到底,看他宋傻子能死多少人?” 一刹那,脸上的肌肉几乎都因为愤怒而抽搐了,可那选锋军使节沉默了片刻,还是克制的一抱拳。 “卑职会转达我家大帅的!” 没到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时候,总有刘良佐这等投机徒,以天下的命运来投机自己的福禄,不过这一次,刘良佐投机的却是有些失败了,使节再次下山时候,局势已经发生了改变。 夜色中,紧密的脚步声急促的聚拢在一起,一面有些颜色发淡的旗帜又是在浓郁的黑暗里,摇曳的插进了明军阵营。 集结最慢,赶过来最晚的郑森驻日闽军闽二师到闽四师到了!与此同时,二十几门大炮也是运抵了前线。 “末将见过大帅!末将来迟,还望大帅恕罪!” 全副盔甲,郑森利落的单膝行礼着,看的宋青书却是大喜,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森贤侄何出此言,你到的正好!正好!” 拉着郑森的手站起,宋青书急促队伍走向那张山,指着层层叠叠的汉八旗,昂扬的说道。 “今晚,靠着你的生力军,务必要将这个山头给本帅拿下!” 看着漆黑中的张山,郑森的眼皮子禁不住跳了跳。 修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凌晨两点左右,攻山之战再一次拉开了帷幕,新加入的闽地军团打头阵,三个师又是顶在了最前面,不是宋青书想添油战术那样拼消耗,战场狭小,三个师展开已经是极限了,更多的人马扑上,在后头够不到敌人不说,还平白吃着火枪与弓箭,炮弹。 呐喊中,抗着自倭国带回来的竹盾牌,八千多人顶着梨花骤雨那样急促的弓箭,大步跑着向山头奔去,这一次,嘹亮的炮声在山下也是响了起来,二十门甚至压死了运输兵的线膛重炮对着刚刚炮响最距离的位置狂轰狂炸着,沉重的十二到十八磅重炮破坏力再也不是虎蹲炮轻炮那样轻描淡写,带着无匹的化学能,沉重的炮弹甚至连扎透两层壕沟,在如此重炮打击下,大片壕沟塌陷。 带着宋青书的希望,两轮炮火之后,闽地军团也是如愿以偿的攻进了汉八旗防线,就像皮影戏那样,汉八旗点燃的苟活照耀中,成堆的将士在光影摇曳之间拼死搏杀着,凌乱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的从山坡上滚落而下,甚至有的人都已经喊哑了,让这场搏杀愈发的沉默。 毕竟死战了半夜了,孔有德的汉八旗也是损失惨重,虽然郑森兵团为了赶路,同样不是最佳状态,可毕竟比汉八旗好不少,这一次,接战了七八分钟之后,以闽三师为刀尖,明军终于突破了一支徘徊的几条壕沟,向更纵深挺进而去。 “好样的!” 望远镜观望着半山腰上,一段壕沟彻底被清空,成百上千的汉八旗败兵惨叫着向上逃去,宋青书忍不住兴奋的一拍桌子。 前沿,选锋军也被压了上去,跟着大军不断向前突进着,他们每人双左轮,在这种坑道战中更是绽放异彩,汉八旗防御后阵地,第二条壕沟中,对着厮杀正憨的闽地军团背后,汉八旗又要故技重施,几门大炮推到了壕沟口处,可没等着释放,几颗圆溜溜的手雷先扔到了他们脚下,在这些汉八旗恐惧的大叫中,连续几声炸响,大炮哑了火。 脸上几乎被血所涂满了,鬼一样从阴影中走出,跟着几个麾下抬着炮车架,叫嚷声中,宋勇忠硬生生将沉重的炮车扭了过来,炮口对着山上,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中,原本轰击明军的霰弹狠狠扎进了大股要下山支援的建奴队伍中,当即轰倒了一片。 可还没得等宋勇忠露出个笑容轻松下,忽然他的鼻子却是剧烈的猛抽了几下,旋即恐惧的打叫起来。 “大家快退!猛火油!” 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声中,一个个坛子被狠狠地摔下地上,旋即一个火把就扔了下去,一瞬间前几个争夺最激烈的壕沟又是化作了火海,正在拼杀中不论明军还是建奴,都变成了火人,凄厉的惨叫着翻滚着,最后烧成一团。 也是拼命了,借着着火海阻隔,孔有德刘良佐下令将最后的火药弓箭几乎全都释放了出来,铺天盖地的箭雨,枪雨再一次落在火海后头惊慌的明军头上,成百上千的人相继倒下。 “只撑不住了,撤!” 手上竹盾都被点着了,衣服还烧了个窟窿,扔了竹盾,看着自己麾下的哀鸣,郑森急促的叫嚷着,再一次,明军仿佛流水那样败下山去。 “大帅!” 额头都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了,一条胳膊挂着绷带在身上,李铁柱又是悲催的对宋青书一低头,此时,天边似乎已经开始隐隐发白,沉默了一下,宋青书忽然从帅帐墙上伸手摘下了燧发枪,借下斗篷扔到地上,沉闷的向山那头走去。 “大帅不可!” 看着宋青书要自己上去拼命了,不论李铁柱还是小宝,都是惊的魂飞魄散,连带几个参谋,一起拖住宋青书的衣袖。 “主帅不能轻动啊!” “大帅,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马上天亮了,再不拿下张山,就来不及了!让本帅在这儿做看着,本帅做不到!” 愤怒的甩着衣袖,宋青书暴跳如雷的吼叫着,谁知道这功夫,小宝拖着宋青书腰的手,忽然惊骇的松了开,对着山坡上猛地伸手一指。 “大帅,您,您看!” 愕然扭过头,宋青书失声叫道。 “玉儿!” 还是那个白色的护士帽绣着红葫芦,玉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戎装,迎着那冲天的火光前头,她也是拼命地挥舞着一杆大旗,虽然听不清她在呐喊什么,可那个身影却犹如一道曙光般映入每个人眼帘与心底。 然而,这曙光却是转瞬即逝,下一秒,又是密集的枪弹打过来,几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中,眼看着这个天使般的女孩身后爆出了几多灿烂的牡丹,抱着那血迹斑斑的宋字大旗,缓缓的倒了下去。 “玉儿大小姐!” 也是方才看到的宋勇忠那双眼睛几乎都瞪裂了,后头惊骇回头的郑森更是如遭雷击,蛮牛那样忽然猛地撞开了身后的亲兵,再一次向回跑了回去,山脚下,就连小威廉这个贪生怕死的外国佬,都是闯出了军营。 不管听着她快乐的歌声,还是被她亲手照料,这个天使般的女孩早就不知不觉中,成了军旅生涯中,一抹不可割舍的亮彩,玉儿带来的一抹曙光,让整个军团都沸腾了,不管是山上向后溃退的,还是那些山脚下舔舐伤口惊魂未定的战士,这一刻都疯狂了。 喊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口号,再一次,明军的怒吼震撼了整个张山高地…… ------------ 第七百一十八章.血牵生命 当朝阳再一次自东海中冉冉升起时候,宜兴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数以十万计的大军在此不眠不休的搏杀了整整一天一夜,由草原强盗,白山黑水间的悍匪,辽东逃兵,江淮兵痞,贼,杀人狂等组成清军江南军团是彻底灰飞烟灭,六万人战死,投降,俘虏前后加一起多达二十万,不过明军也是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四万人阵死,轻重伤不计其数。火然?文 ??? ???.ranen`org 沉重的马蹄声还惊扰了在战场之侧战战兢兢了快月余的宜兴城,带着两万满蒙骑兵,岱山的儿子礼亲王满达海是星夜兼程从浙江战场赶回来,就为了在关键时刻给明军背后以致命一击,可惜,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和宜兴城一样,后世著名的旅游区凤凰山以及张山水库之上,都高悬着白底红字,仿佛沸腾的火焰那样明字大旗,他要依赖的端亲王博洛已经被生擒活捉,恭顺王孔有德自杀,建奴奴役江南的主要力量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宜兴城下列阵的,是足足五十九个疲惫,甚至身上还带着伤流着血,漆黑的眼圈中却依旧燃烧着熊熊斗志的明军大军团。 “主子,咱们,还,还攻吗?” 从没有见过如此明军,如此迫人的战斗火焰,就连杀人如麻的建奴佐领都是打怵了,跟着满达海身后巡视着战场之后,战战兢兢的对着他家主子打千问道。 素来算得上建奴中的悍将,可是看着这疲惫之师流露出那股子锐气,满达海也是心寒了,足足张望了张山那头几分钟,眼看着巴音图的骑兵已经在自己侧翼缓缓展开,他刚才万分不情愿的叫嚷道。 “传本王命令,撤军!撤军!撤回杭州去!” 仓皇中,奔袭了一千多里的建奴骑兵再一次灰溜溜的打哪来回哪去,偃旗息鼓急促的向南逃了回去,一直笼罩在南直隶本土的战争阴云随着他们的狼狈逃窜,终于烟消云散了。 虽然还仅仅是半个南直隶被解救出来,徐淮一带,还处于建奴的控制之下,可宜兴之战,已经让整个大明帝国的人们看到了这希望的曙光。 当然不容得满达海就这么逃跑,昨夜因为他,李铁柱部不得不连夜攻山,顶着火器部队汉八旗孔有德军强悍的反击,至少多付了两万余将士的性命。 “觉得困得,累的,回去窝着,剩下的跟着老子杀鞑子!” 此时,已经再不当自己是曾经不文明不开化的蒙古酋长,昂扬的勒起战马,巴音图雄浑的在军前大吼着,可回答他的已经不是语言了,大明的骑士高高举起了马刀,而森森然的步兵则是大队大队的跑步前进,向南挺进而去。 十万大军南下,同样饱受蹂躏的浙北,浙东,将会掀起一场新的激情澎湃。 然而此时,宋青书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巴音图的南下大军身上,甚至大明的命运这一刻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让开,让开,都他娘的让开!” 凌乱的吼叫声中,一群身上鲜血淋淋的大兵簇拥着个脸庞黝黑的军汉急促的向医疗兵区闯着,一路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正一瘸一拐赶来就医的兵士,弄的到处怨声载道。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懂不懂规矩?伤病员按照师团划分,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回去!” 这一幕这些军医们倒是见多了,往往就有哪个师营长官重伤,被手底下兵士没头没脑的抬着往里闯,不过这也是军医们最讨厌的,救治也有先来后到,像他们这样扰乱工作,反倒是耽误了不不少事儿,眼看着一行人就要闯进最里面了,一个脑袋上戴着红葫芦标志,脸上罩着口罩的年轻军医立马是满带傲慢与恼火,拦在了一群人面前,怒气横生的嚷嚷着。 谁知道这群人比他还横,背人黑脸大汉前面一个脸色被炮灰抹黑了不少,看上去却非常年轻的少壮军官立马是火冒三丈的猛地拎住了他衣领,焦虑的咆哮着。 “马上把尚炯给老子叫出来,耽误了时间,老子蹦了你!” “哎呦呦,耍横是不?告诉你,你这样兵痞子我见多了!这儿是军医营,就是大帅来了,在这儿,也得守规矩!” 这年轻军医还挺守规矩的,可他这话还没等说完,身后冷不丁另一个老军医长惊愕的叫声却差不点没让他趴下去。 “大,大帅,您怎么来了?” “没时间废话了!赶紧把尚炯给老子叫出来!玉儿要不行了!” “玉儿部长?” 被拽着衣领的年轻军医这次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挣开了宋青书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踉跄着就往里头跑去。 尚炯算是乞活军麾下军医院最好的大夫了,更难的是,在这个时代抓药熬药为主流的华夏中医届,此人居然精通外科手术,当年他还是李自成军中的军医,在荥阳大会时候,被宋青书用青霉素的秘密才给诱惑了过来。 如果说宋青书是整个乞活军的领袖灵魂,玉儿就是这支军队的女神,代表着宋青书,带着医疗队四处救助,义演,她就像战士们心目中那一道曙光,可谁都未曾想到,这个靓丽而温柔的女子居然刚烈到如此地步,在宋青书最需要的时刻,她代替了宋青书,奔赴到了第一线,鼓舞起了难得的士气,方才在天明前,夺下了张山高地,可付出的代价却也是惨重的,站在最耀眼的地方,玉儿整整中了五枪,其中两枪打在了胸腹,甚至将她单薄的身躯打穿了。 被宋勇忠,郑森颤抖的放在担架上抬进去,此时玉儿的脸已经因为大量失血而苍白的可怕,宋青书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冰凉的手腕虚弱的都快感觉不到脉搏了。 “玉儿!玉儿,坚持住!义父在这里!你一定会没事的!” 一路扶着担架,宋青书不住地焦虑呼唤着,一直到了帐篷口,老神医尚炯方才满面无奈的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大帅!我们要对玉儿小姐进行救护了,您……” “好,好,对!” 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经波涛不惊的宋青书这时候居然都神不守舍了,语无伦次的直点头,足足片刻,方才恍然大悟的松开手。 “本帅在外面等着,尚先生,拜托了!” “玉儿小姐这……,尚某尽力!”受了宋青书一拜,尚炯无比艰难的点了点头,急促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也是跟着进了去。 帐篷布猛地拉了下来。 医护营的规矩是宋青书亲自定的,不论多大的军官,都需要医护兵亲自去接待,安排手术,重伤者优先,轻伤者次之,虽然看似有些拖沓,不过只有这样保持住秩序,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拯救最多的生命,特权也被限制在最低,可今天,宋青书算是将规矩打破了。 然而宋青书已经顾虑不到这些了,跟着小威廉,宋勇忠几个沉闷的坐在外面等候帐篷的板凳上,宋青书焦虑的直揪着自己头发,躁动而痛苦的摇着头。 “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啊!” 说实话,最初认下玉儿这个义女,一方面宋青书感觉到这个女孩总是给自己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另一个方面,他也不喜李定国那个霸王硬上弓的行为,仅此而已,说实话,最初宋青书并不是将玉儿太放在心上,不过属下送给自己的个扬州瘦马而已。 可这个女孩,她却是发自内心的为自己思考,为自己做事,甚至一切都是想着他宋青书,人心都是肉长得,如今玉儿已经重要的甚至超过了骨血之亲,连宋青书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功德,能有玉儿这样的奇女子完全无我的为了他,今天,更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 很想开口劝说一句,可在一旁,宋勇忠的心也是纠的仿佛毒虫撕咬那样,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甚至一旁平日里最能咋呼的小威廉,这会儿都安静的仿佛死了那样。 死一般的沉寂徘徊在帐中,足足小半个时辰,满头大汗的尚炯这才踉跄着走出了帐篷,早就望着的宋青书几个一股脑的全都迎了上去,甚至宋勇忠都顾忌不到尊卑,抢着拉住了尚炯的手,急迫的问道。 “尚老神仙,大小姐她,她怎么样了?” “难料啊!弹丸是取出来了,可玉儿大小姐她,她失血实在太多了,现在还在昏迷弥留,能不能撑下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大帅,老夫是尽力了!” 尚炯的确有点心惊胆战,依照宋青书如今的权势,如果玉儿有个三长两短,宋青书迁怒于他的话,那是死的透透的了,就算宋青书宽宏,玉儿的那些崇拜者们同样会咬牙切齿的撕了他,况且和玉儿共事了这么久,尚炯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女孩也是深有好感,实在不愿意看着她死。 一抱拳之后,尚炯颤颤歪歪的向外走去,可没等走两步,忽然他的衣袖被死死抓住,回身看着宋青书那张满是汗水狰狞的脸,老家伙腿儿一软,也是跪在了地上。 “大帅,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尚先生,你说玉儿失血太多!” ………… 又是回到了那个等候的大帐蓬中,一个青花碗内,清澈的水中,几滴血珠宝石那样躺在碗底。 滴血认亲,在这个时代是深入人心的亲缘坚定方法,碗底就是玉儿的血,可这个节骨眼上,宋青书居然要弄滴血认亲这一套,弄的宋勇忠几个都是惊疑不定。 “大帅,您现在应该去华盖寺为大小姐祈福,这是……” “没时间解释了!想救玉儿的,就滴血!” 在宋青书咬牙切齿的叫嚷中,宋勇忠第一个将自己手指在军大衣上狠狠擦拭两下,旋即直接用匕首刺破,几滴血重重的滴入碗中。 不融! 接着是迷惑不解的郑森,他也是两滴血滴下,然而再一次,血珠子被排斥在了外头。 其他几个军士见状也要来滴血,然而此时碗底已经被覆盖了一大片,在弄就污了,急促中,宋青书抢过了匕首,也是在自己手指上划破,这一次,却是奇迹发生了,两滴血居然完美的相互浸透,融合在一起,看的郑森,宋勇忠等几个惊愕的长大了嘴巴。 莫非玉儿真是大帅亲女?这还要决定何等葬礼了?可,这也说不通啊! 看到这一幕的宋青书却是前所未有的松了口气,旋即猛地一撸胳膊,对着尚炯叫嚷道。 “去取银针,抽我的血,给玉儿输进去!” 曾经用麦管给采薇注射过青霉素,在应天建立应天医院之后,宋青书用纯银打造了一批注射器,可这输血灌血,却还是头一次,一但血管出现气泡,可能两个人都会死,拿着刀子甚至切开过人胸腔,在心脏外手术过的尚炯这一次却是格外的哆嗦,小心翼翼的将锋利的针头刺入宋青书手臂,随着心跳缓缓抽出血液来,旋即再次注入玉儿的手腕。 其实后世已经证明了,滴血认亲并没有科学依据,可滴血认亲还是能坚定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血型相符! 两种不同血型相触碰,红细胞会迅速产生抗体微粒,这就表现成不融,而同血型的两滴血,相互触碰之后不会产生抗体,则可以完全融合在一起,没有沉淀微粒,一定程度上,血型是否一样,倒是可以判断是否有亲缘关系,融合不一定是亲生的,不融却一定不是亲生的。 宋青书早就忘了前世自己是什么型血,更不知道玉儿是什么型血,可这个融合,更让他感觉到一股叫缘分的东西。 随着针管一针一针的抽离,宋青书的脸色也是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可随着灌入,玉儿那苍白的脸终于渐渐见到些许血色,虚弱的脉搏也终于有力起来。 “大帅,已经太多了,您要再抽血,可能……” “尚先生,继续!” 连续一个时辰,也不知道多少毫升的大针筒抽离,就算宋青书也因为眩晕而晃动了下,可看着尚炯那艰难的脸色,宋青书依旧毫不犹豫的伸出胳膊。 还好,迟来已久的奇迹终于发生了,就在这个功夫,躺在病床上持续昏迷的玉儿忽然艰难的发出一声嘤咛,缓缓挣开了眼睛。 “玉儿!” 又是在急促中,宋勇忠第一个狂奔到了病床边上,握住了她的手。 “玉儿小姐,你,你……” “宋大哥,我们,我们胜利了吗?” “没错,我们赢了!” 看着玉儿那恬淡的脸庞上流露出那种温馨的喜悦,就如同一块千斤巨石从宋青书心头卸下来那样,一刹那,他的眼角居然也是湿润了点。 真好! ------------ 第七百一十九章.望江兴叹 无意中宋青书是为乞活军又解锁了个新功能,如今这个半冷兵器时代,战场上面对面厮杀,血流如注的情况太常见了,战争中死亡的人数只占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少,剩余的不是在战后的感染中病死,就是因大出血而死,有着青霉素,感染率如今是直线下降,再有了输血疗法,明军将士战后生还率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的巅峰。 这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士气提升,从死亡线挣扎回来的将士,将更不畏危险,勇往直前。 宋青书倒是想陪着玉儿在宜兴修养几天,可惜,他毕竟是三军大帅,而且江淮告急,多尔衮随时可能南下,在孙传庭,卢象升等人的苦谏以及玉儿的恳求下,十月十九,他还是不得不带领着重新整编过后一百零二个师再度北上,迎战自北方而来的多尔衮。 十月十七,纠结满,蒙,汉重兵,自京师出发的多尔衮终于抵达了扬州,只可惜,几十万长枪铁马的北方勇士,在这短短一道长江前,却不得不止住了脚步,迎着扬州江边瓜洲镇,长江中心的世业洲上,土台高起,不断有忙碌的军兵将大炮推上去,在看江中,高耸入云的大帆船一字排开,犹如一道水上长城,森然的炮口杀气腾腾的指着江中。 这一幕,曾经让多尔衮痛彻心扉的某些片段再次浮现在他脑海,拿着单筒望远镜照着江边观望了一圈,旋即他不言不语的背着手调头就走,带着亲兵摆牙剌直接返回了扬州。 宋代词人姜夔一首《扬州慢》,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真真也将如今的扬州一语道来,曾经恢宏一时的淮左名都,上百万人口的超级大城,经历了足足十日的残酷大屠杀,此时真是仅仅剩下一片瓦砾。 盛极一时的盐商集团此时算是彻底灰飞烟灭,就连扬州附近的居民,这一阵子都被施琅撤向了江南,偌大的古都犹如死城,街道上除了废墟之外,居然有狐狸,狼群之类的出没于都会中,也只有建奴的大军最近驻扎在城里,才给这儿增添了几分人气。 “摄政王到!” 曾经史可法总督衙门旁边站满了穿着号子服的清兵,见到马队前来,呼啦一下全都拄着枪双膝跪地磕着头,总督衙门门口,一员满是胡须彪呼呼的建奴大将披着重型棉甲,铁塔那样也是急促的迎了出来。 “怎么样老十四,南狗那面防御如何,什么时候打过江去,屠了应天,给老十五报仇!” 自老奴努尔哈赤死后,一奶同胞的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就在建州贵人圈儿里紧密的抱成团,多铎死的消息传到京师,一贯鲁莽的阿济格简直气的怒发冲冠了,甚至没有命令就带兵从湖广奔向了徐州。 听着阿济格蛮勇粗鲁的话,多尔衮禁不住就皱了皱眉头,阿济格一走,让湖广兵力明显出现了空缺,这几日战报,李过,高一功等人在襄阳附近甚至发动了反攻,虽然没有撼动襄阳,可也让局面陷于被动。 飚了他一眼,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多尔衮冷冰冰的闷头往府里走去,走了两三步,方才头也不回的闷声道。 “进去说吧!” ………… “见过主子!” 总督大院倒是保持的挺完整,花厅里,几十个清庭文武大臣也是恭谨的等候在那里,见到多尔衮进来,一起甩着衣袖打千下跪,磕头着,可怜这里头不少人都是前明的大臣官员,一口一个圣人微言大义的,如今却是毫不要脸皮,向他们以往口诛笔,谩骂不停的奴酋叩拜,还跪的这样心安理得。 “起身吧!” “谢主子。” 这磕头完毕了,一群官老爷方才敢起来,旋即大学士范文程就率先急促的抱拳鞠躬,询问起来。 “主子,不知南蛮江防如何?” 这里头,也只有他是没做过一天明臣,跪的最是心安理得了,完全将自己放在建奴的立场上,一但建奴统一全国,他就是开国功臣,而非引胡虏荼毒中原的可耻叛徒,范文程最是急切的想要知道。 可听着这个,多尔衮却是忍不住由衷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江南有宋青书,如南梁之陈霸先!镇江一带旌旗弥补,战帆如云,本王观对面明军士气如虹,而且南人具水战之优,长江之险,恐怕是攻不动了!” 南北朝时,梁朝爆发侯景之乱,东魏降臣侯景自寿县造反,大军一路打到建康,梁武帝被活活饿死,江南死难者不下几百万,出身江南寒门的陈霸先力挽狂澜,在这南北觊觎,危机四伏的时刻平定了侯景,算是保存住了当时已经急剧衰弱的汉文明,扶持了一段时间南梁之后,陈霸先取而代之,建号南陈。 多尔衮汉学学的倒是不错,以宋青书比陈霸先,他也是没信心突破长江上宋青书密密麻麻的舰队封锁了。 “什么?不攻了!那老十五的仇就不报了?老十四!别忘了当初老八对你下药,是谁冒着极寒暴雪把你背回来的,还有当初争位的时候,又是谁带着甲喇连夜进盛京,压住豪格那群混蛋的气焰,你还有点良心,是咱们兄弟不是了?” 阿济格气的眼睛都冒火了,满脸大胡子颤抖着不住地咆哮着,听的多尔衮的脸色再一次一阴,就算这阿济格是用满语叫嚷,在场这么多汉臣,不少都是精通满语,这建奴内部权利争斗的肮脏事儿是被他抖了个干净,尤其是是让他这个叔父摄政王面子上挂不住。 “够了!老十五的仇本王记得!可如今也要从大局着想,青州闹着白莲教,四川,湖广,陕西都在打仗,你想将老汗十三副铠甲起兵,好不容易给咱们各旗老少爷们打下来的江山都败掉不成?” “我看你就是占的汉狗土地太多,让汉狗那些条条框框给糊住了眼睛,越过胆子越小了,好,你不给老十五报仇,我这个当哥哥的亲自去!” “阿济格!阿济格!” 猛地一甩衣袖,阿济格暴怒的就冲出了花厅,一刹那多尔衮那张颇为英俊的脸气的铁青,不住地在后面喊着,可这阿济格连头都没回一下,暴怒的走到门口,多尔衮也是脸庞扭曲的对左右摆牙剌怒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给本王看着英亲王,他要敢走出扬州一步,就给本王关起来!” 摆牙剌亲兵都是主子死士还有满族家生子,生死富贵全系主子身上,多尔衮一声令下,几十个摆牙剌立马是杀气腾腾,跟了出去。 看多尔衮回来,花厅中的满汉大臣无不是都向下耷拉着脑袋,显露出一股子尴尬的神色,刚刚听了不少建奴旗主间的龌蹉事儿不说,又见证了一场兄弟冲突,现场弥漫着一股子尴尬气息。 不过多尔衮也不愧是建奴的明主,历史上带领建奴夺取天下的能人,仿佛刚才的事儿都没有发生过那般,多尔衮脸色如常的坐到了花厅帅椅上,一手端起了茶杯,一面对底下奴颜婢膝的满汉群臣说道。 “本王打算先和他宋某人议和了,先行全力平定湖广,四川,然后再顺江而下,如那大隋灭陈那样直捣黄龙,谅他宋某人也抵挡不住,范大学士,你回去就带礼部草拟国书。” “对,还有单独准备一份,就封他宋青书为吴王,江南国主,如果他宋清书愿意向我大清称臣纳贡最好,如果他不愿意,再交还南明的弘光帝,哼哼,如果他宋某人不甘人臣,也让他背个背主弑君的名头。” 多尔衮这法子倒是不新鲜,当年金军将北宋的徽宗,钦宗二帝虏到白山黑水来,继位的宋高宗赵构时时刻刻害怕金人将二帝放回,逼迫他禅位,所以北伐之事,一直拖延有加,一直到南宋灭亡前戏,方才借着蒙古人的手收复了开封旧都,可也是昙花一现。 多尔衮看来,宋青书如今在江南如此得人望,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博洛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可看着镇江驻军如云,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下一步,宋青书肯定是急不可耐的称王,甚至直接称帝了。 他研究这些汉族士大夫已经许久了,多尔衮可知道,这帮家伙成天正事儿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却是把持的比谁都严格,一但朱由崧放回来,宋青书要想取而代之,就必定遭到江南士大夫的诟病,到时候建奴再兴兵江南时候,无疑会顺利不少,总有自以为是的卖国贼打着大义旗号在前面充当带路党。 而且就以朱由崧在京师十王府喝酒听曲儿的那堕落劲儿,估计放朱由崧回去,反倒是给建奴立了个大内应。 然而,多尔衮这话音刚落,底下一个汉官却是急促的站了出来。 “摄政王,奴才以为不妥!” 刚刚和阿济格生的气瞬间再次浮现了出来,汉官是什么?多尔衮看来不过是自己的狗,当狗的,好好听主人命令就是了,这个狗奴才竟然敢站出来驳自己的主意,还真是将对明朝皇帝说三道四那一套拿到他们满人爷们身上了? 不过手底下汉官众多,暂时多尔衮还不想在走狗前面失了风度,要收拾也是私下炖了这条不听话的狗,脸色难看了好一会,他刚才阴冷的哼道。 “本王之命有何不妥?” “摄政王,奴才认为,弘光当斩!你别忘了,江南还有个鲁王监国在舟山一带苟延残喘,弘光可是宋青书正统的旗帜!” 还是那一副铁骨御使的模样,前明左都御史,如今的侍御史房可壮抱着拳头侃侃而谈着,可惜,一口一个奴才,无疑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然而这一番话,却是听的多尔衮眼前亮了下。 “继续说!” :.。 ------------ 第七百二十章.公正的审判 到底是在大明朝当过官的,房可壮不负其“清名”,深谙大明朝那些二货文官们内斗之道。?随?梦?.lā 在被俘后还想学刘禅,在内务府撑吃撑喝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倒霉了,真在吃着宴会听着小曲乐不思蜀的肥皇帝突然被闯进来的摆牙剌抓了出去。朱由崧一辈子安于享乐,他在位一年多,江南吃穷一层,不知道多少家的姑娘青春年华被关进了深宫,好不容易有点心眼还都斗到了为他支撑房子的宋青书身上,落了个亡国被俘,还想做福做乐,却不曾想起那句古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不过朱由崧走的不寂寞,早了历史上一年,建奴借口勾结南寇,将投降的潞王朱常,秦王朱存极,晋王朱审恒,荆王朱慈,德王朱由,衡王朱由以及其它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将近三百多人斩首于菜市口。 朱老爷子为了子孙计,各地分封藩王,以天下之力供养一家一姓,有明一带,这些藩王世家也的确过得骄奢淫逸,荣华富贵,就如福藩一家几十年吃穷了大半个河南,到头来却落得个让建奴如同猪羊那样宰杀,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天道有常。 执行这倒命令的是英亲王阿济格,明朝宗室的血,也算是稍稍缓解了旗主兄弟之间的矛盾。 一反之前想要讲和的念头,多尔衮反倒显得咄咄逼人,大张旗鼓的宣称宋青书是叛贼,野心勃勃的权臣,冠上谋反,通寇,悖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总之,十恶不赦中几乎宋青书全都占有了,还号召天下来讨伐宋青书。 可就在杀气腾腾的叫骂着宋青书的时候,清庭又是公开宣称,愿意封鲁王朱以海为明国主,以杭州,洞庭湖为届,只要朱以海愿意承认大清为宗主国,就让明宗室在这里继承国祚,永不征讨。 房可壮这一招可够毒的,一连串政治动作,首先是弘光帝朱由崧的死,彻底否定了宋青书拥立弘光帝的正统地位,也让他没有了打着迎回弘光帝,号召江南士人奋战的口号,而册封朱以海,则是利用明宗室还有那些地方官僚贪图安逸的心里,并且,朱以海既然成了明国主,那么他就注定容不下宋青书占着应天发号施令。 至于永不征讨?南唐对大宋那么恭敬,宋太祖一句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还不是给平了,挑起南直隶与浙江,江西的内战,等两方打的差不多了,建奴轻轻松松又可以连螃蟹带贝壳一网捞,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了。 别说,房可壮这招还真不是没有根据,历史上,鲁王监国就与福州郑芝龙拥立的隆武政权激烈的交战过,最后被建奴双双击破,空遗恨。 做完这些之后,建奴大军却是开始了雷声大雨点小,原本蜂蛹在两淮的四十五万大军,急促的向北方返回了过去,停驻在了山东郯城一带,一方面镇压青州民变,另一方面也是减缓江南的军事压力,让你们两家汉人,尽情的自相残杀去吧! 一系列政治动向下,偌大的华夏又开始了暗流涌动。 然而,暴风之眼中心的南直隶,却没有如房可壮,多尔衮想象中那样风起云涌。 原因倒是简单,那些大地主,大世家,要么投靠了建奴,在朝中当官,被打倒了,要么就是土地被圈占,人口被驱赶出去,甚至被八旗霸占,阶层上跌落中等甚至下等阶级,就算打完仗了,浩浩荡荡站起来追究与惩罚叛国之罪的运动尚未停歇,还有些残余分子这时候躲都来不及,谁敢冒头去得罪宋大帅啊! 应天城,十二月二十七,似乎春节提前三天在这里展开了,几十万应天民众张灯结彩,亲自出迎几十里,去迎接凯旋而归的自己家子弟兵,道路几乎都被彩色的假花瓣给铺满了,什么叫做夹道欢迎,两旁热烈的民众要不是前卫部队极力的维持,都要将军阵给挤垮了。 悲欢离合在这里是展现的淋漓尽致,远征回来的丈夫猛地拥抱妻儿,儿子重重的为父母跪下,狠狠磕几个头,然后年迈的老父亲老泪纵横的挑着大拇指,儿郎好样的,跟着大帅杀鞑子!不过还有翘首以盼的白发苍苍翁老,领着孩子跳脚张望春闺梦里人,等候到的却是那里带着血冷冰冰的军牌。 人间的悲欢离合,苦辣酸甜一时间在这应天城展现的淋漓尽致。 其中最激烈的,却还是战俘营,三十万从江阴开始,一直到宜兴大战,先后阵死十一万余,剩余十九万全部做了俘虏,在这其中,嘉定三屠的罪魁祸首李成栋部队,昆山之屠的凶手李延龄部队,还有扬州十日,常熟之屠等一系列惨无人道大屠杀的主要战犯三万多蒙满军官,士兵全都押解到了应天城,这些凶手再也没有了屠杀时候的飞扬跋扈,被绳子捆猪一样绑成了长串,拖拽着进城。 一道上,恨得咬牙切齿的江南百姓石头臭鸡蛋烂菜叶子铺天盖地的投掷过来,打的这些人头破血流,如果不是治安委员会的人出面,不断调停,没押解到禁宫前大广场,这些禽兽估计都得被打死一半了。 自古流传,杀俘不祥,可不代表在战争中的暴行就这么被揭过了,在朱雀广场,临时委员会早已经组织好了新的法庭,又几十万民众共同审判的军事法庭,给这些刽子手们一个公平的审判。 跟着迎接凯旋队伍,听闻再一次宋大帅要召开公审,甚至不少满是血泪的江南市民连家里火上给归来的子弟兵炖的鸡羊美食都不顾了,擦干净手就再一次簇拥在了朱雀广场上。 第一批处理的,自然是当头的,端亲王博洛,谨亲王尼堪,江淮提督刘良佐,清刑部侍郎李延龄,哪怕被击毙的大恶魔,临清总兵李成栋,兵败,恐惧被俘而自杀的恭顺王孔有德尸体都被囚车压上了公审台。 高举着手好半天,好不容易,工会会长,治安委员会副领事的韩大虎才压下了几十万人的喧嚣,伸手指着跪在审判台上那些活着的,死了的魔头战犯,对着十几个铜皮喇叭,嘶声竭力的大吼着。 “英勇的应天市民,江南饱受苦难的百姓们,乡亲们,你们看好,眼前这些人就是率领建奴大军,侵入我家园,屠戮我亲人的罪魁祸首,有投靠建奴,杀害我同胞的孔有德,扬州大屠杀的主要指挥者博洛,尼堪,嘉定三屠的凶手李成栋,昆山之屠还恬不知耻上书报功的刑部侍郎李延龄,他们,就是这一切苦难的源泉!” “虽然按照大帅的指示,应该给他们一个辩驳的机会,可是我老韩认为,他们的罪行已经天下皆知,罪不容赦,应当直接对他们处以最残酷的极刑,有没有反对的!” 如果用后世的话说,人民已经觉醒了,几乎全都是带着冲天的怒气,几十万人奋声的高举着双手呐喊着。 “杀!” “极刑!” 万众的迎合声中,一股子黑烟却是在会场弥漫起来,十几个钢铁厂的炼钢炉居然是被生生搬运了过来,与此同时,一大堆的翻模陶土亦是被手推车运了过来,治安委员会麾下的民兵吼叫着就用平时劳作的抢刀往这些人身上抹着,转眼间,博洛,刘良佐等人身上已经是曼上一大半了。 “你们这些南狗,对我们做什么?” 惊骇的被一点点覆盖着,博洛居然也用辽东腔的汉语大声的叫嚷起来,抱着胳膊,满面都是复仇的快意,韩大虎杀气腾腾的笑道。 “干什么?你们屠杀了扬州,屠杀了江阴,屠杀了昆山时候怎么没想到如今,大帅的命令,以你们为模板,灌下铜水,铸成铜像,像秦桧那样,永远跪在几座沾满鲜血的城市前!” 后世居然还有人给尚可喜开纪念馆,开学术研讨会,还给与一个积极的评价,为这事儿宋青书曾经很愤怒过一段时间,纪念什么,纪念尚可喜屠杀我同胞的英雄壮举,鼓励大家都当汉奸? 不是纪念吗?这次就来纪念到底,让他们彻底遗臭万年,也警告那些做了叛徒的人以及心怀不轨的阴谋者,这就是下场! 其实灌铜未必比凌迟痛苦,然而那带来的恐惧却是无以言表的,都被陶土抹到了胸口,尼堪恐惧的大声叫骂着。 “汝等南蛮子竟敢如此对我们!等着,摄政王会为我们报仇的,屠干净你这破城!” 跟着,十几个汉人,蒙古人,满人贵族也是或是叫骂着,或是哀求着,尤其是刘良佐,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泪了,大哭着叫嚷着。 “求求你们,告诉宋大帅,我刘良佐愿意降了,宋大帅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的全部家产也愿意献给宋大帅,求求你们,绕我一条狗命吧,求……”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一把泥已经塞进他嘴里,在群情激奋中,最后几个人的脸也是以此被陶土覆盖,迅速有工人用火烤干了翻模,可就在这功夫,靠着审判台附近,一个老迈的声音却是急促的叫嚷起来。 “刀下留人!我是鲁王监国特使!我命令你们刀下留人啊!” 可惜,没人听他的,在高声的欢呼声中,烧的通红的铜水顺着预留下的孔洞倾泻而下,一股子黑烟从十几个翻模上淼淼飘起,冲天的呐喊中,等候了几分钟,工人用大锤子狠狠杂碎陶土,十几个面容狰狞的铜人顿时显露出来。 “这就是出卖祖国,出卖灵魂的下场!”踩着一句铜人,韩大虎高升呐喊着,再一次,偌大的朱雀广场,沸腾了。 ------------ 第七百二十一章.不可思议的疯狂 法国人有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俄国人也有壮烈的十月革命,这个时空,大明人也有! 将那些铜像搬运下去,又是十几个战犯被推上审判台,韩大虎再一次高昂到的喝问道:“交代你们的罪行吧!汝等在扬州,在嘉定屠杀了多少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手上沾满鲜血时候,你们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老子是当兵的,哪儿那么多废话!” “老子开心,就杀你们这些南蛮子了,又能如何!” 最先上台的都是些死硬军官,被推搡着,一个个还嚣张而死不悔改的叫嚣着,顿时激荡起了众怒,数十万的应天市民几乎都是愤怒的咆哮起来。~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有罪,该杀!” 呐喊声中,这些家伙被以此推上断头台,咔嚓的声音中,一颗颗罪恶的头颅翻滚而出,紧接着,下一批又是被推上,看着这一堆堆脑袋,刚刚那个在旁边叫嚷的糟老头子却是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 “这是干什么啊!让一群泥腿子起哄!连大清的宗室黄带子都杀了,这下建奴决计不会与我大明讲和了!” “朱大人,你这话小点声说,要是传出去,我们几个可保不住你!” 负责接待的临时委员会小组长听着朱大典痛心疾首,忍不住鄙夷的开口说道,这话劝的朱大典禁不住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左右观看一下,旋即带着鲁王使团做贼一样,灰溜溜的跟着迎接人员从禁宫角门中挤了进去。 外头,激荡人心的审判还在继续,然而宫中,朱由崧修的宽敞延英殿内,却是一片沉默,死寂。 足足几百人聚拢在这里,包含了全部临时委员会决策成员,一些地方抗清首领,松江,常州,湖州,苏州等市民议会选举出来市长市议员,还有不少重要将领,官员,全都满面严肃的肃立两旁。 令人惊奇的是,钱谦益,也站在这个队伍里,照比他人,这个名满江南的东林魁首胆怯的仿佛过街的老鼠那样,鄙夷的目光中竭尽全力向往柳如是身边缩,然而比所有人还要不屑,柳如是却是抬着她高傲的头颅,看也不看他。 不过相比于钱谦益这个糟老头子,绝大多数人关心的还是当前,虽然建奴被打退了,可是如今的应天却是顶上无君,没有一个正式领导大家的皇帝,不少人都是感觉空落落的,而且陈子龙,夏完淳等抗清义士清流更是忧心忡忡。 如今宫外头狂热的呼声清晰的传到这儿,如果宋青书接机要登基的话,他们也很难阻止!可宋青书的确是带领大家伙反抗出来一条生路,如今让他来领导,又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一但建奴入侵,那是比亡国还要黑暗的亡天下啊!一大群明朝的忠臣们,都是满心纠结。 可还是有些人满心期待的,就如刘宗敏,大明亡了天下,咱家大帅力挽狂澜,带领大家赶跑了建奴,怎么也应该大帅坐龙庭吧?他朱元璋不就是因为打跑了蒙古鞑子才坐了天下吗?相比于陈子龙等人的苦脸,刘宗敏,李铁柱,周遇吉等武将则是异常喜气洋洋。 然而,人群的核心中,算得上乞活军核心元老孙传庭,参谋御使,乞活军中深得大帅信任的新锐顾炎武,贾庄抗清的英雄,平定东南亚的功臣卢象升,廷臣中权最重的几个人,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变换不定,让人奇怪。 不管他们,十几个西印度公司大股东,最近才挤进政届的王冲文,范文景几个同样是脸色苍白而紧张,时不时还相互小声议论几声。 要说这些人,大风大浪,千军万马都经历过了,股东们在东南亚,在日本,更是王侯般的待遇,早已经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了,这会却是如此脸色,那肯定是要朝代更迭了,让陈子龙等人更加担心,也让刘宗敏等人愈发的兴奋。 “不知大帅何时抵达?” 面色也跟着凝重,重新穿上了三品朝服,周延儒却明显高兴不起来,他这个老狐狸算是会押宝了,这次将宝全都压在宋青书身上,他也是把全服心思都放在这一党身上了。 这时候篡位明显不是最佳时刻,怎么也得走个过场,就像隋代北周,唐代隋,北宋代后周,都是先加九锡,然后再加封父母,最后再来个禅让,如今在周延儒这个老狐狸看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宗室拥立一个孺子婴,继续打着大明的旗号厮混,等着将浙南的鲁王监国还有江西福建两广一带都整合了,再禅让为最好。 打着这个主意,周延儒还想在宋青书来到之前,旁敲侧击劝劝孙传庭,由他去开口。 谁知道一句搭讪,孙传庭非但没理会他,而且牙齿居然还跟着哆嗦一下,看的周延儒一头雾水同时,对这个宋青书倚为干城的重要谋士又是大加鄙视,反倒收起了劝说的心思。 如果宋青书要登极称帝,他要表现得更加积极,更加狂热,这样才能在新朝博得一个更好的位置。 各种心思翻滚间间,代替了宦官,传令兵高昂的声音在宫殿间回荡起来。 “大帅到!” 今个还真是盛装出行,宋青书那京营提督,靖南侯的全套礼服都被他披挂了上来,不过这一套装束却是让陈子龙等松了口气,还好宋青书没直接来个赵匡胤黄袍加身,那他们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如果孙传庭等劝进,至少诸人还有个反应的机会,劝诫什么的,只要能保证还打着大明的旗号,给宋青书来个摄政王都不是不可以的。 就在陈子龙等打定主意的时候,又是冷不丁一声在延英殿中响起。 “圣旨道,诸臣接旨!” 这又是个什么梗?眼看着个胖老头拎着张黄绸子就自殿门口跳了出来,陈子龙惊愕的回过头,莫非宋青书打算直接名义上称帝,圣旨压自己等人,可再看看也不想,因为就连宋青书,孙传庭这些,也是流露出了惊奇的模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南侯宋青书驱贼有功,加封南海公,上柱国,兵部尚书,召其即日赴台州,迎接圣驾!” 鲁王监国特使朱大典是掐着时间进的殿,正好宋青书刚进,他就抱着圣旨进啦,鲁王监国的官员们也是打的好算盘,军事上,鲁王监国朝廷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和宋青书硬碰硬的,人家建奴一支偏师就将他们几路大军打的落花流水,人家宋青书却是把建奴江南主力灭了! 满万不能敌的女真人三十万啊! 可大明毕竟是正统,以大明的名义公开引起应天政权一部分人的支持,然后逼迫宋青书低头,将鲁王朱以海接到应天,然后那些“衮衮诸公”,如逃城出去的高弘图,吕大器等也借着机会回到应天,到时候不又成弘光朝时候的政治格局,而且这一次东林有拥戴之功,一点点就能将局势搬回来。 当然,这也仅仅是个美梦而已,如今南直隶的局势已经彻底变了,就连陈子龙等都没有接茬下拜,毕竟构成鲁王监国的士大夫的腐朽已经令他们失望透顶了,就算想保大明,也不想承认他们,周延儒更是不屑的一样笏。 “亲疏血脉,怎么都轮不到鲁王称帝,如今他仅仅是监国,还想颁发圣旨,真是大言不惭!” “陛下已经得到群臣庭推,于台州建极称帝!宋青书,汝莫非要抗旨不成?还是你图谋不轨,别有野心?” 满朝文武,居然没一个鸟他的,恼羞成怒之下,这位传统士大夫更是火冒三丈,跳着脚声色俱厉的咆哮着,胡须都飞了起来,谁知道听着这话,连陈子龙这样老东林都怒了起来。 “群臣?何来的群臣,你是说建奴南侵时候弃城而逃的逃臣们?就连气节,殉国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们也配推举皇帝,滑天下之大稽!陈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庭卫何在,将此獠拖出去!” 听着陈子龙的怒吼,门外,也是急促的进来了一队乞活军精兵,可一直处于风暴之眼的宋青书却是忽然猛地一摆手:“退下!” 旋即,一大群卫兵再一次退出了殿堂,如行云流水。 看宋青书喝退了卫兵,还以为有戏,朱大典又是一副傲慢的模样双手捧起圣旨,等宋青书来接,谁知道宋青书别说动身接旨的意思,反倒无比嘲弄的冷笑着望了过来。 “鸿胪寺卿朱大典!本帅请你进来,就是要你做个见证,回去告诉鲁王,让他取消监国之号,即日赴应天来拜见陛下!” “来人,有请陛下!” “哼,何来的陛下,汝莫非弄的狸猫换太子来糊弄群臣,我朱大典……,陛下?” 前半句还一副有恃无恐,有点忠君气节的模样,可大话没放完,朱大典已经不可思议的眼珠子蛤蟆那样凸了出来,旋即腿儿一软,扑腾一下跪了下去,不光他,南京禁宫养老的宦官卢九德,前东宫讲官刘正宗,春坊左拾遗李景莲,前礼部尚书钱谦益等一大帮人跟着也是不可思议的惊叫着跪下。 随着宋青书的声音,自殿上走出个衣着黄袍,身秀九龙的英武壮年人,脸色铁青的自后绕出,大步流星坐到皇位之上,不是被称已经自尽已久的崇祯皇帝,还是哪个? 宋青书这手埋伏已久的棋子,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普天之下,真是再没有比崇祯皇帝更正统的了!而且就连建奴都是打着为崇祯复仇的旗号杀进关内的,崇祯帝一出,之前多尔衮要求前明地方官效忠的一切政治基础再不复存在! 相比之下,鲁王监国,还有在云南,由黔国公沐天波拥立的永历帝朱由榔,都失去了正统的色彩。 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对着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一直颤抖不已的孙传庭豁然站朝列,右手戟指着厉声喝道。 “崇祯帝,汝可知罪?” ------------ 第七百二十二章.大宪章 难怪孙传庭几个都如此颤抖,要改朝换代,不过是将自己家大帅抬上皇位,对孙传庭,甚至对卢象升来说,意义都不大,经历了剃发易服令以及残酷的大屠杀,在场的这些人,真正看中的是不要亡天下,哪怕陈子龙也仅仅是感情上不可接受,而没表现出强烈的反抗意思。{随}{梦} щ{suimеng][lā} 然而,宋青书要做的却是比改朝换代还要疯狂,他要问罪于一个皇帝!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哼哼,历来都是说说,况且这个天子,指的还是皇帝的儿子,可今天,他们这些在场的人却要让皇帝为他所犯下的过错正式谢罪,从而进行审判,在当时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就算暴君隋炀帝杨光,也不过是以被叛乱的形势所杀,历来皇帝的罪己诏也是自己下的,给自己辩解,从未有人成功审判过高高在上的皇帝。 可今天,宋青书就是要做了! 尽管被从倭国接回来之前,朱由检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与使命,甚至他还与宋青书深谈过,可真正在朝堂上,被如此**裸的公开质问,还是让他脸旁上剧烈的抽搐着,足足好一会,霍然站起,颤抖的念着他的台词。 “朕何罪?” “任用袁崇焕,耗天下民脂民膏以支撑,然又以猜忌私杀之,以致辽东局势崩坏,陛下可认罪?” “朕,认罪!” “朝令夕改,以杨鹤为三边总督,安抚三边,却吝惜银钱,改抚为剿,导致三边民变引发整个大明朝的变乱,陛下可认罪?” “朕,认罪!” “反复无常,与东虏议和蛇鼠两端,私命高起潜,杨嗣昌暗拖后腿,导致贾庄之败,数万大明帝国士兵战死沙场,陛下可认罪?” “朕……朕认罪” ………… “漂浮不定,导致京师陷落,江北七省数百州沦陷,亡国之罪!陛下可认罪?” “朕,朕,朕……,认罪!” 孙传庭,卢象升,顾炎武等几人先后将崇祯年间一条条导致败亡的弊政纷纷指责出来,无比艰难的,当年飞扬跋扈的独夫朱由检也是一条一条的应下来,这过程长达十几分钟,然而陈子龙,朱大典等全都看呆了,愣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直到最后朱由检再也支撑不住,满头冷汗的一屁股坐回龙椅上,钱谦益这才猛地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孙,孙传庭汝大胆,竟敢,竟敢如此对待陛下,汝这是大不敬,汝,汝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这些都是假的吗?” “我们因为这些,都经历过一次亡国之痛了!” 陈子龙等几个也是无比激动而战栗的想站起来,然而回过头去,宋青书先是平静的一句,旋即也是无比激动的向下一挥手,听的那些守旧派又是目瞪口呆,旋既沉默下来。 这些都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 暂时压下了他们,宋青书反而更加激动起来,挥着手对着躺下数百的重臣重将激动的大声叫嚷着。 “看看我们!这两千年!如果要是有好皇帝,贤君,就会有文景之治,开元盛世,要是碰到个骄奢淫逸都没皇帝,不是隋阳弊政,就是东晋八王之乱,再不孱弱的南宋宗室软弱退让,让蒙古人入主天下,每一次,皇帝的错误,却是让天下为之付出沉重代价,让华夏一次次挣扎在亡国灭种的危险中,成百上千万的百姓流离失所,付出生命的代价!” “为何要立君?不就是为了保境安民,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吗?几千年前,三皇五帝,尧舜禹帝,莫不是人民立起来,为人民所服务的,可自夏禹以来,变公为私,把公天下变为了家天下,以万民供养一人,自秦始皇来,皇帝更成为天下独夫,每每以一己之**,劳动天下百姓,动辄千百万人为之家破人亡,流血牺牲,这立君的初衷完全都被野心家所扭转了!” “宋,宋,宋清书,你,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陈子龙彻底颤抖了,甚至连敬称都不用了,哆嗦着手指着宋青书,要是改朝换代还好,可如今,宋青书甚至直指已经流传了几千多年,天下的根本皇帝之位,甚至看意思他竟然要革除皇帝,对士人来讲,简直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那样。 可听着陈子龙的质问,宋青书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下来,也终于带着一点敬意对着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的崇祯重重一鞠躬。 “请陛下签署《大宪章。” 一二一五年,英国无帝王约翰与手下贵族签署《大宪章,这是历史上第一份宪法性质约束封建王权的文件,为后世的君主立宪甚至民主政治打下了继承,可那份大宪章,是保证了贵族以及乡村绅士,封建地主的利益,如今,宋青书则是要用大明的大宪章,正式结束封建时代! 《大宪章第一条,就是天下,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一夫独享! 第二条,皇帝仅为帝国象征,不得再擅自议政! 看着孙传庭呈上,那是用圣旨丝绸所包,用最经久耐用的羊皮纸书就的,上面每一条崇祯皇帝都阅读了几十遍,然而真正这文件摆在了他面前,朱由检依旧有种撕了他的冲动。 有它在,皇帝大权彻底成为泡影,不仅仅他,后世的皇帝也将沦落到倭国天皇一样的境地,仿佛一个金碧辉煌的雕像那样,再精美,也仅仅是个摆设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宋青书所描绘的未来能更自由一些。 拿着朱笔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好久,朱由检都没有签下字,而听着《大宪章内容的群臣们,亦是脸色万般的表情,死死的盯着朱由检的手,豆粒大的汗珠子从每个人额头上滑落。 可这一次,没有哪个忠君派跳出来反对,因为《大宪章的内容,也算是实现了东林,乃至于整个士大夫阶层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内阁执政! 虽然和传统士大夫们所追求对皇帝据理力争以风骨来持之的方式不同,可经历了崇祯年间到如今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大家也真是受够了。 “陛下,是做一个亡国之君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好,还是作为一个纽带,维系帝国的权威,将来让万民感激,留下的名声好!” 双手端着《大宪章,已经豁出去的孙传庭又是小声提醒道,这话终于让雕像那样石化了一般的崇祯皇帝活了过来,种种的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急促的挥笔签下了朱由检三个字,旋即代表大明皇帝皇权的皇帝之玺涂着朱印狠狠地印在了《大宪章上。 一方面,崇祯皇帝也没得选择,如果今日他不签,宋青书将废他为太上皇,换田妃的儿子永王登基,还是要签,而且他就得抱着亡国之君的骂名一辈子,而且万一真如宋青书所言,将来子孙后代会感激他今日的一笔呢? 签完《大宪章,崇祯皇帝彻底支撑不住,干脆扶着龙椅的扶手,向后宫走去,而看着孙传庭高高举起的《大宪章,群臣心头都是涌现出了无比的复杂。 宋青书则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如今这虎,已经被自己关进了笼子里!自今日开始,华夏的封建时代,就此结束! “汝等简直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忽然暴怒的大骂着,鲁王监国特殊朱大典干脆猛地挥着衣袍,转身夺门而走,而大太监卢九德也是颤抖的伸手指着宋青书。 “伪君子!汝不过是巧立名目,实现汝谋朝串位的野心而已!伪君子!” “宋某永不为皇帝!而且宋某子孙谁若想称帝,他也将被开除宗籍!宋某再此立下毒誓!” 对着卢九德,也对着低下那些或是站着,或是跪着的大臣们,宋青书高举着手,对天发誓着,看着诸人再此动容,可旋即,一丝笑意忽然在宋青书脸上展露。 “天下,天下人治之,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建奴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还有百二关州没有收复,我们需要加紧步伐了,本帅认为第一步,咱们需要立下一个所有人都需要遵守的法律!” “咱们开始,立宪吧!” ------------ 第七百二十三章.要华盛顿,不要乾隆 后世提起华盛顿与乾隆,许多人印象中,都仿佛两个时代的人,然而事实是,美国已经在民主政治中强盛起来,西方列强也在这段时间完成了大革命,可中国在清朝,君主**的程度反倒是愈加尘嚣至上,腐朽的帝国机器一路上走向深渊,在外国的侵略下付出了百年的惨痛代价,方才得到了复兴,可依旧需要拼命地向前追赶,来赶超那些超级大国,一步都不敢落下。?随?梦?.lā 可这个时空,一六四六年,大明,却是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 变化几乎是立刻的。 首先,吸允着民主民膏,大腹便便的地方官老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个城市,乡镇组成的市议会,镇议会,有本地选民选举出议员,议员们认命市长,城镇的政策,税收,财政,发展,斗升小民再也不是旁观者。 同时大明最高的权利机构也从从前的皇帝司礼监与内阁转到了国会手里,如今宋青书手里地盘其实小的很,也就南直隶,后世的江苏,安徽,加上一部分浙江,江北的徐淮尚且还在建奴手里,地盘小也带来了好处,那就是行政效率超高,半个月时间,各城各地选举出来的国会议员聚拢应天,从原本的《大明律上删删减减,将一大部分维护君上无上权威的律法全部删除,又加入了不少强调民主,民权的律法,修成了大明第一部的《明宪。 说到国会议员,这其中倒也有一段曲折,宋青书手下东南亚的殖民地并没有在选举行列中,可其中却有着一个特例,台湾被格外要求选举出属于本地五个府十几名议员,为了等他们,修宪的大事儿都拖延了几天。 不过宋青书觉得值得,毕竟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此一来,从他现在开始,这儿就不算是化外之地了,而是大明麾下的行政区之一。 可惜,毕竟这儿才刚刚过度,封建残余也不是那么好清理的,还是遗留下了特权,其中宗室将有五个世袭议员位置,还有不少在建奴南侵中不但没有投降,反倒是拼死一战的勋贵们一共获得二十一个席位,为此宋青书干脆仿照英国,建立上下两院议会,上议院就把这些宗室勋贵还有守旧派如陈子龙,夏允彝,徐浮远等都聚拢在一堆,下议院则是兴起的大工商业主,大企业家以及工党领袖等新兴势力为主。 虽然建奴南侵给江南带来了惨重的顺势,可也顺道严重打击了江南地主阶级,上下两院五百七十多个席位中,这些新兴势力已经占据了三百六十二个席位,算是牢牢的压倒了守旧派。 而另一个自万历以来大明癌症一样的顽疾,宋青书也就势一并解决了,那就是党争! 大家不是愿意争吗?干脆党争明面化好了,他以及他手下的股东,将领等等公开的组建了大明民主党,而陈子龙,夏允彝等传统江南士大夫,则是联合宗室勋贵组成了大明保守党,不过令人惊奇的是,额外似乎冒出个自立门户的,韩大虎为首的那些前工会成员,又是独立组建了大明工党,一时间应天冒出三个崭新的政党。 宋青书这一系列改革对于大明自秦始皇时代传递下来千多年的政体简直改的面目全非,可这一次,阻力却是小了许多,一方面守旧地主被打惨了,另一个方面,大明宪法明确规定,各党都有选举权,选举出的内阁首辅来组建征服,每一任内阁首辅的任期,只有四年!而且其他党派可以组成反对党,通过舆论来监督内阁。 那就是虽然宋青书如今如日中天,可将来衰弱的保守党未尝没有重新崛起的机会,而且在底下挑毛病,可是他们拿手好戏啊,更重要的是,仿佛皇帝般的权利,如今天下每个人几乎都有了机会,只要你够优秀,够得人望。 不过这儿宋青书刷了个心眼,保守党党主席在柳如是的极力帮助下,居然给了钱谦益,这老家伙自以礼部尚书名头投降了建奴之后,已经名声臭大街了,得知钱谦益认党魁之后,居然有不少老士子名流都大骂着转投宋青书这头的民主党来至少这次与下次大选,绝对没有他保守党什么事了。 哪怕大过年都在杀人,三万多罪大恶极的俘虏经过人民审判,处决了两万多,剩余的则是判处流放,这头朱雀广场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那头应天民众再一次狂热的汇聚了过来,而且还有不少从外地赶过来的民众,全都拥堵在这儿。 大明帝国第一次大选,于弘光二年一月二十九,正式召开,本来不少人心里都认定了宋青书应当继续领导江南抗清,谁知道大帅竟然将这个决定帝国命运的权力交给身为斗升小民的自己,让许多人有着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大虎,一定要投票给大帅啊!” “知道知道!” 穿着笔挺的儒服道袍,在不知道多少应天父老的叮嘱声中,韩大虎神采飞扬的昂首挺胸,大步走进了本来以他最卑贱的工人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去的南京禁宫中。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宋青书的粉丝,睥睨的看着这面热闹的情景,几十个老夫子酸溜溜的哼哼着:“一个武夫知道怎么治国吗?首辅的位置还得看咱们读书人,文和先生,务必要投票给陈子龙陈先生!” “大家放心!” 也是在千叮咛万嘱咐中,上议院议员文和先生也是神采飞扬的点了点头,也是跟着进了去。 和那些浩浩荡荡拥挤在广场中的斗升小民不同,不少应天真正有权势的人,全都簇拥在了朱雀广场对面的十几座好豪华酒楼与府邸当中,不过就算这些高档消费区,也被挤得满满的,二楼三楼,到处都是拿着望远镜向前观望的富商大庄园主们。 “父帅,父帅他进去了吗?” 这一次受伤太重了,到现在,玉儿还真能卧床休息,然而今天却是前所未有的重要,这丫头不顾劝说,非要来,不得已,采薇明人推着轮椅将她也带到了皇宫门口,不光她,李裹儿,董小宛,小辣椒几个也全都把手头事儿完全丢到一旁,也是都过来守着选举。 “大帅进去了,玉儿小姐放心,大帅如此得民心,这次首辅,大帅是志在必得!”推着轮椅,宋勇忠那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子难得的笑容来。 “娇娇,不用太担心了!” 另一头,采薇则是有些担忧的轻轻把手放在了小辣椒的肩膀上,就在处决了博洛不久,江北就将弘光帝朱由崧以及几百个宗室勋贵的脑袋送了回来,偌大的福王抚颠沛流离至今,小辣椒已经孑然一身了,哪怕今天,她的眼角依旧有些红红的。 “咱们官人如此优秀,一定会被选举成首辅,然后带领大家伙,为你哥哥报仇的!”搂着她的肩膀,采薇轻柔的劝说着。 终于将一直举着的望远镜放了下来,红着眼圈,小辣椒却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报不报仇已经不重要了,我哥他是咎由自取,不过采薇姐你说得对,咱们官人,一定会是首辅,领袖群伦!” 说这话时候,小辣椒那俏丽的脸旁上,写满了坚定! “父帅加油!” “老爷加油!” 忽然间,几声清脆的助威声在楼上响起,一些正在送行的议员忽然愕然的回过了头,不过立马有人惊喜的叫道。 “是玉儿小姐,巧研小姐!” 看着玉儿那浑身绷带,却依旧温婉动人的身影,十几个正在往里走的议员也忍不住心神摇曳起来,原本打算投给保守党的选票决心,不知不觉中,居然也跟着动摇了。宋青书浑然不知,她这个宝贝义女卖力的助威中,又给他涨了不少人气。 ………… 南京禁宫处处代表着皇权,虽然大厅不少,可与宋青书印象中后世的议会一样的,却是一个都没有,这可是大明帝国第一次选举,总不能让大家站着选吧?一方面,宋青书决定拆除武英殿,正式建设一座新的国会,另一方面,这选举地点三选两选之后,最后被无奈的定在了朱由崧看戏的梨园。 毕竟这儿是个圈状结构,也有舞台,足够演讲辩驳与投票的。 大约下午一点,五百七十多个国会议员一个不落的进入禁宫中,旋即在人群的喧嚣当中,禁宫厚重的大门又是重重的关闭起来,应天北府二十二师二十三师全副武装的戍卫在门口,以防止建奴或者鲁王监国来捣乱,随着引导员的引领,这些国会议员以此进入位于东南的临时国会。 选举台有两层,上层一百个位置是上议院,下层全都得下议院,想到帝国的命运即将由自己等人手中产生,不管是新兴资产阶级,还是保守党地主庄园主们,纷纷列座之后,无不是面容严肃了起来,极力压着内心中的兴奋,会场的过道,李香君带领着秘书组,又是将参选举人一个又一个详细的资料发放到每个人手中。 “肃静!肃静!” 大约两点左右,一个尖锐的声音压倒了一切议员中的议论杂音,原本朱由崧看戏的台子上,两个穿着类似中山装,却是嗓音尖细的主持者并排的登上舞台中央。 在新颁布的宪法中,是正式取缔了太监,可就因为如此,卢九德对宋青书却是满心感激起来,因为他强硬的公开承认如自己等人不再是低人一等的异类,而是大明帝国一个挺胸抬头的公民!至于焦大林,他则是很早以前就适应这种平等的对待了。 带着这种感激以及庄严的宿命,两人一起低沉而又高昂的拉开了嗓门。 “我大明帝国第一届首辅选举,正式开始,现在有请候选人,上台致词!” 刹那间,洪亮的掌声激烈的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 第七白二十四章.内阁首辅 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十多年前连站在学生会的舞台上都发怵的宋青书,在这大选舞台上,看着忙忙碌碌投票的议员们,居然是一丁点紧张心情都没有,甚至连兴奋都不曾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那种处变不惊的安详。随-梦. lā 的确是连兴奋都没有,遵守游戏规则,宋青书并没有去探听陈子龙那面保守党的选举计划,可就如如今他没有如此巨大的优势,仿佛后世特朗普与希拉里那样公平竞选,这次宋青书也赢定了,没办法,保守党出了个混招,民主党与工党一共才推出自己这么一个首辅候选人,他们居然推出了十一个,陈子龙,夏完淳,钱谦益等一大堆老古董。 这样一来,有限的选票再一次被拉扯的稀稀落落,更加令人无奈的是,居然还有个保守党候选人在选举演说中呵斥这是大不敬,扬言自己当选上之后立马还政皇帝,带着大家做大明忠臣,就算不少保守党内部的议员听了这话都是直皱眉头。 选举演说进行到了下午五点左右,旋即一个又一个议员拿着做好的独特硬卡纸选票,依次从特意打造那种议会圈椅上站起来,投入最前面用黄金打造,玉石镶嵌的投票箱中,投票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六点,当着所有人面,两位主持者焦大林与卢九德打开了选票箱,开始一张张计票。 “陈子龙,一票!” “宋青书,一票!” “钱谦益,一票!”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然而陈子龙等保守党候选人,依旧是全副精神的思思盯着唱票,万一有奇迹呢? 可惜,奇迹不是那么好发生的,不然就不叫奇迹了,夜八点,几十万应天民众依旧不顾寒冷饥饿,守候在朱雀广场上,盯着禁宫,差不多八点一刻,忽然间整个禁宫的宫墙完全亮了起来,接着,在人们惊奇的目光中,十多个礼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爆发出灿烂的光辉。 “帝国公民们,选举结果出来了!民主党候选人宋青书先生,以四百零四票,超过半数法定票数,当选为我大明帝国第一任首辅大臣!” 刹那间,整个广场沸腾了,除了那些一肚子酸溜溜的保守党老古董外,几乎每一个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呼起来,无数民众奋勇的向天空中抛洒着缤纷的花瓣。 “太好了!” 玉儿亦是兴奋的差点跳起来,被宋勇忠忙不迭的按了回去,小辣椒,采薇几个脸庞上亦是流露出来温暖的笑意。 毕竟是君主立宪帝国,崇祯皇帝的象征意义还是很重要的,等欢呼稍稍消散,又是两对几米高的火堆被点燃,熊熊烈火中,身穿龙袍的朱由检无比复杂的从宫楼上走出,双手捧着一个硕大的锦盒。 而另一头,也是身穿类似中山装的略紧身装束,宋青书同样满面凝重的走出来,在万众瞩目下,走到宫楼正中央,对着崇祯就是重重一鞠躬下去。 “臣拜见陛下!” 看着手里的盒子,朱由检心头还真是仿佛刀绞了那样,一个多月前,他才刚刚签订将皇权完全废除的大宪章,今天,又是要他亲手将政权,彻底送出去,无比留恋的看着手中盒子足足几秒钟,万分不舍下,崇祯皇帝方才颤抖的将盒子递了出去。 “朕将江山与黎民,托付给爱卿了!” “谢陛下,臣定然不负所望!” 双手接过盒子,旋即宋青书又是带着仪式般的庄严,转身走到宫墙边上,双手将那盒子高举过头顶,昂扬的大声宣誓了起来。 “应天的市民们!大明的百姓们,今日,我宋某承蒙天下人错爱,接受次神圣的职责,我宋青书宣誓,在我的任期内,对外,一定会带领大家竭尽全力恢复我大明江山的领土与荣光,对内,我宋青书将改革弊政,发展工商业,为大家提供足够的就业机会也生存空间,如今宋青书不敢完全承诺什么,可我敢保证,四年后我卸任的那一天,大明帝国每一个公民当衣食保暖,家有余粮,而且不再受异族所威胁,每一位公民,都将为自己是大明帝国公民所骄傲!” 再一次,铺天盖地的掌声,欢呼声四面八方的传来,甚至有人已经忘情的高叫欢呼起万岁来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如此一呼百应,沸腾的场面了,虽然这个欢呼已经不再是对着自己,可是落寞中,朱由检心头似乎也泛起了一种期待。 十七年前,同样也是有人许诺下了五年可平辽的豪言壮志,可惜,豪言之后,留给大明帝国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穷凶极恶的建奴入关烧杀抢掠!这一次,又有人承诺了!这一次,虽然没了决定命运的权利,他朱由检依旧拭目以待。 ………… 虽然大选也落下帷幕了,然而距离真正的立宪共和,实际上还远着呢,按照孙中山孙先生的建国三步走,如今的大明还属于军政时代与训政时代中间,全国尚且未统一,还需要大量用兵,与此同时符合君主立宪的官员还没有真正就位,自整个南直隶,数千士子,被选举出开的议员都被集中在了应天,集中培训,而且虽然内阁没有边,可内阁下首的六部明显不够用了,登上这个内阁首辅位置,宋青书简直忙疯了天。 二月初五,宋青书时代的第一件政令发布天下,将以往模糊不清的六部正式切分开来,将以往一个尚书两个侍郎的局面彻底改变,礼部一分为四,切为了外交局,新闻局,文化局,教育部,户部也是一分为三,分为土地局与税务总局,中央银行,工部切的更细,工业局,道路管理局,河流管理局,城市营建局,刑部与大理寺合并,正式由政府单独分离出去,建立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与最高警察局,由国会选举十二委员会监督,依照大明宪法治理,监督并审查全国案件,与此同时各城市,各县各区也设立分法院。 为了司法独立,宋青书走出这无比艰难的一步,将两千多年一直被地方官所把持的司法权夺了过来。 兵部得到了加强,下属设立总参谋部,不过宋青书也怕来个人把他的兵权架空了,孙传庭挂兵部尚书衔后,卢象升,刘宗敏,周遇吉,李铁柱,施琅,张煌言这些军中重要将领全都挂了参谋长衔,所有重大军事行动,都必须由参谋联席会议指定,然后由他这个首辅来决定。 原本礼部的科举职能如今是彻底还给吏部了,各地县学还是礼部统领,只不过单纯是为了培育人才,真正选拔官吏的考试由吏部统一举办,同时再也没有了一步登天,考上就做官的好事了,录取的范围大了无数倍,可每一个考生都必须从小吏做起,一步步按照政绩再由吏部提拔。 地方上,原本的衙役,锦衣卫也是被淘汰了,各地设立警察局,县学也被淘汰,不过如今仿照后世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宋青书是真没有这份实力,只好干脆搞了合并,小学与初中合并为蒙学,而高中与大学合并为官学。 后世普鲁士就靠着国民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一带高素质人才击败了法国,割据了阿尔萨斯与洛林两个工业区,完成了统一德国的大业,在学校上,宋青书可真是花了心思,大笔一挥,足足五百万两就拨了出去,用于基础建设。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户部开始有钱的前提下,作为大资本家上台,宋青书最重的一刀却是砍在了自己身上,原本大企业商业税由曾经的三十分之一涨到了如今百分之三十,不过还好,居然引起的反弹不大。 毕竟如今最大的垄断托拉斯企业就是宋青书的西印度公司,华夏的大商人们本来就有发财之后投资政治的习惯,如今宋青书这个董事长实现了他全部诺言,真的将政权也放在了他们手上,维持自己的政权,大股东们自然也是不遗余力,至于底层的其他工商业主,西印度公司都执行了,他们不同意也是不行。 宋青书改革还有一个最大的亮点,就是鼓励舆论!扶持新闻报纸产业!来自网络时代,他可见识过媒体监督的力量,从应天日报到各地的地方报纸,也如同雨后春笋般的涨了出来,尤其令人惊掉眼睛的是,应天日报的主编,居然是崇祯皇帝十三女长平公主朱。 之前又一个女国会议员顾媚,已经让不少老夫子满腹牢骚了,如今再出个女主编,弄的不少老家伙干脆组团上街抗议来了,很倒霉,长平公主的应天日报第一份报道,就是报的这些老夫子联名赶她下台来。 到了三月份,各级新政在偌大的江南大面积铺了开,江南持续了几个世纪的生活方式也开始急促的改变了起来。 不过,各种各样的挑战亦是开始接踵而来。 ------------ 第七百二十五章.四面皆敌,主攻何方? 应天的禁宫如今居然有了几分米国白宫的味道,样本封着中央官署的宫墙被全部拆除,转而修了一大圈绿意盎然的草坪,还有两个汉白玉喷水池在朱雀广场之前,曾经大明官场那种等级森严,压抑而拖沓的气息意思被消弭的一干二净,甚至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都少了太多。燃?文 ??? ??.?r?a?n??e?n?`org 没办法,给宋青书工作,太他娘的累了! 虽然照比明太祖年间,各级官员的俸禄加了十倍还多,足够清官都可以做个体面人了,可宋青书的理念拿钱办事,账本必须准确无误,情报必须当天送达,每日公务必须按时完成,拖沓一点,轻则扣工资,通报批评,重就是开除。 宋青书这相当于彻底将大明政府改头换面,以往的官员都是无为而治,可新时代的官员必须有为而治,每年地方修了多少路,修了多少工厂,经济增长多少,部门效能如何,这些可都是计入政绩的,太多事要忙,忙的这中央官署都跟蜂巢一般,各个部门办事员,信使进进出出,门几乎都没闲着过。 一个个官员忙昏了头,有时候连回府也得工作,别说勾心斗角,连听听小妾唱小曲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就算这效率,依旧达不到宋青书的要求,如今,他就坐在那个满足他虚荣心,仿白宫第一办公室的大办公桌前,敲着桌子怒吼着。 “朝廷没有收到消息,先见报了!你们刑部的情报局是干什么吃的?” 今日还带着浓郁油墨味道的应天日报大标题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宪法的公正!还我土地!》 前一阵刚修的大明宪法,明确提到,在不触及国家安全以及公共安全的前日下,私有财产神圣而不可侵犯!毕竟是士大夫阶层,脑袋转的就是快,已经将其利用上了。 建奴入侵,给江南大地主以极大的打击,十家九破都不为过,大量富饶土地被八旗军兼并,圈入旗地,可八旗军被歼灭了,这些土地却是被新政府按照战利品收归了国有,一方面江南土地兼并的太严重了,需要调解,而且战胜的北府军也需要土地安置,另一方面,同样为了打击保守党大地主旧势力。 可朱的报道中,常熟,应天等地的失地大地主,如今正跟保守党的吕建泰联络在了一起,这次他们要去应天最高法院告状,理直气壮要求索还土地。 这可是件大事,涉及到许多政策的调整,自己不知道,报纸先知道了,宋青书火大真是可想而知,不过也幸亏朱先给报道了出来,不然等着这个告状团杀到金陵,宋青书就被动了。 脑门上多了一层油汗,党内分肥被安排为刑部大臣的阮大铖忍不住用他厚厚的巴掌抹了一把,旋即方才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十三公主与江南文人交好,在这方便,她有独到的消息来源,下官,下官名声臭点,这方面嗅觉反倒是不如她!” “不过大帅放心!下官心里省的,就算这些土财主到应天打官司,下官也有办法让他们一片土地都拿不到!” 说着,阮大铖那肥厚的寿星脸上,还忍不住露出一股子得意的笑容来,可惜,宋青书又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无奈的叫嚷道。 “谁让你拖的?本帅找你来,是让你与户部赵大人先核对一下,然后照册将土地发下去!这都见报了,你再耍当初党争时候的手段,这不是公然的打咱们自由民主党的脸吗?” “真,真要将这些田庄都发还回去?” 阮大铖立马是苦下了一张脸,四十万北府兵需要安置,况且这些朝中大臣也是盯着这些土地流口水,阮大铖甚至都准备找关系,私自购置一大片,听着宋青书真要依照宪法归还,他脸都肉疼的哆嗦了起来。 “阮公,咱们凭什么立政的?凭什么号令江南,甚至将陛下的权利都拿了过来,就是凭着宪法的权威,如果咱们现在开始破坏了宪法权威,和自挖墙脚有何区别?用不了多久,咱们也得堕落到和前朝一样,不用建奴来攻,咱们自己就垮了!” 听着宋青书一番推心置腹的无奈语气,阮大铖的额头上又一次露出了一股股汗水,这老家伙也算是知趣,赶忙悲催的一鞠躬:“大帅教训的即是,下官回去立刻就准备发放土地的材料。” “不过,有一部分已经当做功勋田,发放给了战陨将士家属还有伤残士兵,这一部分田土退还,还要相国您与兵部的将军们沟通……” 如今还处于军政时代,为了应对南北危局,如今整个南直隶都在大规模征兵,武人的地位也是随着宋青书而水涨船高,要和这些兵痞子要地,想想阮大铖就头疼。 谁知道宋青书更是恨铁不成钢的打断他的话。 “谁让你将所有田土都还回去的?户部赵大人那儿有弘光二年的田册,他们不是要自己合法的土地吗?按照纳税田册来发放即刻,要是有人炸毛,正好你就追究他们历年偷税漏税的罪责,连历年欠的一并给拿回来!” 这话真是让阮大铖仿佛三九天喝了一肚子热姜茶那样舒坦,事情又回到了清丈土地这件政争上,弘光帝时候,那些混球为了少交税,甚至发动兵变把宋青书给逼走了,又动用关系将清丈土地后的田册毁掉,换成之前的,瞒报漏报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再加上不少地主死在了建奴入侵中,如果按照这份田册来返回,那么上百万顷田地,不过需要返还二十分之一还不到,那些地主老财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砸了自己的脚。 而宋青书的新政府又没有任何理亏的地方,还保全了大明宪法的威严!想着,阮大铖忍不住就是一个大拇指树过去。 “大帅,高!” ………… 自崇祯皇帝返回之后,大明的年号恢复到了崇祯年号,今年就为崇祯十九年,三月初,春耕即将开始前,这场宋青书首辅在位时候第一大案在诸多方关注中,在最高法院就召开来,告状一方是常熟,湖州一带的地主足足二百多人,状告方居然是大明政府。 这可是关乎新旧两个阶层,还关乎不少已经得到新政府发放土地的应天民众,烈属,各家报纸外加各个势力大小人等全都将注意力死死的盯在了这儿,甚至保守党旗下的儒林理报已经撰稿好了,如何批判宋青书政府的虚伪以及大明宪法的不公平。 可就这么一个举世瞩目的大案子,仅仅一天就完结了,户部很光棍的退还田产,不过退还数却是可怜的让人不能接受。 就在那些地主世家还要纠缠时候,保守党也准备开始攻讦的时候,户部将弘光初年年末的田册给公布了,一时间,整个舆论迅速转了过来,在大敌当前,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还在想偷税漏税,导致了江南巨大的苦难,一时间绝大多数新兴的主流报纸都以大篇幅批判起了这些世家,尤其是应天日报主编朱的言辞最为犀利,,直言他们是祸国之贼,应当追究其责任。 不过最引起社会反响的却是宋青书的一句话,当你尽到公民的义务,保护这个国家之后,国家方才有力量,有义务来保护你的合法利益!国不强,民不强! 土地大案的影响足足持续了一周多,可旋即,另外两个重大新闻却是将这件事情迅速冲淡的一干二净,同样是报纸大标题,《鲁王监国不承认崇祯皇帝的合法性,无耻之尤,掀起叛乱!》还有《满口胡言,建奴酋长多尔衮扬言陛下乃伪帝!叫嚣再次南下!》 虽然急迫,可却是在意料之中,北方的建奴与南方的鲁王监国,都对自己宣战了! 由于前几天的国不强,民不强影响力最是巅峰时候,这两条新闻一出,应天城再一次沸腾了,大街小巷,出现了无数狂热的爱国者。 “保卫陛下,保卫首辅,保卫我们的政权!” “如果今日我等热血青年不挺身而出!他日,北方的胡虏将再次奴役我们的子孙!” 一个个年轻士子,工人慷慨激昂的站在街头演讲着,身后大大的条幅摇曳着,几天功夫,报名参军者猛增,应天,常熟,松江附近几个大军营每日训练声,喊杀声铺天盖地,自由与舆论开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宋青书带来的这些改变是积极的,已经让南直隶的人民不再想回到过去了。 然而士气可用,然而兵部的参谋联席会议上,却依旧是一片凝重。 再强悍的军团,也撑不住南北夹攻,如今还是三面受敌,湖广的豪格,吴三桂大军很可能再次发起进攻,背后同属于大明,汉人的了鲁王监国政权还捅了刀子,如今的局面是很难受的。 “大帅,末将主张大军全力向北,建奴依旧是咱们目前的首要大敌,至于鲁王那小儿,还有舟山的一群酒囊饭袋,不是末将瞧不起他,再给他半年时间,他都未必能摸到咱们杭州城城墙!” 刘宗敏依旧是最鲁莽,也是最热情的一个,也不管如今加入了多少多么权威,他依旧是第一个大着嗓门拍着地图叫嚷出来。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让在场参谋长官纷纷点头,尤其是兵部尚书孙传庭,捏着下巴上的胡须,忍不住点头赞同道。 “相国,刘将军所言有理,守江必守淮!鲁王监国调动缓慢,朝臣陈腐!虽然派使节正式向陛下宣战,大逆不道,可浙兵要想威胁到我朝,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况且如今我军士气可用,建奴大军还被青州义民牵制,的确是收复徐淮的大好时机!” 作为首都的应天与建奴江淮大军只有一江之隔,让人睡觉都不安稳,南北朝与南宋之所以能守那么久,就是因为保有两淮一带,让北朝不能临长江打造战舰,用两淮粮草装备部队,可南朝陈与南宋后期一失去江淮,几乎是旋即就亡了国。 所有参谋长官中,最是忐忑的莫过于郑森,福建郑一官,他家老爹,赫然也位列鲁王监国延平郡王的位置,属于敌国了,父子对决疆场,说实话,郑森其实不在乎,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就算郑芝龙已经降清了,却依旧与建奴死磕,可如今他最担心的是宋青书是否还信任自己。 一但宋青书不信任他了,恐怕如此长时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了,故而,郑森也是积极的抢站起来。 “末将愿为先锋!攻打徐淮!” 几乎自己麾下都达成了一支,然而出奇的,宋青书却是慢悠悠的摇了摇头。 “现在打徐淮,不过将淮河流域夺回来而已,如今我军据长江天险,夺回徐淮不过是个双保险,战略意义不大,可当我们与建奴打的气喘吁吁的时候,朱以海以及高弘图吕大器他们该稳住脚步,再收回就难了!” “可大帅,要是主攻鲁王监国,建奴再次杀过来,又当如何是好?” 明显感觉到了宋青书澎湃的雄心,孙传庭却是颇为担忧的重重一抱拳,他担心的不无道理,论战斗力,鲁王监国拍马都赶不上建奴的北方大军,凭着水师还有几万守江部队,还真是令人有些不放心。 双手交叉在一起顶着下巴,有点柯南模样的看着地图,似乎没注意到孙传庭的进谏那样,宋青书悠悠的说道。 “现在得想办法给建奴找点事儿做了!” ------------ 第七百二十六章.潘多拉魔盒 法国大革命中,欧洲组成了反法联盟进行干涉,可为了保卫刚刚获得的自由,在内部封建贵族阻拦,外部又是英德西班牙等一大圈外国势力干预,然而勇敢的法国革命者先后击败了十几国几十万干涉军,又涌现了如拿破仑,达武,廖拉等精英军事将领,依靠英勇的法国志愿军,捍卫了大革命的成果。?燃文 ??.?r?a?n??e?n?`o?r?g? 哪怕到最后,拿破仑帝国彻底崩溃,波旁王朝复辟,登基的路易十八也是第一时间颁发了《大宪章》法令,站起来的法国人民以及新兴资产阶级已经再不容忽视,没过多久,七月革命建立了正式的君主立宪七月王朝,旋即二月革命后,第二共和国建立。 法国人尚且勇于流血牺牲,保卫自己的自由,大明的公民们同样不差!四月,春耕才刚刚开始,江南城镇乡村中,无数年轻人却是放下了沉重的锄头,背上钢枪,在父老乡亲的祝福中,踏上征程。 “江南的父老兄弟们,捍卫我们的政权!捍卫我们的自由!” 每一个路口,都有摇晃着大明龙旗的志愿军兵士摇旗呐喊着,呐喊中,蜿蜒的大队伍汇聚在大路上,仿佛千万直流汇聚成海洋那样,聚拢成壮观的北府部队。 然而,这支大军却是向南的,宋青书的策略如当年的明太祖朱元璋,并没有第一时间与大元决战,而是先后向西,向南,击败了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徐辉祖,旋即才集结整个江南的力量,戮力向北,先后在大都,山西击溃元军主力,夺得天下。 然而,朱元璋时代,两淮河南等地,有着韩山童,刘福通的大股红巾军与元军进行着血腥的拉锯战,为江南起义军起到了屏障的作用,可这次,除了贫瘠的大别山一带,两淮可是清军的地盘了,连庐州凤阳都丢了,宋青书能依靠的,仅仅有一道长江以及十万左右的水陆守江部队,这道战线,实在是单薄的可以。 所以,这场战争的决定因素,又在了宋青书一句题外话上。 怎么给建奴找点麻烦? 其实如今建奴已经在面对麻烦了,山东,任七,张七,李化鲸等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榆园军起义,湖广,李过,郝摇旗,刘芳亮,袁宗第等大顺军余部还在与清军奋战,尤其是四川,虽然清军已经攻进四川盆地,张献忠的大西军却也没有垮。 可惜,上天如今太眷顾建奴了,哪怕如此,应对各个战场,建奴依旧游刃有余,就算在江南吃了大亏,多尔衮手里至少还有四十万满汉蒙大军可以调动,如何拖住这支大军,就死宋青书所面对的难题了。 可就在华夏战火连天时候,一支以海大鱼五号为主,差不多九十多条战列舰的分舰队却是悄悄脱离了主战场,一路向北而去。 如今宋青书手头其实不缺兵力,大规模征兵提供了民兵基础,甚至有了挑挑捡捡的资格,这次南征,宋青书仅仅从上一次大战中表现精良的功勋部队以及各地义军主力中挑选,就组成了一百零五各师,三十多万人的大军,并不缺郑森手里闽地师那一两万人。 站在船头,拥着扑面而来的海风,郑森忍不住全神贯注的盯着手头抱着的盒子,如今他都有些迷茫,宋青书究竟是信任他,还是不信任他了,要说信任,征服江南,这可是千窄难逢,青史留名的机会,他没份! 可不信任?临走前宋青书千叮咛万嘱咐,将盒子交到他手上,也是将决定偌大的战场关键的钥匙给了他,而且兵部还认命他为独当一面的战场司令,随着船,二百四十万两白银的巨额军费,可装备几万人的军火,整个战场的发挥,完全看他一己的心情,这又是一件多么大的嘱托! 而且更令郑森心动的是,这次临行之前,和宋青书共同探望过玉儿之后,宋青书前所未有第一次露出了口风,想要把玉儿嫁了,不能让她再冒险了!如果这次任务执行的漂亮他郑森就是整个大明朝的英雄,他相信,自己会赢得玉儿的倾心。 江山美人!想着,郑森那粗线条硬朗的脸庞上,再一次露出了无比的坚毅,把怀里怀抱着的盒子再一次紧了紧。 华夏大陆上的一切纷纷扰扰被这支舰队甩到了脑后,差不多在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中行进了半个多月,明军舰队终于在一个温暖的海湾中靠拢了下。 倭国五大通商口岸,近畿,神户城。 这次可和上次宋青书来时候几十万倭国大军等着不同,码头上,挤满了剃着月代头,穿着木屐,披着和服的倭佬权贵,还有多情的倭女撒着鲜花,甚至幕府老中大久保忠次亲自带这旗本队前来迎接。 如今大明带给倭国的好处可太大了,源源不断的精美商品,日用品,几乎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贸易给各地的大名带来了无比红利以及更奢华的生活,而且宋青书倒是懂得合理保护开发资源,倭国的金银矿早晚有开发光的一天,也得让倭国有贸易收入,富有的大明人源源不断的旅游团,还有倭国特产原料也是被大批大批运往大明,同样给幕府带来丰厚收入。 尤其是后世小日本一向臭名昭著的贸易被宋青书反向运行了,每年都有大量的倭国人口以外国劳工身份奔赴东南亚,干的是后世小日本强制劳工的苦力工作,为宋青书开发殖民地释放着光与热。 领地内的老百姓苦不苦,高高在上的大名与幕府不太在乎,反正倭国人多,多到有小中华的称呼,只要自己过得好,管他死活? 这时候,幕府与大明的合作正在蜜月期。 “一库一库,死国已,大明天朝真是人杰地灵之地,镇守将军回去一趟,居然是容光焕发,比临行前好要精神抖擞啊!” 身高一米六的大久保忠次在倭人里头,已经算是大个子,不愧能混上老中位置,这家伙睁眼说瞎话的实力算是一绝,这次郑森回去打仗,打了张山攻坚战,又为组建新政府忙碌了几个月,别说精神抖擞,胡子拉碴还差不多,可这货愣是拍马屁不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的把马屁拍了出去。 可惜,这个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腿上,郑森算得上军旅出身好几年了,军队中,讲究德军就是干脆利落,加上旅途疲惫,他是很有些不耐的点点头。 “多谢大久保老中了,不知将军阁下何在,本将有要事急需回见将军阁下。” “将军大人早已经在我孙子城中恭候大驾了!”似乎看出了郑森有些焦急,大久保也不废话了,爽利的抱了抱拳。 “下官在神户川中已经备下温汤,请将军稍事歇息,再随下官奔赴我孙子城,面见将军殿下,如何?” “谢大久保老中好意了,不过本将需要立马去面见将军,今晚就出发!” 舰队在神户川卸货,郑森带回来的闽地三个师也是在洪旭,甘辉还有陈鼎的指挥下在明军神户军事基地驻扎,甩开了舰队,郑森真是一路心急火燎的直奔京畿而去。 幸亏倭国地方狭小的可以,第二天凌晨,他的马队就抵达了几次明倭重要会议进行的京畿小城,我孙子城。 德川家光这阵子倒是发福了不少,然而明显这老家伙带上了一层忧色,大早上郑森刚到,他就一盆冷水浇在脸上,旋即急切的在天守阁中迎接了郑森。 “今日听闻辽东蛮夷南下,宋大帅那面吃紧,不知道大明上国战事如何了?可需要本将军派兵去大明助战?” 说这话时候,德川家光那张老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真诚,然而看的郑森心头却是止不住的冷笑。 这老家伙能有如此热心?热心什么时候向明人开刀,分一块肉吧,在倭国镇守了几年,郑森可太知道这些倭人骨子里贪婪残忍的本性了,如果宋青书一倒,估计在倭国的几万侨民还有四国岛,佐渡金矿,立马就得被幕府劫掠霸占。 至于出兵,也许是真的,不过也是为了在大明那头抢点地盘吧? “有劳将军挂心了,不过大明很好,如今我家大帅还成了大明朝的幕府将军,江南上百万众在大帅手中效力,不需要将军挂怀了。” 提到这事儿,郑森脸上写满了真诚的高傲,他的确骄傲,他郑森,海盗的儿子,宋青书,流寇出身,他们这些被正统士人看不起的乱臣贼子,如今能位居高位,能成为整个大明帝国的英雄,怎么不令人骄傲? 看着郑森那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德川家光却是半信办疑,忍不住又是试探性的问道。 “那将军如此急迫的赶来,不知有何急事?” 说道这个,郑森却是忽然露出了一副小心的模样,左右观望了下,没有外人,这才急促的拉着德川家光衣袖,向里挤了挤,将抱来的盒子打开,将上面的几层文件取出,递给德川家光。 惊奇的打开文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日文片假名片刻,老家伙的脸色立马跟便秘了一般,愤怒的将文件狠狠砸在了地上,破口大骂道。 “伊达纲宗,老匹夫,敢叛我德川家!” 这份文件是仙台藩蕃主写给宋青书的效忠信,他愿意以将整个九州岛割让给大明,换去宋青书对他的支持,来取代德川家。 不光这一份,很相似的是,岛津家也愿意以割让仙台,陆奥等地为代价,换去大明的支持,也是取代德川家。 倭国实力的藩可不少,有实力,就有着相应的野心,甚至在东西军爆发激烈的关原合战时候,远在九州的黑田如水还曾谋求自立,攻击西军大名积蓄力量,谋求与德川家康的东军决一死战,奈何才起兵,德川家康就已经胜了,这些野心狼的德行就可见一斑。 看一封骂一封,德川家光最后骂都骂累了,干脆喘着粗气坐了回去,好一会,方才对着郑森一鞠躬。 “郑将军高义,本殿铭记在心,本殿尚且有国事缠身,就不陪郑将军了,告辞!” “将军殿下可是想回去讨伐仙台,萨摩?恕本将直言,这两个藩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不说两个强藩的实力,一旦打起来,还有其余藩趁势而起,倭国就乱了,一个战乱的倭国可不符合大明的利益,一但乱起来,我家大帅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大明在倭国的投资方向了!” 这话听的德川家光禁不住一个激灵,大明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可知道的是上一次宋青书三五万人,击败了了他三十万武士军团,一但大明抛弃了他,转而支持其他人,还真有点让德川家下不来台。 “郑将军的意思是?” 尽管一肚子恼火,可德川家光最后还是不得不将怒气收回去,这就是明军建立在倭军头上的军威所致。看着老家伙认怂的模样,高深莫测的笑容再次在郑森邋遢的脸上流露出,他反而反问道。 “德川殿下,这些年,您不觉得倭国太太平了些,让那些大名从战乱中缓过气儿来,开始有了别的心思吗?” “将军有何见教!不要和家光兜圈子了!” 一脑门雾水,德川家的将军苦着老脸更急迫的问道,听的郑森脸上笑意却是更加的浓郁。 “将军,其实很好办吗!这法子当年太阁丰臣殿下就曾经用过!” 说着,郑森从那个盒子底部,又是取出了一张硕大的地图,仅仅看了第一眼,一股子熊熊战火猛地就在德川家光昏花的老眼中燃烧起来。 盒子仿佛潘多拉的魔盒那样,随着它的打开,灾祸开始在东北亚汹涌泛滥…… ------------ 第七百二十七章.牵一发而动全身 黄河这条母亲河滋养了华夏民族,然而黄河也仿佛华夏民族的灵魂那样,磅礴中带着桀骜不驯,每次黄河绝口,不知道让多少中原百姓家破人亡,为了驯服这条黄龙,不知道多少代人背负沙石,千里修河,经年累月,高耸的黄河大堤将大河牢牢锁在其中,而借着这大堤,两岸人民也是安心的耕种于两岸肥沃的土地上。燃文? ??.?r?a?n??e?n `org 可今日,这条不知道积累的多少代心血的黄河大堤,却迎来了毁灭般的死亡气息。 荆隆口黄河大堤。 无数的火把趁着夜色在大堤上下活动着,原本恨不得连钉子都钉不进去的堤坝上,一个又一个硕大的口子却被挖出来,旋即成桶成桶的黑火药被塞进其中,引线一股股的拖出去,快到黎明十分,数万斤火药已经完全和大堤混入一体,远远眺望着,多尔衮脸上流露出一股子兴奋的神色来,那颗英俊的脑袋流露出仿佛狼一般的残忍微笑。 “汉人竟然有如此龙脉死穴,那个叫侯方域的汉人大大值得奖赏,这水龙一发,就如当年关羽水淹七军那样,榆园贼,当喂了水中鱼鳖,看他们还如何搅扰我大清!哈哈哈!” “是啊,淹死那群汉狗!”听着摄政王再也忍不住,那亢奋的昂头大笑,一帮子满人贵人亦是跟着兴奋的大笑着,然而,跟在多尔衮身旁,微微低着头,范文程这大汉奸非但一丝笑容没有,反倒是流露出来不少悲哀之色。 这大水一放,榆园军的确是该支撑不住,然而,跟着一起沦为泽国,鱼鳖之食得还有河南,北直隶,山东方圆数百公里数以百万的无辜百姓,为了宏图霸业冤杀上百万人,就算如他也是心有不忍。 将来老夫必遭天谴啊! 心里叹息着,同时范文程又是略略不结的偏过头去,看着兴奋的主子多尔衮,听着他口中提及的侯方域。 此子他听过,江南四公子之一,东林颇有清名的前户部尚书侯洵的儿子!他可是大明的忠臣之后啊!榆园军不是拥戴的他们大明的郡王吗?什么能让他想出如此歹毒德的计策来? 然而,已经容不得范文程多想了,东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同时清军也向后撤的差不多了,一股子格外的凶残猛地在多尔衮脸上浮现,猛地向下一挥手,多尔衮咆哮着吼叫起来。 “炸!” 十几捆导火索一起被点燃,丝丝冒着火头冒着火星子就跟地狱的焚魂之火那样,向黄河大堤猛地扑了过去,最后淹没在就跟中原民族那样朴实的黄土大堤中,一丝暴风雨前的平静忽然萦绕在每个人眼中,片刻后,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大爆炸轰鸣了整个黄河大坝。 无数土方在厚实的黄河大堤身躯上喷涌出,震撼的清军不少人马甚至站不稳,摔倒在地,然而就算遭遇了如此重创,荆隆口大堤依旧用它坚实的身躯保护了中原百姓最后十一秒,十一秒后,就在多尔衮皱起眉头的注视中,轰隆一声,强大的水流从其中一个炸洞喷涌出来,旋即一股股水箭先后喷出,巨大的水压下,黄河大堤彻底分崩离析,喷涌的黄河水蛟龙那样张牙舞爪狠狠地砸在了平原上,向东南方向一泻千里。 榆园军,起于曹州,靠着延绵百里的榆园藏身,每每杀得前来进剿的清军哭爹喊娘,昏头转地,依靠这里,榆园军也是进可攻退可守,将偌大的山东闹得翻天覆地。 上午九点左右,任七麾下的巡逻队还是如常的巡视着榆林边缘,忽然间,沉重的震撼自远方传来,建奴的八旗铁骑在山东屠杀过无数道血路了,对这种震撼榆园军似乎都熟悉了,然而在平原上,汉民义军的确不是对手,可在这茂密的榆林中,那就是龙争虎斗了。 傲然的笑了一声,榆园军小掌家熟稔的挥了挥手,手底下的义军立刻扛着锄头,拎着刀子,埋伏在了密林中,还有猴子一样的战士三下两下爬上了大树。 然而,这种震撼却是太大了,差不多又过了两三分钟,明显感觉到与马蹄声似乎不同,村中长者的掌家军头疑惑的扭头向树上看去,同时号称山猴子的弓箭手也是极力的向前眺望,然而,浓密的榆林也阻碍了他的视线,直到又过了十几秒…… “快跑,大水!黄龙绝口了!” 无比恐惧的叫喊声从山猴子口中传出,没等到其他榆园军反应过来,山猴子已经跟疯了一般直接从树上跳下来,恐惧的踉跄向后逃去,然而他没跑多远,前面的将士已经看清楚了急促而来轰鸣的东西,也跟着恐惧的大叫起来。 地平线上,一道轰鸣的黄色怪兽凶狠的冲进榆林中,坚固的榆树咔嚓咔嚓的被洪水卷倒,再强悍的战士也抵抗不了这天地之力,恐惧的大叫着,这些人也是扭头就跑。 可惜,为时已晚,仅仅几秒钟,奔涌的洪水已经吞没了整支军队,又是带着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向东南推去。 几天时间,方圆几百里变成了黄泛区,奔涌的黄河水冲击下,无数村庄城镇被推平,到处都可以看到漂浮在水面上泡的发白的尸体,河里的鲶鱼,黑鱼等鱼群迅速肥了起来,可那眼睛血红的都吓人。 同样,榆园军遭到了致命一击,大水几乎摧毁了一切,接着洪水之后威势,清军大规模发起进攻,曹州,东明,定陶,武城等州县先后陷落,李化鲸被擒,任七等首领被杀,义军被杀,被淹死不下二十多万,而且李化鲸居然还牵扯出一人来,江北三镇投降过去,原山东总兵刘泽清,四月二十五,刘泽清全家以及李化鲸,梁敏等部将几十人被杀。 说实话,刘泽清死不足惜,他纯粹是个投机者,看到宋青书在江南的大胜起复了局势,而山东河南到处都有叛乱,让他以为天下大势变了,方才令部将渗透到义军中,妄图捞回点功绩,可榆园军的覆灭却给北方抗清义军以沉重的打击,而且江南在北方的屏障被就此拔除。 六月中旬,山东被清军彻底平定,站在大水流过的废墟上,身边都是尸体腐烂后发出那惊人的腥臭味,多尔衮非但没有怜悯,反倒是流露出来无比的亢奋,行走在淤泥上,几十万步骑拉成了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长线,刚刚经历过杀戮的八旗铁骑愈加的双眼血红,由于**,进关的十万蒙古骑兵也没抢掠到多少,那贪婪才刚刚打开,这是一支虎狼之师。 前天才刚刚杀了榆园军最后的两名首领张七,任复性,多尔衮连修整都没有修整,直接督着大军南下。 此时,宋青书大军也深入浙江了,正在围攻舟山,还没有两淮天险,凭着单薄一道长江,在多尔衮看来,不过是纸糊的一般,似乎他已经预见了自己马踏长江,投鞭断流,最后将胆敢反抗大清的应天松江等一系列城市杀,成废墟。 至于出主意的侯方域,却是早已经被多尔衮丢在脑后,不过是一个聪明点的汉狗而已。 大军从临清南下,直逼黄河,眼看着就要兵至徐州,多尔衮最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偏偏十几骑兵摆牙剌猛地从后面拦住了他摄政王驾。 “摄政王,郑亲王,礼亲王庄亲王,克勤郡王等请您火速返京!” “什么?这个时候叫本王回来,他们疯了吗?” 一刹那,多尔衮那实质一般的杀机几乎将报信的郑亲王摆牙剌冲垮了,强忍着战栗,那摆牙剌又是狠命一磕头。 “摄政王,倭国发起东侵,已经攻进了朝鲜!旗主贵人们已经开始心急,恳请摄政王速速回军!” 多尔衮感觉自己脑袋嗡了一下。 要说朝鲜距离京师十万八千里,距离盛京也相当远,实际上朝鲜死活对大局影响不大,就算倭人再能打,朝鲜毕竟是个千年的国家了,抗个一年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多尔衮估计自己已经将江南杀成尸山血海了。 可朝鲜,却是触动了京师那些满人贵人们敏感的心。 大明太大了,建州女真的文化又太浅薄了,对大明又充满了恐惧,刚刚占据京师时候,主张抢一票再退回辽东的建州贵族甚至一度占了主流,若不是多尔衮是个足够凶狠果断的领导者,说不定历史就改写了。 绕是如此,对于历史上被中原吞并的少数民族政权,建州上层依旧充满了危机感,对此清朝二百多年,用柳条边将东北给封住,还将原本东北的居民绝大部分都迁了出去,让东北空了二百多年,就是为了万一中原立不住脚,还可以退回去。 哪怕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康熙著名的雅克萨尼布楚战役之所以值得大书特书,就是在缺乏后方支持的情况下输送了几十万大军到黑龙江北方库页岛一带,因为东北照比内地太缺乏发展,晚清时候沙俄侵略的才如此嚣张,可一直到禁边令几乎名存实亡,闯关东的中原民众甚至都建立了几个小政权,实在无奈的情况下,清庭才不情愿的开边移民。 这种情况下,倭人有可能将满人的后路给占据了,对于清庭的震动可想而知! 难怪南蛮宋贼放心去打鲁王监国,原来他还有这一手! 足足晕了几秒钟,多尔衮忽然又仿佛狼那样死死的盯着那郑亲王摆牙剌,阴厉的问道。 “这消息你还告诉谁了?” “回,回摄政王,小的直接来面见您……” 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危险气息,可是多尔衮的威严之下,把摆牙剌还是习惯性磕磕巴巴的回答过来,可话还没说完,忽然间,一柄寒光闪闪的腰刀已经狠狠砍了下来。 噗呲一声,滚烫的血喷了帐篷一片,一颗滴溜溜的脑袋滚了出去,浑身血拎着刀走出帐篷,对着门口歇息,错愕的济尔哈朗摆牙剌,多尔衮凶狠的猛地挥刀一指。 “杀!” ------------ 第七百二十八章.政治白痴 饮马长江不知道是多少少数民族酋长的梦想,要是这么算来,多尔衮很成功,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饮马长江了,几十万大军旌旗遮天,号角嘹亮,几十门沉重的青铜红夷大炮一字排开,似乎随时要向江明军的堡垒倾泻着滔天怒火 然而,气势汹汹的满蒙大军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和阿济格学了一手,正在四川攻打大西军的肃亲王豪格,也丢下战场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回归京师了。 可以杀济尔哈朗的摆牙剌,封锁消息,可多尔衮却不能不重视豪格,毕竟他是皇太极的大儿子,还是当今圣的大哥,当年是他曾经因为汗位差点与自己打起来,此时满人高层心牵挂的都是辽东,如果他多尔衮再置之不理,一味的征讨江南,那他摄政王的位置再也坐不稳了。 毕竟虽然经过皇太极极大强化军权,可满清的基础依旧是八旗,八旗旗主手里还有极大的兵权与话语权,自己不能迎合旗主们的利益,被抛弃是早晚的事儿,这点多尔衮心头还是清楚的。 “南狗!” 血红的眼睛望着长江对面烟雨朦胧的青色,多尔衮的牙都咬的咯咯响,这一次不能一具消灭宋青,再让他把鲁王监国灭了,下一次,再动他更不容易了,可以说这一退,至少南宋与金国南北朝的局势是定了下来,可他偏偏因为鸡毛蒜皮的朝鲜不得不退,眺望良久,多尔衮忽然狠狠地将马鞭子狠狠投出,扔到了江水里,旋即暴怒的高吼一声。 “撤军!” “摄政王有令,撤军!” 抱着牛角号,摆牙剌的战马扇子形状的四散而出,隆隆的号角声,扬州一日游的建奴满蒙大军又是收拢了阵型,再一次汇聚成一条长蛇,向北沉重的移动过去。 此时的军团士气一落千丈,满人士兵尚且焦虑老家的战争,可蒙古人却是来抢劫的,只有向南打,才能满足他们对财富的欲望,汉八旗也差不多,满人可以圈地,他们可没这权利,升官发财全靠打仗抢掠,大军动数千里而无功,多尔衮的威望一下子下降了不少。 ………… 六月末,京师。 接到济尔哈朗的消息后,直接将四川战场丢下,带着两万满,蒙,汉的骑兵自汉走秦地,狂奔了一个月,豪格先行返回京师,刚一回去,他是立马忙碌着调兵遣将起来。 不管谁,能有个带兵去将该死的倭狗打出朝鲜,别威胁老家行,对于满洲贵族说,豪格,多尔衮,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不过这头满人调兵,那头京师城里的汉民百姓却是倒了大霉了,粮食,兵器,物资不是韭菜,割一茬自己再长一茬,要支撑百万大军全国的战线,整个北方的钱粮物资都是向南倾斜的,如今豪格仅仅把饥肠辘辘的人马带回来了,打仗还需要钱粮,可这阵子多尔衮持续向关内移民,关外皇太极遗留下的屯田庄园,地垄头荒废了大半,静思周围不少还是满人的圈地,要钱要粮,自然摊派到汉人头。 和李自成进北京时候差不多,投靠满人的汉人地主,再一次被拷掠了一通。 “求求您啊!官爷,我家剩这一袋粮了,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与几岁孩童嗷嗷待哺呢!求您开恩啊!” “去你娘的!” 一个穿着锦缎的员外跪在地嚎啕大哭,可征收的建奴士兵可没那么有同情心,去是一脚直接将其踹翻在地,旋即拖着粮食袋子走,不光是粮食,贼不走空,那头还有好几个蒙古人把什么锦缎衣服,金银首饰,大元宝子不住往怀里塞,各个塞的鼓鼓囊囊的。 京师的秩序是乱了,大街小巷,到处是抢掠的军兵,不论儒生员外还是贫民百姓,照抢不误,这事儿建奴干了可不止一次了,当年努尔哈赤占据辽东半壁江山时候,曾下令境内汉民只允许保留五件衣服,剩余的财产一律得缴给满人,在这些旗主贝勒眼,汉民和放牧养的羊没啥区别。 沿着北京轴线,城内的汉民是家家破门,户户遭强,不少投靠建奴的官员家里都没有幸免,到处一片怨声载道。 这番劫掠倒是也起效果,短时间内,二十万石军粮,七十万两军饷,还有一大堆绫罗绸缎,古玩珍宝,还有靓丽的小娘们把肃亲王府堆得满满的,随豪格回来的军兵也是被金银给喂足了,长途奔袭的疲惫苦楚也被丢到脑后,摩拳擦掌准备向东北进发。 “多尔衮大军到了哪里?” 通州大营,披着三丛重甲,外还罩着正黄旗那独特的将领棉甲,戴着尖棉头盔,豪格跟着一头巨熊那样,一面提着大刀巡视着军营,一面还瓮声瓮气的问道,旁边同样身材魁梧的镶黄旗大将鳌拜也同样粗鲁的回应着。 “应当走到临清了,固山,咱们真不等摄政王大军到来,一起出征朝鲜?” “等他作甚?那些汉军是麻烦,要等到多尔衮大军出山海关,没准倭寇都把朝鲜灭了,打到咱老满人的土地了,不是些倭寇吗?有咱的两万大军,够了!” 扬了扬刀,豪格毫不在意的嗡声说道,当年的万历朝鲜战争,女真也也参加了,对于倭人,豪格是异常不屑。 在两黄旗大军磨刀霍霍,准备出发时候,随着京师城内的运粮队,十来骑摆牙剌骑兵忽然是急促的闯进军营,在豪格亲兵的引领下抵达军,旋即重重的跪在地,磕头请道。 “豪格主子,我家主子谭泰有要事相商,请肃亲王过府一叙!” 谭泰也是正黄旗出身,一等大臣费扬古从弟,当年夺位之时,他曾经与鳌拜,索尼等八人宣誓生死一处,以保皇太极的帝业传承,密谋立豪格为帝,然而这几年,多尔衮权势日益炙手可热,这个家伙又摇摆到了多尔衮一方,与正白旗的人走的很近,听说谭泰邀请自己,豪格明显是流露出一股不耐烦的神情。 “大军出征在即,本王军务繁忙,告诉谭泰,他有事自己来这儿说!本王没空!” 大手一挥,打发了谭泰的摆牙剌,豪格想接着去巡营,谁知道这脸尖长的家伙又是一磕头。 “肃亲王主子,是与出征有关,我家主子有老家人从辽东回来,带回来了义州一带的紧急军情!急需汇报肃亲王!” “倭人都打到义州去了?” “鳌拜,你来掌军,本王去去回!” 豪格还真是惊了下,义州已经是朝鲜与大清紧挨着的边界了,原本知道朝鲜人软蛋,可也想不到一个多月时间,整个朝鲜八道全沦陷了,脸色一阴,不疑有他,将军队交给鳌拜,带着十几骑摆牙剌,豪格急促的出了通州,向京师返回而去。 谭泰的家占据的是当初国仗周宏奎的府邸,占据着靠近皇宫最繁华的地段,几从的院子,显得豪华阔气,然而今个,院子门口却是显得冷清了不少,旁边几座府门都是大门紧闭,连看门的门子都缩了回去。 心里忧虑辽东的战局,豪格也没有多想,马缰绳扔给谭泰的亲兵,又是铁塔那样重重的闯进院子,进了谭泰府正堂,对着背着手似乎欣赏着正堂那副宋代锦绣图的谭泰瓮声瓮气的叫嚷起来。 “谭泰,从义州回来的人呢?倭人打到哪了?你倒是给本王说个话……,多尔衮,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谭泰根本没路面,背手在正堂,用兜帽遮着后脑的,居然是本来应当拥军在临清的多尔衮,情不自禁,豪格惊愕的叫嚷起来。 回过身去,多尔衮阴沉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挥了挥手:“拿下!” 回廊两端还有屋子里,一下子冲出来几十个摆牙剌亲兵,豪格毫无防范,被这些家伙抱胳膊抱腿,直接给扑倒在地,拿起绳子,捆猪一样五花大绑起来,被按在地,一面不可置信的剧烈挣扎着,一面豪格还杀猪一样愤怒的叫嚷着。 “多尔衮,你凭什么拿我?老子不服!” “哼哼,肃亲王,抛弃战场,未奉旨返京,还劫掠京师,多大的罪状!您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也是从旁边房走出,一面走一面范程似乎还惋惜的说道,谁知道这话让豪格更加暴怒。 “放屁!赫图阿拉为难,当年祖汗面前各旗宣誓,拼死相救,我率军北有什么不对,再说,阿济格不也从湖广跑回来了?凭啥不抓他,我不服,我不服!” 可惜,算豪格咆哮连连,那些亲兵摆牙剌也是丝毫不顾及情面,拖着他走,目光阴沉的看着豪格老远还在咆哮着,多尔衮亦是阴冷的点点头。 “范先生,现在去召集诸贝勒,大臣,本王要马议事!” “喳!” :.。 ------------ 第七百二十九章.各打各的 为啥阿济格没有受罚而他豪格受罚了?就是因为他豪格是皇太极长子,两黄旗之首,多尔衮最大的威胁与政敌,而阿济格是多尔衮兄长,还有坚定的支持者。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公平,然而人就是这么现实,多尔衮不但赏罚不公,而且还破坏了八旗盟约,旗主只有由本旗来处置的规矩,可原本还异口同声支持豪格的其他几个旗旗主贵人连个屁都没放,就连小皇帝福临也一句为豪格叫屈都没有,仿佛他真的罪大恶极那样。 唯一为豪格打抱不平的只有他最忠心的下属鳌拜了,得知京师戒严,他立马愤怒的将两黄旗集结起来,打算武力进逼京师,夺回豪格,可这一回,多尔衮的政治智慧与狠辣展露无疑,下午时分,斜胁迫着百官与顺治皇帝,多尔衮仅仅带着两百多个摆牙剌亲兵直接闯入两黄旗军营,可福临面前,鳌拜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举起手中大刀,只能俯首叩拜,被多尔衮一并拿下,就地革职论罪。 七月十二,豪格被多尔衮以怨望,忤逆,大不敬三项罪名,处以圈进,然而对豪格的部下,多尔衮却是难得表现出宽容的一面来,除了鳌拜削职为民,其余人等概不追究,这一记政治组合拳打的相当漂亮,不但除掉了一大政敌,顺道还收拾了人心。 这次豪格则成为了最大的输家,他费心费力抢掠来的金银粮食乃至麾下的两黄旗都归属了多尔衮,顺道多尔衮还借着处置他,向京师的汉民百姓来了交代,可谓面子里子都有了。 然而,一系列政治变动,却依旧掩盖不了多尔衮在宋青书面前,落入了被动的事实,就算除掉了豪格,多尔衮依旧没了下一步进军江南的意思,七月二十一,返回京师的四十几万大军稍作休整后,多尔衮又以阿济格为主将,率领两黄,两蓝旗以及蒙古,汉军共十三万出山海关,向朝鲜王朝援救而去。 而此时,朝鲜战争也进入了白热化。 距离上一次朝鲜战争,不过五十年前,不少那一代人还没有死去,新的浩劫却再一次降临这个半岛。 汉江侧,朝鲜王朝京都,浓烟滚滚。 第一次壬辰文禄之役,丰臣秀吉率领的十几个军团三十多万人短短一个月时间就灭亡了朝鲜王朝,攻下了朝鲜京都,时隔半个世纪,一点长进没有,朝鲜王国反倒是更窝囊了,这次出兵突然,实际上幕府根本没有像之前丰臣秀吉那样准备几年之久,而且仙台蕃,长洲蕃一类的大名军队,根本是被德川家光赶鸭子上架,才征集没两天,连磨合下都没有,就送过了对马海峡,可有是一个多月,再一次占据南四道,沿着喊江南逆流直上,打到了朝鲜王京城下。 “嘿嘿嘿嘿,死国已!” “花姑娘滴,米西米西地哟!” 猥琐而****的倭语在王京城附近的村庄中到处弥漫着,狭窄而物资贫乏的日本列岛也养成了倭人欺软怕硬,又嫉妒残忍的性格,对于国内的武士贵人,这些足轻,下级武士乖顺的如同猫咪那样,可到了别人的土地上,一个个又是变成了豺狼。 这个普遍残忍的时代,倭人也显得格外残忍,所过之处,所有村子一律烧光,男人被推到茅坑边上,然后用倭弓,铁炮扫射屠杀,旋即将尸体丢到坑里,漂亮点的女人也是赶到一个屋子里,野兽那样的倭人士兵提着裤子猥琐的轮流钻进去,最后又是在哭汉中一把火烧了屋子。 甚至这些禽兽还拿婴儿下沸水取乐。 “死给!死给!” 脑袋上头盔向上凸起两根长长而又没用的犄角晃悠着,回头看了一眼又是在倭人道路上的村庄化为废墟,仙台藩的蕃主伊达纲宗狠狠地向前猛地一挥战刀,鬼哭狼嚎的叫嚷着,踏踏的密集脚步声中,心满意足的仙台足轻,武士又是扛着枪,挎着刀,就跟行军蚁那样黑压压向前压去。 进攻前还满心忐忑,生怕把伊达家那点家底儿给全都丢在朝鲜,可如今,伊达纲宗恨不得将上到八十,下到八岁的男丁全都动员起来,太好打了!天下真是什么买卖都好不过直接动手抢,自咸镜北道源源不断的战利品输入国内,甚至伊达纲宗都怀疑,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是不是转了性,不是削弱各家的实力,反倒是给大家发福利来了。 如伊达家这样进军的军团还有五十多支,就跟逃出地狱的五十多股黑魔气那样,围绕着汉江流域朝鲜王国最富饶的地区劫掠着,将一处处地区彻底摧毁。 不过这支毁灭力量横行霸道的时候,围困王京的力量倒是减少了不少,甚至不到两万,尤其是其中倭人才不过五千多,五个联队的足轻,其余五个师一万五多兵力全都是大明闽地驻倭军。 与上一次丰臣秀吉攻朝鲜,目的完全占领这里,然后以此为据点,攻打大明,这种情况下虽然倭军还是烧杀掠夺,不过好歹还节制点,可这一次,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甚至没提出一个完全的战略目的,各个家族各个大名完全是茫然上的战场,既然没什么战略目标,那么自然就是以为自己取得最大利益而战了。 在汉江流域劫掠一空之前,这些倭国大名是不急于攻打拥有坚城,还有一支三千人八旗军驻防的王京的。 还好,北方战场总司令郑森也一点儿也不着急,只要他待在这里,建奴的视线就不得不盯在他身上,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但丢了朝鲜王国,骑兵一天一夜既可以打到赫图阿拉城下。 其实真论战略价值,不论赫图阿拉,开原铁岭,甚至盛京城,对清军真的不算太大了,有了富饶的中原北方,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惜,就算建奴,也是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割舍不了的,既然如此,那么多尔衮就得被宋青书牵着鼻子走。 至于倭人在朝鲜王国的破坏,郑森也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因为此时的朝鲜王国,活该! 不说后世棒子抢端午,抢中医,布萨德,连华夏的孔子都非要认做他们祖宗,惹得宋青书厌恶,单单这个时代,朝鲜王国的所作所为,就让中原士人恼火。 万历十五年,大明朝几乎动员了全国三分之二的机动兵力,万历皇帝几乎打光了国库,大明帝国算是以一己之力为朝鲜王国扛下了倭国,说是再造之恩都不为过,可看努尔哈赤起兵之后,朝鲜王国干了什么? 著名的暴君光海君,在与努尔哈赤眉来眼去,一方面向大明称臣,另一方面暗地里为建奴提供粮食,兵器,早期努尔哈赤能熬过去,朝鲜有着很大的作用。 至于后面,朝鲜虽然废掉了光海君,可旋即又是丁卯胡乱与丙子胡乱,皇太极亲率十万大军征讨朝鲜,朝鲜彻底倒向后金,有了朝鲜王国的贸易与进贡,极大的缓解了后金国内的枯竭。 尤其代表态度的是,后金军入关劫掠中,出现了朝鲜火铳手。 这些看在“中朝友谊”上,中原士人甚至都忍了,然而最令人不能忍的还是在前一阵,南明灭亡,朝鲜王国的使节游历江南,对着亡国之恨,还被建奴的民族压迫不得不剃发易服的大明士人居然还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表现得仿佛对大明多么的忠诚,问这个问那个为啥不为大明殉节,朝鲜使者那些大饼子脸,已经在大明士人心目中成为了伪君子的象征。 如今朝鲜王国是实打实的对清朝称臣纳贡,属于彻彻底底的敌国,那还管他死活做什么?所以郑森悠闲地甚至还有心思品酒。 “这酒味道怎么怪怪的?” 一杯昏黄的酒液泯下去半口,郑森那硬朗的脸也忍不住咧了下,恶心的将酒杯放了回去。听着郑森疑问,陪着喝酒的何斌愕然的拿过了酒坛子。 “不能吧,这可是熊本蕃蕃主进献的朝鲜大补酒啊!是不是药味?” “人参鹿茸虎鞭本将都喝过,绝不是这种臭味!这到底泡的什么东西?”似乎感觉嘴里更臭了,咧着嘴,郑森恼火的敲着桌子,好奇心被提了起来,也不管酒不酒了,一张梅毒肆虐过的丑脸一扯,撸起袖子就伸进酒坛子里,在坛子底部,捞出一块纱布包着的黄色黏糊糊物品来。 “他娘的,竟然是粑粑!” 一把屎黄甩到地上,何斌气急败坏的蹦了起来,可怜旁边的郑森,干脆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其实熊本蕃蕃主也是好心,这粪酒真是朝鲜王国特产之一,竞选建康四到七岁孩童的粪便,用日本烧酒浸泡发酵,还要加入猫骨头,据说有活血化瘀,强筋健骨的功效,只不过没考虑过这玩意,来自中原的将军能不能接受而已。 就在郑森与何斌在王京城下骂娘时候,熊本藩的大名细川光尚还在喜滋滋的骑在马上,指挥着他的本镇一万五千人向北扫荡去,也许就是因为向郑森送礼多了,他的部队被放到了前锋,去抢掠最肥的第一波。 “大名,前方应该就是鱼跃镇!” 拿着地图,破具有后世鬼子翻译官模样的朝鲜向导一副热切的模样点头哈腰着,刚刚下马,坐在军凳上那猥琐的眉毛都是挑了挑,一股子贪婪在细川光尚三角脸上流露出来。 “死给!” 军扇往下一挥,同样贪婪的倭军立马欢呼一声,端着倭式长枪,成群的长枪武士与长枪足轻四面八方的向着眼前山坡冲去,冲过这道坡,就是建筑在河边的朝鲜鱼跃镇,就是滚滚的金子银子粮食! 可就在这些倭人长枪兵双眸中都流露出金光时候,冷不防山坡顶端忽然冲出来七十多个骑兵,穿着尖顶头盔,镶边黄色的长袍棉甲,似乎拿着望远镜正要向西南眺望,两面明显都没想到能遇到对方,不管是倭军还是清军,都是愣住了…… ------------ 第七百三十章.半岛胶着 这年代没有无线电,没有侦查卫星,倭人掠夺性的毁灭战争中,朝鲜王朝的地方统治秩序被彻底打烂了,清军也不知道倭人究竟进攻到了哪里,在这鱼跃镇,不期而遇的第一场战斗就此发生。??? ?燃文 ? ???.?ranen`org 刚开始建奴还吃了点小亏,毕竟仅仅是开头一只斥候队,规模不大,撞到了熊本藩的主力军队上,直接被包了饺子,虽然倭人的马矮的可以,好歹也是马,后面一包抄,前面枪武士一冲,就势将这支清军杀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十几个马快跑出去的,剩余的全都死在了这儿被割了首级。 这队骑兵也算能打,杀了二十几个倭人,不过攻入朝鲜王国,能打的朝鲜军倭寇也不是没见过,一小捏一小捏的,只要将这部分杀了,剩余成千上万的朝鲜军就崩了,脑袋堆成一堆,细川光尚毫不在意的继续坐在他军凳上装逼的一挥倭刀。 “踏踏凯!” 刚刚经历过一场小战,热过身的倭人被鲜血激起的杀意正好才用到地方,低矮的朝鲜人镇墙根本没发挥什么作用,拿着粪叉子,棍子锄头的站在墙头抵抗的镇民没几下就被猴子一样爬上来的倭人用倭刀砍了下去,朝鲜号称小中华,也的确和大明一样,镇子里西人党的地主老爷早早撒腿儿跑了,开了寨墙的鱼跃镇再一次陷入了仿佛人间地狱中。 可就在这个时间段,满脸狞笑的倭军刚要冲进寨子里烧杀抢掠的时候,冷不防大地开始震撼了起来,地上的石子粒被蹦的嗡嗡作响,米缸也似乎会跳舞了那样,细川光尚刚进到镇子里,冷不防一罐镇民腌制的粪酒就重重砸在他脚边,惊的他拔刀四顾,尖锐的叫嚷着。 “怎么回事!忍者呢,探查清楚去!” 然而不用平民地痞组成的忍者斥候了,呼啸的尖锐声音中,一从黑黝黝的雨点自东北方淋漓而下,还站在低矮的镇墙头上左顾右盼的倭军立马跟下了锅的饺子那样被射落下来,惨叫着倒在地上一片。 “是辽东土蛮!” 此时,已经有倭军大吼起来,马蹄子的震撼声音越来越重,兵荒马乱之下,细川光尚大吼着命令诸奉行撤出镇子中,在西山坡重整军势。 此时,已经有数千八旗铁骑驰骋在镇子外延了,散乱的倭军正好落入了骑兵的冲杀范围内,装备着骑弓的蒙古轻骑兵仿佛蚊子那样盘旋在周围,一丛又一丛箭雨草原射兔子那样将倭人成片的撂倒在地上。 足足付出两三百人的损伤,细川光尚方才将惊魂未定的熊本蕃大军列阵在了鱼跃镇前西山之上,虽然倭人猥琐好杀,不过常年自相残杀所遗留下的军事素质还算不错的,举着比自己身高还高的日本大枪,枪武士七十五度向上,扎成了一道军阵,前头,足轻也是急忙将日本战争剧中木头竹子做成的栅栏钉在地上,铁炮足轻纷纷将铁炮搭在栅栏间缝隙枪眼上,眯着眼睛瞄着山坡底下,同时后队的武士也是拉圆了日本大弓。 刚刚在镇子外那一阵冲杀,八旗还真是占足了便宜,见此,蒙古佐领朗日扎图毫不畏惧又是高高晃动旗帜,跟着呐喊声中,三千多蒙古铁骑再一次抽着战马举着骑弓呼啸着,冲上来。 这是蒙古人传承自成吉思汗的战术,不断用弓骑兵反复袭扰,一但农耕民族步兵的阵列露出疲软松动,再出动重骑兵一具冲垮敌阵。 可惜,这个战术在几个世纪以前,打大宋的重甲步兵还有西方罐头骑兵还差不多,此时却是已经落后了,穿着皮袍子的蒙古骑兵骁勇的奔着半山腰冲来,山上的倭军也是毫不客气的开火了,熊本藩拥有三千多杆铁炮,倭国还拥有独特的射法钓瓶击,刚冲上山坡的蒙古骑兵前锋在噼噼啪啪的枪声中一片有一片的跪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冲到了倭人军阵前,双方发箭对射,蒙古骑兵也没占到便宜,倭人武士的弓足足有两米多长,射程却只有三四十米,然而杀伤力却是惊人,一箭下去足以将人射穿,当年在东南抗倭时候,戚继光就有如此评价,长弓巨矢,近人而发! 偏偏骑弓射程也不远,毕竟颠簸的马背上要想射中,着实困难,在对射中蒙古骑兵根本没有占到便宜,死伤了两三百人,又是狼狈的退了回来。 两支军队一时间倒是僵持在了鱼跃镇前,在镇墙上镇民眼巴巴的注视中相隔了三百米对峙在一起。 可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就在细川光尚焦急的呼朋唤友时候,平衡却是被打破了。 当年万历朝鲜战争,明军胜就胜在大炮加骑兵上,论火铳,当时的辽东军三眼铳火门枪并不是倭人铁炮的对手,可是密集的虎蹲炮,大将军炮轰下来,就算倭人也抵抗不住,此时,建奴还拥有比那个时候更进步的红夷大炮。 汉军旗的推拉下,十几门四五千斤红夷大炮摆放在鱼跃镇前,已经让对面西山的倭军恐慌起来,佟养正一声令下,大炮齐发,沉重的铁球子弹丸顿时在熊本军中翻滚起来。 说来也是令人感慨,历史上二百年后中日甲午战争,清军就是在日军炮火之下丢了平壤,狂退数千里跑回了旅顺口,可如今早了二百年,却是清军的火炮打的倭人哭爹喊娘,几斤重的炮弹落进倭人军阵中就是一趟血,至于阵前摆放那玩意,更是跟纸糊的一般。 此起彼伏的炮击不断在熊本军上空激起硝烟,第四轮炮击时候,细川光尚终于支撑不住,抱成团的几个军阵先后在呐喊中向后溃败去,眼看着一幕,英亲王阿济格毫不客气的下令追杀,早已经憋闷了半天,磨刀霍霍的满八旗重骑兵扬鞭跃马,呼啸着冲了出去,同样一肚子火的蒙八旗也在两边掩杀过去,战场的节奏又进入了建奴入关打明军一般。 足足丢了两三千人,熊本藩这才算是逃了出去。 然而地上堆积了一层倭人的尸体,鱼跃镇的朝鲜镇民却高兴不起来,不论战果如何,不过是换了个人来蹂躏他们而已,下午三点左右,结束了追杀的满蒙大军也是纷纷进了镇子,挨家挨户征收,不少年轻女人被带到了大营,塞进几个蒙古包内,在那些女子惊叫中,蒙古骑兵邪笑着抽出腰带也跟着钻了进去。 另一头,满八旗的人则是贪欲不满的瓜分着劫掠上来的银子。 至于当地人,只有忍着,怎么,大清天朝上国来给你们化外蛮夷打仗,抢点那是看得起你! 不过,修整嗨皮的时间却不长,差不多下午四点,忽然嘹亮的军号再一次响了起来,提着裤子,好不容易才排上号的汉八旗一肚子嘀咕再次聚拢成军阵,而蒙古骑兵则是有点腿肚子发颤的爬上战马。 刚刚从逃出去的西人党地主口中,阿济格得知了个惊人的消息,王京竟然还没有陷落! 整个朝鲜半岛北面多山地,南面比较平缓,王京之所以为朝鲜王国都城,就是因为它卡在汉江下游最险要的南山之处,遏制通往半岛以南的交通要道。 阿济格虽然鲁莽,可毕竟是打老了仗的宿将,知道轻重,当年万历朝鲜战争,李如松先后下平壤,开城,携大胜之威直指王京,结果在王京外的碧蹄馆与日军血战一番,算是落了下风,逼得明朝兵部尚书宋应昌不得不采取谈判讲和的方法。 可如果要守住了王京,那么如今突入汉江流域的日军不过是一个个移动的靶子! 顾不得连日行军的疲惫,甚至阿济格把大炮都留在了后军,率领着五万主力骑兵就先行直逼王京而去。 这的确算是够突然,熊本蕃败得太快,后面的加贺,陆奥,备前几万倭军也是被突袭的骑兵打的落荒而逃,数万倭军败退,当天深夜,阿济格就打到了王京城下。 “本王乃是大清和硕英亲王,奉摄政王之命支援朝鲜,汝等下国小王速速开城,亲赢我大军入内!” 傲然的骑在马上,阿济格对着城门傲慢的高声叫嚷起来,底下又累又困的骑兵亦是跟着叫嚣着,一时间,王京城下喧嚣不断,听的城头的火光也是忽明忽暗的,谁知道就在这功夫,忽然几十只火箭从城头抛射,落在了人群中,没等阿济格发怒,城头上,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已经响了起来,下面的建奴猝不及防中纷纷翻滚落马。 一杆黝黑的明字大旗在火光中,招摇在了阿济格等骑兵的眼中。 “该死,匹夫竟敢诓吾,撤军!” 就算建奴再强,孤军深入三十万倭军中,也是风险极大,差不点让城头火铳手一枪给轰下马,气的没把牙咬碎了,阿济格咆哮的掉头而去。 城头上,看着又是狼狈向后退却的清军,郑森也是禁不住松了口气,谁曾想到,建奴竟然来的如此之快,要不是今天出了个意外,有朝鲜南人党的官员认出来大明军队,再也没有勇气抵抗,开城投降,自己还真得陷入被动了。 不过如今?抱着胳膊,郑森嘴角又是流露出来一股子冷笑来。 来了,就别想走了! ------------ 第七百三十一章.战争泥潭 占据了朝鲜王京就好像占据了一根大钉子那样,死死钉在了半岛的心脏上,有了这么个据点,被建奴骑兵打散的倭人武士也组建向王京聚拢,毕竟倭人人多,有五十五家大名三十万之重,还握有坚城,也怕被反扑,如同历史上的万历朝鲜战争那样,率领十三万步骑前来支援的阿济格不得不向北退往开城,?anen ???.?r?a?n??e?n?`o?r?g? 大体上是后世的三八线。 不过朝鲜人还真是欺软怕硬到了极点,朝鲜国王李综真叫肉袒出降,光着膀子背着荆条出来向郑森这个天朝大将军请罪,朝鲜王朝学大明学的也是有模有样,不但党争,而且什么都拿来党争,此时获得领议政的是洛党的金自典,就是此人命朝鲜军队跟随清军一同入关攻打大明的,乃是郑森名单上抄家灭族的首选。 可没等郑森部队进城呢,在朝鲜王室的支持下,支持大明的源党已经抢先动手,吓得金自典自杀,旋即又一把火将整个金府烧了,别说祖宗八代,就连一只鸡都没有留下,王京这几日,还冒出来无数的带路党,领着明军去缉捕,屠杀那些洛党,朝鲜洛川一代的文官家族几乎在这次清洗中被屠杀了个干净。 朝鲜人这态度,弄的郑森都不好意思了,无奈之下拒绝了细川光尚,黑田政利等倭国大名进城一日游的请求。 然而局势却不乐观,这次建奴南下,也给这些倭人以极大的打击,熊本藩前后伤亡了五千多,福冈蕃死伤两千,就连幕府本军都阵亡七百多,建奴凌厉的骑兵给以了倭人强悍的震慑力,简而言之,不少大名被打怕了。 上一次万历朝鲜战争,壬辰大战就是以碧蹄馆战役为转折的,南下的明军咄咄逼人,逼迫的日军进行议和,又打了几次规模不等的战役后,以丰臣秀吉退兵结束了第一次大战。 这一次也差不多,抢都抢足了,又有大敌当前,各家大名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或多或少,各家大名都像郑森提起来退兵的事儿。 不过来之前,宋青书对于征讨朝鲜,早就做过了全局的计划,这些家伙的心思自然也在计划之中,如今朝鲜国王在手,更是方便了郑森行事,九月份,一纸震惊倭国上下的诏书在郑森逼迫下,正式由朝鲜国王李棕发布。 敕封仙台藩主伊达纲宗为汉川守护,食邑四十六万石,册封福冈蕃蕃主黑田七郎为荣城守护,食邑三十万石,册封萨摩蕃大名岛津信义为淡江守护,食邑三十三万石…… 被幕府将军德川家光逼迫来朝鲜参战的五十五家大名,前三十家都获得了新的封地,而且命令出自大明将军支持下的朝鲜国王,封的土地还都是被镇压的亲清洛党土地,被看做是来自大明的惩罚,已经被杀怕了的朝鲜人不得不应承下来。 这些土地其实加一块都没有半个省大,可却仿佛一针强心针那样,狠狠扎进了这些倭国大名的心头上。 将石高增加到一百万石,一直是伊达家的历代心愿,直接进这个心愿的莫过于战国大名伊达政宗,奈何阴差阳错!一场叛乱终究让期望化成泡影,尤其是日本国土狭小,几乎所有领地都是有主之地,德川幕府建立之后,想再增加石高,简直是不可能的了。 可这一遭,增加石高四十万石,直接达到了百万石几代人的梦想仙台藩主甚至亲自到了王京城,向郑森谢恩。 有了这领地的诱惑,剩余四十多家小诸侯大名亦是开始了摩拳擦掌,变得积极起来。 鱼跃镇之战发生在八月份,正接近朝鲜米粮成熟,之所以多尔衮有四十多万大军,只给阿济格十三万,就是因为辽东支撑不起如此多的大军补给,人人都在关内圈地圈人,辽东已经不是皇太极时代的辽东了,短时间内拿下王京,把倭寇赶出朝鲜的计划是不可能完成,抓紧时间,阿济格也下令部下在半岛北部强征民夫,抢收麦子。 不过野战上势均力敌,甚至倭兵还偏弱,建设上,游猎民族拍马都比不上一只脚踏入工业化,蓬勃发展的资产阶级,宋青书给郑森的百多万两资金这时候是派上用场了,海船直接自对马海峡将倭人劳工,平民拉到汉江口,在仁川附近登陆,同时西印度公司的商船又是源源不断的从东南亚运粮,运输武器半岛,现在还不用讲理,倭人一改烧杀掠夺的凶残,在附近征集朝鲜民夫,圈占田庄,丈量土地。 甚至为了鼓励劳工出力,三十家大名主还拿出一些钱粮来赏赐给工人,以用来加快速度。 “一二,嘿呦!一二,嘿呦!” 这年头没有搅拌机,劳动的号子中,数百个劳工喊着号子用大木勺子混合着翻译自西方著作《建筑十书》中的罗马水泥,另一头,也是几百个朝鲜劳工在奋力的挖掘着地基,平整着土地,如今在宋青书大把大把金钱砸下,这十年中大明冶炼极速比之前三百年发展还快了一大截,已经足以生产出优良的高碳钢建筑钢筋。 钢筋水泥浇灌成混凝土立在地基里,一座日式城堡的框架就基本上搭建出来,再往上,用南山上黏土烧出来的青砖一搭,一座相当坚固的小型堡垒差不多就成型了,至于上面领主守护居住的天守阁,还有旗本武士的高级住宅,甚至一些小花园什么的,那就是慢功夫不着急了。 和西方封建制度差不多,这么一个封建城堡,控制住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土地田庄人口,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经济体制,三十多个封建堡垒,大名居城,就形成一个坚固的防御网,再依靠火枪与大炮,就算是建奴大军来夺,不付出惨重的代价也是轻易动不了的。 有恒产者有恒心,本来抱着抢一票就跑的倭国大名,在这儿是真的抱起了长久坚守的心思,就在建筑工地旁边,一队著名的甲州骑兵骑着比毛驴高不了多少的倭马,“威风凛凛”的巡视着领地,城堡旁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倭人武士亦是挥舞着刀枪,像西游记里猴兵猴将那样上下演练着。 历代幕府几乎都面临着这个危机,随着武士数量的增加,可分配的田地石高越来越少,造成底层武士愈发的贫穷,破产与日俱增,镰仓幕府就是亡于此,室町幕府也差不多,后来的德川幕府也是在不满的下层武士作为主力的新军中被打击的分崩离析,如今虽然是德川幕府的上升期,可是这种资源不够分配,已经显露出端倪来,不少贫困的武士穷的除了一套衣服一把刀,就剩下块大石头了,一天只能吃一顿,冷的时候举举石头取取暖,饿的时候则把石头抱在肚子上,压着胃来减轻饥饿感。 这自己主公有了新的石高,手下武士的工资也开始向上长,一群猴子猴孙的士气明显高昂了不少。 唯一倒霉的就是这些洛党土地上原本的朝鲜人,被当做类似建奴包衣一样的农奴,开始被圈在田庄中,不过暂时是没人去管他们,而且之前这些人也是作为佃户给西人党老爷们整日耕作不休,除了讨厌倭人之外,境遇变化倒是不大。 只不过对此,明军却是有人忧心忡忡。 跟着郑森巡视城堡,一面走一面陈鼎还在不住地唠叨着,不住地长吁短叹,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丛。 “大帅这是在饮鸩止渴啊!” 拍着大腿,陈鼎忧虑的看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倭人城堡,又是对着郑森嘀咕着:“倭人人口众多,而且狼子野心,这让他们在朝鲜取得了土地与桥头堡,将来这些家伙一但东侵,将袭扰我天朝永无宁日啊,如果处置不好,将来倭人之祸不次与建奴。” 陈鼎还真有眼光,后世带给中华民族以沉重打击的,可不就是这群小日本,不过那是建立在中华民国经历了晚清百年的积贫积弱,算是虚弱到极点的时候,如今?虽然半壁江山都沦陷了,然而作为军人,郑森却还是自信满满。 “倭人?呵呵!” 忽然停住脚步,看着远处操练的倭人,郑森那张硬朗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了冷笑来,伸手指着操练中的倭人,不屑的摇了摇头。 “陈先生太高看他们了,我大明能打的倭人抱头鼠窜一次,就能打第二次,他们敢东侵?我大明自松江,龙江,发舟师攻其本岛,陷其京师,登莱道发舟师攻其对马,陷其后路,将来收复辽东后,群骑再出关南下,倭寇?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已!” 倭人的确是个威胁,可唐太宗有一句话,中国自安,四夷自服!只要一直保持华夏的安稳强大,倭人还能上天不成! 而且还有一点郑森不知道,却让宋青书放心的原因,地缘政治。 就跟后世美国差不多,英国十三大美洲殖民地组成者也全都是英国移民,然而经历了英国经济掠夺以及历次加税,愤怒的美国爱国者不照样发起了独立战争,把英国人赶了出去,倭国各蕃如今虽然对新的石高欣喜异常,可骨子里对于朝鲜的飞地还是殖民地的态度,抱着掠夺的心思,既然如此,将来大明将触角重新伸回这片土地时候,有的是办法去挑拨两面关系。 双方都在巩固战果,收集粮草资源,自年中开始血流成河的半岛战局一时间竟然出奇的安稳了下来,除了越后骑兵还时不时被越界的八旗铁骑吊打之外,就连最残暴的倭人都停止了杀人,反倒贴出了安民告示。 九月末,在开城,阿济格拥立大院君南延君李球为朝鲜国王,正式也将朝鲜分割成两半,与南面的光宗李棕分庭抗礼,十月初,收集到了足够的粮草,可算是将自鸭绿江奔袭而来的疲惫修正过来,秋高马肥的建奴大军再一次自开城倾巢而下,直逼汉江流域。 十几万步骑森严的列成阵势,尤其是中军还用犍牛拖拽着了足足十八门四千斤红夷大炮,整个东北亚,已经再找不出来一支可以在野战中匹敌的军队了,就算郑森的闽地军团也不行,毕竟郑森只有五个师一万五千人,人力太单薄,而倭军更是不济,在这一段时间的斥候战中,两倍的倭人最精锐越后骑兵让正白旗骑兵打了个包围埋伏,就逃回来几个人。 可这一次,工业时代的奇迹展现的淋漓尽致,汉江流域再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三十七座大大小小的倭城耸立在了各处的交通要点上,高达几米的城垣上,十几米高几层的天守阁更是仿佛巨人那样俯视着大地。 挡在最前面的,还是熊本藩细川家,在肥沃的汉江平原新修筑的筑肥城城头,向下俯视着气的气的咬牙切齿的建奴八旗,细川光尚猥琐的笑的两片八字胡都翘了起来,还是装逼的坐在军凳上,嚣张的想前面猛地一举绘画着八幡大菩萨的军扇,狼嚎般的嘶叫起来。 “开炮!” 几乎与此同时,城头下看着八幡大菩萨旗同样咬牙切齿的阿济格同样凶狠的向前挥舞起了战刀。 “开炮!” 被推到城下五里的红夷大炮与城头上的城防炮几乎同时爆发出了怒火,可此时,倭人的炮火甚至都不输于建奴了,这几年乞活军都在大规模换炮,换成精度与威力更强悍的线膛炮,之前那些大小红夷大炮,正好废物利用卖给了这些倭鬼。 可就算是这些淘汰炮,也比清军土制满是沙眼的红夷大炮性能要强上一点,轰鸣声中,三十几个炮弹相互交错着狠狠轰到了对方的阵地上,高耸的天守阁瞬间塌陷下去几个窟窿,与此同时翻滚的炮弹亦是在建奴军阵中掀起了一阵阵血路。 炮击竟然不能占上风,阿济格的眼中那杀意更加疯狂,炮击刚停,他又是疯狂的向前猛砍战刀:“冲锋!杀光倭狗,夺下这破城!” 攻城骑兵派不上用场,呼啸着,汉军死兵还有八旗披甲人抗着密密麻麻的云梯蚂蚁一样向前冲锋着,几乎是相同的战术,忽然间铸肥城四门齐开,呐喊着,高举着长矛的枪武士,挥舞着倭刀的剑武士同样在各自奉行的率领下,同样汹涌的迎战出城,以这个时代最经典的方式与建奴冷兵器决战着。 头顶上,火铳不断的喷射,大炮来回的轰鸣着,与大明已经不敢野战的内地官兵不同,野蛮的倭人还有着野战的勇气,城头下呐喊纷纷,一时间阿济格也拿不下驻肥城,战斗正酣的节骨眼上,清军南北再次喷射出两响号炮,附近的小姬路城与淡泽城的倭军也纷纷支援了过来,三面的包抄,就算是骁勇善战的建奴八旗,也有点抵挡不住。 又是红着眼睛冲进阵中拼命格杀了几人,却见更加多的倭兵源源不断的赶来,先锋李国英张勇部几乎完全陷了进去,极度不甘心下阿济格终于是狼吼一声,爬上马背仓皇的向北退了回去,进随着他,浩浩荡荡十三万建奴也是灰溜溜而去,甚至红夷大炮都丢了两门,还留下一地狼藉的尸体。 密密麻麻的倭人城堡成了一颗巨大的弹力球,不甘心的阿济格再次挥军别处,可每一次都是在城下陷入焦灼的时候,身后,支援的倭军再一次蜂拥而来,承受着三四面乃至于整个弹力球的反弹之力,十月,十一月就在这种厮杀中度过,清军已经愈发的看不到驱逐倭人的希望了。 “马上回京,向摄政王请求援兵!” 开城外,十八里军营,中军大帐中,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散步出来,被一个倭人用铁炮打穿了肩膀,大冷的天里袒露着胸口,被纱布包了一层有一层,阿济格也仿佛受伤的野狼那样,敲着桌子咆哮着,而他麾下的蒙满将领,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朝鲜此时已经仿佛变成了沼泽泥潭,将清军深深地吸在了上面! ------------ 第七百三十二章.江南也困局 十一月的朝鲜已经是大雪纷飞,雪没的马腿踩进去都得好费劲才能拔出来,严寒的滴水成冰,然而在几千里外的浙江战场,却依旧是花红草绿,温暖如春。? 火然?文? ??? ???.?r?a?n ?e?n?`o?r?g 海风自西伯利亚席卷而来,到了这海上已经变得和风细雨,颠簸的船只在海风下漂浮不定,柔软的仿佛已经不是一场战争了。 然而,就算温柔的海风也依旧压抑不住战争的血腥味,郑森在北方打的风生水起时候,东南主战场,宋青书同样的在大杀特杀,叮叮当当的船铃声中,桅杆上摇曳的却是十几具在海风中飘荡的尸体,脖子上挂着绞索,舌头吐出去老长,双眼已经被海风吹的干瘪了,皱巴的脸庞上露出一股古怪的神色。 就在这桅杆底下,宋青书则是发愁的端着望远镜向远处眺望着。 虽然不算是十分顺利,但这半年的战争还是击垮了鲁王监国政权,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点朱以海倒是领悟的很快,战争初期,他竟然招降了建奴江南的最后一支队伍,满达海麾下的满蒙汉六万多人的大军。 这一支队伍,也的确给陷于颓势的鲁王监国政权注入了一支强心针,杭州一战,甚至鲁王监国一度击垮了略有些轻敌的先锋大将李定国,可惜,就算如此也掩盖不住大势所趋,在杭州城对峙了一个月后,多尔衮大军急促的向北方退却,宋青书手中庞大的海军终于也能从长江防线上撤出,发挥作用。 施琅自杭州湾杀入,绕到了杭州守军背部,三面用红夷大炮轰城,就如同万历朝鲜战争中的平壤之战那样,满达海也是支撑不住,弃城向绍兴溃逃,半路上遇到骑兵指挥官巴音图的阻击,全军溃退,满达海被击毙于萧山。 鲁王监国内部也是矛盾丛丛,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绍兴府,宁波府,杭州府,严州府,衢州府先后被大军占据,如今周遇吉正带领着十三个师征讨处州,而李铁柱则是带领十六个师占领温州,宋青书亲自领着主力军团,向南海进军,如今是团团攻打鲁王监国最后的据点,舟山群岛。 隐隐的炮声不断的从前面传来,那是施琅下令炮轰定海,可这军事上的胜利并没有带给宋青书太多兴奋,端着望远镜望着战况,他依旧满面严峻。 “大帅,定海中卫已经溃散,贺锦带领的应天三十七师,三十八师也已经在定海中卫所登陆,刘宗敏将军派人传信,今晚他就能将朱以海这混球给大帅您拎过来!” 带着兴奋,参谋长官顾炎武急促的拿着战报,兴奋的低头双手递到宋青书面前,低头扫了一眼,宋青书却是面无表情的问道:“东阳一带的民变,处置的如何了?” “这个,廖师长正带领一百零八师前去讨伐,相信很快就会有胜利传来。” 听着这个回答,宋青书忍不住再一次叹了口气。 他是想以一个解放者的身份进入浙江福建,把民主立宪带给整个南方,然而事情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世家门阀的抵抗激烈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严州绍兴,这些大明朝文风鼎盛之地,几乎府府县县都有抵抗,将应天委派过来的县长赶出县城,乡野间,不断有袭扰与偷袭,搅扰的明军每一条补给线都是不得安宁,这俨然是把宋青书当做建奴,当做大顺军来打了。 此时再不是曾经那个一肚子迷糊的实习生,对此宋青书也是学习斯大林,终于是放开了手脚的镇压,狠狠杀了一批闹事袭军的人,将地方治安稍微平静了下,然而如今各地也不得不陷入军管状态,自南直隶新调来八十多个师预备役,镇守各处城镇与交通要道,可这距离宋青书理想中的局面越来越远。 而且临近的江西,福建,两广的明朝官僚竟然全都站在了鲁王监国一面,纷纷组织军队预备进入浙江,再与宋青书做争夺。 朱元璋花了整整十一年时间统一了江南,如今看这局势,没有个七八年时间,宋青书也无法消灭江南的各个反抗力量,而且那些失去昔日特权的地主士绅,达官贵人如此激烈的反抗宋青书还能理解,不少低些的下层民众,甚至佃户,奴户也跟着反抗,这就让宋青书有些不可理解了。 怎么还有人当奴隶当习惯了?不当还不舒服? 脑袋顶上这几个吊死的人就不是什么乡绅贵人,而是舟山渔霸董山海手底下的鱼户,被派来潜入打探明军军情,还绘制了宋青书的舰队行进图,想要混出去时候被守卫发现,现在打仗可不是讲究无辜不无辜的时候,这些奸细直接被吊死在船桅杆上,以示惩罚。 可,脑袋顶上那些家伙,与这场战争根本无关啊! 似乎也明白自己家大帅担忧什么,磕巴了下,顾炎武又是抱拳急促的劝说道。 “大帅放心,都是些穷途末路之人在蛊惑人心,只要今晚攻破舟山,擒拿住鲁王监国,这些居心叵测,食古不化的乌合之众用不了多久就会做鸟兽散,天下一定是大帅的!” 这话随是劝说,可本身就有问题了,宋青书他不是为自己在打天下,可就算如顾炎武这等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竟然还在认为天下是他的,这种封建意识一时半会都扭转不了,宋青书也只好无奈的挥了挥手。 “本帅知道了,下去吧!” “下官遵命!” ………… 实力上的差距不是靠着一些阴谋诡计可以扭转的,当天下午,也真如刘宗敏承诺的那样,明军顺利攻克舟山本岛,可惜,却是遇到个人去楼空,审讯抓获的宦官,朱以海居然在三天前已经混在舟山渔霸董山海混在渔民队伍中,逃亡福建了。 这让孤注一掷打算一举消灭鲁王监国的应天上层,都是大失所望。 立宪民主制有着其好处,也有着其坏处,在宋青书给以的想多言论自由中,保守党的儒林报又是吵翻了天,一面指责宋青书苛待士族,闹得民怨四起,一面又是宣扬什么乱臣贼子不得人心,尤其是一些在应天陷落前逃出应天,被新政府盖上逃臣,无国家责任感,用不叙用的那些前明逃臣,吵闹的最欢。 不过舆论自由的好处也体现在了这里,一大帮子家伙吵吵闹闹,热闹非凡,不过真正跳出来背地捣鬼的却没有,老学究们倒是挺满足这种在报纸上喷着唾沫星子的报纸喷子位置,而且舆论也不是向一边倒,应天日报主编,长平公主朱就人肉搜索了不少以笔名喷的最欢的喷子真实身份,把他们如何临阵脱逃,抛弃国家的罪行揭露出来,又是一语犀利的语言在文章结尾质问。 逃国之臣,安敢括噪? 也不是所有保守党都是食古不化,如陈子龙,还有之前宋青书的死对头复社方以智这时候居然公开站出来发文支持宋青书,扬言独夫治天下的弊端,赞同如今这种政治格局,而且自湖广逃回来的方以智居然还公开竞选起了杭州的州长来。 还是有一部分当时的知识分子开始适应起新的时代,并主动融入其中。 虽然,陈子龙,方以智这样的,还是看宋青书不顺眼。 可眼前困境还是实实在在的,舟山战役结束后,鲁王朱以海逃到福州居然正式称帝起来,年号建武,江西的官僚自婺源杀入,在常山又挫败了老回回侄子马如龙带领的第三方面军,同时福建方面前明官僚也在寿宁,铜盘山,陈阳关,仙霞岭等入闽要道上设置关卡。 福建可是著名的八山一水一分田,整个地形都被武夷山脉所占据,境内有的是崇山峻岭,就算建武军腐朽软弱,要想攻破这些天险,依旧困难的可以,尤其是其中福建巨擎郑芝龙也公然站在了鲁王监国一方,有他的财力支持,一时间要下福建还真是个难题。 而且江西还与湖广毗邻,如今湖广全境完全被清军所占领,吴三桂始终对江南虎视眈眈,如果江西的官僚要是倒向了吴三桂,狭长的国土范围上,宋青书在侧翼又得多出一个大敌来,就如当年的陈友谅对于朱元璋。 一百零五个师自舟山撤回,一路南下,十二月抵达处州,然而在这儿,就算宋青书也忍不住犯了犹豫,是先进攻江西,还是先行进攻福建? 两个方案似乎都不咋地,打福建倒还算得上好打,毕竟与历史上的清军相比,如今台湾在宋青书手上,台湾州长张煌言已经又筹备了十三个台师,一支大约七十条应天舰的舰队,从福建背后进攻,自沿海平原长驱直入,建武政权也是抵挡不住。 可问题是这段时间江西的明朝官僚就可以趁机尽情的骚扰浙西,而且宋青书可见识过这些混账东西的无耻,为了保住特权,他们投靠湖广的吴三桂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引清军入江西,宋青书就得赌一赌自己是鄱阳湖大战中的陈友谅还是朱元璋了。 要是先打江西,不说井冈山一带真的是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就算打下来了,也立马与湖广的清军算是正式交上火了,有此劲敌牵制,加上境内还有地主官僚的叛乱,战线拖的太长,能不能有力量去夺下福建两广,还真是个问题。 参谋联席会议上,局面已经失了控,各个参谋在大帐蓬中各抒己见,争论的一塌糊涂,会议开了一个下午,依旧没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让宋青书忍不住更加烦躁,干脆抛下了参谋们自己讨论,一个人出了帐篷透气起来。 此时差不多已经是傍晚五点左右了,虽然没有落雪,浙江南部的温度也降低到了几度,湿冷的环境下,巡视军营的兵士们时不时的搓搓手,有的还往嘴里塞一根辣椒,这也是如今军中驱潮的最好手段了,不过路过宋青书身边,这些将士还是包含敬重的一鞠躬。 “大帅!” 在南直隶籍的军士中,宋青书的威望还是无可比拟的,毕竟是他在建奴带来的黑暗与恐惧中,重新华亮一道光彩在每个人的眼中,也是他实实在在的带给了南直隶自由。 看到自己麾下的这些军士,宋青书亦是情不自禁的心情开朗了几分,前世课文中记得曾经学过一片文章,谁是最可爱的人?如今对宋青书来说,也只有这些大兵是最可爱的了,忍饥耐劳,为了他的梦想,不惜转战千里。 对于行礼的军兵,宋青书也是每每礼貌性的笑着点点头回应一下,也真是有后世明星效应,往往擦肩而过不久,宋青书就能听到将士们小声而兴奋的讨论声。 大帅真随和! 大帅居然对我笑了! 这一声声感叹也是让宋青书哭笑不得。 巡视了一圈,终于放松下来的宋青书打算回帐篷,看看参谋们到底拿没拿出一个具体的法案来,可惜,没等进到中军那,刘宗敏那大嗓门又是激烈的传了出来,不用进去就能知道,这些家伙还在吵的不可开交,无奈的在帐篷门口停下了脚步,抱着胳膊头疼了两下,忽然,门口那个鼻子冻得通红,尚且一动不动的大兵忽然引起了宋青书的注意。 心血来潮,宋青书忽然拍了拍那个紧张的直哆嗦大兵的肩膀。 “小伙子,叫什么?哪儿的人?” ------------ 第三百一十一章.人权宣言 其实宋青书到现在也不过壮年,一开口一个小兄弟弄的老气横秋的,不过这也是来源于童年的一个梗,那时候记忆力的革命片,那些首长都是拍拍革命小同志的肩膀。燃 文 ???.?r?a?n??e?n?`o?r?g? 小鬼! 宋青书这一拍肩膀不要紧,倒是把门口脸冻得通红的卫兵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干脆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语无伦次的比划着手。 “小的……小的……” 这一下倒是让宋青书有些措手不及,眼看着旁边的卫兵都跟着紧张起来,他不得不无奈的伸手重重的将他拉起。 “起来,爷们跪天跪地跪父母,不是军仪,不需跪礼,本帅只是想聊聊!” “是,是,大帅聊,聊……” 这个年代权威的力量还真是大,看着那小兵惊慌的模样,宋青书那点兴起的情绪也被冲散了,无奈的将枪又塞进他手里,打算转身重新钻进帐篷,谁知道这功夫,旁边的那个胡子卫兵又是猛地跪在地上。 这怎么了,还成磕头虫了,扶起一个倒下另一个? 忽然有点恼火,带了几分怒气,宋青书回头就想训,不过刚回过头去,那个卫兵急促的话也是传了过来。 “小的斗胆,叩谢大帅天恩!如果不是大帅,我一家的血仇就不容得报!小的想感谢您好久了,小的,小的无以为报,愿为大帅粉身碎骨!” 这还是个超级迷弟,看着这卫兵语无伦次的模样,宋青书那点怒火也没了,不得不再次无奈的伸手将他拉起。 “咱们是军人,保家卫国,抗击外族乃是天职,如果人人都如你我一样,天下何忧不太平?这不是什么恩典,这是责任!” “回大帅!” 还是那么激动,左卫兵却是道出了一股令宋青书惊愕的话来。 “小人家血仇不是建奴害得!小人家是常熟顾里的佃户,世代为顾家耕种,可,可前年我爹病重,我娘就为我爹偷了条鱼,想给我爹补补,结果被顾家二少爷发现,说我家犯了他家的大忌讳,把我爹我娘全都埋在了地里肥田,活生生埋的!” “是大帅!大帅的人马杀了顾家全家,为我家报了血仇!” 江南土地兼并的严重可想而知,而这些田主对佃奴的剥削也是真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虽然知道江南佃户过得凄苦,却没想到到了这个程度,愕然中,宋青书忍不住惊奇的问道。 “为何不报官?” “大帅您说笑了?旧日里官老爷是他顾家的常客,我们这些低人一等的奴户佃户,生死都在顾家掌控之中,要是去告官,恐怕先得被打一顿,绑回顾家,然后也得下田肥了地,小人幼妹还没嫁,小人那时候是死不得啊!” “可如今,承蒙大帅恩德,小的幼妹已嫁,小的还娶了妻,有了后,没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了,所以小的愿为大帅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谁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而江南多怯懦文弱之徒?知恩图报,不惜性命,眼前这个江南汉子这一刻,至少让宋青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大。 可在他的话里,除了感动了片刻,宋青书忽然却是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你们是,顾家的佃户,所以,你们害怕顾家?” “回大帅,没错,当时,顾家就是咱们顾里的天,幸亏这个狗*日的王八蛋头脑发昏投靠了建奴,咱们常州府的义勇兵发兵顾里,把这群王八蛋拿了,送到常州审判砍头,就用大帅的了大铡刀,咔嚓一下!” 这提这些事儿,这位顾里新兵明显神采飞扬,不过这一番话,让宋青书的神情再次沉重了几分。 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两句,宋青书沉闷的返回帐篷,此时,参谋长官们似乎终于吵出了个结果,大嗓门的刘宗敏一见宋青书进来,立马亢奋的叫嚷起来。 “大帅,吾等权衡清楚,当先攻福建,南北连成一线,贯穿我整个沿海的优势,回头再去打江西,这期间,孙先生训练了一批间谍,正好用来牵制江西逆臣还有吴三桂这个混蛋,末将请……” “不必了!本帅决定班师,哪儿也不攻了!”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刘宗敏一刹那目瞪口呆在那儿,其余将领亦是仿佛见到外星人那样,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巴,好一会,兵部尚书孙传庭方才面容无比严峻的对着宋青书一抱拳。 “大帅,打天下如逆流行舟,不进则退啊!虽然眼前的确出现了些小困难,可也不能停滞不前!” “本帅不会停滞不前,不过此时,不论攻打福建,还是进攻江西,都不是好机会,本帅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散了吧!” 眼看着宋青书居然真收拾收拾他座位前的文件夹,旋即走了出去,一群参谋长官再一次脸色变得无奈起来,不过此时,还是没有人敢挑战宋青书的权威,紧跟着宋青书出去,孙传庭旋即面容紧促的拉住了门口边上两个尚且沉浸在兴奋中的卫兵,急促的询问道。 “刚刚,谁与大帅说些什么了吗?” “回孙大人?小的不知啊!刚刚大帅就是拉着小的两人谈了谈家常。” 两个小兵立马露出了一头雾水。 ………… 宋青书这撤兵决心还真够大的,当天就下令班师了,不过还是预留刘宗敏带着有乞活三师到六师,还有北府三十三师到四十五师组成第三方面军,驻扎在仙霞岭以外,提升卢象升为浙江总督,带北府七十六师到北府一百零六师守着江西边界。 组成这一届民主党内阁的,绝大部分都随着宋青书北上,不过这一次,大军却没有返回应天,而是就地驻扎到了杭州。 崇祯二十年初,又一纸令人震撼的法令以宋青书内阁的名义,在杭州发布了出来。 《人权宣言》! 前一阵宋青书改革宪法时候,已经开始模模糊糊的提出人权宣言内容,可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正式的以法案提出,,让原本缓和的局势再度极度的动荡起来。 在之前,和英国一样,大明也是不平等的,不说士农工商的区分,官员,致仕官员,举人,秀才都拥有若干法律上的特权,而且在江南,大家族蓄养奴户,佃户也是蔚然成风,上下等级森严。 可这一次,权利法案明确的提出了,人人平等,没有法外之人,而且废除一切人身依附关系,之前的世代奴仆契约再也不受法律保护,哪怕当初的农奴,也可以正大光明的与主人坐在一起,人口贩卖者死罪!借口迫害前农奴者,死罪! 而且法案还提出了一个额外条款,福建,江西,两广这些处于鲁王监国建武政权统治下的省份,支持建武政权谋逆的士大夫地主阶层,他们的土地权益一概不受帝国法律保护,帝国赋予他们手下佃农,农奴权益,可以公开瓜分他们的土地! 这一条法令一出,简直在保守党那面炸了锅,哪怕如陈子龙等都有些接受不了,围拢抗议的遗老遗少简直将国会围了个水泄不通,立法权在国会,这是宋青书亲自写进宪法中的,钱谦益等人立马也是用上了,要求召开国会,废除此法案! 二月十四,大明帝国第二次国会正式召开,四百七十多个席位的议员全数到会,经历了双方激烈的辩论之后,再一次在举世瞩目中,开始了国会投票。 可这一次,局面却不容乐观了,宋青书的《人权宣言》太激进,甚至影响到了不少用奴仆伙计的中小资产阶级,而且这一次,保守党是抱成一团的,两边的计票数一直在往上增长,投票一直进行到了傍晚日落天黑,最后一票方才投下,一个无比令人震惊的局面产生了。 二百三十八票对二百三十八票,平了! 从未想到居然能达成如此局面孙传庭的脑门上汗珠子都流淌的老多,而担任内阁次辅,副相的周延儒,则是干脆的从选举席急促走到前台来,高举着双手叫嚷道。 “此次投票数持平,推翻方案不成立!今日散会!三日后重新计票!” 可听着这结果,保守党席位明显不满意了,坐在第三排的江左名士黄淳耀气急败坏的跳起来,敲着桌子叫嚷道。 “无尊卑,何成礼仪?这害国害民之政,就该废除!你们这是祸国殃民!” “黄淳耀,宪法明确规定,废除法令,需要投票压倒,方才可执行,你要藐视宪法吗?”旁边的议员阮大铖也跟着站了起来,恼火而有些不甘心的大声呵斥,他家田产也不少,其实宋青书当政以来,阮家在江南是不断吃亏的,他也不甘心放以往的奴仆,然而,他却是民主党的核心成员,如果要是和党主席宋青书唱反调,恐怕立马就会被抛弃,他这也是违心的站出来支持。 谁知道阮大铖的站出来,却是立马捅了马蜂窝,之前他就有个阉党名声,如今更是站出来和“忠臣”作对,他附近四个保守党成员干脆一起叫嚷撸起袖子直接往他脸上招呼起来,一面大,黄淳耀一面还口不择言的叫骂着。 “什么狗屁宪法!还不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编的,老夫只认祖宗成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打死你!” 大明朝文臣斗殴也是历朝历代一个奇观,眼看着阮大铖被打的嗷嗷直叫,台上,代宋青书前来的副相周延儒却是大喜,对着旁边的国会警卫就使了个眼色,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十几个穿着黑衣的国会警卫冲进人群中,拖起打人的黄淳耀四人,拉着就往外跑,与此同时,周延儒又是高声叫嚷起来。 “黄淳耀等否定宪法!国会殴打议员,触犯大明律法,依法剥夺其国会议员身份,赶出国会!四人选票作废!废除《人权宣言》法令作废!” 如今的国会制还是符合绝大部分人利益的,看着一面走一面还叫骂着的黄淳耀,陈子龙,钱谦益等保守党党魁无不是都在心头骂了一句娘,眼看着周延儒就要宣布散会了,急得满脑门大汗的钱谦益却是忽然福临心中,猛地站起来,高声叫嚷道。 “等等,还有人未投票!” “在场四百七十二名议员全部投完,钱谦益,你不要胡搅蛮缠!” 急于将事情赶快平息,周延儒又是恼火的叫嚷了起来,可钱谦益下一句话,却让他禁不住磕巴了下。 “陛下!陛下还没投票!” 作为大明帝国的象征,和英国女王一样,崇祯皇帝朱由检也有五票的权利,不过皇帝已经远离,快要被遗忘,怎么也 ------------ 第三百三十四章.瓦解 崇祯皇帝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重要的一天,被从皇宫中佛堂请来已经是半夜七八点钟了,原本令他咬牙切齿的数百“乱臣贼子”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瞩目着他走进国会会场,似乎当年那大权独揽的时光又回来了。燃 文 ???.?r?a?n??e?n?`o?r?g? 此时的确是崇祯大权独揽,他法定有五票,刚好能打破平衡,不论他投那一面,都将左右这次法令的发布! “陛下,天下的尊卑礼仪,全倚仗陛下一人之望了!” “陛下,天下万民苍生,就看您一念之间了!” 来之前已经有人为,崇祯解释过了,保守党党魁钱谦益还有内阁副相周延儒则是又分别在两边对着崇祯皇帝一行礼,不过相比之下,钱谦益还是略为得意,而周延儒则显得紧张无比。 众所周知,皇帝对弹劾了他,夺走皇帝大权的民主党没有好感! 拿着那通红的五字,看着两面的投票箱,在看着满面关切的两人,一时间,崇祯皇帝也犹豫了。 说实话,对宋青书没有好感,实际上崇祯皇帝对虚伪的保守党那些江南名士同样也没有好感,宋青书好歹是光明正大的通过博弈,取得了如今,这些混账在背地里勾心斗角,拖垮了大明帝国,如果要是可能,崇祯皇帝更想将选票撕了,然后下令将整个国会的混球们拖出去全砍了,灭九族! 可惜,如今已经不是他可以随意处置大臣的时候了,更多的,他也得考虑起皇室的利益来,一张选票在赞同与反对两个箱子间来回摇摆,朱由检也是犹豫不决。 在两边人都是满脑门汗水的注视中,足足几分钟,终于,崇祯皇帝居然向支持废除《人权宣言》的投票箱走去,一刹那,周延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钱谦益那张老狐狸脸,开始流露出浓郁的笑容。 “等等!” 千钧一发的时刻,冷不丁一声清脆的喊声,却是让在场人差不点心脏病犯了,国会一旁,负责撰稿报道的十三公主朱居然丢下稿子跑了上来,看的钱谦益立马心头一紧,急促的说道。 “此乃国会选举之计,长平公主非议员,不要捣乱,否则按照宪法,就算公主也得被拿下!” 这儿,钱谦益倒是不将就起皇室尊严了,居然搬出宪法威胁起来,可惜,朱全然不吃这一套,转头对着周延儒抱了抱拳头。 “作为女儿,我有两句话相对父亲说,请副相批准!” “投票之前尚且需要双方辩论,以证道理,长平公主所请,自然无碍!” 这可是个机会,周延儒当然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在钱谦益气急败坏中,朱趴在崇祯耳边,急促的说了两句话,旋即又是再一次翻身台下。 “陛下,我大明乃礼仪之邦!尊卑礼仪,不可废啊!”脑门上也是流下了汗珠子,钱谦益再一次焦急的抱拳劝说,谁知道这一次,崇祯皇帝似乎想明白了那样,在所有人的心跳声中,信手将选票投入了反对废除法案的投票箱内。 ………… 崇祯二十年二月十四,内阁首辅宋青书提出人人平等,废除一切奴隶制度的人权法案,正式生效,盘旋在华夏几千年的封建礼仪以正式立法的手段开始被瓦解,消息一传出,立马惹得那些文人士子一片骂声,不过仅仅一天之后,他们的声音就淹没在了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唾沫星子里。 这次得利最大的居然要属皇室!崇祯皇帝丢了京师,弘光皇帝倒行逆施又闹得江南天怒人怨,这个时候,皇室的威严已经扫地了,可第二天的应天日报,朱用浓墨重笔刊印出来的头条,再一次为皇室拉回来了无比的民心。 《自由!皇帝陛下公开支持废除奴仆制,权利宣言通过!》 一下子,宋青书这个提出者的风光倒是被盖过去不少,居然有不少被放归良民的百姓,为朱由检立起了长生牌坊。 还好,宋青书注意的不是名声,而是结果!这权利法案,就是他为大明社会进行下一波洗牌的敲门砖。 和那两个小兵的谈话,让宋青书冷不丁想清楚了个事实,他的确过于软弱妥协了,南直隶的地主阶层,一大部分不是被建奴打击下家破人亡,就是在清算中被处决,这一段时间的过于顺利,让他忘了地主阶层有多么的顽固与可怕,就是上下勾结,一方面这些寄生虫占据着大量农人劳动力而暴富,另一方面,借着财富这些人又勾结官府,欺压佃户农奴,一手遮天,如果不将这些毒瘤处理干净,就算是把江西两广福建都拿回来,也不见得能将局势逆转过来。 斗生小民还是畏惧地主多过畏惧国法,哪儿来的民主? 要想除掉地主阶层的力量来源,必须对社会阶层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洗牌,重点就放在浙江! 其实没等国会那面最终处置下来,宋青书这面已经开始行动了。 刑部最高法院组成了二十多个流动法庭,不需要外出作战的八十多个师也开始随着法庭移动了起来,挨个州县武装推行政策,焚毁奴隶契约,顺便搂草打兔子,将前一阵子在明军背后捣乱的地主老财一个不落的揪出来,以叛国罪,处以死刑。 的确残酷了许多,偌大的江浙,几乎每个州县都有人破家,办丧事,被处决的犯人恐怕不下几万,这些人没有死在抗击建奴入侵的战争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然而宋青书一点儿也不后悔。 这是通往后世那种近代与现代社会不可避免的,没有不流血的革命,就如同斯大林,历史上不知道多少人批评他的政策太残暴了,发动大清洗运动,据说有两千万人死于此,甚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军入侵时候,朱可夫与崔可夫两位元帅,但不得不说,列宁时代,苏联还是个落后的农业国,可斯大林却将其迅速变为了可以与美国相抗衡的工业强国。 而且之前宪法表现得太妥协了,保护私有财产,让那些地方上的地主引以为保护伞,就算反抗了应天的政府又如何,反正打不过投降,我的还是我的,宋青书就是要他们知道这一点,更是向那些还没占领的地区发出这个讯号。 有些事情,不会被遗忘的!想要支持鲁王监国或者投降建奴,就得要掂量掂量后果。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宋青书要让新帝国的法律,超过那些地主世家的权威,没有法外逍遥之地! 不过,如此大规模的清洗,处决,也是激起了保守党的激烈反弹。 三月间,江南。 正是春耕开始时,可往年借着贵如油的春雨忙碌的场景却是稀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数的哭喊声。 “求求您了,老爷,租子您想涨还可以涨!不要收回我们的佃田啊!” 凄风惨雨中,赵斗领着全家老小都跪在村中地主张大户家门口,低声下气的磕着头,真是仿佛天都要塌下来那样,他们赵家已经给张家做佃农几代人了,今天一大早,张大户居然要收回他们家的佃田,不再给他们租种了,这简直是要了全家人的命! 然而,不论赵斗如何的祈求,大地主张满仓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傲慢的抱着胳膊。 “什么佃田?没看最近报纸吗?内阁首辅宋大人下令了,再不许收你们这样的佃奴,现在,你们都自由了,也别再老子家门口晃悠了,再不走,我可要叫县警了!” “老爷,求您!” “快滚!” 十几个护院狗腿子张牙舞爪的拿着大木棍子比划着,终究,赵斗还是给撵了出去,不光他,村里十几户佃户一样丢了佃田,被赶了出来,用后世的话说,他们是真正的无产阶级,这一离开土地,立马是一无所有,连明日的饭都没了着落。 “这什么狗屁世道,连让人好好耕田都不让了,走,去县里闹出!当官的还不给百姓一条活路了?” 跟着乡众唉声叹气了半天,也算被逼到绝路了,老实了一辈子的赵斗忽然勃然大怒,举着已经没用了的锄头愤怒的就叫嚷了起来,没想到立马是一呼百应,同样被赶出土地的几十号佃户,立马也是一起举起了家伙事。 “对,都不给活路了,闹他娘的!” ………… 南直隶还算好点,毕竟经历一番战乱,宋青书手里掌握的无主之地还是不少的,以功勋田以及低价出售给百姓,大大增长了自耕农的数量,佃户已经不足巅峰时候的二十分之一了,可浙江不同,这儿可是江南田庄经济的巅峰,反弹的地主们援引私有财产保护法,随意的就将已经脱离奴籍的佃户农奴赶出田庄,可这里又有大军驻守,农奴们还不敢闹,一时间倒是形成了偌大的难民潮。 “大帅,不好了啊!宁波上报,抛荒六千多亩,台州抛荒四千亩,还有嘉兴,杭州,严州……” 主管户部的阮大铖差不点没被吓傻了,端着各地统计上来数据,顶着俩熊猫眼,急促的就闯进了宋青书的大办公室,可听着他语无伦次汇报了半天,宋青书方才懒洋洋的从最近清洗的案牍堆里抬起头,居然还打了个哈欠。 “慌什么,天又没有塌,抛荒又如何?海大鱼十条船每个月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输入,就算他们不种地,咱们还饿死了?” 倒也是,历朝历代都为粮食发愁,唯独宋青书不愁,大规模海上贸易如今都做到了印度,每年恒河平原输入的大米已经赶上江南一多半的产量了,东南亚不少地方也成为了帝国的粮仓,更别说还有大规模远洋捕捞业,有了粮食,心里就不慌。 一下子醒过神来,可旋即阮大铖又恢复了那哭爹死娘的悲催脸色。 “可是大帅,现在江浙一带,流民已经超过了两三百万,甚至更多,如果不加以处置,迟早生变啊!” “才两三百万?” 宋青书这惊讶的声音差不点没让阮大铖吐血了,两三百万流民还不算多啊!多么大的社会问题? 阮大铖他是没见过厚实春运打工的壮观场面,宋青书可知道,如今新开发江南商业城市与海外殖民地都极度缺人手,之前这些农奴被牢牢束缚在地主土地之下,弄的宋青书想开发殖民地,不得不去河南等地偷人了,如今这些地主反弹,简直是咸鱼主动送到老猫的鼻子底下。 带着阴笑,宋青书阴仄仄的拍了拍阮大铖的肩膀。 “老阮,想办法,能不能让这些流民再多一点,到时候,本帅要让那些江左世家,见识见识什么叫资本主义!” ------------ 第三百三十五章.翻天覆地 其实阮大铖还是继承了点大明报喜不报忧的坏毛病,江浙乃大明朝文风最盛之地,而且沿海利用奴工做倭国,东南亚走私贸易的大族更是不少,就如同前些日子帮助鲁王监国抵抗与逃跑的舟山渔霸董山海家族,这些大家族的传统思想下有了银子还是用在买地盖房子上,江浙的土地兼并甚至比南直隶还要迅猛,根据顾城的《明末农民战争史》,甚至已经达到了十之**。ran?en ???.?r?a?n??e?n?`org 何止两三百万。 自耕农仅仅占百分之十不到的贫瘠土地,九层人口依附在世家大族门下,靠着佃田吃饭,江浙人口大省,南直隶也是,之前宋青书的立宪毕竟没有伤到这些大族的核心利益,反倒是立宪有利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权利,反弹并不大,可此次宋青书的《人权宣言》已经狠狠在这些世家大族的核心利益,甚至面子尊严上狠狠砍了一刀。 谁想之前和被当成家畜那样的农奴平起平坐啊? 可浙江有三十多万大军,前一阵子宋青书的审判以及镇压已经充分的证明他不是个吃素的,要是真再揭竿而起,那就是送人头,国会之争还败了,所以各地的地主世家采用了最为惨烈的一招,赶人! 你不是不让再签奴工,不让再对这些佃奴生杀掠夺了吗?好!那我不雇佣这些佃奴,总行了吧! 这算是个两败俱伤的招数,这是春耕的时候,一但错过时节,至少半年就颗粒无收了。不过保守党地主阶层有这个信心取得胜利,毕竟流民乃是封建王朝最大的威胁,而且四五百万流民将成为王朝巨大的负担。 可这一次,他们错的离谱了,君主立宪制的大明帝国可不是封建帝国,转手宋青书就像他们展现了什么叫做资产阶级。 回想下每年北上广沿海等地开春时候的用工荒吧! 英国还需要用羊吃人运动将英国农民从土地上赶出来,作为新鲜血液补充到工厂中,这次这些地主简直是千里送一血,宋青书猛地送开了一直紧紧抓着,已经有国家银行性质的加多宝票号放贷审核,同时西印度公司也是将一直垄断的市场开放了一个角,立马就有巨量早就看着眼红的民间资本涌入了市场来。 倭国有两千万人口,东南亚估计也有两三千万,印度足足五六千万甚至有可能一亿人口,西印度公司的商船最远已经走到了印度西海岸,差一点走到当年郑和的极限,红海以及东非,可如今带来的贸易需求也恐怖了,印度纱丽只有来自江南的丝绸来制作,方才艳丽动人,阿拉伯一丝蓝的大酋长大奴隶主,如果不穿一身中国薄纱,简直都没面子,通过英国人东印度公司向西方的竭力贩卖,最远盖着宋青书商标的货物已经飘到波士顿,飘到新泽西,飘到了大洋彼岸的北美十三殖民地。 不仅仅丝绸,还有茶叶,印度的茶叶是清朝时候才被东印度公司偷到印度锡兰的,如今虽然不能说茶叶只有中国有,可主产地还是江南,想想后世不喝下午茶的英国绅士,就知道这块蛋糕有多大了。 这是何等商机,如今宋青书苦的不是抢不到市场,而是生产力不足,毕竟之前人口都攥在世家门阀手里,人身依附关系极强的江南庄园经济在地主不愿意放手的情况下,很难拽出来,宋青书收留的也只有些城市下层居民还有流民,流贼。 可如今,你放手我可不客气了,姥姥不疼,还有舅舅爱呢! 三天前,还是饿殍遍地,可仅仅三天时间,原本带着怨怒之色,仿佛火药桶般的流民仿佛全被小鬼儿收去了那样,迅速消失在江浙颇为发达的市镇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家家钢铁厂,日用品场,纺织场,茶叶场,从小到蜡烛火柴,大到马车澡盆瓷砖水泥,无所不包含,大规模的工厂化正是工业化的提现。 甚至有的为了早点接到宋青书订单,还发生了争抢事件,一个个来自应天松江的“大老板”一次又一次提高工资,放宽生产时间,那开出来的条件简直能令死人都活过来。 不过如此急促的工业化,必然造成大量的土地抛荒,减产,还好,如今的东南亚是宋青书的粮仓,还有源源不断的海大鱼型号巨型运货船下水,储备粮宋青书可以吃三年。 赵斗一家就悲催的面临了这个选择,一家人蹲坐在常州府为流民们准备的临时棚户,吸溜吸溜喝着泰国长条米饭粥,苦恼的看着一张张硬塞进他们手里的招工广告。 “大爹,看这个,阮家烧瓷行,包培训!包吃包住,一个月给五百钱呢,而且识字的翻倍!” 赵斗的大儿子赵忽突然惊喜的指着一条广告叫道,他也算是幸运,跟着张大户家私塾蹭过几天,在这个文盲率高的惊人的时代,认识几个大字,这两天找他辨认广告的流民佃户就有不少,顺道送他们的谢礼让赵家居然发了一笔小财。 可听完这一句,老二赵悠却是立马重重的摇摇头,随手扯起一张送上去。 “五百个大钱算什么!你看这个,还写个三千呢!” 一伸手将招聘单给夺过去,看了两眼,赵忽却是无语的一巴掌拍在他傻弟弟脑门上,训斥道:“真当天上掉馅饼啊!这是大帅要建一个什么血库医院,招聘有行医经验的郎中,你要是去了,给治死了人,看大帅还不砍你脑袋!” 听着自己哥哥一声训斥,前些日子可见识过不少大军用断头台砍不法乡绅脑袋的赵老二仿佛真要自己掉脑袋那样,禁不住一个激灵一缩脖子,赶忙躲得那张招聘单远远的。 呵斥走弟弟,赵老大又是捧着那招聘单到了老赵斗身前。 “爹,您觉得怎么样?这儿可是在芳邻镇,距离咱家祖坟不远了,算是工资待遇最高的了,还给住处,太爷也可以跟着安顿下来,赚两年钱,咱们也可以给老二娶媳妇了,您看?” “哥,你先娶!” 一听娶媳妇,这个赵老二先闹个大红脸,扭捏的说道,谁知道这话又是听的赵老大一气,上去一巴掌:“老子认字,不愁找不到姑娘,倒是你小子,老子拽着你去偷听私塾,就是不去,都二十多老大不小了,也没个姑娘愿意跟你,你不愁,老子还愁!” “哥,你,你比我还大,你还不是……” “闭嘴!” 如今这个当哥的就是赵家祖宗,赵老二乖乖的闭上嘴,去一旁给他娘,他妹帮忙添柴火了,赵老大那憨厚的脸,又是盯在了赵斗满是沟壑的老脸上。 不过抽了一口往日过年才能抽上的老汉烟,赵斗却是重重的摇摇头。 “做瓷器?咱家就没出过手艺人,谁知道能不能学会,别钱没赚到,捅了篓子,再说,你爹我老了,就会种地,要是能会张家接着开垦咱家那就几亩地,这辈子就够了!” “爹啊!” 赵老大差不点没喷出来,又是哭笑不得的一鞠躬:“张家有什么好的?租子越来越重,十年了,面朝黑土背朝天,咱家里连给老二他相好的张小红买条红绸子提个亲的钱都没存够,年底还断粮挨饿,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多工厂,老子……,小子早就逃出去了!” 看着赵斗没说话,又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咬牙,赵忽又是从招聘单底下抽出一张来,摊放在赵斗面前。 “爹,您老要真想种地,实在不行让老二他在这瓷器场打工,守着祖坟,儿子我陪你去海外,大帅招募农人,去什么婆罗洲种甘蔗,签五年合同,干得好了一年至少有五十两银子,那儿的地还卖的嗷嗷便宜,咱爷俩去干个五年八年,也在那儿买一片地,后世子孙几百年的吃的就有了!” 这话说的赵斗怦然心动,五十两!有地啊!每一项都重重敲打在这个种了一辈子庄稼的了老汉心头,可一想到出海,去他都没见过的婆罗洲,这老汉还是纠结了。 谁知道这功夫,棚户门忽然被敲打了两下,旋即一个贼眉鼠眼的胖子挤进了脑袋。 “赵老汉,在家吗?” “张大少,你来干什么?” 看了第一眼,赵忽就火了,拎着个木头站了起来。 “大帅说了,人人平等,我们赵家不是你们家奴隶了!你再来骚扰,小心我叫警察!”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两天这赵财主威胁的话一回头就让赵忽转过来用了,张财主那张脸也是跟开了染坊那样,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方才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脸来。 “别这样,赵老头,咱们也是自太爷爷辈你家给我家耕种了!从今以后,咱两家平等,你还回来接着种田,楼家李家的田也包给您老,租子,咱们减一半,您看成不?” 仿佛看到恐龙冒出来了那样,赵斗老汉两眼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看着哭丧着脸的张大少…… ------------ 第三百三十六章.林肯之谋 这又用到政治课上讲过得,万事万物起背后都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调控着,那就是市场经济规律,事情到三月末时候,驱赶佃奴的地主世家们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不对,这一次,国家竟然利用惊人的财力与底蕴吃下了这部分被驱赶捣乱的人口流民,流民并没有造成社会动荡,逼迫宋青书低头,反倒是越来越多的融入到新的社会分工上,相反,失去了手中庞大的属民支撑土地运作,拥有阡陌连州过县也没了用处,无法转化为粮食以及财富,世家们只会日益的衰落,变得越来越无关紧要。随-梦. lā 这就像后世,农村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去城里打工,原本紧凑的土地政策变得越来越宽松,承包大块土地也变得廉价,容易,偏偏越来越少的人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去赚这份看老天脸色的辛苦钱,种田的越来越招不到人,而不是之前佃户们低三下四求着去耕种。 不过命运的骰子已经落下,就算后悔也没用,不少地主世家终于开始拉下面子,求着原本的农奴佃户继续帮他们耕田,就如同这张大户。 可惜,要是之前一直困在田庄中,这些佃户备不住不还是那般怯懦与狭隘,可出来这一个月,见识过更多选择之后,人心也变大了,变野了,可以换个新生活方式,谁又愿意回去接着累死累活的供养这些文绉绉的地主? 提着礼物上门的张大户,就让赵斗家陷入了一场保守与激进的争论当中,此时两个儿子已经无论如何不愿意和赵斗再回去了。 ………… 四月初开始,本来寸土寸金的江浙良田,忽然也变变得不值钱起来,缺乏劳动力的世家地主开始大量抛售,有的原本能要价几十两上百两的良田,如今几两就不得不往外出售着,往往还无人问津,一个月时间,江南传统经济就遭到了巨大的冲击,有的头脑灵活点的地主也不得不放弃了传统耕作田园式经济,效仿时下里流行企业模式,也开始招工种植桑园,茶树,甘蔗,油料作物,另一部分不甘心消亡的,这开始了丧心病狂的铤而走险。 浙江,义乌! 这儿如今还不是举世闻名的小商品贸易城,开豪车甚至直升机的老板满地走的时代,相反,这个时代义乌的土地相当贫瘠,没什么产出,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地方,还好,义乌山中有矿,可这点特产也引来了别人的觊觎。 几十年前,回乡探亲的戚继光就在这儿目睹了历史性的义乌械斗,几万男女老幼齐上阵,拎着锄头,菜刀,棒子与金华一带前来抢矿的别县贫民发生了一场输死战争,父死子继,男人亡了家中女眷又上,,甚至几岁的小娃娃都拎着家伙加入械斗中,一场乡间械斗打了整整六七个月,死伤将近七八千人,义乌人那股子悍勇的劲儿深深打动了戚继光,从而,璀璨整个时代的戚家军应运而生。 可戚继光带给义乌子弟的除了荣誉,并没有多达实质性的改变,甚至矿都丢了,几十年经营,义乌的山矿已经落入了矿霸张家与刘家手中,两个庞大的寄生虫家族牢牢保持着矿产的开采与销售,普通义乌人只能依附于两家,冒着生命危险在低矮潮湿又容易塌方的矿洞中劳作,绝大部分的成果全都被两家给侵吞,坐享其成。 每年死在矿里的义乌子弟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两家还格外凶狠,别人若是敢在义乌境内不经过他们擅自开矿,直接打死埋在开出来的矿洞中,几十年两家势力盘根错节,官府也受其贿赂,张大户与刘大户就是这义乌的土皇帝。 可他们作威作福的日子随着宋青书一纸《人权宣言,今天也终于到了尽头。 五个师的兵力开赴到了矿山之下,将张刘两家巢穴围困的水泄不通,两家似乎也发起了最后的疯狂,带着狗腿子怂恿着旷工们足足几万将进山的道路堵的严严实实,当年义乌械斗那股劲儿再一次被拿了出来。 “弟兄们!父老乡亲们,朝廷无道!派兵来抢咱们义乌老少爷们的命根子了!没了矿,大家就都没有活路,都得饿死!不想饿死的,跟着老子冲,打退官兵,一家赏五两银子!” 派头十足的站在人群中间,张家矿把头张大头还有刘家矿把头刘大肚子还不断的在人群中号丧着,五两银子可能是这些矿徒二十几年也攒不出的积蓄了,还真将士气提的一高,拎着锄头,镐头,一个个山民子弟咆哮着就向前冲了去。 可他们面前的,不是昔日里腐朽懦弱的大明卫所军,而是保卫新政权,与建奴血战过的北府义勇军,迎着蜂拥而来的矿徒,排成整齐行列前进的北府七十九师到八十四师端起了火铳,后头,几十门大炮亦是抬高了炮口。 噼噼啪啪~轰隆~轰隆~ 一大片白烟刹那间笼罩了阵地,巨大的轰鸣声亦是在义乌山中响起,不过巨大的伤亡却没有出现,这一次算是慈悲一枪,所有军士的枪口压低了几厘米,枪弹几乎都打在冲锋的义乌矿徒阵前,而大炮则抬高几分,打在了山上。 的确义乌出戚家军,可不能说义乌就是戚家军营,一阵轰鸣的炮响过后,看着前头抱着腿倒下惨叫的矿徒还有身后塌陷的大山立马打掉了矿徒们汹涌澎湃的士气,又是大呼着,成千上万的义乌矿徒惊慌失措的倒跑回来。 “杀啊!打啊!别跑!老子说别跑,回去打啊!打啊!” 人群中,张大头与刘大肚子两个矿把子还在人群中嘶声竭力的叫嚷怂恿着,可惜,此时的义乌矿徒已经不是当年的为了保卫家园的义乌矿徒,五两银子也不值得为两个平日里欺压自己的混账卖命。 大步流星奔跑的明军迅速占据了矿山,这处叛乱也随之灰飞烟灭。 可暴力将自己的信念所推广出去,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要将信念真正的深入人心,让每个人发自内心的拥戴。 随后两天,刑部的巡回法庭就在这义乌矿山了公审,让两个矿把头的罪行公布于众,难怪鲁迅说,这是吃人的旧社会,这两大家族,还真是如此。 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勾结官府,草菅人命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刘大肚子还曾经故意引爆矿坑,将不服两个矿霸的河东村百多壮丁旷工活埋进矿山中,这张大头更是令人发指,不知道他在哪儿认识一个番僧,据说用小儿之脑可以壮阳强肾,他家院子底下,至少埋了二十多个被挖了脑的小儿。 这两家还被搜查出当年联络建奴的信笺,为建奴提供兵器的账本,当年建奴屠戮江南百姓,就有着他们二人的功劳,这罪行,真可谓罄竹难书。 最开始还耐于两个人凶狠的威风,矿山的矿徒并不敢站出来指控,可耐不住这累累血债,当第一个人愤怒的跳出来咆哮时候,这股洪流就被打开了,公审一直持续了三天,第三天时候,张大头与刘大肚子两个矿霸还有两家几十口有血债的几乎是哭着喊着爬上的断头台,他们真是怕晚一秒,就被愤怒的矿民活活打死。 几十颗人头被斩下,偌大的矿山也被重新分配起来,金华府新组建的州政府将这处矿山收为州有,管理起来,不过数万矿徒都分到了股份,可以在开采中拿到红利,仅仅才几天,这些义乌旷工就知道被两家所吞没的财富究竟有多少,对宋青书以及应天政权,变得拥戴了起来。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不到十来天,一支特别部队在义乌被集结起来,旋即被调到了仙霞岭前线,不仅仅义乌,金华,杭州,处州,温州,亦是集结了不少这样特别部队,这些人的唯一共性,都有家人在鲁王监国中当兵,随着鲁王监国南撤进福建,这样的浙兵多达十多万。 美国最伟大的总统首推华盛顿,其次就是结束南北战争,给黑人带来自由的林肯,在他手上,美国完成了向一个现代国家迈进的重要脚步,然而在南北战争最开始,北方却不是一番风水,反倒是被早有准备的南方打的节节败退。 千钧一发的时刻,林肯发布了解放黑人奴隶宣言,将南方蓄奴州那些作为战争动力以及生产力的黑奴,争取到了自己一方,成千上万的黑奴逃到北方,参加北方军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后,北方的资产阶级军队顺利摧毁罗伯特李的南方联军主力,再次统一了美国。 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知晓历史上的经典之谋,可以转为己用,宋青书的《人权宣言就借鉴了林肯之谋,一方面对社会洗牌,另一方面额外附属条款,尚且处于叛乱中的福建两广还有江西,各个庄园主他们的土地权利不再受宪法保护,农奴可以合法的占据他们的土地,简直与林肯之谋如出一辙。 剩下的,就是该如何让这次些地方的人知道。 四月十五,仙霞关外三十里,足足几万人不像军队的特别部队汇聚在了一起,满脸大胡子的刘宗敏则是激昂的站在点将台上,铿锵的对着眼前的人群高吼着。 “大帅并不是要求你们战斗,大帅需要的,仅仅是让你们把真相告诉你们在福建,尚且还在鲁王逆贼控制下受苦的亲人们,告诉他们回来享受新的生活即可,告诉他们,回来!大明会为这些游子重新张开怀抱!告诉他们!” 不仅仅是矿徒,佃农,这一次宋青书还彻底推翻了明太祖世世代代的军户制度,大明的军队来自于招募,而不再使用卫所,被困了两百多年的军户也都得到了解放,听着刘宗敏的怒吼,几万人亦是同声协力的呐喊起来。 “愿为大帅效命!” ------------ 第三百三十七章.涌动 仙霞岭,仙人道,这个名字就说明了这里的地形,风景秀丽的同时,险峻的只有仙人才能走的通,七百多年前黄巢大军入闽凿刻山路七百里,仙霞六关仿佛天门那样牢牢锁住浙东入闽的咽喉,历史上曾经阻挡的清军寸步难行,如果不是郑芝龙怂了,率部投降,白白丢了此险地,或许还真有一搏的机会。? ?火然文 ?? ??. r?a?n??e?n`org 可如今,这儿却是真把明军难住了,这也是宋青书放心把最是莽撞的刘宗敏放在这儿的原因,看着那层层叠叠的山道玄关,就算暴躁如刘宗敏,看着这浙南关也迷糊,一点儿强攻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今天,密密麻麻的人群却是浩浩荡荡直抵着关口来,逼得关上鲁王监**一阵紧张。 “底下是什么人?朝廷要地!不得靠近,快滚!” 站在半山腰上高耸的仙霞关上,几个大兵探出脑袋,嚣张的向底下大声叫骂着,这个时代民怕兵也是不可改变了,几声叫嚷就让底下几万人变的喧哗起来,谁知道片刻之后,却是个老汉激动的挤到了最前面。 “二狗子!是你吗?我是你爹啊!” “爹!” “老李头?” 应着声音,关楼上一下子探出了好几个脑袋,几个同乡大兵无比激动的向下眺望着,站出那个老头子也是老泪纵横,激动的向上喊着。 “二狗子,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前些日子大帅攻台州,听说填海死了老鼻子人,老子还以为再看不到你这个兔崽子了,老子养了你二十多年,你他娘的还没给咱家留下个兔崽子就死了,老子还怎么见列祖列宗?” 被自己老爹当众数落,也的确怪没面子的,不过能听到魂牵梦绕的乡音,关楼上的兵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跪在了关楼前重重的就是磕了几下头。 “爹!孩儿不孝啊!” 后世解放军打土匪,也曾经发动乡亲们上山喊话,亲情的攻势比任何刀剑火器都要锐利,听着这喧嚣,愈发多的鲁王监国兵丁纷纷都是拥挤了过来,向山下喊着话,询问着自己家里的情况,寂静的仙霞岭一时间喧嚣如闹市。 “二狗子!大帅发布了什么什么宣言,总之咱家再不是时代的卫所大头兵了,你妹嫁给了咱卫所赵瘸子家小儿子,咱家还分到了五十亩地,别再当兵打仗了,跟老头子回家种地吧!” “好,爹,我,我回去,我……” 激动的不能自已,最先头的小兵几乎说不出话来,谁知道这功夫一声风声呼啸而来,猛地一鞭子居然将二狗子抽趴在了地上,惊叫中,一个留着金钱鼠尾,傲慢的女真人黑着一张脸,指着聚拢的兵丁就叫骂着。 “都他娘的在这儿堆着干什么?散了散了!来人,马上射箭,将这群刁民给赶走!” 女真人的出现,让所有仙霞关守兵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偌大的鲁王监国,倚仗为主力的居然是守杭州投降过来的建奴,而且朝廷似乎对建奴比对他们这些汉兵还要信任,从杭州扯出来几千建奴在福建都当成大爷养着,吃着最上等的军粮,拿着最多的军饷,而且更令人生气的是这些建奴还压在汉兵的头上。 “射箭!大人,底下都是我江浙父老啊!怎么能射箭呢?”强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二狗子惊骇的爬起来,却不防那建奴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放肆,汝等竟然敢和汉狗私通!马上放箭,否则治你们一个涣散军心,临阵脱逃的罪!” “你!” 百善孝为天,要二狗子向他爹射箭,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脑门上青筋暴起,一米几的汉子弹跳着蹦起来,嗷嗷叫着就要和这建奴拼命,慌得旁边战友赶忙在一旁拖住他,慌慌张张的向后拉着。 “别冲动!嘿,辫子爷,他缺心眼,您老别跟他一般见识!” “放箭!放箭!” 这建奴在军中的凶名可非同一般,被隔绝在江南,鲁王监国是这些建奴唯一的希望,把当初严酷统治汉八旗时候的手段拿了出来,动辄斩首穿箭,真要把这个牛录额真惹恼了,估计在场一圈人都的跟着倒霉。 眼看着这二狗子还脖子上青筋直跳的梗着脑袋,这队汉兵队正又是在他耳边急促的说道:“二狗子,你爹在底下,你要他看你你被杀吗?” 这终于让这人清醒了点,喘着粗气去拿起了弓箭,站在墙头,一帮子汉兵懒洋洋拉开弓,还张口叫嚷着:“父老乡亲们!射箭了啊!长官不让了,大家该回去回去吧!” 稀稀落落的弓箭才射出去几十米,软绵绵的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距离这些乡亲军属还有好几米远距离,千里迢迢来次寻亲,这点弓箭根本没吓到那些人,从江浙而来的父老乡亲们还是一声声向上呼唤着,弄的更多的浙兵从后面跑过来,这么一副混乱中,忽然墙头又是一声大喝,弓拉如月,城头下两个乡亲竟然被一箭射了个对穿,终于在人群中引起了恐慌,接二连三,关城上的建奴相继射箭,底下的群众不得不在哀鸣中向后退却。 “哼,软弱的汉狗!” 目送这些汉人向后逃去,站在城头上那些浙兵也是仿佛心都碎了的模样,尤其是刚刚那个二狗子,满头大汗瘫软着坐在了地上,那牛录额真冷酷的脸上却是流露出一股子轻蔑的冷笑来,不屑的哼了一声。 ………… 有的时候,汉人的性格的确是软,但却不是面条那样的软,而是如同坚韧的蒲苇那样,看似纤细,却可以拽动千斤,死伤了十几个人,第二天,这些父老乡亲却是再一次坚挺的向下一出关卡而去,就因为心头有着令他们魂牵梦绕的亲人。 历史书上,经常可以看到评价中国农民是世界上最恭顺最善良最乐天知命的一群人,可说这些话的人似乎亡了,历次改朝换代,天下大乱的战争中,无不是农人担任了主力。 就在边关各处打亲情牌的时候,宋勇忠又是出了趟差,崇山峻岭挡得住普通的大军团,却挡不住他们这些特种军,就在鲁王监国调建奴在福建各边残酷的镇压时候,一支选锋军小队已经是神不知鬼不觉翻阅了武夷山。 福建宁化。 天气才刚刚热起来,蛤蟆亦是括噪的在门口外呱呱的叫个不停,令人心烦意乱,一间乡下的大草屋中,十几个庄稼汉围绕着蜡烛,沉闷的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看打扮都是最贫苦最落魄的佃户,每个人似乎都焦虑不安,端着水碗还频频的向外张望着。 “黄通大哥!” 忽然间,一个庄稼汉兴奋的站起来,迎向门口,紧跟着,十几个庄稼汉就跟见到老师的幼儿园小孩那样,也是纷纷围了上去,抱着拳头恭请道。 “黄大哥!” 被众人围拢在中间的,却是个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粗短的黄脸汉子,看他面容平平无奇,可十里八乡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黄通的,去年,就是他打着校正斗益均贫富为口号闹进县城,闯入那些二十斗大量桶收租的地主员外家,讲这些桶具全部砸毁,回头他还将宁化县十里八乡的佃农组织起来,号称田兵,每村设百长,大镇设千长,互相支援。 就因为有他们的存在,福建别的地方二十斗一担的收租量挂的佃农都活不下去,粗粮掺和着麸皮才能勉强糊口,只有宁化还是正常的十六斗一担,佃农们好歹能吃个半饱,不至于饿死。 这就是活命之恩,所以黄通在宁化县是人人尊崇。 然而最近局势却变得越来越紧张,随着建武帝朱以海入闽,封建统治在当地明显加强,宁化县令气焰越来越嚣张,县里吃过亏的大户也开始蠢蠢欲动,这种情况下,田兵也是担忧起来。 “黄大哥,不知召集我等,有何事?莫非朝廷要进剿了,还是田大户,赵大户他们要加租?” 刚落座下,那个一进门就招呼过来的汉子再一次急迫的问道,这次宁化的田兵首领全都被召集来了,明显不是小事。 不过听着汉子的询问,黄通那张厚实的脸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来,回首看了看窗外,旋即又是向前压低了身子,急促的向十几个田兵首领反问起来。 “诸位,北面的宋大帅拥立的崇祯皇帝,大家都知道吧!天大的好消息,宋大帅发下了皇榜,这福建所有拥戴鲁王的,都是叛逆,朝廷不再保护他们,咱们这些佃农可以合法的占据他们的土地!” “一百多年了!咱们这些泥腿子让那些地主刮了一百多年了!年年我们卖儿卖女,他们吃香喝辣,这种日子,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 “黄大哥,能不能是假的啊!” “是啊!天下乌鸦一般黑!” 看着黄通亢奋的模样,这些田兵首领却是纷纷不放心的问起来,毕竟大明朝出尔反尔的事情多了,大家伙都被坑怕了,可看着这些人的疑虑,黄通忽然笑着向门口抱了抱拳头。 “宋将军,请进!” 随着声音,一员身材不算太魁梧,却带着一股子冰寒气息的汉子,披着件黑斗篷,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进了来,这人身上似乎回旋着一股子死亡气息,让十几个田兵首领,都是不寒而栗。 “这位就是宋大帅身边的红人,宋勇忠宋将军!” “这次本将把户部的官印带来了,可以现场刊印地契,只要你们敢起来反抗,将来大帅兵临福建,地就一定是你们的!” 声音冰冷的几乎不带人的感情了,宋勇忠咣啷一声,将一颗铜印重重的丢到桌子上,看着那蜡烛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引信,十几个田兵首领眼睛顿时直了…… ------------ 第三百三十八章.仙霞岭 历朝历代,无不是竭尽全力求稳的,将农民束缚在土地上,根本不希望他们有一丝的反抗意识,历代农民起义者,也被文人扣之以刁民,贼人的帽子,像后世起义军之称呼,还是大革命时期激昂的思潮鼓励革命,这才加以的美化,不然如李自成,如黄巢,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都是贼。?燃?文小?说? ?? ???.?r?a n?en`org 可像宋青书这鼓励农民反抗,侵蚀李历朝历代统治阶级中坚阶层,不说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了,可以说这一遭将旧势力地主阶层得罪透了,短时间内不论江北还是江南的地主,都会以应天为仇敌。 可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效果却也是非常的,一群老乡团挨个管卡拜访,让浙闽边界十几万军心都是四面楚歌,同时选锋军水银那般的渗透,宁化,邵武,松溪,蒲城等一系列周边县城,也开始变得骚动起来。 要说天下大事,都是有攻有守,你方唱罢我登台,这才构成了精彩的天下,奈何这些算是正统的残明势力,实在是太白给了,又跑到鲁王监国担任大学士的了吕大器,高弘图,姜曰广等人充分发挥了在弘光朝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时刻鲁王监国内阁没有去想怎么缓和已经沸腾如油锅的境内民情军情,施加恩德以收买人心,反而施以高压,依靠满达海死后遗留下来几千建奴兵,镇压浙闽兵,对内还将地主武装组织起来,严厉的压迫闽地佃户。 而且这时候高弘图还出了个喧哗天下的混招,内阁以鲁王朱以海的名义正式派遣使团向湖广的平西王吴三桂求救,同时宣称鲁王监国接受京师的册封,撤帝位,称明国主,仿朝鲜例,向大清称臣!!! 简直是令人震惊,就算是江山沦陷,清帝国在江南绝大部分士人心目中,依旧是来自北方的蛮族,自己是华夏正统,可这道命令下,建奴就成为正统了,自己反倒是和朝鲜那样沦为化外之民,就算是鲁王监国麾下的老古董,感情上都接受不了。 不光两广福建江西,整个江南都哗然了,这次不仅仅一贯以激烈,言辞犀利的应天日报,应天先锋报,就算保守党的儒林报,东林报,都以大标题占了头条,激烈的抨击着。 《称臣建奴,华夏何在?》 舆论还真是柄利器,头一次,不管工人农民还是士子书生员外都是为了一个目标站在了一起,应天,松江,常熟等江南大城都爆发了游行,浩浩荡荡的人群高举着标符,汇聚在应天皇宫的门口,浩瀚如海那样的呐喊着。 “出兵!出兵!” 愤怒的声音撼天震地。 也不负百姓们的众望,当游行进行到了最**的时候,急忙赶回金陵的宋青书与崇祯皇帝朱由检共同出现在朱雀广场城楼之上,对着沸腾的人群,宋青书同样怒吼的回应着。 “国会决定,捍卫我国格,成立护**,即日出兵八闽,讨伐叛逆!” 这个回答,让最近已经公民意识开始觉醒的应天市民欢呼了,不知道谁开始,潮水一般的大明万岁之声,萦绕全城。 说实话,现在打,宋青书还是不太愿意的因为那团火还没烧到烧到最高,虽然整个福建都仿佛即将开的水,可还没有跳出来公开反抗的大规模流民潮,而且江西那面,进度还不是太大。 可高弘图吕大器等人一昏招算是将宋青书也逼到了死角,作为大明正统政权自居,他是绝不能看着同样江南的割据政权向清朝称臣的,不仅仅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不及时做出反应,整个江南也会面临巨大的失望,到时候再想收拾天下,就更难了。 五月份,由乞活一到八师,凤阳一到六师,应天五十到一百零八师组成庞大的护**,向浙闽边界集结,距离入闽最近的仙霞岭雄关,再一次成为天下瞩目之地。 此时,仙霞关内,同样也是暗流涌动。 ………… 仙霞关总共由六个管卡组成,最前面的仙霞关,然后是安民关,二渡关作为缓冲,后黄坞关,木城关作为屯兵之所,是军队主要驻扎地,最后面的六石关作为出口,相对来所不那么重要。 自从半个月前来自江浙的父老团喊话过后,仙霞岭明显陷入了一股子躁动中,来自浙江的兵马溃逃了一千多,剩余的亦是消极怠工,这几天巡城都是用本土闽兵去巡的,连操练都不敢用这些浙兵出来。 而且这些天,浙兵也变得格外冲动易怒,稍微有点小事,往往就能引起一场群殴,上一次因为排队领军粮,满洲兵领到上等的新粮,而浙兵领的都是陈粮,这等司空见惯之事却惹得浙兵大怒,几十个人冲上粮车,把运粮的辫子兵给打了,将新粮抢回自己军营。 仙霞岭守江,总兵姜正希大怒,发下军令要缉拿抢粮食的浙兵,斩首示众,谁知道总兵亲兵刚到木城关,守卫仙霞岭的三万多浙兵几乎全都聚集了起来,聚众咆哮,随时要演变成兵变,而且浙兵下集将领几乎全部参与其中,就算姜正希,也不敢得罪整个浙兵集团,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如此大事,都是总兵退让,至于当兵的打架,斗殴这些小事,更是闽兵,甚至辫子兵低头而告终,仙霞六关,弄的乌烟瘴气。 随着宋青书大军向南集结,这儿更是闹得风声鹤唳。 五月十二日夜,木城关,浙兵大营,东南角。 一间大帐蓬沉浸在黑暗中,不过围绕着一盏孤灯,三十多个浙兵却全是精神抖擞,眼睛中仿佛也燃烧着熊熊光火。 “从蒋扒皮那儿的军报搞清楚了,金陵宋大帅的确废除了卫所,咱们乡里乡亲卫所军户全都划归了民籍,而且大家还把卫所田分了,赋税按照田亩数量来算,十亩一下甚至交五十分之一的收成就行了!” 那天在城头第一个咆哮,又第一个跪地认亲的二狗子陈二狗是浙兵观海卫总旗,也算是能出入观海卫指挥使蒋大勇军帐的人物,目光中闪烁着兴奋,他急促的将偷看的军报内容讲出来,听的那三十多个浙兵兄弟全都精神一阵。 大明朝被压迫的最深的,其实还并不是底层农民,而是他们这些军户,几乎不能科举,时代不自由,当兵父死子继,而且还要受到朝廷与军将的双重剥削,可耕种的田越来越少,摊派却越来越多,不少军户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士气,也难怪东南倭乱时候,几十个倭寇可以撵着两千多个明军跑。 大家伙不光是惜命,更是希望这样的制度,这样的政权早一点垮塌吧! 陈二狗刚说完,那天拦住他的百户何铁牛同样面容严峻的接上了岔,愤恨的说着。 “老子打探到了,最近传言是真的,那些朝里的混官真的把咱们都卖给建奴了,鲁王向建奴称臣了!他娘的,要咱们都剃头发,穿建奴的马褂子,要是这副模样下了地,老子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祖宗?” “这事儿宋大帅绝对不允许!最近金陵恐怕又要发兵打过来了,兄弟们,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老子是绝不给建奴卖命!” “何大哥,你说的对,现在这些狗鞑子就嚣张的可以,眼睛朝天了,再这么下去,还不得骑咱们脖颈拉屎?要拼命,算我老赵一个!” “不过何大哥,蒋扒皮还在死心塌地的跟着姜狗子,这些天闽兵还有辫子兵把安民关一带都堵死了,咱们怎么逃回去啊?” 还是有细心人,担忧的说道,不过提起这个,何铁牛脸上忽然流露出一股子狠色来。 “一不做二不休,镇山卫,义乌兵老子都联系过了,就在今晚,去抄了蒋扒皮的军帐,然后带着兄弟们拿下安民关,迎接对面刘大帅入关,到时候咱们想回家就回家!想从军或许还能捞到些军功!” “这事儿的确是提着脑袋拼命,各位弟兄,要是不想参加,尽管出这个门,再保个密,我老何谢谢他了!!” 说着,何铁牛抱着拳头,重重的一鞠躬拜了下去。 不过说是这么说,旁边陈二狗那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凌厉的杀机,手暗自放在了刀柄上,用何铁牛的话说,这事儿是拎着脑袋拼命,这时候谁敢放心?不过能来这儿的都是抱着一个心思的,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带退缩的,互相看了几眼后,这些人亦是重重一抱拳。 “愿跟着何大哥,跟这群狗官拼了!” 各自摸了兵器,三十多个兵汉头挨着尾,以此向中间摸去,不过一帮人神经紧张的到了极点,每个人都相互紧盯着,这事儿,还真是怕谁来个反水。 摸过了两条帐篷,双眼猩红的陈二狗忽然脚底下一硬,扑腾一下趴在了地上,刀都掉了,吓得旁边赵愣子差点没喊出来。 “冒失!” 也是摇摇头,何铁牛伸手拽着陈二狗衣服把他拽起来,然而站起身去,陈二狗却是紧张的将手伸到了旁边火把下面,低头一望,两手全都是猩红的血。 横七竖八的尸体从陈二狗脚底下一直向前蔓延,全都是浙兵,也是借着火光张望着,震惊的无以复加的何铁牛片刻后惊骇的大嚷大叫起来。 “都别他娘的睡了,辫子兵杀进营,要杀光咱们,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 第三百三十九章.共御外敌 真是人有杀虎意,虎亦是有吃人心,金陵大军压境在即,关城内还放着三万多不放心的浙兵,实在让仙霞关仿佛坐在个火药桶上,这些残明官员抗击外敌不咋地,对自己人可够狠的,一声令下,先行打算将这三万人灭在此处。燃文? ??.?r?a?n??e?n `org 而且此时鲁王监国也有最好的刽子手,三千从杭州城逃出来的建奴,一千多的蒙古人。杀汉人对他们来说可毫无心理负担,本来在关城内,浙兵就心里松懈,趁着夜色摸进营区来,这些刽子手沿着帐篷与棚屋挨个杀过去,所过之处,仅仅留下满地的血腥。 何铁牛等人发现时候,东南角半个营区几乎没有活人了,也终于,他的一声大叫打破了黑夜中的死寂,最前头几个棚屋,立马有几个浙兵露出头来,可旋即就被门口的辫子兵砍翻在地,临死前凄厉的惨叫也让整个浙兵营地沸腾了起来,更多的浙兵提着家伙拎着兵器冲了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朝廷,朝廷怎么能向我等下杀手?” 也是在喧嚣中被惊醒,镇海卫指挥使蒋拨皮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营灯火惊叫着,已经有建奴杀到了他的军帐前面,影影错错的火光中,无数人拔刀对砍着。 “使帅!还他狗*日的朝廷,那是逆贼,跟他们拼了吧?” 一声叫嚷也让自己等人陷入包围圈中,足足折了十多人,才杀到指挥使军帐前面,看着这肥嘟嘟的蒋扒皮还在那儿发愣,何铁牛悲催的抹了一把脑门上血水,惊怒交加的叫嚷着,这功夫,正好一个建奴刀捅到浙兵肚子了,两个人一起叫嚷着一头扎进中军帐篷中,喷涌的血喷溅了蒋拨皮一脑袋。 一个激灵也是醒过神来,蒋拨皮也是忽然脸色变得无比的狰狞,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却他娘的鲁王!老子保宋大帅了!弟兄们!和这帮子天杀的建奴拼了!” 有了这么个预警,残余的浙兵倒是警醒了过来,然而,这屠杀的趋势却依旧没有改变,毕竟一来浙兵中多卫所兵,和这些杀人放火的强盗的确没法比,二来这又是占个晚上偷袭,浙兵群龙无守,虽然有些反击,然而依旧改变不了溃败的趋势,一个个帐篷间,骑马驰骋着的建奴只管肆意妄为的屠杀,火光四溅中,不断惊慌失措的浙兵被砍倒在地,营地,窝棚,一个又一个被点燃。 也是被杀急了,南营的浙兵干脆打开了向南的大门,惊骇的逃窜着,紧随其后,残余的浙兵就跟被狮群追赶的斑马那样,跟着也是一溜道向外溃逃去,火光自山里崎岖的山道拉出去十多里,每每有掉进深渊中的人临死前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可就在这血腥杀戮的功夫,仙霞六关的前面,算是中流砥柱的抚民关,一个不速之客却是正喝着茶,端坐在总兵府里,端着茶水悠哉悠哉的喝着,而作为此间的主人,总兵姜正希那颇为文绉绉的面孔上,汗水却是仿佛小溪那样从脑门上流淌下。 “怎么样?姜总兵,我家大帅的耐心可没有多少,一但兵临仙霞关,他就再也不会给你机会,到时候姜总兵必定位列国贼!在那儿大广场上,断头台咔嚓一下。” 滋溜一小口,一杯茶就见了底儿,回头看姜正希还跟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在中堂来回的转着圈,宋勇忠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不过此时俩个都是大明宗室,家还在延平一带,万一下错了注,自己死了不要紧,连累的可是整个宗族,一时间姜正希也真是举棋不定,听着宋勇忠如此不客气的催促,他也只能陪着笑脸一抱拳。 “宋将军稍等片刻,再,再容末将思量片刻。” 可这功夫,一个亲兵急促的闯进了总兵府中,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忍不住姜正希扭头就破口大骂起来。 “本军不是说了,有客再此,谁也不见吗?” “总兵爷!大事儿啊!” 脑门上的汗珠子都淌了一地了,跪在地上,亲兵急躁的汇报道:“狗鞑子对浙兵下手了,木城关那面火光冲天!” “什么?” 就跟看到恐龙那样,姜正希不敢置信的一伸手捞住那亲兵的衣领子,旋即又是撇了他,一脚就踹开了大门,总兵府在抚民关最高处,刚上到小阁楼二楼,东南那冲天的火光已经映入了眼帘。 脸上肌肉连续抽搐了几下,姜正希再一次急促的奔下楼,这次直接对着也是面容露出凝重的宋勇忠重重一大礼拜下。 “宋将军,末将马上开关,请速速让我大明天军入关,平这天杀的建奴胡虏!” “本将省的!” 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外敌,家里人打架可以,却绝不能坐看强盗在家里杀人放火!最后一刻,姜正希还没忘了自己是个大明人! 仙霞关,抚民关,二度关,黄坞关的大门在夜色中依次洞开,入闽的大道正是向宋青书大军敞开了怀抱,刘宗敏也真不含糊,他手下最精悍的革左三师第一个冲进了关城。 此时,一万多浙兵已经被撵到了六石关底下,狭窄的山道上,几万人拼死厮杀着,不断有人被砍落下山崖,弥漫的血腥味简直令人作呕。 “来啊!要杀老子,先问问老子刀答不答应!” 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杀得满脸是血,咆哮着,何铁牛又是蛮牛那样猛地将一个建奴撞得一趔趄,旋即一刀透心凉扎他心口上,不过他身后,卫指挥蒋扒皮可就没那么好看了,肥胖的身子堆萎在石头关墙底下,带着哭腔向什么观音菩萨,妈祖娘娘不断的祈求着。 “菩萨保佑,妈祖娘娘保佑,信徒一不杀生,二不做坏事,如果今天能躲过这一劫,回去一定给您二老塑金身,修桥铺路,求求您,我还不想死!” 陈二狗此时也到极限了,肩膀上还挂着不知道哪个建奴射过来的箭,另一只手刀都断了半截,被何铁牛顶在前面,让他稍微休息了下,喘息着,他也是狼一样的死死望向对面如同蚂蚁密麻冲上来的建奴。 “爹,孩儿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狗鞑子,来啊!” 叫嚷着,陈二狗又是疯狂的冲了上去,断了半截的单刀直接抹在那趁着何铁牛从尸体上抽刀,偷袭过来的建奴脖子上,一面被喷涌的鲜血喷了一脸,一面嗅着那血腥味,陈二狗疯狂的向前推着,建奴后面足足两三个人也在他这不要命的野蛮冲撞下被挤下山崖。 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噗呲一声一把长矛从他面前的尸体狠狠地扎了进来,正捅进他肚子里,惨叫着向后踉跄一步,扶着那矛头拔出来,陈二狗又是眼见着七八支长矛向自己捅来。 “爹,孩儿下辈子再报答你养育之恩!” 闭着眼睛,陈二狗昂头嚎叫着等死,可千钧一发的功夫,爆豆子般噼噼啪啪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噗嗤噗呲血滴飞溅中,十几个建奴跟触了电那样,先后软软的扑倒在地。 赶忙抢上前来,将陈二狗拖回去,向后眺望着,蛇一样弯曲陡峭的山路对面,穿着火红的军服,端着火铳的明军又是照着建奴密集之处打响了一排,再一次,建奴跟被暴风雨打过的梨花似得,惨叫着凋零了一地,建奴背后,夜色中看不清人,可雪亮的刺刀却是倒影着寒光,猝不及防下刺刀飞舞,后面的建奴也是被纷纷捅到在地,发出牲口般的惨叫。 这一幕让何铁牛再一次热血沸腾起来,仿佛重新拥有了力量那样,高级的军刀回身呐喊起来。 “宋大帅的大军到了!弟兄们,杀鞑子!” ………… 不管浙兵闽兵还是金陵兵,杀鞑子这点,是共同的,一夜血战,四千多建奴加口子外还是野蛮人的蒙虏被歼灭了两千多,剩余的也做了阶下之囚,天险仙霞六关,全都落在了刘宗敏大军的手里。 函亭县,临时野战医院。 痛苦的呻吟一声,陈二狗终于挣开了眼睛,入眼处却是一张白白的口罩,还有一双桃花般的眼睛,许久都没见过女人了,还真是吓得他哇了一声,可旋即大腿上却是挨了一巴掌。 “鬼叫什么,挺大的老爷们,这点痛都受不了?” “这,这,这,这是哪儿?你,你谁啊?” 都说侠骨柔情,见到个漂亮妹子,还以为自己挂了,到了天堂,陈二狗话都说不利索了,磕磕巴巴的说着。不过可能今天这事儿遇见多了,那小护士有气无力的揉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这儿是咱们大明第七野战移动医院,算你小子命好,扒拉尸体时候给你抬出来了,你那个黑大个兄弟正好还和你一个血型,给你输了几针管血,不然你早就死了!” 什么野战医院,血型,听的陈二狗一脑门雾水,安置好他,护士又是去下一床,趁着这功夫,陈二狗忽然从床上蹦了起来,猛地就冲到了门口,掀起了帘子。 在护士的惊叫中,他正好看见长长的一队红甲明军,扛着装着刺刀的燧发枪,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的向八闽大地的内部挺进而去。 鲁王监国的末日,要到了! ------------ 第三百四十章.争先恐后 仙霞岭就仿佛竹子上的节一样,这儿破了,紧接着海边的分水关,寿宁的官合山崇安的岑阳关,焦岭关几乎是全险告破,没等宋青书大军抵达,刘宗敏的十几个师已经仿佛一把尖刀那样扎进了八闽腹地。?火然文??? ???.?ranen`org 历史上清军入闽,起码遭到了姜正希等爱国总兵的抵抗,双方阵亡了三四万人马,郑森还带着郑家人马退守到了厦门一带,继续抵抗,可这一次,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应天政权拥戴的是崇祯皇帝,就算不少人还不承认这是真的,可抵抗心理上比抵御建奴这异族入侵,无疑是轻了许多。 而且鲁王监国还连出混招,向清朝称臣一下子将自己人的士气骤降不说,用建奴屠杀浙兵更是一下子将人心带散了,汉人之间怎么打都无所谓,你带着外人来屠杀自家人算什么?这次观海卫指挥使蒋扒皮倒是走了运了,成了刘宗敏的先锋官,遇到个城池就上去诉苦,将那天晚上遭遇到的血腥屠杀描述的淋漓尽致,一方面大军压惊,一方面又是朝廷无耻背叛,稍微正常些的,几乎都投降了。 甚至一些城市,刘宗敏的军队还没有抵达,就已经有过来投降的了,而且是抢着降,抢先挂上应天新设计出来龙吐火的大明国旗。 没办法,宋青书宣布的《人权宣言》额外条款起了作用,在鲁王监国区域内,所有支持鲁王监国的地主世家土地权利再不受到大明帝国法律所保护,这话了有个空子,鲁王监国区域内,不支持鲁王监国的地主世家,土地是不是还受到帝国法律保护? 不管天下大局如何,起码八闽大地要开始姓宋了,怎么表现你的不支持?赶紧投诚呗! 靠近八闽边境的县佃户,几乎都让宋勇忠给发动了起来,随着刘宗敏的到来,直接推翻了原本鲁王监国的统治,建立起用应天朝模式下行政司法治安权分离的新型地方政权,在往前推,就看谁跑得快了,如果是地主乡绅先行组织起地方政权,向刘宗敏投诚,那么他们就先得到承认,在不触犯大明帝国法律的情况下,宋青书并不打算找他们秋后算账。 要是先由佃农组建起地方政权,圈占了地主的土地,明军也承认,谁让你不积极了! 于是乎不少还在犹豫观望的,平白就丧失了保住家业或者取得家业的机会,不少佃农在士绅员外建立好地方政权后,又来要求土地的,一盖被拒绝了,幸福是需要自己用双手来争取的,一概等待别人的施舍,那任人宰割你就活该了,这也是宋青书的用意。 不过中国人的性格特点这次运动倒是展露无疑,刘宗敏每天都在向着福州进军,有的地方佃农这点时间内根本完不成组织起来,瓜分土地的行动,而地主士绅们也真怕将这些昔日里瞧不起的泥腿子惹急了,妥协就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田连阡陌的大地主割让出一部分土地给无地佃户,由二者阶层中有名望的人共同组建县或者市议会,选举出自己的县长市长,然后共同向刘宗敏投诚。 这过程虽然有着大量的封建残余被保留下来,不过随着将来社会主要生产力的改变而改变,就算西方社会也是经历了一两百年才摸索出现代民主的道路,宋青书不着急。 五月十三破仙霞岭,刘宗敏几乎是以行军的速度向福州进军,二十四日既攻克建宁府全境,还收复了福建境内的闽军与浙兵四万多人,五月末,就已经抵达闽江上游的水口了,这个时候,宋青书的护**大军也不过刚刚抵达仙霞岭而已,眼看着这厮跟蛮牛一样往前冲,参谋长官会议每个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生怕他遭遇个埋伏就全军覆没了,几次发令命刘宗敏慢点,可没次这厮都以前方州县投诚为由,给搪塞了,气的牙根直痒痒的宋青书不得已,飞鸽传书给在台地的张煌言,命令他也是火速出兵接应。 还好拖着大炮毕竟走的慢点,在刘宗敏兵临福州前,张煌言的水师与台七,台八,台九,吕宋六师,七师,八师等兵力先行攻占了福州外围的海坛山,长乐县,也占据了闽江入海口,一个合围的趋势就此在福州展开。 此时福州城内,已然是一片天塌下来般的情景了,和建奴如应天前几乎差不多,鲁王监国收容了大批宋青书榜上有名的卖国贼,逃臣,通缉犯,一但两路护**合围,这些人真是无路可逃,再一次将鲁王监国那点儿官职也给抛弃的一干二净,一大帮子世家子弟,软骨头书生文人又是收拾起搜刮的那些金银细软,急促的向城外逃去。 位于福州城内建武帝皇宫也乱成了一团,刚刚从舟山逃出去不到半年,再一次鲁王朱以海不得不踏上逃亡的道路。 平心而论,鲁王朱以海并不算是个昏庸之人,相比于穷奢极欲的弘光帝朱由崧,他可真是简朴的多,在舟山随意以寺庙征做临时皇宫,在福州也没有大兴土木,家当也不多,收拾下四五车就差不多了,居然还没有吕大器的家私多。 这时候这些鲁王监国大臣什么德行也显露了出来,除了高弘图还算有点良心,抛家舍业带着几十个家仆入宫簇拥着皇帝出奔,剩下如吕大器,张国维,陈涵辉,宋之普等,全都是各回各家收拾细软,先行出奔,再一次将这个政权抛弃了。 马车疾驰在大街上,撩开,车帘子张望过去,到处都是惊慌失措逃跑的士人公卿,哪怕皇家马车,这时候也没人在意了,刚过一个人路口,朱以海眼睁睁的看着印有永胜伯郑彩的马车标志超过了自己,旋即奔向了福州西门,忽然一时间心灰意冷,朱以海猛地叫住车夫。 “停车!” “陛下!” 这头马车刚停,后车大学士高弘图已经焦急的赶了过来。 “陛下,宋贼麾下刘部旦夕就杀到福州了,张贼水师还在漳江口外徘徊,实在耽搁不得啊!请陛下速速离开福州!” 胡子都飞起来了,高弘图激动的老身子骨直颤,不断催促着,然而心灰意冷的朱以海却是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感慨的摇了摇头。 “他宋贼要来,就让他来吧!寡人不走了!这丢了福州,寡人还能去哪儿啊?况且宋贼虽然专权跋扈,毕竟侍奉的崇祯爷,也没有谋夺我朱家江山,由他去吧!” 刚即位监国时候,朱以海还真是踌躇满志,想要为大明力挽狂澜,可是回攻杭州大败,政权旋即就陷入崩溃状态了,这已经让他自信心受到极大打击,逃到舟山之后,这个政权基本上已经算是瘫痪了,至于之后重立,也要拜宋青书之后的一系列改革,逼得不少前明官僚走投无路,不得不打着他朱以海的大旗来对抗,实际上政权都是由张彩这些武将以及高弘图这样的权臣把持的,朱以海算是大权旁落。 这种情况下高弘图吕大器这些文官还在与郑彩郑芝龙等人争斗不休,如今连福州都要丢了,也算是将他心底最后一股气给抽空了,朱以海也真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陛下怎么能放弃?不说那崇祯爷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大明朝也被宋贼这个逆贼给强夺去了,祖宗江山岂容他人置喙?千秋万代还看陛下的啊!没了福州,还有两广,还有云南的沐国公可以依靠!陛下此时放弃了,如何对得起祖宗啊!” 前头背了个逃臣名声,还没正过来,如今又要背上向建奴称臣,屠杀自己兵丁的罪名,死高弘图倒是不怕,可背着千古骂名去死,那可就太令他恐惧了!高弘图这是把一切赌注都压在了朱以海身上,万一能打回金陵,灭了宋青书,就能洗脱一切罪名,以一个中兴之臣,名传千古,这时候朱以海要放弃,他是最急的。 可惜,不管他怎么劝,下了马车的朱以海就是坐在旁边幽静的小茶楼中不肯动弹,这功夫,大街上人群忽然更为慌乱,四处避开,一大群兵丁披着重甲扛着长矛,脚步砰砰的重重跑了过来,每个人胸前背后,还写这个郑字。 这是郑芝龙的铁人队,正苦劝不休的高弘图立马是大喜,赶忙挥手招呼道:“哪位将军带兵的?老夫东阁大学士高弘图,陛下在此,还不速速来护驾!” 这话让正在往前逼近的郑家铁人队忽然呼啦一声全都停住了脚步,郑芝龙的小儿子郑世默披着重甲兴奋的赶了过来,左右还打量了两眼。 “高弘图,鲁王朱以海?” 明显感觉到点不对劲,高弘图大怒的挥着衣袖指着郑世默鼻子呵斥道:“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跪迎,竟敢直呼陛下名讳!汝想被诛九族吗?” 谁知道这郑世默鸟都没鸟他一下,对着惊怒交加的高弘图以及愁苦张望过来的朱以海直接挥了挥手。 “通通拿下!” ------------ 第三百四十一章.流放,远洋 高弘图能跑,吕大器能跑,朱以海能跑,他郑芝龙可跑不了,这福建就是他郑家的老家,当年宁远抛弃南海霸主的地盘,也要招安朝廷,就因为郑芝龙骨子里还是舍不得这片山水,况且他全部家业都在南安老家,那儿还修着他堪比王宫的大宅子,丢了这些,还不如杀了他呢。?火然文??? ???.?ranen`org 更何况,郑森还在宋青书手下,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身为朝鲜大将,总镇一方战场的重要地位,可毕竟有这么个关系在,郑芝龙还算有退路,虽然他不甘心,当年郑宋可是东海南海两龙头对立,平起平坐的,向宋青书低头,他实在抹不开面子,可如今,却也不得不低头了。 既然老子不能跑,你们也别跑吧!一方面对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搅和的乌烟瘴气的江南士大夫不满,一方面也算是顺道立个功,鲁王监国的重臣吕大器,高弘图,张国维,朱大典等一系列文臣一个没跑了,被郑家铁人队来了个一勺烩。 六月初五,打造木筏拖着大炮顺流而下的刘宗敏大军也终于杀到了号称福京的福州城下,此时,城头上的旧旗已经被换掉,换成了金龙吐火宋青书新制的大明国旗,压着鲁王监国大小文臣二百多,包括监国朱以海的马车,郑家铁人队迎降于北门口。 什么叫死要面子?这情况下郑芝龙居然还没来,是他弟弟郑芝豹还有主持着郑家铁人队的小儿子郑世默带头出迎的,当年也算是一同并肩作战过得战友了,看着在金龙吐火大旗下,满脸大胡子的刘宗敏披重甲骑马而来,两人颇为尴尬的跪伏在地上,双手捧着福州钥匙磕头道。 “罪臣拜见天朝大将军,罪臣来降太迟,还望大将军恕罪!” 毕竟要给郑森一个面子,刘宗敏倒也没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嘴脸,而是也赶快下马搀扶,口中念叨着。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汝等皆是朝廷什么子来着?总之你们都是朝廷亲儿子,迷途什么返,一点儿罪都没有,大帅原谅你们,赶紧给老子起来吧!” 一张口想文绉绉一番,结果没两句就把秘书给写的演讲稿忘光了,脸憋的跟张飞穿针,刘宗敏悲催的干脆伸手一提,不过这么一副自家人的受降词,倒是让郑芝豹,郑世默等郑家人都放下心来,也是露出一副笑脸来,回身对着站在城门口那密密麻麻,仿佛死了爹娘般的鲁王监国官员一挥手。 “刘将军,这是家父献给大帅的礼物,除了张彩,黄斌卿等少数几个,其余尽数擒拿!” 也就张彩,黄斌卿等几个手里有兵权,全让郑芝龙给漏了,剩余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还好这些家伙也算是组成鲁王监国的中坚力量了,他们再加上朱以海被擒,鲁王监国政权算是正式灭亡了。 当初和吕大器,高弘图等人还算认识,如今见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弯着腰站在城门口,刘宗敏还颇为兴奋上前一拨楞高弘图的胡子。 “嘿,老高,你可真能跑,从应天跑到绍兴,从舟山又跑到福州,你再跑啊?” “哼!” 高弘图愤怒的撇过了脑袋。 六月十九,宋青书亲率三十万护**也终于抵达了福州,这时候除了少数民族居多的汀州外,八闽全省都已经重新纳入了大明帝国的版图,自金陵起兵奋战开始,江南终于克复了一半了,最重要的意义在于,东南沿海再一次被宋青书打通了,之前与郑芝龙交恶,运载着东南亚的货船只能走外海,东沙等地,靠松江而停,如今整个东南沿海大半被夺了回来,再一次,东南亚殖民地运回来的货物可以通过福州直接辐射江南。 而且宋青书到来,福建的大海商们可真是夹道欢迎,之前他们的首领郑芝龙与宋青书闹翻,原本行走东南亚各地的闽商反倒是处处受到堵截与白眼,生意缩水了不知道多少,仅仅剩下与澳门的贸易往来,可如今,吕宋,巴达维亚,甚至最远印度,他们也再次能去了,来了之后宋青书还鼓励工商,将加多宝银行又建在了福州,一时间,这儿也如同前一阵江浙那样,工商业迅速的发达起来,新建设的工坊犹如雨后春笋。 最是繁忙的莫过于闽江出海口了,随着福州光复,短短一个月时间,这儿就被东南亚的商船所占满了,有西班牙船,英国船,还有各各土族的蕃船,东南半岛船,之前这些蕃人梦寐以求与大明直接贸易的机会却不得,如今这改变兼职令他们欣喜若狂。 不过这些人没注意到的却是一船船来自美洲,日本的真金白银以及原料拉进来,换走的则是已经按照欧洲人审美做好的服饰,被褥,红茶,生活用品以及奢侈品,甚至马车,瓷砖等工业制产品,后世著名的剪刀差就这么被撑起来了,原本支持欧洲资产阶级工业化的资金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入华夏。 不过七月十八,这一天本来就很热闹的福州港今日变得更加热闹。 二十七个在建奴占领应天之后卖身投靠,然后又积极执行剃发易服令,手里沾满了同胞鲜血的罪臣通缉犯,被随同而来的战争法庭公开审判,直接在福州城北宣读完罪行断头台处决了,剩余一大部分鲁王监国官员,包括鲁王朱以海在内,分别被判处三到十年的监禁不等,没收个人财产,押送到应天服刑,而入高弘图,吕大器等首犯,宋青书也没杀他们,而是判处了流放。 此时杀他们也没有意义了,并且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令人痛苦。 不光是鲁王监国几十个重臣,江南乱局麻烦的根源,今天跟着一起流放的多达三十多万人,这些人多是之前在宜兴之战中,汉八旗,绿营还有蒙满八旗的战俘,对于他们,死刑太过了,监禁又太轻了,正好判处他们去开发偌大的东南亚殖民地,也算是为他们之前的累累罪行赎罪了。 尤其是其中由一条新下水的海大鱼型巨舰作为旗舰,由西印度公司以及其他十七家大小公司共同投资,拥有二十条大小战列舰,运输舰的庞大舰队,将从福州出发,东切日本,最后沿着北太平洋暖流横穿整个太平洋,抵达新大陆北美洲西海岸。 几年前,与西班牙的战争,西班牙帝国将北美洲西部一片区域当做赔偿,割让给了宋青书,不过确实碍于航海技术落后,宋青书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在地图上看看,不过经历了几年远洋的经验积累,如今,这个前提条件准备的感觉差不多了,也到了这次华夏航海史上壮举的一刻了。 而且之前,不论麦哲伦航线,还是哥伦布航线,都是走的太平洋南线,自南美洲最南端绕道进太平洋,沿着南赤道暖流经菲律宾印度,返回欧洲,这一次宋青书要求走的航线,却是一七八七年发现夏威夷群岛的英国航海家詹姆斯.库克所走太平洋中航向,真正的横跨太平洋,如果这趟航线走成,大明也将拥有直达美洲独一无二的航线。 就算不说新大陆的资源,后世粮食产量第一或者第二的国家都是美国,想想其广袤的大规模农场牧场,就足以令每一个贫地无地的华夏家庭分得堪比地主世家般庞大的土地,现在是一六四七年,英国十三殖民地还没建完,要是抢先一步能在西海岸登陆,这对大明的意义简直是无限大的。 所以哪怕是由一群罪人组成的移民舰队,依旧足以令宋青书在内,西印度公司诸多大股东以及新兴起十七家大公司的主要领导层亲自来送行了。 高弘图,吕大器等罪官也被塞进了这支队伍,大陆已经容不下他们了,也许让他们在远方开展一场新生活,也是一种仁慈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汝等罪行累累,帝国依旧给你们将功折罪的机会,登上这五月花号,为帝国开辟新的土地,就是汝等未来的命运,为帝国开疆拓土,帝国将赦免你们的罪行,并且赋予你们耕种新殖民地的权利,然胆敢逃回大明者,当你第一支脚踏上陆地之时,就是汝等绞死执行之日!” “登舰!” 先前重金雇佣的水手与勇士已经在被命名为五月花号的海大鱼舰以及护卫舰,运输舰上待命了,随着帝国刑部执法官抑扬顿挫的宣读声,五千多由汉八旗,绿营,蒙古人以及其自愿家属组成的庞大移民团彷徨而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在军队看押下从高耸的楼梯上登上舰船。 港口的另一旁,一大群人则是围拢在了一起,悲戚的相互道别着。 虽然是罪臣身份,可高弘图,吕大器等人,毕竟是名满江南,来送行的门生旧故不少,曾经是帝国高官,如今却连个左迁之人都算不上,仿佛见证一个时代的结束,挥泪婆娑间,也伴随着无限的凄凉。 “老大人走好!” “老大人保重啊!” 一声声道别中,却正好大群人簇拥着宋青书来给新船剪彩,忽然间,戴着镣铐的高弘图激动的冲破了看押护卫,却是猛地冲到了宋青书的队伍前面将其拦了下来,在一大群人的惊愕中,指着宋青书的鼻子高声叫骂道。 “宋贼,不要以为你赢了,公道自在人心!总有一天,你会在千夫所指,万夫所骂中仓皇下台的!” 看着高弘图须发皆张的疯狂模样,一刹那,整个送行队伍变得死寂…… ------------ 第三百四十二章.后人评说 一刹那还真是有点冷场,如今已经不是东林党横行一世的时候,新兴的资产阶级组建拿到了话语权,况且宋青书刚刚在浙江搞了一波大清洗,如今八闽士族正是战战兢兢的时候,眼看着高弘图须发皆张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大骂,就算身后来送行的那些文人们,?a? ? n?en? ???.?r?a?n??e?n `o?r?g? “老混蛋,你他娘的想死吗,跟大帅如此说话……” 紧张的不止他们,看押的几个闽兵“转正”过来的明军,也是腿儿差不点没软了,别看现在民主了,可后世省委书记视察,出点漏子不一样吓得腿软,更何况宋青书这是正国级的干部了。 不过这呵斥的话没说完,宋青书居然笑呵呵的一伸巴掌,制止住了看守的喝骂,从送行队伍中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悠闲地站在了高弘图身前,打量了两下这老头子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无奈的摇摇头。 看守说的没错,这老头的确想死,这也是东林党的最后一招了,如当初东林六君子那样,因为上书弹劾喝骂魏忠贤,被逮捕入狱,酷刑而死,虽然死了,可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顾大章等人却是名扬天下,名传千古。 现在高弘图就是个碰瓷大爷,想做的就是激怒宋青书,把他杀了,到时候他也可以博得一个忠烈的名头,可宋青书怎么可能便宜他? “怎么,高大人对军事法庭的审判不服?” “哼,何来审判一说!还不是你等乱臣贼子欲加之罪!汝等冒名顶替陛下,擅权,夺国,以下克上,早晚有天下义军诛杀尔等九族,老夫就算死了,也要把这对眼睛摘下来,挂在城头上,亲眼看汝败亡!” 呵,老家伙还学起了伍子胥。听着高弘图愈发的怒吼,宋青书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浓郁,没和他辩解,却是忽然对身后拍了拍巴掌,片刻之后,几个壮汉抬着一块蒙着红布的石碑却是嘿呦嘿呦的走了过来。 古人有克碑记功过的习惯,平了鲁王监国,大明政权算是统一了,是件大事,宋青书也就入乡随俗,派人刻下续功杯,本来打算送走了这条五月花号,再去揭幕的,不过高弘图这老家伙跳出来,不得不提前拿出来的。 沉重的石碑被立在了岸边,随手掀开红布,宋青书飘逸的把手放在上面,扭头看着高弘图询问道。 “既然大明国法被高老先生当做欲加之罪,那本帅无话可所,咱们就从你们理学家的大义上来,看看吾是功是过,汝是功是过!” “这京师陷落,未组一兵一卒救援,未尽人臣之义,是为不忠,有吧?” “这抛弃应天,不与君上同君同义,是为不义,也有吧!” “还有着悭吝不拔,百姓已穷的流离失所,依旧加税加赋,却不肯从自己田多拿一两银子,是为不仁,也有吧?” 看着那石碑,高弘图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了,一块碑文,说是续功杯,却是将自京师陷落以来,一系列发生的大事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其中也包括了宋青书抛弃用天,引兵向南的经过,弹劾皇帝,剥夺天下权利的大事件,同样,他们东林党密谋的那些加税,兵变,最后向建奴称臣,妄图以建奴兵镇压江南人民的一系列历史大事,自然同样记录在案,这等于盖棺定论了。 东林党还真一个个是公主病,不想自己怎么做的,开口总是埋怨别人,哆嗦了片刻,苍老的脸庞上肌肉都颤抖起来,高弘图再一次愤恨无比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叫嚷道。 “好你个野心悖逆之徒,你简直比魏忠贤还毒!” “可事实是我夺回了金陵,我将建奴驱逐了出去,保留住了汉人的发饰衣冠,我在以我认为对的方式拯救大明帝国时候,尔等居然向建奴卑躬屈膝企图引他们回来重新奴役这华夏剩下的最后一片净土!” “篇碑文如果你认为有哪儿不符合事实,可以提出来,我下令改!要是没有,那么请闭嘴!” 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林党闭嘴,可真算得上宋青书一直以来的夙愿甚至魔障了,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候,宋青书感觉一种别样的痛快之感在心头荡漾,老古董就应该埋在故纸堆里,别再指手画脚了! 一句话再一次驳斥的高弘图目瞪口呆,好一会,他刚才气急败坏的叫嚷着:“老夫逃出应天城,也不过是为了图谋再起,匡扶社稷,至于借建奴兵,就是为了铲除汝等奸佞小人!” 终于没了心思与高弘图再继续辩驳,又是用红布将石碑盖上,宋青书感慨的拍了拍手,转头眺望向了高耸如云的五月花号上。 “是非功过都在悠悠青史上,高老先生你这些辩驳,还是交由后人评说去吧!请!” 似乎找到了新的战斗目标,这高弘图又变得仿佛一只激动的战斗鸡那样,对着宋青书同样一声怒哼,也是撂下一句狠话。 “宋贼,汝别想玷污青史,愚弄后世,老夫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着,提着那哗啦哗啦作响的镣铐,高弘图居然气鼓鼓的又是一头扎回了囚犯群里,很牛逼的推开两人,自顾自的向船上走去。 说实话,亮这块碑宋青书可不怀好意,想干脆给这些东林党来个诸葛亮骂死王朗,要是能气的高弘图当场吐血就太好了,可他到底低估了东林的厚黑与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宋青书更没预料到,真到了新大陆,这些急于为自己翻案的家伙也刻下了不知道多少文章碑录,差点让后世的历史学家以为立宪共和,击退建奴是他们这些家伙的功劳了,两岸为了这份真相打了无数嘴仗。 不过还好,这些家伙在如今动荡的大明是再也不具有影响力了,出了这么个意外之后,远行与欢送仪式还是重新走上了正轨,五千多个被判处流放的第一批移民全部登上舰船,旋即宋青书在鼓掌中,亲手将一瓶象征幸运的西域葡萄酒砸在船脊上。 一声嘹亮的号叫中,在护卫舰的陪伴下,庞大的海大鱼型五月花号沉重的双排帆一起被扭转过来,咯吱咯吱的缆绳声中,舰队一路向北而去,这支辉煌的探险舰队将在倭国的大阪进行最后一次补给,旋即一头扎进芒芒无垠的太平洋中。 照比哥伦布,达伽马的探险舰队,五月花舰队无疑要先进不少,罗盘,指南针定星仪这些航海工具一应俱全不说,船上还配置了青霉素,甚至船舱中还用肥料配置了菜圃,在上面播种的黄瓜,豆芽等蔬菜,可以说困扰西方航海者的海上疾病将对这支舰队影响降低到极点。 不过到底能不能成功,宋青书心里也是没底,毕竟大海茫茫,也许这一去,他等于亲自送六千多人的舰队下了地狱。 可至少,宋青书不后悔,机会从来都是搏来的,眼睁睁看着西方列强瓜分这个世界,却毫无作为,千百年后,这才是令华夏后悔的。 似乎隐隐还能看到高弘图,吕大器等几个顽固的死老头站在船尾对着福州望眼欲穿,再一次脸庞上流露出一股笑容来,对着飞扬起的海鸥,宋青书也是轻轻的挥了挥手。 ………… 最虚伪的真是华夏的士大夫了,之前什么躬耕传家,什么商业乃贱业,君子不取,全都是虚的,究根结底,还是利益两个字使然,依靠着欺压底层耕农佃户,士大夫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花天酒地,自然鄙夷四处奔走为了追求那点微薄利益的商人们。 可如今,耕地的利润一落千丈,那就当另做别论了,趁着四十多万大军聚拢在福建,趁机宋青书又颁发了《宅地法》,其中按照后世个人所得税那样,正式对农业税收进行了分级,拥有土地超过上万亩的大地主,缴纳的赋税已经达到了收成的百分之三十,而拥有土地十亩以下的,则降到了不足五十分之一。 国家终究是需要税收支持的,这些享国之利最大的自然责任也是最大的,宋青书是觉不允许大明帝国重蹈之前覆辙,享受着国家重重特权的地主士绅最后吝啬的一毛不拔,眼睁睁看着国家沦亡,做后积累百年的财富又便宜了外人,还不如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做贡献。 给予这些地主世家第二个致命打击,则是来之宋青书颁发的《人权宣言》,再不承认奴仆与主人的人身依附关系,传统的农奴庄园经济开始破产。 要知道,之前浙江地主士绅们闹过那一通,让麾下几百万劳动力得到了解放,如今浙江一带的地主田土十天九荒,甚至有着上好的水利设施,却实在找不到人耕种,雇农的价格一下子上涨了无数倍,这头福建刚光复,几乎急疯了的浙江地主又将视线投注到了这里,没等福建的地主世家醒过神来,他们手底下的无地佃农就被浙江同仁给挖去了不少,再加上沿海商业开始振兴,工坊再一次挖掘去不少人力资源作为工人,这让唐唐人口大国自居的八闽地主们头一次也尝到了什么叫用工荒。 这带来了一个让宋青书可喜的趋势,下海狂热! 东南亚海外殖民地可没有这么多规矩,只要置办好农具,几乎象征性向殖民地总督府缴纳一笔登记费,成百上千亩的种植园就是你的了,而且就没有土地税,只有出售种植园产品的时候,要缴纳十分之一的交易税,这和国内紧凑的土地政策相比,简直是另一个天堂。 更何况五月花号临走前,给大家秒描绘了一个天堂,原本华夏士大夫传统印象中的不毛之地,如今转变成了气候炎热,物产丰富的热带沙滩,自六月份起,购买船票去往东南亚投资的潮流忽然就大了起来,每日福州港繁忙的简直成了蜂窝,不得已甚至张煌言从海军舰队的建造序列中裁掉了十二条船,将刚下水的七条应天战列舰划归了民用,这才勉强供应上来。 宋青书也将他的临时行在由福州城里搬到了这个港口边上,每天推开窗户,伴随着一股宜人的海腥味,映入眼帘的,满眼都是船…… ------------ 第三百四十三章.鄱阳湖 欧洲由陆地民族向海洋民族转变,得益于他们的宗教与政治,地理,基督教一年有差不多一百五十多天的斋戒日是不允许吃肉的,而鱼不在禁止行列中,为了满足西方大陆对鱼的需求,每年沿海都有大量的渔船下海,锻炼了水手,而且欧洲的小国太多太繁杂了,每一个国家都做不到自给自足,那么依靠海运互通有无也成了必不可少的选择。??火然文 ???.?r?a?n??e?n?`org 这点上上天可以说对华夏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中国历来以物产丰富的天朝上国自居,大一统的大帝国几乎在境内就满足了自己一切需求,对外那点贸易不过是带着恩赐性的锦上添花,也正因为如此,将历朝历代的中国人局限在了这方水土中,眼看着世界在变,华夏却是不住地固步自封。 自宋以来,华夏遥遥领先与世界的科技与技术变革步伐,就已经被严重的拖满了,到了大明,更是几乎原地踏步,甚至火器还要进口葡萄牙的。 变革总是痛苦的,现在就是如此,陪着宋青书看着门口千帆过尽,依靠着以往经验爬上副相位置的周延儒就禁不住忧心忡忡。 “大帅,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江浙田园阡陌,空其过半,如今福建也是,常此以往下去,咱大明国中还不得空了,况且人人思利,不符利益道德,人心不古,我大明这样下去可有亡国的危机啊!” 见识过在台湾的庄园,周延儒也支持在海外屯垦,可他的计划却还停止在将流民迁徙出去,根本没想过要动整个社会的经济模式,宋青书的计划太大,已经有些吓到他了。 可惜,周延儒的苦心劝谏,却一丁点都没被宋青书放在心里,他反倒是大笑着又像阳台走了几步,不在意的说道。 “周先生,像之前礼仪道德是够了,东林还号称礼仪楷模,怎么我大明照样还是亡了国?仓廪足而知礼仪,本帅认为,让大家腰包里有钱了,天下才会太平,而只有真正感觉到国恩,百姓们才拼上性命来保卫国家,如今这个下海趋势,让天下人都饱满,有何不好。” “况且,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如今是人口过剩,造成土地成本太高,下海更好赚取一些,当对海外的需求饱和时候,国内的土地利润将再一次上涨,到时候,大家又会带着海外赚取的钱财回来了!一切都要看供求关系。” 不过说到这个,宋青书忽然又是脸色一黑,变得郁闷了起来,后世房价就是这么抄的吧?想当初他一个苦逼大学僧,动打零工西打零工,一年继积蓄还没有花销多,别说在帝都魔都买房了,走一趟都伤筋动骨,想着就让他郁闷。 不明白自己家大帅为什么忽然又把脸色郁闷了下来,还以为自己刚刚一番话让宋青书心里不痛快了,当官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跟着领导思路走,想到这里,周延儒赶紧一个大马屁狠狠地拍了过去。 “大帅高见,下官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行了,周先生,你也别谦虚了,论从政经验,本帅的确不如你,要不是……,算了。” 话到嘴边,宋青书又给咽了回去,随口岔开了话题:“礼部准备招抚两广的会议应该到时间了,咱们赶紧走吧。” “是,大帅!” 尽管对这个不过十分好奇,遵循着不多问的官场规则,周延儒还是答应一声,紧跟着就下了楼。 马车就停在门口,小宝这个保镖兼司机也是随时待命着,出了别具江南园林风格的小楼,翻身上车,宋青书就打算向城里赶去,然而就在这功夫,机要秘书李香君居然是脸色苍白急促的从别院外箭步跑了进来。 “大帅,江西急报!” 李香君着表情立马让宋青书心里咯噔一下,急促的从她手中接过刚刚破译好的密码军情,翻开漆黑封皮,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看了两眼,他就愤怒的将本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混账东西!” 福建变得太繁华,也像宋青书那个时代了,商业街,工厂店铺如雨后春笋,以至于宋青书都有些松懈,忘了此时还是个乱世,天下在手中还不到五分之一,就在他醉心于大航海时代的美梦时候,别人可一点儿不照着他的剧本走。 江西巡抚土国宝,降清了! 如今平西王吴三桂发湖广楚师足足五十万之众,舟师十余万,已于六月十七出武昌,沿长江而下,下江西重镇九江,江西西半面算是已经丢了,而且更加严峻的是宋青书设置在长江上安庆拦江防线的作用性也大幅度下降,吴三桂完全可以走江西直入浙江,从腹地向应天政权发起进攻。 虽然不怵他,可一但吴三桂大军逼近浙江边界,宋青书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改革,可能再一次出现反复,而且之前定制的全盘计划都因为这个变动而搁浅了,甚至临近的两广,都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变得反复。 不是没考虑过江西军阀降清的问题,可这个后果太恶劣,以至于宋青书潜意识中不愿意去想,可如今,它是血淋淋的发生了,余怒未消,宋青书再一次狠狠一拳头锤到了车子上。 刚刚还有说有笑,一转眼自己家大帅就来了个晴转多云,旁边的周延儒也是禁不住心里头一突,副相也是有权利接触机密的,看宋青书将黑本子摔在地上,他顺手就给捡了起来,然而看了两眼之后,一股子浓郁的笑容忽然在他脸上显露出来,对着宋青书,老头子重重一抱拳。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了!” “火烧眉毛了!周先生还有心思开玩笑!” “大帅,不然!” 神情变得一本正经,周延儒顺手把夹在军情中的军用地图给打了开,指着九江笑眯眯的说道:“建奴在江南最大的两支力量就是吴三桂还有征战四川,攻打大西军的多罗克勤郡王岳托两人,其中有以平西王吴三桂的实力最为雄厚。” “不过再雄厚也有数,之前追杀大顺军的清军大体有八万左右,收降田见秀,刘希尧等大顺军降军能达到十五六万左右,左梦庚降军最多有三十万,加上一些地方军头,湖广楚镇顶天五十万大军,再多了,湖广也支撑不起了。” “如今吴三桂号六十万,汹涌来袭,就算打点折扣,四十五万有了吧,这等于将湖广兵马抽空了,只要歼灭吴三桂部,整个江南唾手可得?谁人还敢阻拦大帅半步。” “况且大帅,吴三桂这是在什么地方?九江,鄱阳湖,我朝太祖大破陈友谅,定鼎之地,他吴三桂不是自取灭亡还是什么?周某恭喜大帅,有何不对?” 这话说的宋青书眼前一亮,光去想这闹心事,他还忘了往好的一方面想,不过沉思了片刻,他又是摇了摇头。 “吴三桂不笨,就算是他手里都是楚师,他也觉不愿意在鄱阳湖与我军水战,吴三桂手中蒙满汉骑兵众多,一但他从江西突袭我江浙,还是棘手,如今我大军云集八闽,这仗,不好打!” 如今和朱元璋对战陈友谅还不一样,那时候南昌,也就是洪都这座江西坚城是在朱元璋手里,虽然朱元璋兵少,只有二十万,而陈友谅却有六十万,可整个鄱阳湖附近的治权都在朱元璋手里,陈友谅可以说孤军深入。 如今情况却反了过来,宋青书主力绝大部分在闽,比朱元璋当时在安庆更加远,而且江西一带都降清了,换成他孤军深入,尤其是吴三桂也不可能等他,在他调动大军时候,估计吴三桂也会不断向浙江边界进军,最理想的是在景德镇一带拦截住吴三桂军,就地野战。 估计这一战打的要比宜兴之战还要庞大,还要激烈!也难怪宋青书皱眉。 “大帅,除了这些,您没嗅到一股特别气息吗?” 到底是老狐狸,周延儒脸上忽然流露出一股子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不过却没卖关子,不等宋青书催问,周延儒就已经将答案公布了出来。 “野心!” 这两个字听的宋青书心里似乎抓到点什么…… ------------ 第七百四十四章.野心 全湖南能打的兵马全都拉过来了! 自九江江面上,这些年明军,闯军还有清军打造的大楼船甚至超越了当年陈友谅的规模,真叫遮天蔽日,长江七十多里,到处都是这种长二十杖,高三丈,层层楼阁露出一排排森然炮口的大楼船,打着吴字大旗的兵士持矛拿铳,密密麻麻得列阵在上面,甚至还有蒙古骑兵骑马来回的驰骋着。?燃文 ??.?r?a?n??e?n?`o?r?g? 紧随着舟师,安岸边上亦是烟尘沸腾,几万辽东骑兵马蹄子缭绕起冲天的烟尘,后面跟随着的大队步兵一望无际,一排排向天直指的长矛一晃一晃间令人眼花,这些曾经耗费朝廷重金供养的左良玉大军如今也剃了难看的金钱鼠尾,穿着清人的号子服,成为侵略他们衣食父母的急先锋。 “殿下,前面就是南昌了!” 过了九江,庞大的舰队直接拐进了鄱阳湖,又是一天多的水路,舰队最中央那条百米楼船上,穿过层层叠叠的歌女舞姬之间,一个传令兵忽然急促的跪在了地上,大声的禀报着。 两柄遮阳伞盖下放着的是明楚王府镇府之宝,当年朱元璋亲自赐下来的纯金交椅,脑门上也是剃成了大秃瓢,可是身上却是宝蓝烫金富丽堂皇的八爪莽龙袍,扶着椅子金扶手,吴三桂那健壮而又有型的躯体重重站了起来,随手从旁边太监手里夺过了望远镜,向着江边眺望去,那高耸而壮丽的滕王阁顿时映入他眼帘,滕王阁下,江西巡抚土国宝以及一大堆官僚士绅渺小的犹如蚂蚁。 一股子**裸的野心在吴三桂那张颇为帅气的脸上残忍的绽放了出来。 吴三桂如今甚至有些感谢李自成了,是他攻破了京师,才让他吴三桂的眼界从大明朝跳了出来,如今也真是个千窄难逢的机会。 又是拜宋青书所赐,杀了多铎,气的湖广督军的阿济格弃军返回,紧跟着朝鲜告急,豪格又走了,在湖广这支重兵集团,够分量的满人主子走的差不多了,真正说话有力的反倒是他这个汉狗了。 而且蒙古八旗有奶就是娘,至于左梦庚手底下那些绿营,自然也是跟他亲近,唯一难搞点的怀顺王耿仲明,前阵子恭顺王孔有德在进攻云南时候被杀,岳托个纨绔子根本搞不定,把他的汉军旗调到云南打张献忠去了,如今偌大的楚镇,就他吴三桂一个人说了算了。 而且吴三桂也是打心眼里感谢宋青书了,幸亏他这一通瞎折腾,听闻江南取消了佃奴,还允许那些泥腿子的分割他们的土地,湖广江西的地主都坐不住了,头一次,这些滑头的可以的家伙如此大方的投到自己麾下,要兵给兵,要粮食给粮食,吴三桂怎么不感激宋青书这个亲爹? 尤其是宋青书还帮他把皇帝架空了,简直是为他禅让做铺垫啊!。 只不过吴三桂感激的方式特别点罢了,顺手将宋青书的基业收了好了! “奴才等叩见平西王!” 庞大的舰队在滕王阁附近缓缓靠岸,吴三桂刚傲慢的自楼船上走下来,土国宝等江西大小官僚立马谄媚的学着满人打千,扑棱着衣袖子跪了一地,其中土国宝还格外的爬到吴三桂脚下,亮着他新剃的金钱鼠尾邀功般的请道。 “南昌上下已然剃发易服,吾等盼为大清子民久已,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主子您给盼来了!” 人无耻到这个境界,也算是一绝了,连祖宗都不要了,听的后头跟随的官员有的厌恶,有的不屑,然而土国宝虽然无耻,却是真小人,这帮家伙没卖的这般彻底,可一个个不也是秃瓢脑袋,穿着马褂跪地,一个个当了表子还要做牌坊,也是虚伪的够可以。 然而,谁知道吴三桂忽然恼火的抽出了脚,大声的训斥着。 “放肆,汝乃是大明的官员,何言做他大清之臣?汝这叫不忠不义,罪当死也!” 这位爷发什么神经了?差点没吓死,土国宝惊慌失措的把脑袋扑腾扑腾狠命磕在地上,悲催的叫嚷道。 “小的愚钝,小的愚钝,不知平西王……” “本王乃是崇祯皇帝亲封平西伯,这些年是借虏兵以讨贼寇,如今圣天子在世,自是领兵来还,奈何朝中奸人当道,前乞活贼宋某把持朝纲,本王要清君侧,讨伐之,不知土巡抚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吴三桂一番话配合他那帅气的脸,简直是电影主角一般无二,虽然一口一个本王有点扎耳,可依旧听的一大群江西官员大喜,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愿意给建奴当奴才。 虽然每个家伙都是一副奴才样了。 再一次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土国宝简直“感激涕零”,嚎啕大哭的抱着吴三桂的大腿。 “将军堪比岳武穆!下官敢不附将军尾骥?” ………… 还真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头,鲁王监国才刚刚灭掉,江西,又跳出来哥个号称清君侧的,吴三桂在南昌这一反水,顿时在中原大地上,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北京的多尔衮暴怒,直接下令将吴三桂的家人全部捉拿,压往菜市口斩首,这一次,连千娇百媚的陈圆圆都没逃过一劫,可怜一代美人才女被五花大绑,推上菜市口,寒光闪闪的大刀一挥,那宜喜宜嗔的漂亮脑瓜就此凋落胡尘中,不过这些对吴三桂来说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他吴家已经被李自成杀一遍了,美人没了可以再抢,儿子没了可以再生,真正对他有用的全在军中。 吴三桂清君侧一事在江南同样仿佛油锅里泼进了一滴水,那些遗老遗少们更是激动的欣喜若狂,头一次,宋青书的舆论自由起了反作用,儒林报,东林报都用大篇幅写满了吴三桂的事迹。 《忠臣孝子平西伯,抛家舍业全忠义》 似乎真的缺乏一个监管制度,应天各级政府似乎对满大街飞舞的量两个保守党刊物束手无策,这玩意弄的满城风雨,吴三桂还没杀到江南,江浙似乎已经开始动荡起来。 七月初二。 国会例会又争吵了一天,一直到太阳下山,陈子龙方才得以疲惫的坐着马车,回到了他的陈府。 说是陈府,也不是之前那几进几出的大院子,而是个二层水泥砖瓦的小楼,不知道为什么,首辅大学士宋青书对那种传统的土木砖瓦大院子就是不感兴趣,上行下效,这种钢筋水泥的建筑越来越多出现在应天城中,不过别说,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气派,而且小了许多,可这样的小楼似乎住的很舒适,冬暖夏凉,尤其是陈子龙还最爱在二楼的客厅中,靠着大玻璃窗下的躺椅躺下,疲惫之时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来自西洋叫咖啡的饮料,再翻翻诸子百家,一天的烦躁似乎也能随之而去。 当年陈子龙差不点没和柳如是好上,奈何家有雌虎,陈夫人大闹一通,羞得柳如是掩面而走,搅黄了一桩姻缘,不过陈夫人虽然凶悍,却也是持家有道,陈子龙刚到家,那香喷喷的咖啡已经摆放在了桌子上,知道此时陈子龙已经没有胃口吃饭,旁边还有着几个虾仁大薯饼散发着喷香的味道。 “老爷又回来这么晚,又是那位大帅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国家大事,妇道人家别瞎说!” 随手把外套脱下,陈夫人是立马接过挂起来,随口闻到,问的陈子龙却是不耐烦的凶了她一句,谁知道这话惹得陈夫人一哼。 “妇道人家,人家柳如是都在国会里和你们男人指手画脚了,有本事,你把她撵出去,就会跟我凶!” 被这一句抢白,陈子龙还真是脑袋一晕,看顾横波不顺眼的不少,可真敢扬言把她赶出去的,没有,她算是整个大明最大的娱乐圈老板娘了,从最开始的秦淮乐团,到现在开遍了江南大大小小乐队,歌星,戏剧星,都得叫她声老板娘,好家伙,一群唱戏的伶人迷弟迷妹一大群,谁要是得罪了她,估计背后得让人喷死。 本来就心烦,今天国会上,一大群老古董又开始叫嚣什么还政于君,还有个不要命的居然要求宋青书下台,迎吴三桂进来,别看宋青书如今打着民主的旗号,陈子龙其实知道,自金陵向南二百多个师六十万大军全是效忠他一个人的,很多时候宋青书是自我约束于国会之下,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本来就站在风口浪尖的保守党还在人刀口下如此蹦哒,不是找死是什么? 尤其是今天星夜兼程赶回来主持国会的周延儒,那老狐狸一言不发,暧昧的态度,就让他心头打鼓。 再说,陈子龙看的清楚,吴三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清君侧?弘光朝时候他怎么不来清君侧?退一万步,崇祯皇帝复位时候他怎么不来清君侧?如今宋青书虽然让陈子龙不舒服,可他还是理智的,虽然剥夺了不少世家利益,至少没剥夺大家从政的机会,甚至于说,士人是真正的当家做主了,再也不必屈居于皇帝的喜好之下,而吴三桂?他来了,大明才真的要变天了! 可就在这烦躁的功夫,陈夫人忽然再一次走了上楼。 “对了官人,今日来了个江浙来客,说是您的门生,不过妾身没见过,妾身安排他现在客房休息下了,您要不要去见见?” “江浙来人?” 陈子龙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 第七百四十五章.阴谋酝酿中 也难怪陈夫人说不认识,门口看着客房中大大咧咧一条腿放在椅子扶手上,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连脸都看不清,还把盐水花生的花生壳扔一地的陌生人,陈子龙的眉头忍不住再一次皱了皱。火?然 ?文? ? ???.?r a n?en`org 最近他当上了国会议员,来找他的人不少,甚至一些远房都找了过来,都希望靠着他“神通广大”给弄个一官半职当当,这种现象在大明可太常见了。 不过这儿陈子龙可太佩服宋青书了,国会的确是大明如今权利最重的机构,驳斥内阁首辅命令,订立新的法规,征税条目,都归他们管,可真要论什么实际,他们真没有,中央官员任命权在宋青书内阁,地方官员认命在市官属,州官属,再阶层以前叫小吏,如今叫公务员全是靠考上来的,如今这方面职务倒是多了,可也不归他们管。 相反,要是看谁不顺眼,国会弹劾他下台倒是可以的,所以来找陈子龙求官的,他都是无奈的双手一摆,没招!正好省的左右为难了。 已经看这人不顺眼了,陈子龙更是不为难了,干脆阴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不过一般是来人看到他进来,就已经讨好的站起来打招呼了,这人为人不雅,摆谱倒是挺大的,居然还在磕着花生,更让陈子龙印象不好了几分,他迟疑了下,他干脆先轻咳一声,坐在茶几对面椅子上打起了招呼。 “阁下是哪位?陈某似乎不认识阁下吧!” 可算将花生丢下,看了一眼陈子龙,那黑斗篷居然以他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站起来就关上了客房门,又听了听之后,方才放心的坐了回去。 “陈大人当然没听过小的,小的乃是平西伯麾下东营先锋官赵士昂是也!” “平西伯?” 如今大明爵位已经变成个荣誉头衔了,以至于陈子龙都是迷糊了下,旋即却是仿佛被蝎子蜇了一般,不可置信的蹦了起来,失声惊叫着。 “大汉奸吴三桂!汝等好大胆,这可是南京……” “轻松点,别说的那么难听吗!坐下,陈先生,咱们慢慢谈!” 一柄黑洞洞的短火铳从黑披风衣袖底下露出了狰狞的枪口,陈子龙那帅气的脑门上顿时多出来一层油汗,他倒不怕死,可楼上老婆孩子一家都在了,不得已,陈子龙又是缓缓坐了下去。 可就算如此,陈子龙依旧声色俱厉的低声对着此人说道。 “别指望陈某帮你们!就算是,陈某也不会与汝等这种没有祖宗,不忠不义的卑劣之人同流合污!” “别这么说吗!我家平西伯也是为了匡扶大明社稷,讨伐逆贼,这才不得不委曲求全,借虏师以平贼……” “一派胡言!鞑虏屠杀扬州时候,你家平西伯在哪儿,攻打金陵时候,你家平西伯在哪儿?他还亲手灭了楚蕃全宗,死在他手里的大明宗室义士不计其数,陈某从未见过你等厚颜无耻之人!” 激动的脑门上青筋都爆了起来,陈子龙无比愤怒的呵斥着,骂的对面赵士昂满脸横肉都鼓了起来,那柄短火铳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陈先生,赵某也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我家平西伯不日将兵临金陵,铲除宋青书这个流贼,还政陛下,给你两条路,要么与我家伯爷合作,共清君侧,要么今日,不好意思,这陈府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了!” “你在威胁陈某!” 就在陈子龙霍然站起的时候,门外又是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旋即门被敲了几下,赵士昂晃了下枪,陈子龙忌惮之下无奈冷哼一声,去开了门。 是陈夫人,而且她脸上明显带着一股子不悦与醋意。 “姓柳的狐狸精又来找你了!” 跟着钱谦益,柳如是也进入了保守党,而且还是保守党党务之一,公事上,陈子龙与柳如是来往再一次密切起来,虽然不高兴,可陈夫人也没办法,每次只能给陈子龙摆出一副臭脸,可这话听的陈子龙却是心里再次咯噔下。 他和柳如是虽然有过一段暧昧情缘,可过了也就过了,两人之交只在公事上,这柳如是找上家门,还是第一回。 事情更加复杂了! 忌惮的回头看了一眼赵士昂,陈子龙淡淡的说道:“带她来这儿见我!” “这儿,还见客呢?” “我陈子龙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在这儿见我!” 都说无知是幸福,陈子龙迫不得已的一句话,倒是哄得陈夫人高兴了不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很小女人的对着陈子龙行了个蹲礼,旋即这女人又是摇曳着腰肢,趾高气昂的出了门。 片刻之后,另一个妩媚女人同样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一头秀发华丽的盘在脑后,身上穿着火红色贵妇人如今最时髦,来自什么法克西的贵族小姐大氅长裙,身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流苏,这年头可没有人造的,流苏最尖端,全是来自缅甸的碎宝石,难怪陈夫人脸色不好看,柳如是这打扮,加上精心雕琢妩媚中还带着英气的脸庞,怎么看都是来砸场子的小三模样。 妩媚的柳如是哪怕是赵士昂这粗汉看了,都暗自咽了一口口水,陈子龙却是头皮发麻。 “柳秘书长,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抢在前面,陈子龙赶忙一鞠躬,天知道,这柳如是竟然是一个白眼抛了过来,嗲嗲的给了他一拳头。 “哎呦呦,陈大人可真薄情啊!走时候还叫人家如是,这一回家,又生分起来了!怎么,莫非你跟奴家说的那些话,都不算了吗?” “咳咳!” 尴尬的轻咳了下,陈子龙赶忙向后让了让,把赵士昂露出来,一个警告的眼色过去,似乎才看到这个“电灯泡”,柳如是也立马尴尬了下,用手拢了下鬓角,旋即很淑女的从包包里取出来张戏票,双手递了上去。 “这个月初九,应天大剧院的新戏上映,陈君到时候,不见不散!”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柳如是真是“颇为尴尬”的逃了出去,弄的陈子龙更是一肚子雾水,低头看了一眼,却是忽然眼底浮现出一股底气来。 的确是新戏,如今随着封建压抑被越来越驱散,文人的剧本也变得更加大胆,这戏就是最近饱受争议的爱情剧目。 《答应她!》 又是关上了门,重新端坐在桌子前,那赵士昂暧昧的笑容中掩藏着一份羡慕与鄙夷,笑着对陈子龙抱了抱拳头。 “打搅陈大人好事了,在下还真是罪过,不过,啧啧,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陈大人真的舍得就割舍了?” 想着刚刚柳如是那小女人姿态,陈子龙心头也是忍不住一阵心动,尴尬的晃了晃脑袋,可旋即忽然又是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足足片刻后,他又是狠狠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那样。 “如果我为内应,平西伯给我什么?” “吏部尚书!” 鄙夷之色更加浓郁,不过这赵士昂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两撇小胡子一斗,向前阴险的探过了脸。 这赵士昂不愧是吴三桂派来的间谍,一番讨价还价,这家伙不但要陈子龙在所谓的“讨贼书”上签上名,压上了手印,还将陈子龙的议员之印当做抵押给带走了,送这个心满意足的家伙出了门,陈子龙也是忍不住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重重的关上了门,可没等他回过神,一只黑森森的手忽然宛若铁钳般,阴森森的探了过来。 “哎呦,疼!夫人,你干什么?还不松手!” “好哇,我就知道柳如是这个狐狸精阴魂不散!你和她在朝上说了什么?小甜甜都叫出来了是不,还一起看戏!这日子没法过了,行啊,你休了妾身,娶她去吧!” 包袱都摔倒了地上,黛眉冷树,陈夫人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股脑全甩在了陈子龙脑袋上,耳朵差不点没掉下来,一时间,陈子龙恨不得拿脑袋撞墙了。 几乎于此同时,大明禁宫。 弘光皇帝在时候,穷民力来修缮这里,倒也托他的福,让荒废了两百多年的皇宫又变的容光焕发,只不过在这儿,一股子难言的落寞仿佛沉浸在每个角落。 这儿再也不是帝国的心脏了,崭新的国会与首辅官邸在前面的中央官署取代了皇帝的职能,甚至以往环绕的太监都没了踪影,宋青书当政以来最得士心的一件政令,将内廷十二监加上所有太监一并裁汰了,皇宫里只留四十以上年长的仆人还有仆妇,连个养眼点的宫女儿都没有。 甚至皇帝之前任意处置家奴的权利都没有了,皇宫里,最大的惩罚不过是辞退,这对于曾经大权在握的崇祯皇帝来说,简直比苦酒还要苦。 这一晚上,他也是静静地抬头张望着月亮。 “陛下,长平公主回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要说子女中,最令朱由检恼火的,莫过于这个长平公主朱了,也不知道宋青书给她灌了什么**药,这个女儿变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变得崇祯几乎不认识了,倒成了宋青书在宗室的一面旗帜了,她的锐利笔锋挖苦的不少遗老遗少羞怒交加,恨得牙根直痒痒,父女关系也冷到了冰点。 原本长平公主休假回宫,崇祯是从来不去见的,可今天,心烦意乱之下,难得朱由检心里升起几分父女之情,听着宫廷主管卢九德恳求的话,再回想着那天国会上,朱诚恳的面孔,他忽然招了招手。 “让她来见我吧!” 片刻后,戴着记者帽把秀丽的长发都别到后面,一身夹克衫,有点假小子味道了的长平公主兴致冲冲就跑了过来。 “父皇!” ………… 皇宫外墙,本来防守森严的御街随着皇帝变得不那么重要,也防御稀松下来,一个黑影灵猴那样从墙头翻了下来,三下两下,消失在了街道中。 “如何?” 拿着厚厚的讨逆书,赵士昂得意而阴沉的问道,刚刚从门口进来,黑影将一张金黄的圣旨放到了桌子上。 “见到陛下了,也拿到讨逆诏书了!” ------------ 第七百四十六章.造势 金陵繁华的街面上,滚滚暗流在涌动着。??? ? 火然?文 ?? ???.?r?a?n??e?na`com 不仅仅宋青书忌惮吴三桂,吴三桂同样也在忌惮宋青书,毕竟自他出道以来,虽然坎坷小情况不少,可细研究,他好像没有输过,甚至在明军中还取得了建奴杀手的称号,的确,在哪怕辽东军位于高起潜指挥下都被建奴打的一头包的时候,只有他让摄政王多尔衮跌了个大跟头。 多尔衮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和他共事过一场的吴三桂心知肚明,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所以能和宋青书玩阴的,吴三桂也不愿意一上来就与宋青书硬碰硬。 而且这阴的似乎还玩的很好,注意力完全被停驻在鄱阳湖的吴三桂大军所吸引,宋青书已经自八闽返回了浙江,在杭州坐镇指挥,协调水路大军两路源源不断的向安庆,景德镇一带集结,连金陵的门都没回。 短短时间,像陈子龙这样的效忠书,赵士昂足足拿到了数百封,其中国会议员的就有一百多,还有保守党占有的金陵一些官位,最重要的是,他还拿到了崇祯皇帝的讨逆诏书,就像当年汉献帝的衣带诏那样,皇帝亲笔的讨逆诏书,这在封建时代人心目中,具有着无与伦比的号召力。 趴在桌子上,潜入了金陵半个月之久的赵士昂兴奋的写着密信。 “末将以拿到讨逆诏书以及诸多不满宋贼联名讨逆书,金陵士人尽在我方,王爷放心,不日末将将兴义师,破宋贼之腹心,旋即与王爷何兵一处,前后夹击宋贼,宋贼必败,天下,当为平西王之天下,末将百拜!” 最后在信得末尾排上一个马屁,赵士昂将其绑在信鸽腿上,旋即扔出了窗子。 刚做完这些,没等赵士昂舒服的伸个懒腰,门口,两个打扮成商队伙计的随从忽然急促的跑了进来。 “督监,江边,宋贼过船了!” “船!” 江南多水网,船有时候比骑兵还要重要,而且鄱阳湖就仿佛一道巨大的屏障,将江西北部分割为两面,想要在鄱阳湖争霸,船自然是必不可少,重复了一句,这个金牌间谍立马脸色阴沉的点点头。 “看看去!” ………… 宋青书那个时代,每一次大阅兵,都能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与自豪感,其实古代也是有阅兵式的,每次出征与还朝献俘,都是帝王向国人彰显国力的阅兵表现,其实宋青书也想搞阅兵,可惜自从他今年登位以来,不是向东南用兵,就是向西北用兵,实在没抽出来经历。 这次过船,也算是个变相阅兵了,所以非但没有掩盖舰队,宋青书还下令这支从东海抽调回来,施琅舰队的主力格外靠着江南这一侧近距离形势,好让南京市民可以看清这支巨无霸舰队的全貌。 二十条应天战列舰那高耸健壮的身躯,已经让人心神动荡,可壮观的巨无霸海大鱼七号在护卫舰中间,缓缓擦过港湾,更是令港口边上前来围观的市民疯狂,这支二百二十米长,十八米高的巨无霸产自已经转变为西印度公司造船中心的马尼拉,船身上似乎还带着热带的燥热与藤壶,十几支千年巨木拼接的桅杆就像在船桅杆上树立了两排森林。 尤其是还有成排的水兵戴着蓝色水兵帽,穿着坚挺的淡蓝纸甲,威风的双手抱枪在船舷边战列一排,那头上飘带飘逸的随风而动,帅气而又坚毅的神情,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怀春少女尖叫,疯狂。 人对巨无霸总是充满敬畏与崇敬的,后世英国皇家海军曾经代表了人们对英国的一切印象,看着一条又一条文明的象征,人类工艺智慧的结晶,这些泰坦巨人接二连三的过去,伟岸的身影,让整个应天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沸腾了。 过船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最后几条运兵船补给舰消失在视线中,激动的人群方才要缓缓散去,可就在时候,又是一阵阵震撼人心的鼓声响起,在人群惊愕的注视中,一队蓝甲蓝帽的水兵仪仗队敲着军鼓,将港口特别用水泥堆砌的演讲台围了三圈。 可不是光让人看个热闹就完了,要不趁机来一波政治宣传,就不是宋青书的性格了,在几个水兵将领的簇拥下,一身三品大将盔甲的海军总指挥官施琅潇洒而帅气的走到了十几个铜皮喇叭扩音器前主席台上,对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就重重的清了清嗓子。 “应天的市民们!本将军乃是大明帝国海军总司令,镇海将军施琅!” “居然这么年轻!好帅啊!” 听着这铿锵有力的声音,距离演讲台最近的一辆贵族马车上,立马有小姑娘花痴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听的施琅嘴角抽搐了下。 当年他流窜市井当打行时候,也曾对过路的良家少女吹口哨,口花花的调戏过,可调戏是一回事,被调戏却是另一回事,眼看着看台下几十上百越来越跳脱,自由的世家少女那**裸狼一般发绿的眼神,他这个海霹雳心里都忍不住打鼓,把脸死板住,继续高昂的进行着他的演讲。 “大军即将西行,与建奴的走狗,帝国叛贼吴三桂邪恶的大军决一死战!本将感激诸位百忙之中尚且能为舰队助威,壮行!本将谢过大家!” “将军说的好!” “帝国必胜!吴贼必败!” 刚刚才见识到了震撼人心的舰队,此时港口上几十万应天民众正是爱国心与自豪感激荡的时候看着施琅鞠躬,底下的人群再一次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深深一鞠躬过后,施琅忽然再一次激动的满脸通红,回身指着远去的舰队,再一次高昂的对人群呐喊起来。 “诸位,还有些话是本将想代我家大帅,内阁大人对大家说的,眼前的舰队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在南洋,在北洋,这样规模的舰队还有三支,而且在台南,在基隆,在马尼拉,在巴达维亚,在应天,建造这样大规模舰队的造船厂多达十几座,这还仅仅是水师。” “我们的确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帝国征收的每一分税收,不造宫殿,不选秀女,每一分都投入到了军队,都投入到基础建设中,用到修路上,用到修河上,用到了保卫大家的每一艘军舰,每一门炮,每一杆枪,每一把刺刀上!” “我家大帅说过,天下民有,帝国民权,财富民享,帝国不再是皇帝一个人的帝国,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帝国,本将即将射向敌人的子弹也许就是你们的血汗所化成,你们每一天在自己岗位上辛勤的劳作所成,由千千万万个你们,组成了帝国,本将代内阁大人,再次感谢大家!” 说着,施琅又再一次重重的一鞠躬。 又是滚油般沸腾的愿为帝国效忠之声响起!然而在斗升小民的欢呼声中,其中夹杂着的不少秀才,知识分子,却是禁不住底下了头。 前一阵保守党的舆论大爆发,几乎绝大部分士子都看过为吴三桂夸奖,张目的报道,有的人甚至心里还满怀兴奋,可今日看着那巍峨的战舰群,还有听着施琅诚恳而又自豪的请求,忽然间,怀里的报纸又开始变得沉甸甸起来。 的确,为什么要将每个人参与的政府推翻,重新回到天下供养一人的局面,虽然如今上升的仕途变矮了点,可前所未有的自由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施琅一席话,让这些读书人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存在感与认同感。 我对这个国家,很重要! 一行演讲完毕,施琅是在仪仗队护卫下,狼狈的骑上快马,从如狼似虎的世家少女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急促的沿江而上,追赶舰队而去,聚拢在金陵江边的民众也开始缓缓散去,不过格外引人瞩目的却是满天的纸屑。 到处都是被撕碎的儒林报,东林报,上面吴三桂那俊朗而又果敢正面的画像被撕扯的粉碎,千言万语都及不上实际行动,之前那些保守党的舆论攻势被挫败的一干二净,而且算是他们的中坚力量,那些年轻的传统读书人士子,似乎也开始渐行渐远。 “建奴走狗吴三桂!还想与帝国为敌,早晚得被行大令砍脑袋,呸!” 又是一张报纸被团吧团吧扔到地上,踩了一脚还不解恨,那个书生还照着吐了一口唾沫,谁知道没等他痛快的转身离去,却被撞了一个踉跄。 “你他娘的谁啊!走路不长眼睛吗?” 愤怒的叫骂一句,可看着这七八个膀大腰圆,满脸杀气的汉子,书生又是情不自禁的心头害怕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滚!” “真,真叫犹如斯文!” 不甘心的叫嚷一句,那书生踉跄的小跑向了应天城内,而旁边,面色阴沉的赵士昂胳膊直抖,弯腰捞起了地上的报纸,报纸上,被唾沫污了一圈的吴三桂头像似乎隐约露出个诡异的笑脸来。 宋青书这一手玩的太好,这些天好上蹿下跳在应天城内折腾起来那点影响力,几乎都被这两鞠躬而撕破,甚至就连他几个属下都动摇了起来。 “督监,这宋帅……,宋贼真有如此多的战舰与水师吗?那咱家王爷岂不是……” 凶狠的一眼,吓得那个属下有把剩下的半句话给咽了回去,又是目光阴沉的看了眼江边,赵士昂旋即死板脸,急促的向应天城走去,紧跟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几个属下亦是消失在大街小巷中。 ………… 夜,长干里,一片寂静的客栈,隐隐约约有咆哮声从寂静的深巷中传出来。 “什么,计划要提前发动!” 拍着桌子,前些天被赶出国会的江左名士黄淳耀还有其他几个老古董不可置信的纷纷跳了起来,惊骇的看着前头,老脸上,皱纹与惊恐交织在一起。 “如此,是不是太仓储了!” 混在人群中,陈子龙也是忍不住惊愕的摇头:“今日宋贼舰队才刚过,应天百姓也是被煽动的最狂热时候,现在发动,声势上会小很多,再说,我们不是说好的,等鄱阳湖宋贼与吴大帅交上火之后,再行发动暴动的嘛?” “等不了那么久了,必须要尽快发动,至于声势,那就看诸位对吴王的忠心了,相信大家都是江左名士,会有办法让那些百姓们跟着你们造反的,至于宋贼大军,哼,陛下在手,任他几十万人,也得顷刻间烟消云散!” 脸上凶狠而且残忍,坐在圈椅上,赵士昂如同个受伤的野兽那样,粗糙的额头上满是油汗,阴仄仄笑着看着一行三十多个东林或是其他大明时代朋党的头头脑脑,狼一般的贪婪自他的嘴角露出。 只不过,这凶残中,却是透露着一股子虚弱来,见识过今日的阅船,还有应天百姓狂热的欢呼,算是彻底扭转了他对大明的印象,如今这个死忠的走狗,内心都出现了一股子动摇。 吴三桂,到底能不能赢? 如此急促的发动夺宫暴动,也是他内心虚弱兼疯狂的体现了。 天下还是皇帝的天下,只要将崇祯皇帝夺到手里,那么就什么都有了!!! 眼看着黄淳耀,赵士辅等江左遗老那迟疑的眼神,赵士昂忽然又是狰狞的把一个大书卷放在了桌子上,阴森的笑道。 “诸位,莫不是要反悔吧!” 书卷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捆稻草,上面看可有着眼前这些家伙的联名签名,如今宋青书的宪法如何处置谋反他们不知道,可起码知道曹操那时候是如何处理衣带诏的,几家皇亲士大夫满门除掉,就算怀孕的董贵妃都被吊死! 灭族啊! 生生打了个哆嗦,三十多个人整齐的一抱拳。 “愿听赵特使差遣!” 每一个时代变动,都有这一层又一层无比坚固的阻力,就如同后世的辛亥革命,就算是一纸歌名书下,短短几天内全国都投入了革命的洪潮,江南十几个省一夜之间宣告反正,如此大势所趋下,依旧有着袁世凯复辟,张勋的辫子军进京等反复事件发生。 今夜,在大明革命,光荣的君主立宪之后,最大一股子反扑的洪流被挑了起来。 朱雀街。 两个北府军退役下来的警察正在靠着街边的警署一笔一划的整理着材料,冷不防哗的一声,一块大石头猛地撞开了警署的门,没等着两人反应过来,七八根棒子已经凶狠残忍的招呼在了他们身上,烛光斧影中,血一下子喷溅到了辉煌的金龙吐火大明国旗上。 从警署中夺取了警刀,警甲,还有些其他武器,黄淳耀带头,呼喝的叫嚷声中,几百个暴徒打着火把汹涌的从胡同中冲出,汇聚到主街朱雀大街上,不仅仅这一股,其他的街道中,前一阵通建奴同党,被镇压地主余孽,还混合着不少地痞流氓,成千上万人聚拢成一大股巨大的暴动团伙,乱叫着冲向了禁宫。 “宋青书此贼要废掉陛下,自己当皇帝了!保卫陛下,保卫大明!” 冲在人群最前头,带着被赶离权力中枢,没了权柄的极度不甘,黄淳耀等人冲在最前面,用斧头锤子乒乒乓乓的砸着宫门。 似乎真的猝不及防,宫门守卫都被冲散了,宫楼上,火把乱走,到处是惊恐的叫嚷声。 而此时宫中,沿着上一次溜进去的路途,赵士昂等吴三桂细作已经早已深入禁宫之内了。 碧云台,南宫十六景之一,也是崇祯帝自失去权柄之后最愿意去的的地方,上一次入宫劝崇祯帝,就是在这里,这一次,赵士昂等也是直奔这里,果然,在碧云台最高点上,一个穿着九龙袍的人正背着手,端望着宫门处。 只要夺到这个男人,就像当年明英宗的夺门之变那样,应天传檄既下,天下最终也当姓吴,自己就是开国功臣!赵士昂禁不住兴奋的大礼拜下。 “陛下,黄大人,陈大人已经带着义士到了宫门口,拥立陛下重登龙庭,请陛下随下臣前去朱雀广场,接受朝贺吧!” “你在说我吗?” 忽然间,带着少女调皮的声音让赵士昂如遭雷击,看着那月光下转过头柔美的脸庞,他可是一丁点旖旎念头都没有,惊怒交加的就像个濒死的野兽那样。 “你是谁?” ------------ 第七百四十七章.决定江南之战 大江之上,烟波浩渺,随着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片片摇曳的帆影开始划破了浓密的江雾,显露出来,逐渐的,一群庞然大物显露在随着太阳愈发的高升,而变得开阔????··COM 宋青书舰队。 荷兰巅峰士气有两万多条大小商船漂浮在世界各个角落,米字旗统治世界的英国皇家海军数量上似乎也没超过它,可如今,宋青书却是已经向荷兰这个巅峰霸主逼近了,来自台湾与东南亚,中南半岛的参天巨木,造船资源远远不是小小的荷兰可以媲美的,火力全开下如今远东海域直到印度,华夏的船只已经达到四千多,而宋青书的舰队,战列舰,运输舰,补给舰则是到了上千百还多,各地雇佣水兵,水手十多万。 在金陵港口,施琅的演说,可一点也没有吹牛。 宋青书最忌惮的,是吴三桂越过鄱阳湖向江浙一带入侵,大军水银泻地那样弥漫开,缺乏骑兵机动力量的宋青书将陷于被动,才刚刚有些起色的地方政权也将糜烂,到时候舔舐这些战争伤口,就不知道需要多少年了。 还好这吴三桂同样忌惮,他似乎也犯了当年陈友谅的错误,并没有下大决心直接打到应天去,反倒是背后搞起小动作来,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时间,将江西突然投降给所拥有的战机拱手让人。 当年陈友谅好歹还极力的攻打着洪都城,可整整一个多月时间,吴三桂什么都没有做,就在南昌等着,等着来自应天的好消息。 不过就算金陵都丢了,宋青书其实也不在乎,一个半月时间,他不但从八闽调回了三十五万护**,还集结了一百二十艘炮舰作为主力,国家讲民主,如今军队可还没民主,带着近代军队战斗力的大明帝国大军如今只效忠他一个人,只要摧毁了吴三桂主力大军,就算崇祯皇帝冲出来了,他也有实力把他重新关进去。 更何况,崇祯皇帝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冷静,还要冷静! 而且还有个老狐狸周延儒盯在那儿。 “大帅,前面就是九江!” 一声惊叫忽然讲宋青书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猛地拉开望远镜,已经快散尽的江雾中,一座青色的城市缓缓映入眼帘。?????··COM 三江之口,七省通衢,千年前这儿还被称作柴桑,周瑜练兵之所,不过如今,这儿对宋青书最大的意义,就是进入鄱阳湖的门票。 二百多年前,陈友谅也是由这里进去,却再没能活着走出鄱阳湖,望远镜中端望着那青色城头上四处乱走的吴三桂军守军,宋青书毫不客气的一挥手。 “进攻!” 一直到一七四四年,世界上最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才彻底形成其严密的国家海军制度,包括统一的军服,军衔,还有一系列严密的军规,可早在一四一五年,大明已经有力量组织起国家海军舰队,最远航行到非洲,现在宋青书的舰队,继承着郑和舰队沸腾的海洋之血,同样是同时代组织构架最为精密,效率最高的舰队了。 命令一下达,咆哮的牛角号就在整个行进中的舰队轰鸣起来,舰队前锋十条战列舰缆绳发出了巨大的咯吱咯吱响动,庞大的软帆被猴子一样灵活爬上爬下的水手扭转过来,随着呼啸的江风,这些舰船呈现一个半包围状态,将沿江的九江城包围的水泄不通。 “开舱!” 炮手长嘶吼般的叫嚷中,两排侧舷炮舱上方的铁链咯吱咯吱的被拉起,旋即一根根黑色的炮口缓缓被推出了炮舱。 宋青书印象中的海战,不是航母上飞舞着满天飞机,就是巨舰重炮,甲午海战曾经萦绕在他脑海中许久,如今的海军炮也是口径越来越大了,虽然现有的技术条件还是没有达到后世阿姆斯特朗炮那种后膛炮的技术,可是如今最新装备的十八磅炮威力已经远超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红夷大炮了。 轰鸣中,江面上二百门火炮一起怒吼,同时九江城头上十二门红夷大炮也是扯开了导火索,轰鸣的炮弹彼此交相辉映间流星那样的狠狠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哗啦的巨响,被那沉重的炮弹击中,高耸而古老的九江北城楼,自上而下泰坦解体那样塌陷了,几十吨的瓦砾顺着城墙倾泻下来,随之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两门几千斤红夷大炮。 下午两点左右,九江城被后续运兵船上的北府二十师,二十师,三十三师联合攻下,镇守九江的吴军左大营自城外逃向南昌,进入鄱阳湖的门票是到了宋青书手里,同时也将这个门给关上了,除非击溃他的水师,否则吴三桂苦心经营几年的水师将向当年陈友谅一样,葬身于此。 次日清晨,除了作为巨型运输舰的海大鱼停滞在长江外,剩余一百二十条大小主力战列舰纷纷形式进鄱阳湖中,与此同时,一直紧锣密鼓前进的三十五万大军也是自乐平抵达鄱阳湖东岸饶州府与对岸盘踞南昌,昌邑的吴军正式对峙了起来。 也只有真正面对宋青书时候,才能感觉到他的强大,亲自到岸边去观望,对岸,一百二十条战列舰并没有扎堆到一出,而是自上游柴棚一直绵延到下游余干,仅仅战线,明军就比他多绵延出来十几里。 而且自己的楼船队似乎已经够雄伟了,可观宋青书的舰队,每一条几乎都是封闭着的水上堡垒,大小非但丝毫不怯,而且扁平而沉稳的船身,比吴军的楼船还要厚重几分。 不仅仅是船,占据东岸之后,明军一直以来的良好的土木工程也就此开展了起来,用麻袋装着沙土,自八闽北上的庞大陆军开始沿着饶州附近江边堆砌工事,建设土山楞堡,已经有入水上堡垒般的战舰,再在岸边搭建上陆战大炮,其火力就将变得极其可怕。 “王爷,宋贼船乱,不成阵势,当趁此时机,大军齐出,直捣其中军,末将愿为大军先锋,请王爷下令!” 跟着吴三桂巡视江边,算得上他手下的大将,自大顺军投降过来的悍将西路马鹞子王辅臣第一个声音高亢的撂下望远镜高声请道。 然而,也跟着撂下了望远镜,吴三桂那光溜溜的脑瓜底下,和后世清宫剧中和果郡王快有一拼的英俊脸庞上,却是流露出一股子比非洲鬣狗还要恐怖狰狞的笑容来,不屑的哼道。 “你这蠢材!光看到宋贼军船四散,却没看到其犹如大龙盘东,其气不绝,一但你进攻其中军,一时不下,这左近的宋船就会如龙之爪牙那样盘踞而来,断吾后路,到时候四面炮击,就算铁打的船,也得轰成烂筛子!” “再说,急什么,宋青书如今虽然强之强已,可他却是四面楚歌,内外不稳,还有江西世家门阀给他添堵,补给得百里溃粮,而如今咱们却是坐拥南昌,粮草充沛,而且岳勒如今深困四川云南,与那张献忠纠缠在一块,咱们是后路不忧!进退得宜!该急得是他宋青书!” “这鄱阳湖,谁是陈友谅,谁是朱元璋,还未定已!”傲慢的昂起了脑袋,吴三桂伸手将一块佩戴着宝石的瓜皮帽扣住了他光溜溜的脑门, “王爷,那咱们?” “他宋青书不沿江修堡垒吗?咱们也修,看谁耗的过谁!穿本王令,给我去附近州县抓那些泥腿子,将这左近水寨都修起来,各营严守城寨,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既然已经坐看了宋青书一个多月,调兵遣将,杀进了这鄱阳湖,手里握着赵士昂从金陵飞鸽传书来的信笺,吴三桂还真是决定一拖到底,傲慢的命令着,旋即他又是从从人手里结果马缰绳,翻身而上,在他马蹄子践踏起的灰烬中王辅臣,李本深,吴之茂马宝等吴军大将纷纷扑棱着衣袖打千跪下。 “喳!” 就在吴三桂观察着江边时候,宋青书同样在观察着对面,只不过他的眉头就要紧缩不少了,对岸的吴军,给他一种印象。 太像自己了! 吴三桂的战舰布置的倒是有些像曹操,那高耸的楼船用铁链子组成船阵,高耸的船楼中,黑森森的红夷大炮同样露出狰狞的炮口,对于吴军火炮威力,如今宋青书是缺乏数据,可他也不想用自己的战舰去试一试。 而且望远镜中,巡视的吴三桂小船上,背着火铳的巡逻兵居然也是有模有样在枪口上插上了刺刀,这么看去,就连战术上,吴三桂也研究过自己的战术,并对此进行了效仿。 下午时分,居然还有大批的江西民众,佃户被驱赶到江边,也是用麻袋装土,开始修建其土山,工事,这一幕看的宋青书忧心忡忡。 要是在大海里,他宋良辰有一百种方法带着吴三桂这些吃水不深的大头船在风浪里兜圈子,最后让他们喂了海龙王,可如今是内湖,鄱阳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没有那么多的回旋空间,正是这楼船的主战场,相反自己这吃水线极深的海船,倒是不是那么好施展了,如果要进攻,就只能顶着吴三桂的炮火进攻。 “谁是朱元璋,说是陈友谅,还真是说不定了!” 放下望远镜,宋青书忍不住为难的摇摇头,这决定江南的一战,不是想象中那么好打。 ------------ 第七百四十八章.对弈 .lā 敌人之间是相互学习的,这点还真没错,作为汉军,吴三桂似乎每一步都开始向江南明军靠拢,两岸边,南昌一带的沿湖同样修起了后世鸦片战争时候的炮台,这次出征,占有先机,吴三桂至少运来了七百多门大炮,配上楼船上的重炮,不下两千,炮台,战舰星罗棋布,形成一片严密的火力网。 这种阵势,就算宋青书也不敢去硬攻,人类自进入火器时代开始一直面临的尴尬问题让他给碰到了,有了无坚不摧的武器,可人类却缺乏足够的防御技巧,就算是砍伐百年前年巨木,精心打造而成的明军巨舰,也抵挡不了这铺天盖地的炮火轰击。 当然,真要逼到绝境上,拼着损毁十几甚至几十条主力舰,宋青书还是打的进去的,可如今,还没急到那个程度。 鄱阳湖中心,两条战列舰风骚的打起了横。 正对面就是几十万吴军,水手没有好脾气的,分舰长徐海猴子以着海上人特有的暴躁与方言跳着脚不住地叫骂着,一个个水兵也是灵活的爬上爬下,猴子一样掌舵,开帆,下方炮舱一个接一个被绷紧的铁链子拉起。 轰隆~轰隆~一侧四十门大炮依次开了火,最大仰角下炮弹呼啸着狠狠砸向了对面吴军水寨,就看那水柱在平静的湖面上溅起十几米,嘣了紧张防御的吴军一身,一条楼船很倒霉,被炮火砸在了船楼上,哗的一下子,坚固的船板就如同纸糊的那样,轻易被撕破了个口子,后头正在前进的步兵被飞溅的木头碎屑还有炮弹猛地震到了墙上。 吴军的水师大营顿时如同炸了锅那样,愤怒的大船小船划着密密麻麻的船桨就从水寨中冲出来,一时间整个湖面,到处都是上下翻飞的桨还有割开的白浪,就像开闸放水了那样,成千上万的船万舟共济,百舸争流,热闹非凡。 见此,徐海猴子非但没有惊慌,反倒是满脸喜悦,兴奋的大叫着:“撤帆,撤呼!” 早已经调整好风向的风帆直接被拉了上来,与此同时两百支桨也是狠命的划到水中,两条庞然大物立马以与它们体型不相符的灵活,向着东南方向下野泽急促的滑去。 一面跑,这两条战列舰一面还不住地开炮,强悍的火力在蜂拥而出的吴军中不断激起一个又一个水柱,将惨叫着的吴军小船掀翻入水,在大舰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窟窿,更加激怒的吴军也是更加疯狂的向前涌动着。 鄱阳湖说大也大,面积超过了欧洲一些小国,说小却也小,和大海战中成百上千公里的追逐,这儿就跟个池塘那样根本回旋不开,两条船向东逃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差不多靠边了。 芦苇荡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在其中急促的行动着。 陆军埋伏水师,也够有创意的了,不过一百五十门线膛炮强悍的火力足可以弥补空间上的劣势,为了这次伏击,帝国兵部尚书孙传庭足足十几个晚上没睡,亲自选定埋伏地点,十五个炮营以及三万多工兵半夜布置阵地,就等着今天了。 而且之前为了麻痹吴军,像徐海猴子这样的勾引战,也打了四天,每一次,吴军都追杀出来,路过这片芦苇荡,安然无恙,万事俱备,似乎今天只等着吴三桂水师来送人头了。 蹲在大炮边上,军盔上还盖着几片草叶子,第三七方面军指挥官,帝国参谋长李定国那英俊的脸上都被芦苇荡里毒蚊子给咬了好几个大包,不过忍着那股子瘙痒,李定国始终死死端着望远镜。 “犊子!快点啊!再有五里,三里,妈的,徐海猴子这个混蛋,这个时候打什么横!” 的确出了点问题,毕竟宋青书麾下的绝大部分是海船,海水多深,而这鄱阳湖,最浅的地方只有几米,刚刚并驾齐驱鹦鹉螺号因为太靠岸边,尖锐而吃水极深的船底儿竟然和湖底摩擦了下,吓得鹦鹉螺号指挥官赶紧下令横舵,向徐海猴子的座舰暴风号逼近了点。 巨舰与巨舰之间可是必须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鹦鹉螺号这一动,暴风号也不得不跟着转帆,一下子,就将被追击的距离拉进了不少,更紧急的是这儿距离伏击圈还有两三里的距离。 就在李定国捏着一把汗中,靠着往日精湛的航海经验,两条诱饵船又是灵巧的斜切着过去,就仿佛一对儿戏水鸳鸯那样。 可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平日里听不得这些水师参谋长天天夸耀自己兵种是个技术活,不像陆军那样一群脑袋里全是肌肉的粗汉,不过这会儿李定国也禁不住轻松的吐出一口气来,下意识的一排大腿。 “他娘的,这帮海佬儿还真比泥鳅还滑!” “军,军司令,贼军不动了!” 光满脑门汗水去注意徐海猴子,冷不丁麾下侦查长官的惊叫,让李定国这才将注意力回转到了身后那黑压压的吴军舰队上,在他眼睛冒火中,刚刚还喧嚣叫嚷着的吴军大舰队就地停了下来,旋即在不知道何人的叫嚷声中,缓缓向后退却了去。 “娘希匹的,谁他娘的暴露了!” 真是眼珠子差不点没气的瞪出来,连伪装都不顾了,猛地蹦到炮身上,高举着望远镜李定国就四处的眺望着,可一大片芦苇荡,就算他这知道的,都有些看不清自己人埋伏在何处,更别说远处的吴军了。 至于武器反光?格外应对这一点,刺刀都是装在枪套中的,大炮更是涂有黑漆,不可能反光。 明显也是不甘心,徐海猴子也下令麾下的两条战舰停下,转舵回去,用舰炮轰击吴军后队,可就算如此,这些吴军大小军舰依旧头也不回的退了回去。 准备了半个多月,精心布置的第一场伏击战就此失败,不管徐海猴子还是李定国,都是有些灰溜溜的带兵带船大营,谁知道,刚一进饶州大营,一股子喜气洋洋之色却是洋溢在每个脸上,顿时让两人有些懵逼。 “见过尚书,末将无能,未能将吴贼吸引到埋伏圈!” 原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局面已经是改变了,参谋制度的出现弥补了将帅指挥军队的不足与纰漏,同样也将一军主将那绝对权威削弱了许多,可就算如此,把孙传庭苦心经营的计划了浪费了,两人依旧感觉到内疚,刚一进到参谋总部联席会议,就双双抱拳向孙传庭请罪。 “不怪你们!事有凑巧。” 谁知道看着他俩回来,孙传庭也是满面的无奈苦笑,无奈的随手将刚收到的线报给二人递了过去。 虽然决战地点在鄱阳湖,可大战的胜负节点,还要看千里之外的金陵,今日,也是宋青书进兵鄱阳湖的第二十六天,与六月十七爆发的金陵骚乱案算是彻底尘埃落定。 尽管崇祯皇帝万分想回复昔日的权利,可他至少是冷静的,如今虽然大明皇室算是没落,可至少君主立宪保护了皇室的位置,安全,而吴三桂?这些天长平公主做报道,自然接触到不少关于吴三桂的消息,什么跃,什么住宅堪比皇宫都不算什么了,仅仅看拿着清朝平西王位置都不满足,一看到机会又是叛逃而出,摇身一变成为大明“忠臣”的举动,朱由检就可以看到一颗蓬勃的野心。 没有皇帝支持,所谓的暴动根本成了一场笑话,当天夜里,崇祯皇帝的确出现在了宫门口,不过却是在内阁次辅周延儒的陪伴下,亲口向上万暴乱者下诏,宣布遵守宪法,紧接着,失去了名义的暴乱者轻而易举的被应天警察部队拿下,协从者被撵回家,如赵士辅黄淳耀等死硬者还有手里流血者则被逮捕,审判,处决,一大批人以叛国,违宪的罪名,被送上了去往东南亚的殖民船。 匆匆建立,让大批的旧党余孽混迹的应天政权,又得到一次清洗。 这件暴乱还造成了保守党的分裂,陈子龙等一大批中坚议员正式改称呼拥宪保守党,而一部分死硬分子则单独脱离出来,形成保皇党,只不过这一部分已经不重要了,乃至于他们的报纸舆论,都没人看了。 至于赵士昂还有其他吴三桂派遣过去的间谍,消息却根本没有提及,不过透过这金陵发过来的政报,不论孙传庭还是李定国,徐海猴,隐约都能看到一张阴沉的脸,那个号称大帅影子的男人。 今天,消息已经传到前线鄱阳湖了,那么对岸的吴三桂,自然得到了消息,今天吴军水师的古怪动态,就理所当然了。 还真如同孙传庭预料的那样,今日的确吴三桂得到了消息,而且他的反应比孙传庭想象中还要大。 军事会议上,如孙传庭,李定国这等参谋长官,如今都是可以坐着和宋青书议军事的,可在吴军军中,哪怕如大将马宝,提督李本深,王辅臣等,都得跪着。 而且每个人还是跪的战战兢兢,因为坐在帅椅之上的吴三桂,此时俨然已经变成了个杀红眼的疯子。 “废物!” 哗啦啦的声音中,吴三桂在金陵残存的间谍发出来的报纸被他撕的粉碎,雪花片子一样扔了出去,吴三桂屯兵南昌,没有接机发动进攻的重要原因,就是要在金陵取得内应,可如今,连皇帝都亲口训斥自己为乱臣贼子,那么之前好不容易撑出那一副忠臣孝子政治面具就彻底被撕裂,以丑陋的真面目示人,带来的刺痛可想而知。 “赵士昂办事不力,家人籍没为奴,剩余人等,按罪论处!” 暴怒之下,可怜那夜赵士昂为吴三桂喋血皇宫,却被轻飘飘一句,全家就被罚为了奴隶,看着吴三桂光溜溜的额头上青筋扭曲的如同蚯蚓那样,更加令吴军大将胆颤心寒。 不过此时还是有人忠于吴三桂的,战栗中,内江提督李本深,一个四十多岁儒雅文士模样家伙小心翼翼的一磕头。 “平西王,当务之急不是处置赵士昂,如今陛下不附,我等师出无名,接下来一步怎么打才是关键。” “汝有何法子!” 也可算从愤怒中稍稍醒过神来,吴三桂那双鹰眼狼目阴沉的看下来,沉吟了下,李本深小心的抱了抱拳头。 “末将主张退兵!” 这个主意虽然有些泄气,但的确是应对这时候局面最好的方法了,吴三桂这些年在江南经营,他的根基之地就在湖广,武昌,荆州,襄阳等地,那儿沃野千里,虽然经历战乱,物产还算是可人,如果经营得当,几十年的割据政权是有的。 当年陈友谅就是一意孤行,在鄱阳湖将他的大汉政权甚至他自己都拼了个精光,才让朱元璋短时间内一统江南,为建立大明朝做下根基铺垫。 如今出师的名义已经没了,舆论上陷于被动,而且军事实力上宋青书已经将远在八闽的大军调回来,而且在鄱阳湖东岸布置下坚固的防御阵地,真要比,宋青书远强于当年的朱元璋,吴军胜算不大。 与其那样,还不如丢了江西,回师武汉,固守荆襄,到时候又该轮到宋青书头疼了。 然而,回答李本深的,却是个茶碗,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到了他脸上,剧痛之下这个四洵汉子不得不捂着脸猛地蜷缩成一个球,缩在地上。 当年陈友谅也未必没考虑过与朱元璋决战的风险,然而真正处于这个位置上,方能感觉到这种欲罢不能!进一步就是黄袍加身,退一步却是卑躬屈膝向别人称臣,这点尤其是在满人主子手下当奴才跪拜过如此长时间的吴三桂尤其不能接受的。 泼了李本深一脸热茶不说,还嫌不够的吴三桂又是阴狠的学了把孙权,猛地一刀将桌子角削下去一个,指着那桌子杀气腾腾的对着十几个臣下吼道。 “敢言退兵者,如此桌!” 马宝,李本深等将,无不是纷纷战栗着磕头下来。 ………… 次日凌晨,开战以来波澜不惊了整整二十七天的鄱阳湖战场,迎来了第一场恢宏且残忍的血战,在吴三桂的愤怒下,多达二十七条楼船,三百多条小船组成的突击军团一大早晨既冲杀到了明军水寨的面前。 震耳欲聋的炮声自双港而起,火药在半空中升腾起的白烟甚至都快凝结成一片巨大的云彩,沉重的后坐力将一条条高耸的楼船推的仿佛如同不倒翁那样,怎么都没料到吴军居然敢打上门来,一时间倒是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轰隆的一炮正砸在停泊在港口中暴风号甲板上,就算是黄山巨木在这如此重炮下依旧脆的可以,咔嚓的断裂声中,舰楼的门都被一炮轰开,咳嗽着,还在研究如何引吴军入彀的李定国还有徐海猴子两个高级指挥官惊慌的踹开碎片,跑到了甲板上。 望远镜眺望下,湖面几乎被吴军占满了,到处都是大炮喷发出灰白的烟雾,还有摇晃的楼船,满儿不是炮响就是吴军难听的怒吼声,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李定国惊愕的叫嚷道。 “吴三桂不是吃枪药了?攻势如此迅猛!” “管他呢!李贤弟速速上岸,调集陆军支援,他娘的,炮长,二炮长呢,给老子组织开炮!” 话还没说完,这徐海猴子已经大步流星跑下了船舱,离着老远,李定国还能听到他粗野的叫骂,不到一分钟,原本静静停泊在双港中的暴风号,也发出了他仿佛狂风暴雨那样的怒吼。 歪门邪道终究不是取胜之计,要想达到目的,还得手里的真家伙说话! ------------ 第七白四十九章.拼的就是国力 真正属于东方的大炮巨舰时代,估计这也是古典东方华夏历史上规模最为大的一次炮战,连续十天时间,明军与吴军巨舰在这狭窄的鄱阳湖内捉对厮杀,轰鸣的炮火像秋雷那样滚滚回荡在这云梦大泽的上空。?火然文??? ???.?ranena`com 至少有二百条巨舰参与战争中,四五千门炮一起发出怒吼,由于交战距离太狭小,许多在大海上可以施展的战术根本展不开,只能近距离血战,也让这场战争前所未有的血腥,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 交战到六月末,位于南昌与饶州之间的湖面,甚至都被船只的残骸所铺满了。 “左转舵二十五度,升主帆!什么?主帆没了,那就他娘的给老子用次帆补上!总之,一定要把挂着左字军旗的破楼船给老子打了!” 这场水战真是满足了人类对于战争一切浪漫的幻想,大炮此起彼伏,狠狠撞击在相互的船体上,炮舱中,到处是水手的汗臭味与谩骂声,忙碌的炮手副炮手穿梭不停,将火药塞进发烫的炮管里,将炮推出炮轨,旋即狠狠一堵耳朵,巨大的后坐力把千斤重炮都给推了回来,炮链子哗啦哗啦作响,几百米到几里外,则是又掀起一团炮火。 也经常有不速之客破门而入,徐海猴子这一句命令刚喊完,猛地脚下又是剧烈一颤,一发自东北角打进来的炮弹斜插进二层炮舱,自炮舱口轰击到后面甲板墙上,中间洞穿了四个人,男人的鲜血缤纷的撒落在了船舱中。 这简直是诗人理想中浪漫啊! 只不过当事人能不能有如此浪漫情怀,就不得而知了,又是呛了一口硝烟,弯腰躲过对面几乎贴身了的楼船上,几百个火铳手的射击,在一阵乒乒乓乓的木屑飞溅中徐海猴子亲自推开已经死在船舵处的舵轮长,亲自狠命来了个大转舵,借着复杂的软帆具自老天得来的八面风,沉重的大帆船仿佛一头桀骜不驯的蛮兽那样,猛地来了个大甩头。 真有点如同电影里的那样了,挨着暴风号近的几条吴军小船在与船体碰撞中瞬间咔嚓断裂,带着一层暴风号上刮下来的木头被挤压的粉碎,船上的吴军在惊恐的叫喊声中纷纷掉下水里,被卷进船身旁的漩涡。 虽然不知道对方左字大旗下是什么人,不过吴三桂大军中有三十万是当初左良玉的旧部,既然如此,左字将领定然非同一般,擒贼先擒王,这道理不管中外,都是通用的。 和后世决定英法命运,遏制了拿破仑皇帝进攻英国本土的特拉法尔加海战的英军主帅纳尔逊那样,在纵横几里的战场中,徐海猴子盯着这左字大旗已经好几天了,今天难得的机会,开战开始,从自己方船队扎入敌阵,他是不计代价的要击沉它! 如此疯狂的在敌阵中穿梭,暴风号也承受了惊人的伤亡,两旁连绵不断的炮击中,侧舷甲板被打的仿佛未完工的建筑工地那样,甚至露出了狰狞的骨架,两层炮舱中,超过一半的炮组伤亡,上层甲板上,倒在两旁铺天盖地而来枪火之下的明军几乎铺了一层。 可就算如此,暴风号依旧是乞活军舰队中最强的战列舰,松江水师的骄傲,过山车般的横冲直撞中,徐海猴子绕过了两条前天才被击沉吴三桂的楼船残骸,前部水神伍子胥持剑钢铁撞击将一条大横拦截的楼船撞得踉跄倒退,那条左字大舰终于映入了他眼帘。 四面都是敌舰,那楼船也是吴军中火力最强的,可是双手扶着带血的船舵,徐海猴子却是疯狂的大笑着。 “给老子打沉这个小婢养的,开炮,开炮!” 随着自己船长的怒吼,残余的炮手又是叫嚷着海上人才听的懂的粗话,将沉重的线膛炮再一次推了出去。 在明军海军中,荣耀与狂热已经超过了生命,如果能在此战中与敌人旗舰同归于尽,哪怕成百上千年,自己也会被铭记吧!带着如同特拉法尔加海战英军的狂热,暴风舰大笑着嘲弄着死神。 然而,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吴军战舰群中,一股子凄凉而惶恐的牛角号却是猛地响起,紧接着,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左字楼船忽然蜈蚣那样伸出了百多支桨,划着向后退却而去,不仅仅这一条,其余的楼船同样在木头咯吱咯吱作响中,摇晃着向后逃去。 “别他娘的跑,打啊!打啊!” 作为冲的最快的战列舰,暴风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马上就能进行一场如同骑士般的壮烈对决,对手却跑了,这差不点没把徐海猴子肚皮给气破了,老脸都憋大了一圈,暴风舰长愤怒的向前挥舞着军刀,他麾下的炮手也是同样骂着娘将最后的炮弹倾泻出去,打的那左字楼船左摇又晃,偏偏越跑越远。 到了下午一点左右,两面的战舰彻底脱离了接触,为期十一天的鄱阳湖大水战就此落下了个帷幕。 不下于二十七条战列舰沉没在湖心,其中明军五条,吴三桂军二十二条,鄱阳湖最深处也不过二三十米,还能看到半沉没的楼船露出的桅杆与舰楼,无数尸体漂浮在湖面上,绝大部分是吴军的,不是明军不死人,而是每一具遗体,战后都做到了最大规模的回收,剩余的,则如同千百年鄱阳湖滋养人类那样,回馈了大自然。 伤痕累累的暴风舰也在一瘸一拐中回到了双港船坞,几乎立刻就有无数从应天调集过来的船匠,带着成吨的替换木板登船,开始修缮,同时一队队脑袋上画着红葫芦的战地医院医疗队抬着担架登船,将伤员一个又一个运下来,送到位于潘阳的野战医院。 这也是宋青书麾下打仗不要命的原因了,即便负伤了,也能得到最上等的医疗,绝大部分人能再次返回战场,即便有重伤不治者,这些红葫芦天使依旧能让你走的很安详,没有太多恐怖的痛苦,哪怕是伤残截肢者,都会有个好的安置,这就是工业化的好处,哪怕是刚开始进行的工业化。 下了船,徐海猴子就不用管了,他的船员和船将得到最好的疗伤,此时,他需要尽的则是他帝国海军参谋长官的义务。 他的顶头上司施琅,打酱油级别的海军副将何斌,已经从郑森军正式转到海军的洪旭,还有其他十名分舰队舰长官全都位列会议,兵部尚书孙传庭还有大帅宋青书也同样位列主位。 会议刚一召开,徐海猴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惊愕的问道。 “诸位,吴军还有一战之力,为何他退了?” 虽然这些天吴三桂损失要远大于宋青书,可两军对水师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对吴三桂来说,水师不过是进行鄱阳湖之战以及顺流而下攻打金陵的临时工具而已,最看中的,还是他四十万左右的陆军,所以,哪怕是水师拼光了,吴三桂也不过心疼一下而已。 可对于宋青书,他的海军可不仅仅是处理眼前这一战,还要保卫他几万公里的的海疆,殖民地,还肩负了向东,向西,向南的全球探险任务,水师还保卫了他西印度公司将近八成的贸易,新兴的资产阶级利益,所以虽然损失小些,宋青书却的悠着打。 这种态度下,吴三桂每次都是倾巢而出,而宋青书则是不得不被动招架,可往日不打到天黑不收兵的吴三桂今日却是早早就将战舰收了回去,实在令人疑惑。 有了上一次政治上的原因,这一次又是所有人视线都汇聚在了孙传庭身上,可这一次,他也是无辜的摇了摇头。 “最近金陵一切安好,没什么特殊状况,老夫也不知道!” 缺乏情报下,胡乱猜也猜不出子丑演卯来,这次的军事会议毫无结果的散去了,接下来两天,整个战局似乎又恢复了一潭死水,吴军再一次龟缩在了南昌水寨中,而摸不清吴三桂有什么情况,宋青书也没下令出击,他甚至命令巴音图的骑兵向东南侦查,看看吴三桂是不是趁机用他强悍的骑兵力量,进攻江浙或者福建去了。 一直到七月四号,从吴三桂军内部收买的情报,这才传了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一大群将领也是一边扒拉着罐头,一面汇聚在参谋长官联席会议上,听着负责打探的情报人员汇报,徐海猴子咬着金枪鱼尾巴的嘴张得老大,鱼尾巴掉了都没注意到,宋青书也是诧异的摇摇头。 吴三桂停止进攻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了,没弹药了! 的确让明军将军们惊愕,他们从来只有把船上装载的炮弹火药打光的时候,还从来没碰到过后勤供应不上时候,也难怪徐海猴子理解不了,这怎么成为了停战的原因 如今的局面就跟后世苏联日本诺门坎之战差不多,日军为了侵占蒙古,调集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弹药基数,结果轰炸了没几天,苏军还没感觉什么,日军自己就受不了消耗了,最后被苏军的坦克大炮修理的一点脾气都没有,灰溜溜的祈求停战协议。 为了支撑这场战争,超过五百条商船自倭国,自东南亚源源不断的逆流而上,将食品药品弹药补给品输送到饶州前线,宋青书的补给线根本不走陆运,用不完的用,可吴三桂? 依靠湖广作为后勤基地,能供应五十万大军的军粮,同时拼凑一百多条楼船,四五百条小型战船,两千多门大炮,已经穷了这个典型农业社会,封建庄园的力,红夷大炮一炮就得消耗十几斤到几十斤火药,十一天激战,每天都得放上千炮,这如同个吃火药的怪物,短短时间就消耗了两千五百吨到三千吨的火药。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还真没错,吴三桂实在供应不起了。 经过了最开始的错愕,捧着罐头的军官团又是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自豪,老子就是有炮有火药,任性,怎么着吧!尤其是徐海猴子,这位海军中有着暴脾气之称,海盗的儿子无比兴奋的站起来一抱拳。 “大帅,既然吴三桂贼人弹药不济,正是我等进攻的时机啊!末将请为先锋,为我大明帝国,将吴贼舰队摧毁在这鄱阳湖中。” 听着这慷慨激昂的话语,宋青书张口就想答应下来,然而话未出口,看着眼皮底下的罐头,他忽然又是摇了摇头,一股子神秘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出来。 “干嘛要摧毁吴三桂的舰队呢?” ------------ 第七百五十章.富翁与穷鬼的战争 以明军的恢复能力,不到六天,本来已经打得快剩下骨架子的暴风号,再一次丰满起来,已其作为旗舰,在配上鹦鹉螺号,杭州号,马尼拉号等七条风帆战列舰组成舰队,猥琐的簇拥在了吴三桂的水寨面前。燃文小?说 ??.?r?anena`com 两千斤重线膛炮最远能打四五公里,不过确定精准度的,只有四百到一千米之间,然而徐海猴子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个精准度了,真仿佛有炮弹没处用那样,就隔着四千米左右,这一组战列舰队以最大仰角胡乱的对着南昌方向抛射。 就看那炮弹一个个没头苍蝇那样争先恐后呼啸着落在了水寨中,绝大部分在水里打了个大大的水漂,一百炮能有九十八炮打空了。 可就这打中的两炮,吴三桂军也受不了,也是要死人的!几十万吴军提心吊胆中,就看到某一炮猥琐的砸在了望台上,砸到了楼船上,咋进了岸上的帐篷中,木屑纷飞中,四五个人就在血肉模糊中见了祖先。 一天伤亡个三十来人左右,按照这个数量,宋青书再打四十年,就可以将吴三桂的湖广楚军全部送下地狱了,而每天,仅仅外面包铅的铁炮弹就得耗费两三千颗,更不要说火药,这么打下去,绝对是宋青书吃亏。 可惜,人不是机器,屯在南昌城下的吴三桂只看到了每天被动挨打,每天都会死几十个兄弟,而且随时随地担忧有炮弹落在自己头上,这种难熬的精神压力,格外的折磨人,自鄱阳湖大水战过后,入了八月,开小差逃跑的士兵前前后后已经有三四千人了,士气低落的速度惊人。 不得已之下,吴三桂也不得不下令开炮还击。 甭管能不能打中四千米外苍蝇大小的暴风舰等乞活军舰船,好歹我们的大炮也在响,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战争,而不是被动挨打,不过争取这一权利,带来的后果却是吴军本来已经不足一千吨的火药储量,进一步的降低了。 “不管无论如何,给本王弄到火药,该死的火药,越多越好!” 南昌风景秀丽的滕王阁下,那如同吃人般的咆哮回荡在古老的建筑中,打破了人们对美好景色的一切心情,这些天,吴三桂老的惊人,本来才三十来岁正当壮年的头号大汉奸,脸上皱纹多的就像四五十岁那样了,胡须也有点乱糟糟的,头上新长出来一层头发一大半都是白的,可越是这样,吴三桂越是仿佛一条受伤的豺狼那样,愈发的凶残。 这几天,被抓到的逃兵直接拉到营外点了天灯,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那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根本不敢再提退兵的事儿,跪拜在地上,提督李本深只能是一个劲儿的磕头答应着。 “大王放心,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半个时辰后,两千多名骑兵冲出了大营,在不少军兵羡慕的目光中,一路向西,向楚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两千多人,就如同地狱出来的瘟神那样,立马让偌大的湖广以及半个江西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武昌。 深夜中,人们已经陷入了沉睡,忽然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石板路面上,大把大把的火把晃动在街头巷尾,惊吓的土狗疯狂的嘶叫着,忽然间,已经百年老字号的荆门药观大门被猛地踹开,没等医馆楚老神仙带着几个伙计惊慌的迎上前,已经有差役如狼似虎的冲进去,将药罐子打碎了一地。 十几罐子硫磺,土硝被装进麻袋了,直接拖走,顺道乱兵还洗劫了医馆里的大部分财物,目送着这些家伙凶悍的又是退去,坐在自己家台阶上,八十多了的老大夫拍着大腿痛哭着。 “造孽啊!” 这一幕还发生在湖广境内各个大小医馆,甚至寺庙,道馆中,不过相比之下,这楚老神仙还算是幸运的,荆门,天门一带的吴军官差也是仿佛蚂蚁那样,四下而出,只不过他们所要的,不是硫磺了,而是人! 苛政猛如虎,真有些秦始皇修陵的感觉了,附近州县的男丁几乎被抓空了,几十万人被硬塞进荆门山的硫铁矿,天门小板的土硝矿,还有十几万人被推进荆门山,几乎砍空了山间翠绿的树林,冲天的黑烟中冶炼着配置火药的木炭。 生产环境极其恶劣,每日劳动量打的惊人,一个个被迫撂下锄头拿起鹤嘴锄的旷工在阴暗而且有毒的矿井中被矿头拿着皮鞭疯狂的鞭笞着,吃的还是最粗糙发霉的粮食,每一天,病死累死的工人尸体填平了一个又一个矿坑。 战争不仅仅带来这点苦难,为了供养几十万旷工还有在前线的几十万吴军,对于粮食的掠夺,吴三桂军也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月份,夏粮开始收割的季节,一向号称湖广熟,天下足的楚地吴三桂辖区,却是闹起了前所未有的饥荒,就连不少地主都不得不抛荒,带着仅有的那点细软举家而逃,为了支应战争,湖广的经济开始陷入崩溃。 可相反的,同样是支撑战争,宋青书所辖的江南却几乎没有感觉。 老百姓的确是对战争所带来的困苦一点儿都感受不到,甚至战争还给不少人带来了发财的机会与新的工作岗位。 清晨,自倭国而来,足足几十船的硫磺又是在船铃中抵达了松江港口,立刻有成群的码头工人兴奋的爬上船去,将这些搬运下来,装在四轮或者六轮的运货马车上,驱赶着分散向松江,常熟等地密密麻麻的工坊中。 拿到政府订单的新兴小工业主拿到货后,又是紧锣密鼓的带领着雇佣工人将这些硫磺,来自东南亚的土硝矿,台湾发来的木炭碾压碎,合成火药,就算是黑火药,也够危险的了,为了保证工人安全生产,这些小工坊主还拿出了足够的薪水刺激生产,几个州府的人力再次为之一紧,不过下层市民的腰包又是跟着鼓了一鼓。 倭人如何辛苦开采硫磺,宋青书就管不到了,总之付了银子,每天到鄱阳湖前线的火药用不完的用。 同样,不止火药产业,无数商船带着来自东南亚的稻米汇聚松江,杭州,最后走水运到了明军的餐桌上,六天以前,台南阿里山活蹦乱跳的山鸡被一刀刀的剁了脑袋,拔毛放血,最后扔进大锅里熬住熟,放入各种调料,生产的香喷喷的。 如今竹筒罐头已经因为太过笨重而被淘汰了,冶炼技术的发展,如今都用上了铝皮罐头,生产车间中,穿着白棉袍,戴着口罩的工人趁热放入铝皮罐头中,再经过一次加温消毒,旋即用盖子密封起来,空气热胀冷缩之下,密封的罐头形成了缺氧环境,遏制了细菌的滋生,这样的罐头能保存一年多。 同样生产炮弹的工坊,生产绳子,木板,索具的工坊等等相关产业,都跟着红火了起来,下层工人腰包里有了钱,花销也不再那么拮据,市面上的成衣,来自东南亚的糖,水果,果脯,蜜饯,点心等各个行业同样跟着沾光起来。 最后这些相关产业的业主再通过税收,将财富反哺到国家手中,继续投入订单,一个良性循环形成了。 当然,这也不是所有国家都可以复制的,靠着就是宋青书的横行霸道,几乎独霸了广袤的东南亚,而且还在印度开辟了巨大的市场,有着低廉的原材料以及劳动力支撑,否则换个人,这一套还真玩不转。 所谓的工业化,并不一定是技术更新换代的多么神奇,当工业等第二,第三产业产值已经超过了农业,那么就是工业化的开始。 随着宋青书不着急战争的延续,鄱阳湖之战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之间的血血腥厮杀,波澜不惊中度过了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 东南大营,第三方面军,沉重的大车带着箱子停在了军团驻地的广场上,勤务人员带着撬棍上前撬开箱子,立马一件又一件厚实的棉衣露了出来,上面还带着点精美的绣花,然而,正在操练的明军几个师将士,眼睛连斜几下都没有,宋青书一年发四次衣服,战时又增加几次,这已经是发放的第三次了,如今又不能把多余的衣服寄回家,发衣服对他们来说,都有点麻木了。 倒是食堂开饭的铃声对于这些阿兵哥还有点吸引力,一到中午,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一大群饿疯了的明军立马蜂蛹着冲进才修好的食堂,不一会,就有人兴奋的叫嚷出来。 “竹笋猪肉!今天终于不用吃鱼了!” 一提鱼罐头,甚至都有明军干呕起来。 然而,相比于吃鱼都吃吐了的明军,今仅一湖之隔,对面的吴军军营中,却又是一副景象。 别说棉衣,不少吴军连单衣都配不起,寒冷之下,只能缩在营帐中,别说操练,出来上趟厕所都少见,这种情况下吴军将士也根本不敢操练。 “这群少爷兵!” 趴在巡逻刺探的小船上,看着对面明军巡逻兵掏出怀里的罐头就着白米饭,狠狠咽着口水的吴军只能酸溜溜的羡慕着。 ------------ 第七百五十一章.巫山 .lā 不过这拖延对战争局面的确起到了很大的改观,这痛苦的半年中,吴三桂的大军病死,逃走,前前后后加一块足足达到了五万多,原本气势汹汹而来,包含着关宁铁骑,楚镇,汉八旗,蒙古骑兵的大军士气跌的一落千丈,更重要的是,支撑这场战争的湖广被彻底拖垮了。 一月间,天门土硝矿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暴动,因为一处矿洞刚刚塌方,足足压死了一百多个矿工,这头吴三桂政权的建工又要求在旁边本来就已经松懈的土层继续打矿,这简直就是送死。 再也不可忍受的天门矿工们用鹤嘴锄砸死了过来抽打的监工,旋即几百人向外逃窜,没想到有了这么个带头的,早已经苦暴政久已的几十万矿工都跟着暴动起来,仿佛洪水那样冲垮了吴军在山下监控的几千兵士,差役,逃出生天。 这还没完,没过几日,荆门的硫磺矿同样发生了暴动,虽然这一次有点准备,暴动的矿工被镇压了下来,可足足几万人在暴动中死伤,仿佛坐在个火药桶上的监视部队也不敢在对矿工压迫过甚,荆门的硫磺产量也陷入了停滞。 吴三桂用人命换来的火药,前线战场也没打沉宋青书几条船,却弄得自己已经天怒人怨了。 ………… 湖广,巴东,巫山城。 在后世时候,这儿可是旅游名胜地,每年靠着门票和纪念品都能几亿几亿的入账,可如今,这儿却着实是个穷的不能再穷的小县城了,坐落在陡峭的巫山之中,道路与外界断绝,整个县几千人口仅仅能依靠着附近那贫瘠的可以几千亩山田来过活,至于贸易,全靠着山民用牛马骡子运些山货。 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成为了纵横华夏十八年,甚至一度攻陷京师,灭掉大明,建号大顺的陕西农民军最后的家了。 说来真是造化弄人,历史上读到李自成战死九宫山,人们脑海中往往都出现一个草莽英雄千万军中穷途末路的形象,然而事实却是,当时的李闯王可并没有穷途末路,他从陕西带出来十来万主力军,加上经营襄阳等地一载有余,襄阳,承天,德安,荆州一带尚且有兵马十多万,靠着这些主力,李自成一度想进攻应天,率先夺取江南沃土,以抵抗建奴。 就算经历了新阳,九江等一系列挫败后,李自成手里兵马还不下十多万,尚且能够成为争夺天下的潜力股。 可偏偏在通山县九宫山,习惯为大军之首的李自成亲自带着义子张鼐以及几十个卫士侦查出营,在距离大军不到十来里的地方被通山的地主武装撞见,当成劫掠的山贼,地主程九伯带了九百多山民围攻了这些人,将卫队打散,唐唐大顺皇帝被程九伯拽下马按在地上,又被他姓金的外甥用锄地的木头铲子猛击头颅,窝窝囊囊的打死在这穷山沟里。 真叫霸业未成身先死,死的再憋屈不过了。李自成死后,原本就是捏合各营而形成的大顺军再一次变得一盘散沙,大将郝摇旗战死,田见秀降清后被杀,群龙无首的几十个营在吴三桂的屡次讨伐下且战且溃,最后逃到了这巴东群山中,依靠着巫山以及长江天险苟延残喘。 历史上,张献忠败死之后,大西政权一部分军队在白文选率领下,也逃到了这里,务农练兵,坚持抗清,一直到康熙二年清军大规模进剿,方才宣告失败,史称夔东十三家。 不过此时,张献忠还生龙活虎的在四川云南一带与建奴****岳勒死磕,如今只有大顺军一家的败兵,实力更弱一点。 不过这一天,一个不速之客却是踏上了这支安静许久的农民军大门。 十几个农民军正依靠在低矮的巫山城墙上打着盹,忽然间,清脆的马蹄声自小县城那千百年历史的青石古道响起,已经被八旗铁骑打出心理阴影来了,这些哨兵立马紧张的蹦了起来,端着弓箭就向下眺望去,可下面的情景却是让他们感到错愕,十来个黑瘦的人披着沉重的黑斗篷,牵着二十多匹托着褡裢的马匹,正顶着小雨停驻在县城前面。 如果不是清脆的马蹄声还有马铃铛突然响起,这些城头上的农民军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出现的。 满怀警惕,那卫兵怪腔怪掉的就高喊了起来。 “打哪儿来的谒客,烧的是五云八虎香?” 这是农民军间的黑话了,意思就是你他娘的哪儿来的,到这儿干屁? 听着,那为首黑瘦黑斗篷硬朗的脸旁上禁不住露出股子冷笑来,阴沉的哼哼道:“吃的是漂子钱的老合,打那日出云龙之地儿来,烧的白给万大佛的香,听闻本地多漏子,特来拜往瓢把子!” 这一溜黑话听的那哨兵脑袋都直迷糊,江南来的水贼,姓宋的大当家的,来拜码头?哪儿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人家暗号对上了,这事儿也不能几箭射过去拉倒,高叫声等着,小喽急促的就往后头跑去。 巫山县是王光行的防区,他也算是个闯营响当当的人物了,就坐镇在这巫山县,大顺军残部与外界沟通的桥头堡,听着哨兵来汇报,他也是一脑门的雾水,大顺军消息太过闭塞,如今他们的信息还停留在清军南下,攻破了应天的情况,因为打那时候,他们也和南明断了联系。 “江南来的水贼?还姓宋的?听说明鲁王在台州扛旗子和建奴对着干,莫非是他们派来联络的?” 风霜催打下皱皱巴巴的老脸都扁成了霜茄子,揪着胡子好一会,王光兴方才一咧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都是打鞑子的,就迎进来,好吃好喝招待一顿,然后拿点银钱打发走吧!” 如今大顺军自己都坐困穷山了,实在没有精力再折腾出去,和江南的南明势力汇合,大顺军也不愿意再给人当刀使唤,挥了挥手,王光兴也不打算多关注了,又是低头头疼起今年的春耕来。 不过那哨兵没等兴致冲冲的跑出门去,身后破旧的大木头桌子忽然咣的一声,惊愕的回过头,就见王光兴有些兴奋的拍着桌子蹦了起来。 “白给万,还是水贼,是宋傻子!宋财神!” “马上把人请进门,然后通知山里,算了,让老罗负责招待,老子亲自跑一趟山,千万别他娘的怠慢了!” 宋青书在绿林道上名声还真响,因为他的使节到来,整个巴山巫山都随着震动了,各个山头营掌家纷纷向主峰兴山汇聚而去。 “兄弟,得罪了!” 一道上是蒙着眼睛进山的,走了半天多到了山头才摘下眼罩,听着背后一声告罪,适应了下光暗的宋勇忠却是更加流露出一点不屑来,不说这蒙住眼睛对他这个选锋军帅有没有用,单单这大顺军残部的气魄,跟山贼没啥区别了,比当年差出去不知道。 不过这地儿是够险要,藏在云雾之中的一个大寨子,连大门都没有,如果换一个人,根本不知道从哪儿上来,虽然一大堆仿佛苗族吊脚楼的木头房子显得极其破旧寒酸,不过奇峰缥缈中,自带着一种庄严。 尤其是还有着数以百计的兵丁正在操练着,舞刀弄棒的架势中,带着一股子新兵绝不可能拥有的威武与霸气,看来大顺军还是有点老底子的。 “兄弟,这面请!” 没等宋勇忠多看两眼,领他进山的大顺军喽已经在前面引路起来,整理下衣领,带着两个选锋军亲兵,宋勇忠也是从容不迫的跟了进去,进到最大的那个大厅中。 这年头说书盛行,《水浒传也是耳熟能详,这大厅弄的跟水泊梁山聚义厅一般,一面忠义千秋的匾额高挂堂上,两边一百单八将差不多密密麻麻的椅子,然而,正堂上却是摆着四把虎皮金交椅,如今大厅里已经坐的密密麻麻的了,唯有这四把椅子空着,看的宋勇忠暗暗记在心中。 随着他一进门,两边上农民军小头目,将领好汉们已经开始偏过眼睛看着他议论纷纷起来,然而除了看那四把椅子一眼,对于这些人,宋勇忠仿佛视而不见那般,径直走到大厅最中央,哪儿有着一盆熊熊燃烧的大火盆,三杯酒正摆在火盆中间。 眼睛都没眨一下,宋勇忠先后伸手入火盆,捞起盆中酒,昂头饮下,眼看着他喝干了三大杯子,旁边的不少农民军立马为这豪气而大声叫好起来。 这功夫,走廊中也终于传来咄咄的脚步声,连续四个身披重甲的魁梧大汉先后走进来,可没等宋勇忠上前拜见,一声不客气的话语却是先行传了过来。 “呵,今个可稀奇了,咱这山寨子居然来了个鹰爪孙!” ------------ 第七百五十二章.再战山河 鹰爪孙可不是什么好称呼,江湖中投靠官府的败类才被这么叫,这一上来就如此咄咄逼人,让宋勇忠禁不住又是皱了下眉头,可就在这功夫,又是一声苍老的女声在背后响起,略带恶了些慈祥的感觉。[随_梦]ā “过娃,不得无礼!” “是,婶娘!” 不仅仅刚刚那个出声讽刺的黑脸尕汉子,就连其他三个汉子也是微微一鞠躬,宋勇忠这才看清,在四把椅子侧后面帘子后头,还有一把椅子,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妇人被两个婢女搀扶着先行坐下,旋即这四个人方才以此坐下金交椅。 李过,高一功,刘芳亮,袁宗第,至于老妇人,应当是李自成的原配夫人高桂英高夫人!情报如同涓涓细流那样流淌过宋勇忠脑海,不过不动声色下,宋勇忠面无表情的做了个揖。 “乞活帅宋青书麾下选锋军将宋勇忠拜见诸位山大王!” 这自爆山门还是用的当年农民起义时候的乞活营名号,不过后一句称呼就让在座的诸位都是脸色一变,刚刚讽刺过的李过第一个恼火的蹦了起来,指着宋勇忠鼻子就喝骂道。 “杀才,汝敢轻视吾等?以为某刀不利否?” “过娃!” 高桂英又是一声呵斥,把李过呵斥回去,不过这个乱世也少有的女中豪杰同样有些不悦的说道。 “宋将军,我等敬你远来是客,可就算你家大帅再此,也不敢轻汝我等,注意你的言辞!” “宋某的确不善言辞,可是宋某敢问高夫人,曾经震撼天下的闯军,如今窝在这山里干什么?” 宋勇忠一句反问,不仅仅问的高桂英无言,就连咄咄逼人的李过也忍不住沉默了下,的确,大顺军如今实在是不堪,龟缩在群山中,仅仅能苟延残喘。姿态终于低了点,不过还是颇有些敌视的问道。 “宋傻子派你过来作甚,他又保了哪个皇帝,来着山中给吾等加封个什么官,让我们跟他一样做朝廷鹰犬?一并说出来吧!” “加封没有,大帅此次派宋某来,是要继承这闯王名号,带着你们继续做之前未竟的事业的!” “汝,好胆!” 李过气的差不点没蹦起来,其余袁宗第,刘芳亮,高一功几个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不过没等李过骂出声,宋勇忠却已经急促的抢先朗朗宣扬起来。 “这闯王之位,不就是有德者居之吗?我家大帅肩挑天下,在江南以一己之力驱逐了要断我华夏脊梁,剃发易服的建奴,歼灭建奴三十万,如今又是保境安民,西打的汉奸吴三桂于鄱阳湖动弹不得,北拒建奴几十万大军于长江不得前进一步,我家大帅之恩德贤名,北至高丽倭国,南到极南之地,天下皆知!” “高闯王危难时自王天王手中接过大旗,李闯王又自高闯王之后扛起大梁,如今李闯王不在了,汝等何人恩德高过我家大帅?哼,若不是香火之情,你以为汝等这几万残兵败将,我家大帅看得上眼?” 这话更加不客气了,然而李过几个却已经来不及气愤于宋勇忠的傲慢,第二位座椅的高一功忍不住霍然站起,风霜纵横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惊愕而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说,你家大帅已经站稳了江南,还把建奴打回了江北?” 清军入侵对于相互混战了十多年的中原各个势力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当初高一功虽然没有参与燕山之战,可后来的长庆之役,潼关之战,九江之战,阳新之战等一系列大顺军与清军的决战,他都参加了,他知道仿佛决口那样扬鞭催马的八旗铁骑,蒙古骑兵是多么的可怕,所以对于宋勇忠的话,高一功才如此的震撼。 可听着他的惊呼,宋勇忠却是骄傲的点了点头。 “然也!” 听着这话,整个聚义厅更是响起了喧嚣的议论声,李过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听着其他几个人的议论,许久,他方才恼羞成怒的叫嚷道。 “宋傻子何人?他最先投靠了朝廷,早不是咱们一路人了,闯王爷攻下京师时候,他还死保着为狗皇帝卖命!老子看这小子完全是吹嘘,就是骗咱们大顺军下山给他当炮灰,减轻江南建奴对他们的攻势!” “大家不能相信!” “呵呵,看来你是被建奴打怕了!” “老子没有!” 听着宋勇忠的嘲讽,李过那张秦人特有的愣娃脸又是再一次涨得通红,可再一次,宋勇忠忽略了他,继续以他令人气愤的不屑语气哼笑道。 “当年大家伙起兵为了什么?一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要跟官府手里抢一条活路,而是为了给咱们泥腿子老百姓打一个大家伙都能活得下去,活的好的天下,闯王爷差点做到了,而我家大帅正在做!” “要抗清就在现在,尊严是靠着自己争取的,如今吴三桂大军被我家大帅吸引在鄱阳湖,还有点男人血性的,就跟着宋某下山,收复这湖广的大好河山,解百姓倒悬之苦,至于已经被打怕了的,你们也可以在这巫山上接着等着,等着我家大帅大军前来解救你们。” 鸦雀无声。 议论声一刹那寂静下来,聚义厅中每个人都是死死盯着宋勇忠的脸,惊疑不定中夹杂着期待,自崇祯初年开始扛旗造反,到如今,那些动摇的如田见秀等,不是降了清庭,就是早早投靠了大明,存留下来的,骨子里都有着一杆不屈的热血。 然而现实却实在令人心凉,恢宏一时的大顺,没了,连闯王爷都死了,大家伙一路上从京师败到这巴东的犄角旮旯,连头都不敢冒,敌人的确是太强大了。 寂静了足足几分钟,还是高夫人出面了,这个默默支撑着李自成十多年的女人从帘子后头站了起来,走到最前面,对着宋勇忠轻轻道了个万福。 “宋将军,我们大顺相信将军所说的话,也敬佩宋大帅的威德,不过如您所见,我大顺最后一点骨血底子全在这儿了,大家伙还有家小百姓需要保护,请容我等考虑一下。” “三天!宋某只能等三天!三日过后,宋某还有新的任务需要去完成。” “如此甚好!” 点了点头,高桂英旋即对身后她长兄高一功说道。 “送宋将军下去!” ………… 这场会面并没有一锤定音,可却仿佛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池塘,卷起了千般的波浪。 宋勇忠还有其随从被安顿在了兴山大堂的最东面,从这里就可以眺望附近大半个大顺军布置,居高临下,每天宋勇忠都可以看到蚂蚁一样密集的大顺军聚聚散散,已经遭受了太多重创,再次出山,的确是个沉重的选择。 而且他们还面临着一点,宋青书的招抚,这一次如果出山了,相当于承认了宋青书的闯王地位,那么自李自成襄阳建制以来,轰轰烈烈的大顺军将彻底成为历史。 虽然宋青书不会亏待他们,而且从未亏待过任何人,可一个最令他们骄傲的辉煌时代就此过去,还是令人缅怀,唏嘘的。 第三天,最开始接待宋勇忠的王光兴找上了门来。 “宋将军,李大帅他们,还是不愿意承认宋大帅为新的闯王!” 的确露出了一股子遗憾,不过旋即宋勇忠脸上再一次恢复了古井无波,淡然的对着王光兴一抱拳。 “多谢王将军相告了,既然人各有志,宋某也不多打扰了,但愿日后我们不会在战场上相遇,宋某收拾一下,就下山。” “宋将军等等!” 看着宋勇忠回身收拾简陋的木桌子上一堆堆文案情报,这个四十上下粗糙的就像陕北顽石一般的汉子捏的拳头咯咯作响,终于还是喊住了宋勇忠。 搓着手,王光兴仿佛很难开口的模样,嚅嗫着问道。 “那个,如果我老王带着麾下弟兄跟宋将军走,去打鞑子,我们,我们能得到什么?” 仿佛生怕宋勇忠误会他们贪生怕死,贪图财物那样,王光兴又是急忙解释道:“毕竟我老王麾下弟兄,也是有家有小,有老母的,打鞑子义不容辞,可是家里人……” “我明白了!” 倒是露出一股笑容,当初把命都卖给宋青书,为的不就是保着乡党亲邻一条活路吗?宋勇忠也是认真的点点头。 “愿意当兵的,按照咱们明军的标准,一个月二两银子,打仗还有津贴,一年发四套衣服,就算死了,家里大帅年年也给抚恤银子,直到兄弟娃儿长大,老人仙去,如果愿意种田,只要打完了吴三桂就可以退役,在南洋,我家大帅有着大片的土地,要种子给种子,要农具给农具,还给安家银子!” “南洋?” 这个遥远的名词听的王光兴淹了口口水,倒是让宋勇忠耸了耸肩,笑着说道:“那地方我去过,的确热了点,不过土地是真的肥的漏油,要是肯干活,一年收三茬不成问题,我家大帅最大的粮仓就在那里,就算不愿意在那儿定居,干上几年,带个千百两银子回大明,再干点什么都行!” “成,当年末将就听闻过宋大帅的恩名,老王相信宋大帅,老王手底下的兄弟也相信宋大帅!我这就去集合队伍,和宋将军一起出山,打鞑子!” 热血汉子说到做到,这一次下山,再不用蒙着眼睛了,王光兴这猛将是亲自带着宋勇忠从山中栈道走下去,一个个散落村落也是忙碌起来,村子里丈夫再一次告别妻儿,年老的老父亲颤抖着捧出满是刀剑痕迹的长矛大刀,妻儿沉默的准备着干粮,从兴山沿着栈道下山,到巫山县前时候,宋勇忠这儿已经汇聚了三四千大顺军旧部。 虽然人少了点,不过也是一支力量了,而且如今偌大的湖广就是个大火药桶,宋勇忠有信心带着这个火星子,炸个天翻地覆。 然而在巫山县出山后的小平原,却似乎遇到了麻烦,抢先一步,李过部,刘芳亮部,高一功部,袁宗第部,几万大顺军如同当初纵横天下的模样,牵着自己家养着的马,挎着长枪,静静地列阵在那片小平原上。 这一幕看的王光兴的脸色倒是变了下,有些忐忑的对着宋勇忠抱了抱拳头。 “宋将军勿急,老王去和四位头领说一下,他们也是愿意打建奴的,应该不能为难咱们!” “宋某和王将军一同去。” 点头答应一声,宋勇忠倒是面色阴沉的骑着马跟在了王光兴后头,大顺军的阵前,似乎预料到了他们会来那样,袁宗第,李过等四个首要统领,也是早早的骑着马在那儿等着。 “不知李大统领率军拦截于此,有何贵干?莫非一定要和宋某过不去不成!” 疾驰到二十步距离,宋勇忠在马上欠了欠身子,还算是克制的问道,不过暗地里,手却是扣在了左轮上,听着他询问,李过那虎楞楞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傲慢。 “老子说过,他宋傻子何德何能?老子是永远不会承认他是闯王的!” “不过!” 就在宋勇忠紧张中,这个农民军头子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股子笑容来。 “不过打鞑子,咱们大顺军的老少爷们,什么时候落过后面,就算是这次你撒谎了,局势远没有那么乐观,老子这一脖子热血依旧交给你了,让老子儿子孙子拖着个辫子穿马褂过活,老子可不干。” 没等宋勇忠反应过来,李过又是高傲的一甩马头,回身对着队伍高昂的怒吼出来。 “弟兄们,咱们是陕西的爷们,关中的汉子!拿起家伙,干鞑子了!” 那凄凉而又动人的秦腔唱着信天游,穿着简陋的花衣,拿着落后甚至有些生锈的武器,数万大军再一次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了征程,看着摇晃的马背,好有一个个朴实的战士,忽然间,宋勇忠那死板的脸,也禁不住露出一股笑容来。 不论燕赵的悲歌之士,或是江南文弱之人,再悠悠老秦的汉子,捍卫来自祖宗的文明,保卫河山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 第七百五十三章.穷途末路 吴三桂能在宋青书背后搞小动作,宋青书同样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已经沉寂了一些日子的大顺军再一次扛起了反抗的大旗,而这一次,偌大的湖广响应的声势就如同燎原星火那样。燃文 ???.?r?a?n??e?n?a`co?m 四万闯军自巫山中杀出,并没有直接攻打荆州,而是北上沿着长江一路南下,郧阳,均州一日下城,谷城,樊城关亦是纷纷被拿下,崇祯二十一年一月十九,过年的气息还没有散去,襄阳城就再一次被围困的水泄不通。 这儿对大顺军还有着特殊的感情,当年接连打败孙传庭,左良玉的朝廷主力,李自成就是在这儿发出了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进而一举进军中原,差一点就坐稳了天下,这儿可以算作大顺军第一个都城。 鞭长莫及,宋青书对这支闯军余部的帮助实际上很有限,哪怕到了襄阳城底下,李过高一功的部下依旧连个整齐的军服都没有,手里拿着的武器还不少还是当初跟着李自成时候遗留下来的,然而这支大军的锐气,却是哪怕乞活番号的十个师,都有些不可比拟了。 一月二十日,襄阳。 六门从谷城拆下来,老旧的铜炮算得上唯一的攻城武器,大军略显凌乱的站列成军阵,穿着百姓布衣,拿着斧头,镰刀,甚至还有锄头的闯军,双眸中就犹如燃烧着幽冥之火那样,死死盯着前方。 提督李本深并不甘心直接被包围在城中,陷入被动,搜刮监矿军还有襄阳,承天府守军,他手头也有三万多兵马,四千多骑兵,眼看着对面花里胡哨的军容,一股子轻蔑在这个关宁大将的脸上浮现出来。 傲慢的一昂大刀,李本深不屑的喝令道:“进攻,将这些泥腿子斩尽杀绝!” 还滞留在湖广的满人这时候倒是成了炮灰,披着重甲,端着沉重的朴刀,凶悍的走在军阵最前面,两翼则是蒙古人轻骑兵,三万大军排成墙一样的阵势,在李本深的吆喝中,沉重的杀了过来。 这些天打的哪怕是府城,守军最多也只有七八百,而且吴三桂沉重的税收让苦不堪言的湖广民众很积极的开城投降,基本上大军一攻,里面就乱了,可今个,对阵的是吴三桂手下的正规军,还有蒙满骑兵的存在,跟着在军前督阵的宋勇忠倒是有些担忧,扭头对李过询问道。 “李统领,吴贼来势汹汹,要不我们暂避片刻,如今声势已经够大了,襄阳被围,足够吴三桂那厮军心大乱,如果在这儿闯军弟兄折损过多,我家大帅也会责备在下的。” “呵呵,大家伙听见没,乞活军的将军瞧不起咱们弟兄呢!” 也是两米长的长柄大刀往肩膀上一抗,李过却是哄笑着对周围一摊手,一大片凌乱的笑声相继传了过来,就跟看大戏那样,一张张农民军朴实的面孔回转过来,双眼中却是流露出那股子高傲的神情。 两军距离不过三百多米,为了保持阵型,吴军并没有冲锋,而是喊着号子缓慢的向前逼近,自大的连弓箭手都没派,眼看着这支军队已经逼近五十米左右了,在宋勇忠担忧的目光中,扛着大刀的李过忽然踢着马到了闯军最前面。 滚雷般的吼声在这沉闷的军前响起。 “前有官狗怎么办!” “闯他娘!” 简陋的武器仿佛丛林那样被举起,一个个几天前才撂下锄头的闯军,脸上老实巴交的神情瞬间退却,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狮子般的狰狞,宗教一样的狂热渲染着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冲啊!闯王来了不纳粮!” “不纳粮!” 就算嘴上还不承认宋青书的统治位置,可李过也知道这个闯军旗号,恐怕打不了多久了,第一个高喊着闯王最著名的口号,抽着战马,李过也是第一个杀向了对面整齐的吴军军阵,紧跟着他,无数衣衫褴褛的闯军同样是咆哮着向冲锋,浑黄的军阵一刹那沙尘暴那样飞扬了出去。 说实话,李过高一功等人的进攻,在宋勇忠眼中,毫无技术可言,完全是当年农民军一窝蜂的战法,然而,令他动容的却是每个人的狂热,不像是撞向枪林弹雨去厮杀,倒像是即将奔赴秋收般的喜悦。 真正的藐视死神! 如此奋勇的怒吼中,就算吴军都是有些震撼了,前沿的满军有些惊愕的挺住脚步,将密密麻麻刀枪斜指向前,可对于那刀山枪林,李过没看见那样,狂怒的一马当先狠狠撞了上去。 噗嗤噗嗤的血声,沉重的朴刀,尖锐的长矛在战马身上开出无数窟窿,可被鞭打的狂躁着的战马亦是狠狠扎进人群中,哗的撞道一片,有的骑兵直接跟着坐骑被扎穿,有的则是狠狠地摔了出去,眼看着李过都没了影子,心里一突,站在马鞍上,宋勇忠急促的眺望过去。 下一秒,一团血色旋风却是在吴军中刮起,人群中滚了三滚,临行前被磨了无数次的朴刀从地撩上,几条大腿就在凄厉的惨叫中回旋着飞了起来。 李本深的前阵一下子凌乱了。 这功夫,紧随其后的闯军兵士也是呐喊着冲到军阵前,满是泥土痕迹的大手揪着吴军衣甲从军阵中拽出,旋即斧子锤子就没头没脑的砍砸过去,激烈的冲突中数以百计的闯军被长刀砍中,被锐枪扎穿,可哪怕肠子都露了出来,那闯军也要在临死前狠狠抱着一个翻滚下去,狠狠一口咬在吴军,满人的咽喉上。 纵横中原二十载,一次又一次没有被官军剿灭,反倒是越打越强,闯军靠的就是这股闯劲儿。 “稳住!后退者斩!骑兵,包抄!” 前军居然崩了,落荒而逃的满人还将中军汉八旗撞得开始凌乱起来,满是不可置信,高举着大刀,李本深凄厉的大叫着,在他的吼叫中,几百个亲兵拎着大刀上前督战,两旁,蒙古骑兵也是在错愕中预备冲锋。 谁知道早他们一步,奔涌的闯军步骑已经在两面纠缠了上来。 当年岳飞的郾城大战,上演了华夏对游牧民族最终极的惨烈对抗,也诠释了华夏的不屈,如今闯军也继承了这种不屈,拿着大刀的闯军凶悍的闯进蒙古兵阵内,上砍骑兵,下砍马腿,杀得血肉横飞。 甚至宋勇忠望远镜中,还看到个闯军被战马撞倒,践踏中就剩下半个身体了,竟然还硬生生死抱着那马腿,最终拖着那批战马轰然倒塌,下一个闯军上前,一刀结果了那恐惧的蒙古骑兵性命。 如此悍勇,如此不要命,再不取得胜利,天理难容!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而是拼命!如此狂热的攻击下,交战了十七八分钟,李本深的中军也垮了。 就算拿着上好的刀枪,披着上好的皮甲,铁甲,可不过是拿着点微薄军饷糊口而已,甚至不少还是世兵,没有军饷可拿,遇到这种不要命的疯子,谁还能打的下去?三万人的吴军顷刻间四分五裂,哭喊着向四处逃去。 早在军阵崩溃之前,李本深已经率先溃退了,带着五六百精骑,狼狈的跑进了吊桥,惊慌的回首过去,眼看着密密麻麻的闯军贴着自己败兵杀过来,这个关宁大将也是无比惊慌凄厉的叫嚷起来。 “拉吊桥,关城门!” 几根粗铁链子拉的咯吱咯吱作响,几百个城门军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方才将吊桥拉起,吊桥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滚地葫芦一般从上翻滚下去,不知道多少掉进护城河中,还有走投无路的吴军惊恐叫嚷着往吊桥上跳,噼噼啪啪的落水声就跟下饺子那样。 三万大军一个时辰赔的就剩三千了,可算喘口气,李本深再次攀登上城墙,向下眺望,顿时感觉到一阵阵眼晕。 不仅仅是闯军了,听闻和吴军交战,十里八乡不知道多少村民,还有逃出来的矿徒汇聚了过来,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几层,满眼望去,到处是自己的军兵被捉住,被打落下马,在惊恐的哭喊中被几十上百的人群围殴着,惨叫到处都是,看着这一幕,李本深额头上又多了一层汗水。 片刻后,一直辽东出来的鹞子海东青同样恐惧的嘶鸣着,向东飞了出去。 ………… “废物!全都该杀!” 哗啦啦的声音中,李本深的奏报被撕的粉碎,吴三桂的脸庞已经扭曲如猪肝了,将那纸屑狠狠地扔了出来,雪花般的落在地上。 吴之茂,马宝,王辅臣王绪等吴军重将,一个个也是脸无血色,哆嗦的跪在地上。 不仅襄阳被围,天门上矿徒挑起了不知道多少股起义军,荆州告急,钟祥告急,武昌告急,长沙告急,衡州告急,宝庆告急,总之,偌大的湖广已经不是四处冒烟了,而是四处冒火了,长沙武昌两处进江西的补给线也是几乎趋向于瘫痪。 当年项羽四面楚歌是什么滋味,如今吴三桂就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吴三桂就跟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几乎是带着哭腔,王辅臣重重的一磕头。 “王爷,咱退兵吧!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这话听的吴三桂狼一般的眼睛中,再次浮现出一股子凶狠来。 ------------ 第七百五十四章.困兽犹斗 出奇的,这次吴三桂没有发火骂人,而是挥挥手,让诸将都退了下去。燃文小?说 ??.?r?anena`com此时,吴三桂已经没有那么冲昏头脑了,他不是不想退兵,而是已经来不及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带兵多年,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他一退,宋青书会毫不客气的大军压上。 淝水之战怎么输得?九十八万大军一起后退,一夫呐喊,秦军败了,全线崩溃,让仅仅有八万的北府兵杀了个尸横遍野,江水为之一赤,如今他也差不多,前有乱敌,后有追兵,到时候军心一散,他吴三桂也得落得个楚霸王的下场。 甚至不如楚霸王,好歹项羽威名千古流传,他吴三桂霸业未成,身死于此,留下的只能是引建奴入关的千古污名。 如今的吴军空有四十万,就仿佛掉进陷阱的野兽那样,危险而绝望。 相比于吴三桂的穷途末路,宋青书如今可以称得上春风得意。 饶州府大堂。 “小民等拜见内阁首辅大人!” 那很难听懂的广东话中,几十个或胖或瘦,穿的油光水滑的士绅一个个跟磕头虫那样拜到在地上,慌得宋青书赶紧上前去搀扶着。 “哎呦呦,大家快起来,如今帝国不需要跪礼了,快起来快起来。” 感恩戴德中,一大群家伙这才纷纷爬起。 这群人可不得了,不是广东的大地主大士绅,就是广州洋行的大商人,本来广东巡抚吴之琪还和江西巡抚土国宝那样又臭又硬,可下面这些大士绅听闻湖广的惨状之后,可再不买账了,一大群士绅发动了政变,将吴之琪以及其幕僚拿下,仿照福建建立了行省政权,旋即方才派人来与宋青书接洽,宣告正式归附大明帝国崇祯皇帝麾下,遵守大明帝国宪法。 不仅仅他们,听闻广西那面也发生了差不多的事儿,只不过路途遥远,前来归附的代表团还在道路上,并没有来的及赶过来。 两个省的归附,将宋青书政权的版图再次向南扩张了一大块,与中南半岛都可以接上了,两边再次多拓展出一条贸易商路来,也让扶植资产阶级又有了新的发展,宋青书怎么能不喜上眉梢。 更重要的是,距离恢复华夏的荣光,又近了一步。 在饶州府完成了官方一系列的交接仪式,正式代表中央政权承认两广加入后,宋青书还在饶州的摘星楼宴请这些地方大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来自广州的议员潘士富无比热心的抱了抱拳头。 “首辅大人宏图霸业,开远洋商路,令万国来朝,潘某实在是佩服,不过最近听闻鄱阳湖那吴逆与官军僵持,此大逆不道之辈,人人得而诛之,不止内阁大人可授权我等组织义兵,讨伐此逆贼!” 这潘士富热心倒也不奇怪,他家族出就出在广东十三行中,也是大明最早承接这外洋生意的家族之一,不过随着明清鼎革,这生意一下子变坏了不少。 尤其是这半年,福建被宋青书收复,那些福建商人分配到了东南亚印度贸易中极其肥厚的一块,相比之下一向工商更为发达的广东却是船不能出海,货不能到岸,坐吃山空,怎么能让他们不着急? 如今虽然归附了,可福建大商还是占据着主要位置,广东十三行要想脱颖而出,就得花心思来讨好宋青书,不仅仅因为他是内阁首辅,更因为他是西印度公司这个巨型垄断托拉斯的霸道总裁,可以说宋青书歪歪嘴,他们的份额就能翻上几翻。 不过这潘士富的请求却正说道宋青书得意之处,眉飞色舞下端着酒杯,他毫不在意的拒绝道。 “有劳潘先生热心了,不过那吴三桂如坟中枯骨,用不了多久官军就能将其一举荡平,广东道远,当需要时候,本帅自然会在广东征募勇士,不过现在就不用了!” 宋青书这自信满满的话还没等说完,冷不丁翁的一下,震动中桌子上的酒坛子都翻倒在了地上,哗啦的一声碎成碎片,对这声音可再敏感不过了,宋青书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 “何处在开炮?” 如今整个湖面的治水权全在明军,乃至于九江湖口一带长江入湖口都牢牢钳制在手中,吴三桂的水师可以说是彻底出不来了,要想炮击饶州大本营,就先得击破徐海猴的在湖面分舰队,冷不丁一声炮响,难怪宋青书动容。 亲兵首领,如今更是“中南海”保镖头子的小宝也是禁不住一个激灵,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急促的赶下去,片刻之后,又是面色阴沉的返了回来。 “大帅,吴三桂大军绕过鄱阳湖,自瑞洪镇过河,前锋已经抵达余干了,刚刚的炮声,就是余干赵胜将军第六方面军与吴三桂军发生交火!” “好家伙,吴三桂狗急跳墙了!” 禁不住吸了口凉气,旋即一股子无比的兴奋却是在宋青书双眼中燃烧起来,回身对着他招待的这些代表微微一作揖,宋青书抱歉的说道。 “诸位,不好意思,宋某军务缠身,就不多作陪了!” “大帅自去即可!”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赶上了个决战时刻,一大堆广东商人富户有喜有忧,不过纷纷是大礼拜下,恭敬地送宋青书下楼。 ………… 还真是有点措手不及,毕竟隔着偌大的鄱阳湖,怎么都没想到吴三桂居然打的如此突然。 明军主要兵力都集结在了饶州附近,布防自饶州一直向北经过昌都一直到湖口,余干处于防御核心以外,当宋青书抵达中军时候,余干点灯子赵胜的第六方面军四个师已经败退了回来。 “大帅,末将无能,请大帅责罚!” 还真是打了个灰头土脸,作为乞活军最早的老人,这些年赵胜一直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谁知道难得出面,就碰了一脑门钉子,参谋长官联席会议上,赵胜无比懊恼的站起来请罪。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吴军进攻的有多少人,由谁统领?后续部队如何,携带多少火炮,多少枪支?” 听着宋青书急迫的问着,赵胜立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多年军旅生涯,他如今也是习惯了这种军人间的直来直去,又是重重一抱拳。 “回大帅,诸位同僚,吴逆这次进攻的全都是骑兵,应该是由前蒙古八旗与汉八旗共同整编的队伍,不下四万,打的旗号是提督,王,如果估算没错,当是吴三桂手下大将王辅臣,我军主要工事沿鄱阳湖排开,王辅臣骑兵突然自后军杀来,为了保存实力,末将下令炸断大桥,掩护部队放弃了余干退回大营。” “根据侦查,吴逆背后应该还有相当多的步兵,这次吴三桂绝对是全线进攻!” “太好了!” 大敌当前,还吃了个大亏,连前沿阵地余干都丢了,可刘宗敏居然是兴奋的一拍大腿笑出声来,不仅仅他,就连一贯冰块脸的孙传庭也是面露喜色,其余大大小小的将军亦是流露出嗜血的亢奋,眼看着这一幕,宋青书不得不咳嗽一声,出声警告道。 “搏兔当用搏鹰之力!虽然吴三桂穷途末路,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况且吴三桂南征北战,绝非弱旅,诸君当严正军团,以迎此大敌,无必要毕其功于一役!不得有误!” “遵大帅命!” 听着宋青书阴沉的喝令声,几十员上将全都是神情一凛,重重的抱拳答应,这功夫,刚刚败退的赵胜又是咬牙切齿的一抱拳。 “末将请为先锋,再不胜,末将自请军法处置!” “准!” 自去年七月大军抵达此地,除了修营就是练兵了,像样的仗除了水师,陆军一枪没发,虽然如今的明军是职业化军团,早就已经脱离生产了,没有历代军队还得担心家里的庄稼,可这么待下去,人也是待的发霉,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如今听闻吴三桂终于打上门来了,三十多万明军,每一个师士气瞬间都高昂起来,在起各个师长官带领下,急迫的抵达指定地点,就地修建工事,一时间,偌大的饶州地面都是热火朝天。 下午三时,应当也是修复了余干大桥,密密麻麻的骑兵一望无际,出现在宋青书的望远镜中,尤其是一杆王字大旗,一马当先,再往后,数之不清各个营的旗号出现在骑兵后头,看那人头涌动的模样,吴三桂真的是来拼命了。 大战,一触即发…… ------------ 第七百五十五章.下马威 吴三桂不得不拼命。燃 文 ???.?r?a?n??e?na?`c?o?m? 摆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就如同当年李自成,如果要是能一举击溃了眼前宋青书主力,夺下应天,他还有希望,否则的话,天下之大,已无他吴三桂的容身之地了,一旦败退,他就是立马灰飞烟灭。 所以他也真如输红了眼的赌徒,将全副家当都压上了。 王辅臣任陕西提督,吴三桂将他手里全部的骑兵力量都交给了他,手下汉八旗骑兵加上蒙古骑兵足足有五万,作为先锋,第一个先行打过东鄱阳湖,发起进攻。 后头是马宝,吴之茂的精忠营,信义营,勇营等三十七个营将近二十五万人作为中军主力,没有左军与右军,剩余一些老弱残兵守营以及运输辎重,火药弹药,吴三桂的作战计划就如当年的燕山之战那样,以骑兵作为中坚力量,一举击溃明军军阵,旋即大军压上,彻底消灭宋青书主力。 吴三桂这是连当年陈友谅都不敢做的他做了,然而,眼前的明军却绝不是李自成大军可以比拟的! 上午虽然遭遇到赵胜的阻击,可却破了明军余干大营,尤其是还抢掠到不少军需,如罐头,军大衣,让饥寒交迫了半年多的王辅臣骑兵明显兴奋了许多,眼见着明军在饶州外潘阳镇的布防,不少蒙古骑兵甚至拔出弯刀发出呜呜的欢呼声。 眼看着如今士气可用,尽管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王辅臣依旧下令骑兵立马发起进攻,打算再效仿余干,夺下饶州府的前沿潘阳镇。 守卫这里的还是他的老对手,自请为先锋的第六方面军军司令,点灯子赵胜,他麾下有着乞活九师,凤阳十二师,北府四十四师四十五师四个师,一万余人的兵力,虽然上午与王辅臣交火,有着些轻微损失,不过士气同样高昂的很。 甚至每个人还带着一股子冲天的怒火,虽然赵胜下令很果断,撤退很及时,避免了第六方面军在外围陷入吴军的包围的同时,还拖延了敌军两个时辰,然而,自成军到现在,还没有哪只部队抛弃阵地转身逃跑过,他们每个人头上都挂着个显眼的懦夫称号。 这个称号必须由血来清洗。 在王辅臣狂妄的大笑声中,灰蒙蒙的吴军骑兵蜂拥的冲进了镇子中,听着那沉重的马蹄子震动,镇子中间,四个师长官整齐的走出镇衙门,旋即将手叠在了一起。 “杀贼!” 潘阳镇是典型的江南市镇,古色古香的青瓦小楼,街道铺着的也是不知道唐还是宋时候的青石板,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已经变得异常光滑,尤其是还浸润过小雨。 劫掠急先锋的蒙古骑兵率先冲在了最前面,光滑的青石却让一个个骑兵马蹄打滑,不得不慢下来,骑兵都统朗日葛兰牵着马头在主街兜了几个圈子,森森然的小镇寂静的就如同墓场那样,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要是个汉人将领,估计这会早就该心生畏惧,往后退了,偏偏蒙古人不信邪,几个骑兵跳下马,踹开街道旁边的店铺,冲进去就开始翻腾起来。 听着那些蒙古骑兵一边翻腾一边叫嚷着有什么,朗日葛兰也是下意识偏过头,浑然没有感觉到,七十多米之外,那临街的小楼二楼,一只眼睛也在死死盯着他。 砰的一声枪响,两百多斤的蒙古壮汉翻落马下,脑袋都凹下去一块,抽搐着手脚眼看是不活了。 狙击手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还要等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美军夏普少校做了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过这个时空有宋青书,各个营散兵斥候小队,已经具备了狙击手的功效,精选神枪手担任队长,临战之际,专门精确狙杀对方指挥官。 这一枪可把蒙古骑兵们打懵逼了,几个亲兵立马愤怒的转过身去,扬起蒙古弓愤怒的指着二楼冒烟处叫嚷着。 “在那里,杀汉狗!” 呜呜怪叫着,就跟草原上赶羊那样,街头上几百个蒙古骑兵扬鞭跃马,紧跟着暴风雨般的箭羽噼噼啪啪的向小楼射过去。 一阵噼噼啪啪的弓箭的确是将木楼上明军打的灰头土脸,噼噼啪啪的撞击声,将楼上的青瓦都打下来不少,灰尘掉了躲在屋檐下明军一脸。 扑棱棱的箭杆正插在身边柱子上,刚刚狙杀蒙古都统的狙击手,乞活九师第三营散兵第一大队第二中队的中队长杨勇也是脑门冒出一层油汗,如果他躲得再晚点,这一箭就把他穿柱子上了。 不过如果弓箭能胜过火枪,英国就不会将其两三百年的长弓传统给废掉,转而装备火枪了,后怕片刻,这个自崇祯十一年就在大别山参军的老兵心头也是火冒三丈,猛地挺着刚刚装填好的燧发枪又从小楼窗户冒了出去。 “吃子弹去吧!傻鸟!” 精准的一枪,五十米外刚刚从背后抽出弓箭搭在弓弦上那个蒙古骑射手连哼都没哼一声,也是脑袋向后一重翻身下马。 可不仅仅他这一个,小木楼上埋伏了一个小队九个,附近的街楼里更是有一个大队百多人,随着杨勇的进攻,其他人亦是端枪露头,四面八方的枪弹铺天盖地的射过来,让纵马狂奔的蒙古骑兵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子弹的速度可比弓箭快多了,什么镫里藏身,手撕鬼子,都是神剧里面的,哪怕是单发滑膛枪,依旧打的这些蒙古骑兵人仰马翻,惊叫中掉落下马不知道多少,再不敢上前,这批蒙八旗又是向后退了去。 不仅仅这一处交战,不小的潘阳镇四处都响起了枪声,巷战对于这个时代军队还是个新鲜概念,明显这些蒙古骑兵还有汉八旗骑兵并不适应,以往只要攻进城镇,攻破城墙,剩下的只有抢了,守军与孱弱的老百姓根本不敢反抗,可这一次,在狭窄的镇子里,这些飞扬跋扈的北地骑兵是被彻底打蒙了。 柜台地下,梳妆台后面,衣柜里,甚至水缸中,都有可能藏着明军,一个个蒙古劫掠者往往前脚刚翻出来一个袋子,后脚冷不丁不知道哪儿伸出来的刺刀就给扎个透心凉。 复杂的巷道中,更是杀机四伏,不仅仅枪弹,甚至有的蒙古骑兵驰骋了片刻,冷不防脑袋顶上噼噼啪啪一阵瓦片砸下来,也将这些家伙砸的头昏眼花。 明面上,在靠近镇衙门的街口,更是有两个师直接布置上了街垒,狭小的空间下更是限制了骑兵余晖与冲锋,哪怕一个个善于近战的汉八旗,也不得不跳下马扛着大刀步行冲杀上去,可近代一系列屈辱战争以及抗日战争都证明了,大刀对战刺刀,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哪怕著名的二十九军大刀队,实际上装备的也是二十响毛瑟手枪,真正靠着大刀决胜的很多时候都是夜袭,如今这些吴军大白天的和明军拼刺刀,还真叫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 轰鸣的枪声,炮声,冒起来的的烟尘,让还在镇外等候的王辅臣大惊失色,足足眺望了十多分钟,他方才焦虑的狼嚎般吼叫起来。 “传令,撤军!撤军!” 慌乱的牛角号四处响起,听的镇子里被打的蒙圈的蒙满汉骑兵还真叫如蒙大赦,连抢掠到手的财物都不顾了,有的甚至将兵器都扔了,狼狈的向外逃窜,又是滚滚烟尘中,这些北地骑兵怎么来的,怎么又都滚了出去。 来来去去进攻耗费了最后一点白天时间,当吴三桂中军抵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占着突袭的突然性,吴军却也不得不无可奈何的在潘阳镇前扎下营去。 “王,王,王,王爷,末将,末将尽力了!实在是宋贼他,他太过狡猾,在镇里设下埋伏!” 颇有些肉的肥嘟嘟脸蛋子哆嗦的跟上了按摩椅似得,油乎乎豆粒大的汗珠子自脑门上不断滴下,跪在地上,王辅臣声音都哆嗦了,可就算如此,气的脑门上青筋直跳的吴三桂依旧暴跳如雷,狠狠一脚踹在了他肥乎乎的身上。 “一个时辰,四千骑兵折在这小小的破镇子里,你他娘的还敢活着回来见本王,你怎么也不一块儿去死了!刀斧手何在,来人,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本王拖出去!” “王爷饶命,饶命!” 差不点没吓死,王辅臣那脑袋拼命地向地上砸着,旁边马宝等将领也急急忙忙的开口劝说道。 “王爷,临阵换将,不吉啊!请王爷开恩!” 兔死狐悲,尽管吴三桂盛怒难熄,看着三十多个旧部都在求情,他也不得不卖这个面子,勉强的又是一脚踹过去。 “给本王滚,滚去刷马桶去,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连滚带爬的,这王辅臣踉跄着跑出来帅帐,然而刚冲出门口,一股子怨恨之色再一次在他肥脸上浮现出来,阴沉的看了一眼帐篷,王辅臣又是歪歪斜斜的向军营深处跑去。 次日凌晨。 又是黑森森的牛角号吹起,才刚刚安歇一晚上三十多万吴军步兵仿佛一个洪荒巨兽那样动弹起来,尤其是这次肩扛手推,一百多门沉重的红夷大炮也摆放在了阵前,看着望远镜中静悄悄的小镇子,吴三桂就跟濒死的孤狼那样,残忍的嘶吼着。 “给本王轰!” ------------ 第七百五十六章.赤色滑铁卢 自宋青书以前,炮战虽然不罕见,可却也重来没出现如此规模,远闻两淮宋某船坚炮利,这次吴三桂东征几乎将湖广他一切能动用的火器都拉了出来,舰炮加上陆战炮,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就算是要突袭鄱阳湖东岸明军大营,如此艰难下依旧人拉马拽硬生生拖过来一百三十六门红夷重炮。??? ? 火然?文 ?? ???.?r?a?n??e?na`com 这些大炮也的确是锐利,在吴三桂痛快的喝令中,还穿着清人号子服的辽东炮手呼喝着将炮药用木杵夯实了,几斤重的铁球子顺着炮管骨碌碌滚进,旋即将炮捻子插好,下一刻,轰鸣的炮声还有浓郁的火药烟雾就蒸腾了起来。 远处,鄱阳镇那青砖古瓦的建筑群,亦是爆发出轰鸣的倒塌声。 吴三桂的重炮虽然不错,可却没有相应的炮车,有的炮是直接装在大车上,有的则是抬下来,用沙袋垫上,四处又用绳索钉在地上,火炮角度变化困难,可就算如此,密集的炮弹打过去,依旧让鄱阳镇开了花,站在点将台上,用长筒望远镜向对面观看,吴三桂清楚的看到一片片房子塌陷下去,还能隐约听到炮击下明军恐惧的惨叫,看的他情不自禁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大炮就是吃火药的机器,每一炮六到十斤的火药消耗量,注定吴军支撑不了多久,大炮狂轰乱炸了三四轮,就被下令熄火了,不过此时的鄱阳镇也不负昨日样子,到处是一片瓦砾,曾经藏人的二层小楼坍塌了一半还多。 昨日骑兵表现不佳,这次干脆被抛到了一旁,由马宝,谢勇军指挥的信义营两万七千多步兵被调到了阵前。 “先入镇者官升一级,斩贼一首者赏银十两,进攻!” 军阵前,吴军悍将马宝那叫嚷声破锣一样传的老远,十两银子对如今宋青书这面的平民都是好几个月薪金了,对于这些湖广辽东的穷军汉,更是一大笔财物,尤其是昨个看骑兵在余干明军大营中翻出来不少好东西眼红,快三万的吴军步兵在贪婪的呐喊中,大步流星向潘阳镇进发而去。 信义营,忠义营等几个营,都是选当初左良玉军精兵以及收降农民军悍部组成,算是三十万大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分,看着麾下的步兵组成几个方阵,扛着长矛,火铳一步一喝,向鄱阳推去,吴三桂的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战斗上了。 和余干差不多,鄱阳也属于明军外围,真正的核心在饶州城以及其附近水寨,宋青书厉害就厉害在一个火器上,此时已经变成废墟的鄱阳镇绝无可能抵抗住自己麾下久经沙场这两万七的悍卒,吴三桂已经预想着今天越过鄱阳后如何进军,如何在饶州城下,与宋青书进行一场无比惨烈的对决。 这可是谁赢谁就是江南王的战争! 可注定今天他要失望了,宋青书可从来没想过被动防守,就在信义营呼喝有声的向前推进时候,同样一阵天崩地裂般的震撼声,在对面响起。 大炮的烟尘快赶上烟雾弹了,掩藏是藏不住的,鄱阳东北高,西南为沿湖平原,就在吴三桂大军斜对面,又一个被叫做莲花山的低矮山坡树林中,那蒸腾而起的火药烟雾像一块白云那样将山头笼罩起来。 炮阵绵延两千多米,看那炮声的密集程度,不下三百门! 吴三桂的心当即一突。 指挥官仅仅是紧张起来,可真正前进中的部队却是直面地狱了,一方面是居高临下,另一方面昨天鄱阳镇的守军也的确没有动用大炮,密集的阵型立马遭遇到了毁灭般的打击,呼啸的风声中,实心铁炮弹狠狠砸在地上,旋即弹力球那样弹跳进队伍里,一打就是倒一排士兵,那沉重的弹丸打在大腿上,咔嚓的声音中就是骨断筋折,倒在地上的兵士发出凄惨的叫声。 此时明军的大炮水平差不多能赶上拿破仑时期,除了这恐怖的弹跳实心弹,还有着杀伤力惊人的开花弹,经过精心计算炮捻长度,当炮弹正好抛射到吴军上头的时候,炮弹内的黑火药爆炸,比药丸子大一点沉重的铅球天女散花般的飞溅出来。 几个方阵立马变得稀疏起来,这些吴军的士兵心胆俱裂中,走着走着身边的同袍就倒在了血泊中,有的连头盔带脑袋一起开花了,有的被打断了胳膊,大腿,痛苦的呻吟着,甚至有个家伙不可置信的看着肚子上那个透明血窟窿,旋即缓缓跪下,扑倒在地。 这向鄱阳镇进军长达一千五百米左右,在九百米到四百米之间,吴三桂最精悍的信义营足足倒下了三分之一,伤员,尸体,倒下的旗帜凌乱的铺了一地。 昨天有王辅臣的前车之鉴,马宝却不敢退兵,咬牙喝令亲兵于军阵后面督战,后退者斩,而此时在恐惧的支配下,信义营的吴军也顾不得节约体力了,抛弃了步行,快速向鄱阳镇跑动起来,一面跑一面还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广袤的平原上,就如同一群饿狼在奔袭。 地形狭小,主要打巷战,赵胜的第六方面军也的确没有装备重炮,可轻炮却不少,如今宋青书将戚继光的虎蹲炮加以改进,加重加粗了不少,同时也配上了小型炮车,有些类似于西方鹰炮,刚刚经历了炮火洗礼的乞活九师步兵自房根处的隐蔽之所现身出来,推着这小炮车汇聚在镇边街口,旋即将一种长条炮弹塞进了炮口。 这样东西是历代明军对阵时候最愿意用的武器,霰弹! 后面是实心推子,前面包裹在火药中足足有二十八颗小弹丸,随着轻炮轰鸣,两千八百个呼啸的弹丸被一百多门小炮轰出,正在冲锋中的吴军迎来了一次死亡**,前锋阵几乎被打空了,一大片血淋淋的尸块散落在战场上,二百米左右距离,为死神所笼罩。 “退兵!” 这一次,吴三桂几乎是喊了出来。 本阵的旌旗乱晃,加上梆子铜锣拼命地敲打着,已经惊慌失措的信义营终于像遇到洪水的蚂蚁群那样,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后逃去。 后世南北战争的转折点,葛底斯堡战役中,最后一次著名的皮克特冲锋,乔治.皮克特师一万两千五百人顶着北军一百门大炮霰弹以及上万燧发枪轰击下,当场就伤亡了三分之一还多,不过念在同是美国佬,北军在撤退时候并没有加以炮击,让皮克特军减缓了点伤亡。 可对付吴三桂麾下建奴汉奸军还有左良玉内战内行,残暴无比的降军,明军可没那么怜悯,加上弹药充足,信义营回撤的过程中,再一次被炮火所洗礼,当上午九点半左右信义营撤回时候,至少有一万人倒在了长达一千五百米的进攻距离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将近少半人是受伤到底,残废,中弹的吴军发出濒死般的惨叫,可面如土色的三十万吴军没有一个敢上前救护的。 又是赌输了一大笔,吴三桂眼睛都变得血红,扭头过去,对着莲花山已经暴露出来的明军阵地疯狂的嘶吼着。 “开炮,还击,摧毁那些宋贼的大炮!” 在他的喝令中,一百三十门红夷大炮亦是调转了炮口,向山坡发起轰鸣。 驻守莲花山一带的是宋青书亲率的第一方面军,有乞活,革左,凤阳所部一大部分主力师在内足足四十三个师,斜切着构成防线,仿佛一根巨大的鱼钩,占据了莲花山一带所有山脊,正面阻拦在吴军面前。 如今的地形与局势,恰好与后世一百四十年后的滑铁卢战役极其相似,鄱阳镇位于前沿卡着吴军进攻的左翼,使其不敢尽全力,而东北方向的莲花山又阻拦了吴军的右翼,不论吴三桂要像哪个方向主攻,都会受到另一面交叉火力的牵制与狙击。 而面对吴三桂疯狂的炮火报复,宋青书也是向威灵顿公爵学了一招,前沿步兵直接趴在了挖出来的矮墙壕沟底下,而三百门大炮,这是被拽着向后退到了山脊另一侧,汹涌而来的炮弹不是从山顶上飞了过去,就是被山脊所阻拦,超过三十五个师悠闲地听着对面巨大烟花的炸响。 这次炮击足足进行了半个时辰,直到军需官战战兢兢的向吴三桂汇报,弹药快要用尽时候,方才停止了炮击,拿着望远镜,吴三桂阴沉的向前眺望着,莲花山上,被大炮沉重的炮弹蹂躏过两次,树木已经东倒西歪倒塌了不少,可露出来的明军旗帜却依旧坚挺的插在阵地上,岿然不动。 被弹片在脸上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才包扎上,马宝又是凶悍的扶着刀过了来,对着吴三桂重重一抱拳。 “王爷,发起进攻吗?” 可没等吴三桂下决心,另一头,几十匹马忽然急促的自东面狂奔而来,被罚去“刷马桶”的王辅臣满头大汗无比惊慌的跑到点将台下,那肥重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王爷,不好了,东北斥候来报,大股宋青书贼军自饶州出发,绕道我军右翼,直奔余干而去,王爷,宋贼打的主意是要包围咱们!” 这话让吴三桂阴郁的脸庞,再一次阴森了不少…… ------------ 第七百五十七章.死攻 拿破仑皇帝的终结之战就是如此,英军威灵顿公爵率领主力屯扎在滑铁卢附近小山高地上,纠缠住法军主力,而普军元帅吕歇尔再被法军击溃后再次集结,背后给予了这位才华洋溢的皇帝以致命一击。燃? 文 ?? ???. r?a?n??e?na`com 如今虽然没有挨过当头一击,来个知耻后勇,可李定国的第七方面军,卢象升的第五方面军,李铁柱的第二方面军,黄得功的第三方面军一共五十二个师十六万多部队依旧士气高昂的从饶州出发,走兴余官道,从侧面袭向余干。 半年多也没个像样点的大战了,干在战场上看着水师打的热闹,这些陆军就跟当年王翦灭楚的大军那样,骚动而渴望一战。 不过吴三桂不是没有机会,李定国等部走余兴道,是沿着景德镇运往湖广的商路走的,这就得绕远,十六万人拖着大炮,后面还有几万辎重民夫,没有两天时间绕不到余干,而正面,宋青书麾下只有吴三桂军团不到二分之一的人数,要赶在包围圈形成之前,击破宋青书的第一方面军,拿下饶州,那么整个战局都盘活了。 没有选择后退,吴三桂将他的野心与疯狂完全都拿了出来。 “冲啊!斩首一级赏银百两,拿下一处高坡者封侯!” 马宝,吴之茂,徐尚等吴军大将全都拼了命了,吴军全军都推到了鄱阳镇和莲花山之间,以营为单位,两个团为一冲,在各自大将将旗下亲兵大喊声中,一团一团的吴军额头上满是汗水,抱着火铳,腰刀还有弓弩,颤抖的向上走着队列。 不过这个阵型却是稀疏了不少,昨天鄱阳镇冲锋已经让吴军尝到了血的代价,差不多二百多米间隔,才能有一团五六百人,三千米左右的战线一次性才投入六七千人,这回就算是宋青书麾下大炮占据着绝对主宰,对吴军杀伤力也有限了。 不过距离一千多米的进攻阵线,而且还是爬山,在浓密的树林掩护下,似乎无数摇曳的草木都是明军,身边偏偏没有多少队友,浓郁的孤寂感环绕心头。而且呼啸着的炮弹不断从身边经过,时不时在队伍中爆发一团,几个队友就血肉模糊的倒下了,这种心理压力是极其恐怖的。 而且吴军并没有如南北战争中美国南军那样强烈的政治信仰,吴三桂也没有南军统帅罗伯特.李那样的人格魅力,经常有团才刚刚行走到一半,一个炮弹砸在队伍中,还有四百多人的团就溃散了,丢盔弃甲惊恐的四散着溃逃出去。 然而吴三桂在军团后面却是设置了大批的执法队,这些退回去的营多半没有好下场,跑在最前面的直接被就地按倒斩首,后面的则是再次驱赶上战场。 秦桧都有三个号好友,吴三桂也确实有几支劲旅,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西北方向莲花山主山头云头峰附近,顶着轰鸣而且精准的线膛炮轰击,足足六个营由辽东老人组成勇士营杀进了明军在山头的阵地,顶着铺天盖地的枪火,扛着军旗冲进了宋青书在山头的的防御阵地。 明军的布阵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十万人布防在五公里还要长点的阵线上,虽然保证了火力,单线就拉扯的很单薄了,正对着吴三桂勇士营的只有乞活三师三个营的防御力量,在阵前枪击打残了对方冲上来前两个团后,壕沟矮墙中,陷入了激烈的肉搏战。 “杀!” 极其浓烈的辽东口音中,躲闪过扑面而来的一枪,一个吴三桂宁远老兵竟然直接撞向了挺枪前进的明军刺刀上,三把刺刀将他彻底扎穿,然而在这老兵嘶声竭力的嘶吼中,似乎是他的侄子,一个年轻的吴军含着眼泪轮着斧头,虎吼着将最边上的明军砍翻在地。 封侯太过遥远缥缈,就算打下来了,也是当官的封侯,可一百两银子,却足够一些穷的只剩下一把刀的军汉用命来换取了,虽然处于对立方,可华夏人从来不缺少牺牲自己来幸福家人的勇气,不仅仅在战场上,后世闯关东的淘金者,有的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将好不容易从矿头手里抠出来的金粉藏在自己胃里,让同乡带着自己的尸体回乡,给家里起宅子买田。 这种命换命的打发,就算是乞活三师的老兵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累累尸骸堆积在壕沟坑道里,刺刀阵头一次退却了,肉搏中足足倒下两百多人,第一道壕沟都被完全占了下来。 然而,吴军可悲就可悲在跟了一个错误的元帅,就在那个侄子带着回家买地憧憬的希望中砍下第二个明军头颅,噗的一声,一团血猛地在他后背爆开。 一瞬间,时间都仿佛变慢了,那个年轻的侄子惊愕着,满是不可置信着艰难的回过头,背后,不知道多少明军援军从壕沟左面扑了出来,近距离射击,正当着他面前,一个同样年轻的明军正把冒着白烟的燧发枪立起,用通条夯实着火药,而以前以后就另外两个明军则是端枪正要开火。 噗~噗~ 胸口再次炸出来两个血洞,这个不知道叫家福还是家的吴军仰面翻倒在地,再次装填好步枪,三人一组的明军再一次呐喊着前进起来。 第一方面军临阵大将周遇吉亲自指挥,从勺子弯处并未受到攻击的乞活一师被抽调了出来,充当着临时的救火队员,如此近距离几乎是贴脸射击,右翼遇袭的六个团当即倒下了两百多号,一直坚持苦战的勇士营也终于崩溃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残余几百人崩溃的逃向山下,一路上,遗留着累累血迹。 根本没时间去追杀,二里外,又是一面象征危险的红旗从树梢上高举起来,带着气喘吁吁的将士,周遇吉再一次咆哮着狂奔了出去。 明军本阵仅仅算是稍微危机的话,那鄱阳镇点灯子赵胜部可算得上在刀尖上跳舞了,炮火支援大部分被来自山下进攻本阵的吴军所吸引,将近三万吴军步兵冲进了镇子中,在街道废墟残骸中激烈的交火着。 “六十六!” 散兵中队长杨勇再一次将脑袋缩回了藏身的,狭窄断墙后面,一面念叨着,一面用刺刀在身后密密麻麻的墙上刻上新的一道,旋即方才从腰里的火药袋里掏起来。 为了便捷射击,如今明军都是采用着纸壳弹,用牛皮纸包裹着定装的火药,一头倒进枪管中,用通条塞两下,旋即,后世臭名昭著的尖头空心锥形米尼弹被通条塞进枪管最里面,整个过程差不多花了十二秒,一个标准熟练兵的速度。 可再次带着来自地狱般的杀气探出头时候,杨勇的眼睛却是忽然微缩了起来。 不远处,街垒已经完全陷入了近战肉搏当中,街头,一门六磅鹰炮脑袋朝地的耷拉着,乞活九师炮手背后插满了箭矢,无神的趴在炮身上。那头,呼啸着,十一二骑蒙古骑兵狰狞的扬着马鞭子,口中嗷嗷的鬼叫着,急促的向正在肉搏中街垒冲过去。 砰的一枪,旋转的米尼弹轻易打中了一个要去抢炮的吴军步兵大腿,旋转翻滚的子弹造成了个空恐怖的撕裂伤,那人惨叫着趴在了炮前面,没等他身边第二个吴军步兵反应回来,角落里冲出来的杨勇一刺刀正好扎了他一个透心凉,抽出刺刀,回身利落的一脚跺下去,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个被打穿大腿的吴军脖子不自然的歪到一旁,却也是结束了痛苦。 “快啊!快啊!” 丝毫没有杀敌的快感,用木杵将火药夯实在炮管内,塞进霰弹,看着导火索冒着火星,杨勇眼睛简直要冒火了,正在厮杀的是他的袍泽,同乡,还有他的小队,每一分钟,都有人在死去。 轰隆~炮车发出了怒吼,二十八颗小型霰弹呼啸着扎进了奔驰中的蒙古骑兵左侧,八个蒙古骑兵连带战马一块被撕裂了,身上崩上了满身鲜血,剩余几个恐惧的大叫着向后逃了出去,杨勇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趴在了滚烫的炮管上。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候,却再一次怔住了,刚刚还喧嚣的街垒居然就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带着愤怒的咆哮,背上插了七八支羽箭的散兵斥候咆哮着将刺刀扎了下去,整个人依靠着刺刀,就再也不动弹了。 满地是狼藉的尸体,他一个中队五十人,活着的杨勇也不知道有五个,还是六个。 烧红的铁条塞进炮眼内一扭,火炮被彻底塞死,无比复杂拍了拍那个死而不倒的手下小伙子肩膀,杨勇背着枪,又是急促的向附近一道矮墙断壁翻了过去,几乎是他刚过去,一队几十人的吴军又是扛着长矛大刀,呼哧呼哧跑了过来…… 从晨光刚出一直攻打到日落最后一股余晖收进地平线,血腥的一天方才宣告借宿,此时莲花山上茂密的树林已经在两军炮火中变得支离破碎,至于鄱阳镇,这个不知道几百年历史的古镇算是被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了,全镇已经再没有一处完好的建筑,然而听着急促逃出镇子自己麾下兵丁那惊慌疲惫的叫喊声,在看着尚且冒着青烟,黑森森的废墟,吴三桂脸上却是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暴躁之色。 ------------ 第七百五十八章.枭雄落幕 “平西王可曾想好?” 就算帐篷里都是一股子血腥味,马宝又添了一处新伤,都督也是本家的吴之茂被炮弹震下马去,丢了一条腿,浑身缠着绷带,其余那些吴军将领也没好到哪儿去,各个狼狈不堪,刚刚上任的骑兵将军李彪干脆战死在了鄱阳镇,被赶去刷马桶的******不得不又被招了回来。 军帐里,还有个阴阳怪气的满人,背着手耷拉着金钱鼠尾,傲慢且鄙夷的看着吴三桂,语气说不出难听的摇头晃脑着。 “摄政王的脾气,平西王也是知道,没有那么多耐心,如果平西王再不答应,重新投靠咱大清,那可真叫悔之晚矣。” 要是不来参与一脚,就不是多尔衮了,秘密集结军队,甚至连激烈的朝鲜战场都被先放到了一边,多尔衮集结满蒙骑兵十二万,如今正虎视眈眈停驻在扬州的废墟上,如今算是个千窄难逢的机会,借着宋青书的压力,把吴三桂这个挣脱了链子的狗,再一次栓回去。 这满人多不阔已经来的好几天了,一天比一天傲慢,今个,他也是跋扈到了极点。吴三桂的脸色也是阴沉到了极点,坐在帅椅上沉思着。 “平西王,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将士们想想啊!大家伙跟着你这么多年,死在这儿,多么……” 咔嚓~ 那建奴使者还想劝说,众目睽睽之下,冷不防吴三桂飞出一刀,在马宝等人不可置信中,那人头还带着得意飞出去两米多远,血喷了帐篷一下子。 “王爷!” 脸皮子上的肉都抽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旁边,奄奄一息的吴之茂也是叹气的抱着拳。 “王爷,绝了大清,咱们,唉……” “远水解不了近火,多尔衮那厮是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况且就算投靠他,你们以为你们会有好下场?别忘了田见秀那些流贼是怎么死的?” 孤狼那样,吴三桂残忍的扫视手底下狼狈不堪的诸将,阴森而冷酷的哼哼着。 “况且本王还没输呢!今个我们是损失惨重,可他宋傻子也是疲于应付!今天他把北线的步兵向南线调动了不少,这就是他的死穴!明天就放一个营牵制鄱阳镇,各路人马全部向宋傻子发起进攻,******,你的骑兵从长庆官道绕过了莲花山,给我攻宋傻子的后背,明天,本王要杀得他片甲不留!” 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吴三桂甚至大笑了两声,然而回想着今天地狱般的战场,每个吴军都是沉重的咽了一口唾沫。 ………… 第二天凌晨,太阳才刚刚升起,匆匆啃了两口馒头米饭的吴军就再一次被驱赶上了战场。 按照吴三桂的计划,这次仅仅有五千步兵去牵制鄱阳镇已经虚弱到极点的第六方面军,而二十多万大军,全都云集在了莲花山下。 “进攻!金子银子都是你们的,封侯封伯也全是你们的,后退的,全都吃刀子!” 吴三桂还真是花了血本,一箱子一箱子金银就在阵前倒出,扔了地上一片,闪耀着晃花了人眼睛,而一万多亲兵督战队扛着明晃晃的大刀,同样让人心惊胆寒,在吴三桂亲自到阵前的呐喊中,苦战了一天的吴军再一次蜂拥的向莲花山压去。 就在这大军背后,吴三桂手头最锋利的刀子,三万多蒙满汉骑兵却是无比低调,拖着旗帜,静悄悄的向东北方向奔驰过去。 随着第一声吴军炮响,这更为血腥的第二天拉开了帷幕。 “杀!杀!杀!” 也顾不得体力,也顾不得阵型了,被逼的双目发红的吴军疯子一般的向上冲击着,炮火呼啸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常有炮弹滚进人群中,保龄球那样打飞数十人,这次攻击的密度更加密集,就算是拉着松散阵型,通往莲花山的一千多米道路上,依旧是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伤员,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嚎叫声。 此时,莲花山中段的野坟岭阵地,也陷入了全面的近战当中,一千多米的战线上,不断扑上来的吴军与明军在壕沟中反复进行争夺着,乒乒乓乓的枪声还有手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吴军就像奔涌的长江水那样,不断的冲刷着野坟岭。 “王爷,饶命啊!” “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哭叫声也蔓延着山下吴军阵地,足足三百多个败退回来的士兵,千总磕着头告饶着,可吴三桂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支血红的令箭斩狠狠扔在了地上,咔嚓的大刀挥舞声,三百多颗人头滚落在地。 仿佛在和宋青书比谁杀自己人杀得更狠,吴三桂也真是下毒手了,这一个上午因为擅自败退而被斩的吴军已经有九百多,脑袋狰狞的在军阵前摆放了一排,看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前方作战的吴军一个个心惊胆战到了极点。 然而这头杀着人,那头吴三桂也是心头焦虑的咆哮着。 “******,这个混蛋到了哪儿?” 后世南北战争中,整个战场扭转战局的葛底斯堡战役中,南军指挥官罗伯特李最令后人诟病的一处战术失误,就是他允许麾下骑兵在战场附近自行侦查攻击,而没有全部投入进攻墓地岭与神学院岭的战斗中,这一次,足以扭转战局的******骑兵,却是同样迷茫的在莲花山附近转着圈。 这儿还没被战火波及到,田地里还有绿莹莹的禾苗,小村庄冒着淡白色炊烟,一副山水田园般的乐土景象,可******却是丝毫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将军,我们是不是走错位置了!” 跟着督军,蒙古佐领郎图德牧第三次提着战马跑过来了,然而******却依旧是摇晃着他那肥头大耳。 “没错!地图就是如此,这江南的地形复杂,岂是你们那破草垫子可以媲美的,王爷可全指望咱们,让将士们走的再慢一点,节省马力,一会好去拼命!” “将军,这……,遵命!” 一肚子焦虑,建奴特意培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蒙古佐领最后还是屈服了,抱拳而去,而******那满头大汗的脑袋,忽然又是流露出一股子诡异的笑容,斜着眼睛向东南张望过去。 此时,野坟岭战斗,也达到了个白热化。 “吴狗,去死!” “拿命来,宋狗!” 相互叫骂着,两股被逼到绝路的军队无比激烈的互相厮杀着,枪弹乱飞,弓箭乱舞,旋即一具具尸体堆满了壕沟工事。 扑棱棱的一支箭正好射在凉亭木梁上,而身前十多米,一个吴军疯狂的冲过来,旋即却被几把刺刀捅翻在地,那血腥气,弥漫了凉亭一下子,可宋青书仿佛没看到那样,改喝咖啡喝咖啡,该翻着战报翻着战报。 身后就是自己大帅,自己内阁首辅,帮助自己从奴籍变到了民籍,还给大家发田地,找工作的大帅,负责防御这里的北府第一师,第三师从师长到列兵,脑门上全都是滚滚汗水,抵御的也格外拼命。 “大帅,咱们向后退一退吧!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想想采薇夫人,想想咱们自由民族党的那些大人们啊!” 这一箭宋青书不急,小宝却是差不点没吓哭了,悲催的又是在一旁祈求着,听的宋青书却是鼻子一哼。 “我说小宝,你真是官儿越大胆儿越小了,当年在黄河,和官狗子拼刀子时候你咋不怕,现在老子身前足足有三个师,我退的毛线!” “可是大帅!” 这头小宝还悲催的想劝着,冷不丁两个选锋军锐士推搡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家伙向凉亭走来,一脚将他踹跪在了宋青书面前。 “大帅,这厮说他是陕西总督******的亲兵,求见大帅!” “哦?******,那个胖子?” “没错没错,就是我家王胖爷。” 手里有对方大将的信息,这个人名,让宋青书的眉头禁不住一挑,旋即忽然乐呵呵的看着那跪地套近乎的亲兵问道。 “你家王大人派你来找本帅,有何贵干?” “您就是宋帅爷吧!” 这亲兵还真是******精挑细选的,能说会道,双手递上一封亲笔信,亲兵磕着头谄媚着说道:“宋帅爷您保着陛下,才是正统,那吴贼丧心病狂,阴谋造反,简直天地不容,我家胖爷早就盼着归顺大帅,如今机会千窄难逢,特派小的过来投诚。” “哦,你家王将军有心了。” 撕开亲笔信,漫不经心的看了两样,宋青书旋即笑着问道:“你家王将军到哪儿了!” “剑舞坪,吴贼还想让我家将军攻大帅后路,不过那些蠢货正被我家胖爷拖着,往饶州走呢。” 生怕宋青书不知道自己的诚意,亲兵嘴连个把门的都不设,吐露吐露就全说了,听的宋青书笑容更加洋溢,“龙颜大悦”的一挥手。 “这人不错,来人,赏银五百两!还有身毒来的象牙给他那一根,准备酒菜,款待,老子要写回信了,小哥你先去坐一坐,吃点东西,感受下咱们大明的温暖。” 看着宋青书如此和蔼,那亲兵简直要美翻天了,连磕头带鞠躬被带了下去。 “大帅,那******要降!” 看着那亲兵走,在一旁简直急得要命的兵部尚书孙传庭三步并作两步就奔了过来,谁知道宋青书脸上的笑却是忽然变成了冷笑,随手将******的亲笔信撕了扔到一边。 “要降估计是真的,不过这肥猪胃口可不小,要朝廷封他做荆侯,永镇荆州,呵呵,他这是要做吴三桂第二了!” “这……” “先别管那么多,先把守南山的二十八师到三十六师,守北面的凤阳五师,凤阳六师全调回来,妈卖批的,狠揍了老子一上午,该给吴三桂点眼颜色看看了!” 听着宋青书满口狠意,孙传庭却是差不点没吓死,赶忙摆着手:“大帅三思啊!这样一来,咱们背后就剩李定远的三个师了,一但这******从背后杀过来!” “看时间,早晨出发,现在到,那******走到剑舞坪应该是无疑了,他要回来,也得一个时辰,再说,没得到本帅答复,这个胖猪哪儿敢轻举妄动,只要再有一个时辰,就要翻盘了!” “可这危险……” “打天下本来就是逆流行舟,这个赌,值!” 看着宋青书信心十足的霍然站起,似乎被感染了这气氛,在没多说一句,孙传庭旋即就去下令了。 野坟岭防线,几万人拥在一起,疯狂而血腥的肉搏着,连续劈刀挥砍,大将马宝又是连续砍倒几个明军,眼看着这一条壕沟又要被拿下了,这个节骨眼上,乒乒乓乓的枪声猛地在背后响起,在他不可置信的注视中,从莲花山北面,南面,不知道多少明军举枪向前,蒸腾起的白烟弥漫了满满一层林子,后面尚且在奋战中的吴军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不知道多少。 “怎么可能?” :.。 ------------ 第七百五十九章.吴三桂之死 战争不像流氓打架,一群人围在一起砍刀折凳一起上就行了,指挥十多万人作战,不仅仅接战战场需要注意,还有侧翼,背部,一但边沿崩溃,被敌军包抄,亚历山大,孙武白起在世,都挽救不了大军失败的命运。?火然文??? ???.?ranena`com 然而,今个宋青书偏偏就流氓打架了,突然间,自军阵北勺子头保护后背的阵地以及军阵南勺柄阵地十二个师抛弃阵地,左右包抄到了中间战场野坟岭背后,一下子打的攻击野坟岭阵地的吴军措手不及。 “不要退,不要退,都给老子进攻!谁敢退,老子杀了他!” 肚子都被打出一块巨大的血痕,盔甲的碎片顺着腰带滴滴答答,依靠在一颗树上,马宝尚且挥舞着刀不断的叫嚷着,可周围,已经被打崩溃的吴军却是止不住向后溃逃,数以万计的军队,都被这背后一击打崩溃了,尸体已经填满了壕沟。 与明军刺刀见红了一个多时辰,早已经精疲力竭的吴军根本抵挡不住这些生力军。 “别逃!杀!杀!” 疯子般的踉跄出去,挥着刀胡乱的劈砍着,马宝的凶威还在,眼看着他跟下山的老虎那样,几个吴军竟然吓呆了,,傻愣愣的看着马宝将他们砍死在地上,然而人终究还是有求生本能与亲情心,眼看着一个吴军跪在地上颤抖的祈求着饶命,而马宝却是毫无人性轮着刀依旧继续向下砍着,另一头,似乎是他同乡兄弟的吴军终于爆了。 “要上你他娘上吧!娘狗的!” 矛杆子照着后背一拍,勇冠三军的马宝就跟个小孩一样被拍倒在了地上,扯着他那瑟瑟发抖的兄弟,两个吴军连矛都不要了,深一脚浅一脚得向前跑着,身后不远处,冲下山的明军已经在不远处一枪一枪射击,狙杀着逃跑的吴军了。 “不许跑,给老子回来!” 腹部那一枪伤势相当重了,趴在地上马宝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可这个满手都是血腥的凶人依旧匍匐着向前爬着,想去捡那把调到地上的刀,眼看着同样鲜血淋漓的刀把就要到手,猛地斜刺里一直皮靴狠狠踢过来,沉重的砍刀当啷啷就飞了出去。 “这好像是个当官的,抓住能请功的!” “他娘的,刚刚就看这个混蛋杀人了!这功宁可不要,老子也要杀了他!” “对,杀了这个混蛋!” 要踩着吴军与明军的血换去功名利禄,马宝手中沾着累累血债,如今也到了他偿还的时候,看着一地被砍死的吴军,宁远让他死,这些明军也不想救活他来换去功勋。 “我是,我是荆州提督马宝,你们,你们不能杀……,杀……” 噗嗤噗呲~ 对自己士兵是一套标准,对自己又是一套标准,这个时候,马宝想的不是尽忠,而是被俘活下来,可抬着满是血的手话还没说完,几把刺刀已经依次扎进了他后背。 山下,望着炮火中惊慌逃生的吴军士兵,吴三桂的眼睛里血红的,吓人,如果要是昨天,宋青书敢这么孤注一掷,他完全可以命令麾下士兵换一处强行突击,吃掉宋青书孤立的凸前一部,然后顺着缺口将明军撕扯成两半,可今天,为了这决战,他已经将手头全部精兵强将派驻到了野坟岭前线,其余地方都是次等的厢军,也就起个牵制作用,如今八万多主力洪水那样自野坟岭败退下来,就如同个多米诺骨牌倒塌那样,其余各部同样也跟着溃退了回来。 “王爷,还杀吗?” 亲兵督战队头目提着刀口都有点砍卷刃的砍刀,有些惊骇的抱拳向吴三桂请试着,瞄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成千上万的败军,吴三桂终于没有喝骂或者抽刀子,而是悠悠的叹了口气。 “鸣金回营!” 翻身上马,吴三桂猛地又是回首一下,咬牙切齿的蹦出一个人的名字。 “王辅臣!” ………… 饶州,剑舞坪。 猛地打了个喷嚏,回首看了一眼停在老百姓庄稼地里啃食着青苗的骑兵们,王胖子又是猛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虽然才三月多,不过江南气暖,而且他是心头火急火燎,浑身仿佛一个大烤箱那样,身上汗水都湿透了。 这决定这场战争的三万骑兵,被他放羊一样拖在了这附近的山里头。 “王帅,刘狗子回来了!” 就在王辅臣揉着鼻子直嘟囔时候,亲兵忽然惊喜的叫嚷起来,顺着山腰,一个歪歪斜斜的家伙套了好几件新锦衣,还扛着个箱子,迷迷糊糊的回了来,不是王辅臣派出去的亲兵还是那个? 看他回来,王辅臣嘴差不点没气歪了,上去将这个亲兵从马上拽下来,旋既就是两个大耳雷子。 “他娘的,老子把大事托付给你,你他娘的跑哪个野山沟灌猫尿去了?” “回胖爷!” 俩耳光也把刘狗子的酒意给打醒了,老脸通红,扑腾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胖爷饶命,这酒是宋大帅强留小的喝的,听闻胖爷您来降,宋大帅龙颜大悦,这些,这些,都是宋大帅赏给小的的!” 这真是金子也有,银子也有,背后还背着根大象牙,看着这么一副模样,似乎宋青书真挺高兴,王辅臣顿时老脸也露出了笑容来,又是扯着那亲兵脖领子把他拽了起来。 “那老子的亲笔信你交给宋大帅了?他怎么说?” “宋帅爷给胖爷您回了一封信!” 揉了下生疼的老脸,刘狗子赶忙从怀里逃出那张已经有点皱巴的信封,双手递了过去,满是急切,伸手王辅臣就把信封撕开了,然而第一眼,他脸上的笑就僵在了那里。 信里宋青书只回了一句话。 汝去守边,饶汝一命! “他娘的,你怎么跟宋傻子说的!” 这和期望的相比差距太大了,荆州是啥地方,戍边,又他娘的去哪儿鸟不拉屎的角落?气急败坏之下,王辅臣上去就是又是个大耳光,打的刘狗子差不点没哭出来,又是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小的,小的把您交代的话都说了啊!临走时候宋大帅还拍着小的的手,说盼望胖爷您早降呢!” 到底是乱世混起来的军阀,脑袋一转就醒过了神来,王辅臣无比愤怒的伸手将马缰绳拽了过来,口中骂骂咧咧的叫嚷道。 “他娘的,遭了宋傻子的道了!都别他娘的歇着了,都给老子上马,军情如火知道不,跟着老子,捅他宋傻子的腚沟……” 轰隆~轰隆~ 话还没说完,整个大地忽然仿佛都震动起来,而且那震撼,似乎比刚刚炮战最激烈时候,响声还要大,猝不及防下,王辅臣的战马受精,直接将王胖子摔了个狗啃死,吐出一口泥,王辅臣忽然又是兢惧的猛地拎起了刘狗子的衣领。 “杀才,你他娘的走时候,战况如何了?” “回胖爷!”哭丧着脸,那二皮脸亲兵悲催的一抱拳:“小的走时候,马提督已经败了,漫山遍野都是咱们的败军,几万宋军在后头追杀,您老是不知道,太惨了,宋军在背后就只管放枪,咱们的人一片片的被打死在山上,那尸体,把壕沟都填满了!” 唾沫星子飞溅,刘狗子还极力的想把只看到的描述给主帅,可王辅臣却没心思听了,刚才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发直的直摇头。 “完了!晚了!应该是天杀的宋贼大将刘宗敏率军到了,什么平西王,都他娘的完了!” “王将军,咱们还走不走!” 好不容易爬上马,主将又是不动了,脾气火爆的蒙古都统再也忍不住,踢着马肚子上前就嚷嚷着,谁知道王辅臣却是干脆的翻了个白眼。 “走个屁,大家把家伙事儿都收一收,等着宋大帅来优待俘虏吧!” ………… 鄱阳镇,吴军大营。 王辅臣猜错了,毕竟十六万人绕远,还拖着辎重大炮,刘宗敏率领的七八个方面军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迂回到吴三桂背后,不过却有着一支力量,对于战争重中之重,所有人却都遗忘了。 施琅的水师! 听闻吴三桂大军来攻之后,第一个动员起来的,就是水师,横跨了鄱阳湖,在缺乏人手防守的情况下,昨天半天时间,施琅就攻破了对岸吴三桂的大营,同时水师分舰队在吴桥拦截吴军后队,到现在,吴三桂还没得到南昌已经被明军光复的消息。 匆匆留下一个师去戍守南昌,施琅又是带着全部水师舰队南下,二十个师的水师正好在吴三桂这个全军溃退的节骨眼上横插在了他的背面。 简直叫地毯式轰炸,长长的水师舰队在湖中排列成圈,一面旋转,一面一刻不停的向吴军倾泻着弹药,葡萄弹,链弹,轰天弹,各种各样通红的金属造物就跟不要钱那样落在吴军大营头上,轰炸的几乎几里的大营快没一块儿好地方了。 轰隆~木质的哨塔重重歪向一旁,高耸的点将台四分五裂,一个个帐篷燃烧起熊熊烈火,帐篷里的吴军身上冒着火焰,惊恐的四处逃窜着,到处都是乒乓球那样被炸飞的吴军。 咣的一下子,一炮弹差不点没把吴三桂给掀下马去,前头十多个亲兵被轰的飞了起啦,尸体狼藉的倒了一地。本来就是从莲花山战场败退回来,想要回大营整编的,这突如其来的炮击,让吴军更加的混乱,根本不敢回到军营中去,几十万人拥挤成偌大的潮流,向西南急促的溃逃着。 炮火不断在人群中轰鸣,如此密集,每一炮都成为了一场灾难。 另一头,数以百计的小型沙船也仿佛搁浅的鲸鱼那样冲上滩涂,训练有素的水师陆战队迅速整理成行列,施琅也是冲到了最前面,高举着军刀,昂样的叫嚷着。 “水师,前进!” 乒乒乓乓的枪弹在他吼声中,自整齐的队列中密集的射出,几百个尚且想负隅顽抗的吴军顷刻被毙在了湖边。 背后,苦战了两天的第一方面军亦是发出冲天的欢呼来,似乎搏杀的疲惫全都被抛到脑后去了,数之不清的明军摇着大旗自山上冲出,死死咬住吴三桂军的尾巴。 尤其是鄱阳镇守军,这两天,死伤最多的就是赵胜手下四个师,一万多人如今就剩下四千多,整个中队死的就剩下一两个的比比皆是,可是用鲜血,第六方面军证明了他们的铁骨铮铮。 如今,复仇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个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明军从镇中冲出,狮子一样撕咬着镇外的吴军残部,尤其是个浑身都被血染红了,刺刀都捅折了的中队长,杀得就像神魔天降那样。 “小六子,赵大壮,你们在天上看着,老子给你们报仇了!” 嘶吼着,杨勇又是狠狠一刀砍下,将个拖着大刀想跑的吴军千总头颅砍飞出去几米多。 如此恢宏的进攻,吴三桂根本组织不起反击,甚至连集结一支队伍都不可能,在几十个亲兵的护持下,只能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队向南逃命着。 千秋霸业,已经随着滚滚鄱阳湖化作泡影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追击战,二十万左右水陆明军自鄱阳湖一道追杀过来,三十多万吴军则是一路上逃着,到处都有累的跑不动的吴军还有明军拖拉在队伍后头,有的甚至都跑不动了,明军缴了吴军的械, 嘶吼着,杨勇又是狠狠一刀砍下,将个拖着大刀想跑的吴军千总头颅砍飞出去几米多。 如此恢宏的进攻,吴三桂根本组织不起反击,甚至连集结一支队伍都不可能,在几十个亲兵的护持下,只能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队向南逃命着。 千秋霸业,已经随着滚滚鄱阳湖化作泡影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追击战,二十万左右水陆明军自鄱阳湖一道追杀过来,三十多万吴军则是一路上逃着,到处都有累的跑不动的吴军还有明军拖拉在队伍后头,有的甚至都跑不动了,明军缴了吴军的械, ------------ 第七百六十章.文明延续 用尸横遍野来形容这次决战,绝对不是夸大其词。火然??? ?文 ?ena`com 左良玉时期,左军就是残暴贪婪,至于那些汉八旗,蒙古八旗,满八旗,更是手中血债累累,对于这支堪称兽军的军队,明军可没什么好印象,昨夜的杀戮格外的猩红,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晨,宋青书不得不专门拍出亲兵执法队,四处宣布着止杀令。 鄱阳镇一战,宋青书损失也不小,伤亡人数在三万左右,不过依赖于更加健全的野战医院系统,估计真正阵亡加上病死的应该只有几千人,绝大部分人还会再次站起来。 可吴军是被彻底摧毁了,这支自山海关杀来,杂糅了搜刮尽民脂民膏,国难当头却无耻投降的左军,曾经建奴最大一股力量的大军团彻底被歼灭在鄱阳湖旁,仅仅初步统计,吴军先后伤亡就在十一万以上,三万骑兵在王辅臣带领下投降,算是最完整的了,剩余的营,团,队,伍就没有完整的建制了,二十多万人被俘虏。 李本深在襄阳一带几千残兵根本不值一提,建奴在江南再也没有一支军队,曾经笼罩华夏几个世纪的蛮族征服所带来的黑暗,自这一战起戛然而止,文明的火种,保存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过就算是正义的战争,带来的灾难依旧是恐怖的。 鄱阳镇,临时野战医院。 “啊啊啊啊啊啊!” 无比惨烈的叫喊声就跟进了鬼蜮那样,令人毛骨悚然,虽然这些吴军可恨,不过宋青书还是秉承了人道主义精神,下令麾下的野战医院救治,几千顶帐篷中,到处是被担架抬着进来的吴军,明军,人手太不足了,以至于一部分吴军在被缴械之后,也被派去抬担架,收拢着战场上的伤员。 一切恩恩怨怨都随着战争落下帷幕,也是有感于明军救助自己人,惊魂未定的吴军也变得老实下来,甚至跟着抢抬着担架,寻找着幸存者,经常能看到有吴军大哭着跟着担架急急匆匆的冲到野战医院中,然后被赶在帐篷外,绝望的等候着。 不过虽然如今青霉素的提前问世,还有宋青书带来先进的卫生知识,让败血病而死的几率大大降低,可外科手术却没有先进多少,尤其是被米尼弹打中手臂或者腿部,子弹击碎了骨头,或者被长矛,被大刀砍碎了骨头,就只能截肢。 就算用烈酒麻醉了,可那痛苦依旧是非人的每一处手术床都得有两三个男助手帮着按住,在伤员凄惨的叫喊声中,一把钢锯迅速切进血肉,旋即满头大汗的护士用包着药的纱布赶紧将伤口包裹住,锯下来的肢体居然能在帐篷中摆放了整整一个角落。 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一条人命,可就在这争分夺秒中,野战医院中间的一顶帐篷却是闹腾了起来。 “让开,不要碰老子!老子还能走!放老子出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听着那混乱,十几个人也跟着挤了进来,帐篷里居然还是熟人,医疗人手太过不够,巧研也被拉了壮丁,血腥的场面让她俏脸惨白,而另一头,伤才刚刚好,玉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溜进了野战医院,她两个白衣袖此时已经完全变得血红,也是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还有几个当兵的跟着捣乱,不知道争执着什么,每一秒可能耽误一条人命,挤进帐篷中那个带头者禁不住愤怒的伸手拽住为首那个闹事明军的衣领子。 “你是哪个部队的?这儿他娘的是野战医院,因为你们耽误了救人,毙了你都不够赎罪的!” “关你他娘的鸟事,给老子……,额,大帅!” 到处都有宋青书的素描大头贴,想不被认出来都难,脏话没说完,看着宋青书那难看的脸色,几个大兵一时间手足无措,干脆跪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也不好继续再发火,干脆一挥衣袖:“马上归建,滚!” 这些大兵顿时露出进退两难的神色,这功夫,病床上却又是响起了悲惨的哭求声。 “大帅,小的还能走,还能为您打仗,求您,别锯小的腿啊!” “大帅,九师三营第二中队就剩下勇哥一个了,要锯就锯小的这条腿吧,别锯他的!”旁边另一个明军中队长抹了把脸上的战尘汗水,也是悲惨的请求着,可这两句话听的玉儿又是一急,开口就想劝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宋青书就摆了摆手。 杨勇的小腿被一刀砍断了多半了,甚至都能看到渗人的骨茬,右腿已经呈现坏死的黑色,不锯腿,人就得死! 可指挥千军万马时候的写意在这儿已经完全没了,看着自己麾下最忠诚的战士那期盼的眼神,宋青书一肚子话都是沉甸甸的说不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干脆一撸袖子,坐在了杨勇的床边。 “不手术,你就会死!” “标下不怕死!” 脸上肌肉都抽搐了,杨勇却是立马把拳头锤在了心脏上,行着军礼,铿锵汉子,看的巧研玉儿也禁不住动容。 “你若死了,你们第二中队的勇士,又有谁能每年祭奠他们,敬他们一杯酒?” 这话终于说的杨勇露出一股迟疑来,终于找到了切入点,按着他的肩膀,宋青书又是凝重而急促的说道。 “你是他们的中队长,他们的兄弟,他们父母即你父母,他们子女即你亲子,你忍心让他们这些父母一个儿子都不剩了吗?无惧死亡固然可敬,可活下去去面对生活,面对困难,才是真正的勇者!” 宋青书这一番话,听的其他病床上的伤员亦是动容,不愧是铁骨军人,仅仅迟疑了一下,杨勇忽然对着旁边的巧研一抱拳。 “请救我!” 有点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柯察金,任凭那钢锯发出咔嚓咔嚓声,杨勇愣是没喊出声来,仅仅有着几点闷哼,看着他豆粒大小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流淌下,巧研的双眸中,某种异彩禁不住闪现出来,而另一头,宋青书已经走出帐篷了。 他来这儿真不是慰问伤员的,如今最大的祸患,吴三桂究竟在那儿,还不知道,不擒获或者除掉他,在湖广终究会有一些起伏,带着王辅臣,宋青书是亲自在过问,不过出了杨勇一档子事儿,宋青书忽然又是没了这份心情。 “你们继续找吧!” “末将遵命,跟我走!” 猛地一扯也是被这到处痛苦的呻吟声弄的一脑门汗水王辅臣的衣袖,小宝带着亲兵继续向下一个帐篷寻找去,宋青书则是干脆找了一处椅子坐下。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江南一系列重大战争中,伤残退役的老兵可足足有几万,如何安置这些人,可的确是件头疼的事儿,之前被宋青书忽略了,可如今,他却是要当一件头等大事来办,还记得后世那句震撼人心的话,绝不能让烈士流血又流泪。 忽然间,一个主意就浮现在了宋青书脑海。 就在喜上眉梢,宋青书不断计算的功夫,一阵锣鼓声忽然从野战医院外传来,凌乱的声音,惹得宋青书眉头禁不住挑了挑。 “大帅,末将特来献上敌酋!” 相比于宋青书的烦心,现在李定国可是真仿佛中了十万元彩票那样,喜气洋洋猛地跪伏在宋青书面前,旋即对着后头猛地挥了挥手,两个明军亦是抬着担架过了来,放在宋青书面前。 临战之前,吴三桂可是被花了不少份,宋青书自然认得,如今这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忠臣孝子”就被这么摆放在了脚边上,还是建奴那金钱鼠尾发型下的脸庞似乎还带着不甘的咆哮,看的宋青书甚至一瞬间都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 “抬走,埋了吧!” “啊?叔父,这个混账东西可是大汉奸!咱们不把他浇灌成铜像警惕后人啊!” 李定国不甘心的叫嚷起来,宋青书则是再一次摆了摆手:“后人自有后人评说,这几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用不到再画蛇添足,埋了吧!” 原本还想留下一个自己的功劳纪念碑,宋青书都如此说了,李定国也不得不悻悻然一抱拳。 “末将遵命!” ………… 虽然没有多出个功劳铜像,不过李定国还是交好运了,又抽调了十个师加入他的第七方面军,指挥着二十二个师,李定国成为了平定最大的省湖广的主帅,在刘宗敏骂娘声中,带着大军开始南下。 花了三天时间归建,收拾俘虏,宋青书则是又急迫的带着大军向应天返回,此时松江水师大部分在江西,长江防线稍稍显得有些薄弱,多尔衮的大军却是逼到了采石矶,逼得他不得不回去回防。 不过局面依旧持续朝向一个好的方面发展,就如同历史上陈友谅死在了鄱阳湖后的局面一样,湖广简直是一边倒的局面,四月十六,李定**下荆州,四月二十九,襄阳投降,五月初五长沙被纳入版图,崇祯二十一年六月末,整个湖广已经被彻底收复。 自此长江以南,基本上收入了宋青书囊中,四川,缺乏侧翼支持的岳勒也不得不放缓了进攻的态势,让张献忠联合着沐天波把局势稳在川南,自申甲国变以来,建奴那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战略防御,战争的主动权,终于回到了大明的手里! 没人能断绝大明的礼仪衣衫了。 ------------ 第七百六十一章.帝国时代 崇祯二十一年六月,整个天下大势一下子就趋向了平缓起来,在长江边上犹豫了许久,多尔衮终究还是退兵了,已经超过十多万建州女真,野人女真的兵士或是在江南被杀,或是被俘,甚至宋青书还死硬到了极点,根本不愿意与清庭和谈,更别提交换俘虏。燃文小?说 ??.?r?anena`com 对于人口不多的建州女真来说,这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了,就连草原上的蒙古同盟都开始不满起来,快二十万蒙古壮丁的损失同样让人口不多的草原部落元气大伤。 不过宋青书暂时也没有北伐的意思,一方面,自去岁开始,江南已经快奋战两年了,就算百战雄师也打累了,江南子弟为了战争同样付出了十多万伤亡的沉重代价,更重要一点,如今地盘扩张了两倍还多,对于新占领的省份,尤其是以农耕为主的湖广,还没有被彻底消化下来,此时贸然北伐,很容易前功尽弃。 尽管不论多尔衮还是宋青书,都没有正式宣布停战,可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却在自湖广光复后,基本上停了下来,当年南宋与后金对峙的局面,基本上是成型了。 然而战争的结束,并不标志着天下太平了,宋青书反而变得更加的繁忙。 噼里啪啦的鞭炮激烈的在地上轰鸣着,数以千计穿着长袍褂子的富贵人,形形色色的胖子跟着激烈的顾着掌,噼噼啪啪的声音中,胸口还戴着一朵红花的宋青书站在最前头,身边还有十多个湖广有头有脸的乡绅大豪,剪刀咔嚓声中,一条红绸子瞬间被剪短数截,松开后,匾额上没了支撑的红布轻柔的飘落下来。 汉阳铁厂! 后世张之洞在这里兴办洋务,创建华夏第一家国家巨型钢铁工厂,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儿附近挨着大冶山矿场,不论炼钢的煤还是铁矿来源都十分丰富,而且靠近长江,水运发达,后世华夏大方异彩的汉阳造就是这儿生产的。 这也算是宋青书给湖广士绅的一个甜枣,将附近丰富的矿山资源都从属于湖广行省,由国库投资一大半,再从地方上募集一大半,这座汉阳铁厂,这头还没等开幕,应天的朝廷已经有大量大量的订单发了下来,订单足够生产十年,足够每一个投资者都先捞到第一桶金。 看着宋青书剪彩完毕,那些地方士绅更是兴奋无比的拼命鼓掌起来。 完成了剪彩仪式,接着又是产品展示,来增加投资人的信心了,在大家伙兴高采烈的吆喝声中,一行人全都进了厂房,在宽阔的厂大院中,一根根黝黑散发着金属气味的长条工字钢材铺在碎石与轨道上,而一辆辆颇为庞大,铁咕噜的厢车赫然映入了在场人的眼帘。 这玩意宋青书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铁轨! 这第一笔订单不是赫赫有名的汉阳造,而是成捆成捆的钢材铁轨,宋青书通过国会,计划自修建第一条大明的铁路,松襄铁路,自松江出发,一路穿山越岭,直抵襄阳,顺道还南下荆州。 后世可有火车一响,黄金万两之称,虽然如今将大明领土范围内,最大的湖广行省收回来了,可越往内陆,工商业氛围反倒是越小,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地主阶层把持了社会主流,宋青书发现,自己过于理想化了,如果按照江南的政治模式,允许地方名秀进入国会,组成内阁,那么他可就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政敌。 万一这帮家伙要求废除《人权宣言》,要求恢复地主士绅不交税的特权怎么办? 还好,后世实孙中山先生早有办法,将建立共和国分成了三步,军政,训政还有宪政!一个借口地方上还适应不了新政,加上江南籍贯的国会议员短时间内也不希望国会涌入大量的他省议员,削弱了自己权利,故而湖广,江西,两广,浙江绝大部分,还是实行着军政,由兵部,军队来直接管理地方事务,谁敢刺毛撅腚,大刀片子伺候。 不过历史上已经有无数个例子了,这种情况长远不了,所以宋青书第一个政策就是修路,只要交通一畅通起来,来往的客商一多,资产阶级自然而然就跟着兴盛起来,就算再守旧的老古董,也没人愿意和钱过不去对不? 可一但上了宋青书的贼船,那就跟毒瘾一样,没人下的来了,到时候,为了取得更大的利润,这些地主世家也会力顶着帝国,继续大步豪迈的向外冲去,就像日不落的大英帝国那样。 虽然想法是好的,但如今的铁路却实在有点磕碜,看着一辆辆大车,那些进来的湖广大豪禁不住窃窃私语,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就算宋青书自己,都有点汗颜。 没办法,帝国科技部不太给力,从立宪开始,宋青书就交代下去,研发蒸汽机,可是到现在,一大帮老夫子小夫子还在对着煤和牛皮铁壳头疼,没拿出个具体可用的东西来,以至于就算先修了一段铁轨,宋青书要想掩饰,还得用马拉火车。 虽然感觉很寒碜,作为主导人物,宋青书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大笑着向一群原始人介绍着。 “诸位,这是帝国从西方佬那儿引进的铁路,以十六匹马作为牵引,可拉动千斤货物,日行几百里,而且这铁路一但建成,使用寿命远超过平日里修的黄泥路面,从这汉阳抵达应天,时间将缩短到十天!” 晚清时候,慈禧借口惊动祖陵,不允许中国第一条铁路京张铁路运行火车,而用马来牵引,一时间引得不少有识之士嘲笑纷纷,不过这些唯洋主义的有识之士,却不知道,最早这些西方铁路,也是用马来牵引的,以至于后世,翻译到中国都是以马力来测量发动机功率的。 就算没有蒸汽机,在铁轨上行驶的机车依旧可以节省五到七成的能量,这让大规模陆运成为了现实。 听着宋青书的介绍,一大群的湖广士绅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一大群人双目中禁不住闪烁出来金光。 就算不脱离这个时代,湖广还是主要以粮食输出为主,每年贩运到金陵,粮食在道上都会消耗个三四成,整个湖广,就是数以百万石的粮食消耗了,可如果这个铁路真修成了,那么节约下来的运输成本,所带来的利润,将是惊人的! “这条铁路是从咱们汉阳铁厂修到大冶矿山,运矿而用,不过也拥有客运的车厢,内阁大人,诸位,请随鄙人来!” 宋青书宣布完,作为汉阳铁厂的总商,慈溪宋家出来的精英子弟宋喜亦是无比兴奋的在前面引路起来,十六匹牵引马背后,一节节连在一起做工颇为精致的火车箱依次为这些大金主打开,宋青书第一个登上了车厢。 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感动的要流眼泪的感觉,后世赶火车去上学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车厢布置,在后世也得是高铁高级座,真皮的沙发,实木桌子,两端座位比后世拥挤的绿皮火车要宽敞的多,带着惊奇,这些湖广的地主士绅也是纷纷登车,旋即外面一声呼哨,车夫猛地甩动马缰绳,十六匹马拖拖拽着五六节车厢立马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 铁路带动国家向近代化迈进,宋青书在汉阳行走着第一步的时候,帝国时代的气息,却是已经在松江弥漫开了。 庞大的海大鱼补给舰以及二十多条应天级战列舰,五十多条三桅到五桅的庞大商船集结在港口边上,无数人蚂蚁一样簇拥向这些船只,岸边,数不清的人群在撒泪道别着。 就在宋青书出行湖广之行后不到三天,应天主持政务的孙传庭,周延儒就接到了他们已经等候太久的消息了,去年自八闽出发,探索新航路,奔向新大陆的探险舰队,返回了! 夏威夷群岛被正式标注在了海图上,几条船在哪儿建设了临时的停泊点,剩余五千多移民顺利的在美洲西海岸登岸,抵达了西班牙殖民点圣弗朗西斯科,也就是后世的旧金山。 大明在哪儿建设了据点不说,这次回来的商船,还带来了惊人的财富,在旧金山附近,人们在河水中发现了金沙矿,而且用带去的丝绸,茶叶,瓷器,又从当地土著印第安人还有西班牙人手里,交换到了成箱的黄金,白银,可可,兽皮等贵重商品,这船一来一回,利润翻了十倍! 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已经足以令人铤而走险了,更别说这黄灿灿的金子,白晶晶的银子面前了,这些货物被西印度公司自港口拉回金陵,一路上,让无数人红了眼睛,当第二次出海护航舰队招募商船时候,不知道多少家新兴的商会打破头要挤进来,超过七千多人成为第二批移民,去新大陆淘金。 对财富的野心超过了原本土地带来的安逸,一个野心勃勃的新时代开始在大明展开…… ------------ 第七百六十二章.全民出海 虽然大明比英国大多了,可这样规模的远航也足以成为国家大事,和英国女王一样,大明崇祯皇帝亦是派遣了一队使者随从出行,这些人都出身于皇家翰林院。燃文小?说 ??.?r?anena`com 如今翰林院已经随着皇帝的失权,同样失去了其辉煌的地位,甚至被从政府机构摘除,仅仅作为皇室私人的高等学府,不过还是有着一批怀旧的保守党精英知识分子充斥在其中的。 二百多个士子峨冠博带,怀中抱着《论语》或者《大学》,整齐而精神的站列两列,背后,正有码头那种转臂起重机将一箱子一箱子儒家经典吊运到船上。列强瓜分世界时候,最锋利的不是船坚炮利,而是一个个传教士手中的《圣经》,如今,大明同样也要进行辉煌的文化输出。 “教导蛮夷,归化华夏!千秋伟业,就看汝等了!” 这也是扩张皇室影响力的一种方式,听着保守党魁陈子龙严肃的训话,二百多个或是年轻,或是已经白发苍苍的士子激动的整齐一军礼,右拳锤在心脏之上。 “陈大人放心,吾等必不辱使命!” “登船!” 精神抖擞,最后对着大明一别,这些人风度翩翩,在一阵阵百姓的叫好声中,沿着船梯登上来海大鱼级旗舰五月花号。 不仅仅儒家士子,和尚,道士,甚至不少蒙古萨满也登上了舰船,不过最多的还是前一阵鄱阳湖大战之后,被俘获的吴军士兵,这些人在左良玉,吴三桂麾下无恶不作,早就形成一股子匪气,与其留在国内祸害,还不如发配出去,祸害当地人,还能给大明帝国殖民地做出些贡献来。 目送着这些人登舰,送走了不少自己学生,陈子龙也是感觉到一肚子心酸,禁不住愤愤然的狠狠摇了摇头,愤怒的呵斥着:“有着华夏天朝广袤的土地不去好好治理,弄的四处农田荒芜,庄园凋零,却把注意力放到这化外蛮夷之地,教人心逐利,不古于前,平白浪费如此多士人年华,这简直是暴政!” 可酸溜溜的话还没等落下,忽然一直纤细的胳膊猛地跨到了他的胳膊上,拖着陈子龙就要走!最后的逼还没装完,偏偏不敢把胳膊抽出来,陈子龙悲催的叫嚷道。 “夫人,这皇命还没完成,你这,又要做什么?” “做什么?妾身好不容易和西印度公司的赵专员谈好,就等你这个一家之主去盖章拍板,咱们在婆罗洲的可可园就可以开张了!抢着可可园投资名单的可拍的老长,要不是看你那点名望,赵商务专员根本不可能留到现在,夫婿大人,您再这么推三阻四,可就连渣都没了!!” 这次五月花号不仅仅从美洲带回来大量财富,更是带回了美洲的不少特产作物,如橡胶,可可,腰果,菠萝等,尤其是可可,这种大众饮料刚一回来,立马风靡了江南的上流社会,为此西印度公司在东南亚殖民地特意准备了一批种植园加以投资,由合资者进行全权经营。 虽然说是民主立宪了,可这个时代距离真正的民主,还有太对道路要走了,这次种植园小民就基本上沾不到边,消息还没等在市面上穿出,那些议员还有政府供职高官已经现将名额给抢下来了,看这陈夫人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随着宋青书一系列政策,像以往的士大夫庄园样式经济已经变得越来越无利可图,相比于国内,海外的殖民地管理则宽松的多,尤其是相比于国内成本越来越高的人力,那些土著可以算是便宜的可以,更多江南传统士大夫已经将视线转移到了殖民地。 不过这头才刚刚批判将精力开拓海外是暴政,一群保守党议员还在那儿看着,这头自己夫人又拉着自己去签海外殖民地,陈子龙那张老脸是彻底挂不住了,可算震了点越来越弱的夫纲,猛地将手甩了出来。 “君子逐于义,小人逐于利!如今我泱泱华夏,人心浮动,信义缺乏之际,成需要我等君子去振兴!陈某怎么能去做这逐利小人!” “你不去!” 这一嗓子可不要紧,陈夫人那明媚的大眼睛,立马红了一圈。 “你知不知道妾身持这个家多辛苦!霍儿和启儿在国子监的学费每个月就得三十两,逢年过节还得给陈氏各个分支发放年红,还得维持着咱这个家的脸面,马车,车夫,夫婿您身上这礼服,不都得银子!” “还有您和柳如是那个狐狸精,每个月看戏还得几十两银子,老家的庄子还有你那点国会议员的薪金,这些根本入不敷出,人家夫人都用的什么,来自新大陆的香料,欧洲的香水,妾身用的什么,想买的包都得思虑许久,也不敢买,妾身为了这个家,心血都要熬干了,你居然还凶我!” 抹着眼泪,端庄的陈夫人干脆摔着手哭天抹泪就到了一旁,歇斯底里的哭叫着。 “你干脆休了妾身,去和柳如是那个狐狸精过得了!反正你心里也没有妾身!” 女人最大的武器,一哭二闹三上吊!看着自己夫人苦的梨花带雨,陈子龙那英俊的老脸,立马也变成了苦瓜,在一群保守党同僚同情的目光中,悲催的又是主动的扯住了陈夫人的胳膊。 “小茹,为夫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你持家辛苦!” “我和柳秘书长真没什么,别哭了,我去,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这头五月花号还没走,陈大议员倒是先灰溜溜的被眼泪拽上了马车,成为开拓殖民地急先锋,眼看着他狼狈的背影,一帮子保守党同僚窃笑的同时,心头却也开始怦然心动。 可可贵到八枚帝国银币一小壶了,市场还供不应求,还有烟草,最近愈发庞大的军团对烟草的需求越来越大,军士们抽着卷烟排解压力的场面也越来越多,平民工人也流行起工休时候叼个烟卷,在东南亚,开发种植园的收益已经越来越丰厚。 一群浮想联翩的保守党却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们站着的港口中心不远,人群角落中,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皮夹克,颇显得有些叛逆的女孩正在奋笔疾书,末了还歪着脑袋对旁边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问道。 “刚刚那一幕,抢画下来了?” “放心吧公主,惟妙惟肖!” “哦了,头条又有了!” 拍了拍小手,朱兴奋的猛地一吹她手上的稿子,上面赫然用大标题列举出来,《保守党陈党魁成海外投资急先锋!》 相比于五月花号这头的隆重,另一头由九十多家商会共同组建,五十多条商船队伍那儿,则显得平民化,伤感了许多,丈夫接过妻子递过来行礼,在妻子扭头抹泪中,拥抱了下孩子,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则是在一旁哀叹两声。 还好的是,如今旧金山已经成为了大明殖民地,所有去淘金,开发的明人都能得到个公正的待遇,不会像清末那样,无数华人带着血泪去这儿淘金,能带回国内,甚至活着回到国内的都是凤毛麟角。 队伍中,还有着一群独特的人,这些人所拥有共同特点,每个人都缺了点什么。 这些都是因为伤残而退役的老兵,历朝历代,对于这些人,不过减免点税收,稍微发点银子,就自生自灭了,可这一次,宋青书无比高调的在应天凯旋时候,以这些伤残老兵为先导方阵,并且在国会前,为万多伤残老兵投下了五百万两巨资作为启动资金,创立了老兵基金。 老兵基金完全由这些伤残老兵经营,在松江,浙江,台湾,东南亚都购置了大片的产业,所产出的利润写完全用于帮助抚养战争烈属以及其孤儿,伤残老兵。 “勇哥,你,你真的想好了,一定要去新大陆吗!大帅恩德,在松江,在台湾,都有着咱们的产业,不一定非要走的那么远!” 一个没有右手的送行老兵,不忍的开口劝说着,不过看着一大群共同血战过鄱阳镇的兄弟那担忧的眼神,杨勇却是爽朗的笑着摇了摇头。 “多谢弟兄们的关心了,不过咱老杨就不是闲的住的人,这辈子能跟着咱们大帅见过大场面,还能去新世界去看看,这辈子就算死了也不遗憾了。” 看着杨勇洒脱的笑容,一帮子老兵战友却都是忍不住叹息的摇了摇头,他们心里清初,杨勇这是怎么都离不开军旅生涯,走不出鄱阳镇那惨烈的阴影,在大明,他的情况已经回不了军队了,可是在新大陆,殖民地总督府什么都缺,尤其是有经验的民兵军官。 “兄弟们,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勇哥保重!” 相互一抱拳,右腿山挂着木头假腿,杨勇愣是没用拐杖,自己走上了倾斜的登船梯,可就在诸多老兵感慨的时候,背后忽然几声清脆的喊声传了过来。 “等等!” “玉儿大小姐,巧研医官!” 眼看两个大小姐带着七八个大箱子满头大汗跑过来,几十个老兵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杨勇亦是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傻愣愣的看着巧研跑到了他身旁,俏皮的拍了拍他肩膀。 “还愣着干什么,帮忙搬啊!” “您这是……” “船上总需要有医官吧?新大陆总需要有医官吧,妾身惹得大帅不高兴的,被发配那地方,杨大哥,你总不至于也嫌弃我吧!” 对着杨勇那惊愕的表情,巧研可怜兮兮的一提裙行礼,看着她娇俏的表情,杨勇心头禁不住升起一股子异样的感觉。 医药用品才一箱,剩下衣服化妆品倒是有六箱子,这些东西被抬上三桅大商船,趴在船舷上,巧研又是无比兴奋的对着下面挥着手,送行的玉儿则是伤感而叹息的摇了摇头。 后头,靠在桅杆上,看着兴奋的医护官,杨勇却是头疼的重重抓了抓头发…… ------------ 第七百六十三章.骷髅旗 “好无聊啊!” 趴在船舷上,看着浩浩荡荡的舰队不断调整风向,一会儿排成s形,一会排成b形,趴在船舷上看着大海,巧研忍不住用她修长的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火然?文 ??? ???.ranena`com 太平洋航线算是最风平浪静的,当初麦哲伦从大西洋过麦哲伦海峡受尽了风浪之苦,舰队损失就剩三艘,船员也死亡了一半还多,而自南美洲途经关岛去菲律宾三个月时间,一次风浪都没有遇到,于是麦哲伦为之取为太平洋。 可这条北太平洋航线也算得上最无聊的了,除了半个多月前路过夏威夷群岛,那儿的坚果水果还有沙滩才让巧研觉得有趣点,剩余全都是茫茫大海,每天能活动的地方除了甲板就是甲板,最初的热情被消耗去,现在巧研心头也禁不住浮现出些后悔来。 说实话,像她这样宋青书手下的姑娘,想嫁的风光,可选择的太多了,毕竟出身就是百里挑一的扬州瘦马,不管学识还是容貌都是上等,给宋青书工作,和大帅有着那么一层亲切关系,又当过歌星,演过歌剧,还当过医护官,平日里约会的小伙子都不是什么名士文人,再就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公子。 就像她们前秦淮乐团的成员莹莹,嫁的就是北地逃到江南的名士吕维琪的小公子,吕家作为开化新资产阶级世家,在北吕宋拥有二十多座庄园,家财不下百万两,还有其他几个姐妹,不是新州长市长,就是某个大豪,像她和玉儿这样未嫁的,已经没几个了。 不过巧研总觉得那是世家子弟缺点什么,不是太轻浮,就是规矩大的吓人,而且不少人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带着的宋青书赐予的光环,莺莺就几次抱怨,她夫家总是逼着她去找大帅走关系,弄得她格外的苦恼。 倭国那一阵子,巧研倒是对郑森有过一段的好感,可这个家伙的注意力全在玉儿身上,而且最近传言他和朝鲜公主走的很近,巧研又不甘心做妾。 这个叫杨勇的家伙,是头一个让她感觉很特别的,那股子铁骨铮铮的男子气概,哪怕是锯腿这种剧痛,也是硬生生挺过来,直到手术完成。 不过,这个铁汉一样的家伙也仿佛一块铁疙瘩,一点情趣都没有,抱怨一句后,巧研又是懒洋洋的抻了下腰转过去,正在桅杆下对着水手们训话的杨勇也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是硬邦邦的扭过头接着和水手们训着。 “这个木头!” 无趣的翻了个白眼,巧研又是有气无力耷拉着两支小手,摇晃着向船舱走去。 叮叮咚咚的吉他声忽然在加班上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新明快的歌声,正在帆上忙碌的水手忽然猴子一样腿弯搭着桅杆垂了下来,正在擦洗加班的伙计亦是跟着那旋律摇晃着频率,看着那靓丽的姑娘坐在前甲板长歌一曲,赵勇情不自禁的呆呆看了几眼,最后却又是摇着头,埋动着木头装的下半截假右腿,向后甲板走去。 自松江出发,沿日本进入北太平洋暖流,途经夏威夷抵达美洲西海岸,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就在马上要靠岸的前一天,一路太平的五月花舰队,却是遭遇了罕见的大风暴。 天空都黑成了锅底色,豆粒大小的雨点噼噼啪啪的砸在甲板上,几米高的浪不断从前方拍过来,整个舰队犹如进入了巨人的洗澡盆中那样,被大自然玩弄于股掌之间,咆哮的大海向人们展示了自己是多么强大,他们又是多么渺小。 巧研坐的船属于商船列,稍小,更是颠簸的严重,上层甲板的物资中,东西乒乒乓乓的掉在地上,还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巧研胃里更是仿佛翻江倒海那样,不断的呕吐着。 这功夫,门忽然被轻轻敲响,扶着墙壁想去开门,巧研却冷不防船又是来了个大过山车,晃得她惊叫着向前扑去,那头,也顾不得礼貌了,直接撞开门闯了进来。 “你没事吧!” 又被扶回床上,面色惨白的巧研刚要回答,却又是喉咙一痒,扭头抱着床头垃圾桶猛地吐出几口酸水,旋即再一次瘫软回来,就在她迷糊的昏天黑地时候,一张手帕轻轻擦在了她嘴上,帮她将那些秽物擦掉。 这才回复了点精神,巧研再次睁开眼睛,接触着她的眼神,杨勇的手立马跟触电般缩了回去,旋即却是从腰上解下了个竹筒递过来。 “酸梅,陈皮,把这个喝了,就能好多了,我走了!” 丢下竹筒,杨勇又是一瘸一拐的要出门去,却冷不防他那水手大衣衣袖一紧,被一只小手给拉住了。 “陪我待会吧!” “如果你要是不忙的话!” 回头看着巧研苍白的小脸,犹豫了下,杨勇又是悻悻然的拉过床头巧研书桌旁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不是那种善于交流的人,巧研却是,猛地灌了一口酸咸的梅水,似乎真的很起效果,让几乎翻天的胃舒服了不少,看着这个木头局促的模样,巧研那娇俏的脸颊倒是露出了一股笑容来。 “我记得你好像是陆师的吧?这船上,你怎么不晕船?” 这个话题到算得上杨勇生涯中的一部分,可算撬开了这个闷葫芦的嘴,艰难的轻笑一下,杨勇颇有点回忆的说道。 “当年跟着大帅与荷兰夷打仗,我们是作为海军登陆师的,在吕宋海,遇到的风暴比这还要大,当时我也是胆汁差不点没吐出来,后来我们伙里的陈螃蟹,给我灌了半壶用酸梅子泡的水。” “后来按他说的,每天就跟他一起站在船头适应颠簸,打了半年多的仗,我还真就不晕船了!” “陈螃蟹,好有趣的名字!” 这回似乎洪峰过去了,最后一个大浪过后,好长一段时间,颠簸居然平稳了下来,慵懒的靠在枕头上,巧研感兴趣的睁大了眼睛。 “是啊!这家伙是很有趣,停军在加里曼海峡时候,这小子没事儿就撺掇全伙的弟兄们溜出去,在海边,总是他能找到带珍珠的蚌。”脸上硬朗的线条变得更加柔和,可旋即,杨勇脸上却是流露出了一股子落寞。 “他死在了宜兴之战,当时我们师被建奴正红旗骑兵凿穿了,一个建奴用长矛扎穿了他,这小子也硬生生把那骑兵给拽了下来。” 一时间,小屋里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杨勇才扶着桌子坐了起来,却是对巧研认真的说道。 “等船靠了岸,跟着下一趟船回大明去吧,巧研姑娘,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你。” 这一次,巧研却没有辩驳,而是稍稍低下了头,可就在这功夫,门口忽然有水手急促的跑了过来。 “舰长,快来,海上有情况!” 猛地一惊,杨勇扶着墙急促的向外走去,站起来踉跄了下,巧研也是三步并作两步跟了出来。 大海还真是奇妙,刚刚还疾风骤雨,走过了这片地带,雨一下子就停了,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可是海浪平稳了许多。 冲出风暴区却是将五月花舰队打散了,庞大而辉煌的五月花号,此时已经不在眼帘之内,周围能看得到的,只有自己这条茶号,以及瓷号,辉煌号三条商船,还有海军护航舰腾云号,巧研赶到船边的时候,杨勇已经拉开望远镜,向前观望去了,就在海平面上,几个不速之客赫然映入眼帘。 虽然宋青书麾下战舰借鉴了盖伦船的设计,可东西方审美下,明军战舰,商船还是能明显看出与西方船的不同,这几个家伙,看模样就不是自己人。 “哪国的船,英国的,西班牙的?” 杨勇这个船长其实并不太懂航行,不过大副却是水师正式退下来的,曾经护航舰队去过印度,看了一会,杨勇扭头询问道。 四十多的老海员还高举着望远镜,却是艰难的摇摇头。 “太远,好看不清楚……,不对!他们将国旗降下来了,换上的黑骷髅旗,是海盗!他娘的海盗!” 几条船几乎同时响起了警铃,腾云号猛地调转了船帆,仿佛利箭那样冲了出去,同时船尾打来旗语,让三条商船先向北躲避,接到旗语之后,杨勇也是毫不犹豫的高声叫喊着,命令水手向北转舵。 剧烈的咯吱声中,三条商船相继转换了方向,眼看着脱离战场,巧研也只惊心动魄的趴在船尾甲板上,蒙蒙的海雾中,隐约已经听到了战列舰那轰鸣的船炮怒吼。 “放心吧宋姐,就凭那些不成器的海盗,不是咱们战列舰的对手!” 看着巧研担忧的模样,一个拽着缆绳的水手还好心的劝说一句,可看着看着,巧研忽然又是紧张的一伸手:“那是什么?” 回过头去,没等惊愕的瞪圆眼睛的水手回答,后桅杆望鸟巢上,已经有人急促的叫喊起来。 “两条海盗船冲过了腾云号的拦截,加速!加速!” ------------ 第七百六十四章.独脚船长 船在地中海中飞速行驶,趴在船舰楼甲板上,巧研甚至都能感受到呼啸的风声在耳旁不断的闪过,身后腾云号与几条海盗船的战场已经被甩的老远,可那两条黑黝黝的海盗船,依旧如跗骨之蛆那样死死咬着三条商船屁股后面。?燃文 ??.?r?a?n??e?n?a`c?o?m? 追逐从中午十二点左右开始,一直到了下午三点,暴风区是被完全的甩在了脑后,可海盗船却更加近了,这种偏地中海式三桅盖伦船火力比大明的战列舰要差的许多,炮位只有大明应天战列舰的三分之一,炮舱只有一层外带甲板上几门,生活区更是不能相比,水手们的居住区才两平米左右,可最大的特点,快! 有些类似于《加勒比海盗》中黑珍珠号,航速差不多能达到十五节,而茶号,瓷号等几条船,最多只有十三节,平时在十节左右,尤其是还带着大量的货物,真论跑,真是跑不过对方海盗船。 下午三点十分,海盗船已经距离商船不到几海里,茶号上,也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这年头大海绝不安全,不说海盗船,就算是各地各岛未开化的土著,都是个麻烦,不像后世清朝,生怕商人造反,宋青书几乎是强制性要求商船配备大炮,雇佣海员以自卫,也算是给帝国海军退役海员找到了条新工作。 下层炮舱也是被纷纷打开,沉重的退役红夷大炮被推出炮舱,轨道上,水手熟稔的向炮内塞着火药,而甲板上,轻型弗朗机快炮炮车同样碾压着加班嘎吱作响中就位,满是杀气的瞄着西面海盗船方向。 茶号可动用的火炮也有二十八门之多,一面调动可达到十八门,水手也有一百多,在杨勇还有大副的吆喝声中,一个个大明汉子将燧发枪死死握在手里,就等着接战的那一刻。 下午三点半左右,两条海盗船已经与商船并驾齐驱了,对面的红毛鬼子旗手挥舞着黑骷髅旗,要求大明商船停船,看着对面晃动着西方弯刀的海盗,杨勇不屑的吐出一口唾沫。 “打旗语,本船长说,去他娘皮的!” 旗语中不知道有没有这句脏话,反正旗兵还真的对着挥舞了下,也不知道对方是看懂了,还是对着森森然的炮火知道劝降没有希望了,紧挨着最外围茶号那条海盗船忽然又快了几分,紧贴了过来。 海盗战和海战还不同,不管商船一方还是海盗船,并不以毁船为目的炮击,所以炮火发射的大部分是杀伤人员能力强大的霰弹,需要贴的极近,巨大的海水轰鸣中,转眼间两条船已经贴到了五米以内,几乎是脸挨着脸,海盗大副与茶号大副几乎是同时嘶吼起来。 “发爷!” “轰他娘的!” 就在那个瞬间,几乎一切声音都被淹没了,两面的船身都是剧烈的颠簸起来,喷溅的火药烟尘遮住了一切,旋即嗡嗡鸣响的耳朵才略为听到轰鸣的空气划破声,那是霰弹打过来的声音。 噗嗤噗嗤的惨烈声音中,人体被活生生撕裂,经管为了这一刻,水手们已经尽量将一切可以当掩体的堆在甲板上了,可还是有人被喷个正着,化作一片血雨,还有葡萄弹,两个炮弹用一根铁链子绑在一起,专打桅杆,在那令人恐惧的盘旋声中,前桅杆连带着两个躲在后头的水手一起被铁链子懒腰斩断,冒着血的半截身体恐惧的向前伸出手去。 海盗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炮击来临那一刻,巧研恐惧的惊叫着坐在地上,扑棱棱的声音中,一把叉子颤动着钉在旁边木头船桥上面,看的巧研眼睛只发晕。 炮击过后,是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忽然有水手急促的叫喊起来:“在上面,他们来了!” 呼呼的风声吹散了烟尘,一个个怪叫着的海盗仿佛魔鬼那样挡着绳子从海盗船上飞跳过来,雨点那样落在了茶号的甲板上,冲进了水手的防御阵中间,顿时,惨烈而血腥的肉搏战又开始了。 “去死,强盗!” 这等混战实在有些超过巧研的承受神经,哪怕在倭国,在那个阴森恐怖的大牢里,她也没见过这么些龇牙咧嘴就像妖怪似得穷凶极恶海盗,抱着脑袋,巧研惊慌的向下层甲板入口逃去,可是刚逃过两个障碍,就听到一声怒吼。 声音巧研倒是很熟悉,管理货仓的小刘,一个来自江浙的小伙子,平时还时不时对她献献殷勤,听着自己人的声音,可算让巧研在混乱中找到点安全感,扶着一堆桶堆起来的掩体,她惊喜的向那个声音处跑去。 然而刚刚绕过桶,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恐惧又是笼罩在她脸上,的确看到小刘了,或者说,他的脑袋,另一个长得跟北极熊一样,浑身破烂衣服,脸上的污渍不知道多少年没清洗,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焦焦烂牙的怪物正将人头提在手上,听着巧研惊恐的呼吸声,怪物甩了甩弯刀上血迹会转过身,立马露出了个狰狞贪婪的笑容。 “救命!” 眼看着怪物飞扑过来,头脑一片空白的巧研瘫软在甲板上。 噗呲~ 电影情节里,这时候总有英雄救美,实际上倒也很合情合理,甲板就这么五十来米,几十个水手与海盗搏杀在一起,距离并不远,不过看着那怪物轰然倒下,后面露出杨勇那剧烈喘息却刚毅坚定的脸,巧研的心头依旧仿佛一片曙光打开了那样。 “你上来干什么?快下去!” 一刺刀将那个北极熊撂倒在地,杨勇焦急的伸手拉开旁边下层甲板舱门,对着巧研急促的吼叫着,出奇的,看着这个男人,心头的慌张一下子散去不少,接着他的手站起来,巧研也是扯着嗓子打叫起来。 “我不下去,就算死我也要看着清初死,绝不要落到这群海盗手里!” “说什么屁话,老子在,你就死不了!” 也顾不上礼貌了,揪着巧研的胳膊,杨勇伸手就要往甲板下面塞,可这功夫,巧研右手忽然又是指着他身后,惊慌的大叫着。 “小心!” 愕然回过头,另一个身强体壮的海盗已经撞了过来,不得不说,这个时代西方人体格虽然没和东方人拉开太多,可这一船海盗还是够壮的,这一下撞得两人一起向后翻滚了过去。 不过也止于此了,千钧一发的功夫,杨勇把刺刀转了过去,北极熊正好用胸膛撞上,落地时候,已经死透了。 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这仅仅是个前锋,紧跟着后头,第二个海盗拿着短火铳一枪哄过来,后面一个更大个的则是轮起双手巨剑,熊那样的扑过来。 伸手推开巧研,同时自己也是向一旁翻滚,算是躲过这一枪,咬着牙,支撑着木腿,杨勇艰难的蹦了起来,端着刺刀也是迎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较长的刺刀抢被一只手递出,先扎进了那个巨熊肩膀,可杨勇心头却是咯噔一下。 该死! 要害部位被躲过,那个海盗也真是凶蛮,硬在身体上挣脱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巨剑随着身体回旋向下砍下,这一招对杨勇太熟悉了。 北欧的一种战法,对付身上披重铠的敌人,用剑或者斧头回旋披砍其缺乏防护的腿部,断其腿之后再一刀杀死,历史学家曾经在丹麦格陵兰岛附近一处小岛的维京战场遗迹上,发掘出有这样伤痕,被丹麦王剿灭的维京海盗居民上千具,有的甚至除了断腿一刀之外,再没有其他致命伤,是被砍瘸之后,活活在战场上干渴流血死的。 杨勇的右腿,就丢在某个通晓同样技能的吴军身上,这次再次让人故技重施了一次,不过他是没有右腿可丢了,咔嚓一声,那半截木头假腿被直接砍折,整个人亦是凌空飞了出去。 “呔!” 大吼着,不顾血流如注,身高体壮的海盗咆哮着又是轮起剑向杨勇扎去,这时候,手头已经没有步枪防身了,千钧一发之际,杨勇摸出腰间的短火铳,伸手就要开枪,死也要拉着他一块儿下去。 可也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没等那巨熊跑到,砰地一声巨响,海盗的脑袋先开了花。 尸体重重的砸在地上,没等杨勇在发愣中回过神,咬着做嘴唇的巧研又是连续扣动两次扳机,后那个拿着短火铳还在装填的海盗同样憋屈的扑倒在地。 “怎么,没见过?” 举着枪,巧研大口的喘息着,鼓鼓囊囊的胸脯一起一伏,顿了一顿,这才牙尖嘴利的气呼呼向杨勇喷去,看着她这一瞬间的萌点,杨勇那张老脸控制不住红了下,偏了下脑袋,却又是没话找话的嘀咕着。 “大帅对你们还真好!左轮啊!” 这种六发枪杨勇曾经也配发过,不过这东西工艺复杂,到现在也直配发到军官一级,士兵统一是长柄燧发步枪,杨勇退役后,他的左轮也被收了回去,没想到在这儿也能见到。 不过战场上,这种暧昧简直是奢侈,稍微回过神来,伸手拉起已经站不起来的杨勇,巧研又是急促的问道。 “船长,接下来怎么打!” 顺手把扔在地上的步枪刺刀背在后背上,杨勇伸手指着身边的桅杆。 “爬上去!” 此时战场烟雾也被急促的海风吹散了不少,屏障一散去,局面并没有巧研想象中那样糟糕,毕竟这是宋青书的船,船上不少都是水师,陆师老兵,而且论装备,似乎大明这方更加精锐一点。 “哈哈哈,来啊,傻缺们!” 手中火铳像是电影里拿着大喷子屠杀的主要配角那样,老兵徐老棍子站在主桅杆边上,嚣张的对着附近一个个海盗绷着,没有了的左手被一根铁钩所代替,托着步枪前沿,却总能打的精准无比,附近已经躺下三四具尸体了,一帮子海盗被嘣的小心翼翼,缩在旁边根本不敢露头。 他身后,没了一条腿的赵猴子则是黑着一张脸,看着这家伙出彩,骂骂咧咧的装填着燧发枪,他的双手快的仿佛变魔术那样,几乎徐老棍子刚打完一枪,他也装填好了,再加上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伙计徐大钱给递着火铳,三个人,五支燧发枪,愣是被打的风雨不透。 “嘿,船长!” 一枪撂倒个在赵勇,巧研身后探头的海盗,这家伙还有心思上前高调的一打招呼。 “掩护我!” “明白,瞧好吧!船长。” 老兵之间不需要过多的交流,看着赵勇三脚猫那样沿着主桅杆绳梯先上爬去,这老棍子又是大笑一声,扔了手里的枪,随手接过另一个,不过看着巧研跟着往上爬,老家伙又是荤段子开了腔。 “呦,宋护士也往上爬?您裙子底下那朵花,我可是啥都没看到!” “老家伙,等老娘回来,挖了你那色眼!” 忽然间,巧研觉得自己也变得狠辣粗鲁起来,狠狠瞪了这老色鬼一眼,大大方方也没去掩裙子,在底下那老混球大笑与枪声中,跟着杨勇后面也向上爬着。 乒乒乓乓的枪声不断响起,冲进主阵地的海盗几乎都死了,剩下的隔着木板相互剧烈的射击着,更有海盗船上不断打过来的枪弹,就飘在杨勇两个身边,甚至有子弹直接划破了两个人的衣服。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也保护真正的勇者,枪林弹雨中,两人硬是囫囵个安全的爬到了十多米高的桅杆鹰巢上。 “你上来干什么?” 一回头,屁股后面跟上一个,吓了一跳的杨勇恼火的叫嚷道,旋即却是手急促的一拉,随着这一下子,一发子弹擦着巧研后背过去,留下了道通红的伤口,晚一点,可就不是这位皮外伤那么简单了。 也顾不得后怕与疼痛,坐在他对面狭窄的鹰巢里,巧研也是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 “那你上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真是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实在拿这个大胆的女人没办法,杨勇只好向一旁多挪挪身子,防止她暴露,旋即咬开身上的纸壳弹,用通条将子弹火药压进了枪膛中。 他是狙击手,而且是乞活军王牌狙击手之一,到了这制高点,他就是神!哪怕是缺了一条腿! 一下被巧研扶着站起,闪电一般的出枪,在杨勇鹰隼般的眼神中,对面漆黑的不知道哪国海盗船剑桥,那个肩膀上蹲着个猴子,戴着大檐帽,穿着华丽的西方贵族服饰,还在大嚷大叫的地方船长忽然脑袋开了花,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二百九十九!” 搂着巧研的肩膀又是一同缩回鹰巢,在纹路密布的枪托处,杨勇又是重重划下一道…… ------------ 第七百六十五章.世界洪流 什么叫强奸不成反被叉叉? 接舷战从下午三点半开始在茶号甲板上激烈的展开,一直到五点多太阳快落山了,尚且没有停止,然而主战场却从茶号甲板上转移到了旁边的海盗船上。燃? 文 ?? ???. r?a?n??e?na`com “预备,瞄准,放!” 凌乱的尸体堆积在甲板上,又是一排乒乒乓乓的枪声压的海盗们抬不起头来,干脆全都缩回了下层炮舱,将入口用大锁链子给锁上。 下午四点左右,占据制高点的舰长杨勇先后狙杀了海盗船长,大副,二副,英勇挺身而出的舵手长,没了指挥,一百六十来个海盗立马成了无头苍蝇,他们这辈子还没遇见过如此凶悍的商船,在密集的枪弹之下,被打的哭爹喊娘逃回来自己船。 然后,茶号船员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 看着锁的死死的舱门,徐老棍子拎着枪就想上去,冷不防没了条腿的赵猴子伸手就拽住了他。 “你丫的老迷糊了,不要命了?” “找门炮去,轰他娘的!” 海盗船甲板上什么都不多,就被打的七零八落的炮多,随便拉出来一门填上火药,退到甲板门口,在二十几个水手巴眼张望中徐老棍子把火折子往炮屁股一点,撒腿儿就跑,几乎于此同时,船舱内海盗似乎也发出了好几声叫骂声。 然而一大帮子水手紧张注视中,那炮冒了半天烟儿,灭了。 “他娘的老棍子,你丫的手断了眼睛也瞎了,不能找个好炮?” “老子上哪儿知道去!”听着赵猴子骂骂咧咧的话,徐老棍子也是没好气的叫嚷着。 已经加入残障者联盟的赵勇看着自己两个老战友属下争吵,颇有些无奈的和稀泥道。 “再拉一门炮来!” “还不去!” “去就去!” 俩人都是缺腿的,干活的就得他这样缺手的,听着赵猴子得意的叫声,徐老棍子又是骂着娘悲催的叫着几个看得傻愣愣的新蛋子水手,再次去挑炮去。 可就在这些家伙哼哼着把打飞的海盗炮扶起来时候,刚刚还紧缩的海盗后舰楼门咯吱一下被打了开,两个浑身脏兮兮的海盗哭丧着脸举着双手走了出开,跪在了地上,呱啦呱啦说了一阵鬼语。 “勇哥,他鬼佬说的啥?” “老子上哪儿知道去?”看着面面相觑的部下,刚刚天神俯视般的杨勇也悲催的挠了挠头。 就在杨勇尴尬的时候,一只小手却是忽然嚣张的揪着他衣服往一旁一推,很有女海盗风采把风衣往背后一搭,巧研颇有女王范的傲慢弯下腰,也是叽里呱啦一阵鬼语,听的俩鬼佬点头连连,其中一个回身缩回了船舱,不一会,剩余的九十多个脏兮兮的海盗把武器高高举在头顶,垂头丧气的走出来。 “他说的什么啊?” 太神奇了,看着海盗弯刀还有火铳扔了一地,杨勇还真是一脑门雾水,傻乎乎的凑过去问着,扭头看着十几个水手也跟傻宝宝那样秒过来,一时间巧研心里一股子得意却是忍不住浮现出来,很是傲娇的肩膀搭着衣服抱起了胳膊,小嘴儿还高高撅了起来。 “哼,你们还是需要本小姐的吗!” “究竟说了什么啊!我的大小姐!” “谁是你的大小姐啊!” ………… 都说商人无义,这次瓷号倒是真的应该被骂了,眼看着两条同伴被海盗船黏住,它居然跑了,还好结局不差,下午五点二十,海盗船上悬挂着黑骷髅旗跟干死的鱼那样落下,另一条海盗船顿时惊慌了,顾不上继续攻击还在拼死抵抗的商船,甚至还丢下了几个来不及回去的海盗,挂上帆向西部逃之夭夭而去。 两条商船商量了下,这么晚了也并没有继续向北或者向南,就地抛锚,两条船拉成了个一字形,小心防御,将俘获的海盗船还有海盗们夹在中间,度过了这危险的一夜,次日一大早,海平面上,五月花号那独有的双五桅杆庞大的身躯缓慢的在朝阳中露了出来。 这次由景德商人组成的瓷号商船倒是被添加到了损失名单上,舰队向北找了两天,茫茫大海上实在没有这条船的影子,在上海上的危险,舰队指挥官施龙不得已抛弃了这条商船,继续监督着舰队向东行进,终于于三天后的十二月,再一次抵达美洲西海岸,西班牙人命名的圣弗朗西斯科半岛,旧金山城。 此时的旧金山虽然没法和后世美国那种大城市媲美,可也绝不是西班牙人时代的荒芜,仅仅有着小渔村大小哨站,沿着半岛边沿,后世金门大桥的一侧,整齐的石头堡垒将海岸安全的保护住,上面还有沉重的大炮森然的探向大海,精神的殖民地步兵背着枪来回的巡逻着,舰队沿着半岛内侧行驶进海湾,第一批的五千多移民还有些融入社区的当地印第安人,西班牙人,英国人立马无比热闹的将港口围了起来。 又是钢铁工具,武器,糖料,衣物等生活物资,商品成箱成箱的搬运下来,殖民地欢快的简直跟过节那样,新到的移民矿工茫然的下船,旋即被先驱者热情的带到已经建好的居住区,分配房屋,华夏的四大喜,他乡遇故知,如今单独漂泊在这海外,每一个乡音不管认识与不认识,都是无比的亲切。 可就在修建在半岛最外围山崖上的堡垒总督府中,气氛却不是那么轻松。 殖民地元老高弘图,吕大器等,总督郑守礼,还有舰队指挥施虎,腾云号舰长刘战,一大批高管,全都是神情严峻的围拢在总督府大圆桌旁边,后背上裹了一圈绷带的巧研还有换了条新木腿的杨勇也是荣幸的位列其中。 他们在那条海盗船上缴获的旗帜,印章,文案,还有从那个死鬼海盗船长身上拔下来的服饰,私人用品,一大堆东西堆放在桌子中间,可紧挨着这些东西,另一条不相同的旗帜还有同样一堆东西,摆放到了旁边。 这是上一次攻打旧金山殖民地蕃船上挪下来的东西。 “看来不是一伙蕃人!”看着两面不同的旗帜,总督郑守礼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旁边的高弘图则是愤慨的狠狠一脚踱在地上,开口骂道。 “这群蕃人,利益熏心,真真是忘八端,要老夫说,就应该禁闭口岸,不跟这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接触,省的他们带坏了民心!” “到时候这些茹毛饮血的野兽打过来,咱们就两眼一抹黑呗,遗高老头你的说法,这旧金山殖民地也不要了,大家干脆回国就天下太平了!” 跟着宋青书久了,眼界上巧研和这种老夫子已经是格格不入,立马是词语锐利的顶了回去,气的高弘图直瞪眼,旁边吕大器则是开口劝着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拉着他到一边,几个腐儒倒是没有影响会议继续,看着那一堆东西,施虎也是为难的摇了摇头。 “依照统帅部命令,我的舰队有义务保卫殖民地,既然有蕃人攻击我殖民地,还有蕃人海盗在外海游弋,这次我将腾云等五条战列舰留下?” “不要小瞧了这些蕃人,这张旗帜是西方荷兰国的,这张是西方法兰西王国的,都是西方大国,而且两个印信,都是国王或者他们的议会颁发的正式官员印章,两起海盗都不是普通海盗,都是这些国家正规海军,这是国家层面上的较量了,咱们的殖民地财富肯定引得某些藩国眼红,估计要打一场比较大的战争,必须要通知大帅了。” “而且这俩!” 从那些藩国文件中,巧研格外挑出两本来,放在桌子上,对郑守礼与施虎展示道。 “这是西方藩国颁发的私掠证,允许他们劫掠别国商船,并在殖民地以及本土港口贩卖战利品,恐怕不知道有多少贪婪之徒狼一样盯着我们的商船,最近殖民地到西班牙人墨西哥殖民地的商船,都要小心了!” “该死,我说港湾号商船怎么迟了这么久没有回来,多半是遭了毒手!”郑守礼再一次愤怒的一拍桌子,旁边的高弘图则是震惊的摇摇头。 “真是茹毛饮血之辈,堂堂朝廷居然支持海盗去打劫,这等下做事都能做出来,这样的朝廷早晚必亡!” “事实却是,这些朝廷还没亡,而且自欧洲地中海一直绵延到印度,甚至南洋,他们占据了广袤的地盘还有财富,如今我大明才刚刚起步!” 很不幸,巧研又是不屑的一句顶的高弘图直喘粗气。 这些西方大国对大明的敌意,明显让在座等人感到了紧张,研究着地图紧锣密鼓了半天,施虎将战列舰留下十条,将殖民地舰队增加到十二条,并且与附近墨西哥的西班牙人联系,共同打击法国,荷兰,葡萄牙等国的海盗。 不过路上的探险队并不停滞,在海岸山脉附近建立了几处农业点,贸易点后,总督府还打算组织一支由这次来的吴军叛军,上一次俘获的汉八旗,蒙古人等组成,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先遣队翻阅海岸山脉,向内华达山以及中间的北美大盆地探查过去。 殖民地总督府还是持有一个保守态度,先不动手,向内陆扩张生存区,保证自身安全为主,至于战争走势如何以及全球大战略,还要五月花号返回大明,得到宋青书的命令才能执行。 不过这些和巧研她们暂时无关了,交了差,巧研是轻松的离开总督府,同时还在不断嘀咕着要去买只传说中西班牙人饲养的***看看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一道从总督府出来,杨勇却是一直眉头紧锁着,似乎在心里剧烈的抉择些什么,半天下不了决定。 “喂!想什么呢?本小姐可是救了你好几命!你不想着报答我,不会找个借口就要躲过去吧!这可不是大男人所为!” 刚走到城堡下面热闹的街市,冷不丁一嗓子让杨勇差不点一个狗啃粑粑趴地下去,悲催的扭过头,看着巧研那副我生气了的模样噘着嘴,杨勇却是干脆将一直压在他心里的事儿问了出来。 “巧研,刚刚那个私掠证,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第七百六十六章.妒忌心 世界之大,就在大明美洲殖民地还处于四面邻居的敌视与猜忌中,顽强撑着漫漫长夜时候,东方的印度,却已经是日当中午, ? ?. r?a?n??e na `c?om 德里,莫卧儿帝国首都。 西方人总喜欢标榜他们才是文明的中心,可当应天拥有超过两百万人口,巴格达拥有百万人口,亚历山大开罗等也是人口数以十万记时候,伦敦不过五万多人口,巴黎也没超过十万人口的大关,同等的还有神圣罗马帝国首都维也纳,意大利半岛上不少者名城市,宋青书曾经将西方想象的太近代化了,可实际上,英国还是贵族占据极大的特权,法国距离大革命更是还有一个世纪之远,统治广袤欧洲大陆的,还是教廷以及封建贵族。 德里尚且有五十多万人口,论文明,甚至他们连印度莫卧儿帝国都赶不上。 此时正值莫卧儿帝国的鼎盛时期,也就是后世修泰姬陵那个沙贾汗在位的时候,德里的市容更是达到了全胜,整个大街,摩肩接踵的全是人流,包裹着头巾的大胡子锡克教徒,牵着骆驼来自中亚的波斯人,还有吹笛子的耍蛇人,扶着个手杖似乎凌空飞起,实际上袖子底下藏铁,坐在个大铁块上的大师骗人,一个个商业店铺亦是火热非常。 不过其中最火的,却还是华商,此时莫卧儿帝国已经成了宋青书最大的倾销地,远超过日本,甚至还压下东南亚一大截,本来西方人经手的贸易被大明向前推了一截,本来西方人自广东福建一带购买的明货被超过十倍的直接贩卖到印度,再由一丝蓝商人以及西方商人走古丝绸之路运到君士坦丁堡附近地中海口岸,辐射整个西欧,不过其中一大部分还是由印度本土消化了,谁让这儿人多。 就在这德里闹市的喧闹声中,李老白打着哈欠慢悠悠的自柔软的床榻起身,先去用一杯西湖龙井漱漱口,旋即才套上锦绣的袍子,不紧不慢的去对面早茶铺子点一份精致的早餐,慢条斯理的开始新的一天。 如今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曾经那个几辈子贫农的老粮长如今也终于当了员外,街上的印度人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来自东方的李老爷,在东南亚拥有着几十处种植园,不过得利最大,让他变得现在这般富有的,还是西印度公司特派他到此地后,拉扯起来的二十多家铺子。 自东方出发的货船抵达英国盟友殖民地加尔各答之后,全都交给他们这些特派专员销售,定价也全由他们组成的委员会来定价,可就算给宋青书以及西印度公司的大股东们留足了利润后,明货还是比土货更有价格优势,更能打开市场,这点差价都支撑着李老白多买了二十几个种植园,雇佣了上千土人以及国工,而且还足以支撑吃不惯印度咖喱的他奢侈的从国内进本土原料,雇佣扬州名厨来做早点。 虽然这早点还是有点不和李老白的胃口。 噗呲~一口豆腐脑喷了半个桌子,看着喝着茶水的李老白,大厨老康又是无奈的搓了搓手。 “东家,要不明个这豆腐脑还是加糖,做成甜的吧!” “不成!咱大帅都吃咸豆腐脑,咱老白就不信吃不惯!” 眼看着自己东家又是满脸狰狞端起鲜豆腐脑灌了一大口,老康不得不悻悻然摇摇头,再次回后厨忙去了。 要不了多一会,还有不少华商老爷们来吃早点呢。 老康走了,死命灌下一大碗的李老白,看着这豆腐脑碗,却又是无奈的摇摇头,如今他和宋青书,就像和这豆腐脑一样,欣喜而又苦恼。 跟着宋大帅,他李老白是发了几辈子发不上的财,还成了人人尊敬的老爷,这就像以前都不太敢吃的豆腐脑,如今他随便吃个饱,然而,也是这加在豆腐脑里的盐,成了他的心病。 他儿子李小黑,也是因为宋青书,现在还在军队里咣当着,他老李家就着一根独苗,要是哪天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算他李老白亿万家产,也落得个绝后了,他拿什么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这个小兔崽子!” 又是干了口豆浆,翻出了李小黑寄来的信,李老白张口大骂着。 如今李小黑已经干到上校师副了,独立指挥炮兵与三分之一的不兵营,怎么都配得上陈护士了,可如今官儿高了,这小子眼光居然更高了,居然恋上了前秦淮乐团一个明星成员,还要努力往上爬,好迎娶人家,急得李老白心里跟猫抓的似得,看了一遍儿子寄来的信,团吧团吧就伸手要扔,可最后还是没舍得,又揣回到了怀里。 本来一早上心情不好,刚走出早餐店,一个手底下印度人掌柜的又是找上门来,晃动着他那大头巾,舌头卷的令李老白难受的急促禀报着。 “尊敬的犹如恒河水般圣洁的东家员外李老爷,贾克斯长官要见您!” “他妈的,要钱的又来了!” 脸色一抽,李老白恼火的叫嚷道。 如今大明国内,宋青书对整个上下要求的极其严格,他起家的西印度公司更是如此,廉洁高效!不合格的犯错误的全都剃下去去东南亚砍甘蔗去了,可这莫卧儿帝国可不同,贵族制特权的帝国简直比大明还**,要想在这儿经营的下去,钻营与公关是必不可少的。 这贾克斯就是莫卧儿皇族的外系成员,德里军事长官,他也是李老白这些华商巴结的保护伞,每年要上供给他不少银子,才保得华商太平。 这家伙每次找自己,都没好事,不是这儿出灾,哪儿有祸,再不就他手下的士兵拉肚子穿稀了,当然,这仅仅是个由头,银子还是落了他老人家腰包里,也没看穿稀的兵士多了几口药。 如今加多宝票号也经营到了德里来,又是揣了一把银票子,李老白懒洋洋的去了德里神庙附近的错云楼,那儿是华商最大的酒楼,也是这位军事长官最愿意来的地方。 楼上三零七,一进门,李老白已经将一肚子不愿意抛到了九霄云外,上去就是个大大的拥抱,熟稔的用绕口的波斯语,恭维的打起了招呼。 “先知引导你,我的朋友!这么一大早,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套着一套丝绸长衬衫的贾克斯还是那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过李老白已经习惯他这个德行了,毫无戒备的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可冷不防,旁边帘子里冲出了两个莫卧儿士兵,猛地按住了他肩膀,惊的他一哆嗦。 “老朋友,有话好说,咱们明莫的友谊源远流长,用不着着动刀动枪的!是不是那些布庄的家伙又去闹事了您的眼睛是雪亮的!” 大明纺织品以及生活用品的倾销,对于莫卧儿帝国本土的手工业简直是毁灭性打击,不知道多少本土布庄破产,所以这些人没少闹,可都被华商经营出来的关系压下去了,对于此李老白已经习惯了,直接摸起袖子。 可看着李老白从袖子里放到桌子上的一沓银票,出奇的,这贾克斯没像看到肉骨头的狗那样立马收进怀里,反倒是叹息着摇摇头。 “老朋友,不是我不照顾你!沙贾汗陛下下令了,你们这些大明商人都是不信神的异教徒,不配活在这世上,老兄我就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才先来找你,明天有一队犯人押解向东方,剩下的,就要看你老兄造化了!” 这话听的李老白禁不住一惊,今个这贾克斯满脸哀叹原来不是假的,当然也不是什么狗屁交情,完全是感慨再收不到他们这些话华商的银子了。 同样,票号的银票也没了作用! 不过此时李老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老实巴交的农夫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油滑了不少,他也没惊慌,而是从衣袖里又摸出来一张小地图来。 “贾克斯老哥,这么多年照顾,咱老李铭记在心了,不过咱们风光的来,也要风光的去,这儿是老李在恒河边上埋得点东西,德里城,我想带走些人。” 有银子就是好办事,看着那仓库地址,犹豫了片刻,贾克斯方才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今天,沙贾汗的命令就向东方行省传递,明天,大规模抓捕就会开始,安拉在上,今天本督巡视虎山科要塞,绝没有见到什么华人!” “多谢了!” 肩膀被松了开,重重的抱了抱拳头,李老白转身利落的出了去。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德里似乎都沸腾了,财富在积累的同时,也遭人嫉妒与愤恨,忽然接到了沙贾汗,世界的统治者命令,一切华人都是非法的,可以任意击杀劫掠,十几万暴徒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到处都能看到华商的店铺被砸开,人群冲进去哄抢货物,店员被殴打,甚至房子被点燃,莫卧儿的士兵也是在德里的大街小巷蚂蚁一般出动起来,四处吆喝着,缉拿着,大街小巷,到处是暴乱以及浓浓的烟尘,一切罪恶都涌现了出来。 可此时,李老白以及德里华商会馆的主要成员,已经远离了德里一百多公里,而且几十两四马马车急促的的与沙贾汗的信使抢着时间,将沿途的城镇绝大部分明人通知撤离。 在倭国出过一把事情之后,任何外派的商人都会充满着警惕心,而且对危险的敏感让在外华商惊人的团结在一起。 九月十二,在沙贾汗命令传递到西孟加拉邦之前,数千名明商还有英国商人已经提前撤离到了加尔各答,这个后世印度第三大的城市,如今是英国的殖民地兼堡垒。 城垛上,一群群的东印度公司英国雇佣兵急促的将大炮推上要塞,港口中,一条条明军商船,战舰,英国战舰也是紧急的动员了起来,这次事出太突然,虽然人员绝大部分逃了出来,可是经济损失至少要有一两千万两。 心头完全被愤怒的火焰所填满,提起笔,李老白愤怒的奋笔疾书起来。 “尊敬的内阁首辅阁下,西印度公司特派专员李某,要向您陈诉,我大明之民在天竺遭遇了极其不公正的待遇…………” ------------ 第七百六十七章.帝国威严 华夏重农抑商,商人在历朝历代统治者看来,甚至和猪都差不多,养肥了就杀,曾经西班牙第一场马尼拉大屠杀时候,万历皇帝大怒,曾经想当兵,就被朝中大臣以商贾贱民,不值大国动兵为由给劝回来,像李老白这样直接写信给大明内阁首辅,要求给商贾复仇,要在几十年前,甚至几年前,都是个笑话。燃? 文 ?? ???. r?a?n??e?na`com 可如今,不是了! 这封信走的军用渠道,甚至通过各个飞鸽站飞鸟传书,仅仅二十六天,由千里之外的印度加尔各答,传回来大明应天府。 接到信的时候,还是难得是宋青书休息,带着全家人一起围着大桌子吃饭,壁炉上面,宋青书一大家子合影油墨画被火光闪耀的似乎晃晃悠悠要从画里出来,画底下,采薇正在为一本正经教导一子一女扮演严父的宋青书盛汤,这功夫,小宝满脑门大汗的跑了进来。 “大帅,莫卧儿出事了!商会特派专员李老白……” 就连玉儿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股子无奈的表情,两个背诵唐诗的小少主更是干脆怒目而视,弄的小宝不得不把下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国事为大,夫婿自去!” “恩!” 对着采薇点了点头,宋青书也是有点无奈的拍拍两小肩膀,旋即对小宝一歪脑袋。 “去书房,顺道派人通知孙大人,洪大人,刘将军,卢大人过来。” “小的省得,宋虎宋熊,你们去通知!大帅这边请!” ………… 此时还不知道新大陆那面也出了事儿,不过不耽误一众如今大明帝国的主宰眉头紧锁,李老白的信被传了一圈,而一张已经被画的密密麻麻的地图上,莫卧儿又被圈了起来。 这不是个孤立事件,打败了吴三桂之后这几个月,巴达维亚,吕宋,婆罗洲,再往南的新几内亚一带,都早到了西方蕃船的骚扰,攻打大明殖民地,劫掠种植园,还伤了些人,这儿毕竟是大明的后花园,舰队四处出动,也取得了些战果,攻击的有法国船,荷兰船,甚至居然还有一向与宋青书交好的葡萄牙人海盗船,还有如什么瑞典,丹麦的海盗船都掺杂其中,至于这个大公国,那个伯爵领,宋青书也实在弄不明白了。 一时间,半个欧洲似乎都在跟自己过不去了。 这回倒好,莫卧儿那些阿三们,也敢来横插一脚。 “大帅,撮尔小国,竟然敢逮捕击杀我国侨民,天国威严何在?臣请令,速速出兵,教训此桀骜不驯之国!” 只要有仗打,刘宗敏就很兴奋,不光他,如今士兵的社会地位极高,被宋青书称呼为最可爱的人,而且战胜吴三桂之后进行的新军衔改革带来的荣誉激励的大明帝国五十万陆军无不是战意盎然,胸口挂满勋章的老兵比那些官员士子都受到尊敬,如今谁都想多给自己弄两个荣誉。 不过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 “出兵是肯定要出兵的,但不能盲打,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为何这么多西方列强忽然对我们大明如此抱有敌意,并且,还要小心他们,不能让他们与北方那些家伙勾结起来。” 看着宋青书凝重的往北方一指,几个帝国重臣脸色倒是跟着凝重了下,沉默了片刻,孙传庭为难的叹了口气。 “大帅,毕竟天海两隔,咱们对万里之外的欧洲也的确是缺乏情报,不过,倒是可以把您哪位准女婿叫来,或许能知道个一二。” “准女婿?” 这话说的宋青书一愣,恍惚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 如今帝国才俊追求玉儿的,估计都有两三个师那么多了,最著名的却还要属于三剑客,宋勇忠,郑森,还有那个小黄毛威廉了,就在上个月,辽东战场的郑森还发回一朵竟然用东珠编织成的巨大玫瑰花,引得应天上流甚至都轰动了,宋勇忠虽然没那么高调,不过应天的花花公子都知道,谁要是在背后传了玉儿的坏话,或者图谋不轨,总有那么一只幕后黑手把他们揪出来,轻则一顿暴打,重的甚至有消失的。 前一阵就有个八闽来的土豪子弟,在家乡横行惯了,路遇玉儿,惊为天人,被拒绝后还胆大包天的聚集些打行,打算埋伏玉儿一波,可这前头人还没聚齐,已经有五六个打行头头不知道去哪儿通风报信了,旋即这个叫嚷着带百万银两到应天办厂的暴发户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中,据说曾经有人在南洋经商,在巴达维亚看到过这么个乞丐,无手无脚,连舌头都没了,据说与这个纨绔子弟有九分相像。 不过三剑客中最出名的却还是这个小黄毛威廉了,这家伙出名在于不要脸,加上和玉儿关系好,到处以宋青书女婿自居,经常能看到他忽悠玉儿抛头露面,倒也忽悠到不少人,英国人的东印度公司因为他的缘故,在应天上层颇有些人缘,比其他番邦来做生意的吃得开的多。 虽然是句玩笑话,不过宋青书倒是真点了点头,威廉这个人身份并不简单,单从他能任意调动东印度公司这个后世庞然大物,还能随意就与自己缔结了坚定盟友的盟约,可见他出身必定非同一般。 他或许知道个一二。 小宝又是派遣人出去,大晚上把睡得直迷糊的威廉给拎到了首辅府,一听到莫卧儿帝国传来的消息,小威廉睡意都被吓醒了,一个激灵拥挤到地图边上,口中嘟囔了几句英语。 借着当年老师教的最后一点墨水儿,宋青书模模糊糊听清楚法国,萨拉森还有巴达维亚等几个模糊的词语。 “最近荷兰人与法国人的舰队骚扰我殖民地甚是频繁,欧洲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着孙传庭急促的问话,小威廉这厮的脸庞却又是仿佛会变脸那样,旋即拉成了苦瓜,悲催的一摊手。 “孙大人,你们华夏都是士农工商,我一个小小商贾,上哪儿知道那么多去?” 这货明显在说谎,看的宋青书眉头禁不住一挑,颇有些阴冷的哼道。 “威廉阁下,别忘了如今大明与你英国是属于盟友关系,不论军事上还是经纪上,两国都是紧密依托的!如果连坦诚都做不到,这个盟约的基础,将很令人怀疑!” “大帅!是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不是大英帝国,东西两家印度公司的盟约,在下当然沉甸甸的放在心上,大帅,相信我,法国那些家伙一贯就是如此不安稳,他们眼红东方贸易,前来骚扰并不稀奇,只要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这番话,小黄毛也是流露出了几分真诚,却依旧不能令宋青书满意,不过却也无可奈何,一方面大明需要英国向欧洲进行商品输出,另一方面莫卧儿帝国方向,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同样需要在那儿的东印度公司土著提供帮助,宋青书还真不能把这货抓起来拷打,无奈了一会,只能是摆了摆手,让他滚蛋。 虽然这原因没弄明白,大明的尊严却不容亵渎,尤其莫卧儿帝国的消息陆续传回大明,是这几天国会都闹翻了。 一方面是历史大势,另一方面也是宋青书有意为之,大明国会里,超过百分之五十是新兴资产阶级工商业主,剩下也有百分之三十在海外殖民地有产业,如陈子龙这样的,这部分人如今是大明财富的最顶层,数千万人依附他们工作,传统的士大夫依靠土地粮食还有人口所取得的话语权,如今在新式经济面前,份额已经跌的可怜了。 也正是这批人,受到莫卧儿帝国敌对损失最大的一批,真是利益推动一切,宋青书还在苦恼如何和国会开口,打着这万里之外一场战争,居然这次是保守党几个党魁钱谦益,陈子龙率先言辞无比激烈的在国会发言。 相比之下,宋青书倒是成了保守党! “帝国的尊严不容亵渎!我皇仁慈,听闻天竺之地国穷民贫,万里之外,特许贸易,然这些化外之民不思恩德,竟然恩将仇报,屠戮我侨民,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内阁阁下,内阁必须迅速处理此次挑衅,扬我国威,绝不能让外番邦耻笑我华夏无人!” “钱先生说的没错,这些年我大明多灾多难,然上天眷顾,将南洋赋予我大明,给予子民存活之路,如今正是大明子民开拓新域之时,如果不处理好这次莫卧儿蛮挑衅,将极大打击天朝子民的信心,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 眼看着几十个保守党仿佛要咬人那样慷慨激昂,这次不管自由民族党还是保守党,工党似乎都穿了一条裤子,在下面跟着群情激奋,宋青书头一次感觉头皮发麻,悲催的向下压了压手。 “诸位!诸位冷静!” “当前具体情况还没有弄清楚,我大明乃是礼仪之邦,本阁认为,是不是先派遣使者,去和莫卧儿帝国沟通一下,毕竟对方也是万里之国,幅员辽阔……” “内阁大人宅心仁厚,可有些宵小,是不能用礼节去感化的,必须要用铁与血教会他们,尊重大明的威严!” 话还没说完,又让喧嚣的暴怒叫嚷给打断了,而且这次的台词,是几天前宋青书亲自为顾横波大剧院中一场新爱国剧设计的,回头居然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也的确是叫他无语。 最终,八月二十九的国会会议失控了,当场,议员就全体表决,高达百分之八十七的选票支持对莫卧儿帝国宣战,与崇祯二十一年九月初一,大明正式向莫卧儿帝国宣战,这两个亚洲巨无霸国家之间,激烈的火花即将迸发。 仅仅凭借一腔热血,就不远万里征讨他国,这要是在历朝历代,简直是送死的行为,要受史官鞭笞的,可偏偏在如今的大明,就行得通了,而且大明也不是没有胜算。 打击莫卧儿帝国,对于英国东印度公司也是有利的,这一次小威廉痛快的将情报共享,加上商人们记录下来的情报,印度的山川地理,如今对大明来说就是一盆清水,一眼见底。 而且如今大明的军队,不再是封建时代拖离不开土地的军队,在东南亚各处,都有宋青书的殖民点,没等军队出发呢,被激昂起强烈爱国热情的各处殖民地种植园主大商人已经拍着胸脯给解决补给了。 而且这次出征的军队,一大部分来自吴三桂的降军以及蒙古,建奴等少数民族军队,和北方的建奴打仗,这些人不放心,可要是派遣到天竺去,这些人可都是人生地不熟,跟印度阿三也攀不上关系,大明才是他们唯一的母国,不怕他们临阵脱逃或者投降。 现役军队只抽调了两个师,剩下的就是王辅臣手下,马宝手下降兵整编的二十二个雇佣兵师,水师则出动海大鱼五六七号以及二百多条护航舰队,运输这批大军登陆印度。 李定国这次又牛了,在宋青书计划休整国家的几年时间内,这唯一的机会被他给抢到了。 应天,松江的报纸都以大篇幅去宣扬这次远征,简直直逼当年七下南洋的郑和,这些原本被关进集中营中劳动改造的吴军,也是忽然变成了英雄。 “为国而战!无上光荣!” “愿诸神与祖先保佑你们,可敬的战士们!” 喧嚣的呐喊声中,松江码头简直被挤满了,还有人不远千里,跑来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送行,老百姓不少好东西也是拼命地往这些远征军将士手里头塞,一些吴军雇佣兵没等上船呢,怀里已经先被塞的满满的,鸡蛋,新鞋,糕点,糖果。 人心都是肉长得,最开始听说自己要被发配到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去打仗,不少吴军都是在心里骂着娘,以为自己要死在外面了,可这一段时间,先是发放了安家银子,旋即军团换装,换上了新衣,新武器,如今又是如此热烈的欢送仪式。 士为知己者死!不少吴军哪怕那些蒙古人,满人心头都是激昂起了热血,恨不得立刻效死杀场。 就连一贯油滑的远征军副司令官王辅臣,此时都是站在船头上,右手锤子心脏上,对着前来送行的百姓们重重行着军礼。 宋青书记得以前曾经看过英国海军的纪录片,每次海军出征与归来,都是伦敦人民的节日,就是如此热情,造就了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如今,似乎在自己身上,也看到了这种潜质,看着舰队开始,站在岸上送行的宋青书,也忍不住感慨的摇摇头。 “这才是大明!” ------------ 第七百六十八章.罗马来客 崇祯二十一年的最后几个月里,占据整个帝国的话题莫不是对莫卧儿帝国的反击征讨战了,今天舰队行进到了哪里,什么时候正式交火,每日里各大报纸都是大篇幅报道,这种爱国的热情也随着战争被空前的激荡起来,越来越热烈。燃?文 ??? ??.?r?a?n??e?n?a`com 以至于,一些真正跨时代的新闻都被淹没在底下了,首先就是荆州到汉阳的铁路正式建成,被压在了小标题下,旋即帝国科学院蒸汽机的问世,更是没人注意了,弄的宋青书自己怪郁闷的。 蒸汽机这事儿,的确挺令人郁闷,因为捣鼓出来的,居然是宋青书之前的政敌老对头,明末四公子的方以智。 应天皇宫,科学院大院,一圈铁轨也是如同汉阳铁厂那样固定在地上,一个足足几吨重的大家伙顶着巨大的烟囱,犀牛那样趴在铁轨上,后头,几车装满了石头的车厢被连接在后头。 蒸汽机的原理其实挺简单,利用蒸汽作为动力,不断在高压下冲入一个密封的气缸中,气缸有两个入口,一个巨大的活塞将其分为两半,当左气缸进气的时候,将活塞顶到右面,带动气缸连接着的杠杆向右退去,当左气缸关闭,右气缸进气时候,又将活塞推回左面,带动着杠杆返回左面。 这么一进一退之间,就有了源源不断的均匀动力,带动着火车车轮上下不断在蒸汽手臂下滚滚前进。 在几个军官的喝令下,驾驶员将炉子点燃,烧的通红的煤炭飞快的烧开了水箱中的水,旋即蒸腾的热气推着沉重的发动机,展现出来其来自工业时代神魔一般的力量来。 一股子黑烟滚滚冒上青天,随着汽笛呜呜两声,沉重的大家伙拉着足足几百吨的车厢,开始越跑越快,最后简直飞了起来,哪怕是战马似乎都赶不上去了。 可看着这玩意,一大群科学院特聘的专家脸上却全都露出了不服气,方以智这个蒸汽机与他们的结构上并没有多大改进,唯一区别在于活塞,帝国科学院用的是牛皮,而方以智居然用的是橡胶。 方家嘴上叫嚣着复古守礼,实际上该发财时候可一点儿不落后,第一场五月花号形势向美洲大陆的航行,当时一半家产还在湖广的方家居然就投下了十四万两,结果将近十倍的回报,一船回来,就带回了一百多万两收益。 尤其是方家跟船去的伙计,还在和葡萄牙人的交易中,买了种极其具有弹力的球,还有几百桶做这种球的树胶树液,方以智也是愿意研究,他就发现了光肥影瘦这一光学原理,得知了宋青书科学院的研发目标,老愿意别着干的这家伙自己出钱也开始研究起来,同样困于活塞漏气,最后突发奇想用橡胶代替活塞,结果取得了出奇的进展。 不管自己手底下科学家拿不到奖金多么憋气,还有方以智牛逼的直掐腰模样,看着极速飞驰的火车头,宋青书简直欣喜的要手舞足蹈了,有了这黑乎乎蓬勃跳动的心脏,这才是工业化的真正开始! “方先生于国有大功,属官,记录下来,此发明专利属于方以智,按照帝国专利法,拥有时限一百年,无论帝国还是个人,任何生产使用蒸汽机者,必须向方先生购买专利……” “内阁大人!” 宋青书激动的话还没说完,方以智却是装逼的挥手打断了他,很牛气的昂着个脑袋对他说道。 “学生做此机器,不过是向大人证明,此奇淫巧技,在士人面前不过是玩物而已,真正治理国家,还是需要圣人的微言大义,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内阁大人那样掉进钱眼里,希望大人能有错误!” “大胆,不得对大帅无礼!” 要说这文人的嘲讽还真犀利,气的小宝立马破口大骂,可被骂的宋青书却是一丁点都没生气,反倒是傻眼的砸吧砸吧眼睛,惊奇的问道。 “方先生,这专利费可不少,你,你真不要啊?” “学生衣可保暖,食可果腹,万两黄金,对于我如浮云,此奇淫巧技,在内阁大人眼里是宝贝,对我,一钱不值!” 装逼装到这儿,宋青书实在都忍不住挑了个大拇指,最后也是配合的一鞠躬:“先生高义,在下自愧不如!” 浑然不知道自己这一装逼,一百年内,方家足足损失了近亿两白银的收入,蒸汽机大行其道,用它在内燃机出现之前最强悍的机械动力推动了大明工业化发展,几乎各个领域都收益,唯独方家没拿到一分的专利钱,后世子孙差点骂死自己,还带着装逼成功的喜悦,方以智笑容满面的出了皇宫,立马一大群大小报纸记者将他包围起来,还有速画家为他飞速写生着他英俊洒脱的高大形象。 “大帅,不过是个腐儒,还是东林党的余孽,对他那么客气干嘛?” 送走了方以智,小宝又是不解的问道,听的宋青书却是满目殷切的看着那极速行驶的火车头,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懂,这玩意,别说对他方以智鞠个躬,哪怕是给他千万黄金,本帅也愿意,这东西的价值,无可限量!” “对了,怎么叫这玩意停下来?” 感慨了片刻,看着已经跑了n圈的火车头还有上面直迷糊的铲煤师傅,宋青书忽然有些傻呆呆的挠了挠头,脱口而出,立马听的小宝还有各个科学院的工匠面面相觑。 ………… 方以智的蒸汽机车不过是个原型,在其上加了一道排气闸可以迅速排空蒸汽,同时又在车轮上加了抱死功能,可算讲停车,刹车两件重要事儿解决了,蒸汽机对于大明重要性不言而喻,在这儿,宋青书足足泡了一天多,很晚才返回自己的官邸。 不过在这儿,一个客人却是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师傅你怎么来了!” 刚换好衣服,客厅里,宋青书脱口而出。 来的可真算他的师傅,传教士汤若望!如今大明许多最有用的东西,如水泥,如手术创伤学,好有不少火器,军事姿势并不是宋青书带来的,而是翻译汤若望从罗马教廷带出来,曾经属于古罗马帝国的古籍,而且他和汤若望共同翻译的一些书籍,也打开了大明人对西方的第一印象,再也不是曾经的蛮荒之地那么简单了,西方也有强大的文明,许多人的忧患意识被就此唤起。 不过汤若望功劳虽大,在国中却不是太受欢迎,这老家伙终究还是个传教士,以传教为其奋斗目标,前一阵他著作的《天学概括》,更是将欧洲中心说宣扬到极致,贬低四书五经不过是天主教的微言法义分支,认为中国的伏羲氏是西方上帝创造人类后德亚苗裔的后裔,妄图将华夏文明囊括在欧洲文明之后。 这可就惹起了社会激烈反弹,就算是大明新兴资产阶级,信仰的,可还是儒教!一时间江南反教情绪高涨,要不是如今大明不以言治罪,不传播谣言,正常阐述自己观点无罪的话,汤若望估计几个脑袋都丢了,绕是如此,每天报刊,还有士人自己出的小刊物也仿佛后世网络喷子那样,将他喷的一无是处。 这种喷战已经持续小半年,宋青书还真是许久都没看到汤若望来拜访自己了。 不过看着宋青书那惊奇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亲切,汤若望老家伙却是磕巴了起来,好半天,才把自己来的意思表露出来。 “那个,尼古拉斯.宋教友,教皇陛下已经派使者前来,到了,到了松江了,希望您能,能高礼仪接见一下!” “教皇!” 刚坐在椅子上,宋青书还真是惊奇的再次站了起来,隐隐的,他似乎抓到一点儿最近大明国际形式如此紧张的原因,可又不确定,抱着胳膊踱步了两圈后,宋青书又是满面严肃,急促的走到了汤若望面前。 “汤神父,咱们也是从西安就开始的老交情了,告诉我!教皇派使者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再决定,是否要接见他们!” 看着宋青书那双急迫的眼睛还有严肃的神情,汤若望那红头发下满是皱纹的额头,再一次流淌下来大滴大滴的汗珠子…… ------------ 第七百六十九章.混乱的世界 汤若望到大明已经二十多年了,他实际上对欧洲的情况也知道的不太多,不过在教廷使者口中他还是知道了点底儿,并且毫不犹豫的全部告诉了宋青书。燃文小?说 ??.?r?anena`com 没办法,在欧洲,国王或者皇帝的教父几乎是国内最具有权势之人,就拿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来说,听从他的教父甚至超过了麾下贵族,以至于引发了几次与新教徒极大的冲突,可大明却不是天主教国家,汤若望对宋青书的影响微乎其微,要是张口忽悠,反倒是容易引起宋青书的戒心,起到反作用,那还不如和盘托出,让宋青书裁决利弊,或许还有机会。 听着汤若望的消息,再加上之前自己的一些后世记忆,宋青书终于弄清楚了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时代。 上天是公平的,在中原面临建奴入侵,农民起义,打的天下大乱时候,欧洲同样也经历着一场无比残酷的战争。 三十年战争! 这场战争消灭了后世德国,捷克,奥地利等百分之六十的人口,让原本勉强算是一个大帝国的神圣罗马帝国彻底四分五裂,形成后世欧洲一系列的国家,这场战争还算得上第一场全欧大战,英国,法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还有著名军事改革的瑞典古斯塔夫国王,丹麦,沙皇俄国,几乎所有欧洲有影响力的大国都为着各自的利益卷入这场战争中。 这场大战的影响也是极大的,大量教产被夺取,天主教旧有的统治地位几乎被摧毁,欧洲传统的封建制度也是早遇到严重打击,资产阶级开始在欧洲兴盛起来,荷兰独立,称霸了大海半个世纪,老牌殖民帝国西班牙衰弱,海洋位置逐渐被英国与荷兰夺走,欧洲第一陆军称号也让给了法国,这真是个十字路口,经历了如此残酷的战争,西方走向了资产阶级帝国主义扩张的道路,而东方,清帝国的封建**与思想控制却达到了极点,两大文明就此拉开了距离。 可这个时空有宋青书,大明朝并没有就此灭亡,反倒是挺了下来,而且随着宋青书的一系列战争,号称十字路口的东南亚被大明重新掌握在了手中,随着抢先的资本输出,大明在西方的影响力开始踊跃的提升。 而且随着前几年大明与西班牙连手,攻破了荷兰的巴达维亚亚洲总部,大明的潜力映入了这些天主教国家的眼帘。 这次说与其是罗马教皇的使团,不如说是西班牙帝国派来的,在攻击法国遭遇惨败之后,已经直撑不住的西班牙估计是想与大明联合,求得支援。 在新大陆,在东南亚遭遇到法国,荷兰,葡萄牙甚至丹麦瑞典的海军不宣而战,小规模海盗战也是因为如此,还有莫卧儿帝国,后世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可如今大英帝国还在襁褓中,印度可是机会均等,法国,葡萄牙,荷兰等西方国家在这儿同样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甚至如今大明在西方的盟友英国,此时宋青书忽然也有点感觉靠不住了,因为这个时候,英国本身同样不消停,如火如荼的英国内战正打的你死我活,小威廉是属于保皇党一员,如今保皇党局面可并不乐观,后世著名的英国独裁者克伦威尔正打的国王查理一世哭爹喊娘。 而且小威廉这个名字,忽然让宋青书联想到了英国光荣革命后登上英国王位的威廉三世,虽然年级上肯定不是一个人,可这些西方佬可有继承先祖长辈名字的习惯,谁知道和后来的威廉三世有没有关系。 威廉三世可不止后来英国国王一个称号,他还是奥兰治亲王,这个荣誉称号所带来的职务又称为荷兰执政! 如果真和奥兰治亲王这一支有关系,小威廉就算得上至少半个荷兰人! 那么他不愿意向大明透露消息,不希望大明也卷入西方的争夺,那么就合情合理了! 一大堆东西乱糟糟的在脑海里理了出来,在汤若望紧张的注视中,宋青书提起毛笔,在纸张上如龙游蛇走般的将眼前脑海中想到的一系列线索急促的写下,好半晌,他方才扭头吐出一口浊气。 “小宝!” “标下在!” 一天二十五小时待命的亲兵头子立马推门而进,看着自己记录下的东西,宋青书挥了挥手:“去,传礼部尚书李大人,外交部侍郎王大人立刻来见我,准备国宾礼仪!” “您睿智!” 好歹在罗马教廷红衣大主教那儿的面子是撑住了,汤若望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 三天以后,松江。 整个港口几乎都被喧嚣的欢迎人群所占满,到处都是高高举起那种华丽的天主教十字架,不管信不信教的,来欢迎的居然达到了十多万人,打着商船名义才刚刚靠岸的西班牙船立马被欢迎的队伍所包围。 倒不是汤若望多有面子,实在是这两天报纸上大标题都写明了,那些骚扰东南亚殖民地番邦的敌人,将出访大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道理可不分东西方,都懂的,尤其是不少在巴达维亚拥有庄园的旧地主,更是欢迎的无比热情。 “赞美上帝!” 这一幕倒是让罗马教廷出使的红衣大主教安德烈产生了种错觉,跪在甲板上,大声的称赞着上帝的功劳,看的上船来迎接的汤若望又是心虚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在由可爱小朋友组成的唱诗句班中,罗马教廷与西班牙帝国共同组成的使团二百多人在热烈欢迎中,被迎到了松江城中。 如今大明与西班牙的确有着共同利益,不说别的,新教各国已经开始袭扰大明的殖民地与航线,在莫卧儿,法国人还与莫卧儿帝国一丝蓝贵族们勾结在了一起,妄图把刚刚在天竺落脚的大明势力给赶出去,人家都宣战了,大明怎么能没个表示? 然而,宋青书却郁闷的发现,自己这热情迎接,似乎让对方过于自我感觉良好了。 接待也是最高规格,松江大楼,这两年宋青书修建最高的建筑物,虽然只有九层,可是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居住建筑中最高的一个了,圆桌的大会议室插着大明的龙旗还有教廷的钥匙旗帜,内阁成员绝大部分在场,桌子上甚至还摆放着景德镇御窑瓷器装着上等的西湖龙井,然而,这场谈判的气氛却是明显不咋地。 “阁下,我没有听错吧?你们,要在大明收税?” 户部尚书,大奸臣阮大铖那张圆滚滚的脸写满了不可思议,惊愕的双手按着桌子站起身来,那双眼睛登的滚圆,仿佛看到侏罗纪的恐龙在眼前蹦了出来那样。 红衣大主教安德烈很是自得的又是呱啦呱啦一阵意大利语,看那表情,仿佛对方占了多大便宜那样,担任使团翻译的大主教汤若望脑门上油汗又是一股股的流淌下来,已经在大明二十多年了的他头一次将官话说的如此磕磕巴巴。 “安德烈大主教说,在神的领地征收什一税,是神的信徒应该尽的义务,并且如今教廷在大明的教产太少了,诸位绅士应当再征收十万亩田地提供给教堂,罗马教廷会派遣主教团过来管理!” “那个,教皇愿意册封宋阁首为应天亲王,诸位也可以册封公爵,让大家以神的名义更好的带领大明!” 这跟一大群大明内阁想谈的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后世宋青书所在的时代与教廷关系不好,就是因为华夏的天主教是不归罗马教廷管理的,那个时候都不可能让这些洋佬得逞,更不要说如今了,看着阮大铖孙传庭洪承畴傅山等一大群内阁成员愕然的目光,宋青书也是郁闷的直揉鼻子。 幸好没把刘宗敏这莽夫带进来,否则的话他该直接掀桌子了,可就算如此,一桌子二十几个大明内阁绅士脸色都是不太好看,见此情况,宋青书颇有些恼火的瞪了心虚的汤若望一眼,旋即勉强保持着风度站了起来。 “这件事对于大明是大事儿,内阁还需要研究一下,汤先生,一会带着使团到松江大教堂逛一逛,本阁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散会!” 似乎还没看出什么情况来,那个肥嘟嘟的红衣大主教依旧满是高高在上模样说着他漂亮的拉丁文。 “教皇知道宋先生的虔诚,本主教就静候佳音了!” 这次算得上大明帝国外交史无前例一次大乌龙了,宋青书并没有将大明看的如以往的天朝上国那样,学乾隆,居然想要给英国国王下圣旨,可也没有低到听教廷摆布的地步,接下来几天,对于这帮子罗马来客,松江就开始了冷处理,各大报刊不再报道使团的消息,转而再次关注起前线来,已经快抵达加尔各答的大明远征军,至于红衣大主教安德烈几个,干脆让汤若望领着他们挨个教堂兜一圈,待个六七天,然后打发他们哪儿来哪儿去,早点滚蛋得了。 刚开始这帮家伙还真是满心优越,可随着接待规格越来越低,西班牙来的真正使团们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不过谈判就是你来我往,谁先开口谁低头,他们也跟着傻帽大主教胡混,直到崇祯二十二年二月十二,使团抵达的第八天,礼部最下等的九品文员礼貌的向他们询问,什么时候离境,他们好安排欢送,终于,这次来的西方使团慌了。 第二次会面也拉开了帷幕。 ------------ 第七百七十章.打太极 这次规格明显小很多了,直接在内阁首辅官邸的小会议厅,而不是欢迎国宾的松江大楼,也不再是内阁全员到场,仅仅宋青书带着兵部尚书孙传庭以及几个参谋长官,一面走进来,一面甚至宋青书还扭头说着。? 火然?文? ??? ???.?r?a?n ?e?n?a`c?o?m “以后记住了,这等蕃人来,就安排住松江外街的小客栈,安排些什么地摊饭什么的就行了,省的他们把自己看的太高!” “堂堂礼仪之邦,就是如此招待客人的吗?” 话还没说完,一声颇为气愤的声音忽然从小会议室内传来,顺着那目光,宋青书颇有些惊奇的居然看到个梳着金黄色马尾辫子,却是一身西班牙海军制服,戴着个海军帽的妞坐在最上首。 虽然看起来这妞挺有感的,而且西方连女王都能立,女性地位比大明高不少,却还没到女海军中将的地步吧?而且大明官话还说的这么好,看来自己在这些西班牙佬哪儿被看做好色之徒了,专门弄了这么个女人来对付自己。 似乎猜出来宋青书所想那样,没等宋青书坐下,这个西班牙女将军居然又是满脸气愤的双手按着桌子说了起来。 “我祖父胡安.德莱昂建立了马尼拉殖民地,我父亲贝松德莱昂曾任马尼拉总督二十七年之久,我在那儿生活了十年之久,我阿德蕾娜.德莱昂,早晚有一天会把马尼拉从大明手里拿回来的!” 敢情儿是个带刺的霸王花,看着这妞愤怒的模样,宋青书倒是没接茬,感觉颇有意思的带着微笑在主位上坐下,等待孙传庭几个也跟着坐下之后,他方才懒洋洋的笑道。 “不管拿的回拿不回马尼拉,我大明是不会允许教廷在大明领土收税的,这儿属于明帝国的全体公民,不是罗马教皇统治的神国,在这儿,大明官方正式照会你们,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又把话扯回了前天的事儿,不客气的照会明显把那个海军妞气的俏脸煞白,小声说了几句西班牙语,其他的西班牙人代表,或者说西班牙海军将军们也是骚动的相互嘀咕了几句,这才又把注意力汇聚回这个阿德蕾娜身上。 “尽管大明是个异教徒横行的堕落帝国,但这和西班牙海军没什么关系,这次伟大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陛下派遣吾等出师大明,是为了让光荣的西班牙皇家海军帮助你们!” “你们是来寻求大明的帮助吧?” 这话听的孙传庭有些不耐烦了,跟着宋青书久了,这个原本饱受封建毒害的旧书生如今也有了不少帝国时代大资本家风范,孙传庭也是傲慢的比划着手说道。 “你们哈布斯堡家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已经于兰斯战役被法国人打的大败,你们西班牙的皇家海军也在与荷兰人的作战中几乎全军覆没,西班牙陆军同样被法国人歼灭大半,这位小姐,本官实在想不出来你有什么可以帮助大明的,相反,你们已经没有实力保护从新大陆回来的运宝船了,上个月就有两条西班牙船靠在巴达维亚寻求我大明庇护,我看你是找大明帮忙的还差不多。” 别说,这些情报可不是宋青书告诉孙传庭的,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坐上兵部尚书之后他自己也主动扩宽了不少眼界,收集了不少西方情报,看着孙传庭那略显炫耀的模样,宋青书暗暗点了点头。 的确,这是老牌殖民帝国西班牙大衰落时期,阿德蕾娜的一通翻译,十几个西班牙皇家海军军官脸色都不太好看,相互嘀咕几句之后,女海军的口气终于放软了几分。 “贵军部大臣说的不错,可大明现在也不好过吧!法兰西如今与荷兰签订了同盟协议,共同抵制大明在海上的势力,如今至少有三百条两国战列舰组成舰队游弋向东方,在莫卧儿,法国陆军两万人搭乘着荷兰舰队,正式支援了过去,这些可全都是正规舰队,和大明之前在东南亚遇到,由混混,罪犯,雇佣军组成的舰队有着天壤之别。” “而且最近法国与荷兰还在打大明在新大陆殖民地的主意,如果各国并力东进,大明也会惹上很大的麻烦吧!大明需要西班牙!” 这点这个女海军倒是说的宋青书心头咯噔一下,虽然如今新大陆不起眼,可那儿后世是什么地方,美国!几乎单独占据了半个大洲,占着优越的地理位置,美国后世强大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所以无论如何宋青书也不打算让这个庞然大物出来,就算他不能霸占美洲,也至少要吞它一半。 可历史上就是法国击败了西班牙,入侵了美洲中部,合并成了一大块殖民地路易斯安娜,最后又在拿破仑时期一一千五百万美元达成了这宗世界上最大,也最便宜的购地案,把这儿卖给了美国,如果法国人如今打自己在西海岸殖民地的主意,的确让宋青书警惕。 当然,警惕归警惕,面上不能露出来,这谈判就是谁怂谁孙子!抱着胳膊,宋青书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着说道。 “当年横行欧亚的蒙古大军如何,还不是被我大明打了回去,不过是些许番邦小国,我大明富有四海,人口兆亿,水师众多,如果他们来,我大明接着就是!如今,六万我大明将士即将登陆莫卧儿,大明不需要任何帮手。” 说着,宋青书又是很不屑一般摇了摇头。 “并且贵国,说实话,本阁并不看好你们能给予大明多大帮助!” 十几个西班牙军官还真是气的脸色煞白了,以往都是别国求着西班牙帝国结盟,寻求保护的份儿,今天他们这上杆子来结盟,却被贬低的一无是处,甚至宋青书根本没有结盟的意思,挨着阿德蕾娜一个五十多头发花白的老海军将军干脆愤怒的站起,转身就要走,其他几个军官也是嘴里乱嚷着,谁知道这功夫一直面沉如水的阿德蕾娜狠狠一拍桌子。 这次她是腓力四世的钦差,这一声响,又让这些人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这次口气彻底放软下来,这个女将军也是直接的对宋青书摊了摊手。 “内阁阁下,直说了吧,大明要什么!” “航路!” “不可能!” 如今西班牙领先对手荷兰,英国,最大的资本是什么,就是航路,由麦哲伦,哥伦布等这些航海先驱用血与汗趟出来的航路,就因为有这航路,一度罗马教皇甚至为西葡两国平分世界过,如果给了大明,可以遇见,以大明的国力,用不了多久,整个大海上将漂浮的都是大明的舰队了,西班牙将再没有立足的地方。 这也是宋青书试探一下,看着这阿德蕾娜如此激动的反应,那一双西方人特有,比东方女子大了一大圈的**将制服都撑得上下起伏,因为愤怒而喘息着,宋青书再一次傲慢的耸耸肩。 “东南亚是大明的话后花园,莫卧儿距离大明也不远,如果我们愿意,就算单独面对法,荷,葡,瑞也不是问题,可如果没有我们封上这东南亚的十字路口,荷兰,法国的商船陆陆续续将财富带回去,皇帝将没有再战之力,哈布斯堡家族也将失去以往显赫的统治地位,西班牙需要大明比大明更需要西班牙,这点我们是否达成了共识!” “我承认!” 尽管脸色难看的很,可自从一五八八年英西大海战无敌舰队覆灭在英国之手,西班牙的确的剧烈衰弱下去,如今甚至已经不是去开拓新地盘了,而是要如何从新兴海上强国荷兰英国法国等国手中保住原有的殖民地,这女中将还是艰难的一点头。 “既然航路不可以,那么我要墨西哥!” 这话说出啦,再次让十几个西班牙军官嗡嗡的议论起来。 墨西哥是什么地方,阿兹特克帝国!西班牙人最早征服的黄金之国!这儿给西班牙帝国带来的财富简直无穷无尽,直到如今,每年墨西哥殖民地输送来的黄金白银还有种植园出产的糖料衣物钢铁器具依旧在各个殖民地排行守卫,堪称西班牙王室桂冠上的宝珠。 “内阁阁下!你不觉得您所要求的太过分了吗?难道东方人不是以谦逊而慷慨,礼仪而文明著称的吗?” 敲着桌子,女中将又是不满的抗议着,听的宋青书禁不住露出个狐狸一般的笑容来。 “的确,我们大明是礼仪之邦,不过,我们不是傻子!” “如今法国荷兰仅仅讲大明当做威胁,可一旦与你们哈布斯堡家族结盟,他们就直接将大明当做死敌了,而且一但遏制住这些国航路,大明也将损失极大的贸易额,要求些补偿,不应该吗?” “所有西班牙帝国殖民地愿意向大明开放,我们可以贸易……” “西班牙的殖民地多在南美还有加勒比海,非洲,这些地方我们不感兴趣,唯一靠得近的墨西哥,已经签署了贸易协议,如果没有些实惠的条件,我也没法对国会交代!” 抱着胳膊,宋青书又是依靠在了椅子上,扭着脑袋端详着,整个谈判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说实话,这个阿德蕾娜长得很不错,俏丽的脸精致的很,五官位置都很协调,尤其是来自海军世家她还带着那股贵族的高傲与优雅,看着这样一个小姐咬着嘴唇苦思冥想的模样,也是种乐趣。 不过,没等宋青书多欣赏多久,这个女海军已经果断的把她不大的拳头敲在了桌子上。 “北墨西哥一直到太平洋的土地都可以割让给大明!同时大明与荷兰,法国等国的贸易份额,西班牙帝国都可以吃下!我们交出南太平洋的航海图,这样大明帝国的商船也可以与我们直接交易,与西班牙帝国结盟,帝国还可以为大明纠缠住足够的荷兰舰队,方便大明在莫卧儿伸张大明帝国的利益!” “那些地方根本是不毛之地!” 眉头一挑,宋青书再一次开口抱怨起来,可阿德蕾娜下一句话却是让他的瞳孔禁不住为之一缩。 “荷兰人的使者已经北上,如果不出意料,这时候,应该与你们大明旧都城,那个来自蛮族部落的摄政王接触上了!” ------------ 第七百七十一章.世界级大战 这场三十年战争再一次扩大了,终于,宋青书答应,大明也开始向法国,荷兰,瑞典,丹麦甚至俄罗斯等国新教同盟宣战,同时与西班牙帝国,神圣罗马帝国,教皇国等天主教国家结成盟友,这场全欧大战的战场开始扩大到了亚洲,甚至在新大陆,也拉开了浓重的火药味。燃文? ??.?r?a?n??e?na `com 说实话,与强者结盟是一般最好的选择,如今荷兰是如日中天的上升期,法国也不差,而西班牙还有神圣罗马帝国却是屡战屡败的一方,可天主教国家代表的却是欧洲旧式教权与封建统治权利,新教联盟却是代表着新兴的资产阶级,一但他们赢了,欧洲将迎来一轮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这可不是宋青书愿意看到的。 而且他不与西班牙结盟,那么就在今年,三十年战争的尾声,《威斯特伐利亚合约》就要签订了,欧洲就会进入一段相对和平时期,到时候,荷兰,法国这些新兴殖民大国还是要和自己怒怼,既然如此,干嘛不拉个一起背锅的盟友? 第一个感受到这个合约影响的,就是葡萄牙人了。 澳门。 大批的明军仿佛运动的黑色潮水那样,迅速开进了这个这位于广东最边角的半岛,十个师三万多明军一百多门大炮虎视眈眈的压着,澳门葡萄牙总督根本不敢抵抗,仅仅有几百的葡萄牙雇佣兵垂头丧气直接缴械,让明军控制住了城墙以及总督府,军械库,港口等一系列重要军事位置。 港口,还有两条葡萄牙大帆船想要逃出海,珠海口,徐海猴子的十条战列舰却是早就在那儿枕戈待旦了,葡萄牙船在周边溜达了一圈,又是灰溜溜的缩了回来。 “将军大人,我们弗朗基人一向与大明交好,在北方野蛮人入侵大明期间,我们弗朗机人还提供了大炮与雇佣军,甚至提供了我们宝贵的舰船设计图,你们大明不是礼仪之邦吗?怎么能如此恩将仇报!” 几千葡萄牙侨民全都瑟瑟发抖的拥挤进圣奥斯汀大教堂,回头看着窝囊废总督亚马留那胆小鬼模样,大主教多明戈斯愤怒的站在大教堂门口,对着领军的大明将军咆哮着。 怎么每个鬼佬官话都说的这么好!怎么每个鬼佬都得提一句礼仪之邦?难得出来带队一次的第三方面军司令,帝国上将,参谋长官刘宗敏腻歪的直撇嘴,回身对着军队后面正在被簇拥过来那一男一女说道。 “老子只负责打仗,有事儿你对我们大帅说去吧!” 跟着也是赶到了前面,眼看着宋青书居然亲自来了,这大主教也是忍不住瞳孔缩了缩,旋即悲催的提着他那法袍赶了过去。 “宋阁下,当年您与弗朗基谈判时候,本神父也在场了,我们难道不是盟友吗?大明为什么要攻击弗朗基殖民地?” 特意把身体往一旁偏了偏,露出一张臭脸的阿德蕾娜,宋青书神气的板着脸说道:“在马尼拉外海,帝国舰队俘获了三条海盗船,都是你们葡萄牙人的,是你们攻击大明的殖民地在先,并且如今大明已经与西班牙帝国结盟了,葡萄牙如今是大明的敌人!” “不过看在澳门葡萄牙人与大明往昔的情分,我们不会驱逐葡人侨民,但你们处于大明的统治之下,必须遵守大明的法律!” 这一席话说的多明戈斯仿佛如遭雷击,好半天方才愤懑的一拳头锤到墙上,开口咒骂道。 “瓦斯科这个无谋的混蛋!” 瓦斯科就是如今葡萄牙国相,宁可骂自己国相,也不去咒骂大明,看来大明的强悍以及不愿意与大明为敌的怨念已经深入这些西方人人心,收复澳门的工作不到半天就完成了,在多明戈斯的劝说下,逃进大教堂的葡萄牙人又是惊魂未定的回到自己居所,工作岗位,日后如何面对他们那些曾经被欺负的明人邻居,就成了他们需要头疼的难题。 “阿德蕾娜特使,本阁已经在很好的完成与西班牙帝国的盟约了,用不到如此黑着脸吧?” 挥手眺望着大明龙旗在总督府面前高高升起,一列军人威武的在这大陆最后一块被西方殖民者侵占的领土上升旗敬礼,宋青书真是满心欢喜,笑着扭头向西班牙女海军开口说道。 可这话听的阿德蕾娜精致的小脸却是更黑了,干脆愤愤然的向旁边一撇脑袋。 这次为了与大明联合,西班牙的确是付出了极大代价,首先通过菲律宾抵达麦哲伦海峡的航海图就是无价之宝,k领土上山羊角一样的墨西哥北面领土一大块全都割让给了大明,那可包括了后世美国内华达州,犹他州,亚利桑那,科罗拉多,新墨西哥,堪萨斯,还有最大的德克萨斯州等足足八个州土地,还为大明取得了大西洋墨西哥湾出海口。 还在旧金山的明军殖民总督郑守礼浑然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辖地就整整扩张了一百多倍。 尤其是宋青书还点名要了一块南美地峡叫做巴拿马的小地方,虽然不知道要那地方有啥用,可明人却是实打实的将触角伸到了南美洲。 这几天,的确自松江开始,一直到偌大的东南亚,整个大明帝国开开展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辨外行动,这些年到大明足足两万多西方人,加上殖民地五万多西方人,都被分门别类,荷兰人,法国人,丹麦瑞典等新教国家的商船全都被扣了起来,商人被驱逐,店铺被查封,通过东南亚这个十字路口去往西方的商路,这些国家的门票被收了回去。 少了这么个财源,不论法国还是荷兰,经济都将遭受到严重打击。 可趁着这个机会,宋青书是更热心的将唯一没有和大明宣战过,葡萄牙在亚洲的殖民地也几乎都抢了回来,东南亚被他更加巩固了一番,在阿德蕾娜眼中,这个狡猾的东方军阀,占便宜恐怕更多些吧! 这样她能有好脸色才怪! 不过占便宜的确是有了,大明帝国对于西班牙的帮助,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澳门一行之后,旋即这个海军女上将,与大明帝国联络的特派专员又是跟着宋青书度还去了台湾。 台南,内江。 偌大的海峡几乎都被占满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船坞,除了松江,这儿已经是大明最大的造船中心,尤其是海大鱼级别运输舰,也是这里造的,如今,又是两条海大鱼级别以及三十多条盖伦战列舰在水上搭出了龙骨,正在被一点点的拼装出来。 这些舰船,全都是西班牙人下的订单。 这些年西班牙征服世界的无敌舰队几乎都在与荷兰人,英国人的战争中消耗殆尽了,塞维利亚港的造船厂也被英法荷的舰队封锁,至于南美洲,以掠夺为目的占据的殖民地生产不了一级战列舰,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如今很悲催的被困在了直布罗陀海峡附近。 不过在签订的一系列条约中,大明倒是填补了这个空白,相比于西班牙只有几百万的人口,大明帝国加上东南亚殖民地人口,早就超过了两亿,大批廉价的倭国劳工,朝鲜劳工加上明人大匠,工程师足足三十万工人更是让这处台南船厂生产效率高的吓人,如海大鱼级别的运输舰,如果西班牙来建造,需要三年,可在这儿,只需要九个月,五十米到七十米一级战列舰,西班牙建造需要一年零四个月,这儿只需要六个月 而且燧发枪,重型船炮,军服,旗帜,船帆,木桨这些大明都能生产,西班牙人仅仅需要的就是将南美洲的金银拉过来,再将海军运过来,在今年入秋,就有一支可观的战斗力返回欧洲,继续与荷兰人争夺大西洋霸权了。 看着这一幕,难得冰块脸的西班牙女海军露出了一股子笑容,旁边陪同的宋青书亦是跟着斜了斜眼睛。 别说,这个洋妞笑起来,还是挺有韵味的。 ………… 不过在大明这边积极加入到了世界纷争中时候,远在北方的大清同样并不安分。 “快,都给老子快点!” 暴躁的喝骂声中,八旗士兵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到了下来,一个个穿着单薄的汉民后背顷刻之间被抽破,露出一道道血檩子。 在这非人的折磨中,无比壮观的一幕出现在了这辽东大地上,百年甚至千年的几十米巨木沉重的放在拖车上,十几头牛,毛驴等牲口吃力的向前拖着,而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汉民也是如同牲口那样,在旁边扶着,推着。 运输的队伍自大兴安岭上采伐一直到渤海边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多达三十几万。 山海关,老龙头。 咆哮的渤海不断冲刷着海岸线,三四月间这儿的大海还是冷的刺骨,可在那作塘中,数不清的汉人包衣阿哈却是瑟瑟发抖中,钉着龙骨,二十几条巨舰的骨架,已经在这处海湾初露雏形。 山海关城中。 “开火!” 一个红头发,蓝眼睛的家伙暴躁的吼叫着,足足三千多辫子兵却是在命令中,整齐的断端起了一米多长的火枪。 噼噼啪啪~墙角那密集的木人靶子,在这毁灭性的枪击中,几乎被打的粉碎。 关楼内,满意的看着这一幕,旋即多尔衮又是低下了头,他面前,一块木头制成的沙盘中间,海湾上,密密麻麻摆满了西方帆船的模型,岸上,还有大炮,步兵,还有解释的堡垒,那模样,和当年在贾庄一战中,宋青书的六楞堡几乎一模一样。 “老十三,你真要相信那个红毛蕃子?骑射可是老汗教给咱们的,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当年那些明狗子不也拿着火枪,大炮,不照样被咱们老汗带着人马冲的一塌糊涂?” “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就不是咱们爷们玩的,正蓝旗正红旗那面,老少爷们根本不愿意!” 刚一进门,呼出一股子白气,阿济格已经恼火的叫嚷起来,可多尔衮的视线根本都没离开模型,好一会,他方才抬起头,扭头看向气急败坏的阿济格。 “不愿意者革除旗籍,打为包衣!” 又是回首看着关城中再一次完成装填的旗人武士,多尔衮那锐利的眼神叫阿济格忽然感觉到一股子由衷的寒意在后背升起。 “南方的明狗已经凭着你说的花里胡哨的玩意立住脚了,老十五,还有吴三桂那个狗才,七十多万大军就倒在你说的这花里胡哨的玩意手中,骑马的,已经打不过明狗拿枪的了,要再不变一变,那些明狗早晚打过来!” “谁敢阻拦本王统一天下,饮马长江的霸业,那就杀了他!” 那股子杀气中,阿济格这粗汉都忍不住哆嗦了下,旋即又是无奈的一抱拳。 “喳!” 打发走了他,再一次扭头向东方的大海眺望去,望远镜中,看着那由中原百姓被强迁到这里,由血肉叠成巨舰,多尔衮迷醉的摇了摇头。 “自我北海起,就叫北洋新军吧!” ------------ 第七百七十二章.策反 ?en ???.ranena`com 虽然天下还没有一统,然而八旗军的腐化却已经开始了,家里都有田庄,汉人包衣给耕作,就算普通兵丁也有朝廷发的铁杆庄稼,原本明朝达官贵人逍遥快活的八大胡同如今多是提着鸟笼遛鸟的八旗子弟张扬过市,八旗街的称呼不知不觉在京师中变得盛行。 不过不是所有八旗子弟都过得那么好,至少曾经辉煌的两黄旗,如今从旗主贵人到下方兵丁,过的都有些失意,辽东宁古塔,张家口长城,原本大明的九边如今多是两黄旗去戍守,这些都是苦寒之地。 尤其是朝鲜战场,两黄旗在满人数量中已经占了主力。 而且这些正黄旗如今也是后娘养的,旗主豪格以忤逆罪被圈进,大将鳌拜也被多尔衮拿下,如果不是一大群满人贵人老爷苦苦求情,早就被拖出午门砍了脑袋了,如今也是被剥夺一切荣誉职位,贬为平民。 京师幽深的胡同里,一个穿着马褂的汉子摇晃着踉跄走在其中,随着他摇晃的脚步,那酒瓶子还在不断的向外撒着劣质的浊酒,这个封建时代,统治者掌握着生杀予夺,哪怕鳌拜这个曾经为八旗入关出生入死的功臣也是毫无反抗能力。 到现在,他身上的汗衫居然还是从大牢里穿出来的,否则的堂堂满洲第一巴图鲁就得光着膀子出狱。 这可真叫最是失意时了,喝着劣质酒喝的迷迷糊糊的,嘴里还哼唱着当年征战时候不成调的,鳌拜耍着迷踪拳,一身酒臭的推开他在这深胡同里的破院子门。 这儿破到什么程度?半扇院门一推干脆咯吱下倒了,院子内,一句已经干透了的狰狞骷髅尚且保持着临死前的绝望,向前伸着手,估计是李自成进北京时候,死于鼠疫的京师居民,鳌拜这混人也算是够胆了,一手扶着那骷髅脑袋,骂骂咧咧进了屋。 不过刚进去,鳌拜却禁不住愣住了,他那平日里野狗都不愿意进来的破屋子,居然多了个人,而且还是穿戴颇为考究的绿松袍马褂,一张脸圆圆胖胖的,这年头,胖是只有有钱人才能具有的标志,瓜皮帽正正好好的扣着光溜溜的脑袋,一块上好的玉石在微弱的油灯光中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盈绿。 “嘿,鳌拜爷,奴才给您请安了!” 喜笑颜开一副模样,这胖商人笑嘻嘻的打了个千。 虽然建奴实行民族压迫政策,前一阵,为了北洋新军,还在河南山西山东一带进行了恐怖的划地入旗政策,又是超过一百万汉民如当初建奴五次入关劫掠那样,被当做包衣给捉到了辽东,充当苦役,鉴于建奴人数太少,陕甘宁几个省也有二十几万人口强征入伍,不过建奴还是做了件拉拢人心的好事儿,经历这一遭之后,多尔衮下令将北方的田地如唐时候的均田法给剩余的百姓分了出去,同时惺惺作态的赏赐了一部分种子与耕牛。 历次战乱与灾难,北方人口已经剧烈减少到了个恐怖的程度,剩余人口倒是难得来了次耕者有其田,再加上建奴也有意开始兴修水利,局势倒是如同历史上那样安顿了下来,除了山东一带还有白莲教继续在抗清,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几乎算是重归太平年月了。 可就算如此,清帝国依旧过着苦日子,毕竟小冰河期还在持续,尤其是从唐末以来,中国的经济重心已经趋向了南方,大明一统时候,江南的货物通过运河源源不断的输入北方,如今南北朝的局势隔绝了南北,扬州一带还被兵祸已经给祸害的不成样子,所以下自锅碗瓢盆,盐茶酒瓷,大到马车修床,红木蓝器,整个大清朝都缺。 于是乎一批商人在大清顺势就火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山西商人,也只有这部分人,能手段通天的搞到些南货,绫罗绸缎,奢侈品之类,满足建奴贵人们的需求,不少人还被加封为红顶商人。 这胖子就是其中一个,京师几个比较大的酒楼,歌楼,都是他的产业,就连鳌拜手里的烈酒,也是他的。 不过鳌拜是什么人,正黄旗巴图鲁,对于这些汉人一贯瞧不起,哪怕他现在落魄了,晃悠着酒壶,鳌拜不客气的张口叫骂道:“酒钱老子早晚会还!现在滚,滚出老子家去!” “别忙吗!鳌拜爷,小的知道,您老是正黄旗的贵人,如今是虎落平阳,早晚一天能鱼跃龙门的!” 还是那一副里外都笑透了的模样,那山西商人笑容可掬的搓着手。 “不过,您老就不想早点重新盘上高枝吗?” “你什么意思!” “哎呦爷,没别的意思!”看着鳌拜警惕的把酒坛子往破破烂烂的桌子上一敲,胖商人笑的几乎流出蜜一般,将身后一个篮子打了开,三个菜一壶好酒顺势撂到破炕上。 “爷,咱坐下说?” 倒也不怕他个汉狗,鳌拜顺势接过酒盅,一昂头,二两白酒又下了肚子,乱糟糟的胡子上满是酒渍,瞪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鳌拜又是凶狠的张望过来。 “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别耽误了爷的好觉!”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南面一位爷,想要将他的老朋友捞出来,鳌拜爷,您应该有这个手段吧!” “老子办不到,滚!” 正是落魄时候,还有人来求他捞人,鳌拜就跟被解开伤口那样,暴怒的咆哮着,听的那胖商人也不恼,依旧是笑眯眯的摆摆手。 “别急啊爷,听我说完!我家爷想捞这位,和您也是老相识!” “谁!” “肃亲王豪格主子!” 咣的一声,一把寒光四射的腰刀已经横在了胖商人脖子上,那双眼睛中醉意醒了足足七八分,鳌拜就像个凶残的豹子那样,嗜血而猜忌的死死瞪着胖商人。 “你他娘的是谁?” 一丁点都没害怕,那商人的笑就像烙印在脸上那样,双手泰然自若的拿着筷子与碗,笑眯眯的说道。 “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不过我家爷鳌拜熬大人应该也见过,当年草原上,黄太吉帐前,伴着肃亲王爷一块出去那个故人,鳌拜爷您可有印象?” 这话说的鳌拜真是一脑门雾水,可旋即,用单田芳的话说他就是哎呀一下,猛地一拍大腿。 “你是宋青书的人!你他娘的敢找到老子头上,还真好胆!” 刀撤了回来,鳌拜猛地站起来往窗外一指:“信不信老子一声喊,你就不能活着走出这京师城,明天在菜市口,就得来个千刀万剐!” “小的当然信,不过小的还相信,我要死了,已经在病中的肃亲王爷就再也没法活着走出京师城了!” 这话打中了鳌拜的软肋,要说他本是满清第一巴图鲁,如今沦落如斯,说他不恨多尔衮,那是假的,眼看着鳌拜再一次不说话了,这个山西来客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更加蛊惑人心了些。 “水涨船高,如今肃亲王倒了,今后两黄旗可就再没有出头的了,您甘心跟着天聪汗出生入死的老人儿,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那也不行,老子绝不背叛大清,你给老子滚,滚的越远越好!” 这话似乎起了反作用,暴跳如雷的鳌拜揪着胖商人的衣领子,拎着就像外撵去,不过被拖拽着,却还是没改胖商人的笑模样,既然鳌拜没动手杀他,那就是有戏。 “哎呦,哎呦,鳌爷,轻点,您这是什么话!怎么能叫背叛大清,您这是在拯救大清,不然,天聪汗的天下,就要落在多尔衮的子孙手里了!” “你说什么?” 刹那间,鳌拜这个混人又是如遭雷击般的定住,旋即凶狠的拎起了胖商人的衣领子,他也不愧是满人最野蛮的悍将,竟然生生将胖商人两三百斤的身子举了起来。 被勒的差点直翻白眼了,这位山西来客终于失去了些许镇定,活像个大乌龟那样张晃着手脚。 “哎呦,爷,轻点!” “您老也知道布木布泰妃早就与多尔衮相识,在科尔沁草原时候,两人就极其交好了吧?” “那又如何?” “摄政王喜欢庄妃,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可天聪汗却抢先一步,将庄妃纳为侧妃,这么多年,多尔衮进进出出皇宫,你以为两人就那么干净?” “你的意思,当今圣上,是,是多尔衮的……,你,你有何证据?” 气息都粗壮了起来,把胖商人扔在地上,鳌拜此时已经仿佛濒死的孤狼那样,残忍的嚎叫着了,坐在地上揉了揉屁股,那胖商人又是一副苦笑脸拍着大腿。 “哎呦我的爷,这不明摆着的嘛?老汗想立摄政王继承汗位,当年天聪汗一死,那么好的机会,多尔衮都准备和肃亲王兵戎相见了,可庄妃一劝,他就让步了,为什么?” “还有如今,多尔衮权势都炙手可热了,肃亲王说下狱就下狱了,可他还是一丝称帝的心思都没有,难道天下大位就没有诱惑力吗?不是,实在是用不着!” “您要不信,在多铎大军中,就有当年的宫廷侍卫,到了那边,我家主子完全可以让您亲自去对峙!多尔衮和大玉儿干得这些肮脏事儿,瞒不过他们,这多尔衮一当上摄政王了,这些天聪汗的亲信就立马发配军前了,他们可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 脑门上,已经大汗淋漓了,鳌拜就跟熊那样沉闷的坐在炕上,看着他这幅模样,那宋青书麾下的间谍头子嘴角已经勾起了胜利的笑容。 说实话,多尔衮与大玉儿的爱情,很多都是道听途说,加上后世文人的润色,真正他和布木布泰有没有私情,那都是未知数,只有两人自己心知肚明,甚至鳌拜都不一定相信这一番话。 可这有个正当理由,让他有借口背叛,有借口向多尔衮复仇,就够了! 许久,满头大汗的鳌拜终于昂起了头。 “要怎么做?” ------------ 第七百七十三章.南亚烽火 因为战争协议,帝国着实进入了一段混乱,这种混乱出自于最近日益觉醒的国家认同感与民族自尊心,自从宋青书下令,法国人,荷兰人以及瑞典挪威等新教国家为大明敌人之后,在整个民间,都掀起了偌大的响应,颇有些后世砸日本车的气势。火?然 ?文? ? ???.?r a n?ena`com 不过在大明人眼里,西方鬼子好像都是一个样,哪怕后世,几乎中国人也不能轻易分辨谁是英国人,谁是法国人,谁又是比利时人,于是乎在大明的两到六万外国商人,侨民就倒了霉。 收购茶叶与丝绸的英国商人四处碰壁,在松江,西方人几乎找不到旅店,在应天,大教堂变得空无一人,一些沿江西方商人开设的香料店,手工艺品店,兜售西方还有印度商品的杂货铺子甚至被砸,就算是新上大明战车的西班牙人,都跟着倒了霉,以至于到了最后,大明官府不得不专门颁发给这些盟友商人完税证明,证明他们是得到大明批准的合法商人,这才将风潮迭起的排外事件稍稍降温了下。 可最近才蓬勃发展的外资商人,着实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应天,帝国中央官署。 “内阁阁下,我要提出严重的抗议!您的所作所为已经违背了当初您所答应的自由贸易承诺,我国的商人在大明遭遇了极其不公正对待!这不仅仅是对大不列颠王国的羞辱,更是对大明礼仪之邦的亵渎!” 如今曾经的南京禁宫官属,曾经朱元璋主持统一帝国的一系列建筑基本上被拔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排排三四层楼宇,一同拔掉的还有大明官场以往沆杂拖沓的陈腐气息,更加有效率的政府官僚机构就像蜂巢中的蜜蜂那样急促的穿梭在各个办公室,将帝国各个角落发来的事物快捷而有条不紊的处理干净。 在中心建筑宽敞的走廊中,一个带着些怪异声调,愤怒的抗议声显得尤为引人瞩目。 这些天受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英国东印度公司了,到处碰壁的英国商人甚至连这一季发回国内的商船都拖延了一个多月,而且还不知道这段时间能不能按照预期收满货物,这段时间东印度公司损失不下几十万两。 也难怪一贯油滑的小威廉这次都愤怒的将他英国帅哥脸庞扭曲了,站在帝国中央官署咆哮着。 不过宋青书明显没时间搭理他,带着内阁秘书长李香君还有几个侍卫抱着一大摞文件急促走着,宋青书连脑袋都没转过来,紧盯着前路,抢时间那样回答着。 “帝国工部下属工商属已经着手去解释了,另外百姓的愤怒好像不是没有原因,东印度公司走私漏税高达六十万两,如果你们不遵守大明的规矩,被赶出去也是活该。” “可大明的贸易份额给了西班牙人,东印度公司的市场被严重挤压,我们大英帝国才是大明的坚定盟友,是我们一直在支持大明,大明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吗?” “是英国东印度公司!” 前几天,小威廉纠正宋青书的,倒是被他反纠正了过来,而且终于停下了脚步,在这个英国佬郁闷的神色中,宋青书脸色难看的抱起了胳膊。 “荷兰,瑞典,法国,葡萄牙,都是英国人的盟友,尤其是法国,他们挑动看莫卧儿,侵犯了我大明商人的利益,到头来你还对盟友隐瞒,究竟谁先背叛盟友的?” 这话让小威廉说不出话来,天下哪儿那么多墙头草可当,英国一面与新教联盟眉来眼去,一面又在大明这儿左右逢源找便宜,那么至少在大明遭遇冷眼就别抱怨了,而且看着小威廉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宋青书的手指还猛地戳到了他胸口上。 “并且本帅还怀疑,阁下究竟是英国人,还是荷兰人!” 禁不住生生哆嗦了下,小威廉惊愕的看着宋青书转身带着李香君几个走进三楼大会议室,几个亲兵旋即抱着步枪在大门口站起岗来。 会议室内,帝国内阁绝大部分人几乎全都已经等候在位置了,不过相比之下,每个人脸上都是流露出一股子兴奋之色来,看着墙上的大地图已经在天竺的轮廓上重重的勾勒出一道红色来,宋青书也没说废话,直接将手中的文件扔到了自己面前桌子上。 “看来大家通过塘报都知道了,我军舰队已经抵达孟加拉湾,今天的会议,就是要详细顶一个作战目标,咱们究竟打到什么程度!” “当然是打到德里,灭了他什么莫卧儿的!” 没等宋青书说完,刘宗敏已经粗着嗓子嗡嗡叫嚷了起来。 ………… 就在会议开的热火朝天时候,南亚次大陆,一支无比庞大的舰队亦是终于停靠在了孟加拉温暖的海湾中。 加尔各答,英国最早的三处据点,圣乔治堡变得热闹非凡,庞大的海大鱼级别运输舰停靠在深海港中,无数划着小船搬运着东西向岸上运输的兵士忙碌的犹如蚂蚁那样,还有战列舰围绕着舰队周围不停的巡逻着。 这次的舰队规模远远超过郑和下南洋的舰队了,大小战列舰加商船足足四五百条,比拿破仑征埃及,规模都要大不少,四万陆军人马,两万水手还有商船伙计两万多组成庞大的远征军,气势汹汹的踏上了次大陆这片热土。 真的是热土,此时已经进入五月,刚上岸一股子热浪就已经扑面而来,可就算如此,登上岸的军士依旧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自松江出发,沿途台湾,海南,安南,缅甸,马来半岛,一道上都有大明的商栈还有殖民点,虽然是一路远征,可比明初郑和下西洋却是安稳了许多,沿着近海到一地吃一地就行。 可除了李定国的三个师,其余的军队都不属于大明帝国正规军,雇佣兵的性质还要大一些,毕竟其主要成员都是历次与吴军,与满人交战过后的俘虏,拿的是西印度公司以及不少大资本家提供的佣金,这些人还从来没有坐过如此久的船。 站在甲板上,看着大军在加尔各答扎营,就算李定国还有王辅臣这两个这次的正帅副帅,都忍不住抻了抻懒腰,看着这海天一线,以及远远眺望印度人的城镇,王辅臣忍不住由衷的感叹着。 “以前总觉得天朝上国,天下就这么大了,没想到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说眼前这大陆,单单一道过来,万里海疆,虽然热了点,可却也如此富饶,早知道天下如此之大,咱们这些人在中原打来打去争的个什么啊!早点打出去,每块地方都能安置百姓子民成千上万的。” “现在打也不迟!” 听出王辅臣的话语中还带着点恭维,李定国倒是十分受用,迎着火辣辣的太阳舒服的晃了晃胳膊,趴在甲板护栏上,李定国是颇为神往的眺望向远方。 “虽然如今爵位没以前那样值钱,不过如果能混到个公爵伯爵,也是无上的荣耀,光宗耀祖,子孙后代跟着腰板也硬,大帅准备安稳一段时间好对付建奴了,这时候封爵的唯一机会,全在咱俩了,而且这儿害死天竺,没那么多规矩,干得好,在这儿就能挣下一片功业,老哥,咱们二人可要互勉了!” 毕竟王辅臣也是个降将,带着他来这么远为帝国争取利益,怎么也得给点甜头,在军中厮混久了,李定国如今也油滑了不少。 听着李定国话里有话,老兵油子的王辅臣一对金鱼眼睛,立马是亮了起来,这是允许动手抢了,也难怪,后头跟着两万多商船水手伙计,干嘛的?贩运战利品的,历来战争都是个暴利的买卖,一方面是利益受损,另一方面指望通过战争将损失捞回来,资产阶级推动扩张,如今大明帝国是真真正正的进入了帝国时代。 可就在两个高级将领畅想未来的时候,冷不丁远处的战列舰忽然打来了旗语,扭头看过去,李定国顿时嘿嘿冷笑出了声。 “这莫卧儿还真叫热情好客,咱们兄弟刚来,就来欢迎的了!” “列队!立正!” 急促的哨声猛烈的响了起来,岸上,还在搬运着货物的明军远征军,立马扔了东西集合起来…… ------------ 第七百七十四章.划船的三哥们 大明帝国在万历年间人口达到了巅峰,差不多两亿左右,而此时的印度,人口也达到了一亿四千万,从面积上,莫卧儿帝国不次于万历年间的大明,甚至比如今就剩下江南半边的大明大上一圈,怎么看,都与大明处于同一级别不相上下的大帝国。??? ? 火然?文 ?? ???.?r?a?n??e?na`com 出征之前,对于这个在法国人唆使下胆敢向大明挑战的南亚大帝国,宋青书是十分谨慎的,两位出征元帅也是恶补了很长一段时间莫卧儿帝国的情报,然而当真正交火的时候,看着眼前汹涌而来的莫卧儿海军,李定国与王辅臣依旧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莫卧儿帝国的海军?” 论数量,这儿不亏一个帝国的海军称呼,四十二条应天级三层四层战列舰横亘在炎热的孟加拉湾,对面,数以百计的印度战舰仿佛过江之鲫那样,蜂蛹的向前涌动着,同样,这些战舰也没有东南亚土著的独木舟那样落后,毕竟这儿也有着悠久的历史。 可,也没高出去多远。 印度文明算得上历史悠久,可却也是灾难重重,最早的雅利安人入侵覆灭了最早印度本土文明,建立了种姓制度,随后游牧势力也自中亚一波接着一波向印度入侵,如今的莫卧儿帝国,就是中亚一丝蓝化的帖木儿帝国的后裔,这些游牧突厥人带来了阿拉伯的文明科技,阿拉伯那种大肚子三角帆船也影响了印度的舰船业,自郑和时代航行在印度洋的船只已经是这个模样。 最大的三根桅杆,三十多米长,两层,最短的才十来米,一桅,最高的船也不过出水三四米,最矮的才一米多,这些船倒是装备了些火炮,也仅仅在甲板摆了十来门,而且是最落后的铜火炮,甚至从上向下眺望,不少船之前应该根本不属于战船,一些拿着小圆形盾牌长矛,闻讯而来的莫卧儿帝国士兵生疏的操着船扯着帆,乱哄哄吼叫着向前冲着。 说实话,在鄱阳湖之战前,吴三桂军的水师也就这水平,不过被宋青书大炮巨舰虐久了,王辅臣如今眼界也高了,放下望远镜,王辅臣诧异的扭头看着李定国。 同样也是有点惊奇的放下望远镜,李定国干脆一伸手将大明新定装漂亮的军官斗笠礼帽戴上,旋即对身边副官很有后世巴顿将军风范一歪脑袋。 “下令,赶潮了,收海货!” 迎着那些尚且在一边挥舞长矛,一面还叫嚷着听不懂土语的莫卧儿帝国海军,大明的帝国海军吩咐搬动橡木做的船舵,将沉重而比莫卧儿水师高了不知多少的三根巨大桅杆调转过来,在咯吱咯吱的木头呻吟声中,一条条风帆战列舰调转了船身,将侧舷那密密麻麻的炮窗展露在了这些三哥们面前。 ………… 夕阳仿佛一颗冒油的红彤彤鸭蛋黄,半沉进一碗汤那样的大海中,旺盛的蛋油将水边都晃得模糊了起来,火辣辣的太阳余光下,原来的大明远征军还是该干啥干啥,划着小船将物资,大炮从运输舰,商船上卸下来到岸边。 加尔各答,英国人的商栈堡垒放不下四万大军,在圣乔治堡外搭建了一片用栅栏围拢的军营区,将来自常州大型纺织机织造出来军用帐篷豆腐块那样树立在了营中。 毕竟曾经也都是军人,出征之前还进行了几个月的集中营式训练,穿着笔挺黑色纽扣制服,外面套上链甲的远征军步兵扛着燧发步枪,整齐的在军营中迈着大方步喊着号子巡逻着,军需官们则是头疼的对着仓库里的账单,还有多少发子弹,多少发炮弹。 从宋青书建立乞活军开始,战马一直是短板,大明能做到人手携带一百个基数的子弹,炮兵能轰的对方昏天黑地,可却实在做不到每个士兵配备一匹战马,照比建奴有时候一人两马,三马的机动力,却是矮了不少。 不过两次大战,都从北方军队手里缴获了大量战马,加上这些年宋青书一直学习后世小日本,引进爆发力强,身材高大的阿拉伯马来改良马种,在国内也不过十个骑兵师,六十来个骑兵营的情况下,奢侈的配备了两个骑兵师,王辅臣麾下陕三师到陕五师,而且还配备的新杂交出来,比蒙古马更加高大的混血马。 能选入骑兵的,多是俘获的蒙古人,相对而言满人实际上出的更精良突击步兵,重骑兵破阵还行,可是按照宋青书要求的胸甲龙骑兵,还要具有一定一沾即走的轻骑兵肉搏能力,这些家伙就不行了,远征军中有两千左右的满人俘虏,几乎全都被打散分到各个步兵师中。 蒙古人爱马也是天下皆知,最后十几条马船将六千多匹战马卸下,顾不得舟车劳顿,两个骑兵师的远征军将士又是牵着马在附近的草场遛了起来,找了些新鲜的牧草,挨着河边刷着马,他们是高兴了,负责驾驭马船的水手们却是郁闷的抽着海水,冲刷着船上的粪便,咒骂着怎么都冲不掉的气味。 就在舰队停泊的不远处,凌乱的木块,沉船露出来的帆,桅杆,随着海浪上下起伏的桶,还有莫卧儿兵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漂浮在了海面上。 随着战马的输送上岸,基本上第一批随军物资就尽了,舰队对远征军的帮助几乎也到此为止,毕竟莫卧儿帝国虽然三面临海,却是个内陆大国,远征军还要依靠着自己的步子冲到德里去,除了少部分保护后路的战列舰,绝大部分护卫舰旋即就要返回大明国内,以镇守东南亚以及应对北方的军事压力。 不过远征军的主帅李定国与副帅王辅臣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两个人愁眉苦脸的坐在中军帐篷中,对着黄封皮的战报书一起发愁。 今个战况不错,才刚刚抵达孟加拉湾第一天,就击败了莫卧儿帝国主力舰队,当场击沉六十多条印度帆船,击伤的数不胜数,击毙莫卧儿军一千七百多,还俘获了两千五百多,算得上大胜。 然而这全部都是护航舰队的功劳,而且战斗难度系数实在是不高,三十条战列舰排列成横阵,下帆就地组成海上堡垒,能冒着重炮冲到前面释放青铜大火铳的就不多了,而十二条战列舰组成两个纵深分队,自横队左右切进莫卧儿舰队两翼,炮火更是搅扰的他们人仰船翻,战斗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这支临时拼凑起来,后面还没交火的五百多条大小阿拉伯三角帆船已经逃之夭夭了。 一场大战,也就二十几个铁炮弹打到了侧舷上,比一场风暴带来的伤害都不如。 这个战斗过程,实在让两人不好意思上报大捷,最后面面相觑了许久,干脆由老油条王辅臣提笔,寥寥的在战报中记下一笔,遭遇海寇,消灭若干。 英国人之所以选择加尔各答立足,就是因为附近有水源,有交通,还有密密麻麻的农庄,就算多了四万多大军,依旧支撑的游刃有余,然而孟加拉的炎热,却是让来自清爽地区的大明远征军准备不足,这第一夜,在湿热中能安心休息的并不多。 不过军队就是军队,第二天凌晨,起床号依旧照着点儿响起,尚且睡眠有些不足的兵士们不情愿的爬起帐篷,在军需官的分配下起开罐头,同时,每个人还灌了满满的一碗绿豆汤。 明军极其注意个人卫生还有营地卫生,拿破仑在征讨埃及时候,麾下曾经受困于鼠疫,几大影响了在叙利亚的一系列战争,导致功亏一篑,不过对于明军远征军,喝着烧开的水,吃的是国内配个的罐头,痢疾之类的热带病暂时还没有困扰到头上。 仅仅留下了五十来个水土不服或者中暑的病号,早晨七点,洗漱过后,用过早餐,整齐的远征军又在鼓点的齐奏之下,以师为单位,向西开始征程,踏上了他们在这个同样古老的帝国疆域上的军事行动。 大明的入侵对于整个莫卧儿帝国来说,不亚于一次政治地震,这才仅仅三个月,各个土邦的王宫贵人还没等消化掉明人送上门的财富,甚至德里查封的明人店铺物资还没来得及送到泰姬陵的建筑工地上,大明的军队居然打到了自己的土地上,还将孟加拉湾的帝国舰队狠狠教训一通,消息传到德里,整个印度简直震惊了。 不过此时还算得上莫卧儿帝国的盛世期,各地的土邦王公还算是听话,随着远征军向德里的步伐,恒河平原上各个土邦的王公也是随着皇帝的号令,按照莫卧儿帝国的军事传统,组成一个个叫做帕迪沙的军事单位,向东南迎战过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孟加拉邦王公贾法尔以及他麾下的七万步骑兵,几乎是远征军的一倍…… ------------ 第七百七十五章.战争动力 这场战争和后来拿破仑征埃及真的十分相像,同样是国内资产阶级推动,同样是贸易战争,甚至同样是四万人马,只不过区别却在于,拿破仑是意图统治埃及,自亚历山大港向开罗打,一路上他都尽力善待本地人,可大明帝国暂时是没有统治印度的意思,打起来可就比较随意了。? 燃?文小? ?说 ? ? ?.?r?a?n??e?n?a`com 轰隆轰隆的炮声喷吐着耀眼的火光,这个年代,真理就在大炮射程之内,轰鸣的炮火下,站在城头还在呐喊着的莫卧儿土兵翻跟头那样被震飞下来,几斤重的铅球子一拳一拳的砸在城墙上,巨大的裂痕在天竺风格圆胖的城楼显现出来。 哗啦一声巨响,挨了一天多炮击的福里德布尔城墙再也只撑不住,大面积塌陷了足足七八米宽的缺口,城市下方,躲在挖掘出来的坑道中吃灰的大明远征军顿时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端着刺刀凶悍的冲了出来。 缺口初,还有土兵拉着弓箭,举着长矛与小圆盾试图去堵截,冲在最前面的陕一师师长孟老闯忽然猛地一举手,冲锋中的主力三营一下子就停住了,对着那些神情紧张的土兵整齐划一的高举起步枪。 这个年代的战争被后世戏称排队枪毙,这也真是排队墙壁了,在那些土兵发愣中一阵枪火几乎将破口处打的稀烂,勉强保住性命的土兵又是惨叫着向后退缩了回去,紧跟着他们后头,狞笑着的明军凶狠的将刺刀狠狠地扎进他们后背。 城头,莫卧儿帝国的旗帜被一个神枪手炫技那般用步枪射落了,旋即大明的黄龙吐火国旗被高高悬挂起来,战斗到下午,这个孟加拉苏巴中部重镇就落入了大明远征军手中。 不过兴奋冲进城的明军远征军却是大失所望,好歹这福里德布尔也是库纳尔专区的首府,相当于大明州城了,就着德行?狭窄的街道污水横行,散发着一股子臭味,低矮的房屋破破烂烂,一个个印度土人黑瘦的比当年国内的难民也没强到哪儿去,踹开一两家,已经吃上肉罐头的明军远征军真对破烂罐子,发霉的那点稻米还有那些臭烘烘的衣服提不起点兴趣来。 爷就算是强盗,也是有品味的强盗好不! 可就在沿着街道行进的步兵满含失望的时候,前导骑兵忽然惊喜的叫嚷了起来。 “看那里!发财了!” 穿过了这片穷的掉渣的贫民区之后,还真是仿佛两个世界一般,白色大理石铺就的街道宽大整洁,一栋栋富人居住的花园用铁栅栏方方正正的隔绝着,高耸的石制别墅庄严而又精美,尤其是城中心那高耸庞大,也不知道哪位大神的神庙,就连圆顶的盖子居然都是金灿灿的。 后世印度的种姓制度依旧大行其道,更不要说如今了,整个城市的财富都集中在了僧侣,贵族武士以及大商人手中,欢呼一声,在那儿留着卷毛胡子,穿着丝绸还有精美的印度印花的豪族仆人愤怒惊恐的叫嚷中,远征军步兵用枪托砸开了那些象征他们昔日权威的铁门。 进城前,王辅臣与麾下有约定,抢东西可以,杀人不行!尤其是不许强奸,出征前这些士兵可看过大量有关梅毒的宣传画,这年头人也实在,为了小命着想,精虫上脑的不多,虽然是劫掠,不过也算是井然有序。 果然,致富最快的方式还是抢劫,成箱成箱的印度印花土布,黄金铸就的神像,瓶子,雕塑,艺术品各种象牙护身符,雕刻,还有成捆成捆的地毯,甚至不少石雕,桌椅床什么的都被搬运出来。 当年宋青书当流寇时候,曾经洗劫过忻州,那时候他给价值连城下了个定义,二百万两左右一座州城,可如今,远征军是推翻了这个记录,到傍晚时候还没搬完,战利品差不对就有五百万两的价值了,再往后甚至还有更多。 傍晚,除了没有战斗任务的明军大呼着倒霉去外围警戒,军营里却是简直热闹翻了天。 大件物品兵士们运不走的直接落到了西印度公司还有其他投资者的口袋,兵士们劫掠到的小件工艺品,还有布匹什么的则有专门的商人来收购,虽然价格给的够低的,不过这些兵士还是很乐意出售出去,甚至不少还委托将贩卖战利品的钱寄回国内去。 这种由大资本家推动,为了开拓市场,并综合了雇佣兵抢掠的意愿的帝国时代战争生动的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上。 “你们这是野蛮的强盗行为!侵犯了神圣的贵族与神庙,湿婆神会诅咒你们!” 神庙金顶上的金箔都被刮了下来,城中的高级僧侣大婆罗门气愤的到军营来抗议,不过听着就算没翻译过来,依旧可以知晓愤怒到了什么程度的咆哮,负责接待的远征军参谋长吴时却是一副冰块脸模样,冷冰冰的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来。 “根据帝国6371号发令,莫卧儿帝国无礼侵犯我大明帝国商人的合法权利,所产生的损失将由远征军讨伐战争中的战利品赔偿,你等神庙与贵族财产根据发令均被充公,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向帝国最高法院大理寺提出上述!” 听着翻译一板一眼的解释着,大婆罗门听的目瞪狗呆,还有无耻到这种地步的,把强盗行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两个宪兵忽然按住了他,其中一个伸手探入他怀里,扑哧的一下将他脖子上的象牙黄金项链扯了下来,随手扔给旁边的战利品记录员。 一刹那,这个大神棍脸皮子都开始抽搐了起来,眼角剧烈的颤抖着,可偏偏却不敢张嘴了,生怕嘴里的大金牙再让这些家伙看到。 不过相比于明军这种靠着家伙明抢,他们这些神棍何尝不是打着神的名义明抢的强盗,整个库纳尔大区的土地全部都归属于这些城里的贵人以及神庙,下等种姓辛劳整年,产品几乎全都被这些寄生虫拿走,自己连饭都吃不饱,这么一论,还真说不上谁高尚谁卑鄙。 另一头,李定国还有王辅臣两位统帅,也是喜气洋洋的,李定国终于有了拿得出手的战报,王辅臣则是高兴于战利品,给吴三桂卖命好几年,他才赚到了三四万两的积蓄,还被宋青书充公了,可这次按照出征前与西印度公司的协定,这一战他就能分到四五万两,早知道到天竺打仗发财如此容易,他早就不给吴三桂那个死鬼卖命了。 一面盘算着是在吕宋买片种植园,还是去松江起一片宅子,再不将银子留起来,反正大明迟早回将陕西收回去,到时候再回故乡置产业,想着无数种可能,王辅臣美滋滋的对着李定国抱着拳,喜气洋洋的恭维道。 “少帅用兵如神,千里之外,拔敌重镇,恐怕咱们华夏千年都没有,足可以列入史册了!” “不然,本帅可不是第一个!”正在写着战报的李定国听了这话,忽然停住了笔,苦笑着摇了摇头。 “还有他人?先咱们踏上这西天佛国?” “有大唐,王玄策!” 提到这个人物,李定国脸上居然都是露出了一股子神往。 “带着使团百骑,借吐蕃兵万余,驰骋中印度,连灭几国!执其国主返神州,他才是最先驱的开拓者!” “不过很快,咱们就能跟上王玄策的脚步了!” 看着李定国自信的神情,王辅臣还真是一愣,不过就在这功夫,刚刚打发走那个什么大祭司的参谋官吴时却是满面严肃的走了进来。 “报两位将军,探马消息,三十五里外,发现大批莫卧儿帝国大军,这次应该是孟加拉苏巴的主力,人数不下七万。” “来的好快!” 这话听的还沉浸在喜气中两位主帅,禁不住都是吸了一口凉气。 ------------ 第七百七十六章.杂耍的阿三哥们 这就是西方越打越富,可华夏却越打越穷的原因,随军从加尔各答前来的商人伙计几乎装满了几千辆大车,赶着犍牛,摇晃着运往加尔各答,库尔纳大区这些印度王公百年的积累,几乎被他们掏空了。{随}{梦} щ{suimеng][lā} 这种强盗行为要是在后世,估计联合国都得闹翻了天,各大报纸媒体点名批评,可如今,文明却远远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再说了,后世那些号称文明的国家,不也是先进行着强盗般的抢掠,积累足够的资本成为发达国家后,这才将满是血迹的海盗弯刀收起来,挂掉胡须,披上文明的绅士衣服,摇身一变变成了自由民主国度。 孙子兵法尚且云:智将就食于敌!大明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普世法则。 不过这个时代,还是有一条普世法则的,就是强者说了算,要想保持如今的地位,那么就得打败即将到来的孟加拉苏巴的大军,甚至一路打到德里去,让整个印度屈服。 虽然是在莫卧儿帝国的国土上,不过大明远征军的眼睛明显比孟加拉王公还要远些,印度人种姓隔离,上等种姓接触了下等种姓,甚至要回去洗手沐浴,洗去这种厌恶才行,可大明商人就没这种顾及,在大明的工坊里,不少不需要见人的琐碎工作,都会交给这些工钱便宜的下等种姓去做,给了不少人工作机会,因为这个善政,明商倒是收拢了不少人脉。 印度社会上,消息最灵通的也是这些人。 有了带路党通风报信,五天时间内,李定国从容的将两万多商团带着战利品打发走,旋即还稍稍修了下城墙,从容的等待着孟加拉大军的抵达。 五天以后,六月十九号,炎热的天气中踏着滚滚热浪,浩浩荡荡的莫卧儿大军自孟加拉邦首府科拉卡德一路开来。 照比于他们的海军,莫卧儿的陆军倒是撑得起这个帝国脸面,和后世那些坑爹的电影里,光着膀子上阵的印度兵不同,七万多孟加拉大军绝大部分都是有盔甲的,骑兵高达三万,而且森然的军阵中,正面居然走了二十多头战象。 端着望远镜向前眺望,从来没见过这玩意的王辅臣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愕的指着全身都披着铁甲,象牙上都带着尖刀的战象骇然的叫道。 “这是什么玩意?这些土邦佬竟然有如此怪物!” “这玩意倒是不打紧!” 也是放下望远镜,李定国同样忧虑的指着前方。 “真正令人担忧的不是这些家伙,不愧是与我大明一边大的帝国,你看他军中,装备火器如此之多!而且居然还有红夷大炮!” 法国人在其中搞鬼的影子算是彻底显露了出来,四十二门法国十二磅炮,三百多个法国人趾高气昂的喝令着印度土兵拖拽着这些大炮向前赶去。 都说橘生于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王辅臣就是这样的,听的李定国担忧,他干脆抱了抱拳头。 “李帅既然觉得那些炮棘手,不若一会末将率骑兵,先破了他?” “不,你的骑兵先别上,等我信号!” 看着孟加拉的大军就像个大乌龟那样,抱着团推过来,再次思虑了片刻,李定国还是摇了摇头。 忽然间,远征军军号也是急促的响起,各个营在紧密的鼓点声中,居然从在城下挖的壕沟中走了出来,在沟前布置方阵,每一个师构成了一个硕大的空心方阵,散兵营作为前导步兵排列成两排,居于阵前方阵中央,各个营的炮兵则推着配给的十多门一磅步兵炮到三磅步兵炮,紧密的跟随着大军前进。 虽然远征军兵少,可是空心大方阵拉开的稀疏阵型,明军的战线宽度倒是和孟加拉军保持了等幅。 一共有十个师三万人组成了打方阵,王辅臣带着的两个骑兵师却是胆小鬼那样远远偏离了战场,缓缓向南走去。 两支军队倒是都没有直接开炮,对峙行进了差不对二十分钟,j距离在四百米到三百米左右,方才停住了脚步,十来个印度骑兵率先打着象征使者的白旗,奔跑了过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且李定国还真不怕自己军阵被窥视到,该藏起来都在背后,自己越引人注目越好,步行在阵中,挥了挥手,李定国下令散兵营让开,让这些骑兵进来。 说实在的,这些莫卧儿骑兵的战马质量,要优于建奴骑兵,由一丝蓝征服者建立的印度王朝,也带来了中亚的良马,尤其是这个使者骑着的战马,居然肩高一米六多了,留着大胡子,脑袋上缠着头巾的锡克人将军高高在上的昂头俯视下,傲慢的用印度土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入侵主庇护之下神圣的沙贾汗陛下的帝国!” 这帮家伙自大的也到了一定程度,先缉捕大明帝国的商人,旋即宋青书是正式派使节向莫卧儿宣战了,可如今开战也有小半个月了,对方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唯一的可能大明的威胁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听着翻译,李定国是又好气又好笑,也是满脸严肃的说着。 “我们乃是大明帝国的平贼远征军,汝等国主狂妄之大,贪婪无厌,大明好心赐予贸易,为汝等带来富足,汝等竟然恩将仇报,扣我商馆,杀我侨民,我家大明皇帝以及首辅大学生大人派遣本帅举兵,讨伐汝等贼寇而来。” 还真是没太把大明放在心上,听着李定国盎然的叫嚷,想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怎么回事,大胡子锡克人将领又是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 “你们明人传播异端,不信真神,都是异教徒,沙贾汗陛下心怀仁慈,才允许你们活在世上,你们竟敢胆大包天,反抗沙贾汗陛下的统治,我家孟加拉总督贾米尔大人下令,你们马上放下武器,并且向沙贾汗陛下上供十万塔兰特的黄金,一百万匹丝绸,他可以宽恕你们一命,否则的话陛下将率领大军,踏平你们明国,将异教徒斩尽杀绝。” “放你娘的屁,老子给你个锤子你要不……” “有本事就来,老子接着!” 已经有脾气暴躁的明军将军怒不可恕的叫骂起来,不过猛地一伸手揽住群情激奋的部下,再扭头看着那傲慢的锡克人将军,李定国却也是一本正经,从怀里掏出张公文来,满面严肃的读道。 “奉我家内阁大帅之命,如果你们莫卧儿帝国知道错误,向大明谢罪,并且上供黄金十万两,白银五百万两作为赔偿我国商人损失,并且开放孟加拉湾口岸通,大明可以考虑撤军放过你们一马,否则的话,本帅就带领着大军一路打到你德里去,灭了你们的宗庙,生擒汝等皇帝到中原,向吾皇谢罪!” 两边口气还真都挺大的,听着李定国宣读的国书,那锡克人足足愣了几秒,方才无比鄙夷的瞪了李定国几眼,带着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直接拽着战马转身而去。 送走了大胡子,回身面对着已经听的愤怒无比的远征军将士,李定国猛地高举步枪,高声怒吼起来。 “莫卧儿佬的狂妄大家都看到了,你们怎么说?” “干他娘的!” 上万的手臂呐喊着举了起来,胜利让此时的大明帝**队最是豪迈的时候,大军的士气,锐利的就如同一把利剑那般,直指青天。 “进军!” 鼓点再一次响起来,前沿各路指挥官抽出了军刀,拿在了手里,旋即前锋散兵营开始向墙那样突击向了前面。 不过大军又行进了一百多米,督军向前的李定国却是惊愕的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这他娘的干嘛呢?” 远征军的重炮还没到位,对方可是有四十二门法国十二磅炮,最初李定国担忧对方先行炮轰,自己就得顶着炮火向前进军了,然而,这宝贵的几分钟,这些印度佬非但一炮为发,前阵反倒有些凌乱了起来。 一些脑袋保着头巾的马拉塔人耍猴那样嗷嗷叫着,向后后空翻翻着跟头,还有人把几支短刀来回的在头上抛飞,还有向前喷火的,把一种叫查克拉的圆形轮刃来回在身边扔着圈儿的,拿着大鞭子啪啪抽地的。 总之,好一副热闹的马戏团模样,看的前沿散兵亦是满头雾水,这是干毛线呢? “算了,管他呢!” 看着大马戏团又行进了一二百米,已经进入了射击范围了,纳闷了半天的李定国也不去想这帮家伙究竟发了什么神经了,干脆狠狠向下一挥手,前沿,听着鼓声停止,十个营的散兵斥候整齐划一的停下了步伐,耍啦一声,第一排半蹲下,第二排高举着步枪,两排密密麻麻的火器瞄向了对面正热闹的马戏团大军。 “开枪!” 旗语落下,各个营长官的指挥刀亦是砍下,怒吼声中,散兵营整齐的扣下了扳机,随着后坐力,向后轻晃了下,刹那间,数不清令人头皮发麻的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狠狠扎进了莫卧儿帝国耍的正开心的大军中。 噼噼啪啪的声音中,一层人倒了下去…… ------------ 第七百七十七章.大地红 已经运用上火枪与大炮,战术思想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这就是莫卧儿帝国的短板,刚刚那一阵炫耀,是天竺人习惯的夸耀个人勇武,以后空翻,吼叫来恐吓敌军,这点甚至流传到了后世,看印度人阅兵,一辆摩托车运载了一个排,?anen ???.?r?a?n??e?n?a`cor?m? 要是同为印度人可能会觉得真挺可怕,可在明军看来…… 莫名其妙! 就跟打开日本国门的美国舰队那样,幕府派了几个大胖子去美国战舰上耍相扑,想以武士的凶猛吓到这些家伙,结果看的美国人一头雾水,回头还给了鬼子一个萌蠢的评价。 前排散兵营密集而精准的子弹打过去,前面一二百“凶猛”的主的战士被打倒了一面子,尤其是刚刚喷火那个神勇战士身上被打出几个眼来,煤油从洞里喷出来,刚好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喷火旋旋。 正常战争程序还得来个勇士单挑,这发愣其间就死了一地,明显孟加拉指挥官被打蒙了,足足冷场了几秒钟,直到第二轮子弹装的差不多了,打着星月日绿旗的庞大军阵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这才响了起来。 “阿塔克,索罗缇丝!” 作为征服南亚次大陆的帝国大军,也的确有着其威风,三万多骑兵扬鞭催马,沉重的马蹄子在干燥的土地上践踏起满天的烟尘,灰烟中,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弯刀倒映着耀眼的寒光,嗷嗷叫着不成人声的咆哮此起彼伏。 骑兵最大的威力,不是冲阵时候那不可抵御的冲击力,而是冲锋时候强悍的震慑力以及其这个时代无与伦比的机动力,看着这千军万马的冲锋,就算如大明远征军这些积年老兵组成的队伍,依旧看得心头狂跳。 尤其是冲在前头,几十头真真正正武装到了牙齿的战争巨兽,那铮亮的盔甲倒映出对面明军一张张恐慌的脸。 “放!” 前列的散兵营各路指挥官也不管麾下装填完成没有,直接焦虑的叫喊着,匆匆放一枪,有的兵士被通条都给射了出去,转身就跑,冲锋中的印度骑兵在枪火中就跟撞到礁石中那样,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可几百个人栽倒在地丝毫没有影响狂奔的骑兵群,呜呜的怒吼声中,孟加拉的大军始终咆哮着冲向明军。 不过纷乱践踏着的骑兵,却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忽然多出来不少冒着青烟,一串串红彤彤的长串东西。 完成了布置以及吸引,前导步兵直接沿着一个个空心方阵边缘的退了回去,大步流星向前行进的打方阵亦是就此停下了脚步,随着更加密集的鼓点,步兵们急促的整理着队形。 宋青书选取李定国为攻取湖广以及莫卧儿远征军的主帅,不是没有原因的,如今庞大的五十万明军几乎都是宋青书一手带出来,也整体继承了他的战术风格,如周遇吉,李铁柱,疤脸,哪怕刘宗敏,实际上主要战术也是打的防守反击,要强调先行占据战场,预设阵地,建立坚固防御,待挫败敌人之后,然后再行反击。 宜兴大战,鄱阳湖大战,无不是如此。 偌大的明军中,只有李定国算是个异类,他在东南亚一系列战斗却都是以进攻为主,是明军少有的进攻型人才,他的部队伤亡率不是最低的,可打仗却总是最凶悍的。 而现实面对的战场却同样如此,印度是个位置的国度,它的山川地理仅仅显露在地图上,不是每一次都能有机会提前预设战场,吸引敌人来战的,能够游刃有余的面对各种环境,李定国比其他将领强了许多。 可如今,就算相信自己的长官,看着巨兽冲击,大步行进在正中央的三个师现役部队依旧也是心脏狂跳,拿着步枪的手都有些颤抖。 可就算如此,这些久经训练已经到麻木的战士依旧是按照自己军官训令,前排匍匐在地,刺刀斜指着前方,后两排站直端枪,眯着眼睛瞄准着。 此时,面对如此气魄的冲锋,实际上李定国的心脏也是砰砰剧烈的跳动着,然而,他作为一军统帅,既没有时间紧张,也没有时间害怕,仅仅是捏着一块怀表,看着上面的秒针急促的数着。 “二十!” “十五!” “十!” “五!” 地面上,被散兵营扔下一串串通红的东西随着秒针滴答滴答作响,青烟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一部分被马蹄子踩灭,更多的却是燃烧到了那通红的芯儿里,随着倒数第三秒的话音落下,第一个开始炸了起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地面上一刹那仿佛燃烧起了剧烈的火花,大片大片的浓烟响起,不过这爆炸的杀伤力却很一般,居然连战马的毛都崩不掉几根,被李定国如此郑重其事的扔在战场上的,浑然是华夏婚礼喜庆开业时候最常见的鞭炮。 要是在国内,这模样肯定吓不到人,然而,这里是天竺,这些阿三哥们从没见过鞭炮,不光他们,战象也没见过!忽然间阵前四五十米,将近几十万响的大地红铺天盖地的炸开,带来的效果简直是戏剧性的。 在鞭炮的惊吓中,一匹匹阿拉伯马惊骇的停住奔跑,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摔在了地上,这还是不是最致命的,在鞭炮的轰鸣声中,刚刚还在训象人驱使下暴躁的向前冲的印度象亦是嘶鸣的扬起象鼻子,旋既在训象人恐惧的叫嚷中,调转了沉重的躯体,向后奔逃了过去。 战象,以起庞大的体型,无与伦比的力量,成为历代军事统帅的宠儿,然而历史上,其实战象没有那么好用,反倒是战象受惊四处践踏导致自己军团的溃败战例比比皆是。 几秒钟时间,鞭炮声就连大明远征军的命名都给淹没了,直到看着鞭炮炸尽,耳朵嗡嗡作响的明军扭头看到自己指挥官拼命地向前挥舞着军刀,这才恍然大悟的猛地端起步枪,向前射击。 前排两轮枪击过后,耳朵轰鸣也逐渐消散,急促的军鼓再一次响起,端着枪,十个空心方阵又一次迈着整齐的脚步向前进发,将与混乱的孟加拉骑兵五六十米战场距离全部占据。 越是庞大的军队,越是容易混乱,更何况论组织默契程度,这些地方王公贵族组成的大军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久经训练的明军,再次冲锋根本组织不起来,几乎与李定国脸对脸挨着了,那些混乱与慌张的孟加拉骑兵不得不在马上慌张的与远征军肉搏起来。 没了冲击力的骑兵,就是棒槌!喧嚣而混乱的战场上,边沿的明军步兵轻松愉悦的将刺刀撩起,将一片一片艰难调整战马位置的印度骑兵,直接挑落下马,战场上一时间到处弥漫着落马骑兵的惨叫。 不过此时退到了阵中,李定国却丝毫喜悦都没有,反倒是艰难的高举起了望远镜,向西北方向眺望而去…… ------------ 第七百七十八章.火枪单挑查克拉 飞溅的血滴,男人的呐喊声,武器的撞击声,惨叫声,呻吟声,还有枪声,炮声!这就是这个时代男人的游戏!铁血而无情的战场! 远征军的战术十分简单,前排刺刀捅,后面的散兵营在阵内用火枪狙杀,再远点用方阵四角的三磅炮六磅炮轰他娘的,这战术虽然简单,可远中近全都照顾到了,轰鸣的火炮不断从头顶飞跃,近距离马上骑士在噗噗的飞弹中相继落马,到现在孟加拉军也没能把失控的战象给找回来,就算是找了回来,也无法输送到阵前,因为战场实在是太拥挤了。??? ?燃文 ? ???.?ranena`com 不过远征军毕竟人太少了,在前线的焦灼中,宽厚的孟加拉军步兵开始被有意无意的两翼,向方阵之间的空隙拥挤了过去,两旁的骑兵亦是从两翼脱离战场,绕到了明军军阵的后方,再次发起进攻,若是从天空中鸟瞰,方块状的远征军似乎被这些莫卧儿帝国的骑士与步兵给包围了。 可不论这些印度骑兵发起几次进攻,看似单薄的空心阵就是攻不破。 “开炮!” “开炮!” 指挥着左翼的参谋吴时估计全场喊的最多的命令就是这一句了,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印度骑兵,每个方阵四角的六磅炮无时无刻不喷吐着恐怖的火焰,二十八颗装在黏土里的霰弹被炮火喷出,扇形散布在方阵前沿,被波及的印度骑兵无不是惨叫落马。 每一分每一秒,三排交叉射击的后阵步兵亦是发射出密集的弹药,勇敢的冲击到阵前那些印度骑兵一个接着一个中弹落马,就算有靠近的,在刺刀丛锋利的刀尖威胁下,战马亦是停滞不前,就算肉搏中有被冲过来长矛,附近的骑兵火铳射死设上射伤的明军,散兵营战士也会迅速的补位,填补缺口,面对敌人的永远是高效的三排。 在这种打击下,包抄的孟加拉王公贵族们组成的骑兵一次又一次徒劳的进攻者,一次又一次在阵前留下数百上千的尸体。 这种空心方阵战术,就是为了在敌众我寡,腹背受敌中应运而生的,后世拿破仑出征埃及时候,就是运用此方阵,在大金字塔之战击溃了马穆鲁克王朝的主力,后来拿破仑秘密回国参加五月政变,继承他位置的克莱伯将军又在开罗附近以一万一千人的兵力击溃了奥斯曼以及马穆鲁克联军六万五千多大军。 值得讽刺的是,拿破仑的落幕之战滑铁卢战役,英军在威灵顿公爵的指挥下,也是以空心方阵抗住了内伊元帅法国近卫骑兵主力的强攻,最后为拿破仑第一帝国敲响了丧钟。 后路步兵还算是稳健,前列步兵所面对的压力却是大了不少,恐怕明军二百多年,也从来没面对过如此多种类的武器,几米长的软剑射一样抽过来,稍微不注意就容易被划的满脸开花,还有两手把着拳剑,螃蟹般的印度武士,虽然这玩意比刺刀短了一大截,基本上没冲过来就被捅倒了,可真被抽冷子进来,挨上一剑也不舒服。 后头,端着土制火铳的孟加拉兵也是无时无刻不对着大明远征军发射着火器,不过照比他们稀稀落落的枪火,最令远征军头疼的却还是查克拉!一种印度特有的环形刃,这玩意抽冷子从人群中抛出来,一大圈圆刃铺天盖地的落在远征军头上,有的甚至嵌进了明军钢盔中,格挡不及时被这玩意砍伤手脚的亦是不在少数。 忽悠一声,一根查克拉居然从李定国的头顶飞了过去,削断了他帽子上装饰的羽毛,气的李定国抬起步枪就要还击,可这个时候,旁边的亲兵却是猛地扑了他一下,在巨大的轰鸣中,一颗实心铁炮弹砸在了他不远处。 法国人的炮兵开始开炮了! 四十二门大炮,此起彼伏的落到远征军军阵内,炮火掀起了阵阵尘土,也给远征军开始造成剧烈的伤亡,往往一颗炮弹就能打倒三四个人,在炮击中,远征军的空心方阵更加是险象环生。 “该死了,还没到位置吗?” 此时已经战斗到了中午,又是被另一发炮弹喷了一身土,李定国又是焦虑的举起了望远镜。 几乎与此同时,脱离了战场一上午的王辅臣两个骑兵师,也终于完成了绕后。 听着正面战场此起彼伏的炮声,这个胖子也是听的心惊肉跳,这儿可和大明内战不同,鄱阳湖之战,他可以投降宋青书,这儿却全是异族印度佬,落在他们手里可没有投降一说,距离喧嚣的战场尚且有两三里远,再也按捺不住的王辅臣焦虑的抽出了战刀。 “大明的勇士们!这些西方鬼佬的大炮还有火铳手就在咱们面前,扬我国威的时候到了,仿佛秋风卷过落叶,狼群撕咬绵羊那样,干掉他们!” 呜呜呜的兴奋呐喊声中,两个师就如同镰刀锋那样展开,刮向了孟加拉军后阵,尚且还在不断向远征军方阵倾泻着火器,沉重的马蹄子声让这些后阵印度兵惊愕的回过头,旋即套上了与刚刚明军一样的恐惧。 可远征军有犀利的枪阵与尖锐的刺刀抵挡,这些印度佬可没有,而且骑兵手里可也有火器,几乎是双方同时开火,孟加拉火器兵打翻了几十个明军骑士,可密集的卡宾枪在步兵阵中却是凶猛的撕开了几十道口子。 就算是马上运用的短步枪,在颠簸的战马上装填第二次依旧困难重重,更何况冲锋距离已经不允许再开第二枪了射击一轮后这些大明骑兵就直接将步枪甩在了身后,右手拔出骑兵刀来,将全身压低匍匐,并且加快了马速。 别看王辅臣人猥琐点,可却是实打实的悍将一员,这功夫居然冲到了最前面,骑兵刀阴柔有力的被他控在了马脖子附近,凭借着飞快的马速,他根本不用挥砍,哗哗的爽快割破声中,三排四个孟加拉兵在他飙过后猛地抛下步枪,捂着喷血的喉头惨叫着倒下。 顷刻间,自南方杀入,远征军骑兵将向步兵方阵右翼移动的莫卧儿火枪手方阵切割的千疮百孔。 中午十一点左右,一侧的枪击几乎停了,而法国炮手也是扔下大炮,向后头落荒而逃,困扰李定国的炮击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正面进攻的孟加拉大军也开始陷入了疲软的状态。 莫卧儿帝国的军制比大明还要复杂,军官分为三十三级,最小的单位就是地方的封建骑士带领着四到十和扈从上阵,论战斗力与士气,扈从自然远低于封建骑士,一上午的血战,冲到最前面那些最精锐的封建骑士,武士,帝国统治基础已经死伤惨重了,剩下的扈从,自然是不肯用心卖命。 可就算是一部分人还怀揣着梦想,继续与明军血拼,体力上,他们也开始不支了。 宋青书可知道单兵素质对战争的影响,明军严格训练不说,单从营养上吃的也比平民好多了,一日三顿,有肉有菜,在国内时候还保证了鸡蛋的供应,士兵摄取了足够的蛋白,哪怕在战场上,饥饿了的士兵依旧可以从干粮袋中掏出糌粑,牛肉干,酸梅这些高能量或者解暑的食物补充体力。 可务农的扈从们就没这么好待遇了,行军自此,再一上午强行进攻,已经让不少人精疲力竭,本来早上杀气腾腾的冲阵,到如今,已经开始虎头蛇尾,孟加拉大军开始与远征军渐渐拉开了距离。 下午一点左右,北面略高点的山梁上,忽然飞出来十多个白色信弹,已经在孟加拉后军冲锋了几个来回的王辅臣见此,兴奋的抹了一把额头上油腻腻的汗水,一声呼啸,远征军骑兵却是从凌乱的印度佬军阵中,急促的退却了出去。 他们的离开,让已经趋向本崩溃的孟加拉军步长长松一口气,莫卧儿帝国火枪兵与大明火枪兵简直是两个兵种,拎着一杆光秃秃枪抵抗的孟加拉火枪兵这一个小时时间差不多被屠戮了五六千,相当于每个骑兵都砍了一人,可阿三哥们杀伤的明军起骑兵就十几个,如此不平等战争,早就打的这些三哥们失魂落魄了。 可没等这些贵族组织军队休整下,东北方向,令头皮发麻的呼啸声却是忽然在他们头上炸响,轰隆轰隆的声音中,一朵朵白色的小蘑菇云就跟遇到春雨那样,此起彼伏的在孟加拉军阵中绽放出来。 这一次,覆盖面积无比之大,刚刚大明远征军在法国人的重炮下吃尽了苦头,如今,轮到远征军请这些阿三哥们吃炮子了。 没一炮都分量十足,葡萄弹回旋着腰斩一大片,开花弹在头顶爆开,仙女散花那样的金属碎片让方圆几里内的莫卧儿兵捂着脑袋,脸,身上痛苦的嚎叫着,这种地狱火般的攻击,还来的没完没了。 炮击中,苦战了一上午的孟加拉大军,终于从后部开始解体了! ------------ 第七百七十九章.强敌 火器时代,真正决定胜负手的,还是大炮! 如果换个人指挥,也许远征军会规规矩矩的在城下摆阵,等着莫卧儿军来攻,然后用优势炮火进行炮战,伤亡也许不会那么多,可战果也会小的很,而且打的旷日持久。更新最快 可李定国的指挥风格就是不同,面对敌人优势兵力,依旧迎头撞上,不管十个空心大方阵,还是王辅臣的骑兵,基本上可以算作诱饵,真正杀手锏是一百门线膛炮,大军与莫卧儿大军开展混战时候,最后一个师就拉着炮车出发了,也是绕到莫卧儿人身后,几天前早就勘察好的的炮兵阵地,在这些三哥们阵营最紧密,最混乱时候,发动了致命的炮击。 每一轮炮足足可以带走数百乃至上千莫卧儿武士,仅仅两轮炮击,莫卧儿大军就受不了了,数以万计的印度兵哭喊着溃散着向后逃去,端着望远镜,看着庞大的印度佬大军基本上已经解体,王辅臣那肥大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了狼那样的兴奋。 “弟兄们,看准那个绿旗!杀!死活不论,把孟加拉总督带回来,重赏!” 要论军纪与素质,远征军明军还真赶不上现役明军,可这拼命或者追杀,吴三桂麾下的家伙们却是比遵守规矩的,循规蹈矩的同袍们激进了不知道多少,抹了把脸上还没干的血迹,一个个骑兵也仿佛狼那样嗷嗷叫着,再一次冲进了散乱的天竺军中。 本阵,原本被团团围住的远征军打方阵,可算也是被露了出来,虽然仅仅战斗了两三个小时,横七竖八的尸体依旧布满了偌大的战场,就跟花瓣那样将远征军包裹在其中,如果真是实打实的冷兵器战斗,决计不会死如此之多的人,火器带来威力革新的同时,对人类惨痛的杀戮也可见一斑,杀人,成了很轻松的事。 不过李定国是没心思继续研究这么深的哲学问题了,听着那炮响,已经累的满头大汗的他连再看一看都没有,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看自己主帅没动静了,那些刚刚经历奋战,一身汗臭的远征军没有命令,也不敢乱动,足足寂静了几分钟,右翼指挥的参谋官吴时才打破这种寂静跑进中军阵中。 “将军!西贼已经溃退!王将军已经率步追杀了,咱们,是追还是撤啊?” 中午最热的时候,这大太阳底下晒着也不是办法,听着吴时的询问,前头端枪御敌的远征军也忍不住扭头看了过来,结果李定国的回答却差不点让一大群大头兵闹个兵变。 “跑了还不他娘的追,傻啊!这点小事儿还要麻烦老子,没见你家统帅累成啥样了!” 你不他娘的下令,老子敢动吗? 不过将军大人能和大家开这个玩笑,说明局势也真到了轻松的时候,啼笑皆非中,还有力气想要赚钱的远征军端着刺刀,也是虎吼一声,拔腿就追,至于受伤的,没了力气只想吃饱饭睡一觉的,也开始在其长官带领下,向城内退去。 这横在天竺大地一上午,铜墙铁壁那样的军阵,可算散落开来。 ………… 这场大战绝对是战果盎然,当场死伤的莫卧儿兵不下一万一,旋即在追杀中被俘获的印度兵又有两万多,战马俘获了三千多匹,尤其是四十多头战象一个不落,全都落入了明军的腰包。 最大的战果,孟加拉苏巴的统治王公贾米尔被王辅臣骑兵追了上,砍了脑袋带了回来,庞大而又富饶的孟加拉苏巴主力被击溃,统帅又被杀,如今就如同个妖娆的姑娘那样,开始对远征军张开了大腿。 不过事情还是闹出了一点波折,那天战斗完毕回福里德布尔,远征军居然被关在了城外了,趁着孟加拉大军来袭,不满的城民在那些失势婆罗门煽动下发起了叛乱,可谁也不知道,看似气势滔天的“朝廷”大军居然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惨,才刚刚冲上城墙的福里德布尔暴民目瞪口呆的就遇到懒洋洋回来想休息的明军。 语语气说是一场暴乱,不如说是一场闹剧,炮都没开一响,门口的乱民就跑了,然而这事儿李定国却是认真起来,本来休整一天延长到了休整三天,在福里德布尔进行了一场无比严酷的镇压,当他走的时候,城门口的绞刑架足足吊死了三千多人。 就和当年的蒙古大军一样,远征军是孤军深入一个大国的境内,没有后路,没有援军!非常时期也必须行非常手段,成吉思汗是干脆杀光全城的人,没了人,自然没有了骚扰与叛乱,李定国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可他也要占领区对他保持着足够的敬畏。 这一招果然有效,沿着恒河,当明军继续西进时候,沿途的拉杰莫哈尔,科拉卡德,普尔尼亚等重城直接向远征军开城投降,尽管心疼,那些婆罗门与贵族依旧是主动捧出来了大批金银珠宝与珍贵的艺术品来劳军。许多后世大英博物馆,法国卢浮宫的重要藏品,如今是辗转落入了大明的口袋中。 到了七月份,偌大的孟加拉苏巴是彻底落入了。 别看后世孟加拉国是世界上响当当的穷国,国内经济水平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可这个时代,孟加拉苏巴绝对是个好地方,这儿位于恒河下有下游,超过百分之八十五的地方都是冲击平原,农业与手工业发达,人口多达两三千万,英国东印度公司史上,正是因为夺取了这里,才给公司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让其成长为一头可怕色饕餮怪物,最后吞并了整个南亚次大陆。 不过如今,大明是早先一步,将其拿下在了手中,这颗东方璀璨的明珠,这会儿是姓了宋。 不过七月间,大军抵达了比哈儿苏巴的布克萨尔之后,李定国却是率军停了下来,并没有做进一步的进攻。 虽然不少人叫嚷着一口气打到德里去,不过此时的大明毕竟不是后世的解放军那样强悍,况且如今藏地还在喇嘛手里,不可能几天打到新德里城下,那么按照这个时代流行的做法,拍出使者进行和谈,要求莫卧儿帝国割地赔款,那么就成了理所当然。 一面在布克萨尔备战,一面李定国以大明帝国内阁的名义,向德里方向拍出了使节,要求谈判。 然而,大明刨除来的橄榄枝,再一次以一个羞辱的结果被收了回来,派出的使节非但无功而返,反倒是遭遇了鞭刑,伤痕累累的返了回来,紧跟着他一块儿回来的,还有莫卧儿帝国中央行省浩浩荡荡的大军。 后世率领英国击败了纳粹的杰出领袖丘吉尔,对于印度却是印象不佳,在一九四零年印度大饥荒时候,他曾经直言不讳,刻薄的说道:有没有饥荒,印度人还是会像兔子一样繁殖! 虽然这句话贬低了印度,可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印度的人口,那可是后世面积没有中国大,人口却要赶超中国的人口大国,此时莫卧儿帝国的权威还没有沦丧,各地王公还听从沙贾汗皇帝的命令,自德里苏巴,阿拉格苏巴,阿瓦德苏巴,比尔哈苏巴等,帝国足足抽调了二十多万部队,尤其是还有一部分印度南方的马拉塔兵,更加的骁勇善斗。 自三月份开始调集,七月初,莫卧儿帝国的主力也抵达了布克萨尔。 远征军的军帐中,因此而吵成了一团。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莫卧儿竟然敢侮辱我使节,简直是奇耻大辱,莫大的挑衅,我等为大明的远征军,必须要以鲜血来洗刷这个耻辱,我认为,就应该与这些印度佬决一死战!” 拍着桌子,几个师长怒气冲冲的跳着脚,可另一头,副帅王辅臣却是颇为艰难的看着地图上巨大的蓝点,艰难的摇着头。 “数量相差太悬殊了!敌方可整整有着二十万,而且还源源不断的有着支援,我军却只有不到四万,而且是深入敌境,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这儿还是一马平川,大平原地区不利于防守!” “李帅,末将认为,还是应该退避其锋芒,推到沿海地区,有着水师的帮忙,再与其周旋,并且应该向内阁描述当前的困境,请求支援。” “那大家伙辛辛苦苦打下的孟加拉,就这么丢了?”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为了教训莫卧儿帝国,而不是为了侵占土地,咱们本来就应该像当年的建奴一样,席卷过后,一击则走!逼迫他们低头!” “我看你是给建奴当奴才当习惯了!” 争论中,应天地二十九师师长宋喜愤怒的脱口而出,整个帐篷内,随着他的话,却是禁不住冷了下场,要知道这远征军三万多人都是从吴军俘虏中挑选出来,组成的,宋喜这一句,相当于将绝大部分将士都辱骂了。 “宋师长,马上向王副帅道歉!” 正在看地图皱着眉头的李定国也是知道这件事儿的严重性,立马严厉的对着宋喜一挥手,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宋喜铁青着脸端正的鞠躬一个军礼。 “王帅,末将言出无状,请您原谅!” 尽管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如今却是以大局为主,王辅臣是不想投降第二次了,他也是颇为艰难的撑出一个笑脸来。 “无妨,大家如今都是为了大明而战,为了大帅而战。” 这事儿算是过了去,不过还是在人心头留下个疙瘩,一时间沸反盈天的军帐内,倒是居然冷了场,李定国似乎也不适应这种冷场,又是看着行军地图几眼,他忽然惊奇的叫道。 “李小黑李师长呢?今天的军官全体例会,他为何没来?” 这事儿缺席可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甚至足够上军事法庭了,十几个传令兵立马纷纷出去找,足足半晌,一身灰土的李小黑这才在李定国铁青的脸色下急促的进了帐篷。 而且他居然还带回来个穿着员外交领,看上去颇为富贵的明人老头子。 在一帮子军官担忧的目光中,李小黑尚且浑然不知,憨乎乎的向李定国行着礼道。 “军帅,这位是末将家父,李老白李大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七百八十章.权场无父子 莫卧儿帝国举国之兵都放在东线的比哈儿苏巴的布克萨尔,可这支大军的总指挥,苏丹沙贾汗竟然不在大军当中,而且莫卧儿帝国的一大部分皇族,文武大臣,同样也在德里待着没动。???壹看书???·?K?A?NSHU·COM 任何帝国国内都有着其权利斗争,只不过良好的时代,大家将国家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上,不过往往几代之后,已经习惯了帝国带来的荣誉以及特权的皇族王公贵族们,则开始变得极度自私,以自我为中心,那么就是个人利益至上了,管他帝国不帝国了。 孟加拉的兵败,折损了几万帝**队,非但没有触动皇帝以及帝国重臣们的心,甚至在德里,不少人是喜气洋洋,欢呼雀跃的。 而对于皇帝沙贾汗来说,富庶的孟加拉苏巴沦落到东方的明人手中,远远比不上他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修建的泰姬陵竣工这件大事,反正明寇才三四万人,就算孟加拉总督贾米尔是猪头,那么在绝对优势的二十几万帝国大军面前,也能一举将他们击败,打进海里了吧! 打仗可以等,泰姬陵竣工却只有这一次,皇帝的选择就成了理所当然,让军队等着! 整个德里似乎也没有感觉到战败的紧张,家家户户王公贵族都仿佛跟过节那样,积极采购准备着节日盛装,花瓣,香料,马车等等奢侈品,谁要是寒酸落魄了,丢的可是家族的面子,损的也是个人的威严。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大明商人被赶走了,他们带来的唐货却在德里卖脱销了,大明来的印花瓷器,丝绸,马车,家具无不是印度上流社会的标志,这让前一阵抄没明商的大小官僚发了一笔大财。 总督府官邸。 头上包裹着大头巾,穿着的是带着肩章,素白色的长服,虽然没什么装饰,不过看那细腻的丝绸面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尤其是两排整齐的扣子居然都是鎏金的,休整的扣在胸口,一对大胡子修整的就跟花园里英国管家修建过的草坪那般,依靠着大明来的躺椅,嘴里还叼着个红木烟斗,东南亚产的金丝烟一股股向上冒着清香的圈儿,德里总督贾克斯这生活悠闲的简直是所有印度人梦想中的生活。 不过这个平民眼中无比风光的高等种姓老爷,过的却也是满是忧虑,一手端着红茶,??·KANSHU·COM “不说了,茶叶就不要公开卖了,还有大明的瓷器,那一对瓷瓶子,你怎么就卖给那个傻乎乎的坎大哈骡子了?这下好了,陛下三天后就要启程去阿格拉堡,为泰姬陵清真寺的建成做首次礼拜,到现在好了,我们既拿不出奉上的茶叶,也没有了那对亮眼的瓷瓶!你这混蛋!!!” “主人,可是坎大哈来的杰夫出的价格的确太高了,一箱子第纳尔金币啊!” 管家还有些悲催的小心翼翼辩解,气的贾克斯抓起茶碗就想扔过去,然而举了两下,他还是舍不得的收了回来,干脆作势嘬了一口,旋即将茶碗放了回去,这也是景德镇的精品,价值不菲。 “加尔各答那面的商船啥时候到?算了,派人去孟买,那儿的英国佬手里肯定有茶叶,不管他们开价多少金币,都要买下来!” “是!是!” 连连点头,管家惶恐的出了去,打发走他,贾克斯又是气闷的狠狠抽了口烟,这就是封建时代,不管多少钱,都没有上层赏识来的重要,这次皇帝的茶会上没了足够的茶,或者是其他总督献上了令皇帝满意的茶店而自己没有,陛下一不开心,歪歪嘴自己这个总督的肥缺就得让给他人。 不过吐出烟圈,贾克斯却没有随着管家的离去而稍稍舒心点,反倒是更加眉头紧锁,阿格拉堡距离德里不过二百公里左右,一周左右就到了,可孟买却足足有几千里,那儿附近还有马拉塔人作乱,就算在有钱连上帝都可以卖了的英国人手里收到了足够的茶叶,运回来,时间上也有些赶不及了。 吧嗒吧嗒抽着烟,贾克斯禁不住自顾自的嘀咕起来。 “要是李老白那个老混蛋还在就好了,以他西印度公司的关系,多少盒茶叶弄不到,陛下也真是的,比起那些杂毛法国,英国商人,彬彬有礼的大明商人多好,还懂事……” 当然,这话贾克斯也只有自己在私宅,自己一个人时候敢说说,哪怕在仆人面前,他也得念叨着。 “陛下英明!” 不过今天似乎真是贾克斯的幸运日,他正抱怨的功夫,冷不丁门被敲响。 “进来!” 已经换了一副嘴脸,恭恭敬敬结束对沙贾汗的膜拜,贾克斯方才意犹未尽的不耐烦扭头对仆人吼道。 “何事?” “老爷,有人派人送来了个盒子!” 居然是一盒子茶,打发走仆人,贾克斯惊愕的看着金丝木盒里那一丝丝的茶叶,还伸手捏起一缕闻了闻,别说,还真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细细品了品那香味,德里总督惊奇的翘起了胡子。 “信阳毛尖!居然是他!” 半个时辰后,又是那家酒楼,原本淮扬菜飘香的味道随着明国大厨的撤离,换成了一股子咖喱味,不过那包厢还是典型的大明风格,精细的雕花月亮门,红木大桌子,贾克斯这会儿浑然变成了清教徒,身上被厚厚的袍子密密实实包了一层,脸都被挡住半边了,怎么看都显得鬼鬼祟祟的。 而相反,坐在桌子对面的来客可就大大方方了许多,一身员外袍秀着松鹤延年,合身的贴着那瘦削的胸脯,那修长的胡子飘荡着,竟然还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你怎么回来了!” 这次比上次的从容可差多了,拍着桌子,贾克斯惊愕的咆哮着,那对漂亮的胡子都飞了起来。 “老爷我的确是孟买总督,可这是帝都!比老子大的有的是,老倌儿,你要被抓到老子是保不了你!你想死啊!” 别说,雇的翻译似乎学的陕北腔,翻译都带着一股子老羊皮味,听的李老白却是笑着捋了捋胡须。 “贾克斯老兄,咱老弟是商人,哪儿有钱赚,自然就到哪儿去,听说最近德里的唐货可紧俏的紧,米尔萨曼大人那儿买了章特别通行证,老弟我就来了。” 莫卧儿帝国的官僚制度行政上要比大明还要简单点,苏丹认命四位中央大臣狄万管财政和税收,米尔巴赫希是三军总司令,萨德尔管宗教司法,米尔萨曼则是管皇宫还有皇家工程,这四个不是人名,全都是职位名,就如大明的兵部尚书那样。 这米尔萨曼却是贾克斯老对头了,泰姬陵就是他负责营建的,已经算是颇为得沙贾汗欢心了,要是再让他把自己分内的开幕会办好,以后自己在皇帝面前,也就没多少话语权了,满是焦急,这个大胡子阿三再一次急促的拍着桌子。 “他向你买茶了?” “没有,米尔萨德大人仅仅买了一批特制的瓷器,老弟临走前,不是给老哥留下一库的茶吗,米尔萨德大人似乎知道不缺茶!” “感谢真主,那个混蛋还知道没露出口风去!” 真是松了口气,旋即这贾克斯却再一次如同发情的公牛那样,猛地站了起来,兴奋的死死盯着李老白,急促而又期盼的问道。 “李老倌,这次你带茶货来了?” ………… 商人还真是犹如泥鳅那样无孔不入,墙上还挂着明人的通缉令,李老白竟然明目张胆运了足足三条船的货物自恒河而上,停进了德里岸边,这其中,多少权钱交易,多少黑幕关系网,简直数不胜数,不过贾克斯暂时是没心思赞叹了,趁着夜色,几十个奴仆扛起船上的茶箱子,抢劫那般的冲了出去,迅速撞上马车,旋即一溜烟也跟着消失进了德里狭窄的贫民巷道中。 堂堂德里总督也化身车夫了,一道上是跟着监督运输,直到从后门运进自己的店铺,再从店铺门口装模作样运到皇宫,交给采购官,贴上德里总督进献的标签,贾克斯方才松了口气。 回来时候差不多晚上八点多了,一丝蓝教规是严谨各种享乐的,不过那些是对平民,来了印度这富庶之地,要是不会享受,简直白活,而且这次李老白还带来了点稀罕玩意。 叮咚,叮咚~ 两米多高的大盒子,打开后一个明人舞女活灵活现的提着裙子坐了一揖,旋即优雅的随着隐约翩翩起舞,动人的乐曲声中足足跳了三圈,最后才随着休止符落下再次一行礼,吧嗒一声盒盖扣上。 如今扬州瘦马都随着人权宣言而被废止了,李老白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将大明美女贩卖出国,刚刚那个摇曳生姿的舞女,竟然是个木偶。 在发条以及要把等作为动力源,制作精巧机械方面,西方的确强过东方,尽管武侠里机关暗器精巧的要上了天,可是西洋钟却的的确确是西方人发明的,后来瑞士人还将怀表简化,让普通人都能买的起。 这玩意就是某一天宋青书冷不丁想看时间没有表,一拍脑袋派人去佛罗伦萨,米兰等城市重金挖来了十几个机械大师,带出了一大窝徒弟,依靠大明旺盛的工业生产力的产物,虽然阿拉伯人也会摆弄机械,可这种活灵活现的人偶,依旧看得贾克斯双目放光,挤开了摇动摇把的仆人,自己上去摇动了起来。 咔吧~盒子再一次打开,玩心大起的德里总督兴奋的转着齿轮,可这一次,舞女没转几圈,他忽然惊愕的停下手,将手猥琐的探进了木偶舞女的胸脯中。 “这是什么!” ------------ 第七百八十一章.魔鬼的交易 那是一张精巧的卡片,上面用汉文写着些不知道什么,贾克斯看不懂汉文,拿着这东西歪着脑袋看向了另一头嘬着甘蔗酒的李老白,愕然的问道。壹看书??·?KANSHU·COM 笑容更加浓郁了几分,还多了一股神秘的感觉,李老白轻松的撂下酒杯解释道。 “西印度公司每一批产品交易,都会在产品上贴上交易种类,目标,避免批次弄差,这张上写的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公司特制赠与德里总督,老哥你的,下面还写了几句吉利话。” “米尔萨德大人订的瓷器里头,也有!” 因为宗教原因,对于这小卡片敏感了点,不过听着李老白解释,失去了兴趣,旋即贾克斯又是将卡片扔到一旁,接着摇着摇把,可这一次,舞女还没跳半圈,他忽然又是仿佛踩了尾巴的猫那样,咔嚓一声将摇把都拽折了。 “你是说,本老爷订购的红茶箱子里,也有这东西!” 贾克斯算是够小心了,全程他自己一点面都没露,给西印度公司签写交易订单的也是面上和他不搭的手下商人,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李老白给他玩了这一手,这头沙贾汗才刚刚下令驱逐逮捕明商,那头在他最珍视的泰姬陵清真寺开幕会后的茶会上,喝的茶开出了德里总督与明人交易的证明,自己什么下场贾克斯已经不敢想象了。 尤其是李老白一句米尔萨德大人瓷器上也贴着这东西,更是将李老白的阴谋完全揭露了出来,那个管着宫廷与营造的混蛋既然见过这东西,在开箱之日自然会认出来,到时候自己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老家伙,你敢害本老爷!” 咣当一声,一并印度弯刀已经杀气腾腾的架在了李老白的脖子上,不过此时李老白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浓烈起来,而且一股子吸血鬼般的阴森绽放在他脸上,曾经那个老实巴交的粮长商人此时已经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影子,幢幢的阴影在他背后似乎都显露了出来。 “老哥,在下的伙计还在米尔萨德大人那儿,要是在下没来得及回去,伙计多一句嘴,啧啧,那局面就不好看了。??壹??看书·KANSHU·COM”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可惜,贾克斯却无法无视他的威胁,手臂哆嗦了足足半分钟,最终无力的将刀子往一样一丢,软踏踏的坐回了椅子上。 “说说吧,你要什么?” 虽然这个招中的有点白痴,不过贾克斯算是政坛老司机了,面对的威胁利诱估计也不是一次两次,满面阴沉的愤怒,他死死的盯着李老白那张可恶的脸。 听着那股子老羊皮味道的翻译,李老白脸上跟着流露出了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鉴于我公司的疏忽,给老哥带来困扰,的确是多多抱歉,不过在下正好有个一举两得的提议,我推销出去了货物,老哥也解除了后顾之忧,如何?” “什么提议?” “能接触到茶会物资的不止米尔萨德大人,皇室成员同样可以,听闻三皇子奥朗则布殿下,也可以,不知大人能否引荐一下?” “你疯了!” 这次,仅仅听着这么个读音,贾克斯已经惊骇的叫嚷了起来。 ………… 要说华夏的君王历来是多产,朱元璋就有这十几个儿子,沙贾汗也不例外,这奥朗则布就是他第三个儿子,而且此人还颇具有才华,曾经率军与乌兹别克人还有波斯人作战,而且还为帝国征讨过桀骜不驯的德干,为此沙贾汗认命他为德干总督,管理着南亚次大陆最是纷争复杂,暗流涌动的德干苏巴,手中颇有支精悍善战的德干军。 “李老哥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一大上午,坐着精致的马车,德里总督的座驾轻盈的停在了奥朗则布的府邸门口,可精致的雕花鎏金马车还有天鹅绒的垫子非但没给贾克斯带来丁点享受的感觉,反倒是让他如芒刺在背,头上的汗水仿佛小溪那样流淌下来。 看着仆人跑进去通报,贾克斯实在忍不住再一次沉重的扭过了头,悲催的劝说道。 说实话,李老白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个奥朗则布与其他王子不同,他是一丝蓝的狂热信徒,公开歧视其余所有信仰种族,在德干,他焚烧的寺庙,砸坏的舍利几乎是莫卧儿帝国之最了,他的残暴还是众人皆知,在安德拉苏巴,他曾下令绞死了三千多印度教徒,将尸体挂满了一片山。 真不知道一个明人出现在他面前,会引起这个魔王什么样的反应!所以就算是贾克斯有把柄在李老白手上,他也不愿意带李老白来见奥朗则布这个家伙。 不过定了定神,把脸遮上,李老白保持那副奸商嘴脸笑了笑,还是推开车门下了去,危险虽然大,不过富贵险中求,如果这一次成功了,给他带来的利益多么丰厚不说,尤其重要的是能给他儿子李小黑带来莫大的功劳。 到时候这个混蛋小子就可以凭借功劳调到帝国参谋本部,去当个高级文职人员了,这就去了李老白一块心病,到时候他愿意找哪个姑娘就找哪个姑娘,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只要给老李家留下后,让他李老白死了也不至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就成了。 就算失败了,他李老白也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怕什么,有了这个烈属的名号,李小黑说不定日后的仕途还能再顺利点。 况且,这次李老白带来的商品,还让他相当有信心。 历史书上,唐尧禅让给舜,舜帝又禅让给大禹,曾经为儒家贤君典范的巅峰,也成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典故,然而,西晋年间,出土的战国魏的编年史书《竹书纪年》却戳破了孔老夫子当年留下的弥天大谎,血淋淋的撕破了美好,将那段历史的黑暗展现在了人们眼前。 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 还有司马迁《史记》中贤相伊尹的形象,儒家口中传颂的辅佐四代君王,鞠躬尽瘁而死的伊尹,实际上却是商汤死后取而代之,流放商君太甲于桐,三年后太甲逃出,杀伊尹! 连华夏这些上古圣人,都没逃过权利的桎梏,更不要说这些哲学浅薄了许多,没有君臣礼仪伦常,来自中亚的一丝蓝统治者了,当年沙贾汗就曾想起兵夺取他父亲的帝位,兵败后颠沛流离了七年之久,最后熬到父亲死了,这才再次得手,成了名震中亚南亚的莫卧儿皇帝。 这奥朗则布虽然危险,但却也是明军眼中最完美的猎物,他是老三,在沙贾汗诸多儿子中最具有才干,偏偏他不是沙贾汗的宠妃,那位泰姬陵主人的血脉,沙贾汗宠爱长子达拉.什克,并意图认命他为帝国继承人已经是德里公开的秘密了,如果要是靠着继承,奥朗则布是根本没有机会触及帝位的。 除了老大达拉.什科,老二孟加拉副王沙舒贾同样也是王位的劲敌,可最近,孟加拉被大明占领了,主力军队还被击溃,沙舒贾可以说已经出局,这对于奥朗则布不可能不产生触动,如今他的德干军可也顶在前线了,一但和大明远征军的决战中被当了炮灰,那么他估计也会无限期的坐冷板凳了。 所以这次李老白带来个令千万英雄尽折腰的好东西当做敲门砖来拜访这位有才华,就像当年大唐李世民一般的三皇子。 野心! 华贵的铁栏杆大门被两个长得乌黑却身强体壮的德干游牧民战士拉开,带着一大包一大包的礼物,在贾克斯战战兢兢中,李老白从容的走进了这个号称异教徒刽子手的大宅子中。 谁也不知道这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不过一整天,也没看到有人头插在栏杆上,傍晚,德里总督马车又是如同其他巴结三皇子的官僚马车那样从容的离去,夜半,德干副王奥朗则布忽然进了次宫,说是想喝茶了,从德里总督贾克斯供奉的茶叶中挑拣了一圈,最后方才带着两箱子红茶悠然离去。 一周后,泰姬陵大清真寺的开幕以及下午的皇家茶会都是照常进行,其间一丁点波澜都没有,更别说某些令人恼火的小纸条了,让贾克斯深深松了口气。 不过这家伙却不知道,他带着李老白这个小小商人觐见奥朗则布这短短一天内,整个南亚次大陆的历史都因此而改写了! ------------ 第七百八十二章.布克萨尔之战 终究还是随了皇帝的愿望,莫卧儿的文武百官先行北上,去往阿格拉堡主持泰姬陵清真寺的落成,其间沙贾汗还召开了无比恢宏的茶会,锦绣的波斯地摊铺满了阿拉格堡的大厅与院子,墙上挂着的都是来自大明的丝绸锦缎,平日里富豪家都难得一见的大瓷瓶摆了一角落,用的碗筷茶杯都是来自大明的烧花瓷,冰裂瓷,名贵无比。 尤其是,因为与大明断交,已经上涨到一枚金币一两的名贵红茶随意畅饮,多达上万的达官贵人,王公大臣出席了这次茶会。 估计这次开幕与茶会的繁盛景象,足足可以在印度使人的传唱中流传数百年。 七月份,最热的天气了,心满意足的皇帝沙贾汗终于带着文武百官,向比哈儿苏巴的布克萨尔进军。 到沙贾汗时代,莫卧儿帝国也真是到了鼎盛时期,三万对皇家军团清一水由贵族子弟组成,全都披着镀金,挂着兽头以及各种装饰的华丽铠甲,一万多皇家骑兵骑着个头极高,毛色竟然都大致都差不多,马头山也有这镀金的华丽装饰。 整个禁卫军显得金碧辉煌,富贵逼人,然而,这么一支军队,恐怕要是单个行走在国内乡下,都有可能让人给抢了,看着一个个踢着马一晃一晃的向前行进,傲慢的贵族子弟,怎么都不想能打血战的模样。 还好,莫卧儿不在乎,帝国富庶而强大,前线都有二十多万大军了,还有久经百战的德干军团,区区明寇不过三四万,怕啥。 坐在高耸的大象背楼里,甚至沙贾汗已经开始捋着他修长的胡须,深邃的沉思起来,等打败明军之后,是把俘虏都阉了,送入宫中,还是以他们的头颅在比哈儿行省建筑一道金字塔,以彰显武功呢? 听说明朝的汉人皇帝就拥有十万汉人太监,汉人太监伺候起人来也比那些埃及人,波斯人细心,细腻不少,那么还是阉了好! 在附近皇家军团崇敬的目光中,天空与大地的统治者,似乎在沉思中终于定下了决定。 这头莫卧儿帝国大军缺帅,按兵不动,对面的大明远征军却是同样没有贸然行动,倒不是李定国不想搞些小动作,实在是整个北印度都属于广袤的恒河平原,地形极其平摊,远征军才三万九千多,骑兵五千五六百,对方却拥有骑兵足足十万。 尤其是德干军团,这支足足四万多的大军在波斯曾经长期与中亚波斯的萨菲王朝争夺坎大哈地区,又曾经南下连续攻破了数个德干高原上印度土邦王国,相比于其他的懒散的土邦军,这支军队尤其让李定国忌惮。 七月二十二,历经了快三个月备战,耗费了恒河平原无数粮草供养的布克萨尔前线,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主帅,方圆十几里的军营中,到处都能听到沙贾汗的欢呼之声,印度人的军势的确是惊天动地,哪怕是恒河支流对岸的明军远征军都随着这欢呼给震了出来。 “终于来了!” 随着无数走出帐篷的明军,李定国也是端起了望远镜,镜筒中,李定国眼镜简直被一阵金光给晃花了,好半天,这才在黄金甲中找到了坐在大象上的沙贾汗,瞅了好一会,李定国忍不住砸吧着嘴直感叹。 “真他娘的有钱啊!” “难怪叔父还有那些抠的掉毛的西印度公司大股东愿意花那么大加钱助军出征,他娘的,老子现在就想打过去,把这帮暴发户给抢了!” “李帅!在抢他们之前,别忘了他们面前还有二十多万大军啊!” 煞风景的声音却是从后头传了过来,这辈子都没打过如此人数悬殊的仗,打一圈身价已经超过十多万两的王胖子悲催的憋憋个脸紧随而来,也是举着望远镜,颇有些担忧的问道。 “真的要相信那个蕃人王子?他真愿意为了咱们,背叛他父亲?” “这的问李师长了!” 大兵当久了,好人都当成痞子了,脸上带着股子不正经的笑,歪着脑袋,李定国笑着回头瞅向了李小黑,不过后者明显不给面子,他是在也没信心,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竟然能做到如此大的事儿,嘴皮子嚅嚅啮啮的半天都没嘀咕出来个所以然来,看的李定国郁闷的哼了一声。 “没趣儿!” “王副帅,反正不管他这个王子会不会背叛,咱们也得打过河去,打垮对面这些富得流油的莫卧儿佬,不然的话,就得回去面对军事法庭执法官还有孙传庭孙大人那张死人脸,他叛了更好,不叛咱就连他一块揍呗!” 这时候和跟随吴三桂那时候又不同,要是跟着吴三桂一条道走到黑,那真是跟着国也破家也亡了,宋青书对于他们这些敌对将领的清算可毫不留情,经常是公开审判之后直接处决,可如今,战死了算烈士,还有抚恤金,日后大明收复了陕西,王家还是豪门,可上军事法庭,那么十多万两赏金可就没了。 反正如今也没退路了,心一横,******也是重重的一抱拳。 “末将跟随李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要说皇帝的排场的可真够大的,围绕这个浅浅的恒河支流两军已经对峙了三个月,说句不客气的,双方斥候兵看对方脸都要看吐了,谁知道,这沙贾汗来了还没进攻,又是等了三天多。 李定国是有些耗不住了,他是孤军深入,背后不知道那座城市在闹造反呢。耗下去,变数太多,是对他不利,连续好几天,他都派斥候前去骚扰,奈何,这沙贾汗不知道是不是属乌龟的,就是不挪窝。 又是一天太阳东升,在河边壕沟搭的遮阳棚下面看着对面忙着不知道如何欢庆,好像打赢了的莫卧儿帝**队,端着望远镜看了半天,李定国忽然不耐烦的把望远镜往胸口一扔,回头眺望了下十点钟和煦的太阳,忽然对******点点头。 “今个太阳不错,是个打仗的好天气!” “李帅说的没错。” 习惯性,正在喝水的******把他那肥肥胖胖的脑袋点了点,跟着应和着,谁知道话音未落,跟着一拍大腿,李定国忽然兴奋起来,猛地挥手招呼过传令兵。 “王副帅也同意了,来人,马上对对面下战书,让莫卧儿人向后退十里,让出战场,我军将渡河,与他们决战!” 噗呲~******嘴里的水干脆喷了对面亲兵一脸。 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明军一直以来的战术思想还是依靠大炮,这种情况下李定国还想抛弃重炮与坚实堡垒,主动进攻二十三万七千多,拥有十万骑兵的莫卧儿帝国大军,一时间,******真感觉他是疯了。 不过这头打发走了信使,那头再看着******惊愕的脸上肥嘟嘟的出了一层油,李定国又是自信的眨了眨他帅气的眼睑。 “王副帅,淝水之战你应该听过吧!” 就在王副帅忽然有所悟的时候,懒洋洋的从腰里抽出左轮,在手里摆弄了两下,看了看保养的很好的弹仓中,六枚子弹整齐的卡在其中,后面的火药也锤实了,伸手合上弹仓,又是悠悠瞄着对面,李定国平淡的话语中,忽然流露出一股子凌厉的杀机。 “莫卧儿的王,肯定不知道!” ………… 沙贾汗还真不知道,一千多年前,有位叫苻坚的北方君主,带着足足九十八万大军向东晋发起进攻,结果在肥水边上,就因为向后退了这几里,被不到八万北府兵打的大败特败,偌大的前秦帝国亦是就此葬送。 莫卧儿大营中,还在按照一丝蓝的教规进行阵前祈祷,之所以三天没有进攻,实在是莫卧儿的军队太杂太乱了,被恒河平原到德干高原,不少王公语言都不相同,更别说协同作战了,鉴于这个原因,就算不知道淝水之战的典故,当听到明军使节前来邀战,让莫卧儿大军向后退一段距离,他第一个想法依旧是拒绝。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过几日苍天与大地的统治者再渡河过去将他们阉了充入宫中,让他们等着!” 想都没想,跪在地毯上祈祷的沙贾汗伸手就想把信使打发了,谁知道没等宦官走出去,旁边一个披着朴实链甲,有着一脸大胡子,浓眉大眼像个粗野武夫多过像贵族的人却是猛地站了出来。 “父亲,这是个机会,应当不要拒绝,如果在这儿,咱们打败了明军,身后是河无路可退的明军将全军覆没,如果再僵持时间长了,明军胆怯,向东退兵,那么他们拥有堪比法国人,英国人荷兰人的大炮将成为我军很大的阻碍,要想一路将孟加拉收回苍天与大地的统治者怀抱,至少要进行一两年的战争。” “粮食,支撑不够啊!” “父亲,老三说的没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难得自己这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弟弟居然愿意主动进攻,可是二王子,孟加拉副王沙舒贾几乎是立马跳出来,跟着居然磕头在了地上。 “早一天打败明寇,早一天就能将孟加拉行省收回莫卧儿神圣的怀抱啊!” 沙舒贾的母家势力就在孟加拉,他的全部财产也在那儿,整个莫卧儿中,没有比他还渴望进军的了。 “我军有二十多万,十多万英勇善战的骑兵,明寇才四万,还都是步兵,陛下,这是个战机!” 长官军事行政的米尔巴赫希宰相狄卢木多同样赞同的站了起来,不过他心头也在骂着娘,刚刚三王子奥朗则布说的没错,最近几年帝国耗费太多的资源在营建泰姬陵以及红堡的工程上了,军队存粮的确是不充裕。 当然,他也不是担心军队饿肚子,帝国总司令还没那么高尚,可是他以陈粮换去新粮,以弃陈名义侵吞军粮,贩卖到大明的事儿,一但战争旷日持久起来,就包不住了,很容易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 愕然间眼看着自己两个儿子还有总司令都同意了,其余的将军大臣也没有露出反对,犹豫了下,沙贾汗还是点了点头。 “去告诉明人的使节,苍天与大地的统治者应战了!” ………… 喧嚣中,莫卧儿各个苏巴行政区的兵士开始拆除营帐,向后退去,各省军队训练程度不一,有的快有的慢,快的在后方列起阵来,又被慢得给冲乱了,到处都能看到指挥官一肚子火四处寻找着自己傻愣愣的兵,本来豆腐块那样的莫卧儿大军,就如同被忽然狠狠踩了一脚那样。 尤其是中军,要将苍天与大地的统治者众多的波斯地摊,黄金酒器,歌姬舞姬,吃喝玩乐的东西都搬走,太过费力了,明使走了都小半个时辰了,依旧还没弄好。 看着这一片混乱,刚刚在帐篷内仗义执言的奥朗则布那双与多尔衮颇有几分相似的深褐色眼睛中一股前所未有的鄙夷显露了出来,猛地将极具波斯风格,戴着护鼻,却丝毫花纹装饰没有的朴素头盔扣在脑袋上,奥朗则布哼哼着踢马走向他的德干军。 也就在这个功夫,缓缓流淌的恒河支流奥多河沸腾了,岸边上,无数木船被扔进了水里,数之不尽披着链甲,黑色军服的明军背着步枪,急促的划着水向对岸泅渡,有的水浅的地方,骑兵嘶鸣着冲过来,李定国的冲锋舟是行在最前面的。 “弟兄们,想不想回家,想不想把赚来的金子银子回去买地盖房子娶媳妇!就这一战了,打垮了对面的蛮子,大家就可以回家!跟着本帅,进攻!” 相比于莫卧儿那庞大与慵懒的队伍,远征军显得太训练有素了,不到三分钟登陆对岸,不到五分钟,五个空心方阵推着四角的六磅炮已经基本上成型了,十一分钟,两个骑兵师包裹着一个庞大的军阵赫然出现在了尚且凌乱的莫卧儿军对面,不远处,甚至还能看到焦急拆着帐篷的莫卧儿士兵惊愕的表情。 啪啪连开了三枪,李定国那双眼睛亮的就像盯上兔子的猎鹰那样高声的叫喊着。 “进攻!!!” (本章完) ------------ 第七百八十三章.离火与棉绒之战 随着鼓点,大步流星的明军步兵抱着枪前进着,一百二十个正步,两分钟,已经抵达了射程,李小黑一瞬间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开枪!” 散兵营两排火铳手亦是齐齐的平端步枪,几乎是没有间隔的枪声一瞬间响彻了战场,对面散乱的军营上,还在急促收拾东西的印度兵直接在枪声中倒了一片。 这次并没有直接返回军阵,散兵营步兵就地蹲坐下,后头大步行进的明军步兵则是在间隙间超过他们,再一次,三排步枪齐射,混乱的印度兵再次被击毙了两三百个。 紧接着,装填完的散兵营奔跑着超过了大队伍,第三次枪击响起。 而此时,莫卧儿大军连后退拔营这个动作还没有完成,根本组织不起来远程防御。 五分钟,散兵营的步兵已经放弃了装填,冲进了滞留在大营最后一部分莫卧儿殿后部队中间,用刺刀将那些还在搬运的印度步兵搓倒在大炮间,帐篷中,还没开始打,落后而笨重的印度火炮在鲜血中已经被明军缴获了一小半。 噗呲~一个印度兵刚要跑,可身后刺过来的刺刀比他快了不知道多少,直接在他胸口来了个透心凉,旋即抽回,在那个印度兵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包裹着的大头巾咣当一下砸在了大炮上。 可扎死了这个莫卧儿炮兵,李小黑居然阴沉着脸掏出左轮,回身一枪,一个明军远征军也倒在了地上,从他手里,还没来得及塞起来的一个纯金酒壶掉到了地上。 “打完仗,什么都是大家的!这时候哄抢乱了阵型,大家都得被拖累死!继续推进,胆敢离队乱动者,杀!” 杀气腾腾的喝令以及大家的利益,又是如同一支强心针那样刺进了三十三师步兵心头,浑身一震,稍加散乱的明军步兵阵又是在鼓点中急促的前进着。 “该死!” 坐在镀金象甲的大象身上慌忙退回来,就算沙贾汗都是显得稍稍慌乱了几分,不过回身看着他装满酒壶器具的箱子,居然被落在了后头,这位大帝国的统治者又是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伸出满是猫眼祖母绿戒指的手,愤怒的嘶吼着。 “下命令,反击!奥朗则布呢?命令他上!” 真是作为炮灰军,德干的精兵悍将被放在了最前列,一匹匹战马暴躁的甩着蹄子,喷着粗气,后头的火绳枪兵不断吹着火绳,可是德干副王,统帅奥朗则布那鹰一般的眸子,始终是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明军。 那日,那个该死的大明老头魔鬼一般的话蜜蜂那样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丹,苏丹,苏丹,苏丹…… 只要和我们合作,苏丹之位,莫卧儿皇帝之位,就是你的! 皇帝啊! “副王,沙贾汗下令,要咱们大军马上进攻明军!” “知道了!” 烦躁的伸手推开传令兵,可奥朗则布始终没有动。 不仅仅是叛国的罪名,错一步身家性命可都没了,皇权斗争从来都是血淋淋的!可,如果进一步,皇帝之位就到手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老东西只宠爱达拉.什科那个混蛋,那个老好人,那个对主不虔诚,居然亲近印度教,锡克教甚至佛教的背叛者! 轰隆隆的几声轰鸣猛地让奥朗则布在自己的世界里惊醒,惊怒交加的跳下马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副王,明人在炮击我们军阵!” 不用副将多说,此时奥朗则布也看清了,从一个个明人空心方阵的两角处,数门六磅轻炮冒着白色的硝烟,不管谁挡在前面,都将成为这支黑色机器的绞杀目标。 “副王,我们开始还击吗?” “不!不!” 最后热锅上的蚂蚁那样转了两个圈子,奥朗则布忽然在脸上流露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凶狠来。 “下令,上马!向维科治撤退!” 一声令下,来自德干,中亚的彪悍游牧骑兵,还有两万多火铳手,突击步兵,这些久经战阵的德干军团在仅仅挨了一次炮击之后,就掉头后侧,将背后友军赤裸裸的袒露在了明军枪尖儿前。 后头是沙舒贾的孟加拉军团,他比奥朗则布强点有限,被放在了第二梯队,军阵前,还没有准备好的孟加拉兵,直接被狂涌着突进的远征军散兵营给突入了,三人一组的明军好像精密的外科手术医生那样,轮流向前突刺,前面的骑兵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力,当在前面几百骑已经被挑落下马了,后头的火绳枪兵更是连通条都没拔出来,就被杀入阵中。 “杀!杀杀!” 眼睛都杀红了,怒吼着李小黑一个突刺,直接将对面孟加拉指挥官脖子扎穿了,自从经历过台南高山乱一役后,杀人对于这个农家小子来说,已经没了什么新鲜感,只要是帝国的敌人,就让他去死好了! 丢下那个捂着喉咙惊恐吐着血沫的孟加拉百夫长无力的跪下,就像狩猎中的豹子那样,李小黑又是上前健步,一刺刀挑开了前方那个拿着长矛惊恐抵抗着的印度兵,旋即他的战友精准的一刺刀插进了他的心脏。 哪怕在二战中,中国战区以及太平洋战区都曾爆发过大规模的刺刀见红,在这个枪械发展还没有替代大规模冲锋的时代,刺刀有时候比步枪还要可靠。 “该死的混蛋!” 血腥的厮杀就在眼前,懵逼的看着明军将自己军阵撕裂,沙舒贾的眼睛也红的如同要滴血了,跳着脚对着已经向西北撤退的奥朗则布德干军团的背影野兽那样的嘶吼着。 然而叫骂了几句,这个莫卧儿最富裕的苏巴行政区统治者也没有骑上马,拿着长矛,与敌人决一死战,反倒是狼狈对着副将大声嘶吼起来。 “撤退!马上!” 自开战以来三十二分钟,德干军,孟加拉军,多达六万人两层军阵被远征军凿破了,两支算得上主力军的军团离去,在战场上掀起了更大的恐慌,一些接受大明商人贿赂,或者早就对莫卧儿帝国心怀不满的部族,王公,军团跟着亦是开始了溃散,外围一些德里苏巴等终于帝国的军团则是竭尽全力向中心拥挤,让整个战场变得更混乱。 此时,已经全线切入了莫卧儿大军的心脏,三万多远征军再一次陷入了重重包围中,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处境,不论凶悍向前还是抵御身后的明军步兵没有一个迟疑的,已经略显得有些如同v字形的大军依旧更加锐利的刺向这片次大陆的心脏。 开战第五十二分钟,远征军背后忽然响起了炮声,留守师以及仆从兵将壕沟里的线膛炮重炮也运过了河,在精准的炮火打击下,阿杰梅尔苏巴以及梅尔瓦王国的步兵也崩溃了,扔掉了火绳枪,一个个高等种姓满心恐惧的向后逃去,将阵地与物资毫无保留的留给明军,唯一恨的是自己怎么没长四条腿。 不是他们勇气不够,而是这些明人绝对是真主说的恶魔,端着会喷火的棍子,指到谁谁就得死去,还有那残忍的枪矛,没有那个勇士的盔甲能地挡住他们的刺击,人,怎么能和恶魔战斗? 就算李定国,这会儿也杀得有些气喘吁吁了,他的左轮已经打的发烫,甚至指挥刀都砍出了活口,不过眺望着这两支军团败退之后留下的景象,李定国依旧是无比亢奋的高举指挥刀。 “弟兄们,前面的金象身上就是莫卧儿的皇帝,抓住他!整个莫卧儿都是你们的,无上的荣耀就在你们手上,进攻!” 其实不用他再鼓舞,虽然疲惫,可打到这里的远征军士气都忽然高涨了一截,没办法,沙贾汗的皇家军团那镀金的盔甲太风骚了,黄灿灿的金子,换了谁都是双眼发红。 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击了,甚至一直在左翼抵挡着莫卧儿骑兵袭扰侧翼的王辅臣骑兵师,都是一马当先举着马刀冲杀了上前。 轰隆~轰隆~ 一团团火焰在地上爆开,手雷在莫卧儿长枪方阵中撕开了无数道口子,没等这些阿三们反应过来,飞驰的骑兵已经矫健的挥舞着马刀,在德里军团中收割起一个个脑袋来。 “父亲,快,快走!帝国皇帝不能落到明人手里!儿臣来为父亲抵挡!” 生性懦弱的大王子达拉.什科话语甚至都有些颤抖了,没想到今天需要上阵,他是急急匆匆的披上盔甲,一面戴着头盔,一面向皇家金象大喊着,此时的沙贾汗也失去了一个小时前,帝国皇帝的威严与镇定,没有和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客套,吩咐驯象人一句,同样战战兢兢的金甲皇家军团护卫着大象,转头就狼狈的向西方奔去。 看着沙贾汗后撤,还有那支金灿灿的提款机军开溜,进攻的明军明显焦躁了许多,不过达拉.什科推行宗教宽容,他的德里军团明显比其他军团可靠了不少,裹着大头巾的锡克教徒还有一个个大胡子印度人也是高举着印度弯刀,舍生忘死的迎了上来,尽管这些人成片的倒在刺刀与子弹下,一时间远征军也未能突破这最后的防线。 另一头,连步兵都抛弃了,带着战象飞奔,沙贾汗连头都没回,足足奔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身后的炮声,枪声还有喊杀声渐渐消散了,而且大象都跑不动了,这才稍稍停下休息。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多小时之前,他还像神一样,将世界都掌握在手中,怎么仅仅一个小时,什么都失去了。 就在沙贾汗失魂落魄的时候,几个宫廷宦官忽然焦虑的大步跑了回来。 “德干军团!奥朗则布在西北方向!” “让他过来见我!” 提到奥朗则布,沙贾汗就是一肚子火气,如果不是他率先溃逃,何至于惨败如此,可这一次,听着皇帝的咆哮,一贯言听计从的宫廷宦官却是为之一愣。 “可是陛下,德干军团,正在向我们进攻!” ------------ 第七百八十四章.王冠上的明珠 因为印度人没听说过淝水之战,淝水之战苻坚所遇到的梦魇,在这恒河边上再次上演了一遍,而李定国之名也注定要像印度神话传说中的阿修罗那样,永远留在这些阿三们的心头,成为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梦魇。更新最快 更深一层,则是传统封建军事体制与训练的几乎犹如机器般的近代军队进行的一次较量,李定国率领的三万多步兵方阵,就仿佛一堵墙那样一步一步的摧垮了庞大而臃肿的莫卧儿军队,一丝蓝的骑士没有抵挡住大炮加刺刀的组合,那一天,封建骑士的血流淌出去几百米,甚至将恒河都一度染红了。 间接的,还推翻了一个王朝。 布克萨尔之战六日后。 还是这片土地,与大明谈判的人却是换了一披。 就连沙贾汗的黄金帐篷都被大明俘获了,里面繁琐的波斯地毯,什么名贵挂画已经当做献给大明帝国的战利品,运往应天,要放在应天刚刚建设出来的大博物馆里,以表纪念,帐篷内,被挂满了大明的军事地图,行军图还有盔甲架,中间是李定国等将军们常用于军事会议的长条大桌子。 可就算如此,坐在这象征莫卧儿帝国最高军事权利的帐篷中,奥朗则布依旧显得颇为不自在。 不仅仅他,就算其他苏巴,巴赫西,萨卡尔等军事官员同样感觉到万分不自在,相比之下,对面的明军远征军军官一个个则是意气风发,各个显得神清气爽。 “明人!我家伟大的莫卧儿皇帝完成了他的诺言,沙贾汗败了,大明的商人也可以在帝国任何城市自由行商,现在该你们了!我家陛下要达拉.什科还有沙舒贾这两个叛逆!并且要求明军马上退回加尔各答去!”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沙舒贾就是如此,带着孟加拉残军退避到一旁,眼看着德里军团都被明军几乎打的全军覆没,他干脆帅军队投降了远征军,这会儿看着自己兄弟恨不得立马吃了自己那般的目光,这个倒霉的孟加拉苏巴副王哆嗦着可怜兮兮的死死盯着李定国的脸。 不恰当的比喻,就仿佛小狗盯着自己主人与狗贩子那样。 不过打狗都要看主人,更何况如今大明是胜利者,莫卧儿帝国最强的二十几万大军都灰飞烟灭了,尤其是这奥朗则布还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他才刚刚囚禁了沙贾汗,宣布登基莫卧儿帝国苏丹,德里苏巴以及其他苏巴,尤其是他曾经统治过的德干,有的是有野心的王公以及桀骜不驯的部落来挑战他的统治,大明的远征战争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可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依靠在椅子背上,李定国傲慢的笑着摇了摇头。 “尊敬的陛下,也许你忘了一点,在大明与陛下的协议中,是我们两军夹击暴虐的沙贾汗,不过在战场上,本将没看到陛下的影子啊!” “老王,你看到了吗?” “回李帅,老王我也实在没看到啊!” “陛下,那你这又怎么算是履行了协议?” 两人一唱一和的双簧,翻译到奥朗则布的耳朵里,差点没把他气爆了,拍着桌子,这个脾气暴烈生性猜疑的大胡子跳起来就是哇啦哇啦一阵大骂,看那翻译的脸色,估计没啥好话。 不过明军将军也不是吃素,左轮吧嗒一下拍在了桌子上,脸上还带着查克拉打过来划出的一道伤,李小黑傲然的同样猛地站起。 “怎么?还想打不成?我大明军队已经战胜了二十万莫卧儿大军,不差再杀个三四万!” “就是!爷爷我还没杀够,有种放马过来!”二十九师师长宋喜也是叼着个草棍不屑的哼哼着。 一时间火药味浓到了极点,可看着明军将军们挑衅的目光,德干军团的将领们明显心虚的略略躲避下那咄咄逼人的锋芒,看着翻译又是小声嘀咕过去,奥朗则布那难看的脸色,李定国心头微微得意的哼了句,脸上,却是迅速变得阴沉。 “放肆!奥朗则布陛下乃是我远征军的贵宾,哪儿由得你们这些粗鄙武夫折辱?还不退下!” 又是重新将左轮塞腰里,不过李小黑依旧的昂着脑袋,睥睨着对方,这么一副情景下,督军福季达尔重重拽了拽奥朗则布的衣领,急促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让奥朗则布跟吃了苍蝇那样,憋着气坐了回去,旋即这个应该是核心谋略人物的家伙又是大声对着翻译叫嚷起来。 “那你们明人,究竟要什么?” “赔款!” 眼睛都冒出来了些许金光,双手合十在胸前,李定国向前猛地探出了身子。 “因为汝等莫卧儿官僚背信弃义,我国商人直接与间接的损失达到了两千万两!这笔银子,莫卧儿必须赔偿给大明,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沙贾汗,还是陛下您!这是莫卧儿欠大明的!” 这场战争完全是由大明新兴资产阶级支持起来的,商人们既然投资了,就必须要得到回报!尤其是宋青书还格外厌恶以往的那些满口天朝上国的冤大头傻鸟们,打赢了战争,对方一个俯首称臣,什么都揭过了,皇帝与大臣空得到一个面子,流血牺牲的兵士,贫困潦倒的百姓,国家只能越打越穷。 这次远征莫卧儿,宋青书就是要立下个新的先例,战争,必须为国家利益服务。 对于明人张口要钱,这奥朗则布明显流露出一股子鄙夷来,张口就想答应,可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数目却是让几个掌管财政的巴赫西官都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赶紧拉住了自己家主子,又是一阵嘀咕,奥朗则布方才颇为没面子一般的叫嚷几句土语。 “帝国拿不出这笔钱!” “这好办,大明西印度银行愿意贷款给陛下,不过需要陛下十年还清,每年的利息百分之四!不过需要孟加拉苏巴和比哈儿苏巴的税款作为抵押!” 这明人还真是体贴,况且孟加拉还在明军手中,一时间奥朗则布主要精力是向西而不是向东,不顾麾下的书记官反对,他就已经点了点头,给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十年内,整个莫卧儿都在为这一点头而后悔。 “那达拉.什科与沙舒贾!” 赔款的事儿谈完,奥朗则布再一次将视线投注在他两个倒霉的兄弟身上,就在沙舒贾哆嗦中,李定国却是牛气的摇了摇头。 “沙舒贾苏巴表达了与我大明通商友好的美好期待,如今,他是我大明的坚定盟友,相比于相信已经背叛过大明一次的德里,如今我国陛下与内阁首辅大人更加相信沙舒贾苏巴,如果有人要动我大明的坚定盟友,那么就是挑起与大明的战争!” “至于达拉.什科?不好意思,本帅没见过这个人!” 再一次,愤怒的如同雄狮那样,奥朗则布咆哮着站了起来,钱他可以不在乎,可这两个威胁到他地位的兄弟,他是杀之而后快,可这一次,李定国仅仅是抱着拳头冷笑着,这沙舒贾可是大明介入统治孟加拉的傀儡,而达拉.什科,又是一柄悬在奥朗则布脑门上的达克摩斯之剑,将来这个混球一但翻脸,就把这个前继承人放出来咬人。 “提醒您一句,鄙国在德里的商人传来消息,苏嘉米尔宰相似乎对陛下囚禁沙贾汗很不满,还有马拉塔人的米森国王,同样似乎对德干很有兴趣!” 翻译这两句话再次仿佛解开了皮球的气那样,让奥朗则布瘪了下去,跟旁边的福季达尔嘟囔几句,旋即居然自顾自的走出了金帐,今天放过沙舒贾,等于孟加拉就丢了,这种污名,自然要臣子来承担。 脸色无比难看,福季达尔哆嗦了好久,方才在其他几个同僚同情的目光中伸出手来。 “大明将军,莫卧儿帝国,接受您的条件!” ………… 七月末,闻名后世的《布克萨尔合约》就此签订,终于为这个大明有史以来第二次海外远征落下了帷幕,而且相比于郑和,这次带来的实惠简直前所未有。 两千万两赔款,足可以支撑五六次远征军了,五倍返还了西印度公司以及各大股东的投资,而且在全莫卧儿的通商权,让大明商人在竞争上同样超过了英国,法国,荷兰等国的商人,将来带来的利益更是数不胜数。 尤其是合约中还明确写明了,孟加拉苏巴成为大明的保护国,由于奥朗则布手里没钱,比哈儿与孟加拉的税收,大明将征收十年,这等于直接将孟加拉纳入统治之下,触角也深入了比哈儿邦,为进一步渗透印度,打下来前站。 后世英国就是由此来一步步吞并印度,如今这个角色换给了大明,历史也将这颗璀璨的明珠从大英皇帝的桂冠上摘下来,戴在了大明的皇冠上。 可惜,也不是所有人都满意这个结果。 八月份,已经赚取的钵满瓢溢的远征军开始缓缓向国内撤军了,不过来的时候是英国人不起眼的加尔各答,回来则是光明正大走的孟加拉北方第一大港口,吉大港。 不少兵士真的成了暴发户,回去只要缴纳一笔退役费,拿着在印度的战利品,他们可以在东南亚殖民地任意一处买上个几百亩土地,雇佣百十个本地土人或者倭人劳工,过上太平乡绅的生活,就在他们血战之后功成身退的时候,更多因为战败被俘,或者贫穷或者不甘心当前辛勤生活的年轻人组成新的雇佣军,开始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来捍卫大明的利益,顺便也发一笔几辈子没见过的横财。 港口,一对父子也在相互送别着。 “唉,你这个混小子!从小到大,老子就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这么大,虽然你小子常常犯浑,惹老子生气,不过还从来没分开这么长时间,你这一走,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给老子送终了!唉……” 刚刚立下大功,成为西印度公司高级董事,还成了莫卧儿帝国王公席上的贵宾,可这么一系列光彩照人的头衔,都没有挡住李老白的老泪纵横,看着远方正在登船的大兵,老家伙把拐杖锤在地上,不住的哀叹着。 看着老父亲唏嘘,这李小黑也是一副感慨的模样,不过等他感慨完,这货居然在怀里忽然摸出一张通红的帝国委任令递了过去,看的李老白禁不住心头一愣。 “滋委任李小黑师长为驻印屯驻军司令官,驻印参谋长,辅佐孟加拉总督沙舒贾阁下!帝国总参谋部!” “嘿嘿,意不意外?这个委任状可是我求了很久才求来的,这下就可以一直陪着父亲了,公事还不耽误,两全其美!” 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李小黑憨厚的笑着,上去跟李老白表着功,可这一席话却让一心想让儿子退役的李老白肾差不点没气衰竭了,老头子气哼哼就轮起了拐棍,张口叫骂着。 “老子打死你个不孝子!” “哎呦……” ------------ 第七百八十五章.敌人也在变 孟加拉虽然实际上已经处于大明帝国的控制之下,可名义上,却还是莫卧儿帝国的,对此帝国官方也不好直接派人统治,更多则是效仿了后世英国,将统治权利赋予了西印度公司。[随_梦]ā 和那个庞然大物那样,西印度公司也正式获得了帝国赋予的统治权,外交权,可以培养属于公司的海外雇佣兵权利,早于英国东印度公司,这个帝国时代的贪婪巨兽开始驰骋于世界舞台。 征讨印度之战,更加激起了大明帝国公民们的自豪感与爱国心,同时,一大批新的野心勃勃的冒险家开始带着梦想与微薄的积蓄,南下印度,去开拓他们的新生活。 有了这些人的支撑,大明的脚步绝不止孟加拉! 不过这也给宋青书带来了些烦恼。 虽然应天才是大明帝国正式的首都,不过平时宋青书更愿意去松江,去他靠着港口的别墅办公,相比于应天那还惨留着封建时代气息的古都,松江上海县,才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出来的新都市,甚至已经有了不少令他熟悉的现代都市气息。 窗外,船铃叮当叮当作响,码头上,利用滑轮组与杠杆原理的修建的数米长提货臂在码头工人的拉扯下,将沉重的货箱不断的提升到船上,每天,这里吞吐的商船不下几十,最烦忙时候甚至有一百多,有去沿海各地的,有去东南亚各殖民地的,最远还有去新大陆淘金的,在西班牙割让的北墨西哥,德克萨斯,可是又发现了不少新的矿藏,这些可都是商机。 最近,由新开了孟加拉吉大港航线。 忙忙碌碌的景象总能让宋青书想起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上班族生涯,要是以往,他总会在休息时候满是自豪感的多看些眼,可今天,他明显有些提不起心情来。 左面上,厚厚一摞子报纸堆放在那儿,油墨印刷的大标题写满了激动人心或是有趣的消息,如《驻印军司令码头遭老父痛打,权因娶不到媳妇,号召大明有志女青年踊跃前往,支援驻印军。,或是《豪!远征军老兵婆罗洲狂置庄园一千亩,坦言赶上好时候,几乎所有重大新闻,都是围绕海外的。 可在报纸的角落处,却是不引人注目的写着一系列小标题。 《泣血,王师北定中原何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一系列辉煌的胜利,让之前明人对于北方建奴那唯唯诺诺的畏惧之情,逐渐扭转了,尤其是数以百万记从北方逃到南方的北人,开始了愈发高涨,要打回北方去的呐喊。 虽然标题很小,不过闹出来的声势却不小,前几天,乃至于宋青书麾下已经退役的老将马守应积以及热血青年等数千人,袒露左臂,胳膊上系着红巾,请求亲自为北伐打头阵。 这是个宋青书当政,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问题。 说实话,这个问题宋青书不是没想过,相反,他还想的很深,只是目前,还真不是个北伐的最好时机! 战机不过天时,地利,人和!目前北朝已经慢慢安定下来,贸然出兵,并不能取得人和奇效,对于老百姓而言,更多的是能好好的活下去,他们不在乎脑袋顶上是谁统治。 而且北方并不像如今大明经略的那些殖民地,掠夺性开发,抢一票就走就行,如今还处于小冰河期,灾荒需要赈济,落后的基础设施需要营建,尤其是边防还有治理黄河,这两项需要投入的恐怕就得上亿银两,也正是这两项,拖垮了之前大明帝国。 还有政治上,在南方以新兴资产阶级取代以往守旧地主成为统治阶级之前,宋青书绝不想再接受北方地主的冲击,否则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历史的倒退。而且此时与大清决战,很有可能演变成美国南北战争那样,两种经济形态的对决。 天时,人和并没有占据优势,地利实际上大明也没有占据,如今不算海外殖民地,大明的实际地盘与陈朝差不多大,北上清朝则是历史上的大隋,一但北伐,四川清军向南挺进的话,宋青书还容易手尾不兼顾。 所以,北伐的最快标准,也得是自松江出发,一直到武昌荆州的松汉铁路修完,能让他实现如后世俄国西伯利亚铁路那样千里快速投入兵力的情况,才行! “这事儿再压一压!能不报尽量不报!” “可是我们不报,儒林报也会报道,再说,大家伙也都期盼着,为什么……,好!好!别这幅眼神看着我了,不报就是了!” 都说女人最受不了男人沧桑而忧郁的眼神,被宋青书那疲惫的眼神一扫,十三公主,应天日报主编朱最终也不得不投了降,无奈的举起了一双小手。 宋青书这也算是控制舆论的先驱了,后世美国政府就曾吃了这方面的大亏,越南战争期间,媒体大量报道了越南美军缺胳膊断腿惨烈景象,还有越南经过轰炸后的断壁残垣,无家可归的民众,在国内引起了极大的反战浪潮,逼迫美军撤退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如此。 如今,大明的主流报刊都是西印度公司的,这方面宋青书算是走在了美国佬前面,不过打发走了大美女记者,随手翻出的下一本内阁奏报,再一次让宋青书的眉头紧促了起来,好一会,他才敲了敲门上的铃铛。 一身中将军装的宋勇忠旋即进了来,利索的一敬礼。 “大帅!” “明天你北上执行营救豪格的任务,顺便给本阁打探清楚,多尔衮的北洋新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豪格是皇太极长子,如果能将他控制在手中,到时候打着他的旗号,能从八旗中分割出来不少人,至少也能在八旗内埋下浓重的猜疑种子,这件事儿,从去年开始,就已经着手开始布置了,这头印度传来的捷报,营救豪格也快到了瓜熟蒂落的阶段。 “末将尊令!” 还是那么干脆,宋勇忠利落的一低头行礼,见宋青书似乎没事继续吩咐,转身他则是向后退去,选锋军的办公室就在宋青书身旁不远,深入敌国首都,搭救权要,他还有不少需要准备的。 谁知道这时候,宋青书忽然张口叫住了他。 “等等!” “大帅还有何吩咐?” 暂时把公务放在了一旁,宋青书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宋勇忠身旁,在他恭敬的立正中,伸手帮他拽了拽略有些起皱的上臂衣袖,旋即方才点点头。 “走的时候,去玉儿那儿看看,省的她老抱怨动不动我就让你玩失踪!” 听着宋青书语调中略带鼓励的话语,宋勇忠那冰冷的眼睛忽然间似乎也温暖了些许,没有再呼大帅,他仅仅是欠了欠身子,旋即再一次倒退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宋青书倒是感慨的露出个苦笑来,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之前自己关于后世的记忆,仅仅是一场梦了,曾经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影子渐渐远去,倒是如今这个金戈铁马,却又江南风月的世界,已经真实的融入他的灵魂中,上辈子连手都没有牵过,如今他居然能以一个岳父的眼光来考量女婿了,估计放在十几年前,一百个梦他都想不到。 不过小威廉这货不老实,对大明不忠诚,他算是出局了,郑森,虽然他的确对玉儿倾注了感情,可郑森是个富有野心的男人,野心永远高于爱情,为了在朝鲜赚取功业,上个月,他已经迎娶了朝鲜公主,那么宋青书自己不愿意将玉儿嫁给他。 那么就只剩下这个榆木脑袋的宋勇忠了,选锋军在宋青书面前是透明的,宋勇忠为玉儿曾经坐过什么,宋青书知道的一清二楚,也许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才是玉儿最可靠的依靠。 “也许,应当给他换个位置了!” ………… 大明帝国如今就像一颗死去的老树树干上忽然冒出了棵新的,茁壮成长的栋梁之木那样,面对着阳光,是一片璀璨的新绿以及磅礴的生气,然而在其根植的地下,黑暗中同样有着数之不尽的根须与泥土,肮脏,爬虫,腐尸不断做着残酷而又血腥的斗争。 人们看不到这些,只看到了帝国光彩夺目的一面,可这些却对于帝国来说,同样无比重要,有的时候阴暗面的重要甚至超过了光明面。 宋勇忠的选锋军就是这一支,如今,选锋军的存在甚至有些类似于后世英国的军情九处,苏联的克格勃,以色列的摩萨德,以特工以及特种兵身份专事对外刺杀,破袭,策反,制造混乱还有营救,这些黑衣死神的手里,不知沾染着东南亚以及中南半岛多少个**贵族,死硬酋长的鲜血,正是有他们在,才保证了大明殖民地的一片繁荣。 如今,宋青书身后这片阴暗的根须,又是触及到了北方。 虽然自淮河向北的大明朝三分之二国土都沦陷了,可就在建奴新大本营京师的眼皮底下,还有着一块国土始终插着大明的旗帜,那就是张好才的登莱道,这个山东半岛最尖端的狭长地区与辽东半岛的金州互为犄角,有着大明一个水师分舰队的守护,在建奴剃发易服时候,又收留了数万义民,编练成了三个山东师,防守可谓金池壁垒。 尤其是这儿还是宋青书软刀子割肉的地方,北方需要南方,需要南方的稻米,棉布,药材,瓷器,等等一大堆货物,南方同样也需要北方的良马,犍牛,山羊,皮绒,在这两个港口,每年南方与北方还保持着一定的贸易量,不过宋青书是拉半船粮食配半船东南亚的苏角,印度的黑胡椒,阿拉伯的**,没药,缅甸的玉石,还有绫罗绸缎等各样奢侈品,想要买粮食,就得将这些玩意买了,奢侈品虽然很对建奴贵人们的胃口,可对于国家,作用真是不大。 一点点的,北朝的民间财富,就被南朝所汲取,抽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算多尔衮曾经几次严令禁止八旗子弟享乐,却也刹不住这个风气,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松江出发,隐身在货船中,小半个月的时间,宋勇忠带着属下就是在莱州繁华的港口登了岸。 随着局势缓和,经济也在慢慢恢复,这莱州港早不负当年山东大旱时候的凋敝,倒是显得挺热闹的,紧挨着莱州城附近的街市,来来往往的到处都是南北商人,一面面南北杂货的旗子飘飘忽忽,街道上还有叫喊甩卖之声,倒也显得颇为热闹。 混迹在其中,宋勇忠一行倒是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为了任务需求,他们一个个早就剃了光头,如今用鱼胶在后脑勺粘一疙瘩头发,就和建奴的金钱鼠尾一般无二了,也是穿着厚厚的马褂,皮袄,背着行李卷,看那模样,与那些行脚的北商还真是一般无二。 可特工永远不是普通人,找货那样左右张望着,冷不丁一个小伙计模样选锋军士轻轻就拍了下前头大掌柜的打扮宋勇忠,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当家的,墙角两个二瘤子,似乎是鹰爪孙,从咱们绕港口出来,一直到这街市里,都在盯着咱们!” 多尔衮也不傻,当年建奴打铁岭,打辽阳,打沈阳,无不是用间谍先行混进去制造混乱,这才拿了城,为了必需品留着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口子,他也防着宋青书往里掺沙子,送间谍,如雍正的血滴子组织一样的谍报成员,也是在监视着这个港口。 瞄了一眼几个穿着厚马褂,手揣在衣袖里头靠着墙边懒洋洋晒太阳的地痞无赖模样家伙时不时鬼鬼祟祟看过来的眼神,心头冷哼了一声,面上,宋勇忠却像怕事儿的小老板那样,张口就训斥着。 “哪儿来那么多事,老实看你东西,丢了一个参枝,老子扣你半个月工钱!” 呵斥了伙计,在那些建奴走狗的注视中,宋勇忠就跟个老江湖似得,轻车熟路的往那些南北杂货中南字大过北字的铺子里挨个钻去…… ------------ 第七百八十六章.警觉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做一个好的特工,就得做三百六十行,行行的状元,炉火纯青到连专业人员都看不出痕迹来才是。?????·?K?ANSHU·COM 如今大明是个商人国度,商人更是选锋军特工们隐匿身份的常用手段,以至于宋勇忠炉火纯青的几个建奴探子都丝毫看不出来破绽。 从港口的女厕所后头翻墙出来,没走大门来掩盖身份,然后挨个南货店咣当,把褡裢里的鹿茸,老高丽参棒子,还有乌拉草变卖一空,甚至为了区区几文钱,大明帝国堂堂中将,正三品官员和个六十岁老头争论了小半个时辰。 实在看的扣扣搜搜看不下去了,几个探子打着哈欠又回到了港口入口处,接着盯着。 不过做戏做全套,就算他们走了,宋勇忠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还是在这鱼龙混杂的莱州城外集镇咣了一整天,最后才找了个最差的客栈打下了尖儿。 十来个人也不算少,正好占下了个大通铺子,这面装扮伙计的选锋军士小心翼翼的将银钱与塞在最里头,尚且有个新兵蛋子实在忍不住,对老兵比划了个大拇指。 “咱爷真是高,小的今个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可惜话没说完,已经让老兵一个巴掌拍脑袋上给拍了回去。 今天事儿的确顺利,不但摆脱了眼线,还将作为掩护,采购的南货置办的差不多了,明天再晃荡一圈,就可以大张旗鼓向京师进发,然而宋勇忠却高兴不起来,作为高层人员,他看到的比麾下这些小兵多上不少。 虽然清朝境内还有时不时的义军反叛,可今个这大集市,却是实实在在的分割成了两个世界,穿着马褂,留着金钱鼠尾的清人,穿着长衫,留着汉家衣冠的明人,不管心里是否把自己当个清人,至少这些来来往往的富户子弟,暂时已经认同了清朝的统治,甚至于谈吐文化上,两方也出现了差异。 这是个不好的趋势! 之前宋勇忠虽然从来没有出言反对,可他还是对宋青书迟迟不像北发动进攻,心存疑虑的,可如今,他似乎明白了宋青书的顾虑。 就像后世美国的南北战争北方的工商业主与南方的奴隶主文化意识差异那样,如今华夏北方的大地主阶级与南方的自由工商业主,也开始拉开了思想的鸿沟,如果准备不充分,也许就是另一场破坏力极其严重的南北战争。??壹??看书·KANSHU·COM 双方都如同高明的剑客那样,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相互试探着,一但真正的杀招祭出,就必须有一个见血倒地。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的是耐心的观察,如今,他宋勇忠就是这剑客的眼睛。 ………… 两天时间倒是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甚至宋勇忠一行还与另一个大明军情部门第九局的一队菜鸟擦肩而过,眼看着几个清军探子跟着几个菜鸟在街市中东逛西逛,却没人愿意多花一点时间多看他们一眼。 九月十五,带着进来的南货,一行人搭上马车,又是大摇大摆的向京师进发过去。 真有点天下太平的味道了,在崇祯十年到崇祯十七年这段时间,宋勇忠也曾路过山东,那时候沿途各县都凋敝得很,大片大片的田地被抛荒,不过如今,各处田地又重新长了回来,而且当年宋青书赖以活命的些新东西如今被建奴大力推广了起来,就如同兖州附近,宋勇忠看到了大量的苞米地,被秋风吹拂的苞米已经露出了金黄的棒子。 田间耕种的农人其实过得并不好,他们多数在建奴的投充令下投充到蒙满汉八旗麾下成为包衣阿哈,也就是世代奴仆,就连婚姻子女自由都要由主人去做主,私人财产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相比于前明征不完的税收,好歹大家伙能活下去了,每年吃饱饭的月份,又多了那么几个月。 用鲁迅的话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华夏农民就是这么两面性,一但被逼到极限,奋起反抗的农民爆发出来的破坏力极其惊人,如秦末陈胜吴广,汉末黄巾,唐末黄巢,农民战争带来的后果往往是毁灭性的。 可一但安定下来,这些先民的懒惰一面又是暴露了出来,只要能吃饱饭,不至于饿死,对哪个地主老爷卑躬屈膝,奉子奉女,被骑在脖颈拉屎,都不成问题。 西方人自私,最早的共和制度出现在西方文明的摇篮,希腊,大家伙用投票来选举统治者,就因为带着一股子痞性,当英国将七年战争的花销转嫁到北美洲时候,美洲殖民地一天都忍受不了,爆发了美国独立战争,可就在与此同时,大清国的子民还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中继续浑浑噩噩,直到西方侵略者坚船利炮轰开国门,逼得人再一次活不下去时候。 如今,这些北方领民暂时是满足了!估计大明军队要打过来时候,那箪食壶浆夹道欢迎王师的局面,是看不到了。 这头,赶着驴车的那个新丁还在兴奋看着道边个甩着金钱鼠尾的小子扯着个穿着红夹袄的姑娘,两人鸟悄钻进苞米地中,不一会,一件火红的肚兜挂在了苞米杆子上,传出来那些令男人口干舌燥的声音,新丁乐不可支看的出神的时候,宋勇忠则是在笔记本上重重记录下一笔。 大明的情报部门对于北朝渗透的倒是足以令宋勇忠自豪,在崇祯十七年以前,没有满人愿意投降大明,毕竟一个屡战屡败,历次被八旗铁骑蹂躏劫掠的病夫,并不值得这些征服者敬仰,可崇祯十七年以后,这种局面却发生了改观,两次江南大战,明军俘获的建奴八旗将近四五万,其中除去鄂伦春,鄂温克,赫哲,费雅客等被捕捉的野人女真外,也有将近一万多是根正苗红的建州女真。 如此大基数,总有如变形金刚中擎天柱大黄蜂这样,向往光明,向往开化,再加上入关之后,八旗子弟开始迅速腐化,以大明的财力,用这些自己人埋下些钉子,并不成问题。 清朝继承了明朝的路引制度,不过有这么些“自己人”照顾,路引对宋勇忠不过是纸糊的而已,从莱州向京师,一路上也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除了遇到不少小鬼儿揩油,损失了不少钱财货物,一道上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清朝对于修路这事儿明显没有南明宋青书这般有热情,从松江坐船来莱州才花了十多天,走山东到京师却花了大半个月,到京师时候,已经差不多十月多,天开始飘雪了。 到了广渠门门口,还真是引得宋勇忠唏嘘了几分,他大小贫苦,京师仅仅是听爹爹爷爷说的神话一般的地儿,然而造化使然,旧大明朝癌变死亡的那一刻,他恰巧也出现在这颗神的心脏中,跟着宋青书,三万军队硬是在李自成百万大军中,将最重要的山川地理,国家户籍给抢了出来,拖满了建奴至少一两年的统治脚步,到现在还给多尔衮留下不少隐患。 可那个时候,这座城市还是大明的心脏,明珠,可如今却沦落到了关外游猎民族之手。 经历了一六四四年大鼠疫还有几次兵灾,京师的人口成分明显已经变了不少,大明时代的老北京所剩无几,曾经达官贵人聚居的内城,如今也被按照严格规定,只允许旗人居住其中,不少汉人世家大臣,都被赶了出去,如当年的国丈周奎,就是消失在了浩渺的外城百姓中,周皇后曾经恳求过宋青书找了一次,却是踪迹全无。 不过同样的却是,占据了内城达官贵人居所的旗人们,也开始追求起了高品质生活来。 如后世老北京著名的涮羊肉,烤鸭,还有当下旗人流行的盒子菜,街面上,经常能看到提着鸟笼子,穿着南货运来,在江南宋勇忠也不太常见的细丝柔光马褂子,到处闲逛的旗人,清庭为了保持建州女真与汉人的隔绝,对麾下旗人全都实行不农不商的恩养,旗人除了当兵当官两条出路,每个月领着铁杆庄稼即可。 宋勇忠就算装了辫子,也不能擅自进内城,不需要时候,他也没兴趣去触那些霉头,领着属下进了城,赶着小车,干脆直接去往定好的联络点,沿途看着一个个旗人老爷坐在酒馆子里,吃着涮羊肉,高谈阔论着,一道上,宋勇忠的嘴角又是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凭着这些废物,又如何再与我大明争锋! 然而,马车路过正阳门时候,一阵古怪却又令宋勇忠熟悉的鬼佬语忽然从内城传了过来,惊鸿一瞥中,步伐整齐的三十多个红毛鬼佬竟然扛着步枪,同样也加装着刺刀,在一个鬼佬军官的喝令下,迈着正步向前前进着。 而就在正阳门不远的内城,一座似乎新落成的大教堂,十字架倒映着余晖,显得金灿灿的,一个鬼佬正向一大群看热闹的旗人宣讲着什么,看那十字架朴素的模样,新教无疑! 随着大明的开放,到华夏来经商的欧洲鬼佬并不少见,旅居松江的就有两三万之多了,宋青书也特批了他们专门的社区与教堂,当然,必须准守大明律,在大明的国土上可没什么租借地与特权,甚至领事裁判权不少国家都没有,谁敢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照样咔嚓不误。 鬼佬对宋勇忠来说不稀奇,可在这京师,看到有荷兰或者法国的步兵,那就不寻常了,在印度,如果不是沙贾汗的自大,远征军差不点就与西部那些一两万法国荷兰的联军交上火了,他们出现在这儿,很可能是充当了建奴的军事教官! 想着,宋勇忠心头又是凝重了下。 ------------ 第七百八十七章.拯救大酋豪格 在哪怕最下等的建州女真从盛京迁来,都可以在内城混到房子的情况下,鳌拜还真是混的无比凄惨,别说内城的房子,就连满人保证生活,一个月一两银子一旦米的铁杆庄稼都没有,仅仅能在外城的破院容身,身无分文,靠人接济而活,可谓落魄到了极点。 然而,鳌拜毕竟曾经是镶黄旗的梅勒额真,而且出身满洲八大姓的瓜尔佳氏,老满洲可不像华夏天南地北那么多高门大族,权利就在那么几个核心家族中循环,加上相互通婚,联姻,其内部联系盘根错节,真想做些什么,鳌拜的潜力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还有来自些未知势力的银子支持! 在京师早有掩护的据点,就是上次劝鳌拜反水的那个胖子,山西大商施大轩,又是以贩货为掩护,傍晚时分,宋勇忠一行住进了施家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就在客栈不远处,临街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酒馆,哪怕到了深夜,还亮着灯。 多尔衮对鳌拜明显还防着一手,派人跟踪监视,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天天跟着鳌拜这个失势之人,看着他烂醉如泥到处耍酒疯,就算那些内务府的包衣,也腻歪,临着这家小酒馆半条街,另一家颇为大的酒楼子中,三个穿锦带玉的汉子正在把酒言欢,一桌子菜吃的杯盘狼藉,仅仅在偶尔间,不屑的向小酒馆瞄上一眼,看着那个趴在桌子上喝着劣质酒呼呼大睡的家伙,冷笑的哼一声。 以前是包衣奴才,如今还是包衣奴才,不过之前见到鳌拜得跪地磕头叫主子,如今却是远远的当爷,三个奴才充满了小人得志的意味,接着坐在酒楼子里高谈阔论。 不过假如他们其中有人有一点警惕心的话,跟上去看,就会惊愕的发现,倒在桌子上的不过是个西瓜,底下搭了一件皱皱巴巴的衣服而已,此时的鳌拜,已经在暗影的掩护中,出现在了对面的小客栈通铺底下的地下室中。 “这位是宋勇忠大人,选锋军首,中将,大帅最信任的心腹。” 一盏孤灯招摇着黑暗中几张灰暗的脸,烛光跳动,照的人面孔都不清晰起来,影子在面孔上跳动着,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那样,时不时在人的瞳孔露出他残忍的笑容,谨慎的看了梯子上面一眼,确定没有任何人偷听,施胖子方才谨慎的介绍着。 不过对于宋青书手下的亲信,大明政权的高官,这鳌拜还保持着野蛮的不屑,仅仅晃动着脸上乱哄哄的胡子点点头,冷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对于此人,宋勇忠倒是研究过几分,也没当回事,直接开门见山的把双手摊放在了桌子上,弯下腰看着两人问道。 “本将此次来,是为了将我家大帅的老朋友,被多尔衮陷害的肃亲王豪格大人救出来,几位久在京师,对目前的任务,有何建议,都说说吧!” “回宋将军,目前已经打探清楚,豪格大人被关押在紫禁城内务府中,属于前锦衣卫的诏狱,建奴入主京师后,那儿成为专门关押宗室贵姓的监牢,其中圈进的多数都是犯错的宗室黄带子,不过此地守卫森严,要想硬闯,把人带出来,实在是太不容易。” 提去啊到这个,施胖子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了难色。 对宋勇忠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尊敬,不过提到这个,鳌拜也是脸色难看的抱起了他粗壮的胳膊。 “咱们老满人忠义有加,不像你们这些汉人,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在内务府,监官阿林保曾经在主子手底下当差,虽然后来调到了正白旗,不过对主子好歹有着几分情意在,通过他,倒是能探望主子一二,送点东西,不过在内务府想要带人出来,还是太困难,那儿巡防的可是咱们老满洲正白旗前锋营的人马,虽然多尔衮那厮混账无耻,可是他们的手段却是响当当的。” “阿林保收了咱们两万两,还收了那几房朝鲜小妾,在山东那面弄了几片农庄,一但败露,他就完了,这人算是被咱们拉下水了,还算可靠。” 旁边施胖子补充了一句,让刚刚还夸耀建奴主仆忠义的鳌拜明显露出一股尴尬神色,不过这一年他是见惯了世态炎凉,不说连瓜尔佳氏一些族人都对他冷眼以对,就连曾经不少连给他提靴子都不配的包衣奴才,甚至都敢对他翻白眼龇牙咆哮了,银子的魔力,就算如鳌拜也是无言以对。 别说,两万两银子花的还真值得,不仅仅施胖子,鳌拜曾经派人进去联络过,给豪格送了些衣服食物,药物之类,还将内务府诏狱的地图给画了出来,看着那几丛深的院子中层层叠叠的军营暗哨,宋勇忠的眉头也是禁不住跟着挑了挑。 要说选锋军的实力可不虚,当年在婆泥南都城,也是十来个选锋军在他率领下曾经深入对方皇宫,掠其国主而去,不过这里毕竟是京师,清朝的大本营,整个内城中至少居住着二三十万建州女真,而且要从这里逃到山东,更是前路漫漫,危机重重,能不能把豪格给带出去,宋勇忠也没底儿。 而且建奴的实力的确是值得警惕,不然也不会将偌大的大明朝打的灰头土面,屡战屡败,几乎输了绝大部分战略性决战,不是南州土著可以媲美的,动硬的是不行的。 “前锋营调动可有间隙,可有什么可乘之机!” “回禀宋将军,没有!” 对于大明朝的宦官干政,清朝的统治者倒是给予了十足的重视,首先裁撤了明朝的十二监宦官权利机构,旋即成立了内务府,将原本属于太监的绝大部分活计都转给了属于上三旗的包衣奴才们。 后世那些清宫剧,动不动哪个贵人想吃什么稀罕玩意了,还有皇帝大婚,选秀女,都是内务府承办,红楼梦作者曹雪芹隶属家族就是内务府督下江宁织造,这儿算得上属于皇宫的重要一部分了,防守森严,全无死角,自然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还是要在内务府诏狱去营救朝廷要犯。 宋青书只问结果,重来不管过程,来之前虽然已经做好些计划,可真对着第一手资料的地图,宋勇忠还是眉头紧锁,苦思冥想,口中反复嘟囔着几个关键词语。 “正白旗!内务府!豪格!前锋营!正白旗” 鳌拜是干脆不动脑袋,只把一对儿铜铃大小牛眼死死盯着宋勇忠,另一头施胖子虽然是个合格的情报人员,不过让他拿大事儿主意,却又差了点,他也是一副大气儿不敢喘的盯着宋勇忠,一时间狭小而憋闷的地下室,陷入了一股死寂中。 这张图画的是位于西华门右翼的内务府,不过画图者估计是个强迫症,连带故宫外一些其他的建筑也绘画了一小部分,地图边缘,一个颇为古怪的建筑物无意识的进入了宋勇忠眼帘,这模样他似乎在哪儿见过,然而却又不确定。 “这是哪儿?” 混沌中宋勇忠下意识的伸手指在了那儿,探过头看了一眼,却是鳌拜不屑的哼出声来。 “西番人的洋庙,供奉的是什么耶稣提督,最近这多尔衮愈发的混账了,不去祭拜祖宗,祭拜上天,反倒是笃信起这些洋人玩意,命内务府拨银子四处修建这洋庙,让那些长得跟妖怪似得洋鬼子到处蛊惑人心,这个数典忘祖的混蛋,老天早晚要惩治他!” 天主教联盟以西班牙为首,与大明缔结了盟约,远东利益受损的新教诸国,一方面把触角伸到了印度,与大明抗衡,另一方面,与大明敌对的满清帝国,自然也成了他们的目标。 这方面宋青书的情报的确有着滞后性,通过日本,朝鲜等一些途经,不少西方新教国家传教士,雇佣军还有使节在京师落了脚,开始用同样的西方科技技术,帮助多尔衮,对抗宋青书。 和后世晚清一样,这些西洋人在当地扎根,取得特权的手段都是差不多的,先建设教堂,然后收拢教民形成势力,与当地政府对抗。 不过一提到这个教堂,宋勇忠忽然间脑海中却是禁不住闪过一丝灵光,回身在自己携带的包裹中翻找起来。 一份五个月前,打发无聊时间的应天日报,在施胖子还有鳌拜疑惑的牛眼注视下翻开,借着微弱的灯光,在磨损的下半篇报纸上急促的找了起来。 片刻后,一副颇为小的标题映入宋勇忠眼帘,看着那标题下寥寥无几的话语还有自己当时画上的红圈,一股子y森的笑容,开始浮现在宋勇忠硬朗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京师太安静了,该给它找点乐子了!” (本章完) ------------ 第七百八十八章.文化差异 想要将豪格从保险柜一样的内务府诏狱弄出来,就必须要把正白旗先锋营支开,混乱下才好火中取栗,否则的话没等靠近东华门,恐怕就变了筛子,至于如何调开正白旗?不知道老婆被隔壁老王睡了,脑袋上多出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可不可以? 下午,京师,圣拿让大教堂。更新最快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虽然漂洋过海来的荷兰夷,法国夷模样更像佛经里的妖怪,不过上行下效,摄政王开始中意于这些洋鬼子,底下的建州贵人们,尤其是不少包衣们,更是投其所好,今个还正好赶上个礼拜天,教堂的长椅上挤满了留着金钱鼠尾的老少爷们。 上面有红毛鬼子用绕口的汉话来讲圣经的故事,还有面饼和葡萄酒分发,虽然那面饼干巴巴的一点儿也没有烤鸭卷饼好吃,不过大家伙图的就是个新奇,聚精会神的看着猴一样法国神父讲着光屁股的亚当与夏娃的故事。 可就在这么一片和谐的功夫,不和谐的声音却是传了进来,但见关的死死的教堂们忽然被猛地一脚给踹开,旋即个披着黄色尖顶棉甲,佐领级别满洲将领愤怒的带着十来个兵丁向里闯去。 “泥们这是干肾么?这是天主的教糖,受射政王大银的保护,泥们不能乱闯!” 打扰神父布道,在欧洲可是算得上异端,最近在大清过的太过顺当了,上头穿着大红法袍的法国神父带着几个修士立马气势汹汹的阻拦上前,在座不少也是旗里贵人,当即也有老爷们咳嗽着傲慢的想要阻拦。 谁知道这佐领却似乎疯了那样,谁的面子都不给。 “去你娘的!” 一大脚踹到那个神父的胸口上,直接将其踹道在地,那正黄旗佐领又是粗鲁的一挥手:“给老子搜!” 这地儿按照八旗划分,是正黄旗的居住地界,可如今两白旗吴三桂当家做主,紧挨着皇宫,不少两白旗的贵人们也跟这搬了进来,两白旗与两黄旗的恩怨可是由来已久,眼看着这正黄旗佐领这么嚣张,兵丁还在就地乱翻,把布道的蜡烛,瓶瓶罐罐给打翻了一地,不少人禁不住愤怒跟着站了起来,也是向教堂里面挤去。 守着内间,两个正黄旗甲兵还不想放人进去,脾气暴躁的两白旗贵人干脆也是大脚踹开,还有人阴阳怪气的叫嚷着。 “怎么着,两黄旗皇帝禁军,连摄政王的命令都不理会了,敢来这儿撒野?” 可旋即,那些气势汹汹的两白旗贵人们看着里面的情景,却又是呆住了,默不作声,那正黄旗佐领粗壮的脸上满是窘迫至极的羞愤,而里面的法国鎏金大床上,却是一副**的气息,似乎还没醒过神来,一个长相颇为妖艳的女人袒露着白花花一片的胸口,两只小手抓着枕头尚且妮妮娜娜的说着什么胡话,另一个中间地中海秃顶,光着屁股的洋佬修士,则是狼狈的抽家伙向后缩着,想用毛毯遮住自己的滴漏当啷的家伙事儿。 看着那一地满洲女人的衣服还有肚兜,就算再迟钝的估计都脑补出了怎么回事,就算两黄两白有旧怨,他们也是满人!满洲勇士的女人居然被这群口口声声上帝的鬼佬给***,引起的愤怒可想而知,当即有人大声叫嚷着。 “他娘的,抓住这群蕃僧!” 圣拿让大教堂这一个下午算是遭殃了,愤怒的建州贵族们差不点直接将这个木头教堂的盖子给掀起来,十几个洋人神父,修士全都被抓紧都统衙门,可事情却没有就此打住,紧跟着,第二天一大早,整片儿皇城根都闹了起来。 不是所有满人贵人都满意多尔衮引进这群洋鬼子的,就和后世中国天主教与罗马教廷的矛盾一样,东西方生活有着太大的差异了,这些神父禁止教徒膜拜祖先,祭奠先人,还禁止萨满教的仪式,不许人求神拜佛,一律斥之为异端。 这帮家伙漂洋过海而来,素质参差不齐,的确有一部分是坚定的传教士,可也不排除相当一部分为了发财而来的亡命徒,尤其是法国人,看后世巴黎的**像多寡可以知道他们开放到什么程度,勾引个无知少女更是跟玩儿一样,也在当地引起了满人的不满。 更重要一点,最近多尔衮开始抛弃以往努尔哈赤时候的牛录制度,开始将火枪引进军队代替以往的大刀弓箭,剥夺各旗人丁组建新式军队,这早就在守旧派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对,借着这个口子,这部分守旧派完全爆发了出来。 整个四九城似乎都要闹翻了,新建的几座教堂陷入了完全的围攻中,数以千计的旗人拿着格式弓刀武器,怒气滔天的叫骂着,向里头丢着石头,垃圾,打的那些新教联盟的传教士抱头鼠窜。 而且更令事态升级的是,就在前两天宋勇忠路过的正阳门一带,那儿的教堂驻扎着三十人左右的法国雇佣兵,这些人作为教官来到大清,帮助吴三桂训练军队,面对打砸,这些人理所当然的开枪了,七八个旗人喋血街头,将事态推向了不可收拾。 毕竟这些人是多尔衮请来,为了训练军队,共同对付大明的盟友,中午十二点左右,驻扎在宫内以及城外三大营的军队,开始源源不断的开进城内,镇压清退这些旗人贵族的暴乱。 城中的混乱自然出自宋勇忠的手笔,而这个问题,在大明,宋青书也遇到过,那张旧报纸中就是报道了常熟有市民反教,因为同样的事情砸教堂,不过宋青书处理的很公正,胆敢***妇女的教士按照大明律抽打二十鞭子,驱逐出境,不过那些肆意毁坏教堂的乱民也是被处以拘留,罚款。 爱国,保护传统等固然是对的,可却不能,成为暴力的借口,就像后世西安等地砸日系车一样,最开始仅仅是单纯的爱国,可却失去了控制被付诸暴力,最后变成了**裸伤害他人的行为,反倒是伤害了自己人以及正常的公共秩序。 大明有维护公共秩序与民众合法权益的法律以及决心,如今的清朝明显没有,利用相同的矛盾,再加上百多个暗地已经投靠大明,从江南被放回来的旗人推波助澜,在京师引骚乱,对宋勇忠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然而,此时宋勇忠却开心不起来。 东华门。 砰砰砰砰的军靴声密集的从城门洞子里响起,几百个先锋营正白旗军士急促的跑过城门,进入北城去平乱,躲在附近的胡同中,看着这一幕,宋勇忠的眼皮子却是开始直跳。 这些人,与之前的清军已经不同了,相反,给他却是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没了之前的大刀长矛,每个人肩膀上都是背着一把火枪,枪上还挂着与明军极其相似,不过稍显落后些的套筒式无刃三棱刺刀,每个清军身上的号子服也换成了统一的军服,而且游猎民族出身,似乎显露出一股子更加彪悍的感觉。 步兵加大炮,清军也开始向近代化军队急促的蜕变起来!只不过不知道有多大的规模 死死盯着远去的建奴暗暗记住,回去一定要向统帅部汇报此事,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等那些正白旗先锋营走的差不多了,宋勇忠则是心头凝重的对着同来的鳌拜点点头,用斗篷盖住脸,跟着另一个选锋军士一同挑起箩筐,两人跟着鳌拜,从另一侧仆人包衣出入的偏门,缓缓混进了内务府中。 “站住,干什么的?” 就算相当一部分正白旗被调走,内务府诏狱依旧守备森严,从杂役那一区域刚走出,没到监牢门口,就已经有三个披着棉甲的正白旗军士拦住了宋勇忠一行,大声的喝问起来。 “他娘的,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瓜尔佳鳌拜,前来拜见我家主子,为我家主子捎带些供奉的,赶紧给老子让开!” 这么嚣张劫狱的,鳌拜还真算得上头一号,被他吼的几个正白旗军士都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然而,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半晌,为首那个正白旗伙长却是禁不住嘿嘿的冷笑起来。 “摄政王下令,庶人豪格罪大恶极,处以圈禁,任何外来人等不得探望,就算皇帝来了,也得有摄政王的命令,老子管你什么瓜尔佳鳌拜,赶紧给老子滚,否则,通通吃牢饭去!” “他娘的,你敢和老子这般放肆!” 还真是气的肚皮差不点没爆了,鳌拜愤怒的撸起衣袖,上去就要扭打,看的宋勇忠心头一突,现在可不是将事儿闹大的时候,满是焦虑,他就想伸手拽住鳌拜,还好这时候,内鬼可算出现了。 “住手!” “鳌拜大人由本官处置,你们退下吧!” 眼看着那个戴着红顶子,穿着七品武官补子的蒜头鼻狱官阿林保小跑出来,三个正白旗军士明显都露出了不愿意,为首那个恼火的说道。 “阿林保大人,摄政王有令……” “出了事儿我兜着!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不服气,三个正白旗兵士还是不得不退让开,不过临走前,那个伙长还是恼火的伸手扯开了宋勇忠挑着进来的担子,瞄了一眼那硕大的木桶以及里头堆放着的洗浴用品,这才恼火的让开道路。 并不知道内幕,看着鳌拜尚且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怒哼着,阿林保也是埋怨的训斥道。 “鳌爷,你他娘的知道老子放你进来,担了多大风险,你他娘的再这么闹下去,下次,可别想再找老子帮忙,你就眼看你家主子憋死去吧!” “少他娘的废话!拿着,赶紧给老子开门!” 咬牙切齿从褡裢里逃出个沉甸甸的口袋,塞进了这小小的狱官儿怀里,鳌拜又是气恼的吼叫着,还真是有银子好办事,掂量下重量,脸上忽然变得晴转多云,这狱官儿立马在前面屁颠屁颠的给开了门。 随着大铁门的落下,这个大清朝最高规格的监牢,对着宋勇忠也敞开了它的阴森大口…… ------------ 第七百八十九章.偷龙转凤 ?? 圈禁算得上清朝一个特有名词了,当年八贝勒阿敏就曾被皇太极圈禁而死,不过这个刑罚在华夏实际上很久以前就有了,而且更残酷,曾经宋青书在凤阳放出来,如今成了南洋总督前唐王朱聿建,被关押凤阳皇陵其间,曾经被太监虐待,把手脚锁在一字枷中关押了三年之久,没死没残简直算是个奇迹。 圈禁分为墙圈,屋圈,坐圈,人圈,残酷级别从上到下,当年的阿敏就是被屋圈,关在个漆黑的小屋里几年,给活活关死了。 多尔衮对豪格似乎还挺忌惮的,圈禁豪格是仅仅比坐圈要强上一点点,监牢不到两平米,躺着都有点蜷身体,而且还没有窗户,一天绝大部分时间连光都见不到,就算个成日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和尚,估计都得被关疯了,更不要说秉性暴烈,脾气火急的豪格了。 历史上豪格入狱不到一年就病死,许多人认为是多尔衮下的毒手,可真要还原环境,恐怕困死与急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就算是绝大部分前锋营被城内的暴乱给吸引了出去,绕是如此宋勇忠三个也经历了足足五道检查,从外面的高墙大院一直到最里面最不见天日,曾经的锦衣卫诏狱,前面鳌拜提着灯笼,借着这微弱的灯光向里探照着,再闻着那股子惊人的恶臭,就算见惯了残酷场面的宋勇忠,都忍不住暗暗心惊。 “主子!” 封建时代这些主仆忠义,如今宋青书是并不提倡了,要是所有农奴都死忠于地主,他的改革中兴上哪儿唱去,然而却不耽误时人欣赏这种忠义,刚一进去,鳌拜已经丢了灯笼,凄声的跪在了地上,听着这个五大三粗的野汉那真切的声音,就算阿林保这狱官,还有旁边两个包衣狱卒,看的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有狱卒直接上前打开了紧缩着的圈禁监牢门,鳌拜冲进去,搀扶着那个蓬头垢面的人出来,宋勇忠再一次心头凝重了下。 还真是精神上**上的双重折磨,见过豪格的画像,此人也是建州八旗一员勇将,可以说也是手里占满明人鲜血的战犯,要不是还有利用价值,枪毙八回不为过那种,可如今,除了那满脸大胡子还在外,人瘦的皮包骨头了,宋勇忠甚至担忧能不能将他活着带回去了。 被关久了,豪格甚至话都有点说不明白了,仅仅颤颤巍巍的点点头。满是紧张,将豪格扶着在外面坐下,一手将食盒为他铺开,一面鳌拜还颐指气使的对着宋勇忠两人嚷嚷起来。 “狗奴才,还不赶紧将盆摆开!” 监牢太小,这次带来的浴盆都放不下,宋勇忠这两个选锋军高层也真像两个杂役那样,把盆铺开,添水,这头忙活差不多了,就着地喝了几口粥吃了几口居比六小咸菜的豪格干脆就脱了衣服,把骨瘦如柴的身体泡进了水中。 狭窄肮脏的牢房,阴暗的环境,旁边就是粪桶,蚊虫跳蚤到处都是,身上还布满了浓疮,豪格是迫不及待要在温水里泡泡。 “爷几个,来,来,我家主子承蒙诸位照顾了,咱们旗鳌拜爷聊表心意,来,吃,吃!” 另一个篮子里带的酒菜比给豪格的都要好,什么全聚德的鸭子,三和顺的羊肉盒子菜,倒不是苛待豪格,实在是大牢里这环境,好饭好菜实在保存不住,只有馒头咸菜咸鸭蛋这些东西才能让豪格多吃一点,而且如今他体虚如此,这些酒菜他也消受不下,拿些酒菜来讨好狱卒,还能让豪格在里头过的好点。 不过鳌拜这人刚直蛮横,让他向自己以前看不起的低贱狱卒低头实在太不可能,鳌拜在这头伺候着洗澡,宋勇忠则是拎着篮子,一一摆放出盘子碗碟,在狱卒的座子上陪着笑脸客套着。 鳌拜来了四回了,头一次这么会做人,虽然不是他亲自来,几个包衣狱卒依旧满足的汇聚了一堆,跟着推杯把盏起来,没人太注意这头水声哗哗的澡盆,毕竟正行点人都没兴趣看一个男人洗澡。 “主子,奴才给您搓搓背!” 洗着洗着,拿着苞米骨子,鳌拜忽然绕到了豪格身后,手微微震了下,宋勇忠则是忽然露出个更真诚的笑容。 “爷,来,小的给您倒酒了。” 两个人的身体间接将浴盆一大片给挡住了,几个酒杯倒满,就连监狱官儿都是跟着乐呵呵的一同举起了酒杯,另一头,浴盆则是咕噜一声气泡响动,正在饮酒的一个狱卒禁不住晦气的骂了一句。 “嘿,这屁放的!” “爷,我们主子身子不好,您多多包涵下,多多包涵下!”宋勇忠赶忙又是陪着笑脸点着头。 大约洗了十来分钟,阿林保也开始变得有些心虚,扔下酒杯摇晃着站了起来。 “鳌拜爷,行了,这时辰也不早了,相信豪格主子也知道您的孝心,等摄政王爷念及兄弟之情,大赦时候,会想着您的,收拾收拾,走吧。” 又是恼火的瞪了这个小人一眼,鳌拜又是跟呵护婴儿那样,把宽大的袍子从后面给他披上,一面口中还念叨着。 “主子,您在这儿安心,府里小的都安顿好了,有小的一口吃的,就饿不到他们,来,您穿衣服,别冻到!” 裹上了件新的又宽又大的黑袍子,水淋淋从盆里钻出来,没等狱卒催促,豪格已经低头钻回了他的囚室,靠着墙壁躺下,看着他如此配合,几个狱卒倒是也没心思去多看,直接锁了大门,还忽闪忽闪鼻子那恶臭的气味,晦气的赶紧退开几米。 监牢里没有倒水的地方,食盒,碗筷什么干脆都不要了,宋勇忠与另一个选锋军高层再一次抬着浴盆,摇摇晃晃的向外挑去,不过这一次,没人注意到,以往总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鳌拜,头一次连头都没回。 倒是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大桶,几个狱卒禁不住幸灾乐祸的扭头谈笑道:“这瓜尔佳鳌拜是真的落魄了,看这个浴桶,下面枝子都没清干净,支棱出来一块!” 又是阿林保引路,顺着远道回去,此时已经临近黄昏,京师的混乱却还没有平定,那些正白旗先锋军到现在还没回来,角门前,阿林保捂着怀里沉甸甸的银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苦着一张脸抱拳作揖道。 “鳌拜爷,别再有下次了,小的这也是扛着脑袋为您方便,下一次,万一姚主子问起来,小的脑袋身价,可就不保了!” 他这是习惯性的要挟,故意叫苦,下一次好勒索更多的银钱,不过看着他的苦瓜脸,挑着担子的宋勇忠忽然露出了个饶有深意的笑容来。 “放心吧爷,下次,绝不让您在这么麻烦了!” ------------ 第七百九十章.租界之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矛盾一旦爆发出来,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在外城民户老百姓看着热闹中,四九城足足折腾了三天多,西洋人在冲突中被打死了不下四五十个,不管荷兰人还是法国人,与清帝国的外交都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可当暴乱进行到了第三天,却忽然戛然而止了。 当年清军八旗与明军关宁铁骑拼死激战过的广渠门外,喧哗的脚步声铺天盖地,自北方来,密密麻麻的骑兵扬着鞭子鱼贯而入随着战马的颠簸,尖顶红缨盔下面的金钱鼠尾也跟着上下起伏的一颤一颤的,然而与以往的清军不同,这些人是背上背着步枪,腰里还挎着腰刀的,几十个穿着蓝色镶鹫尾花制服的法国骑兵也掺杂在这支骑兵队伍中。 发生了这么大事儿,远在山海关练兵的多尔衮自然不可能不注意,事实上飞鸟传书当天,多尔衮就已经带兵归来了。 由蒙古人,满人,还有汉人包衣组成一共八万多北洋新军,跟着他一同归来。 骑兵凌乱的冲进城,各个街道立马肃清,还在四处叫嚷着扔石头的各旗旗人直接被马鞭子加上枪托劈头盖脸的殴打起来,有的旗主,贵人还想摆身份,谁知道哪怕那些包衣奴才都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管你什么富查家,什么瓜尔佳氏,照打不误。 这可比后世什么催泪弹好使多了,从九门开始包抄,街道上,到处都是打落的门牙,跑丢的鞋子,刚刚还在乱哄哄暴动的辽东老少爷们,就跟见到猎鹰的兔子那样,嗖嗖的逃回了自己家宅子。 中午十一点左右,多尔衮这才领着他的摆牙喇亲兵进城,而此时,偌大的京师内城已经净了,街道上只有穿着蓝色军服,抱着枪戍守的北洋新军。 号称叔父摄政王,多尔衮这架子可是绝对够大,根本连小皇帝的面儿都不去见,直接一股火气的奔回来摄政王府,大厅里,范文程,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等早已等候在府中,一见穿着衮龙袍面色不郁的多尔衮,一帮子大臣赶紧扑打着马蹄袖,匍匐着跪倒在地。 “奴才参见摄政王!” “半个月!才半个月!” 愤怒的走到大厅中,多尔衮愤怒的将衣袖里一小摞公文密信狠狠摔在这些人的脸上,暴怒的吼叫着。 “本王才走了半个月,京师就让你们弄成什么模样,本王要是不在半年,这天聪汗和天命汗打下来的江山,是不是要让你们这群饭桶丢给明人?” 气的嘴都抖了,骂完了群臣,多尔衮伸手捞起茶碗,饮了一口,又是吐出一嘴的茶叶沫子。 “回摄政王,奴才等无能!” 赶忙磕头认罪,先把态度给端正了,不过叩首过后,遏必隆又是苦着一张脸一抱拳。 “不过摄政王,那些西番夷狄之辈也是在太过分了,如果不是他们诱拐良家女子在先,也不会惹得正黄旗的人发火,而且这些夷狄之辈目无尊长,竟然让咱们满人撤去祭祀,不再祭奠祖宗,摄政王,这像话吗?” “这么下去,天聪汗天命汗在天之灵,又怎么回保佑我大清万世兴隆?” 价值观与宗教信仰,的确是个迈不开的坎儿,哪怕后世,都没有解决信仰为人们带来的分歧,宋青书穿越前,平沙莽莽黄入天的中东依旧成为世界混乱之源,在《古兰经》的诵读中不断流淌着石油与鲜血,如今,面对这个问题,也轮到多尔衮去头疼了。 不过到底是多尔衮,丝毫让步都没有,遏必隆的话刚说完,多尔衮已经愤怒的将茶碗摔在了桌子上。 “这事儿本王说过!与这些红毛番结盟,雇佣他们训练军队,锻造火器,打造战舰的事儿是国策!必须不遗余力的执行!” “那些南狗就是因为有了西洋火炮,有了西洋人的步枪,还有了西洋战舰,才让我大清几十万健儿饮恨江南,现在明人的战舰能开到日本,朝鲜,明人的军队能在我金州,能在朝鲜登陆,有朝一日他就能在天津,在京师登陆,现在看我大清幅员辽阔,再不变,明人迟早有一天会打回来,到时候你们诸位都没铁杆庄稼,天聪汗,天命汗打下的基业付之东流,你们这就对得起祖宗了?” 吹胡子瞪眼,多尔衮拍着桌子疯狂的咆哮着,听的遏必隆等人又是鸦雀无声,然而,不少人依旧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当年努尔哈赤留下祖训,骑射乃大清立国之本,后人必须不得怠惰!当年清军一场场仗也是顶着明军枪火炮火往前冲的,没见输了哪仗,不少老满人心里还是对火器很抵触的。 这种目光也让多尔衮恼火的重重坐了回去,又是端起一杯茶,昂头灌下 看着脑袋盯上王座下那双龙纹马靴,再抬头看着多尔衮那紧缩的眉头,范文程倒是愿意为主子分忧,思考了下,上前抱拳大鞠躬请示道。 “主子,要不这样,反正那些蕃人夷狄不过是仰慕我天朝富庶,渴望通商,来赚取钱货,我朝幅员辽阔,在天津直沽口给这些蕃人居住,与我民隔离开,不就行了!” 听着范文程这话,几十个大清重臣倒是禁不住点了点。 后世晚清令国人倍感屈辱的莫过于华夏领土上,列强接二连三分割的一个又一个租界,什么华人与狗不得进入,什么东亚病夫,外国佬拿着棍棒在中国的土地上欺凌中国人,中国的法律却不能给予保护,简直是落后挨打的象征。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些租界许多都是清朝自愿让给列强各国的,如上海英租界,就是当时的上海县道台宫慕九主动与英国领事巴富儿签订《上海租地章程》,还有天津美租界,当时美国正爆发南北战争,别说派军队侵华,还生怕清王朝跟着掺和一脚,这种情况下,清朝依旧在天津划分了一大块美租界。 其原因,就是怕与外国人接触久了,他们那些民主,自由什么的感染了甘当顺民的老百姓,来造他们的反,用后世历史教科书上的话,充分暴露了清政府反人民,反动独裁统治的本质。 不过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索尼遏必隆等人达成了统一意见,多尔衮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下旨礼部与荷兰人,法国人洽谈租界的事儿,同时命户部圈一块靠海的租界地。 接下来头疼的事儿还不少,事发起因是正黄旗的人被侮辱了,如果不对老满人做出安抚,多尔衮这个摄政王当的也安稳不下去,如何从税收中再抽出一大笔钱,来为满人们发放下去当铁杆庄稼安抚人心,如何多增设些赡养兵填补位置,这些琐事,多尔衮与群臣们商讨了半天,一直到傍晚,索尼遏必隆范文程等重臣方才一一跪安退去。 “主子,要不要去拜见下陛下?” 看着多尔衮疲惫的靠着坐榻上,还在翻看着奏折,旁边的贴身满族太监小安子禁不住在一旁提醒起来,多尔衮毕竟是王,不是皇帝,适当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尤其是孝庄皇太后那面,他还收到了不少赏赐,这个大太监也生怕心机比还还深的蒙古皇太后找他的麻烦。 可惜,此时多尔衮自大到已经早已经忘却了皇帝的权威,手里奏折都没放下,淡淡的哼道。 “国事为大,那个庶子,什么时候去看不行?过些日子再说。” “渣!” 当奴才,要想活得下去,活的滋润,最大的要素就是别多嘴,尤其是伺候多尔衮这么个狠辣,猜忌的主子。话点到就行,生怕多一句,自己脑袋就没了,赶忙一跪安,小安子又是沉默的伺候到一旁。 不过这个提醒倒是让多尔衮想起点事儿,看完这一篇奏折,他旋即一歪脑袋,开口问道。 “对了,这事儿是正黄旗惹起来的,鳌拜这厮是否参与其中,来人,去把内务府的几个眼线给本王叫来!” “渣!” 这大清王朝就是个奴隶社会,奴隶主一声令下,不到十多分钟,三个包衣奴才已经被叫到王驾前,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 “摄政王问你们,最近鳌拜这厮可曾安生?” 和明朝的藩王一样,三个包衣连与多尔衮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需要三个小安子来代文,听着这太监阴阳怪气的问话,三个包衣赶忙哆哆嗦嗦的磕着头。 “回公公,最近鳌拜这厮过的很安生,每天除了喝酒,骂,骂朝廷,就是大醉伶仃,呼呼大睡!这不,从昨个上午,他已经睡了一天多了!” “还有没有别的!” “让小的想想……,对,有,三天前,他曾经从商户那儿讹了点银子,买了点酒菜,去,去探望了下肃亲王豪格。” “什么?” 还在榻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周折的多尔衮冷不丁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暴怒的喝问道。 “谁让他去探望豪格的,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没去阻拦!” 吓得差不点哭了,三个包衣磕头如捣蒜那般,满是哭腔的回着话。 “主子,秦公公让我等看着,只要鳌拜不逃,就不要去管他,小的也是不得已啊!” 脸色阴沉的如同锅底儿,没等三个包衣啰嗦完,多尔衮已经咆哮着吼叫了起来。 “来人,马上把鳌拜这个混球给逮来!” “渣!” ………… 京师外城这片贫民窟还真没这么热闹过,大半夜的,凌乱的马蹄子声中,数以百计的火把出现在狭窄的街道内,经历了明清鼎革,京师城的人口已经剧烈减少了不少,这一片仅剩下的几户人家,全都瑟瑟发抖的缩在了屋子了,生怕招来兵灾。 咣当~ 鳌拜屋子的破门再一次遭了殃,直接被军靴一脚给踹开,多尔衮的摆牙喇亲兵头目傲慢的拿着火把大叫着。 “鳌拜何在?” 黑咕隆咚的屋子一声回应都没有。 又是连叫了几声,摆牙喇亲兵也不耐烦起来,打着火把,那个头目直接冲进破屋子,猛地掀起被来,一股子腐臭味顿时扑面而来,让围拢的几个亲兵惊恐的向后退了下,火把照耀下,一具烂了不知道多久的干尸看着他们,似乎露出个嘲笑的表情来。 “该死!” 外城热闹完,这内务府又热闹起来,摄政王亲临,上层的太监管事儿们简直乱的跟蚂蚁一般,灯火从东华门一直打到了后监牢,阴森的监狱里,狱卒,牢头,还有管监狱的狱官阿林保等人也是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 “打开!” 已经根本没有耐心去等小安子当这个翻译了,得到消息的多尔衮咆哮着呼喊着,惊吓的两个狱卒一边战栗的解释着,一边颤抖的摸着钥匙。 “摄政王爷爷,肃亲王在咱们这边,绝对没受到什么虐待伤害,小的们都是当祖宗给您供着的,您看,肃亲王爷,您给小的们解释下……,嘿!你他娘的是谁?” 从那比狗窝大不了多少的监牢里,颤颤巍巍扶着墙出来的那个人,看的所有人都傻了,虽然也是脸上大胡子啦擦,可那四方脸,狭长的眼睛,还有蒜头鼻子,绝不是豪格! “哈哈哈哈!多尔衮,凭你这奸人也想困住我们肃亲王!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肃亲王就能带着大军杀回来,取你狗命!” 颤抖着站直了身子,这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已经不要命了的死士昂这头,潇洒的大笑起来,那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听的范文程,索尼等人无不是脸色发青,一个个低着脑袋。 豪格跑了! 事情可闹大了! 豪格毕竟是皇太极的长子,而且在两黄旗,甚至正红,正蓝旗中也有这相当大的威望,当年鳌拜费扬古等几人,正是因为如此,宣誓扶立豪格为新汗,不惜与多尔衮兵戎相见。 如今,拿下了豪格之后,两黄旗可是被欺负的相当可以,不是去朝鲜前线,就是被派去守宁古塔,守柳条边这些苦寒之地,而且圈地,铁杆庄稼,也是八旗中最少的,要不是两黄旗还有个皇帝亲兵的头衔,估计都得被欺负没了。 要是这样的将士再遇到他们满是愤怒的旗主统帅!这还没和南朝进行决战,不少满清大臣已经开始预见这场满人内部的皇权战争。 要打内战了!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七百九十一章.登州之役 这是真正的用生命嘲弄死神,这么一出改变历史的大戏,不管这主子奴才多么愚忠,多么缺乏人格,可这个替身死士依旧可以当着这大清国最顶尖的奴隶主人群前傲然大笑了。 笑声弥漫了阴森森的内务府大牢,笑的范文程,索尼这些建州老臣每一个都是脸色难看,手直哆嗦。 砰~ 一声枪声让这笑戛然而止,看着胸口多出个血窟窿的替身死士翻身倒下,范文程赶忙上前去用手抚摸了下鼻息,旋即愕然而痛心疾首的回过头。 “摄政王!不该杀此人啊!三木之下必开其口,借着他,咱们才能把鳌拜逆党一网打尽,把豪格抓回来,这,这……” “用不到找了!” 伸手把荷兰人送的燧石手枪枪灰甩掉,重新插回腰带里,多尔衮面色冰冷的哼道:“鳌拜这厮能有什么逆党,必定是南蛮宋贼做的手脚,向北走他们走不通,要去宁古塔,朝鲜,只能走山东。” 静吸了一口气,多尔衮目光愈发杀气蓬勃。 “来人,八百里加急,给山海关将军,甲喇额真允礼,刑部山东各个关卡缉捕京师过路商人,一律拿下!” 扑棱着马蹄袖,范文程,遏必隆等纷纷大千跪地。 “渣!” ………… 时间就是生命,自京师用澡盆的夹层偷梁换柱将豪格偷出来后,借着这两天的时间优势,这次干脆换了一身建奴的公服,几人也是八百里加急,向着山东方向通知缉拿要犯豪格。 这年头又没有互联网联网,底层统治机构防伪措施更是浅薄的紧,赶在多尔衮发出的命令抵达山东前三天,狂奔一千多公里,宋勇忠带着“货物”先行赶到登州。 来时候为了保密,甚至登莱巡抚张好才都没有通知,回来时候选锋军系统已经通知了张好才,山东骑兵出迎十里,迎接到了这支营救队伍。 大明如今所有文臣中,张好才算得上拔尖的一个,毕竟除了如今担任次辅的孙传庭,还有新一任印度总督的点灯子赵胜,也就属他的资格最老,要是宋青书登基当皇帝,他都可以算得上从龙老臣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崇祯十四年开始,他就出镇这辽东半岛的一个尖上,别的督辅年节时候还有机会回京述职,他可是一刻也走不开,六七年时间,回去见宋青书也不过三面,到现在,大明那种任人唯亲的为政思想依旧没有淡去,如此长时间疏远中枢,对于政治生命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不说如今,哪怕后世,一过年拎着大包小裹去领导家拜年的,不也照样成为潮流。 既然见不到领导,那么讨好下领导司机,秘书,没事儿递个烟什么的,那么也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宋勇忠可不止一个司机那么简单,虽然负责的对外的情报机构,不过能在宋青书手下担当此要职如此之久,宋青书对他的信任可想而知,给他些热情接待,回去让宋勇忠多说自己两句好话,也是个优良的政治投资。 骑兵迎接,还是在登州城内港口,大明商人自己人享受的望月楼摆了一大桌子,要说满人入关,开始享受起汉人供奉的白面馍馍,不再啃肉干而吃起了盒子菜,已经开始变得腐朽奢华起来,不过和已经奢侈了二百多年的大明来说,还是差的太多,看着这一桌子酒菜佳肴,吃糠咽菜半年多的鳌拜眼睛都直了。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远在新大陆的,十几道菜全都包含了,而且人家不仅仅好吃,还好看,就像那几条鱿鱼,要是满人顶多做的好吃,可到了明大厨手里,愣是给雕成了一朵老菊花那般,活灵活现。 “宋大人远到,本府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如今宋青书连官服都改变了许多,虽然以往的大明官服挺有威严感的,然而和孙中山先生思虑的一样,太长的官服也带来了太拖拉,太慵懒的感觉,穿个衣服都得十多分钟,哪儿有时间为政?如今大明朝的官员把中山先生的中山装都给换上了,短长衫露出裤子,穿在已经颇为发福的张好才身上,倒是显得颇为精神,当然,明清官服著名的补子并没有淘汰,作为装饰缝制在内里穿的衬衫上。 满是笑容,张好才做出个请的动作,鳌拜是迫不及待的坐下了,虚弱的豪格也是被搀扶着坐下,然而宋勇忠的脸色却不是太好看,束手立在了一旁。 吃宴席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不是公款吃喝,宋青书是不管的,没有消费,哪儿创造那么多的就业岗位,来带动经济? 可他这次是秘密任务,骑兵迎接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而且吃宴席等于又浪费了半天时间,豪格这张牌,越早打出去越强力,多一秒他都不想耽误。 “宋大人放心,这些酒菜均是本府自掏腰包,绝不公款吃喝!” 还以为宋勇忠顾忌,张好才赶忙摆着手笑着解释着,这点他很有底气,最初跟随宋青书的,多半被赏赐了西印度公司股份,如今这股份,简直就是无穷无尽的金库,张好才根本不用贪,就是个财大气粗的大富翁了。 这点宋勇忠心里有数,见如此,他干脆面色阴沉的一抱拳。 “张大人,末将非不给面子,肩负帝国重任,分秒踹踹而不安,实在没心思享用盛情款待,还请张大人立马安排舰船,向北去与郑森郑将军汇合!” “宋大人莫要着急,几天前张某已经通知了金州水师,要不了几天,会有帝国分舰队来接,况且这登州城固若金汤,帝国守军装备精良,豪格先生在这儿就跟在保险柜里一样安全,请放心!” “姓宋的,我家主子身体太虚,长途跋涉,也需要休整下了!” 紧跟着,豪格也跟着叫嚷起来,在监狱里最是折磨人,船上什么样生活,经历过的宋勇忠心知肚明,回身看了一眼骨瘦如柴的豪格,他还真是有点犹豫,万一这豪格死在了船上,煽动宁古塔以及朝鲜战场上两黄旗叛乱的计划可就被全部打破了。 “宋将军,最近多尔衮这厮也在山海关,老龙头一带打造水师,普通的商船虽然抢时间,可一但被建奴水师拦截,就麻烦了,多等几日,有了帝国海军保驾护航,方能万无一失!” 做官儿可要察言观色,见宋勇忠犹豫,张好才又是笑容满面的补充了一句,这一句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抱着拳做了个揖,宋勇忠勉强撑出个难看的笑容。 “如此,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张大人款待!” “哪里哪里!” ………… 这几天时间,宋勇忠一行倒是停留在了登州城,张好才倒是没有食言,在宋青书手底下,像之前大明那种闲官是没活路的,每个季度都要汇报政绩,这也是政绩之一,一面通过飞鸟,不断地了解帝国分舰队位置,一面张好才也聘请名医,为豪格调理,以适应即将来到的船上生活,别说,大明的名医也不是盖的,短短两三天,豪格开始如面包那样被撑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不再是那时候一碰就死的模样了。 可在第四天,宋勇忠等来的却不是海上金州来的航船,而是浩浩荡荡的多尔衮大军! 这些建奴真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在登莱,三次围攻没有攻下,清庭也默许了这个钉子钉在自己卧榻之侧,只不过为了防备境内汉民不要逃过去,在登莱两城附近,清庭足足拉出来宽二十公里,长百公里的隔离带。 这段隔离带中明军设置了不少岗哨,可建奴来的太快了,几乎前哨站快马刚赶回来报信,没过一两分钟,建奴的骑兵就已经到了。 因为贸易的兴盛,而且明军绝不可能放清人入城,登州城外也形成了一大片繁盛的城外镇,商铺林立,面对着蜂蛹的清军,在城外开店的明人仿佛世界末日那样,惊慌的抛弃了财物,拥挤进了城中把吊桥都给挤满了,可眼看着骑兵逼近,管吊桥的明军不得不的咬着牙忽然拉起吊桥,咯吱咯吱的声音中,桥上的商旅伙计滚地葫芦那样掉进城里,城外还有人哭叫,有人惊慌的往桥上蹦,最后又是狼狈的掉进河里。 眼看着西门进城无望,千多个明人商旅伙计又是向北城门和南城门慌张逃去。 此时,镇子里的清人商旅倒是镇定了不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不少人还趁机派伙计将一些对头店里家里的银子,货物给搬运到了自己店里,这头镇子里穿着蓝色军服,背着步枪的清军新军入镇里长街,立马有这些铺子的人上前跪在街边,迎接“王师”,以彰显自己是良民。 “摄政王,明人关城门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头戴着铁塔盔,身穿正白旗那种传统盔甲,多尔衮也是在摆牙喇亲兵的带领下踱步进了镇子,立马有正白旗佐领上前,跪地磕头汇报道,听着汇报,范文程立马有些忧虑的挑挑眉头。 “摄政王,这明寇防守能力颇强,上一次阿尔哈海就是在明人的大炮打击下死伤惨重,不得不退回来,这豪格在城里,咱们恐怕轻易拿不下吧!到时候明寇的水师再一来,我军也无力阻拦,依奴才之见,摄政王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辽东比较好,万一宁古塔与阿济格主子手底下的正白旗反叛,我军将处于被动局势。” “无力阻拦?” 嘴角飙起一股子冷笑,多尔衮忽然轻蔑的挥了挥手:“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贼的麾下一贯狡猾,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将豪格藏在这镇子里,来人,给本王把这镇子给洗了,留有我朝发辫以及光头者,一概不留!” “主子,全杀了!” 刚刚还淡定的把双手放在袖子里,下一刻,范文程的双目一刹那瞪得滚圆,不可置信的叫嚷着:“摄政王,这些,可都是我大清的顺民!这么都杀了,恐怕……” 的确惊愕,这些留着辫子的商人,伙计尚且跪在道路两旁,对着自己欢呼着,可一转头,就要痛下杀手,这个转变实在是令范文程有些接受不了。 以往不是没见过血腥,杀戮,屠城,范文程那颗冰冷残忍的心也丝毫没动摇过,因为那些都是明人,可如今,为了杀一人,这是要几千大清臣民跟着陪葬,尤其是旗人不工不商不农,除了当官就是当兵,这镇子里几千人,绝大部分都是汉人。 谁知道范文程话还没说完,多尔衮已经轻蔑而不屑的哼道。 “不过些商贾奴才而已,无足轻重,杀!” “奴才……,喏!” 说完这句话,多尔衮已经踢着马走了,看着他不容置喙的身影,范文程只能无奈的一抱拳。 几十个满人重将随着多尔衮出了镇子,在马上吐出一口气,范文程艰难的扭过头,这功夫,道路边上一个肥嘟嘟的大商人居然还兴奋的跪了两步到了他马前,磕头打招呼道。 “大学士,奴才是您东街赵东家家的掌柜的,您还记得吗!小的铺子里正收到一份西湖狮子峰,知道您好这一口,东家还命令连夜给您送回京师呢,巧了,您老还就来了!” “小仉子,愣什么呢!还不快去拿!” 这一番话让范文程再一次怔了怔,扭头看着一个小伙计兴奋的向铺子跑去,还有那个掌柜的肥嘟嘟的脸上一副笑容,足足几秒钟,他方才在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传摄政王命令……” “屠了这个镇子,杀!” ………… 城头上,山东一师,二师还有城内的义勇军民兵慌慌张张的将大炮,火枪弹药布置在城墙上,在张好才的怒吼中,军团还在街道间搭建着街垒,甚至一些掌柜的大叫着让兵士将大炮推进自己的店铺里做掩护。 三次登莱之战,已经将两座城市打造成了铁一般的堡垒,不少居民都是自整个山东,甚至京师河北逃过来的,在这儿,爱国可不仅仅是一种口号,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传统,精神,只有大明不倒,他们才能像个明人那样留着祖宗衣冠,穿着中华服饰,子子孙孙不用向那些建奴称主子,自称奴才。 不过就在整个城市似乎都奋斗起来时候,十几骑兵却是急促的向港口边上奔着。 这儿多自己一个,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别看张好才有些市侩,在长达数年的坚守战争中,早就将这个农民军老将打造成了防守大师,他绝对是个硬骨头,可自己手里的豪格,却是能扭转东北亚的钥匙,对于大明来说,重要性不亚于十到二十个师甚至更多。 扯着豪格,鳌拜,宋勇忠是直奔港口,对着那儿也是乱成一团的港口衙门,举着手令大声的叫喊着。 “本将乃是选锋军军帅宋勇忠,奉命运送帝国重要文案,马上给本帅准备一条船……” 话还没说完,港口外研,直接钉在海滩中的观察哨上,惊天动地的铜锣拼命地被敲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十几个点布置的喊海人惊慌的大喊起来。 “是建奴,建奴的舰队来袭!!!” ------------ 第七百九十二章.愤怒 十二月的登州,是黑色的! 城外的镇子中,到处弥漫着一片火光缭绕,清军对于屠城真是轻车熟路,不到半个小时,城外商镇三千六百多商户全都倒在血泊中,尸体把街道都给堵了,杀的起兴的清军甚至在镇子的四角放起大火,镇子烧的噼噼啪啪的木头声音伴随着小孩的哭声,整个镇子犹如沐浴在地狱中那样。 不仅仅这里。 繁华的登州港口也陷入了熊熊烈火中。 中国有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宋青书舰队炮轰过长崎,炮轰过大员,炮轰过马尼拉,炮轰过巴达维亚,如今也真的轮到明军还了,海平面上,经过一年多几十万包衣用血泪打造,二十六条仿瑞典瓦萨号战列舰的清军三层军舰不断的向港口倾泻着炮火。 真正的巨舰巨炮时代,同样装备着足以毁船的红夷大炮交叉发射着,一字形包围圈中几百条大小商船无时无刻不在沉没着,飞舞的大炮炮弹中,桅杆倾倒,船舱破裂一块块木板飞溅出去,价值连城的南海珍珠,丝绸,香料,金银器具沉入大海,浓浓烈火掀起冲天的烟雾,将太阳都遮在了后面。 可登州没有屈服,正对面西城墙,迎着建奴冲天的炮火,城头上几十门大炮也跟着怒吼着,在建奴的炮阵中也掀起一股股的浓烟。港口,尚未遭到建奴炮火的商船被大明商人们主动凿沉,用层层叠叠的沉船将港口阻塞,阻止建奴的战舰逼近登州城。 “大明不会放弃它任何一城的子民!” 站在炮火纷飞的城头上,愤怒的挥舞着大旗,张好才几乎与前几天宴会上的那个市侩官吏判若两人,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满眼血丝的怒吼着。 “为了大明,也为了我们自己!与建奴血战到底!胜利,终究是大明的!” “大明万岁!” 随着他的怒吼,墙头上,从整个山东逃过来的反抗者共同呐喊着,又将一轮炮火倾泻出去。 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了!哪儿一次不是面对建奴的千军万马? 烈火在海上熊熊燃烧着,建奴庞大的舰船随着炮击,尚且不断的震撼着,每一轮炮击都让这些千斤巨兽痛楚那样的向后战栗的退一步,头顶上,那庞大的船身随着水波摇曳,隐约间,还能看到从上面炮舱掉落,燃烧着的火药灰烬,听到清军水师的怒吼。 可谁都没注意到,水底下,一共十六个包裹在严严实实海豹皮潜水衣,背上背着猪尿泡做的气囊,胸口上绑着石块的蛙人就那么静静地游走了过去。 渐渐的,战场上喧嚣退却,身边变得安静起来,大海亦是愈发的深邃,平静的水面上忽然冒出了一阵阵气泡来,旋即第一个脑袋从水中浮现。 “噗~哎呀妈呀!困死老子了!” 任谁都想不到,千军万马杀个七进七出的头号战犯鳌拜,竟然有深海恐惧症,这一道腿肚子都直抽筋,要不是选锋军第三处的负责人赵士开一直拽着他游,他都得掉下去。 紧跟着,一个又一个脑袋接着露出水面,摘掉玻璃与海豹皮缝制镶嵌的选锋军特有潜水帽,宋勇忠也是吐出口浊气,然而回首眺望身后尚且能听到隐隐炮声的登州城,他又是默然了片刻,旋即才又将一张脸恢复到了砖头色。 “要解登州之围,必须咱们在朝鲜早些起事,金州水师分舰队已经抵达鹿角岛!下一站必经过蛤喇岛” 一手拖着虚弱的豪格,一面宋勇忠严峻的命令着。 “即刻上岸,去附近的渔村搜索船只,务必要在半天之内抵达蛤蜊岛,不得有误!” “尊令!” 尽管尚且泡在水中,十几个选锋军依旧整齐的一抱拳答应着。 ……………… 登州湾的天空中,弥漫着一股子凝聚不散的战争阴云中时候,应天的上空,却是围绕着一种歌舞升平,金碧辉煌的华彩,晴朗的天空中,似乎隐约能看见云朵形成的祥瑞莲台,一片盛景。 的确是一片胜景,这两年,重新取得了大明政治中心的应天,简直如同明朝初年那样获得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它比明朝初年时候还要辉煌,要找一个更加妥帖的参照物,那也只有历史上世界中心的罗马,十八世纪大英帝国的核心伦敦,二十一世纪的纽约那样,大半个世界的财富向这里汇聚,从遥远的新大陆一直到印度西海岸,无数人翘首以盼着这座城市,各族的精英犹如遇上吸铁石的磁铁那样向这里汇聚着。 如今应天人口已经超过了三百万,堪称这个时代第一大都市。 地位的聚变也带来了生活上的巨变,原本古老的应天城格局开始极具改变,城市面积扩大了三倍,黄土青石路也变成了水泥柏油路,行走在路面上,有着走铁轨,马拉着的公交车,原本森森然的府邸也组建被一栋栋钢筋水泥的三四层小楼别墅所替代,原本广袤的半城连里的贵家豪绅开始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这可不是崇洋媚外,一方面城市人口增多,特权阶级减少,的确容不下那么大的建筑面积了,另一个方面,传统华夏土木结构房屋耗费材料不说,而且还极其愿意着火,重新入主应天,宋青书第一件事儿就是成立了消防大队,,然而不到一个月,这些从军中伤残人员抽调,当做福利的工作就差点没闹起罢工,失火的太多家了。 就在这些失火的废墟上,钢筋水泥构成的近代楼房式建筑犹如雨后春笋那样冒了出来。 曾经凝固的各个阶层也被活跃了起来,曾经令人看不起的商人如今成为新贵阶层,富有而令人尊敬,尽管有守旧的老世家书生天天在报纸上叫嚷着铜臭味,可新兴资产阶级提供了大量的税收与就业岗位,将话语权完全从旧有地主阶层手里夺了过去,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不过成为这么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的主宰,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金陵城,木瓜巷。 “大家不要挤,让一让!” 内卫部队组成的防御圈里三层外三层的隔绝着,绕是如此,也抵挡不住狂热而好奇的百姓,在十几万人围拢的圈子中最央,却是一个应天市民已经熟悉的铁轨车站,还有两根通往远处的铁轨。 只不过今个与众不同的是,拉车的马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车头前一个古怪的大锅炉,现在还在丝丝的喷射着蒸汽,两个工人不断的向锅里里铲着煤炭,大冬天的,一股子暖意倒是老远就能感受得到。 当然,令人惊奇的还不止这一个,还有个比熊猫还要珍惜的生物,宋青书! 堂堂内阁首辅与新动力机车站在一起,内圈简直被记者与编辑给包围了,幸好这年头没有闪光灯,大家构图还得靠着手里炭笔沙沙沙的素描,不然的话,宋青书还不得被灯光晃糊了。 还真是屁股决定脑袋,后世还是个小宅男的时候,宋青书很羡慕电视里那些大人物,走到哪儿哪儿都有人恭敬着,伺候着,曝光着,可如今,真成了自己梦想中的大人物,宋青书却发现,烦恼实在太多了,最重要一点,他几乎牺牲了绝大部分的私人时间,每时每刻要出现在公众眼中,这不,才刚刚从视察宝江万吨钢材厂建成的路上回来,又是一肚子着急的投身到这蒸汽公交车的首航仪式。 还要面对各种刁钻的问题,比如眼前这位,估计是儒林报的老古董出身,正一肚子愤慨的对着自己质问着。 “圣天子垂拱而治,天子牧民,教化为主,使人知礼仪,孝父母,敬官长,忠君国,可宋大人您这两年大兴土木,以奇淫巧技大行其道,以金银商贾败坏人心,如今大家开口商财,闭口金银,首辅大人,您难道不觉得正在将大明拖向人心不古的深渊吗?” 哪个蠢货把这老不死的放进来的? 嘴角都微微抽搐起来,勉强宋青书才保持住风度,没有骂人,依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可却是无比犀利的反问着。 “老先生,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穿衣服?” “首辅大人这是何意?” 真跟立马打了鸡血那样,这老头子整个人都露出一股战斗机般的精神,仿佛真抓到了宋青书把柄那样,对此,宋青书又是无奈的摇摇头。 “螺祖缫丝,有巢氏建居,黄帝发明指南车,要按照老先生所言,可都是奇淫巧技,既然如此,老先生您也别穿这丝绸衣服,坐着马车,住着砖瓦小楼了,干脆如老子所言鸡犬不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到野外找一处洞穴极乐修仙岂不美哉!” 一番话气的那个老古董差不点没晕过去,也真是生怕他来碰瓷儿,来个恼羞成怒晕倒在地,宋青书又赶忙抢先着大喊起来。 “诸位,技术从来不是什么奇淫巧技,它是真真正正推动历史进程的法宝,如火枪大炮,可以帮助我们抵御建奴蒙古的侵袭,不会重蹈南宋覆辙,又如同这眼前的蒸汽机,它能拉动千斤重物,免去牲畜挽力之所不足,有了这东西,公交运营的话费将节约一半还多,能让市民们更加便捷的抵达自己想去的位置!” “今天,是个跨时代的日子!” 说着,宋青书还进行了一个亮相动作,指向那车子,就在所有记者与名人的瞩目下,这第一列蒸汽公交车的“司机师傅”也拉动了控制杠杆。 一秒钟,两秒钟,半分钟,宋青书的嘴都有些笑酸了,这破玩意居然没动! 就在这诡异的一幕中,估计司机也是急眼了,狠狠地一脚揣在锅炉上,轰隆一声,似乎什么被卡住的东西可算放了开,喷着蒸汽,这沉重的大机器拉着三节一百多个座位的车厢,终于是缓缓向前运动起来。 啪啪啪啪,激烈的掌声也终于响了起来,虽然大家嘴角都有点诡异的味道。 今天可算是给宋青书功绩上新添一笔,《首辅大臣出席首列蒸汽公交运行》,《钢铁时代来临》,一幅幅大标题开始出现在报纸上,这头望着远去的蒸汽公交,一个个记者苦思冥想的编写稿子时候,人群中,脸色笑的发酸的宋青书,却看到个戴着记者帽子,穿着一身皮夹克,哪怕在这个时代记者中都显得前卫而另类的一个丫头向自己拥挤过来。 “我的公主大小姐,本相可是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了,是你没来的……” 看着朱媺珿这个从旧时代帝国公主被自己成功忽悠成新时代媒体先锋的丫头,宋青书还真是有点露怯的耸耸肩解释着,然而,出奇的没有第一时间大吵大闹,朱媺珿反倒是贴在宋青书耳边,脸色焦急的小声说了几句。 在不少小报猥琐的提笔标题,《内阁首辅与帝国公主不得不说的故事下》,宋青书脸色也是不可思议的一变,旋即跟身边人急促的吩咐两句,留小宝在这儿接着主持,自己急促的跟着朱媺珿,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 后世,许多东西官方还没弄清楚,媒体却已经传播曝光出来,媒体似乎总要快政府一步,如今,这网络时代的奇迹居然发生到了十六世纪大明的头上,宋青书的情报机构还没获得的消息,居然被朱媺珿这个自由先锋报的总编给知道了。 就在朱雀大街自由先锋报的总部大楼,朱媺珿办公室中,一个坐立不安的中年商人模样家伙双手绞在一起,额头上汗珠子不断向下滚落着,听到办公室门被推开,他也是一个激灵蹦了起来,旋即无比激动的冲到了宋青书身边,想要下跪,忽然想起帝国法律已经废除了跪拜,只能尴尬的鞠个躬。 “拜见首辅大人!” 可宋青书却比他还要激动,急迫的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带来的消息是真的,建奴已经开始大规模进攻登州,而且还有炮舰,轰击了登州港口?” “回大人,千真万确,小的可以以性命担保,在登州外海,小的营救到了被建奴战舰轰落水中的咱大明水手,如今莱州也开始戒严了,而且倭海总商会也在渤海黄海上开始传播消息,防止我大明商船卷入战火。” 终于是松开了手,宋青书禁不住眉头紧锁起来,这他才把宋勇忠派遣到北方,旋即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儿,他就是用脚趾头想都可以想出,两者之间的关联,而且更重要一点,建奴出动了战舰! 如今宋青书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些战争机器!整个东亚海面上,它是独霸的,一但建奴的战舰也像二战时候德国的潜艇编队,狼群战术,不断打击自己的贸易,对于如今正在蓬勃发展的大明帝国来说,简直是灾难! “内阁大人,有什么需要小的去做的吗?为了大明,就算把小的手头的船全都押在里头,小的也在所不惜!” 前一阵印度远征之战,大明帝国曾经发动了数千条商船运送给养弹药,如今,显然这商人也是想起了这个惯例,要为登州战场运兵,然而听着他热心的问话,宋青书却是愣了下,旋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有!” “本阁需要你,先行保密!” :.。 ------------ 第七百九十三章.国债 这件事儿还真是很棘手,想想前一阵子大明商人在印度遭遇不平等待遇后,举国上下沸腾的模样,越来越踊跃的大明帝国爱国心与认同感一向是宋青书的帮手,可这一次,却成了他的阻力。*随*梦*小*说 .lā 其实哪怕做梦,宋青书都想着和建奴开战,然而,松汉铁路尚未修建成功,与建奴决一死战实在不是个好时机,这可和讨伐莫卧儿帝国不同,一但与建奴决战,就是双方你死我活的战争,一但战胜,大明帝国将收回全部北方的领土,同时承担着三千万人口到五千万人口的冲击。 这可不是在印度领土上,几万兵马杀杀人,放放火,挫挫印度佬的锐气,再拿点赔款那么简单。 可一但消息传了出去,依照国会如今的形势,恐怕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将票投在北伐至上,把怕是一些人也清楚的知道北伐还不到时候! 就如南宋时候,支持北伐的岳飞,韩世忠是忠臣,而秦桧,贾似道等反对派则是奸臣,没人扛得住舆论的压力,包括一手打造出如此帝国的宋青书! “三天,最多压三天,自由先锋报如果不报!就失去了这个先锋的意义!” 看着宋青书又是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依靠在办公桌的朱很是苦恼的捋了捋头发,放弃第一时间爆料如此重大新闻,对于她这个已经将激情与人生目标融入到事业中的女强人来说,是何等的痛苦。 宋青书可想而知,故而,他也是感激的点了点头。 “多谢!” 旋即宋青书就是再一次火急火燎的奔出了办公室,走廊里,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马上召集帝国统帅部,绝密会议!” ………… 事态来临的犹如暴风雨那样,虽然没有后世那种网络传播途径来的快,然而随着接二连三的船主在松江港口靠岸,报告损失的同时也将那令人恐惧气愤的消息传回了江南。 《登州外镇大屠杀,惨绝人寰! 《登州城墙被攻破,张好才大人率领无畏的帝**团进入巷战! 《战场喋血记!黑烟中的登州。 港口上,几乎帝国的记者都汇聚在了这里,每一条北归的商船靠岸,都要上前采访一番,不到三天,哪怕远在福州,广州的报局都通过飞鸽传书知晓了这一重大消息,整个帝国简直比去岁莫卧儿帝国挑衅引起的反响还要大。 毕竟莫卧儿帝国虽然可恶,可也仅仅损失了帝国一小部分利益,甚至一些腐儒还巴不得那些下贱商贾死在国外,可建奴却是插在大明帝国心头的一根刺,最远吴三桂豪格的兵峰已经抵达两广边缘,偌大的江南到处都有他们烧杀屠戮过的痕迹,对于他们,江南人谈之变色。 前些年,辫子兵来了,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哭,就算是宋青书在江南强势了一把,通过宜兴之战和鄱阳湖大战,将染指江南的建奴势力彻底打了出去,让大明腰杆壮了点,可主动向北进攻依旧是江南明人不愿提及的问题,大家都被建奴那汹涌澎湃的骑兵打怕了。 就像当年南宋那样。 可事情不是视而不见就没有的,一部分南逃北人依旧坚持着要北上打回家园,而且总是有北方的消息传来,这一次更是成了绕不开的坎儿了,当恐惧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爆发出来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以及破坏**。 登州之屠就撩拨起了大明帝国公民们心底最后一捋底线。 后世革命战争其间上海工人大罢工的架势都被拿了出来,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自从报道把消息散播了出去之后,整个江南都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滚油,更是有无数青壮年再一次堵在各地兵部预备役门口,主动要求参军上阵。 这在封建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虽然华夏的政治家一向是脱离民众,高高在上,然而政治毕竟是民意的集合题,更何况这些年一系列的改革,已经拉的大明帝国决策机构贴地气了许多,更何况登州之屠也影响了大资本家们的利益,这两天突然召开的国会,同样也是人声鼎沸。 “诸位,帝国才刚刚经历了远征莫卧儿之战,花费军饷上千万两,应天到荆州,到福州的大路还在修缮,湖广,浙江等五十多个项目还在不断修缮,此时,实在不适合大举北伐,户部的银饷尚且未准备足够,粮草亦是不足以支撑啊!” 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而且宋青书这两天闭关不出,把次辅周延儒丢出来拖时间,面对着人声鼎沸的国会,他那苍老的额头汗珠子不断的流淌下来,作为帝国最高层,他是知道宋青书制定的全盘计划,不过真应了那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一瞬间周延儒忽然怀念其崇祯十五年那会儿他作为内阁首辅的日子了。 那时候哪儿有现在这些嗦事儿,除了皇帝,其他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可这个念头仅仅想想就一闪而逝了,那时候又怎么能和现在相比?上面勾心斗角,深怕明天丢了脑袋的同时恨不得别人今天就丢了脑袋,而且国事政事件两头担心,每天都叫如同坐在火山口般的度日如年。 可如今,如今行的堂堂正正,官当的两袖清风,家里还多出几十片庄园,更重要的是大明不再像那风雨飘摇的破船,能拉出来几十万敢打敢战的军队,能拿的出成百上千万两白银,不让人担心随时一家老小都跟着帝国一起粉身碎骨,这心里也舒坦。 听着周延儒站在国会台子中央的呐喊,这些叫嚷着出军几十万,灭了建奴的狂热议员倒是都跟着静了静,打仗说的热闹,没钱的确是个头疼事。 虽说就剩下半壁江山了,可每年宋青书政权的财政收入反倒是比崇祯当政时代多出来一倍多,达到两千多万两,而且还不算粮米,庞大的东南亚殖民地,每年贡献给大明的粮米比万历年间丰收还多,按理来说,绝不可能缺银子。 不过和崇祯的朝廷明显不同就是,崇祯每年收上来的银子,除了养官,养兵,养宗亲以及各个蕃地的藩王,就没了,唯一拿出来公共建设的那点河道银子还被贪官分的差不多了,水利失修,导致了天灾更加严重,汹涌的农民起义将帝国逼上了绝路。 可如今不同,每年年初国会都会召开例行会议,用一个月时间将整年的财政收入列入计划,然而制定在全国各地,兴修那些大型公共基础设施,如堤坝,快速路,桥梁,城镇,军队采购需要多少,港口营建又需要什么,还有矿山,建设国有企业什么的,旋即逐步向里投资,每年大约有三百万两到四百万两的应急预案,可要和建奴全面开战,这点儿银子可不够看。 而且这次和打莫卧儿又不同,北方也是大明领土,要打就是彻底消灭建奴政权,不可能让清庭赔款来补充军费。 不过,如今的大明与崇祯时候的大明最大的不同显露了出来,坐在席位上狰狞了片刻,陈子龙忽然高喊着站了起来。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陈某忝为国会议员,决定天下苍生之政,怎么能不做出表率?陈某愿意捐出五万两白银来,以助军资!” “陈大人都愿意大半家产,我施天福又怎么能落后,施某愿意拿出五十万两白银来,支持大明北伐!” 幸亏崇祯皇帝不当政了,否则的话,看着这些国会议员一个个捐款如同流水那样,再对比当年他两次捐资助饷,却不过仅仅捐到二十万两不到,为堂堂国丈都封侯了,让他捐出五万两,他才拿出三千两来,还将周皇后给的五千两扣下一小半,朱由检该如何做想? 不过这踊跃的一面,也是有原因的,曾经国家是皇帝的,家财是自己的,你皇帝要亡国了,关我何事?可如今,大明真真正正的让这些佼佼者体会到了是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大明,那么国难当头,自然义不容辞,这就是区别! 底下累积的叫喊,银钱甚至都加到了一两千万两,海外殖民地的开拓可让这些精英人士发足了横财,仅仅几个西印度公司大股东,能拿出来的就有五百多万两,可这却让周延儒更加汗流浃背,宋青书给他的任务,可不是答应,而是拖! “诸位!诸位!听我说啊!” “次辅大人,既然军费都有了,赶紧进行出兵北伐的投票表决啊!” 就在周延儒抹着汗珠子直着急时候,终于他的救星来了,忽然间有国会护卫队用枪柄敲打着地面叫嚷起来。 “肃静!肃静!首辅大人到!” 再一次,已经扩充到八百多个席位的国会上下两院变得寂静下来,所有人却是都露出了期盼,毕竟只有宋青书到了,才是真正拍板的时候,否则的话,以他强悍的影响力,推翻国会决议,不是不可能。 不过还是有人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满是激动,陈子龙张口就想说些什么,不过把汗水湿透了官服的周延儒换下来,宋青书却是伸手向下压了压。 “诸位!建奴犯我河山,在登州城犯下了跟扬州,跟常熟,跟成都一样不可饶恕的罪行,本阁和大家一样感同身受,满怀愤怒,不过,在投票北伐之前,本阁还是有一个提案需要行在前面。” “国债!” “经过内阁商讨,本阁决定提出发行国债提案,发行国债一千万两,年息千分之三,为北伐提供军费!” 话音刚落,简直在整个国会大庙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想到了宋青书的提议会和北伐有关,可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有关,当即陈子龙就愤怒的高吼起来。 “首辅大人在看不起我们吗?如果军资不够,陈某愿意将全部家产都捐献出来,只要能光复我中原,收回祖宗之地!我泱泱大明,难道无人吗?还要用举债来收拢军费!” “没错啊!首辅大人,缺多少军费,大家就给补齐了,我天朝上国,举债?太丢人了!” “肃静!” 法警们不得不再一次敲起了枪托,好一会,沸腾的国会方才寂静下来,在一帮子议员不满的眼神中,宋青书无奈的摊开了双手。 “诸位,听我说!” “大家还记得崇祯十七年吗?闯军都兵临城下了,陛下甚至连尊严都不要了,下令群臣募捐,结果呢?国丈周奎三千两,驸马董礼一千两,还有五十,二十两的!” 很不幸,崇祯皇帝又丢了一回面子,在议员们惊愕的注视中,宋青书痛心疾首的敲着演讲台。 “咱们这一辈是经历过风雨,经历过差点儿亡族灭种的痛处的,诸位的觉悟,对大明帝国的责任心,宋某心知肚明,可下一代,宋某就没有把握了,万一几十年后,几百年后,国家再次需要用钱,可诸位的子子孙孙没有这份觉悟,又当如何办?” “不是宋某瞧不起大家,而是宋某希望能立下这个机制,哪怕百年,千年后,国家急用钱的时候,依旧能号召大家踊跃捐资!就是这个国债了!” “由大明皇家银行印刷,每债券价值一两,年息千分之三,以战胜建奴后,两淮的矿业产出作为归还资金,分五年内,十年内还清!本阁赞成这个提案,本阁投下第一票!” 又是那个熟悉的投票箱,听着宋青书痛心疾首的话语以及看着他投入的第一票,陈子龙等再次沉默了。 的确,谁能保证后世自己家族就没有败家子?没有短视鬼?不说后世,眼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建奴都快兵临城下了,高宏图,吕大器等一批东林党还在好窝里斗,把能战的宋青书撵出去,鲁王朱以海还在搞分裂,竟然向建奴俯首称臣。 陈子龙第一个站出来,将赞同的选票投进箱子中,同时下定决心,回家之后一定要立下家训,后世子孙胆敢有吃里扒外,自私自利不顾国家者,一律逐出宗籍,族谱除名,死了也别想埋进祖坟去! 紧跟着,施天福,夏允彝,渠伯涛,王冲文等议员大佬,依次将代表荣誉的选票投了进去。 然而,没人注意到,本来是慷慨激昂的要举兵与建奴决一死战,可回过头来,不知不觉让宋青书将事情拐带到了国债上面,汹涌如火的全面战争气息忽然间消散了不少…… ------------ 第七百九十四章.重夺两淮 镇江,句容,丹徒,江阴,长江延绵数百里,六个渡江点,休整了几年的大明军团再一次滚滚向前,奔赴战场。随-梦. lā 聚集在应天军区的二十万明军作为了这次北伐的主力,几年不战,这些个军团,一个个北府师非但没有随着和平而消磨掉战意,变得平庸,再上战场,反倒是让他们犹如那一柄柄刚出鞘的宝剑般,闪烁着惊人的寒光。 历朝历代是飞鸟尽,良弓藏。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生怕老百姓造他们的反,不过如今皇帝没有权了,执政的国会极度需要武装力量来防卫自己来之不易的政权,经历两次大战,又经历了三年的职业化训练磨合,大明军团,这支曾经打遍东亚无敌手的无敌铁军,又再一次焕发了新生。 敌人就在江对面,战争也就在眼前,一个师接着一个师的军士直接的挎着刺刀步枪,腰里别着手雷,排着队登上战舰,这次出军根本没有做掩盖,毕竟建奴也知道对登州发起进攻,必然会引起大明的反弹,对面的建奴扬州大营早就已经戒备起来,六十多个师的将士是大张旗鼓的兴起堂堂之师,就与你建奴来一场硬碰硬的堂堂之战! 这次北伐,对于大明帝国来说,甚至异议已经超过了当年朱元璋的北伐,那一次是争夺天下,而这一次,则是收复魂牵梦绕的祖宗之地,收复宗庙,社稷,解决差点灭亡华夏法统的建奴,江边上,不管是南逃的北人,还是江南土生土长的土著,也不管是不是军属,无数人聚拢在江边,挥着手不断呐喊高别着。 “为了大明,活着回来!” “打鞑子,痛打鞑子!” “父老乡亲们放心,儿郎我一定奋勇作战,将那些野蛮人赶出我们的国土去!” 在这热烈的送别声中,上船的队伍里,忽然有个将士再也按捺不住感情冲出队列,对着旁边栅栏外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老父亲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又对着送行的乡亲们郑重承诺一句,旋即也是散落着男儿之泪,头也不回的毅然决然重归队伍中。 这一幕,在喧嚣的港口上,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幕。 上午巳时,江南的渡船还没有渡完,江北轰鸣的炮声已然响起,那是长江水师率先对扬州沿岸的清军发起了炮轰,大炮的轰鸣再一次让人心跟着奋勇激昂了起来。 镇江,望江楼。 小宝这时候居然也混上了个黑墨镜,很有中南海保镖的气势,挎着两杆左轮,站在阳台上,身旁一圈儿内阁亲兵,最里面,却是本应当在应天主持国事,在中央官署坐镇统帅部的宋青书,端着望远镜,宋青书出神的眺望着自己庞大的战舰消失在江心处。 “首辅!” 丝毫没有心思在眼前的战争上,后头的次辅周延儒还是那么一副满头虚汗的模样,无奈的抱着拳头。 “您别担心战事了,这次李定国将军与周遇吉将军分别指挥左右两个集团军,凭借建奴扬州大营,是抵挡不住的,倒是应天那面,国债是您提出的提案,现在内阁门儿都要被踏破了,您赶紧想个办法吧!” 古来征战几人还?尤其是这场与建奴争夺天下,收回故土的大战,绝大部分将士已经抱着战死沙场的觉悟了,却浑然不知道,他们的统帅部却暂时没准备那么多,这场战争将比他们想象的轻松的多。 可提到这个国债,周延儒就头疼,他也算是政坛老辕梁了,从政十多年,从来都是有人绞尽奶汁从国库骗银子,头一次看到有人不要命的想把银子往国库里塞,宋青书提议发放的一千万两国债两天就被哄抢一空,现在不断有大工商主还有社会各界名流对国会施压,要求再开放一些国债。 谁让认购国债不仅仅能表现出强烈的爱国心,更是有利可图!甚至一些没抢到国债债券的平民工人,依托工党,也发起了抗议。 问题是,宋青书这次就打算收回两淮,把边界推到淮河一线,一千万两都用不了,差不多每年应急的四百万两银子已经正好,虽然年利千分之三并不多,可十年也是三十万两,要再来一千万,就是六十万两了,就算是如今大明朝比崇祯爷当政时候富的多,银子却也不是这么败的。 周遇吉是满面忧愁,提到这个宋青书的嘴角倒是流露出一丝笑容来,国债这招,他是和英国学的,英法七年战争,一度法国人将大英帝国也逼到了极限,为了打造皇家海军,英国议会以其名义发行国债,使一时间英国皇家海军的数量大大压过法国,这才有了七年战争的胜利以及后来英国海军英雄纳尔逊的传奇。 不过国债可不止用在战争上一条道上,后世宋青书时代的共和国发行国债也不止一次两次了,西部大开发,基础建设中贯穿全国的铁道公路,港口营建,哪个也没离开过国债的身影,连头都没回,宋青书毫不在意的说道。 “既然大家愿意认购国债,那就发行好了,正好最近要修从应天通杭州到福州的铁路,因为缺乏资金给砍了,正好再发行一千万两国债,到时候用货运的运费来还,两全其美。” “这……” 向老百姓借一次钱,周延儒已经感觉够丢天朝上国的颜面了,看宋青书这意犹未尽的模样,估计这还不是最后一次,还得有第三次第四次第n次,然而迟疑了片刻,周延儒忽然又觉得,似乎这么样也不错,提前多少年能把基础设施都建设出来,剩下的,就是享受胜利果实了。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要不,再发行两千万两国债,把福州通往两广,去贵州的铁路也给修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先例,再进行就简单多了,就在周延儒也开始沉浸在借钱修路的好处中时候,扬州方向,明军与清军旷世纪的决战,也开始拉开了帷幕。 这时候还没遇到过清末英军那样的敌人,清军扬州大营仅仅在长江滩涂上凌乱的摆放着大炮,向江里还击,然而面对后世清末装着炮台都打不过舰队,更别说如今这模样了,二十条应天战列舰四百多门大炮几乎将滩涂都给翻过来了一遍,密密麻麻的炮火中,清军的炮手,木头拒马,还有堆放的工事,无不是在炮火的轰鸣中翻倒毁坏。 炮击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基本上岸上清军炮火就哑火了,此时,后面的运兵船也抵达得差不多,前沿的战列舰开始松开阵势,让后面的登陆艇顺着大船的人缝隙向岸边冲去。 这也不知道是李定国第几次违反规定了,带着他的第七方面军十二个师,李定国又一次冲在了全军最前面,后头几个军士玩命的登着沙轮船的船轮,前面端着刺刀的步兵双眼发红,气喘如牛,恨不得立马就登上江滩去厮杀,而最前面,站在军团旗底下,腰挎两把左轮的李定国高举着他的指挥刀,还在不断嘶吼呐喊着。 “快!快!光复山河第一战,老子李定国要第一个跨上江北的土地!!!” 大约十点十二,第一批运兵船顶着江边建奴射上来的飞蝗那样的箭雨与枪弹,飞奔上了滩涂,旋即连射击都来不及,直接钻进工事中,与建奴守军开始了贴身肉搏。 几乎和后世朝鲜清军一模一样,扬州江北大营的清军可以在激烈的炮火中抵挡快两个时辰,可白刃肉搏战,连十几分钟都坚持不住,十点四十左右,守在江边的扬州清军开始向后溃退。 真叫势如破竹,几乎是以跑步的速度拿下了了一个火力点,三条壕沟,凭着腰里挎着的双枪打垮了半个营的清军,这已经打到滩涂防御阵地后方了,这个疯子方面军司令居然还要往前冲,慌得后头二十九师师长黄树哭丧着一张脸就赶紧拽住了他。 “将军,不能再冲了,到现在还未遇见建奴骑兵大队,一但贸然突进,容易重演崇祯十九年宜兴之战的凤凰山溃败啊!” 黄树这是没跟李定国远征过印度,否则他就不会这么说了,二十多万莫卧儿主力大军,十万骑兵,被不到四万远征军主力一战击溃,游牧人骑兵在李定国眼里,已经不再是个吓人的怪物,而是个想怎么抽就怎么抽的面团,猛地甩开黄树的手,李定国一肚子恼火的回头吼叫着。 “怕个球!八旗骑兵也不过多了四条细腿儿,子弹打上去也是要死的,遇到了,就刺刀火枪干了他们,老子在莫卧儿打了十万蕃人骑兵,也没看他们多长个脑袋还是多长个锤子!” “大帅选咱们第七方面军主攻扬州大营,就是为了今天就能向江东父老报捷,你黄树要是怕死,就他娘的滚回船上,换个不怕死的,跟老子冲!” 推了这个师长上校一个踉跄,对着大步跑出滩涂阵的步兵们,李定国又是疯子那般的高举左轮,回头呐喊。 “弟兄们,光复扬州,跟我来!” 当兵不怕死,怕死不当兵,尤其是还在北府军这么一支荣誉部队中,差不点没一屁股坐地上,这二十九师师长也是被激的双眼发红,也是举着指挥刀怒吼着冲上壕沟。 “他娘的空心方阵,跑步前进,跟着将军,打扬州去!” 不愧是大明之剑,第七方面军十二个师甚至连后续辎重都没有等,直接列着方阵狂奔了半个多小时,几百斤的炸药包塞到了扬州城城门,随着一声巨响后奋勇的明军将士又是奋不顾身的冲进着江淮名都中。 下午一点,悬挂在扬州总督府三年之久的八旗相继被砍倒在地,二十九师师长黄树亲手将大明的玄龙吐火国旗挂起,街道上,到处都是穿着号子服,垂头丧气的清军被挺盔惯甲,端着燧发枪士气高昂的大明天军看押着,不过就算如此,李定国依旧不满意的掐着腰,郁闷的嘀咕着。 “他娘的,溜的真快,一个真鞑子都没抓到,一个能大的都没有!” ………… 李定国这句还真不是吹牛,当年建奴攻打扬州尚且花了两三天,这座淮上名都不到一天就给李定国孤军深入拿下了,还真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过这也难怪,如今的扬州清军江北大营和后世两百年后,清军镇压太平军的江北大营成分差不多绝大部分都是由江淮土著组成的,两次江南大战,不管蒙古人还是满人,都是损失惨重,这也是少数民族的悲哀,大明内乱了几十年了死伤的人丁不下几千万,可宋青书依旧能阻止起几十万大军,继续奋战,可如今建奴死伤被俘的,真正建州男丁已经只剩入关前一半了,八旗部队都得依靠捕捉鄂伦春,鄂温克这样儿野人女真组建索伦骑兵来撑场面,再消耗下去,大明不倒,清国还没亡,可建州女真却是就有亡族的危机了。多尔衮是个成熟的政治家,在攻打登州之前,他已经预料到大明的报复必然是惨烈的,提前下令给扬州大营,命令蒙满甚至汉八旗都向撤向淮河北岸,弃守两淮。 后世刘铭传的淮军堪称劲旅,曾在台湾抗击了法国侵略者,可如今淮上子弟还没认同大清这帮主子,他们组成的绿营能有多大战斗力,可想而知。 满是意犹未尽的休整了一个时辰,这头后续部队派来的管理人员才刚到城门口,那头李定国的第七方面军已经迫不及待的再次在扬州北门集结了队伍。 骑兵小跑疾驰在两翼,大队的步兵背着步枪,跑的犹如方正的豆腐块,哪怕李定国都是将拉练时候那股劲儿拿了出来,徒步跟着大军向前跑着,夜色渐渐升了起来,奔跑中,将士们甚至开始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领队的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可所有人心头都是憋着一股气儿,绝不能让这些烧杀掠夺的建奴跑了! ------------ 第七百九十五章.江北大营的覆灭 力量的对比此时都发生了反转,先前是清军锐气高昂,气势汹汹的向南进攻,所以江淮是其占据江南必有的前哨基地,可经历了宜兴之战以及吴三桂背叛的鄱阳湖大战,清庭元气大伤,江淮对于多尔衮来说已经有些鸡肋了,在这片土地上与明人打消耗战,清庭消耗不起,还不如将其放弃,也是据淮河北而守。 相比于宽阔而布满港口的长江,淮河面对的压力明显小的多,守起来,成本也低不少。 此时的大清朝已然是经历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纳粹德国,虽然还有着咄咄的吃人之意的老虎,却已经暮气沉沉了,入了关的清人开始满足于保住如今的既得利益,享受汉人的供奉,变得不思进取。 命令与慵懒之下,这支江北大营精华,由七万人马组成的八旗大军一路放弃了扬州,凤阳,淮安,滁州等大片江淮领土,只想返回京师去过他们的春节。 可就算这样,明军也没想放过他们。 徐州城。 这儿曾经是高杰的驻地,号称九省通衢,也是两淮返回山东的重要通道,当初建奴东入两淮,就是高杰夫人刑氏带着高家军部将率先降清,让南明苦心经营的江淮防线洞开,短短一个月,江北三镇方才如此迅速的沦陷。 如今,清军倒是来了个重蹈覆辙,前一阵子两淮不稳,为了安抚人心,清庭不得不将高杰幼子从京师放了回来,没想到这位高夫人还真叫反水的行家,在清军层层的监视下,居然和高杰部将李永泰联系上了,趁着八旗军队南撤功夫,他们引明军自海上西行数百里,先占据了八旗大军北归的必经之地徐州。 还是一个地儿,可真如同楚霸王八千精骑袭击刘邦八十万诸侯大军那样,三个师的水师陆战队就将七万多蒙满汉八旗的归路给挡了个结实。 迎着汹涌的炮火,城外的八旗军队真是拿出了这个时代东亚骑兵最高的勇气,在此起彼伏的炮击下,不断有冲锋的骑兵被炮掀落,在庞大而稀疏的人群中砸出一片涟漪,可这支骑兵依旧奋不顾身,继续凶悍的向北冲击着。 孙子兵法云:归师勿截!冲不过徐州就回不了辽东老家,骑阵中不断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整个骑阵就如同奔流如海,一往无前的黄河水,怒撞向拦截在淮河渡口的徐州城。 可惜,他们面前的却是“黄河大堤”! 之所以让这些骑兵放心大胆往前冲,就是因为徐州城墙是破烂的,一年前河南还在持续大干旱,偏偏江淮梅雨让淮河泛滥起来,冲毁了徐州的一部分城墙,似乎给八旗军露出了可乘之机。 然而,这却是个死亡陷阱。 高杰当年对于老巢明显特别上心,这徐州,他储存的火炮就一百七八,虽然都是老旧的青铜火炮,可也够打的大队马队七零八落了,而且城墙上,城内街垒上,还埋伏着大量的明军火铳手,尤其是水师中步兵经常需要用火铳与登船敌人对射,在这种接到巷战接战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 冲过了位于城头箭楼,残缺城墙上发射的火炮控制区,这些个归心似箭的八旗骑兵凶悍的直接从缺口涌入了徐州,马蹄子践踏在因为寒冬而梆硬的青石砖上,那凶悍的脸庞,口中吐出的白气,简直就在守城的明军将士眼前。 听着耳旁急促而过的巨大喧嚣声,在一间被洪水冲毁,仅剩下半边的商店小楼掩体后面,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出任狙击方面军司令的水师将军赵普猛地就把身子探出去,手中左轮啪啪几枪,正在向徐州衙门奔驰的建奴骑兵当即落马了三四骑,这也如同个信号那样,蹲守在街道建筑物中的明军火铳手亦是同时放枪,四面八方的枪声一时间也是喧嚣了徐州城的大街小巷,不断有骑兵从马上掉落,战马惊慌的逃窜,落马骑士躺在地上呻吟,给这深冬的徐州添加了一抹红色。 鄱阳湖那一战,已经证明了骑兵在巷战中,实在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打完一轮的明军退到巷子里,追到巷口的八旗骑兵只能向前或者向后继续退去却进不来,跳下马肉搏的骑兵骑兵刀还没等劈砍到,就已经被刺刀捅死,悲壮而激烈的的冲锋中,这支清帝国的骨干力量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好不容易冲进了徐州城,却在街道间纷纷被击溃。 可扬州总督岳泰却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放弃的,这头八旗铁骑就像退潮的浪花那样向外退却,紧接着,又是红黄白蓝四种颜色的步兵扛着铁面圆盾向城内涌来,街头,顶着虎头圆盾,头顶上弯刀高举,一个个八旗悍卒用当年先祖顶着明军枪火冲锋的勇气向徐州衙门冲锋着,只要打开了那里,就有向北回归的道路。 不过这时候早已经和当年萨尔浒大战时候不同了,经过一次次改动的明军步枪威力与当年粗制滥造的辽东军火器犹如云泥之别,再一次将军队聚拢在街垒,看着怒吼着呈现密集阵型冲锋的清军,目露杀机,徐海猴子猛地向天空扣动了扳机,旋即整齐的哗啦声中,明军举枪,开火。 枪炮的轰鸣一时间让世界似乎失去了声音,满眼中,弥漫着硝烟的城门主街上突然出现了无数道光,正在蜂蛹向前的八旗精兵随着似乎撞到了个无形的墙,坚固的虎头圆盾上被光线穿透了无数空洞,腰刀与长矛脱手飞起,一具具身体剧烈颤抖向后倒去,无数无形长矛扎串了长矛,扎传了血肉之躯,恐怖的身体贯通伤向前后飙着鲜血,长街至上,先后几层八旗精兵倒闭在了地上。 随着火器的愈发发展,大规模冲锋也渐渐远离了战场,拿破仑算得上纵队进攻的行家,可就在他落幕的滑铁卢之战,决胜负的一幕就是法国近卫军以纵队大规模突袭冲锋威灵顿公爵,结果被威灵顿埋伏的优势火力大量杀伤,一举击溃了法国最强的近卫部队,美国南北战争的转折点葛底斯堡战役也是在最后皮克特冲锋中当场阵亡一万余人,罗伯特.李的攻势在此彻底瓦解。 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机枪的出现更是让壕沟战成为了战场主流,后世令人津津乐道的志愿军朝鲜战场大规模冲锋,距当事人回忆,志愿军是趴俯在地上,趁着夜色拉开距离匍匐前进的,已经远不同于冷兵器冲锋。 这几年的发展,明军的战斗素养得到进一步提升,尤其是武器进一步发展,他们已经处于这个火力潮流之中,而八旗军,此时却还沉浸在他们祖先顶着大明辽东军简陋枪火一举占据辽东大地的迷梦之中,这个战术思想已经落后了。 落后了就要挨打!这是旷古不变的道理。 第一波冲锋的时候,八旗已经投入了两万多骑兵,第二次步兵大规模冲锋,也有两万,可却被徐海猴子六千多兵力压着打了回去,面对城墙塌陷的几处街道,依靠密集火力打垮了八旗步兵的冲锋势头,旋即明军就按着平时的训练,分成三股的步兵轮流向前射击前进,边打边上,劈头盖脸的枪击打的八旗步兵更是昏头涨脑,手里的虎头圆盾丝毫保护都提供不了,再一次仿佛大雨中的蚂蚁窝那样,连滚带爬的向外逃去。 如果盾牌有用,拿破仑军团就不会淘汰了,更不要说南北战争中更需要保护自己的南北军了。 “这,这他娘的是明军?” 当年在高杰手下任参将,江北三镇啥德行李永泰可见识的一清二楚,这还是南明最强的主力,至于当年号称更强的辽东军啥货色,他也接触过,可以说自万历四十七年开始,大明胜多败少,如果不是这次清庭居然要将整个两淮都放弃,要不是提前得到高夫人消息,害怕遭到大明的清算,李永泰也不可能向大明投诚。 可在后头干着运炮弹的工作,站在徐州翠高楼指挥后续部队,拿着大明产双筒望远镜眺望着,李永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啥时候明军强到这个地步了? 一股子敬畏开始在他心头涌现出来。 ………… 说实话,不管勇气,武艺,甚至阵型上,八旗军都远超过吴三桂的五十万楚军,可对于明军来说,八旗军的威胁比不上吴三桂,毕竟后者掌管大明帝国火器部队多年,进军荆楚之后,与西洋人的接触让吴部火器水平又有了长足发展,在阵地的争夺上给予明军也以了极大杀伤,可是八旗军?后世雍正乾隆皇帝几次下旨国语骑射乃大清立国之本,这次为了后撤,汉八旗手里掌握的大炮也被丢弃了大部分,在徐州复杂的堡垒地形上,简直是这支冷兵器军团的噩梦。 临近新年,归心似箭的八旗大军在扬州总督岳泰的率领下,先后对徐州发起了十七次冲击,然而除了丢下成千上万的尸体,丝毫没有撼动明军的阵势,等第四天想要换点强渡淮河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背后一道上猛追,也没打上什么真正战果,疯狗一般的李定国带着他拥有十二个师的第七方面军杀到了。 就算八旗军战斗力不俗,急急匆匆从江淮各地扯出来,又在徐州坚城下苦战了三天,清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李定国,四万远征军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敢硬撼二十多万莫卧儿大军的李定国,战局就可想而知了。 崇祯二十三年春节,这个满汉都万分看中的节日里,岳泰将降书作为新年礼物,向大明皇帝以及全部的帝国公民献上,成为了第一个向大明帝国投降的清朝大员,而且是努尔哈赤追封祖先塔克世的子孙,仅次于宗室的觉罗红带子。 要是以往崇祯皇帝以及一群东林党君子当政,估计又得是封赏,又得是封爵,来笼络这些双手血淋淋的蛮族来为大明帝国而战,有人反对就一句杀俘不祥怼过去,可对于此时的大明帝国,哪儿还有这等好事儿,帝国军团拿的可是纳税人的钱,维护的是整个帝国的利益。 岳泰以及一大批八旗军官被当做战犯,押送到了应天,帝国刑部最高军事法院起草了起诉书,要起诉这些人在攻打扬州中所犯下的战争罪行,至于六万多八旗步骑,宋青书倒是学了一把二战时候的纳粹德国。 希特勒统领下的纳粹德国宗族灭绝,毫无人性,可他差点征服了欧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东西两线作战中,德国将大批的东方国家俘虏,投诚部队输送到了西方,来抵御法国英国的反击,诺曼底登陆时候就曾经遇到大量的东方营。 一月份在位于扬州废墟外的集中营被拆分,重新整编,六万残余八旗军被装上船,连带着在江淮俘获的一部分绿营兵,这部分兵马开始被源源不断的运输到印度。 如今孟加拉苏巴成为了帝国在南亚次大陆的第一块殖民地,需要的就是不断扩充帝国在孟加拉的势力,如今曾经在湖广出过大风头,闹得天翻地覆的李过,高一功,刘芳亮等大顺军余部,就是带着不愿意被遣散,也不愿意被收编的一部分部下,以雇佣军的名义被派遣到孟加拉,继续着陕西农民军的传奇。 孟加拉可够大,此时是南亚次大陆最富裕的地区之一,再养活一批旗人警察,旗人城管也是不成问题的。 这一战将相当于后世半个江苏省的江淮平原彻底收回了大明的怀抱,击溃俘获清军三十万,尤其是彻底歼灭了清军江北大营的八旗部队,算得上自宜兴大战之后,大明帝国第三次辉煌胜利了。 然而,随着徐州之战的落幕,这次大张旗鼓的北伐战争却是开始陷入了个低谷,二十万帝国大军开始在淮河流域构筑防线,并没有向北继续扩张一步,而且战略上,也开始向清军哪方面转动了天平,如今整个大局面,大明帝国面临的地理弊端显露了出来,占据着半个巴蜀的清军,开始自四川盆地而出,向荆州发起了进攻。 此时入川的要道重庆府尚且在清军手中,清人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优势,大明帝国需要守卫偌大的湖广,军团却不过二十个师左右兵力,二月份,荆楚告急的消息传递到金陵,本来尚且怒发冲冠的帝国议员们,也不得不开始改北伐为西征,来巩固帝国西部边陲。 没办法,为了将湖广重新变为帝国的粮食产区,不管明帝国还是各大商会集团,都投入了太多的资金资源,两淮之战已经狠狠教训了清人一顿,吐出了一口心头的浊气,变得不那么迫切,登州之围也解了,那么拱卫既得利益,又成了燃眉之急。 战局似乎再一次缓和了下来。 (本章完) ------------ 第七百九十六章.黑色黄金 登州湾,寒风吹拂,黑烟滚滚,只不过这一次燃烧的,是清军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炮舰,另一头,三十二条明军主力应天战舰还在不断喷涂着怒火。 登州城墙几乎都变成了沙滩上的沙子,被拆开一块一块的,曾经繁华的港口城市满目疮痍,被炮火摧毁成了一片废墟,多尔衮的北洋新军的确出彩,这些职业雇佣兵带着国家正规军双重效果,进攻的比以往以家庭,以牛录为单位的八旗军更加犀利,更加无情,而且法国人支援的图纸,虽然还是火绳枪,这种欧洲最新的战线步枪却比老旧的鸟铳杀伤力强了不少,可是,大明的玄龙吐火旗依旧稳稳的挂在登州总督府上空。 没办法,登州,莱州聚集着整个山东甚至大半个北方的反抗者,他们宁愿死,也不愿给建奴去当奴才。 “摄政王,允礼将军支撑不住了,求您速速支援!” 满脸都是汗水与炮火烟熏过后的痕迹,身后飞的辫子都是湿漉漉的,自海边划着小船赶回来,允礼的摆牙喇亲兵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砸的石头台阶都是梆梆作响了,然而满面阴沉的读着手里头战报,多尔衮却是连理都没理会。 相比于两淮的战事,宋青书更关心的还是登州的战事,不仅仅是登州这个扎在北方的据点,更是因为新建立的清军北洋水师。 如今大清虽然占据了辽东蒙古以及整个北方,领土比大明大了一两倍,可东北亚沿海制海权却是牢牢掌控在宋青书手里,让他可以从朝鲜,从金州,从山东各个位置威胁清帝国,多尔衮却只能被动应对。 可一但清帝国建立起自己的水师,局面可就截然不同,就算多尔衮仅仅有二十条炮舰,他依旧可以如登州之战那样水路两面包围明军沿海据点,截断海上补给,如果清军打的再灵活点,海面上,更是可以破袭自己任意一条航线,并无多少武装的商船根本不是这样重型炮舰的对手,整个东北亚局势,该是四处冒火生烟了。 所以宋青书对北洋水师可是异常重视,甚至在布置两淮战争时候都没这般上心过,自辽东金州基地调集战舰二十条,巡航倭国外海,打击倭寇的护航舰队八条,又从松江港抽调战列舰四条,海大鱼级别运输舰一条,组成了这个强悍的风帆战列舰战斗群,这支力量,甚至足以直接灭亡不少欧洲小国举国之力了。 清庭的水师老师是法国人,法国人的海战技术一部分又来自于荷兰,而大明的海战思想,一部分来自自己的摸索,还有着另一部分来自于宋青书对后世英国皇家海军经典战例的模仿,不过历史上,不管英荷战争,七年战争,还是在加勒比海的一系列争夺战,这两国的海军可都败给了英国皇家海军。 这次登州湾海战也差不多,按照法国教官的战术,清军北洋水师是直接将战列舰派成一条狭长的防御线,作为海上炮台,坚守着一个弧形的区域,这要是打一般小国,仿瑞典瓦萨号双层战列舰的火力足以让对手绝望,可对于火力与机动性极佳的大明舰队来说,这就是一个个大木头靶子。 战斗从上午十点开始,明军战舰以双线向前进攻,就像法国远征埃及之战时候,纳尔逊曾经运用的战术一样,主力进攻清军正面,侧翼骚扰清军背后,双面火力的强悍打击,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多尔衮苦心经营的北洋水师,十一条战列舰或是被击沉,或是被俘了,而且剩下的也陷入了大明舰队的包围圈。 这还不是最让多尔衮烦心的,更令他烦心的战报今天刚刚送到,两淮,七万蒙满汉八旗大军全军覆灭,这让人口日渐凋零的建州女真再一次雪上加霜,而且消息传到蒙古,估计那些本来就颇有微词的科尔沁,土默特蒙古诸部王公们又该闹腾起来了。 早就知道一但明军全力来争夺,两淮是守不下去的,可多尔衮实在没想到,明军的攻击居然如此的锐利,七万人连跑都没跑出去。 对于南方那个曾经天空一样笼罩在建州女真诸部头上的巨大王朝残余,已经消失多年的敬畏再一次浮现在了多尔衮的心头,头一次多尔衮开始怀疑,当年先汗选择挑战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是为建州女真铺就了条光明大道,还是埋下了灭族的危险。 “摄政王!我家主子撑不了多久了!” 见多尔衮看着两淮传来的战报迟疑了许久都没有发出回应,额头上汗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淌着,那摆牙喇亲兵也顾不得尊卑了,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恳请着。 一声声炮响,何尝不是打在多尔衮的心头,那可是他耗尽两白旗财富所打造,与南朝一争高下的炮舰啊!听着这劝告声,终于多尔衮还是忍不住放下了手头战报,双眼猩红的看着那摆牙喇亲兵摆了摆手。 “传本王的命令,让哈达海的炮兵向海边靠拢,让人打旗语,让允礼的舰队起帆,向岸边……” “摄政王,辽东急报!” 话还没能说完,门外的红翎传令兵忽然急促的破门而入,双手将一份军情托到多尔衮面前,这个地名让多尔衮明显脸庞抽搐了下,可旋即,他又是阴狠果决的扔了两淮战报,伸手夺过军情,撕开,一目十行的观看着,片刻之后,多尔衮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宁古塔反了!阿济格手下有十多个牛录反了,投奔了对面明军!能造成如此现象的只有一个解释。 豪格! 他多尔衮丢了两淮,耗费几十万两军资,连被杀带被俘付出了八万多人马的代价,甚至还将要赔上北洋水师,为的就是杀了豪格制止大清国的自我分裂,到如今,这些却是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豪格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回了辽东,大清朝的内战还是成了不可避免。 不过这多尔衮也真是狠人,仅仅踉跄了不到几秒钟,猛地他已经伸手将桌子上一大把令箭抓了起来,天女散花那样扔了一地。 “传本王令,撤军,回京师!” “摄政王,那我家主子!!!” 简直是一声悲鸣,允礼亲兵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地上,可惜,多尔衮已经连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愤恨的甩开帐篷门,自顾自的出门而去。 允礼的水师,已经注定成为了一颗弃子,如今多尔衮最关注的,是丢失两淮后山东的防务以及如何对付豪格这个足以撕裂大清国的老虎,如今,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关切一个将死之人了。 ………… 四月,疾驰向西的大明军团顺利的将清军驱赶回了四川,同时登州湾大捷,击沉建奴战舰七条,俘获十三条的战绩,也让国内从大资本家到底层公民们,无不是欢呼雀跃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在每个明人心头澎湃。 不过轰轰烈烈的北伐却是就此告了一段落。 有了两淮在北面挡着,不像之前那样随时面对建奴的马蹄刀锋,江南的人们心里明显安稳了许多,再说,大帅又没有宣布停战,帝国还在“积极备战”,着什么急? 尤其吸引公众注意力的,还要属徐州煤矿的大规模投资开采! 目前宋青书折腾的蒸汽机也有了,铁路也在大规模修缮中,而且松江应天这些国际性大都会,市内已经开始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公共轨道车取代马车,然而忙活一大圈,宋青书惊奇的发现,江南没有煤! 后世山西煤矿天下皆知,建奴手里,贵州煤矿矿产也极其丰富,不说还在张献忠手里,仅仅如今这个交通环境,就运不出来,还有鸡心迁安煤矿,黑龙江的,抚顺煤矿,辽宁的,焦作煤矿,河南的,宋青书所占据地盘最大一个萍乡煤矿还远在江西,离着如今最紧缺的江南沿海地区太远,交通还没修到那里。 这次宋青书如此积极的打两淮,也是因为这煤,这工业时代的黑色黄金,徐州,淮北,淮南有着三个大煤矿,这儿还靠近运河,淮河,地形平坦,利于运输,简直是天赐给江南的助力器! 前一阵子军费的国债发行了一千万两白银,实际上用了还不到三百万,剩余的正好被投入了煤矿中,成为了发展资金,工业时代带来的变化也真是立竿见影,二月份两淮彻底平定,二月末开始组建徐州煤矿集团,招募工人,五月初,一个偌大的台子已经搭建了起来。 庞大的矿山上人群仿佛蚂蚁那样爬上爬下,不过区别于以往的大明煤矿,一条条蜈蚣那样的铁轨铺满了整个矿山要道,蒸汽机喷吐着呛人的黑烟,将成百上千吨的煤炭从矿坑里拉出来,铁轨一路向西延伸,直接连接到淮河边上,从这儿装船,走运河线,输送到江南那些新兴的工厂中,同样填补到庞大的蒸汽机内,支撑着大明新兴工业的发展。 徐州煤矿的落成是个大日子,虽然是以私人身份,不过宋青书还有西印度公司那些大股东全都到了,也几乎搬过去小半个国会,沿着矿山楼梯扶手这些应天城里顶级的大富翁好奇宝宝那样参观着煤矿的每一部分,不一会,不管丽人如顾横波,还是权贵如宋青书,那张脸都被蒸腾起来的粉尘给熏得漆黑。 没办法,如今的工业条件还远远达不到后世那种标准,污染也实在是在所难免,不说大明,后世世界上大部分发达国家,工业化的时候都走的先污染再治理的路子,就比如伦敦,号称雾都,曾经创下一个冬天因污染死亡数千人的记录。 雾霾固然可怕,可更可怕的却是落后,百年屈辱史还有抗日战争,不知道多出多少死难者,所以宋青书宁愿要雾霾一点,也要先发展出来工业。 除了脏一些,这个工厂在当时人眼里属于很新鲜,抽气的蒸汽机将地底瓦斯咕噜咕噜的打上来,一旁工人用火点燃,十几个壮观的大火柱烧红了半边天,,矿坑内,不断有工人开着蒸汽机车头,把一个个美国西部片中常见的矿车拉出去,一个个大车上,满是粗细均等的煤炭,另一头,也是用蒸汽机驱动,一个个铁筒子不断的转动,将煤块与煤面分离,根据需求,分别装袋运出,旁边的小火车将这些东西直达淮河边上。 一道深深地黑色印记烙印在这块土地上。 徐州煤矿的矿长倒是挺稀奇,这次徐州起义的前高杰部将李永泰,虽然他算是有功之臣,不过毕竟有着黑历史,而且如今大明能打的将军太多了,师长二百多个,实在不好往军中安排,这家伙又不愿意去学李过高一功这样的降将,带着部下去东南亚印度建功立业,还好这家伙知趣,放弃了全部的部下,直接部队转地方,就干上了这个厂长。 也算是国企职工了。 不过这货的业务明显不算是太熟练,在前面一面介绍着,一面还得尴尬的拿出秘书之前写成的稿子,去看两眼。 “内阁大人,诸位大股东,咱们徐州矿厂共用员工十一万,其中倭国劳工两万,高丽劳工一万,东南亚还有莫卧儿劳工一共三万四千左右,剩余的都是咱徐淮子弟,用在运输与管理层。” “额,一年大约能产出煤炭五百万吨,价值大约一千万两,能供应……,对,松江,常熟,杭州等一系列沿海城市港口!还有啥来了……” 看着这四十多岁满脸大胡子的粗汉抓着脑门绞尽脑汁,宋青书还真是无奈的挠挠头,幸好具体经营有集团董事会,他这个矿长仅仅是代表工部签签字盖盖章,这时候绝对不会有国旗企疲软期,让他在上面待着也行。 趁着这家伙挠头功夫,宋青书扶着栏杆向下面探望起来。 虽然运输方式有了大力的发展,然而挖掘方式却还没变,宋青书实在是没办法把庞大的蒸汽机缩小的巴掌大小,然后塞到转头打桩机里,还得靠着工人用大锤与凿子搞头向下挖煤。 后世晚清百年屈辱史时候,日本与西方列强曾经大量大量的掠夺华工出海干苦役,能回来的十个不到一个,号称猪仔,如今也是现世报,一个个身材矮小的倭人小矬子蹲在竖井矿坑下,挥汗如雨的刨着煤,所赚取的薪金却还不到明人的一半。 看着这些矬子干活,想着后世老大中国******主意的混球中,就可能有这些家伙的子孙,宋青书心头忍不住就是暗爽,大明就是比你们早发展的,你能如何? 就在他看着这些倭国友人为了大明工业化挥汗如雨,将一车车挖到的煤炭塞进上下的起重机里时候,忽然旁边的矿长李永泰颇为感慨的插了一句嘴。 “这玩意太神奇了!力拔千斤,比战马都带劲的多,要是当年咱们大明在战车上安一这东西,战场上还不是无往不利?哪儿还会怕狗鞑子的骑兵!”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青书忽然眼前一亮………… (本章完) ------------ 第七百九十七章.三年 时间转瞬,仿佛滚滚车轮向前冲锋的大明帝国时间轴内,三年不过白驹过隙,然而自从万历四十八年辽东战事开始,大明几十年没有得到的和平,在如今的帝国疆土难得的得到了实现。 宋青书记得穿越前有一部电影,名叫《西线无战事》,而如今,真真正正的叫江南无战事,久违的和平降临到了这片东亚古老国度的领土上,让饱经战乱的人们,终于可以借此时机****伤口,让这个古老的帝国缓缓愈合起动乱造成的巨大疮疤。 而且照比大明王朝最迷梦的万历年间,仅剩下半壁江山的大明帝国也有了个长足的发展。 后世中国曾经有个称号叫世界工厂,不过出口的竟是鞋子衣裤这些轻工业产品,还有钢铁煤炭这些原材料,进口的不说汽车以及大型生产设备,仅仅一个肾六肾七,所包含的技术产量就可以秒杀小半个出口集装箱了。 不过如今,大明虽然出口的商品虽然也以鞋帽衣服居多,却算得上这个时代含有高科技的工业制成品了,尤其是玉石一样的瓷器,更是成为肾六一样的宠儿,西方世界,要是你一个男爵,一个太平绅士家里没有几件来自中国的瓷器吃饭,简直都不好意思出门。 在没有东方瓷器之前,那些西方文明人富有者用的是焊锡的盘子碗具,一但吃酸的东西很容易将餐具中铅给溢出,导致铅中毒,以至于西方人足足四百年都将西红柿认为是有毒食物,至于穷人,则拿木头挖成个碗吃饭,这玩意时间一长就容易霉变生毒,长口疮,可光滑的瓷器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可以想象通过印度转卖到欧洲,自景德镇民窑等处出口的瓷器给欧洲的厨房带来了多么大新风潮。 还有那薄如蝉翼的丝绸,就连罗马的教皇都以穿中国丝绸为荣,精致的东方马车,和后世的劳斯莱斯,宝马大奔那样,成为西方的新贵,不过最赚钱的,还是茶叶,糖,烟草,香料这些消耗品,毕竟一件衣服省着点穿还能穿个几年,一口茶,泡了就没了。 拥有大半的印度市场,新大陆殖民地,间接还沟通着西方文明,从吃穿住行,大明都有货物输出,如此广袤的市场可极大的刺激了本国自造业,自松江一直到南方的广州,一系列沿海城市以及靠近的内陆基地,工厂林立,每天都有成箱成箱的货物自工坊运出,一半供应国内,另一半则是直接装上船,发往海外,每日穿梭在港口的船只如过江之鲫。 海上马车夫这个称号,大明已经当之无愧的从荷兰手头接了过来,极盛时期,荷兰有两万多条大小船只漂浮在海面上,如今,商业的刺激与海外殖民地的开拓,大明的船只数量翻了个倍。 近代的气息,开始由里到外感染着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 ………… 呜呜的轰鸣自冒着浓烟的钢铁怪物头上响起,火车头的开车师傅竭尽全力将轮刹加紧铁轮,同时蒸汽机的闸门大开,提供动力的蒸汽大股的飞喷出去,在一阵金属火花飞溅中,这个足足有一百多米的钢铁怪物终于在超过停车线五十六七米处,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各个车厢打开,一个个提着行李箱的旅客习以为常的下了车。 不过夹杂在人群中间,两个捧着行礼呆头呆脑的家伙明显显得颇为不合群,轰鸣着的火车,忙碌的车站,一切对他们来说,似乎都太过新鲜了。 北方来的乡巴佬! 带着我们应天人民什么没见过的自豪感,一大帮商铺业务,书记,旅行商人,探亲度假归来的小市民高傲的斜着眼睛张望过去,不过这种发自内心的围观,不到片刻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玉儿小姐!” 一辆绘画着红色风帆,金碧辉煌的四轮马车停在了出站口儿,十几个穿着中山装,体格健硕的男人警惕的挎着腰围拢在附近,中间,一个戴着白色大花沿帽,穿着纯白簪花长裙,靓丽的宛若一朵百合般的女子颇有些期待的等候在那里。 这些年玉儿早已经不需要去登台献艺了,可她的身影却从来没有离开公众视线,松江医院,常熟医院是她代表宋青书建设的,上海县大学是她出席去剪的彩,还有各地的福利院,如今玉儿也是相当于充当了宋青书的形象秘书,以她温和柔美的一面,继续为她的义父拉拢着人心与影响力。 更重要一点,这个金子般灿烂的大小姐,至今还是未婚配!平日里玉儿都是女神一般可远观不可触碰,立马有几个梳的油光水滑的世家子弟整理下仪容,想要上前搭讪,至少给这个大明第一名媛留下个好印象,可惜,没等他们接近,曾经的大帅亲兵,如今的内阁保镖就已经冷这脸抱着胳膊往前一挡了。 这么一个明星人物似乎翘首以盼的等着谁,就在一大群吃不到葡萄嘀咕葡萄酸的富家子弟羡慕嫉妒恨中,令他们眼珠子差不点没登出来的一幕发生了。 “宋大哥,郑公子!” 惊喜的叫着,玉儿居然主动扑了出来,却是对着他们之前嘲笑的两个“乡巴佬”一人来了个主动的拥抱。 如今三剑客之争,郑森是先出局了,迎娶了朝鲜国王之女,虽然让他在半岛战场上拥有了极大的优势,不过角逐第一女婿,却是失去了资格,回想着当年风月大剧院的豪言壮语,拥抱之下,他是禁不住唏嘘的摇了摇头。 这么隆重的迎接,本来是让宋勇忠有些厌烦的,在辽东待了三年,他本以为那段不该开展的感情已经随着时间而淡去,然而,玉儿那笑靥如花的脸庞,还有那带着香气的拥抱,却是再一次波动了他心头的涟漪,一时间,他整个人居然都恍惚了下,旋即方才谦逊的一低头。 “见过大小姐!” “哪儿那么多大小姐!宋大哥你还是那么古板,不说这些了,父亲临行前叫我来接你们,快上车!” 一个辽东战区最高军事长官,一个帝国最大的情报头子,这时候回来本来就低调,虽然许久未见,内心激动,不过郑森两人还是跟着玉儿快速登上了马车,随着车门关闭,马车疾驰出了车站,外头又有可辆黑色马车一前一后带着保镖们保护起来,不过在人群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却没人注意到,十几个带着速写笔的倒霉家伙被一脚踹出出站厅,愤愤不平的嘀咕了两句。 如今,报刊是越来越多了,除了发表新闻时政的极大党刊,讨论儒学,艺术,甚至花边新闻的小报也如雨后春笋,玉儿亲自来接人可是个大卖点,然而刚刚被军情四处的人请去喝了杯茶,要是不想丢了好不容易弄到的报刊资格证,一大帮记者也不得不乖乖选择闭上嘴来。 登上车之后,两个自遥远战场退回来的大人物,意外的在玉儿的马车上,又遇到了一位老朋友。 照比三年前,小威廉却是显得风尘仆仆了不少,退去了些许浪子味道,变得有些成熟,颓废,有气无力的耷拉着一头金毛,死皮赖脸的靠着玉儿那一侧坐着,看得郑森颇为惊奇的抱着胳膊向后仰着问道。 “威廉,你不是在孟买吗?干嘛跑回应天来了?” 虽然无精打采,可这厮的嘴巴还是那么贱,勉强抬起脑袋,却是忽然油腔滑调的露出个傻笑来。 “郑大公子,您可太没良心了吧?本绅士专程千里迢迢的跑回应天为您接风,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再说,本绅士可是内阁大人未来的女婿,玉儿小姐在那儿,我当然在哪儿了!” 玉儿已经无力吐槽了,一副被你打败了模样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对这个混货却是旧友发不起脾气来,宋勇忠也是无奈摇摇头,倒是郑森自他那冷酷的面具下难得露出点真挚来,笑着打趣道。 “为我接风?那本公子必须领情,至于半年前某人给我写信要买东珠与高丽参的事儿,伤感情,咱们就不提了呵!” “别别别!” 这次轮到小威廉傻眼了,赶忙摇晃着双手。 “在我们大不列颠,这事儿酒桌上谈才最是合适!最是合适!咱们三剑客一别也有些年头了,今日我做东,宋军首也必须给面子,咱们几个一醉方休!” “那可不行!” 可爱的翻着白眼,玉儿却是把小威廉这“豪爽”的一幕给打断了。 “虽然大父不在家,不过采薇姨娘已经准备好了家常饭,宋大哥郑公子必须跟着我去紫金山别苑去,黄毛你要想喝酒,自己去吧!” 这再一次让小威廉傻住了,一张脸拉的跟苦瓜一般。 “对了大小姐,大帅何时能回来?” 如今还没有无线电,这三年都忙着握着豪格这张牌,分裂清庭,宋勇忠可是有一肚子话要向宋青书当面汇报,虽然隔着小威廉,可他还是忍不住打听起来,不过这个问题却是让玉儿无奈了撅了下小嘴儿。 “大父带着先锋报那个公主狐狸精去汉口了,松汉铁路完工通车,刚跑完福州,他又跑去那儿出席什么剪彩仪式,香君姨娘都被撇下来,我看,八成就是大父想和那个狐狸精私会去了!” 主上事儿,不好妄加评论,宋勇忠是再一次变成闷葫芦,沉闷下来,倒是郑森与宋青书亦是得力助手,亦是朋友,身份超然点,听着玉儿抱怨,哑然笑了下,方才岔开话题。 “对了,玉儿,刚刚我们来时候,乘坐的那东西就是铁路了吗?这东西竟然如此便捷!松江应天不到半日就到了,这东西,究竟是如何跑起来的?” “我也不知道!” 提到这个,玉儿却还是一副苦瓜脸。 “这东西需要吃从江淮那儿弄来的煤炭,城里的公交大车也是这东西拉扯的,弄得街上一股怪味,听说最近还有西班牙人过来求着大父卖他们两个车头,真搞不明白,这么脏的东西他们万里迢迢要买干什么?” “卖火车头?” 刚刚还无精打采的小威廉,这话听的忽然两个眼睛亮的跟灯泡那般,见到胡萝卜的兔子那样,猛地又是崩了起来。 “亲爱的玉儿!考虑下您未来夫婿可怜的公司吧!” “滚!” ………… 说话间,一辆喷着蒸汽的蒸汽铁轨车从玉儿的车队前擦身而过,看着帝国交通指挥员挥舞下的绿色旗子,刚要过去的保镖车没等马迈开步子,忽然又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叮叮当当的声音中,一群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欢快的超了过去,消失在了街道两旁越来越多的砖瓦水泥小楼旁边,气的几个“中南海”保镖吹胡子瞪眼。 街道旁边的阳台上,几个老学究则是拿着报纸直摇头,似乎在感慨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更远处,蒸汽机带动机器的轰鸣,似乎如此之远都能听到。 十年前,大明帝国还是落后了西方殖民帝国列强一大步,可仅仅这三年,大明不但赶上来了,而且还甩开他们至少一百二十年! ------------ 第七百九十八章.脉络 虽然是三年和平时期,可却不代表大明这战争机器三年时间一下没动,扩散到整个世界范围的三十年战争,依旧如火如荼的开展着,新大陆,法国,荷兰,瑞典等新教国家不仅仅与大明直接展开争夺,还雇佣了一大群海盗,大名鼎鼎的加勒比海盗此时可完全兴盛起来,顶替了英国,新德克萨斯殖民地总督府成为了他们主要的敌人。 在大西洋入海口的,休斯顿港,涂满沥青挂在港口的海盗就跟夏天柳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般那样多。 同时在莫卧儿帝国,新即位的皇帝似乎并不满意与大明的协议,再一次与法国人勾结起来,第二次莫卧儿战争才刚刚结束,这一次,李过高一功的雇佣军还有李小黑的孟加拉方面军再一次延续了李定国的辉煌战绩,再一次在恒河边,以不到五万明军加上印度雇佣军,击败了二十一万莫卧儿部队,血染恒河几十里。 皇帝的权利以及莫卧儿帝国本来就动摇的威严,就像镜子那样,一下子被打的分崩离析。 各个苏巴行省的统治松动起来,一个四分五裂的次大陆开始如同一个发情的少女那样,对大明岔开了修长的大腿。 不过不愧是前海上马车夫,路上,西班牙帝国的尼德兰讨伐大军再次遭遇血洗,荷兰带着法国舰队也频频出现在大明的后花园东南亚,巴达维亚到吕宋,再到台湾,捉迷藏那样与帝国舰队打着游击。 对于大明帝国伸向海洋的触角,这些家伙真如同蚊子那样令人头疼。 ………… “哈布斯堡家族需要更多的支援!” 三年过去,西班牙女海军将军阿德蕾娜还是那么英姿飒爽,就连咆哮起来也是那么火辣,有韵味,可惜,谈判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任凭这个小妞万般咆哮,宋青书始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今早的松汉铁路通车,大早晨四点就起来准备了,也的确让他迷迷糊糊的,这火车一晃悠,更是提不起精神来,女上将声情俱茂的叫嚷了半天,宋青书仅仅含糊的点点,梦呓一般的说道。 “唔,贵国的悲惨遭遇,本阁深感同情……” 这话听的阿德蕾娜腮帮子差点没气的炸开,西班牙王国之所以派她来,也不乏有****的味道,谁让宋青书好几个妻妾,名声在外呢,如今她却看出来了,宋青书这货纯属政客老流氓,西班牙的便宜占了,她的便宜也占了,然而真正遇到事儿上,这厮却是一丝一毫都不松口。 也实在是懒得与他耗费口水了,女上将干脆抱着胳膊一屁股坐回了对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丢出一张地图来。 “墨西哥总督大区,王国愿意移交给大明,换取大明的军事支持!” “墨西哥!” 刚刚还眼睛迷的跟醒不来的宋青书,瞬间眼睛亮的快跟灯泡一般了。看他跟见到蜂蜜的熊一般表情,西班牙女海军再一次无语。 西班牙也是无奈,如今这个老牌殖民帝国已经处于一个极具衰落期,新大陆的财富滋养了这个贪婪的国度同时,也腐化了上层,如今在新大陆,疯起的加勒比海盗可不仅仅打劫大明,西班牙葡萄牙同样也是他们砧板上的肉,战争资源绝大部分都放在国内了,与荷兰的尼德兰战争就打了八十多年,他们已经无力保卫广袤的新大陆殖民地了。 关键这还是个死循环,如果本国在欧洲大陆的争霸上输了三十年战争的话,广袤的新西班牙还是得被荷兰法国英国等一系列贪婪如狼的列强夺取,三年中西班牙又投入了无数战争资源,他们已经欲罢不能了。 而且令阿德蕾娜最后悔的莫过于四年前把巴拿马地峡给割让出去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大明居然把这儿给挖开了,造了一条运河,如今不需要走西班牙控制下最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加勒比海的各国商船直接可以通过这里抵达太平洋,再向东,经过大明的殖民地檀香山,直接抵达松江,这一道的利润可是海海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宋青书耍了个当年大禹玩过的把戏,魏国的国史《竹书纪年》中,上古三皇尧舜禹的权力交接可没儒家所赞扬那么好,唐尧老已,舜囚之,接着大禹又是玩出了新花样,当著名的大禹治水完成后,借着治水,大禹已经将华夏的绝大部分人力物力与人望抓在了自己手中,理所应当的顶替了舜当上了共主。 这次修运河,大明的总督也是利用的老祖宗的智慧,人工几乎全从西属墨西哥招募,曾经的阿兹特克人后裔足足二三十万人受雇于大明,挖掘运河,这期间也极大加强了明人与印第安人的联系,双方的了解。 相比于满眼都是金子,榨干墨西哥每一分养分的西班牙征服者,知书达理的明人明显更得这些原住民的喜欢,而且大明是往外付钱,付给稻米,玉米,马铃薯等食物,西班牙人却是收钱,如今,在西属墨西哥,明人大商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西班牙人。 如此情况下,等于将咸鱼放在猫鼻子底下,与其等待大明的觊觎,到时候两国因此交恶,雪上加霜被大明在背后捅一刀,还不如现在就送给大明,还能换取不少大明的军事支持。 谈判在颠簸的列车上持续了不到半个晚上,满心急迫的阿德蕾娜就拿着谈判结果下车了,这次谈判也闯下了个历史记录,为富有一国正式进行了定义,整整一个西属墨西哥,价值一级二级战列舰共二百条,巨型福船运输船两条,以及由俘虏女真人,蒙古人,少量汉人雇佣兵组成的兵团五个师,印度雇佣兵团十个师,枪十万,炮一千门,至于弹药什么的,暂时无算。 除了船是大明帝国两年的产能之外,剩余的,以如今的生产力,不到一年时间,就可以备齐,唯一伤一点的是雇佣兵团,还好偌大的东南亚,十六个改造营有的是在历次大战中被俘获的八旗兵丁愿意以雇佣兵身份摆脱苦役,孟加拉也不缺乏人口补充雇佣兵团,以这点代价换取了足足具有百万人口的西属墨西哥,简直太值了! 阿德蕾娜要抓紧时间去应天船厂,根据协议能提出多少战列舰,就提出多少战列舰,接下来三个月,她还要跑遍偌大的东南亚以及孟加拉总督府,去组建这支约定中的军团,最后是以庞大的舰队将这些人马运回去,再投放到西方战场上,不过这些事儿就该各级总督,市长,武装预备役部长去伤脑筋了,暂时不需要宋青书这个帝国首脑去操心细节,打发走了女海军,再一次,趴在桌子上,宋青书开始了昏昏欲睡。 随着轻轻的鼾声,整节车厢的声音也变得寂静下来,内阁机要秘书们轻手轻脚带着公文退出了车厢,没办法,宋青书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如今大明的一切全是仰赖他,难得宋青书安心的休憩一会儿,谁也不敢再增添他半分负担,谁都不知道万一帝国没了宋青书,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整个车厢里,除了铁轨的轰鸣声,也就只剩下铅笔在纸上的沙沙绘画声,如今还没有电,接着摇曳的油灯,朱媺珿出神的看着熟睡中的宋青书,然后将这一幕落在草稿上,这一趟汉阳之行,她这个首席编辑已经积累了厚厚一摞的新闻材料,就等到列车抵达松江之后,在松江报社刊印,就可以发行天下了。 不过这沙沙的素描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尽管已经深夜,端详着画纸,托着下巴看着熟睡中的宋青书,朱媺珿那恬淡而又标致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来一种极度不同于平时先锋主编那精明干练,反倒是像怀春少女的痴迷来。 真是个谜一样的男人! 最开始,和其余被剥夺蕃地,俸禄以及往日里尊崇地位的皇族一样,长平公主恨不得杀了这个****,她也真是付之行动过,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次行动,让她也见识到了另外一种活法。 不再是养在深宫中的米虫花瓶,除了等待作为政治筹码婚配给某个训贵子弟,然后糊里糊涂就过了一辈子的附庸,而是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活在自己的事业中,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造就的。 细想起来,宋青书还真是那么与众不同,既不同于朱媺珿之前见到过的世家勋贵,状元大臣,也不同于这些年采访挖掘到的农民军领袖,军阀将领。 下意识,忽然朱媺珿大胆的向前探出了身子,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贴的近近的,想看清楚,宋青书这颗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可就在她那双颤抖的红唇距离宋青书额头不到几厘米的距离时候,忽然间一声尖锐的汽笛声响起。 自松江出发,汉阳荆襄游历了一圈的内阁考察团,终于再一次返回了出发地松江,这停车信号的汽笛也正好把宋青书惊醒,猛地睁开眼睛,两人正好大眼瞪小眼的瞪在了一起。 “本阁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听着宋青书惊异的问题,朱媺珿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涨红着一张小脸猛地退开,这个皇家记者气哼哼的再一次抓起画板,不屑的撇着脑袋哼哼道。 “老家伙,满脸都是皱纹,本编辑不离近一点,能画清楚吗?” 说着,抱着画板,拎着自己的新闻提箱,朱媺珿气哼哼的居然扭头先向出口走了去,不过没人注意到,临出门之前,她的脸涨红成什么样子。 公主大小姐可以耍着脾气离去,宋青书却是悲催了,看着从前面赶过来,满是回家兴奋的小宝,宋青书悲催的叫嚷道。 “快把镜子掏出来,本阁,老成这样了?” ………… 铁路的出现,真真正正是运输历史上的奇迹,往日,自东南沿海到中部内陆,往返一趟哪怕靠着马车,也需要足足三四个月之久,而这一次,宋青书穿梭于荆州松江两地,前前后后造访了十多个城市,所花费的时间竟然惊人的只有短短二十一天。 又是滑行出去一百多米,长长的列车方才停住那巨大的惯性,车头还在呼呼的喷着滚烫蒸汽,各个车厢却是打开了,密密麻麻的随行人员蚂蚁那样从各个车厢下来,迅速将宽敞的应天车站所铺满。 此时,宋青书也终于从公主大小姐那一句老家伙的阴影中脱离了出来,穿着貂毛大衣,神彩十足的下了车。 这条松汉铁路可是帝国下足了血本的第一条铁路,前后足足追加投入三千多万两银子,这松江车站,并行的铁轨足足有六条,可以直通荆襄,也可以南下福州,两广,错综复杂的脉络开始在帝国境内流淌开来,。 不过看着那堆放在车站内成串的火车车厢以及备用车头,宋青书的眼神内,却是展现出一股子凌厉的神光来。 蛰伏了三年,该准备动一动了! (本章完) ------------ 第七百九十九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清脆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屋檐下一个个小水洼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天总是雾蒙蒙的,青雨朦胧下连对面临近的竹海都显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披着青甲的人顶着兜里,沉闷的站在高耸的台阶下面,从这儿向上走去,高耸雄浑,屋顶勾心斗角满是龙之九子的大殿下挂着写着三个金字的牌匾。 西王殿! 然而在这压抑的雨雾中,铁钩金划的三个字似乎都被扭曲了,丧失了其本来应该有的威严。 中原纷争,大明大清两大朝国征战,上百万将士在数万公里的国界线上捉对儿厮杀,恢宏的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如今华夏的地面上,还有着第三个政权,张献忠的大西政权。 不过这个政权也的确弱势,自从清军入了四川盆地,大西军就一路摆脱,差点被打出四川,如果不是宋青书突然崛起,先后在宜兴,鄱阳湖两次大战击溃了建奴举足轻重的两支主力军,缓解了四川战场的压力,大西军说不定都如同历史上那样,被打到贵州云南去了。 此时,大西也是弱势的可以,成都始终没有夺回来,大西军与清军沿着岷江犬牙齿互,大西国王都,也只好定在了名不见经不传的泸州。 历史上,建奴仿佛真的有天命那样,大明朝十七年都剿不死的李自成,建奴入关后不到一年,身死九宫山,而且还是在手握大军的情况下,李自成无子,没有人继承他的位置,大顺军的势力就此分崩离析。 张献忠也差不多,同样是在大军外延中冷箭而死,死的不明不白,让大西军也陷入了分崩离析中,孙可望内讧,断送了大西国。 这个时空,张献忠倒是多活了五六年。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杀人太多,有伤天和,张献忠非但没有子嗣,而且占据四川后他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就如同这奄奄一息的大西国那样,日薄西山。 战争带给国家的远远不止悲痛那么简单,隐隐的,因为饥饿而叩求不要再征军粮的哀嚎声似乎这儿都能听得到,然而正如以往那样,如今大西军的头头脑脑官僚将领们,也没有心思去管老百姓的死活,抗清是天下第一大事,饿死几个穷鬼算什么? 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等几个大西皇帝义子,还有白文选等大将,汪兆麟,严锡命等左右丞相,文官一个不落,全都诚惶诚恐的跪在西王宫,西暖阁的卧榻外面,紧张的在那儿等候着。 “陛下招四位世子,丞相大人,白大将军觐见!” 小雨淅淅沥沥的淋着,就在一大帮大西军头头脑脑心急如焚的时候,门终于被推开,扬着浮沉,********刘公公也是满心忐忑,用他尖细的嗓音大叫着,孙可望,刘文秀等赶忙扶着膝盖站起来,紧随入内,而冯双礼等一些外系大将,大臣们则是担忧的在后头张望着。 虽然已经称帝,不过张献忠似乎真的无福消受那般,他的寝宫,还是铺着的硬板床,旁边放着的也不是龙袍,而是整齐的盔甲,刀剑,曾经有一次,张献忠戴着龙袍上殿,走到半道上忽然扔了龙冠,还踩了两脚,旋即伸手抢过侍卫的大檐帽戴上,并拍着大腿大笑,还是这玩意称头,自此以后,这位草莽天子的衣冠礼服就简单的多了。 不过说是草莽天子,如今张献忠的形象却距离草莽天子已经相差甚远,一张昏黄的脸干枯的犹如老树皮一般,昔日张飞一般的大胡子亦是蔫蔫的达拉在脸上,整个人瘦的就跟河南灾区的那些灾民那样,都脱了形了,两个太医捧着药壶胆战心惊的侍候在旁边,这个身染恶疾的杀人狂魔则是疲惫的躺在床榻上。 “父皇!” 穿着一套锦绣官服,孙可望第一个急迫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拿住了张献忠那枯槁的手,满心悲切的叫着,跟着他,白文选,潘独鳌等也是跟着跪下,悲切的磕着头。 “陛下啊!” 这声音,毕竟也带了几分真心,张献忠为人虽然残忍,可是对兄弟们算得上真不错,这也是他能做到大西皇帝的原因之一。 “行啦,老子还他娘的没蹬腿呢!” 病虎也是虎,虽然病入膏肓,可张献忠这威风还在,似乎从小睡中被惊醒,听着一众部下,他不耐烦的嘀咕着,看着黄虎不愿意的模样,孙可望又是赶忙磕着头。 “父皇所言没错,父皇万寿无疆,又怎么会死!” “是极是极!皇上万寿无疆!” “行啦!” 张献忠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双虎眼瞪得溜圆。 “老子什么情况老子清楚,估计是这辈子杀人太多,老天爷也饶不过老子了!” 生死面前,张献忠这等狠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旋即却是留恋的扭头张望向他麾下那些文臣武将。 “老子这辈子杀过官,造过反,睡过大官的女儿,最后还他娘的做了回皇帝,老子就算死了也值了,可就放不下你们这些弟兄们!毕竟你们跟了老子一场,老子可不愿意在地底下看着你们个个做了刀下鬼!” “皇上!” “陛下放心,吾等必东拒官狗!北驱建奴,保证大西国的江山社稷!” 一片哀鸣中,磕着头的孙可望叫嚷的最是响亮,然而,就在他满是期盼,张献忠下一句传位与孙可望的时候,张献忠那张干枯的老脸却是再一次重重的摇了摇头。 “大西国,不重要了!” 麾下群臣错愕的注视中,张献忠怅惘的抬头望着棚顶,喃喃的回忆着。 “老子这辈子,穷苦人出身,最他娘的看不起的就是那群官狗子了,什么玩意,骑在咱老百姓头上拉屎撒尿的,当年,老子兄弟投靠了朝廷,老子就和他割袍断义,再不认这个混蛋驴求的了。” “可是,现在看来,真正混蛋驴求的,是老子!” 狰狞的一张虎脸上都流露出一股子神往来,似乎回忆起了当年在西安,和宋青书厮混过的那段日子,张献忠感慨的叹息着。 “老子那兄弟才是真的能人,他手底下,这摇摇欲坠的大明朝,愣是立住了!以前穷的都吃不起饭的泥腿子们,现在居然他娘的也有钱吃馆子穿新衣还他娘的坐上马车了,当年老子要生活在这世道,谁他娘的造反啊!” 此时,孙可望的脸上已经满是惊愕与不解了,不仅仅他,潘独鳌,汪兆麟,严锡命等人脸上亦是写满了惊异,可令他们震惊的,却还在后头,那张干枯的老脸一刹那变得无比严肃,一双黄虎眼盯着这些大臣们,张献忠认真的说道。 “老子死后,大西国皇帝之位,传给我兄弟宋青书!你们都去找他好了!他以后说冲,你们就冲,他说杀,你们就杀!我兄弟会给你们这些龟儿子一片太平盛世的!” “父皇!” 无比惊愕,甚至眼底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杀意,孙可望不可置信的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然而,张献忠仿佛没看到那样,赶苍蝇一般的挥了挥手。 “行了,老子倦了,你们都滚蛋吧!让老子清净清净!” …………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不过云雾蒸腾中,远方还是一片茫茫,水滴顺着跪在宫外的文臣武将衣领子,帽檐一滴一滴的落下,每个人却依旧死死盯着宫门方向,一片寂静中,小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孙可望脸上明显流露着怨怒的神色,与中丞相潘独鳌走在了最后头,不知道嘀咕着些什么,没等冯双礼开口询问,大将军白文选却已经先粗着嗓门叫嚷起来。 “大西王有令,传位于乞活宋青书宋帅!大西国诸文武,具受其节制,不得违抗!” “正是如此!” 后头的丞相汪兆麟亦是应和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的抗拒,几十号文武跟着冯双礼匍匐叩首。 “臣等遵命!” 大西徘徊在大明与清军之间太久了,可惜,大西的弱势让它注定不可能独立一方,这群天生带着反骨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去给建奴当奴才,留着猪尾辫子,那么投靠大明就成了理所当然。 更何况,不说自己主公与大明的内阁首辅大人是拜把子兄弟,仅仅这些年大明不断的支援大西钱粮战马,枪械医药,双方的关系就更紧密一些,不少人其实心头早已经向往大明了。 然而,这一声应答之声,却是让孙可望那张本来就已经颇为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一双骨节粗大的手,捏在一起咯咯作响。 崇祯二十五年四月十七,整个泸州城都处于一片浩白之色,叱咤明末风云二十多年,建立了一方势力的大西国皇帝张献忠,驾崩了! 曾经呼啸与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物,随着他的陨落,而变得更加凋零。 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有不甘寂寞之人,一方面,大西的礼部开始筹备师团,远赴应天,请宋青书来继承这大西王之位,主持大局,另一个方面,泸州附近却是人马调动极其频繁,同时十几骑的信使呼啸着向北方的成都府而去。 本来平静的四川盆地,再一次变得气氛极其紧张起来…… (本章完) ------------ 第八百章.战略抉择 “张献忠,死了!” 看着手中的机密文件,宋青书久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将黑封皮的夹子伸手扔到了桌子上。 人都是念旧的动物,当年一起扯旗子造反,浩浩荡荡的三十六营,几十个首脑人物,如今几乎凋零的所剩无几,年前,老革左五营的大营帅马守应刚刚病逝,如今又传来八大王的噩耗,如今仅剩下的点灯子赵胜几个不是在东南亚,就是在印度,新大陆,天各一方,还真是让宋青书颇有种唏嘘的感觉。 尤其是张献忠与他的关系还非同一般,尽管他和历史上一样,残忍无情,嗜杀入命,但他毕竟是宋青书的结义大哥,而且在西安,在牛首山,在他宋青书最需要的时候,总是他能伸出那一双有力的手。 并肩作战的日子似乎还在昨天,没有过去,默然的搭着手,宋青书无意识的扭头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码头。 不过这毕竟不是怀念的时候,正如这些年张献忠的大西始终在大明与大清之前徘徊,就是因为两个人身后,都跟了成千上万的追随者,这是两个政权之间的争夺,决定谁的信念能在几百年内主宰华夏的命运,看着宋青书发呆,负责传递情报的选锋军首宋勇忠还是敲了敲桌面。 “大帅,孙可望反了,军情如火啊!” “哦?嗯……” 这才回过神来,再一次捡起了手头的情报,看了片刻,宋青书的双眸终于再一次浮现出了锐利的眼神,伸手将情报转身回交给了宋勇忠。 “通知秘书处,下午召开帝国参谋长紧急会议。” ………… 自古以来,南朝无两淮不强,无荆楚则亡,而只有强悍到极限的时候,才能拥有巴蜀,封闭的四川盆地,就犹如一颗皇冠上的明珠那样,有则锦上添花,没有却也不耽误使用,就连当年的朱元璋,都是先北上攻灭元朝,攻占山陕,这才回师巴蜀云南,平定了整个西南。 然而明初那时候,四川也是有割据政权明夏的,并不是和元朝铁板一块,可如今,清军却是占据着半个成都平原,在明军主力北上与建奴争雄的时候,四川清军东进出川,走巴州道袭扰荆襄,也是令大明极其头疼,要知道当年希特勒都没扛住两线作战,如果趁机收复巴蜀,将防线推到汉中,对于大明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 然而,军事会议上,却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条观点,第一个反对的声音就来自兵部尚书孙传庭。 “大帅,天府之国万里之遥,诚然,对于大明来说,那儿的战略意义极其重要,可更重要的却是两淮啊!巴蜀山高地险,非大军不可攻克,而且大炮步枪沉重,一但打成旷日持久,建奴自东北全力来攻,我朝首尾不相顾啊!” “孙阁,送上门的巴蜀咱们还不要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但孙可望那白眼狼勾结着建奴把八大王的地盘全给吞下了,再收复这儿,可就难了,再说,北面建奴都被咱们打怕了,又有淮河天险,他多尔衮敢来吗?” 领着上将军衔,在应天待的都快发霉了,不过如远征印度,新大陆之战,都出动不了他这个级别,如今总镇一方的大战,刘宗敏立马是不耐烦的叫嚷起来,如今大明可是文武并驾,宋青书的培养下,好战的将军可不少,应和着刘宗敏,一大群将军亦是沸反盈天,然而,等他们争吵够了,孙传庭还是眉头紧锁的摇着头。 “如果我们动四川,多尔衮是一定会倾国来攻的!” 这几年,建奴的确也有了长足的发展,为了缓解兵源不足,多尔衮大肆在东北少数民族中征兵,而且还更加严厉的抽调蒙古军,同时推行一系列温和政策,吸收中原世家入汉八旗,如今的建奴,势力基本上恢复到了刚入关士气,而且与荷兰人,法国人,甚至英国人的大肆勾结,八旗大军的战斗力比以往更加强悍。 前年,根据情报,建奴还与东进的老毛子哥萨克勾结在了一起,军队火器列装,大大提高。 甚至多尔衮在山海关老龙头一带的港口,还建成了一支拥有瑞典瓦萨号级别双层炮舰三十二艘的北洋水师。 但建奴进步一步的时候,大明却是仿佛奔跑那样向前大步流星,去年全军已经全部换装线膛枪与线膛炮,甚至一部分后膛枪与后膛炮开始列装,多尔衮能调动三十条战列舰的同时,宋青书能在松江沿海集结三百条战列舰,这还不是大明海军的全部,和当年日不落英帝国那样,大明的战舰足记也自新大陆一直蔓延到印度,最近更是在大洋洲东北角,开拓了新的地盘。 论战争持久力,大明拥有孟加拉,广袤的中南半岛还有湖广农业区提供粮食,自北向南二十座大型船厂,加上殖民地一亿五千多万人口,无数的矿场与兵工厂,就算宋青书一口气损失五十到八十个主力师,不到三个月,就能补充回来,可建奴?死一个少一个。 如此拉锯下去,不出十年,清朝就没有资本与大明叫板了,所以一但大明主力向西,多尔衮这个枭雄是一定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哪怕灭亡不了大明,在人口稠密的江南地区大肆屠杀劫掠一番,也能拖个几十年的,孙传庭不仅仅是将军,他还是帝国兵部尚书,国防大臣,他必须全局着眼。 然而,真正的三军司令却是宋青书这个内阁首辅,几十个参谋长官争论了一番之后,战略会议室又是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聚在了宋青书身上。 在大家伙争吵的同时,宋青书一直在盯着地图看,就算静了下来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差不多足足两三分钟,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那样,手指顺着地图划向西直指而去。 “打是一定要打的,不过我认为,大军应该走这条路线!剑指渝州!” 这句话不仅仅孙传庭,就连其他武将都是脸色难看起来,渝州什么地方?后世的山城重庆,那儿不远的钓鱼城,曾经抵御了蒙古大军整整三十六年,三分之一个世纪,还击死过蒙古大汗蒙哥,间接制止了蒙古大军第三次西征,入川的道路不止一条,可宋青书却挑选了个乌龟壳让大家走。 可皱眉了片刻,眼神沿着宋青书手指划过的路看了一遍,孙传庭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寻着作战大地图又眺望了一下东北方向,旋即这个反战派居然又是率先点了点头。 “大帅的战略,下臣支持!” “施琅将军!” ………… 军情入火,在兵部讨论出兵细节的同时,湖广四川边界,已经开始燃起了战火。 四月十六,张献忠殡天,四月二十五日,大西国使团入明,四月二十八日,湖广总督堵胤锡已经派遣军队入川,有湖广第十五方面军司令,中将刘体纯,也就是在代县投奔宋青书的老部下刘大胡子亲自带领三个师,自贵州东部已经被大明收回的思南府入川,五月初八,抵达大西国的都城,泸州。 还真是就差一步,刘体纯入城第二天,不甘心失去继承权的孙可望已经勾结清庭成都将军巴海,率领水路大军十四万,自沱江顺流而下,直抵泸州城下。 大西丞相潘独鳌,大将军白文选,五军都督冯双礼同样拥兵七万余,支持刘体纯抗击,围绕着泸州古城,本来在川中抵抗建奴的大西军与大西军中央军,率先燃起了战火。 不过这个时代的通信与交通都是太不便捷了,重庆到南京足足有一千四百公里左右,宋青书得到消息时候,刘体纯已经入川三四天了,兵部又制定计划了三天,于五月初六,应天方面这才开始了全国******。 最先锋还是报纸,应天不管自由先锋报还是儒林报,几乎都是以最大的标题标注出来。 《复我河山!还我锦官!》 《帝国男儿,拿起武器,收我天府!》 慷慨激昂的新闻言辞点燃了无数男儿的热血,一时间各地辞工参军的年轻人数不胜数,热血澎湃中塞满了兵部的地方武装部,让往年因为征兵而头疼的武装部官员忙了个焦头烂额,登记的花名册足足装满了几个屋子。 不过这些只能作为预备役,这次大明西征的主力还是以应天军区一百零五个师为主,为了西征四川,明军抽调了足足七十九个师,大规模的部队在三天之内完成了集结。 五月初九,更令人动容的一幕发生了,在应天城西,当年朱元璋为徐达举行誓师北伐的点将台,崇祯皇帝朱由检亲自主持了出征仪式,旋即亲自背着自己的行李,三军总司令宋青书如同一个普通士兵那样,步行小跑在了大军最前头。 在这些年帝国修建的笔直柏油马路上,二十四万大军兵分三路,拿出平时拉练的能耐,大步流星向前奔跑着,后头,辎重营的马车,还有刚刚投入使用的蒸汽大车,亦是拖着成吨的军需货品,紧跟着队伍后头,铺天盖地的大军还有喷涌的黑烟,一时间成为了各地独特的风景,雄壮的军姿让无数大明热血青年为之沸腾。 不过,大张旗鼓的西进中,江南的防务,却似乎被人刻意的遗忘了,顶在徐州淮河一线的边防部队,只剩下了二十五个师的贺锦兵团,而长江一线,也只有了疤脸夏雪宜的二十六个师,自淮河到长江之间,略显得空虚了点。 朝廷上下,为此担忧的却不多,反正水陆协防,当年疤脸以三四万军队阻挠了吴三桂四十多万大军自长江对江南的援助,如今更是兵多将广,怕什么? (本章完) ------------ 第八百零一章.机会 这个时代的京师城,可没有后世帝都那铺天盖地的热浪,甚至相比较于各个时代,还颇为显得凉爽,让久居辽东苦寒之地的建州女真,也能找到家一般的感觉。 不过此时,多尔衮的心却是燥热的,摄政王府,索尼范文程等几十个满汉大臣齐聚,看着这位大清第一权王猴子一样兴奋的叫嚷着。 “宋蛮子真动了!” “主子,可喜可贺!重庆府急报,宋贼亲帅二十四万大军,昼夜攻城,已经完全陷入诱饵当中!天佑我大清啊!” “就是!” 遏必隆的脸上亦是笑的仿佛一朵花那样,跟着拿着军机密报连连点头。 其实这样算不上阴谋,完全是一个取舍的阳谋,如果宋青书放弃四川,那么他多尔衮就势命陕西大军南下,一举占据整个四川云贵,从战略上,对大明形成半包围,可如果宋青书舍不得这个诱饵,那么正好,八旗大军就势直接南下,将江南杀成一片血海好了。 清军对于明军,如今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力,整个北方产战马的地方都在多尔衮手里,偌大的蒙古也是他的,八旗军队做得到一人三马,当年的蒙古帝国就是靠着这种惊人的激动能力,成吉思汗七天可以在广袤的草原召集起二十万大军,也可以在几个昼夜完成战略大迂回,绕到那些笨重的西方骑兵背后,巴格达的哈里发,波兰重骑兵以及条顿骑士团,无不是纷纷折戟沉沙。 如今,也轮到多尔衮表演这个魔术了。 放声的狂笑着,很有电视剧里四爷相貌的脸都笑的扭曲了,好一会,多尔衮方才疯狂的喝令着。 “传本王的命令,八旗全部集结,北洋新军南下,喝令蒙古诸部尽出其余丁,本王要南下,与这些南蛮决一死战!” “渣!” 几十个蒙满重臣亦是跟着整齐的扑落着马蹄袖子,喜气洋洋的跪倒在地上,当年数次进入大明内地劫掠的情景似乎再一次浮现在他们脑海中,每个人的音调中布满了贪婪与血腥。 ………… “怎么,范大学士不高兴?” 走出了摄政王府,忽然正在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的范文程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句来,吓得他一哆嗦,赶忙回过身去作了个揖。 “当然没有想我大清战无不胜,本官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只不过一想到又有成千的国族要为此战死沙场,心头略显的沉重!” “哈哈哈,范大人多虑了!” 并肩同行的遏必隆禁不住昂首大笑着,那浓密的胡子簌簌作响,略显肥胖的脸上皱纹都笑了出来。 “别忘了,这几年摄政王可是在北直隶和山东招募了不少新汉八旗,这帮奴才还真以为能和咱们满人平起平坐了?呵,这次他们用命的时候到了,就跟当年下江南一个样,让这些奴才先去趟明贼的雷,到时候咱们八旗爷们再上即可!” 笑着,遏必隆已经摇着头,走到府外轿子边上,一弯躬,钻了进去,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范文程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再一次,登州激烈的炮火,还有城外尸横狼藉的商业镇,血淋淋的残肢断臂,似乎重新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这个灭宋的张弘范,真的做的值吗? 坐在摇晃的轿子中,范文程苍老的脸死板的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个个留着辫子的清国人来来往往,不过一目了然,昂着脑袋遛鸟趾高气昂的,必定是满八旗子弟,而低着头打躬作揖的,必定是汉人! ………… 这一次清庭可真是下了血本,连在朝鲜半岛上的军队都抽调了回来,京师城内城几乎空了一半,上到六十老汉,下到十六骚年,所有的辫子兵都被编入八旗当中,旗人军队达到了十万。 这些年清庭在山东河南河北勾结大地主,为了前途,为了土地利益,大地主们可以抛弃的尊严超乎人想象,就如同为元朝灭宋的张弘范世家一样,各地多达二十多万地主豪强为了前程应募,其中最著名的,尤其要属前江南四公子,东林党魁侯询的儿子侯方域。 前几年正是他出的主意,掘开黄河大坝,水淹了中原最大的反清起义军榆园军,连带着造成黄泛区,致使黄河下游数百万灾民无家可归,历史上,就算清庭也不敢因为这功劳录用他,让心灰意冷的侯方域假惺惺回乡隐居,还把自己书房起了个壮悔堂的名字,虚伪至极。 这个时空,南明没灭,反倒是强大起来,清庭也需要立个汉奸典型,这侯方域因此不但抬了旗,还册封为乌真超哈都统,带领了七十个牛录的汉兵。 最后就是建州女真的老相好蒙古部落,典型的威逼加利诱,多尔衮许诺,在江南劫掠的丁口财富,其中四成给予蒙古诸部,每年的年赏也提高到二百万两银子,米粮布匹货物翻倍,在清庭的威胁以及令人眼红的诱惑下,东蒙古能战上马的男丁几乎被抽空了,足足十三万蒙古骑兵编入了多尔衮的军团。 这位带领大清入关,建立了不世霸业的英主,也真是压上了建州女真的一切,如果这四十三万大军再败了,不说大清帝国的主力,就连建州女真乃至于诸多蒙古部落的传承都将成为问题。 可,若是以整个天下,华夏日后几百年的国运作为赌注,这个赌就值得! 空前的大军,蒙古骑兵躁动的拽着马,还时不时整理一下被后边背着的蒙古弓,偶尔向南眺望,一双双椭圆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股贪婪的神情,不同于后世祖国一家亲的蒙古通报,如今的蒙古人劫掠汉人是一种习惯,一个贫苦的下等部落成员要靠着抢劫,放才能改变一无所有的生活,变得富裕起来。 前几次,跟着清帝国的入关步伐,草原上的蒙古诸部收获颇丰,这一次,多尔衮保证是打了就走的劫掠战争,再一次,游牧民族的贪婪与渴求被挑了起来。 相比于蒙古部落,京师中旗人组成的中军却是显得有些萎靡了点,已经领取了五六年的铁杆庄稼让他们开始习以为常,安于如今安逸的生活,虽然有一部分贫苦的满人依旧对劫掠大明富庶的南方充满了向往,可需要社会阶层那些三十岁到五十岁的老旗人,却是恋恋不舍,舍不得好不容易在京师中购置的家当。 还好作为亲勋部队,昔日赫赫有名的西山营,健锐营,前锋营骁骑营,更多的是被多尔衮当做个仪仗队性质,真正作为主力的,是先锋二十万北洋新军。 五千人一个营,四十个大方阵犹如四十个豆腐块那样,这些军团绝大部分是关内汉人,这两年抬旗的汉族地主世家子弟以及其佃户亲族组成,还掺杂着四万多东北少数民族,未开化野人女真成员。 为了这支部队,多尔衮真是下了大心血,朝廷的二分之一收入全都投入到新军的装备中,作为步兵,这支在山海关附近建立的北洋新军每个人都拥有两匹马,一身锁子甲,一杆西方最先进的火绳枪,听闻法国军官的建议,多尔衮是极力打造西方那种令人恐惧的主力兵种,龙骑兵! 二十万火枪龙骑兵!野战中一股子绝对主宰力量。 除此之外,清庭格外重视的红夷大炮六百门,加上铜炮上千,也是拉扯在这支北洋新军中,如此众多的家当摆放在面前,一时间,站在点将台上的多尔衮甚至有了种天下尽在手中的感觉,如此凶悍的军团,天下何人敢当? 前面,大学士范文程还在念叨着杭长而枯燥的出征讨明檄文,咱们是正义的,他们是邪恶的,这点大道理讲了十多分钟还没讲完,忽然间,多尔衮干脆不耐烦的伸手推开他,拔出腰刀,高高的举了起来。 “八旗的老少爷们!当年先汗以七大恨起兵,反抗大明的弊症,历次,天聪汗与天命汗下令大军入关,用刀剑与快马犁取这财富与子女,才有了如今咱们的大清江山!” “安逸的太久了,那些明人休养生息也太久了,如今江南是遍地金银,锦缎满仓,漂亮的江南女子满街都是!可是懦弱的明人,根本不配拥有这些,是时候到我大清的勇士们,用刀剑再收割一波的时候了!” “跟着本王,将江南烧成一片白地!抢成一片白地!” 这赤裸裸的强盗宣言,却是在以武装抢劫起家的八旗军团中引起了喧天的沸腾,不说蒙古人,满人,就连那些抬旗的汉人地主武装也是激动的双眼通红。 北方连年遭遇灾荒战乱,又要上供给满人主子,不少世家已经穷的掉底儿了,加上封建地主与新兴资产阶级不可调节的矛盾,对于宋青书在改革途中大肆审判处死旧有地主,剥夺封建权利,他们是苦大仇深,这些人也是喊的最为洪亮。 “杀!杀成一片白地!” “烧,烧成一片白地!” “抢!抢成一片白地!” 震天的呐喊声中,猪牛羊三牲的脑袋被大刀锋利的斩下,鲜血喷溅了前进的道路,在多尔衮一声令下,踩着这鲜血,几十万大军马蹄子践踏的整个大地似乎都跟着颤动了。 点将台顺便淹没在尘土中,那深蓝色的官袍上,都落满了灰尘,刚刚念诵的檄文上,更是积累了一层,无精打采的落在了地上。 看着这支强盗大军发呆,片刻后,范文程忽然将同样满是灰尘的顶戴花翎摘了下来,也是耷拉到了一边…… (本章完) ------------ 第八百零二章.白杆兵 忠诚是个漂亮的口号,和平年代,不知道多少人能喊的比谁都热血沸腾,可真正山河沦丧,真正需要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时候,曾经说着漂亮话的士大夫,东林党,不知道多少却是畏缩的消失个无影无踪,还有如侯方域这样的,卑躬屈膝,为异族屠杀昔日的同胞兄弟,效忠的朝廷政权。 可真正的忠诚还是有的,在这重庆府就有,哪怕是当年建奴蜂拥入侵,四川湖广全部沦陷,世界都变了,却还有着一处依旧倔强的打着大明的旗帜。 石柱宣抚司! 一路自巫山郇阳而过,二十几万大军跋涉了足足一个月有余,在战场附近,却是受到了家人般的欢迎,狭小的山谷中,数万顶帐篷雨后的蘑菇那样扎下,一堆堆营火间,好客的土家人将同样一堆堆山间采到的蘑菇,山菜,野味等山珍用板车运送到辎重营,不管军需官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愣是扔下就走,连个推迟的机会都不给。 层叠的重庆群山中,宋青书则是面容严峻的端着三炷香,朝向着一座坟茔重重的拜下去,最后将香端端正正的插在了墓碑前。 那墓碑上,铁画银钩般的书写着一行大字。 上柱国光禄大夫镇四川提督汉土官兵中军都督府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忠贞侯! 总兵官秦良玉之墓! 这不仅仅是一个女英雄的归宿,更是一个家族,一方百姓对于大明帝国的赤胆忠心!播州之战,叛臣杨应龙以及附近不知道多少的生苗叛军倒在了白杆精兵枪下,浑河血战,秦良玉的兄弟秦邦屏当场战死,血战了整整一天的白杆精兵几乎全军覆没,却也杀得建奴胆寒,自此知晓我大明非无人也! 更加凄惨壮烈的是崇祯十五年,秦良玉独子马祥麟守襄阳,城破之前,为母亲写信:儿誓于襄阳共存亡,愿大人勿以儿安危为念!而秦良玉的回信只有一句。 好!真吾儿! 一个母亲甚至将国家的安危放置在了其最珍贵的儿子至上,这个家族,以及这方土地所,出的白杆兵,其忠烈可想而知! 可惜,这么个忠烈满门的女人,最终还是没看到王师北定中原日!四年前,宋青书击破吴三桂,却止步于湖广,两年前,向南带着无限的怅惘,秦良玉撒手西去,最终还是没有完成复兴大明的梦想。 明末乱世虽然惨烈残酷,却也是人才辈出,不过作为这个时代的佼佼者,绝大部分人物不是为宋青书所驱使,就是已经倒了,可以任由他随意评说,指指点点。可这秦良玉绝对是个例外,她所做的一切,值得宋青书给予最大的尊敬,缅怀。 “祖母要是知道今日内阁大人亲来上香,知道如今朝廷天兵呼啸而来,还四川一个太平,就算是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在一旁,一直看着宋青书完成这祭拜仪式,如今的石柱宣抚使马宗大忍不住热泪纵横,对着宋青书深深地一鞠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天盼望的太久了,这个三十好几的汉子忍不住低下头,激烈的抽泣着。 不过看着他这副模样,宋青书脸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股子惭愧的神色,也不去催促,就这么静静的在一旁等着,足足等了几分钟,石柱土司方才又是恨恨地抹了一把脸上汗水,泪珠混杂的痕迹,铿锵的对着宋青书一抱拳。 “督师见笑,末将,末将……,督师还请下令,咱们石柱男儿,还是腰杆挺拔的白杆军!弟兄们早就盼着再和鞑子们拼了!” 家仇国恨不是说说的,马宗大那一双掺杂着汉,土家双重血统的浓眉血眼瞪若铜铃,恨不得现在就跟着大军挥师东进,将重庆府的驻防八旗军撕成碎片。 然而,令他错愕的是,宋青书惭愧的却是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能总攻重庆,收复四川。” “为什么?” 一刹那,这位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腮帮子几乎都鼓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红的,几乎要滴下血来,等着王师,盼着王师,这么多年了,复仇大业在即,却听到这种话,换了任何人,估计都难以接受。 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望与愤懑,马宗大不解的看着宋青书,然而片刻后,读着宋青书递过来的机要军情,这个带着游猎民族血性的汉子,却是禁不住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居然重重的锤了下胸口。 “督师放心,白杆军是朝廷的四川梁柱,在祖母,父亲手里是,在末将手里也是!督师尽管引军后退!重庆府的贼子,末将抗下,绝不会让他们向东跃进一步!” “我军撤离前,会把装备辎重与粮饷都留下!” 巴掌重重的拍在了马宗大的肩膀上,宋青书亦是战意凛然的点着头保证道。 “这是最后一战了,要不了多久,不仅仅巴蜀,整个中原也将回归大明的怀抱!” ………… 一百二十门大炮虎视眈眈的指着重庆府城墙,已经持续了三天的炮击让城墙坍陷的犬牙齿互一般,大段大段的石墙掉落了下来,垛口也是损毁的一段一段的,用不了一两天,这个扼守川东的重镇要塞就要落在明军手中,后头的最后一道关卡钓鱼城,也阻拦不了毁天灭地的大炮进攻步伐。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明军撤军了。 阵地上,大规模的交接防线在城头清军错愕的注视中进行着,如同潮水那样的明军黑色盔甲战阵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土布衣衫,拿着白蜡杆长枪的土家白杆兵,老幼参差不齐,老的已经年过六旬,小的才不过十四五六。 “大帅,把大炮和枪械留给他们,能行吗?” 看着这支军服都不争气,有点像之前遇到过的农民军差不多的部队,粗着嗓子,刘宗敏满是焦虑的问道。 “放心好了,应天的仓库里,库存大炮不下五千,少不了你部的大炮!” 也是收拾着文案,宋青书却是轻松的应道,这话听的刘宗敏那方正的大脸再次一扁,悲催的摊着双手。 “大帅,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这帮家伙把大炮火药都丢了,刘体纯那面不是难打了吗?并且日后我军卷土重来,也要遇个硬钉子!” 终于停下了手中收拾的动作,将文案先放在了一旁,宋青书把手忽然重重的放在刘宗敏肩膀上,扭头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摇了摇头。 “老刘,我们,不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我相信他们!” 明军训练有素,撤退仅仅用了半天,当天下午,三万石柱的土家白杆军已经完全接管了阵地,一杆杆崭新火铳,一门门油光发亮的大炮,让这些已经处于围困之间快十年的精悍战士爱不释手。 端着一柄带刺刀的火枪,马宗大眯着眼睛向前瞄准着,砰的一枪,立在炮口上的罐头盒子就此被一分为二,旁边秦良玉的外孙秦定川也是无比兴奋的抱着十多个罐头急促的走进来。 “大哥,这督师真够意思,给咱们留下了十万石粮食,光着肉罐头,就堆成了小山,还有六十万两军饷,能让弟兄们松一松紧了好几年的裤腰带了,我已经吩咐下去,大家带着粮草大炮,准备向石柱撤退!” “撤退?” 忽然把枪撂到桌子上,马宗大那双牛眼猩红的瞪了过来。 “祖母留下的遗训你忘了吗?秦马两家,不复川者,无以得进祖坟!如今建奴就在眼前,你怎么能说撤退?百年之后,汝有何颜面去见祖母以及列祖列宗?” “可,大哥,官军都退了,让咱们自己向上顶?” “咱们就是官军!而且督师也不是怯懦逃亡,他要进行下一场光复大明的大战,吾等无幸,不能亲临这场战斗,可也绝不能乌龟一样缩着,定江,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放开肚皮吃,赶紧熟悉这火枪与大炮,明日天亮,咱们继续攻城!” 秦定江同样也是热血汉子一条,当即扔了那些罐头,军礼而出。 ………… 手中白杆换成了刺刀,三万昔日的白杆兵凌乱且规律的列阵在重庆府前,山城弥漫的雾气中,就如同一群来自幽冥的战士那样,森森的眺望向前着。跨坐在一门大炮之上,右手拎着宋青书给的左轮,左手抓着腰刀刀柄,注视着石柱的子弟兵,马宗大猛地将左轮指向蛰伏在雾气后,如同巨兽那样的重庆府,高声大喝着。 “弟兄们,前面是哪儿?” “川东!” “咱们白杆军要干什么?” “复川!” “那还他娘的给老子愣着干什么?” 声音徒然高起,马宗大的左轮连响三声,就如同一个信号那样,百门齐头并进,墙头上,尚且在观看着的清军八旗驻军下饺子那样被震落下来,哭爹喊娘的四散躲避着,根本不等炮火停息,一个个身材矮小却士气高昂的白杆精兵猩红着一双眼睛,仿佛根本不知道死亡那样,冲击向了那厚实的城墙。 秦家的第三代,秦定江冲在最前头。 哪怕经历了数年的挫败,数年的沉寂,白杆兵却依旧是慷慨而歌,浑河河畔死战不歇的白杆兵,依旧是襄阳城上,做后扛着军旗不死不倒的白杆兵,依旧是秦良玉手下,战无不胜的白杆兵。 川军之魂,不死! (本章完) ------------ 第八百零三章.不可能! 封建时代,有时候行军速度的优势甚至超过了本身的战斗力,就比如曹操,曹操用兵令人恐惧到成了俗语,说曹操,曹操就到!偌大的战场上,不可能将所有地方运用到兵力平衡,百万大军最脆弱的部分突然遭遇几千骑兵的突袭,就可能导致一场史诗级别的溃败。 这其中,最佼佼者莫过于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二十万大军横扫欧洲,屠杀了两亿多人口,敌人往往还反应不过来,就已经与冲天而降的蒙古骑兵遭遇了,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溃败下来,虽然如今的满清大军也赶不上这种极致的速度,多尔衮也需要携带辎重,然而,却也远远超过一般明军的行军速度了。 七月在京师集结,七月末四十三万建奴主力已经穿过河北山东,抵达了淮河边上,路过登州附近时候,宋青书与他的二十四万主力军还远在一千七百多公里外的重庆府,整个两淮防线空虚的就如同豆腐那样,一捅一个窟窿。 以徐州为核心,防卫整个淮河防线的贺锦兵团根本没有硬拼,多尔衮还在台儿庄一带的时候,他已经下令全军向后退缩了,就连喧嚣的徐州煤矿总局也跟着一块儿关闭,大约三十万军民整体的向后退去,将徐州一带的空城丢给清军。 八月初二,多尔衮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渡过淮河。 不过清军明显没想放过这支明军边防军,早在大军渡河之前,已经有三支骑兵自临祁先行强渡,自东北面先行包抄向贺锦兵团的,撤退道路。 其中追杀的最快一支,莫过于侯方域的新军第六营两万余河南骑兵。 一人双马,背上背着马枪,在两淮平坦的大平原上,到处都是骑兵奔驰的战场,就算一天时间追出三百里,驰骋在马上,侯方域心头依旧充满复仇的快意,头上的小辫子随着狂风上下飘荡着。 的确让他有复仇的快感,于大来说,眼前的大明朝,让他如此大才壮志未酬,他堂堂江南四公子,竟然因为宋青书这个卑贱的农民军叛徒,这个低贱的比泥巴还不如的下等人革除了功名,终身不得涉足官场,甚至发配充军,反倒是宋青书这个贼子平步青云,如今更是成了大明朝的首辅!凭什么?他配吗? 只有自己这样东林书院出身,恪守礼学,家学渊源的人才配成为首辅!奸佞当道,乾坤倒转,这样的破国家!这样的破世道!当亡! 于私,令他刻骨铭心的还有李香君这个婊*子! 自己堂堂户部尚书,东林魁首的公子,看上她,是她三生有幸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爱慕虚荣,居然不贞于他,反倒是和宋青书连起手来坑害他,淫辱那么个丑妇?这份百口莫辩的耻辱,令他刻骨铭心。 最好宋青书没有带着这个贱人,能让自己亲手解决她! 浑然没想着自己是如何一次次的暗算宋青书,一次次的利用李香君,也完全没想着他们东林复社口口声声的忠君爱国,满脑袋都是复仇的快感,一面纵马狂奔,一面脑海中侯方域甚至已经变态的想象着如何让李香君在自己身下被蹂躏,然后赐予自己手底下低贱的大兵们玩弄,最后在她的哀求中将她斩杀,一幕幕犹如电影那般。 要做到这儿,就得先截住眼前的贺锦军团,让其不能和守卫长江的疤脸军团合为一股,粉碎其沿江抵抗的意图,兴奋刺激着侯方域大脑中每一个细胞,让他无比疯狂的放纵着战马。 尽管提早撤退了五天多,可贺锦军团毕竟还携带着徐州几十万百姓,还要组织通知沿途各处撤离,自宿迁强渡淮河,疯狂的追杀第二天,侯方域终于在洪泽湖下游的泗州,截取到了明军的步伐。 后世这儿是赫赫有名的盱眙,小龙虾牵动天下虾迷的胃与心,可如今,洪泽湖由于小冰河期的枯萎,面积足足缩小了一半,泗州距离洪泽湖的距离足足拉开了几十里,这儿周围形成了一片广袤的滨湖平原。 天生适合骑兵的奔驰! 听着斥候骑兵的汇报,侯方域简直欣喜若狂,顺手还拿鞭子狂抽了那报信的摆牙喇亲兵几鞭子,破口大骂道。 “狗奴才!既然发现了明狗,为何不直接进攻!” “回,回主子,明狗,明狗情况有些不一样!” ………… 口说千遍不如亲眼一见,平白挨了几鞭子,摆牙喇亲兵干脆领着侯方域到了前沿,端着望远镜亲自向前眺望起来。 同样也得到了关于清军的消息,明军也展开成为了纵队,只不过不是向后退去的,反倒是如同如来神掌那样,反包围了过来,地平线上,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倒映着沉沦下的夕阳,挺进的刺刀丛倒映着一大层寒光。 贺锦有二十五个师,可是这数量,无论如何也不止二十五个师!看的紧随而来的河南骑兵将领迟疑的抱着拳:“佐领,明寇势大,我军不及,依末将愚见,当速速退走,早日汇报摄政王,不宜硬拼!” 同样被眼前汹涌明军的滚滚军势所震惊,足足震惊了几秒钟,侯方域却忽然犹如输红了眼的赌徒那样,劈头盖脸又是马鞭子抽了过去。 “废物!明狗主力都在四川,怎么可能有如此规模的明狗?一定是贺锦那厮用南蛮子穿着军服拿着军械狐假虎威,想吓本帅退兵!” 越想越有道理,侯方域偏执的阴沉着脸,咆哮的像非洲草原上的鬣狗那样,嘶声竭力的喝令着。 “马上集结队伍,进攻!” “都统三思啊!” 就算是工人临时拿上的家伙事儿,那开枪也得毙命!更何况,眼前这支大军,看那整齐的军容还有涌现的刺刀群,绝不像刚上战场毫无经验的菜鸟,只有那是只有百战雄狮才能表现出来的震惊,几个将领再一次满头大汗的恳求着。 谁知道,这一次换来的,却是子弹! 明军的左轮,如今清庭也开始根据缴获仿制了,可惜工艺落后一大截,根本做不到量产,只能用手工作坊提供给将领,侯方域已经够资格了,腰里象牙柄的左轮抽出,最左面那个豪强子弟的脑袋直接像个闷西瓜那样爆开,拎着还冒烟的左轮,凶相毕露的对着几个惊呆的将领,侯方域狗一样嘶吼着。 “本将读兵书万卷,岂会错!马上集结大军进攻,再有迟疑!一律军法从事!” 身上占满了血与脑浆的混合物,这一次,再没有一个人敢多嘴。奔驰的骑兵队伍展开,七分钟后,已经奔驰了两天一夜的汉八旗北洋新军,呼啸着向滚滚向前的明军大队伍,发起了冲锋。 龙骑兵拉成修长的战线,奋勇的冲击进了明军阵前几十米,旋即下马,也是列成阵势,开枪射击,骑兵的确占着速度优势,在明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中,密集的枪火已经击倒了多达数千的明军,正在推进的军阵空缺了一大片。 然而,就在这些骑兵放弃步枪,扛着马刀翻身上马,要冲进军阵中厮杀的功夫,比清军密集无数倍的枪口举了起来,而且以更加恐怖的精准度集中攒射了过来。 血红的斜阳之下,甲破,弹穿,血喷,人翻,凄厉的惨叫与战马的嘶吼连成了一片。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 三天后,多达四十万的清军主力,还是抵达了泗州战场,毕竟这个时代太缺乏信息有效通讯手段了,就算枭雄之姿如多尔衮,也不敢相信,仅仅不到十三天,宋青书能在千里之外的四川得到消息,并且率领大军返回淮河战场。 除非明军一个个都是神行太保,都会飞! 可眼前的一幕,实在令他不可思议。 三天前侯方域所处的战场已经被明军所淹没了,多少明军他也不知道,反正在他面前,多出了一道长二十多公里,纵深多达五公里,几乎挡住了整个南下去路的巨大壕沟群。 镶着金边的漆黑宋字大旗与,玄龙吐火的明字大纛插得到处都是,似乎在嘲笑多尔衮的缓慢一般,望远镜沿着边缘扫了一圈,虽然看不到里面,可大炮倒映的阴森寒光不下七八百门,没准儿还可能更多。 更具嘲讽意味的是,身中三四枪,已经瘸了,而且奄奄一息的侯方域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就放在建奴大军的军前,上面还用铁画银钩写着一行大字。 “摄政王远来是客,不成敬意,特此送癞皮狗一只!” “这,这不可能!” 跟在后头,也是目瞪口呆的眺望着,范文程不可置信的惊叫着,不仅仅他,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等清军大臣,同样的跟着咽了几口唾沫。 “摄政王,明军早已有准备,这是个陷阱,我军当速速后退,返回北方啊!” “不,明军是个虚胖子!这里顶多有五十个师,十五万明军,一定是应天松江明军倾巢而来,想把本王堵在这江淮!” 似乎犯了和侯方域一样的偏执,多尔衮铁青着一张脸,狠狠地一甩衣袖,却是拽着马头,转身向营垒走去,一边走,一边他还杀气凛然的咆哮着。 “传令大军就地扎营!明日拂晓造饭,巳时发动进攻,明日日落之前,本王要击溃这里全部的明寇!” (本章完) ------------ 第八百零四章.退不起 一心想建功立业,向大明,向宋青书复仇的江南大公子侯方域,伤口流淌着脓液,沿途掉落着蛆虫,让人拖死狗那样给拖了下去,建奴可没有大明那么完善的战地医院,更何况这次为了速度的突袭,就必须牺牲辎重,药品绷带也属于战争之外非必需品,不在摄政王的考虑之内,估计等待他的,只有在伤兵营溃烂,破伤风爆发,最后死亡。 还好,也没人在意他,李香君早就把他这个自私自利的薄情郎给忘了,至于大清这面,侯方域不过是挂出来号召汉人地主充当走狗的旗子,这面旗子破了,扔了再挂一面就是,反正虽然经历了如此大灾荒,北方汉人还是有个两三千万,不愁没走狗。 然而次日一大早晨,清军主力却依旧犯了和侯方域同样的错误,天才刚刚蒙蒙亮,长达二十多里,分为左,中,右,前,后五个大军营的八旗主力到处燃烧起了炊烟,蒸笼中,滚烫的大馒头被不断分发下去,而且蒙古人的**与肉干也是不限量,有的兵就算吃不下了,也被他们的甲喇硬塞了些。 早餐对于大军来说,算得上最重要的一餐了,就算热武器时代,要战斗上一整天,也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尤其是真杀到激烈时候,根本来不及休息与吃饭,全靠着这一顿饭撑着能量,今天对于多尔衮来说,十分重要。 侯方域败得很惨,他的两万骑兵没逃回来千把人,就算是骑兵,被大军一围,刺刀丛一纠缠,同样也跑不了,然而这却有个前提,明军步兵要有足够的数量,数倍于侯方域,从这个多尔衮不可能不知晓,挡在眼前的壕沟里,绝对不是什么小股明军。 可多尔衮退不得,这次南征是好不容易抓住宋青书入套的机会,明军主力不在,而且镇守重庆府的是正白旗乎图哈失温,他的心腹,当年松锦大战中力挫洪承畴的勇将,此人是无论如何不会骗他的,他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就这么十来天时间,宋青书能得到消息,并且带着军团回来。 除非他会飞! 既然宋青书不在,那么不管明朝在这儿聚集了多少部队,那么他多尔衮就都必须击破他们了,否得的话南明至少有一亿几千万人口,北朝清加上蒙古人也不到四千万,如果他这一代不加以行动,依照如今的发展趋势,就算他在世时候明人不会北伐,不会去报萨尔浒以及历次入关征明屠杀的仇恨,这个仇恨他的儿子这一辈也必定是要还的!大清一定会亡。 而且于私来说,如果宋青书都不在,他多尔衮都搞不定一个江南,他作为摄政王的威望也必定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满人起家,靠着的是类似于强盗集团一般的八旗军事制度,如果为首者不能再给手下强盗们带来利益,那么也必定会为这些贪求不满的强盗手下所抛弃! 清军的学习能力倒是一绝,在法国人教官的督导下,这些辫子兵也修筑起了防御工事来,在一个挂着遮阳棚的坑道底下,食不甘味的多尔衮那双阴鹫的眼睛死死盯着望远镜中,死寂一片的明军阵地。 在这一片死寂中,一个个晃动的人头自王愿望下方冒了出来,北洋新军二十个营,每个营都拿出了五百人的团,组成了这崇祯二十五年八月,足以扭转华夏后五百年历史大战的第一股先锋。 早已经领教过了明军炮火的威力,二十个清军团分散的极其松散,一个伙八个人拉出来七八米的距离,端着法式套筒刺刀步枪,冒着腰小心的向前快速跑着,这些人算得上精选的勇士,一面前进,一面谨慎而又凶狠的死死盯着壕沟边,一但有人冒头,上去就是一枪。 可距离这些先锋步兵不到二百米远的距离,一个戴着内衬钢片军官头盔,披着黑色军官布面甲的家伙,却是胡子拉碴,才把罐头丢在一旁,邋遢的抹了一把嘴上茄汁鱼的酸汤汁液,还打了个满是鱼味的饱嗝,熏得对面亲卫脸一黑,强忍着没吐出来。 “真他娘的折腾人!” 可算把刀上的鱼汤也在衣袖擦干净了,李定国晃晃悠悠趴在了壕沟边上,也是端起了望远镜,看着那稀稀疏疏的辫子兵,他那嘴难看的一咧,一肚子不满的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出来。 难得他这个急先锋也被折腾屁了。 自四川重庆府九天内返回足足有一千五百公里的应天,再抵达两淮前线,对于崇祯二十五年以前,绝对是个奇迹,可崇祯二十五年以后,这就成为了个常态,因为松汉铁路修好了。 上百个车头拉着数千的车厢,一日一夜可行三百多公里,二十四万大军放弃了绝大部分辎重军械,轻装上车,其实仅仅五天五夜,就抵达了应天的火车站,这也是为什么宋青书一定想要等这条铁路修好之后,才愿意与清军决战的原因。 超凡的兵源输送能力,让即便步兵居多的大明也能以远超游牧民族的速度,在帝国任意一点集结无比可观的兵力,这一次,宋青书就打了个时间差,集结两淮应天的守军,三十九万大军把多尔衮堵在这儿堵了个严严实实。 可不用脚走道,对于这些大兵来讲,可并不见得是福利,这次运输为了抢效率,火车挂的跟后世阿三开挂似得,还有棚顶席,一节百人火车车厢差不点没塞下半个师,挂在外面的可能还好些,挤在里面的连上厕所都没地方,不少人憋的尿了一裤子,弄得裤裆黄黄的,再加上汗臭,脚臭,那股味道,足以把正常人憋疯。 许多人一下火车,就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破玩意了。 幸亏他们不知道,后世有种**运的东西。 李定国就是如此,被宋青书派去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就算有点优待,他也折腾的够呛,到了地方又是忙着挖战壕,此时这柄大明利剑,见到辫子兵,居然都没有欲望了。 眼看着自己方面军司令半天也没放出个屁来,倒是一旁参谋急了,这个应天军校毕业的小白脸这会儿也熬成了小黑脸,推着脸上的眼镜,焦虑的在一旁叫道。 “将军,再不下决断,辫子兵就要冲过来了,我军是否开炮阻拦?” “开个屁炮!” 在那个参谋两眼发直中,李定国从怀里抽上来一根最近西印度公司摆弄出来的雪茄,一边用火石点上,一边这个帝国英雄吐着眼圈不耐烦的骂骂咧咧着。 “大帅有命,既要打的狠,打的坚决,又不能暴露我军太多实力,让他多尔衮鞑子摸不着头脑,一开炮,炮位一暴露,那小子还不得尿着裤子跑了。” 仅仅七八年前,没有哪个大明帝国的将军敢夸口,打的多尔衮尿裤子,可如今,这似乎在明军中已经成了理所当然,这股子心气儿以及蔑视,似乎只有汉唐之时的华夏军人才有,一个强悍帝国的精神底蕴,已经开始了茁壮成长。 老子不怕与你一战! “还愣着干什么,巴音图那个鸟人不是被老头子划在咱们军下了吗?告诉那个兔崽子,宰了他们!” 实在忍不了这个新出炉参谋的傻样,又吐出一口眼圈,李定国不耐烦的破口大骂着,不过这倒是终于给了这个菜鸟一条明路,又是双眼发直,新出炉参谋一路小跑的跑进了壕沟里。 此时,清军先锋散兵部队,已经逼近壕沟防御圈不足一百米了,更加小心的冒着腰,每一个北洋新军都在提防着明军即将来到的枪雨。 可行着行着,一员当过李自成麾下,最后又投了建奴的老豪强队率忽然惊疑的一抬手,喝止住队伍,趴下身子贴在了地面上,片刻后,他那满是皱纹刀痕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来,回身高声的大叫起来。 “聚拢!聚拢!是骑兵,他娘的骑兵!” 几乎是话音未落,原本整齐的壕沟中,一片片接合木板整齐的搭在了坑道口,紧接着,矫健的呼啸中,披着黑甲轮着马刀,杀气凛然的明军轻骑兵呼啸着冲了出来。 在崇祯二十年以前,明帝国对于清军,骑兵力量都是劣势的,可自二十年以后,这个天平缓慢的开始了倾斜。 宋青书有了北美新大陆的殖民地,那儿的广袤草原奔驰着数以百万计的野马,尤其是还有着善于骑马的印第安部落,一方面摩擦,一方面也是相互融合,如今明军新大陆军团中至少有着七千多印第安骑兵在服役,而以雇佣兵身份来到大明的则数量更多,不下三四万。 甚至宋青书要是愿意,他完全可以建立一百个师的骑兵师,只不过,如今的骑兵性价比已经远远下降,不需要而已。 清军这松散阵型倒是聪明之举,面对地毯一般明军的炮火枪声,明显能降低伤亡,可如此距离内遭遇轻骑兵,弊端可是完全暴露了出来,单个的步兵根本没办法与集群骑兵相抗衡! 曾经无数次清军在战场上上演的一幕,被明军完全反过来了。 有的清军惊恐的放着枪,端着刺刀应战着,却旋即被呼啸而来的骑兵马刀一刀砍飞了脑袋,有的有经验的干脆扔了枪转头就跑,然而差距也不是太大,跑了几步后也被从小自马背上长大,印第安籍雇佣骑兵战士从后背一刀砍倒,两股骑兵自两翼出发,一路上跟剃头似得,砍杀的清军新军尸横遍野,最后在中心汇合,二十多分钟,一万清军至少折损了两三千,剩余的纷纷溃败,望远镜中看着那些头盔上还插着鸟毛的古怪骑兵高举着带血的马刀嘶吼着耀武扬威,多尔衮那张帅气却阴鹫的脸,扭曲的仿佛落了鸟屎那般。 “开炮!” 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硬挤出来的那般。 (本章完) ------------ 第八百零五章.海上神剑 战争促进发展!这几天在铁与血的教训中,清军的战术也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开始打的有来有往。 长达几百米的战场上,一小捏一小捏的清军抱着团匍匐着向前推进着,到了距离几十米射程之内,也不着急进攻了,干脆在外面放着冷枪,后头,清军这次带来的二百七十多门红夷大炮也是虎视眈眈的等着,一但明军骑兵再出来,只要一冒头,不管有没有自己人,直接炮轰过去。 这个战术让明军这两天折损了三百多个骑士,最后这些家伙只要不靠近,干脆壕沟边沿的战士对射都懒得对了。 不过照着这个进度,再有一百年多尔衮也别想突破泗州,去再次触摸到扬州,这种情况下正面战场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仗着自己的骑兵优势,多尔衮把十来万蒙满骑兵全都放了出来,自明军防御阵地左侧绕过去,去疯狂的袭扰明军后路。 在都梁山到白塔镇之间广袤的战场,明军十二个骑兵师与清军骑兵展开了疯狂的小规模斥候战,经常能看到成队成队的骑兵突然在旷野中相遇,火铳怒吼,马刀飞扬,然后留下一大堆血腥的尸体。 不过宋青书的给养都是通过火车自扬州运来,补给线一多半被洪泽湖所遮掩,除非清军的骑兵能完全绕过四十里明军阵地,一直攻击到桐阳去,否则的话还未必能触明军生命线。 就在多尔衮不安分的时候,宋青书也没闲着,这儿可是江南,他的主场!明军经营两淮三年多可不是白经营的,洪泽湖旁他可修有碉堡,一面扼守着与湖相连的低洼地带,一面派船自洪泽湖上游登陆,同样也是奔着多尔衮的菊花去的。 相比之下,明军对于一战定江山的希望也更加迫切,清朝是个少数民族政权,照比汉族政权,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口不足,为了进攻江南,多尔衮已经将各地驻防八旗也抽调的差不多了,如果在这儿将多尔衮的大军歼灭了,江北许多地方几乎不攻自破,再劝降驻防汉族官员也将容易得多。 可以说,这一战打赢了,半壁江山唾手可得。 可同样,也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唯一一副牌,多尔衮也是谨慎的很,京营中最彪悍的骠骑营被他放在了洪泽湖边上,这支骑兵并不防守,可一但明军下了船试图在清军背后修建工事,那么这支骑兵就直接压上,逼迫着明军不得不放弃阵地,退回湖边上。 双方的进展可以说都不顺利,庞大的战场上,两军就如同太极那样,阴阳鱼相互缠绕,彼此焦灼的贴在一起,这种力量的平衡,一时半会也打不开,宋青书与多尔衮都想一口吃了对方,却谁都奈何不了谁。 四通八达的铁路与冒烟的火车烟筒一时间成为了大明帝国独特的标签,此时也成为了大明的交通枢纽,原本百万规模的大战,民夫个几百万,如今十来万后勤人员,就安稳的保证了前线补给,多余的民兵预备役人手则可以投放到沿途各个碉堡岗楼上,防止破袭。 一趟运输伤员的货车此时就疾驰在铁道上,蒸汽火车头已经达到了每小时五十公里,速度已经超过了不少战马,坐在空旷的的货箱中吹着风,扶着护卫的明军步兵懒洋洋的看着两侧风景。 忽然间,车头的汽笛猛地被拉响,刚刚还懒散的明军一下子全都紧张起来,咯吱的声音中,货仓门被拉开,疾驰的景色中,足足百多骑兵进随着奔驰的货车,极速向前奔跑着。 皮袍子,散乱的头发,还拿着弓箭不断的射过来,清军蒙古轻骑无疑了。 狂躁的风中,箭头乒乒乓乓的打在铁皮上,有的居然顺着货车舱门飞了出来,弄得里面明军手慌脚乱了下,旋即,发火的明军也只匍匐下来,趴在货舱**击着。 火枪可比弓箭稳定多了,嗖嗖的破空声中,挨近货车的前列骑兵胸口,头上忽然冒出了血点子,旋即扑倒在了凌乱的马蹄中,就算付出了伤亡,能深入到天长县城后方,这些蒙古骑兵估计也是台吉亲卫一个级别的战士了,依旧锲而不舍,咬着牙狂叫着追着。 短暂的遭遇战最终在十七分钟后结束了,倒不是谁把谁消灭了,实在是战马的爆发跟不上这个钢铁怪物的步伐,终于,蒙古骑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呼啸而过的货车带着嘲讽般的呜呜声音,摇摆而过。 铁轨都是用铁轨钉顶在地里的,还有沉重的枕木,凭借着他们手头的马刀一时半会还真敲不开,并且明军还在不断的反破袭,说不定遇到一队就得挨个百十个枪子儿,为首的蒙古壮汉对着货车离去的方向哇啦哇啦一阵咆哮,这二百来个骑兵无精打采的又是奔北方撤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支箭正好顺着窗户射了进来,眼看着面前大花瓶上箭屁股在那儿直愣愣的颤着,宋青书是嘴角直抽的扭过头来。 火车这东西可邪乎,后世东北王张作霖就是在皇姑屯被鬼子炸死的,换上人望不足的张学良上台,日本鬼子一来只能后退,不然的话,或许近代史可能来个改写,他宋青书可不像先张大帅一步成为火车事故的反面教材。 “那个,大帅,末将!” “行了,下去吧!” 宋青书摆了摆手,负责后军的方面司令点灯子赵胜满脑门汗珠子,如蒙大赦般的退到了一旁,不过明显能听到他又是揪住个师长级军官,劈头盖脸一顿骂,骂的那巡防师长脸跟紫茄子一般,没办法,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事儿虽然玉遇上了,可没伤到人就是小事儿,宋青书还没有时间心有余悸,再一次把头低在了桌面上,他对面,兵部尚书孙传庭,台湾总督张煌言,甚至已经年过八旬的老参谋,帝国老臣孙承宗都在。 虽然不算老,南洋总督洪承畴的眉头却是皱的最深的一个,忧虑的把手放在地图上。 “大帅,最近荷兰人可不老实,集结在婆罗洲东南的西洋舰队数量不断增多,暹罗湾也有发现,这时候如此大规模集结舰队,不太好吧?” “亨九,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建奴亡我之心不死!南洋,不过是一些化外蛮夷之地,有之固然锦上添花,就算丢了也不足为虑,你怎么能本末倒置?” 孙承宗算得上洪承畴的老师了,不过他这个老观念,还停留在崇祯十七年之前,看着老家伙气的拿着拐杖不断地杵着地,就算权势如洪承畴这般,也是额头见汗,无奈的揉了一把。 对于这个老家伙,宋青书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打圆场的点着头。 “建奴这面重要一些,亨九先生,并且我南洋各港都有炮台戍守,殖民地兵团也是久经训练,并没有抽调一分,南洋总督府发布预警,警告各处商船小心,结伴出海,武器发放令再宽松一些,今年就应付过去了!” “内阁大人说的极是,也只好如此了!” 嘴抽了抽,实在不愿意和孙承宗将整个南洋如今有多少家商行,占据税收足足二分之一强,还供应了三分之一的粮米,头疼的想着如何安抚大商人们度过这段没有海军撑腰的一年,洪承畴也只好将念头最后压在了心里。 作为台湾总督,张煌言心里也不是太舒服,不过他也知道当前大局要紧,见洪承畴的异议被排除,他遍伸手直接点在了地图上。 “大帅,我军水师主力在施琅将军麾下,已经集结在了万家口,北方的水师分舰队也在赵普将军指挥下,横渡日本海,如今建奴水师正停播在淮河入海口,大约四天之后,我军就能南北包抄,灭了多尔衮的船!” “然后,直捣京师!” 做后一句,就连张煌言也忍不住说出了一肚子豪气,在他的手指下,大明的海岸线地图上,密密麻麻绘画着不知道多少菱形图案,仿佛两支巨大的巴掌那样,南北合围,将多尔衮费尽心机捣鼓出来的北洋水师包裹在其中。 “多尔衮想直插咱们的后路,想不到我宋某人也在惦记他的玉树后庭花吧!”抱着胳膊,宋青书轻松的向后仰了过去。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中兴大明的功臣,洪承畴也忍不住笑着打了个哈哈。 “相比大帅这一柱擎天,直捣黄龙,一定会让多尔衮坐立不安,玉亭生痛吧!哈哈!” 海上行船缺女人,同性恋可不少,在座的也都能听懂,难得洪亨九开了个荤笑话,除了宋青书笑骂的扔过一支笔,想着多尔衮被**的模样,就连孙承宗都是笑着摇了摇头。 结束这场乱世,近在眼前了! ………… 虽然如今战局僵持在了淮河平原,可那仅仅是陆军,大明在水师的投入上甚至可以说远超陆军的!如今,这支巨无霸也要展现出他狰狞的爪牙来。 海鹰在半空中嘹亮的鸣叫着,俯冲间,云霄就擦过它的羽翼,在一双锐利的鹰眼下,地图上那舰队的投影,活生生的降临在了东海上。 “哼,杀鸡用牛刀!” 站在船头,施琅不屑的哼了一句,旋即睥睨的端着望远镜向前观望去,淮河口,四十多条建奴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炮舰正慌慌张张的行驶离海湾,拍成单薄的一字长蛇,双层的船身似乎瑟瑟发抖那般,迎向行驶来的明军舰队,看着镜桶中对方旗舰上指挥官嘶声竭力的怒骂,施琅露出了个冷厉的笑容来。 “打旗语,按照预设阵型,两翼分开,给老子包他娘的,一个也不要放过!” 在施琅硬朗的命令中,排列成六列分队抗风的大明舰队,忽然也如同那雄鹰一般,展开翅膀,两翼船头猛转,自南北分开,包裹向清军水师后背,而又有两支舰队好像鹰爪那样凌厉的猛地伸出,直插清军水师的忠心。 足足四百九十多条战列舰,足以赶上英国皇家海军全胜时期的数量,还不是大明水师的全部,看着这密密麻麻的舰队,正在拽着船帆下锚应战的辫子水兵,一时间居然看呆了眼…… (本章完) ------------ 第八百零六章.横生枝节!!! 就如法国海军历次大战都没有打过英国皇家海军那样,清庭的北洋水师也是总也比不了大明水师曾经取得过的辉煌成果,淮河入海口的夺淮一战,再一次以满海面凌乱的木板,木桶残骸以及漂浮这泡的发涨的辫子兵尸体而告终。 不仅仅是数量问题,这么多年明军在海上以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作战经验,也不是清军这些在老龙头安逸待着的旱鸭子可以比拟的,这一战甚至施琅都不屑报功了,八月应天的各大报纸头条,写的不过是水师剿灭清匪若干。 不过这场海战的意义却不小,第二次消灭了多尔衮的海军,整个东北亚制海权再一次完全回到了明军手中,陆地上雄关万道,海上可是一片通途,施琅只需要走当初宋青书京师抢户籍图录的旧道,自天津卫登陆,就可以直捣防御空虚的京师。 要知道从辽东搬迁出来的旗人主要就居住在京师,当得知八到十二万的明军水师直逼自己家人,对于前线的八旗军队,震动可想而知,当年前秦与东晋淝水之战就是北府兵抓住了前秦军军心不稳的破绽,八万人击溃了九十八万,如今清军可没有苻坚那个实力,明军更是数倍强于北府兵,宋青书是决计不会让多尔衮那么舒服的撤回去的! 战争的胜负似乎已经分了出来。 然而,世界上变数最大的,却莫过于战争,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结果。 台北海域,******。 不仅仅是宋青书前世的情节,这儿还是冲绳岛链到台湾最近的一座岛屿,遏制住这人儿与北面的琉球群岛,进入中国海的大门就被关闭住了,明军在这儿也设置了巡航分基地,还在上面建设了堡垒炮台以及戒备,明确的标注此地属于中国! 提早三百多年,省的后世鬼子再来括噪! 不过与往日巡航东海的舰队拥塞在汇鱼湾港口景象不同,绝大部分舰队都被抽调北上的军事行动,港口内除了三条十米巡海小艇去与台北城沟通补给之外,再无别的船只。 如今毕竟还没有到资源过度开采,每一寸资源都寸土必争的时候,这儿偏离主航路其实挺远的,也就能稽查下倭人来往台海的走私船只,这样案例一年也没几个,守岛明军实在是清闲的很。 结束了上午操练,徐老虎无精打采的又是攀爬上西面高出几米的堡垒炮台来,向东眺望着。 和普通的明军不同,徐老虎并不是应征入伍,反倒是带着些惩罚性质的派遣,他是吴三桂关宁铁骑出身,在鄱阳湖大战中重伤被俘,被明军野战医院救治之后,就被派遣到了这片岛屿。 不过这徐老虎也不是与世隔绝的,跟着吴三桂军,他辽东的两个兄弟也到了湖广,并且本人也在湖广娶妻生子了,明军的推进非但没有给这些人的生活带来苦难,似乎更提高了点,随着松汉铁路的开通,他二弟徐老参就谋求到了些生意,将湖广山里一些土特产运出,专门倒腾到松江去贩卖,这些土玩意,不仅仅那些江南富绅,居然就连那些红鼻子老外都分外感兴趣。 就在上个月,徐老参还寄信过来,让他趁着没退役,多结识些船主货主,到时候将苗家的米酒,安华的黑茶卖到南洋去,还能赚的更多些。 不过徐老虎却没那么大野心,他这一辈子,打过建奴,又跟着建奴打过大顺,跟着吴三桂打过大明,腥风血雨不知道来了多少遭,他算是打累了。 戍守钓岛基地之前,他曾经在婆罗洲当过一段时期执勤巡逻兵,那儿的发展他可是看在眼里,如今攒了几年的军饷,再有半年,自己强制兵役期时间一到,他就打算退役,回应天去将老婆孩子接上,然后搬迁到婆罗洲,多买几块地来,也经营一座属于自己的种植园来,远离纷纷扰扰的中原,如同古圣先贤那样过着逍遥世外的生活来。 每当想起这个,徐老虎那疤痕纵横的脸上,都是写满了期望。 和往常那样,盯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呆,就在徐老虎想到美好的时候,令他不耐烦的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肩膀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罗,要去你自己去吧!老子是再也不想脑袋捏在裤腰带上卖命了!” 回过身去,徐老虎是歇斯底里的一摊手。 这个老罗也是关宁铁骑出身,不过他明显比徐老虎不安分多了,在大明的服役期满,他是踌躇满志想去天竺,那儿可随时随地招募雇佣兵,与周围几个邦的冲突,让这份事业充满了危险性的同时,报酬也是格外的丰富,这家伙无妻无子,自是想拼出一番事业来。 可要是平常,这个家伙估计又该向军中推销保险那个李大嘴似得,喋喋不休一大堆,可今日,听着徐老虎无奈的声音,他却是始终保持着一副眼若铜铃的模样,双手指着身后的海平面。 “船!船!船!” “你他娘的是不是魔障了?舰队都北上了,没有小半年,回他娘的不来!” 不耐烦的骂着,徐老虎还是下意识的回过头,可旋即,他也是惊呆了,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海平面,忽然自西方冒出了无数的风帆来,远远眺望,一些个米字型旗帜已经映入眼帘。 两人发呆的功夫,城堡下方,紧急集合的大钟与铜锣已经一起鸣响起来,还响起了他们守卫大队长凄厉的叫喊声。 “蕃船袭击!!!” ………… 半个时辰后。 这些西方列强的战舰并没有直接进攻钓鱼堡,不过在城堡下方的汇鱼湾中,烈焰吞噬着船木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一股股黑烟直冲云霄,短暂的炮击过后,三条巡洋小艇全部被击沉,眺望着海平面上数之不尽的各列强国战舰如过江之鲫那样自身边而过,徐老虎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睛红的犹如出血那般。 他的家人,全都在应天! 几乎与此同时,洪泽清军中军大营。 一支分舰队自淮河口逆流而上,已经炮轰起徐州来,同时南口湾水师的全军覆没,大量的舰队向北而上,的确让清军上层犹如炸了锅那样。 “主子,撤军吧!” 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隆科多这些个子满汉大臣跪了一地,大学士范文程也是一脑门汗珠子,焦虑的磕着头。 “京师空虚,一但明人自直沽口登陆,京师再无可挡!京师陷落,我朝中枢断绝,粮谷不济,地方失距,到时候就全完了!” 此时,多尔衮那光溜溜的额头上,同样也满是豆粒大小的汗珠子,目光阴狠的从一个个磕头如捣蒜那样满汉大臣脸上扫过,他却仿佛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那样,阴狠的喝骂道。 “慌什么?不就一个京师吗?太祖十三副盔甲起兵,再难能难过那时候?” “主子,可如今宋贼确实亲自坐镇军中,对面明军多达四五十万,我军再强攻也无益了,一但京师丢失……” 索尼战战兢兢的还没等说完,已经让多尔衮暴怒的打断了。 “你也知道明军有四十多万!徐州那面炮船一轰,后面明狗子再一冲,什么都完了!” 不仅仅汉人读史,满人也知道淝水大战,被多尔衮一同怒骂,一大群满汉大臣又是呆在了地上,好一会,却是多尔衮阴狠的笑声打破了沉寂。 “主子,您,您笑什么?” 全副身家大小老婆可都在京师,要是被明军拿下了,可就全没了,这时候大家伙哭的心思都有了,多尔衮还笑,哆嗦了好半天,索尼方才颤颤巍巍又是带头问了起来。 终于噙住了笑,多尔衮却还是满脸冷意的向南眺望着,不屑的哼道。 “亏他宋贼还在报纸上叫嚷,说什么这是场世界大战,这时候,他自己却忘了这是场世界大战!他在南洋抢夺人家大岛,得罪了荷兰,又在天竺得罪了莫卧儿和法国,这会南蛮子舰队全都北上,他的整个东南沿海都是空虚的!” “咱们打不到应天,自有盟友能打到应天去!到时候他宋蛮子向后溃退,就轮到咱们尾随追杀了!当年大金国完颜兀术止步长江,今天我多尔衮就要完成祖宗没办到的事儿,饮马长江,让他连南宋都做不成,哈哈哈哈!” “各军传令,胆敢妄议者斩!守住战线,本王要与他宋蛮子决战到死!” ………… 精神已经亢奋到了极点,一众满汉大臣离开军帐多远了,还能听到多尔衮神经质般的吼叫声,可和他们主子满是些希望不同,一个个满汉大臣却都无精打采。 不管多尔衮说的是不是真的,京师是已经被划在放弃的行列中,大家伙的一家老小还有财产可都在京师,这趟南下是来抢钱劫掠的,这银子没抢到,自己家财先得赔个干净,如今的满臣也不像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时候穷的叮当响了,所有人都是心思沉重。 这其中,又以范文程的脸色最为怪异,阴着一张脸,急促的走出帐篷,他时不时还向南眺望下,冷不丁,军营中一阵阵怒骂传进了他的耳朵。 “偷东西?啊!你们这些低贱的汉狗!竟敢偷东西,老子打死你们!”仅次于斩首的穿箭巡营,二十多个清军耳朵上被箭头扎穿,绑着手,踉跄的被向前驱赶着,而他们身后,几个督军正拿着鞭子叫骂者抽打个不停。 就算是军服相同,从这叫骂声中范文程也能知道几分端倪,北洋水师的沉没可不仅仅是海战不利,蒙古骑兵还没有威胁到明军补给的时候,明人的舰队却是实实在在的卡住了大运河,让清军的补给方向仅剩下遭灾严重的河南一地,本来就是轻装出征,如今更是粮草不足。 仅有的资源,却要优先供应蒙古人,甚至满人都落了一层,而每日冲杀在最前线,被当做炮灰的汉军,得到的补给是最少的! 这种情况,范文程看过了一辈子,从跟随努尔哈赤开始,再经历了辽东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本来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坚若钢铁了,可如今看着这一幕,他依旧感觉到分外的扎眼。 “老了啊!老了!” (本章完) ------------ 第八百零七章.抉择 “这怎么可能?” 桌子上,茶碗都被打掉了,宋青书豁然站起,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书信,而一旁,孙传庭则是惊愕的扭头向宋勇忠问道。 “宋军首,你确定这消息可靠?” 脸黑的如铁,面无表情,宋勇忠生硬的回答道:“穆里茨虽然是建州女真,可已经归附我朝,并且通过选锋军的忠诚考验,他是不会传假消息!” “至于这情报的可靠与否,还需要诸位大臣自己考量!” 宋勇忠一番话让孙传庭等都是默然了下。 这消息本身的石破天惊,荷,英,法,瑞以及莫卧儿帝国四百三十条主力战舰远征东方,如今已经从吕宋外海贴上来了,具体到何处还不知道,松江乃至应天,大明帝国如今最精华的地区随时有灭顶之灾的危险。 而且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消息是由大明帝国不赦名单上,头号叛国贼范文程发出来的! “奶奶的,我看这姓范的就是疑兵之计,想让咱们自乱军心,到时候他和那些建奴好逃跑,大帅,要我说根本不需要理他,我军只管进攻好了!” 又是粗嗓门的刘宗敏大叫了起来,然而他的话音未落,捏着下巴,已经留起了小胡子的张煌言却是阴沉着脸摇着头。 “万一是真的呢?” “西番能跨过万里水域,将舰队投放到新大陆,并完成环球旅行,如今将舰队投放到东方,并非不可能。” “那西班牙……” “西班牙人有理由隐瞒我们,新教国家已经打的他们哈布斯堡家族喘不过气来,如果将这样一支力量祸水东引,他们乐见其成,如今莫卧儿帝国以我为仇敌,再加上西班牙人的沉默,绕过好望角,在印度完成补给,走巴达维亚旧线路,绕外海入我南海,不是不可能!” “够了!” 群臣还在争论,却冷不丁为宋青书所打断,面容阴沉的站起来,宋青书扭头向兵部尚书孙传庭问道。 “松江一带的海防如何?” “除了大帅当初布置下的松江炮台,再……” 孙传庭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这也怪明军海军太过强盛,只有大明海上打别人的份儿,还没人打到明军海岸线上,根本不需要投入过多的防御措施,可谁曾想到,会有这么个节骨眼。 现在宋青书还真是面临一个抉择,他也退不得!眼前多尔衮可是拥有至少二十万骑兵,一但离开了泗州这个坚固阵地,被衔尾追杀,明军同样会元气大伤,甚至两淮也会就此丢失,统一江北之战有可能被拖后几十年。 然而,眼看着松江应天等工业基地被西方人摧毁? “传令下去,江南戒严!向工人与预备役发放武器,准备抵御来自海上的入侵,浙江方面军六个师北上,另外……” 脸色阴沉了下,宋青书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马上下令动员各军!从今日开始备战,三天之后,我军全线出击,击溃眼前的建奴!” 在场的将军除了李定国之外,剩余的全都是脸色变了下,长久以来靠着火器与工事的便利,明军已经养成了防守反击的习惯,战术上习惯大规模包抄,或者挖掘工事等待敌军受挫,再行反击,可如今,正对面的清军士气正旺,怎么也不是以往吹拂拉朽的状态,对方也有着数量相当的火枪,大炮,一但开展强攻,将有不知道多少人将战死沙场,永远回不了江东。 包括在座诸位。 不过这也是个最好的选择了,拼着付出巨大的代价,哪怕拼个两败俱伤,没有十年,大明还可以重新建设起五十万铁血军团,可建奴却等不到孩童长成战士了,沉默了片刻,刘宗敏抓起军帽扣在脑袋上,旋即大步流星走出会议室,紧接着李定国,疤脸,周遇吉,黄得功,一股子萧杀之气由将军们身上散发。 这是军人特有,不死不休的战气! 就连孙传庭也是行了一礼,转头出去,动员全军可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解决的,偌大的办公室中,最后就剩下了宋青书自己。 猛地拉开抽屉,一柄甚至略生出锈迹,斑驳而落后的左轮被他从盒子里掏了出来,放在了鼻息前,重重的嗅了一口,一股子金属的味道充盈了宋青书整个鼻腔。 如今他的配枪已经不知道更新换代了几代了,可这把西安带出来,曾经与邢红娘一同并肩作战用过的枪,他始终不舍的扔,走到哪里,从来都带到身边,似乎那个火红的影子也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那样。 来到这个时代,实现他的梦想最重要一战近在眼前!打完这一战,就彻底天下太平了,华夏几百年,将再也没有尸山血海的纷纷扰扰,忽然重重将那已经锈迹斑斑的左轮插进腰里,提起架子上自己的军帽,宋青书也是大步流星,走出了办公室。 军人报国,就在今朝! 国难当头,军人不顶,谁顶? 短短一天时间,布置在泗州阵地中,三十九万大军,已经开始燃烧,就像火山那样,爆发出隆隆怒吼,前壕沟的老兵们擦拭着刺刀,沉默的准备着,新兵们则是疯子一样,列队刺杀,有国有家的观念不知何时,早已经深入人心。 可局势却不随着人的意志而改变,就在全军******下达的第一天晚上,松江急报,外海已经出现了西洋舰队阴森森的影子。 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窘况,开始迫在眉睫了。 “大帅,松江预备役已经动员起来,工人们也发放了武器,大家伙愿意为保卫家园,与西番人一战,可松江的大炮还是太少,供应前线搬空了松江的仓库,如果在码头硬顶……” “那就放弃港口,下令市民向后撤,在常州一带组织防线!” 这次还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海上预警几乎到了零,才抢出一天多的时间,敲着桌子,宋青书阴沉的喝令着,旋即,他又是阴狠咆哮起来。 “签署内阁逮捕令,在大明帝国境内的每一个英国人,都是帝国的敌人!” “那小威廉……” “不例外!” 新教联盟中,英国与大明一直是合作伙伴,大明与西方的贸易原本一多半都交给了他们,就算之后介入三十年战争,英国人在大明依旧受到了贵客般的欢迎,可如今,这些英国佬也加入了入侵大明的军队,有他们在孟买,加尔各答以及东南亚各处的补给,这支西方舰队逃过大明眼线也就更加容易了不少,想到这儿,这一天宋青书已经无数次咬牙切齿了。 同样也知道其中厉害,没有多说什么,拿着宋青书极速签写下的文件,孙传庭转身又是出了去,整个统帅部,灯火昼夜不熄,每一个处都在高速运转着。 可就在宋青书又是双眼猩红,拽出来作战地图,仔细端详着时候,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 “进来!” “是你!” 两声声音几乎是交错的,宋勇忠还是那张阴沉的脸,而他身后,却是跟这个戴着高檐帽,穿着燕尾服,帽檐下露出些许金发的外国佬。 小威廉! 这些日子,他明显也不好过,脸瘦了一圈,颧骨高耸,双眼中全都是血丝,不过今夜,一股子前所未有的亢奋似乎在他双眼燃烧着,看着他进来,宋青书有些惊愕的放下了手中的地图。 “你和你的国家背叛了大明!” 愤怒的敲着桌子,宋青书再一次咆哮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他,宋青书猛地伸手指着办公室门口。 “再有十二个小时!帝国的驱逐令将生效,趁着现在,赶紧滚吧!去松江外海,和你们背信弃义的皇家海军待在一起,永远不要让本帅再看到你!” 深吸一口气,小小威廉却没有随着宋青书怒吼而离去,反倒是更进一步走到了宋青书的办公桌前面。 “阁下,您的愤怒我理解,甚至我还要做出抱歉,在这次新教舰队入侵中,东印度公司的确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再一次脸因为愤怒而抽搐,宋青书的眼神却是转向了宋勇忠,不过没等这位铁血内卫开口,小威廉又是急促的抢说起来。 “不过阁下,我现在的提议也是有利于大明的!这次英国加入远征,完全是由****克伦威尔挑起的,此人忤逆上帝,残酷统治,迫害贵族,解散议会,已经在国内引起极大的反对!王党以及议会愿意另立新王,来取代他的残暴统治!而我,奥兰耶家族的子孙,英格兰公主玛丽的儿子,是有权利继承王位的!” “只要我继位!远征军的德雷克爵士将带领六十八艘战列舰反叛,并宣布向我效忠,有了这支舰队从背后向联军开火,这次攻打大明的战争将被取消,而我,需要的是阁下的支持!” “大帅,这么样对于大明也是有好处的,所以末将……” 宋勇忠在一旁补充了一句,不过宋青书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没等他解释完,宋青书已经不耐烦的一挥手,旋即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小威廉的眼睛。 “你要大明如何支持你!” 毫不怯懦的直视着宋青书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小威廉轻轻低了下头。 “请大帅,将玉儿小姐,嫁给我!” “只要我与大帅联姻,我国境内的皇党与议会残党将坚定的支持我!” 再也保持不住原本木然的脸色,宋勇忠的脸庞上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个千万军中,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汉子,竟然向后踉跄了一步,差不点没坐在地上。 一瞬间,宋青书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本章完) ------------ 第八百零八章.我愿意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帝国面临两面作战的命运已经不可更改,从西向东,调配物资,调运军队,将每一分力量都调到战场去,可不是个小工程,就算只动动嘴,下命令,需要内阁统帅部批阅的文犊依旧需要连夜赶工,位于泗州的统帅部临时衙门,?en ???.ranena`com 至于小威廉,却先被搁置了,宋青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命人现将他请到一旁,也知道这可能是自己,乃至于自己家族这辈子命运最大的转折点了,小威廉同样也保持了沉默,在统帅部边沿的一间旧办公室,安静的等待着宋青书的裁决。 曾经在南亚次大陆的沙漠中指挥选锋军特种部队,连续十多天未合眼,端了个一直反明的莫卧儿土王全家,可即便如此,宋勇忠也没有如今日这般疲惫过,一双眼睛黑如锅底儿,搬运着宋青书刚整理出来的文犊,甚至他还踉跄了一步,看的后头宋青书叹了口气。 “累着了?” “回大帅,末将没事儿!” “你知道小威廉要的什么?” 这话让宋勇忠再一次僵在了那里,看的宋青书禁不住了然的坐回了办公桌,宋勇忠是什么样人他太清楚了,自从他被自己收留,这家伙真的是忠心耿耿,就算自己让他死,他也不代皱皱眉头的,与其说是大公无私,不如说是他对自己的死忠。 不过唯一能令他意外的,只有玉儿! “行了我知道了!下去休息下吧,今个晚上,你坐火车去松江,明个如果西番从那儿发起进攻,你就是统帅!” 宋青书挥了挥手,这位人眼中的活阎王宋勇忠立马抱拳低头,干脆的应答着。 “末将遵命!” “还有,昨天小威廉的事儿,一定要保密!” 如果于国,昨晚的政治联姻,是最好的选择,可男人,终究还是有些底线需要坚持,宋青书也是人,也有私心!这个时代嫁到西欧的意味可和他后世女人们以嫁个外国鬼子为荣的时代截然不同,况且还是嫁到正处于资产阶级革命,风起云涌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都上了断头台,远在万里之外,就算他宋青书的力量,也不可能保证庇护玉儿。 而玉儿,对于宋青书来说,真的是比女儿还要亲! 战场是男人流血的地方,怎么能让女人流泪来换取? 正正步急促走出房间的宋勇忠,听着这命令明显怔住了下,再一次回过头,这个铁血汉子无言的对着宋青书重重的一拜,再一次急促的跨步出了屋子。 ………… 将士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帝国,即将同时面对两场战争,也许他们的后方亲人,也在西番人的威胁之下,不过随着这些年国家意识的强烈崛起,收复故土,统一帝国,却依旧让泗州这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明军将士们热血沸腾。 本来这是个防御阵型,四十万大军,要想改成攻击阵势,也不是这般容易,后面布置的阶梯式火力都需要拆除,所有大炮需要装填上车,运输到前线,在一个个火力点间,步兵搭建着木板桥,呐喊着将沉重的跑车推过去。 一部分不需要的壕沟也被填平,最边沿,在对面辫子兵生畏的注视中,四个庞然大物腾空而起,这些年从新大陆引进了橡胶,热气球的构想也成为了现实,在帆布外涂抹橡胶密封,多尔衮苦心经营的营寨就跟个脱光衣服的大姑娘那样,一丝不落的尽入明军侦查人员的眼帘,旋即被记录在图纸上。 “内阁大人!” “大帅!” 正在挖掘,搬运的兵士们忽然停住手脚,惊喜的抱拳行着军礼,尽管昨夜忙碌了一整夜,宋青书还是强打着精神,前来巡营,看着将士们对他行礼,似乎那点疲惫都被抛之脑后,满是和蔼,宋青书微笑着举起右手,一一还礼着。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算如今半热武器的时代,将领的作用依旧是巨大的,此时,宋青书的威望甚至还超过了一般的将领,在明军将士心目中,宋青书就是战神,他带领着大明从濒死的躯壳中浴火重生,带着大家打跑了野蛮的游牧民族,让大家的祖宗衣冠的已保存,不至于轮为辫子奴,如今大家伙也相信,这一次,宋青书还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只不过在招呼生中,宋青书偶尔间脸上却是流露出些苦涩来,这一战,绝对比以往打过的任何一战还要残酷,也许他今天看到的许多活生生的士兵,再过一天就会死去,而且就算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将士,他们也没有机会休整,还要马不停蹄的返回江南,再去应战穷凶极恶的西番。 而且有些人,恐怕当他们回去时候,也已经晚了。 作为统帅,他却不能实话实说,这种憋闷,也是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让大明士兵勇往直前的,不仅仅是暴涨的爱国热情,同样还和日渐完善的野战医疗系统有关,巡视完中军,顺路宋青书又去了趟位于左后方方防卫重重之下的野战医院。 一大片绘画着红葫芦的帐篷,戴着红葫芦白帽子的医官护士们来来往往,他们也在为大战之前做着做后的准备,以迎接犹如潮水那样退下来的伤兵,药材,止血绷带,库存珍贵的青霉素,成箱成箱的被搬运到各个医疗帐篷,一个个穿行的医护人员甚至都没有空闲向宋青书行礼。 还好对于这些掌控人命的家伙,宋青书也是足够的适应了,轻车熟路直奔的玉儿的主帐。 “库存一但不够,就从这些里面抽调,去顶!重伤员优先投放甲区,在野战医院门口,必须辨别清楚,以免浪费医疗力量……” 宋青书进来时候,玉儿正在对副手交代着注意事项,头戴着红葫芦白帽,身上披着的也是白色的长袍,俏丽的小脸上写满了严肃,与那个平时在自己面前还略带着害羞的乖女儿完全不同,玉儿工作起来的时候格外的认真,甚至就连宋青书到来,她也没顾得上,只顾着不断交代着。 在旁边看着她,宋青书倒也没去打扰,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端详着,玉儿也是他的骄傲,他的明珠,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扬州瘦马,到如今天下文明的医仙,军中天使,玉儿靠得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宠爱,也有她永不服输的坚强与倔强,看着她,宋青书总有种安心的感觉。 好一会,似乎才交代完,打发了几个副手出去,刚刚这个女强人终于恢复了乖女儿的形象,可爱的吐着舌头,玉儿不好意思的对着宋青书一行礼。 “父亲!” “用不到那么着急!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况且,我大明战无不胜,形式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艰难,干嘛要这么拼,弄得像是你要离开这战地医院似得!” 宠溺的说着,宋青书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玉儿的帽子,让她戴歪了点。有些气呼呼的把帽子正过来,月儿却是一副硬邦邦模样,双手抓住了宋青书的肩膀。 “女儿当然得赶紧交代了,因为今天早晨某人来找我,我们的大帅,内阁大人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四顿饭没有好好吃!本官可是大军首席医官,这事儿绝对不能坐看不管!” “小宝这家伙!” 宋青书有些头疼的晃了晃脑袋,能出卖他的用脚趾头他都想的出来,看着玉儿崛起的小嘴儿,宋青书赶紧无奈的举手投降。 “玉儿,我是三军统帅,有时候忙点,打完这一仗,就……” “那也不行,大病都是这些一点点积累的,今个,你必须和我一起吃!午后,也必须休息一会!” “成,成!都听玉儿的!” 野战医院的伙食倒是比普通大兵要好一些,没有吃罐头,附近农家收购的菜与鲜肉,还有蛋类,尤其是玉儿不知道在哪儿,居然买到了些活虾,中午她亲自下厨,一道虾仁鸡蛋炒黄瓜,一个菠菜汤,几块鸡块,倒是做的色香味俱全,就在这帐篷内,爷俩难得团聚一点温馨的亲情,玉儿一双筷子不断把虾仁与鸡蛋塞到宋青书的碗里,撑得他肚皮都有些饱涨起来。 “玉儿,下午还有将领会议!” “躺下!” 用过午餐,宋青书想开溜,可惜这时候亲兵叛了变,躲得远远的,不由分说,他又被玉儿这个霸道医护官塞到躺椅之上,另一头,玉儿居然翻出了古琴,那双灵活的手指就像凡间的精灵那样,叮叮咚咚的弹奏起来。 “只能待一会,一会儿~” 心里牵挂着,嘴里也是不断说着,可这一阵的确是太疲惫了,随着悠扬的琴声,宋青书的眼皮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渐渐的,合上了。 ………… “清军进攻到哪儿了!” 忽然一下子,猛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旁边,小宝这个叛徒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那样,来回不停,急促的踱步着。 “这玉儿!” 头疼的扶着扶手站起来,神清气爽的抻了个懒腰,扭头宋青书又是无奈的多小宝挥着手:“迁马,召开军官会议!” “大,大帅,玉儿姐,她……” “玉儿怎么了?” 看着小宝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宋青书心头,一股不详的预感忽然油然而生。 咣当~县城指挥部,偏房的门被猛然踹开,然而里面空空如也,小威廉早已经不知去向,眼睛一瞬间血红,宋青书咆哮着怒吼起来。 “还不快去追!” 此时,扬州火车站,军列。 前线抽调了两个师,归宋勇忠指挥,回援松江,站台上,得到秘密任务的步兵们正满心焦虑,登上列车,夹杂在人群中,一位白衣偏偏,用白头巾包裹着脸颊的少女,格外的显眼。 “宋大哥,我们走吧!” 小威廉早已经上了列车,可听着这话,宋勇忠的脚依旧如同生了根那样,犹如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开,他的喉咙干涩的可怕,几秒钟,仿佛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玉儿,你,你不用去的,大帅已经吩咐……” “父亲有他的为难,就因为他做不出啦,所以我,必须去!” “用我一个换取松江应天千百条人命,玉儿愿意!” 真个帝国唯一能让宋勇忠例外的,也只有玉儿,也只有在她面前,宋勇忠是说不了谎的,看着那张无比坚定的脸,心痛的犹如刀绞,强忍着,宋勇忠才将他那张铁一样的脸保持着冰冷,微微的低下了头。 一股子黑烟从火车头上喷涌而出,沉重的列车带着满车的将士们,轰鸣的向南而渡,紧追着火车尾巴,一队骑兵打着红旗急促的追进了车站,可惜,除了一股子呛人的煤烟味,这儿已经空无一物。 ………… ------------ 第八百零九章.松江之战 大明的骄傲,东方新的金融中心,繁华的松江港,上海县,一夜之间犹如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要塞,遍地是钱庄,银行的外滩十八里一座座几层高的小楼死死的封闭住了大门,街道上,到处都是堆放的街垒以及木栅。 密集的脚步声中,无数男人冲上街头,这些人有的还没有分配到军装,有的还带着学院中的稚气,可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抗争与不屈,五年前,当呼啸的北方铁骑降临时候,宋青书告诉了所有人,只要团结在一起,自由是不可磨灭了,今天,就算是灾难从天而降,百万的松江市民,也愿意用热血来保卫他们的家园。 “身后就是妇女和孩子!” “就算血撒于此,我们也绝不退出家园半步!” 街道上,工人领袖慷慨激昂的嘶吼着,街巷里,平日吝啬的店老板,铺子经理亦是撸起了衣袖,将食物,药品直接堆放在街垒后面,的确,自海上而来的新教西番打了大明一个措手不及,可这座城市已经准备好了,用铁与血来洗礼这些入侵者。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位于最江边,兵部的预备役指挥所中,前敌指挥,兵部侍郎顾炎武的望远镜内,一排排树立的船帆出现在海平面上,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了下,顾炎武愤然的回过头去,呐喊起来。 “他们来了!” 法国等诸国也是想明白了,如果不切断新大陆对西班牙的支持,新教联盟永远都取得不了战争的胜利,而断西班牙的外援,就必须要打击其坚定盟友,大明!切断大明对东南亚的控制,遏制住穿梭于此的西班牙运宝船,更为了掠夺富饶的东方那足以令人疯狂的财富,各国几乎压上了其全部的赌注。 最先出现在松江港的是法兰西军舰,不同于后世的三色旗,代表着王室的三朵鹫尾花顶着象征上帝赐予无上王权的皇冠,张牙舞爪的冲进了松江湾,在原本应该停靠着大明商船的外港,狰狞的掉转了船头,一排排阴森的炮舱显露出来。 不过大明无惧! “开炮!” 才刚刚从兵工厂武器下来的大师傅怒吼着敲着锤子,也是才刚刚自炼钢炉旁高温凉下来学徒拉响了亲手锻造的大炮,刹那间港口为浓烟所遮蔽,刺耳朵嗡嗡声中无数个黑黝黝的铅铁弹打着旋飞出了城市。 恰若一场空中展览,同样也是呼啸着西洋火炮,同样也是呼啸的炮弹,两股毁灭力量在半空中来了个会面,然而没等来得及彼此打招呼,却已经都急急匆匆的一头扎了下去。 巨大的爆炸声中,宋青书当初下令修建的第一批水泥小楼,立马是千疮百孔了,窗户破裂,实心的炮弹狠狠扎进墙体,大片大片的墙面哗啦掉落,掀起满天的灰烬,一门大炮竟然轰鸣的飞起,然而这毕竟不是后世令人屈辱的鸦片战争,更加精准的后膛炮在法国荷兰的联合舰队中也撕开了一道道口子,沉重的桅杆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轰然倒地,刚刚还狞笑着的炮舱被打裂了嘴,操炮的西洋兵惨叫着扑火,在满是木头渣子的废墟中翻滚着,惨叫着。 炮战激烈的在松江港相互呼啸着,相互伤害着,另一头,一部分西洋炮舰却已经冲进了长江入海口,自侧翼,数以百计的法国陆军顶着暴雨梨花般的岸防轻炮,同样狰狞咆哮着向岸边冲来,与岸上的守军进行着激烈的枪战。 毕竟这些西番军久经战火,一股子抢掠的蛮性还是有的,到了下午一点左右,大约十多个团,一万多法国陆军已经先后夺取长江口岸上的各处据点,开始集结,并且向城市内部推进去,在海港没有沾到便宜,更多的西番战舰同样向长江入海口移动,将更多的陆军输送上前线。 在海上足足待了几个月,满怀着发财的心情,这些口中念诵着基督的强盗端着步枪兴奋的冲进他们梦寐以求的松江城,然而,令他们失望的却是,期盼中那锦绣的丝绸,满库的金银,根本看不到影子,甚至不少店铺将东西烧了,人退走,留给他们的仅仅是一屋子灰烬。 如果仅仅是灰烬还好,明人留下的,还有愤怒的子弹与冰冷的死亡。 如今的松江已经具有了后世国际大都市的躯体与气魄,林立的三四层楼房中,时不时就射下来子弹,也许阵地战拼刺刀,这些工人兵,学生兵真不是法兰西骑士的对手,可放冷枪就没那么高极速含量了,列队敲鼓行进的法兰西王朝陆军先体验到了阿富汗美军的痛苦,才刚刚行走到街口,忽然头顶上一顿冷枪放下来,击败了西班牙军队的百战勇士就被放倒了几十个,可追上去,人家已经从另一个楼道跑了。 有的建筑更是直接成了战场,三四层是松江守军的,一二层则被法军,荷军占领,双方围绕着楼梯口展开激烈的交火。 “前进,大明的勇士们,前进!” 松江主街,海权大路。 敲着鼓点,正步前进的法军不断向前发射着弹丸,锐利的子弹打的麻袋皮噗噗的破开一条又一条,可街垒后头,松江守军就像地鼠那样,打倒了一个,还有更多的站起来,临时被认命为指挥的车间主管不停的嘶吼着,也不断有人冒着腰背着伤员急促的向后撤去,双方,一层一层的倒下去。 就在这前沿街垒背后,宋勇忠的眼睛已经血红了,握着左轮的手不住地捏紧,手背上,一股股青筋暴起,可惜,两个选锋军副手满头大汗的拉着他,按着他。 “军首!您如今是松江最高指挥!您不能上!” “您要有个三长两短,松江怎么办?对,玉儿小姐会失望的!” 仇恨简直到了刻骨铭心的程度,就坐在火线旁边,每一声枪响都如同叩在宋勇忠心头上,让他的眼眸,多出一股血丝来。 战斗持续了整个下午,到了天黑日落,小半个松江都已经落入了这些西番手中,向内陆,这些不速之客延续了几里的战线,可海港区,炮兵阵地依旧死死掐在明军手里,早已经凿沉的大批商船牢牢的挡住了西洋战舰进攻的步伐。 夜色降临,法军主动撤出了一条街作为隔离,伤痕累累又没找到多少有价值东西的联军散乱的散布进松江的建筑中,以渡过长夜。 可谁都没想到,如此大规模远征,足以称得上跨世纪的大战,转折点来的如此之快。 子夜十分,熄了快两个时辰的炮声忽然再度响起,可这一次,却是来源于海上的,轰鸣的炮火时不时撕破了漆黑的夜幕,本来,结实的犹如城墙般的法荷舰队,开始松散,崩溃。 为了利益,发过这个天主教国家可以加入新教联盟作战,同样,英国这个新教国家,也可以加入天主教联盟,与其他新教兄弟大打出手,国与国赤裸裸的关系面前,信仰有时候也不过薄如一张纸。 英军的背叛明显让毫无准备的联军措手不及,海上战舰开始混乱的同时,陆地上,最大规模的反攻也开始了。 “夺回我们的城市,夺回我们的家园!” 白天的战斗,并不是所有力量都投放其中的,在后方,被武装起来,八万多预备役以及其他州府的援军,一直难熬的等候着,如今反攻的嚎叫对他们来说,仿佛一个宣泄口那样,打着大明的玄龙吐火旗,这些愤怒的市民沿着各个街道,重新冲进被占领区,新的激烈战斗再一次打响。 可这次,苦战了一天的法国军队再也难以招架,再加上猝不及防,那些分散到建筑中休息的法军被分割包围起来。 枪火几乎照亮了夜空,中心花园附近的浦江大楼旁,摇曳着玄龙吐火国旗,又一队武装预备役将士嘶吼着冲到前面,然而,二层楼窗户的枪口就像恶毒的魔鬼那样,急促而凶狠的喷射着,密集的枪弹下,最勇猛的士兵接二连三的倒在了街道上,后面的人不得不拽着伤员,又退回了街垒。 “野蛮的东方人,来啊!” 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波打退明军反击了,估计是个贵族,那个法国团的团长翘着绅士小胡子,举着个战刀兴奋的叫嚷着。 可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砰的一枪枪声冷不丁从他脑后传来,在他惊愕的回身注视中,几个黑影子就如同撒旦手下的恶魔那样,自后窗口冲进了二层楼,接下来的三分钟内,激烈的枪响以及男人的嘶吼,惨叫不断从屋内传来,可在三分钟后,却归于了沉寂。 一个法国团残余的七十来号人全部都倒在血泊中,尸体横七竖八,看着迎着月光,那展露出来穿着黑衣的一张张东方面孔,贵族团长腿儿软了,脆弱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捧起了指挥刀,用法语恐惧的大叫着。 “我是斯科蒂亚伯爵,你们不能杀我,我会出,出一百个金币赎身费的!” 可惜没等他说完,那双有力的黑手已经猛地扳到了他的脖子上,随着一声咔嚓的脆响,最后一个活口也是眼睛突出来来大,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着,瘫倒在地上。 别说宋勇忠听不懂,就算他听懂了,也没什么能阻挡住他杀戮的欲望了,已经憋闷了整整一天的他,此时更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杀戮的死神,只有不断流淌的鲜血,放才能稍稍缓解他的痛苦以及怒火。 “下一处!” 累累尸叠中央,响起了宋勇忠阴冷的话语。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章.那块玉 崇祯二十六年七月十九,南明海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终于也被击溃了。 这些英国皇家海军关键时刻的反水,的确是起了极大的作用,不仅仅是战争上,还有心理上,本来就不牢固的各国联盟在猜忌下被撕的粉碎,五百二十多条西洋战舰连夜向后撤去,这支庞大的水上力量本来可以如同鸦片战争中的英军那样,沿着长江向上,将沿岸大明帝国的工业区撕的粉碎。 可如今,他们只是一群灰溜溜夹着尾巴走的癞皮狗。 这次战事也给松江城带来了莫大的灾难,炮火与交战摧毁了三分之一的松江,尤其是沿江最具有景色的那一片,港口更是被打成了废墟,建筑物上残留着枪林弹雨的痕迹。 不过战争摧毁了建筑,却没有摧毁人心!预备役身份被解除,一个个勇敢的战士再一次恢复成了勤劳朴实的市民,就像大战后的斯大林格勒那样,松江人也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在瓦砾堆中修复着破损的城市。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却是个最痛苦的时刻。 战争燃尽了激情,可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不被打败,才是真勇者,海港的废墟中,三五成群的搜寻队在倒塌的楼房中挖掘着,时不时能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港湾中,从下游调来的大帆船一点一点向上拽着,将堵塞着港口的沉船再拽上来,这一漫长的清理工作不知道将持续多久。 岸边几个人常坐的咖啡店已经被摧毁了,然而店家居然还在坚持营业,带着一丝悲伤的看着工人们从自己店铺中抬出那具年轻的尸体,同样年轻的老板娘勉强撑出昔日迷人的笑容,亲手端上了咖啡,坐在大伞下,三个人却是相视无言,咖啡的香甜已经完全被苦涩所掩盖。 郑森也没想到,他们这三剑客,居然会以这么一个结局散去,他倒是宁愿不被宋青书排出来,追到这松江来了,对面小威廉愧疚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而宋勇忠的双眼赤红,犹如亲手杀了一百二十七个法国或是荷兰陆军,都解不了他的怒火那样。 后世美国总统的女儿,也不会有这样的政治联姻,可如今是大明,宋青书是大明首辅,就算他郑森被给予的命令是无论如何要把玉儿追回来,可他却不能这么做,如同汉唐的和亲公主那样,这件事关乎整个大明的大国信誉。 “威廉殿下,宋军首……” “卑鄙!” 郑森缓和一下气愤的话,还没等说完,宋勇忠已经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实木的桌子轰然四分五裂,几杯咖啡飞溅出去,后面的老板娘惊愕的回首张望过来。 “没事的!” 被滚烫的咖啡喷了半张脸,掏出手绢擦拭着,小威廉居然还淡定的回身安慰了一句,可旋即,这个英国贵族的子孙居然也痞子那样的歪起了脑袋,上前狠狠地揪住了宋勇忠的衣领。 “老子是卑鄙了!又如何,我喜欢玉儿,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更重要的是老子为了得到她,敢去做任何事,抓住任何机会!你眼红?连行动都不敢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老子!” 被小威廉猛地一推,铁塔那样的宋勇忠,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却是低头无语。 从新整理了下泼洒上咖啡的衣领,小威廉瞬间似乎又恢复了他那一国王族的风度。 “我在船上等着。” 看着这熟悉的小黄毛在几个带着白色卷毛假发的英国王党贵族陪同下,郑森明显迟疑了下,回头想劝,可旋即却将话又憋回了肚子里,宦海游荡他也将近有十年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少轻狂,叫嚷他日必定娶你的潇洒少年,所以这场赌注,他是最早出局的,他没有资格劝说两个还在赌局中角力的男人。 况且,宋勇忠那咯咯作响的拳头也告诉他,最好不要多嘴。 闷哼一声,宋勇忠也是扭头就走,看着他三下两下消失在瓦砾堆中,郑森再一次无奈的苦笑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银币,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老板娘节哀,守好它吧!” ………… 就算是宋青书的女儿,此时正直战乱,如此仓促的时间,也实在是没有资源来给她办理一个盛大的送亲队伍。时间紧促,背叛了新教联盟,小威廉必须争分夺秒返回欧洲,赶在那些愤怒的荷兰议员撕碎他奥兰耶家族之前,将家族全部的力量,兵力带到不列颠,在王党的支持下去夺取大英帝国的王位,所以也只有采薇匆匆赶到,为她带来了些东西。 都说女人最漂亮的一天是做新娘子的一天,然而这一天,对于寄宿在松江总督府的宋家一家,却是个愁云惨淡的日子,亲手为玉儿戴上珠花,采薇已经泣不成声了,一双眼圈红红的,火辣的小辣椒几次想开口,却最终没有说话。 当年她为了爱情可以叛逆,可是如今,已经过了年少轻浮的她,却也不敢再开口劝另一个人,去走她的老路了,至于李裹儿,董小宛则早早的躲在了一旁,实在是不忍心去面临这一离别。 倒是玉儿,从始至终,她似乎都是那种随遇而安的笑容,就像当年她被贺锦领进宋府的时候,一个样。 “如果不愿意嫁,就不要嫁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在玉儿起身的时候,小辣椒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红彤彤的杏眼颇有些怨愤的看着北方。 “如果他敢发火,敢说什么,不用怕,姨娘为你做主!” 然而,玉儿却是轻轻的扶着小辣椒的手腕,将她拿了下来,旋即又是温婉的对着采薇小辣椒几个鞠躬行礼。 “诸位姨娘待玉儿视若己出,此情,玉儿永生不敢忘!今后玉儿不在了,还望诸位姨娘好好照顾好父亲大人,玉儿,拜别了!” 声音到了最后,就算玉儿,也终于带了丝丝哽咽,再也忍不住,偏过头去,采薇失声痛哭,而小辣椒那昔日火辣的脸庞,也尽是写满了无言。 一拜之后拖着大红的婚裙,玉儿终于毅然决然的下了楼。 门口,马车早已经等候,一位英国管家早已经等候在那里,见玉儿终于出来,他似乎也松了一大口气,上前鞠躬行了个绅士礼,强撑出笑容,提裙还礼,旋即在他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两位选锋军一前一后立于车头车位,后头十名明军骑士跟随,车夫猛地一甩鞭子,四匹毛色整齐的白马呼啸着向前奔驰而去。 可马车才刚刚拐过街角,旁边的二楼临街阳台上,一个黑影猛地铺下,那车夫哼都没来的及哼一下,就直接被踹了下去,旁边的选锋军锐士大怒,刚要伸手掏枪,可忽然间表情却怔在了那里。 “军首!” 扑腾,宋勇忠迎面一拳头,借着这个势头,那选锋军也从旁边滚落马车,猛回首,车后头那个选锋军则干脆一提自己屁股,哎呦一声,仿佛被踹了一脚那样滚落车去,顺手还锤了一拳后头松江府骑兵的马头,惊得那战马人立而起,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那后头骑马的英国管家还有几个骑兵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拐到旁边岔道口,不知去向了。 “玉儿别怕!是我!我带你去苏州,那儿我有朋友,只要躲过这段日子,避过风头,大帅不会追究的!” 这也是小威廉作为一个骑士最后发来的挑战,他赌的就是循规蹈矩的宋勇忠绝不敢这么疯狂,破坏掉两国联姻,失掉大明的国信,如果那样,大明帝国将为大英帝国付出极大的代价,来弥补外交上的缺失,一向为国拼命的宋勇忠,已经身居高位的宋勇忠,是不敢冒着前途与国格的危险,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的。 然而,宋勇忠就为他展现了一把什么叫疯狂!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就算上了军事法庭,又如何? 车轮飞驰着,一面驱赶,一面宋勇忠还大声的叫喊着,马车中,先前还惊慌的玉儿在这声音下忽然间变得镇定下来,甚至她的脸庞上,还流露出了一股无奈来。 “玉儿,你做什么?” 宋勇忠的惊叫中,马车车门忽然被打开,玉儿就如同一只火红的蝴蝶那样,从车门荡过来,慌得宋勇忠赶紧伸手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身旁。 手被玉儿那柔软的手反握住,那双温婉的眼睛如水般的看着自己,耳旁响起那无数个****夜夜,让他为之心颤的糯糯声音。 “我们好久没去江滩了,陪我走走好吗!” 情不自禁,宋勇忠点了点头。 “好!” ………… 马车丢在道边上,就坐在外滩边宋青书下令修的那些长椅上,男人与女人,静静地看着身后战火中已经变成废墟的外滩,宋勇忠的眼中明显充满了焦躁与忧虑,而玉儿的双眸中,则是痴迷与不舍。 与后世见惯了大都市的人们不同,这个年代,繁华,才是奇迹,二就算一小半已经变成了废墟,松江依旧显露一股子非同寻常的活力来。 “很美吧?” 许久,深吸一口乡土气息,玉偏过头,带着满面的神往,看着宋勇忠。 “要是没有这些该死的西番,这里会更好!” 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宋勇忠愤恨的哼了一句,然而听的玉儿却是摇摇头。 “当初我来这儿的时候,这儿不过是个小渔村,当时父亲大人长大了臂膀,豪气对我说着,用不了多久,这儿将会成为一座了不起的城市,不输于扬州的城市,当初我还不信,十年,这里成真了!” “不光这里,从东海到汉阳,仿佛整个都变了个模样那样,真好!” “玉儿!” “如果打完这一战,消灭了清庭,就再也没有战争了,对不对?” 看着玉儿崇敬的眼睛,艰难的足足几秒,宋勇忠方才点了点头。 “你没生在北方,不知道那儿是个苦地方,真的苦!每年,地里打下那点东西,仅仅能吃个半饱,好不容易年景好的时候,鞑子又来了,抢粮食,抢儿抢女,尤其是那儿的寒冬,格外的冷,格外的可怕,当年在那儿,我最怕的,就是听到北风那疯狂的呼啸,因为,一定会死人!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真冻死了也好了,因为挨饿的滋味儿,太难熬了!” 泪珠子顺着玉儿的脸颊轻轻滑落,不过忽然间,她又是展颜一笑,抽了下小小的鼻子。 “不过现在好了,只要这一战过后,大同,也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吧,父亲在,那儿应该能吃得饱,穿的暖了,再不会有半夜鞑子过来那马蹄子声,大家也不用卖儿卖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 脸庞上完全都是憧憬,眼泪顺着眼角不断的滑落,玉儿神往的眺望向天空,可此时,宋勇忠的声音,已经写满了绝望了,他再一次轻呼出来。 “玉儿!” 远处,凌乱的马蹄声传来,那英国管家还有松江府负责送亲的国会议员惊慌的叫喊似乎已经传来,玉儿也是从长椅上跳了下来,最后留给了宋勇忠一个永生难忘的微笑,提着裙子迎了过去,然而几步之后,她忽然又跑了回来,在宋勇忠绝望的眼神中,从贴身的包囊中,无比珍重的掏出了一块东西来,塞到了他的手里。 “宋大哥,帮我,交给父亲!” 玉佩并不特殊,甚至成色还很一般,照比宋府中的首饰差出去不知道多远,然而这似乎是玉儿最贴身,最珍贵的宝物,这么多年,普通的玉制在她的小手摩挲下,已经变得晶莹剔透,看着玉儿那期盼的眼神,宋勇忠终于痛苦的点了点头,猛地将玉揣到了怀里。 傍晚时分,带着松江补给到的物资,连带着一部分大明的义勇军,八十二条西洋战舰,也终于离开了大明的港口,站在船尾楼,仿佛一块火红的云霞那样,玉儿无限怅惘的向岸边眺望着。 忽然间,一只手牵住了她的小手,小威廉也走到了尾楼边,他那英俊的脸上,一股子前所未有的亢奋以及愉悦展露出来,甚至站在船边,他还对着岸边送行的郑森挥了挥手,虽然王权并不是召之即来,可身边是整个东亚,最具有权利的人物最心爱的女儿,还有着一批王党的鼎力支持,小威廉甚至已经看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王冠以及叛国贼克伦威尔脑袋被断头台砍下的情景。 岸边渐行渐远,可玉儿的目光始终巡视在岸边,然而,直到海雾已经将松江弥漫,她还是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另一头,松江车站。 列车钢铁的车轮与铁轨发出刺耳的声音,几十个选锋军沉默无语,坐在最中央,他们的军首以一个前所未有的无力姿势,委顿在座椅上,只不过宋勇忠的手始终紧扣在胸口,紧紧的,死死的,仿佛全世界就在他巴掌大那么一块位置上一样。 车轮向北……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一章.最后一战了 吧嗒~吧嗒~ 晶莹剔透的玉石在手的把玩中上下翻飞,不时间与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除了那只活动的手,宋青书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双眼平直,死死盯着手里的玉,对面,脸上多了些胡茬与颓废的宋勇忠立正在那里,可他底下的脑袋,眼睛也是死死盯着那块玉。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别人看来,是她玉儿得到了大帅垂青,平步青云,可只有他宋青书自己知道,这个女孩儿真是将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甚是超脱出了生命,大帅府出身的歌姬也不少,如巧研,如鸾儿,可没有哪个女人能做到如她那样无私,那样忘我,那样令宋青书不得不视若己出,割舍不下。 看着这块玉,他明白了。 那还是十多年前的崇祯六年冬,那时候邢红娘还在,他也仅仅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小反贼头子,那一年他与邢红娘同去草原,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皇太极,在那半路上,在大同,他们救了一群吃着母亲肉勉强活着的孤儿。 那个咬了自己一口,又黑又瘦的小子,宋青书就是把玉递给了她。 想不到那仅仅一时起意的善念,却是换来了一个女孩如此倾尽所有的回报!一时间,宋青书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闷了起来,连续几下,他忽然无比剧烈的咳嗽着,差不点喘不过气来,最后不得不猛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大帅!” 宋勇忠慌张的想要绕过桌子,不过剧烈的喘息了几下,宋青书猛地举了了巴掌。 “没事儿,我没事儿!” “她,真的走了?” “回大帅,玉儿她,走了!” 又是一段长长的死寂,宋青书忽然举起了拿着玉的手,可旋即又缩了回来,这玉对于宋勇忠来说,也许是唯一的挂念了,然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给了他,也许却是害了他,所以宋青书犹豫了下,然而见此,宋勇忠却是忽然猛地跪下,双手高高捧起,就像接圣旨那样,激动而颤抖的低着头。 “谢大帅恩赐!” 看着那捧起的双手,在看着手头的玉,再一次叹息一声,咬了咬牙,伸手,宋青书将玉狠狠拍在了宋勇忠的手上。 就有如一把锁那样,宋勇忠将玉贴身塞到了胸口,锁死了自己的心。 “行了!” 又是沉寂了片刻,伸手拽起宋勇忠,又是回身摘下了佩刀,宋青书的面容再一次恢复了阴沉,哼着向外急促的走了出去。 “女人流完泪了,该咱们男人流血了!” 刚推开帐篷的门,一股子浓郁的硝烟味就直接扑面而来,伴随着满耳中,到处都是嘈杂与呐喊,十几个炮兵推着大炮急促向前赶去,最前沿,噼噼啪啪的枪声,士兵受伤濒死的惨叫,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炮火。 总攻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料到后顾之忧居然如此戏剧化的被解决,大明军团还是按照预期的计划,向清军发起了总攻,如今战线已经被全线向前推,设置在泗州一带巨大的壕沟群被抛在了后头,清军前军营已经被攻破,围绕着中,左,右三处清军营垒,差不多八十万大军相互间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破了纪录,九百七十门大小线膛炮一起向对面清军倾泻着怒火,沉重的炮弹猛烈的贯在地上,虽然没有后世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足以摧毁地形般的恐怖力量,可也让大地变得千疮百孔了,各种榴霰弹,开花弹,实心弹,葡萄弹狠狠落在建奴的中军二十多里战线上,麻袋工事,木头的栅栏,帐篷,鹿寨,一个个犹如纸糊的一般,被撕扯的粉碎。 然而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道理,入了中原数年的清军似乎也学会了,帐篷的掩盖下,临时挖掘的炮坑中,二百九十七门红夷大炮也在不断的喷射着死亡之火,正面,一个又一个营打着营旗,慷慨而歌的大步前行,这些恐怖的东西则是毫不留情的砸在行列里,大腿被炸断,人被弹飞,鲜红的血撒在半空就像彩虹那样持久不散。 火器时代的恐怖在这东方大地上是展露无疑了,同时代哪怕西方也没有任何一场战争可以媲美这几日铺天盖地的炮火,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都犹如卷入了巨人之间战争的可怜矮子,在这巨幅的杀伤中割草一样倒下,战斗到今天,明军已经付出了阵亡一万三千多,伤三万的惨重代价,而对面的清军虽然是防御,在炮火下伤亡也不会低了。 尽管被这恐怖的炮火所洗礼,然而胸中充满了勇气的大明勇士依旧冲到了中军寨墙前面,炮火余生中凌乱的清北洋新军在栅栏后面,大叫着举起了火铳,同样在自己军官的喝令下,已经不整齐的明军营也是讲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刺刀步枪高高端起。 后人谈论起这个时代的战争,总是觉得很傻,用排队枪毙来戏称,可这个时代的军人,却是最具有勇气的,因为为了整个集体,他们敢于用胸膛来面对呼啸而来的子弹,随着双方指挥官都是一声怒吼的开火,带着白烟尾道,千万颗弹丸穿射而出,空气中弥漫着刺耳的噗噗声。 噗嗤噗嗤,胸口爆发出血泉,前排的明军横七竖八的倒下一片,子弹打穿了木头工事,后头放了一枪躲回去的清人头颅被打破,整张脸变得狰狞而恐怖,也是匍匐在了寨墙底下,然而一枪过后,第二排的明军毫不迟疑的端枪再上,而瘫倒的清军身旁,另一只满是血腥的手抓住了他的火药袋,咔咔的声音中也是装填起来。 五十米枪击,最后的三十米,则是冲锋距离,连续射了七八轮,端起刺刀,劫后余生的明军怒吼着奔跑起来,有经验的清军老兵也不再装填,而是退后几步,马步端起了刺刀。 “杀!” 怒吼中,低矮的鹿寨被踹倒,被飞跃,才刚刚装填完,通条都没拔出的汉八旗新丁惊慌的端起法式步枪来,可惜等不到开火了,明军勇士的刺刀已经将他扎穿,战场上,机会只有一次,他们是永远没有机会学会这一课了。 不过没等拔出刺刀,后头早已经找好机会的清军老兵也是怒吼着端着三棱刺刀补上,令人心惊肉跳的噗嗤声中,明军的鲜血亦是滚烫的喷撒在地上,战术不断在进步,如今不管北方士兵还是南方士兵,似乎战斗模式都差不多了。 后世曾经有八路军老兵总结过,一场刺刀白刃战,不管谁赢谁输,伤亡率几乎都能达到恐怖的四成,五成,甚是六成,有的部队在白刃战中拼光了,都不是啥新鲜事儿,枪尖对枪尖,白刀进红刀出,不断有明军一脚将敌人踹倒,然后一刀补上,也有清人斜刺里一刀刺过,明国勇士不甘的呐喊着倒下,尸体迅速在地上积累着。 宋青书曾经看过电影台儿庄,其中有一个镜头为老兵们所感叹,最为真实,那就是一个日军快速冲进国~军阵线,刺刀如闪电,转眼间捅翻了三名川军,那时候,我们的身体素质,爆发力与反应能力的确不如鬼子,可如今这个战场上,这个局面似乎被复制了下来。 顶在最前面的可都是汉军,补给紧张,他们是八旗大军中吃的最差的,体质下降的飞快,而明军伙食供应要比他们好出太多,虽然南兵不少比北兵矮上一头,可爆发力与持久力,远远高出对方。 ,这就是拼刺刀的资本! “大帅!赵胜将军要攻破了!” 望远镜里,明军的玄龙吐火旗一面又一面的插在了清人阵地边缘,一处处据点被拔掉,已经有参谋按耐不住,激动的叫喊起来,然而,站在军官团最前头,宋青书的表情远没有那么乐观,眉头反倒紧缩起来。 忽然间,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响起,可这此却不是轰击向明军阵地,反而是在八旗中军战斗最激烈的战场中心爆发出一声声怨鬼哭嚎,尚且拼死搏命的两军将士忽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一瞬间被喷涂的霰弹撕扯的粉碎。 “他娘的,多尔衮这混蛋,竟然朝自己人开炮!” 刚刚要发出的欢呼戛然而止,甚至有参谋将军帽狠狠摔在地上,吐着唾沫愤慨的大骂着,就算宋青书也忍不住摇摇头。 多尔衮这厮,果然够毒! 从情理来说,这简直是天理不容,可从效率上来说,这却是个完美的交换,反正清军前沿步兵已经处于溃败状态了,炮火下死的肯定比明军少,造成了大量杀伤,又守住了阵线,一举两得! “下令赵胜部后撤,同时传令给参谋长顾炎武,一拉开距离,立马炮击,给老子将那些露头的建奴火炮通通端了!” “遵命!” 大声的应答着,传令兵激昂的跑了下去,不过这时候,已经跟着观战了半个多时辰的宋勇忠,却是抱拳单膝军礼跪在了宋青书身旁。 “大帅,派我们选锋军上吧!末将为大帅端了这些大炮!”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选锋军已经扩充到一万,虽然绝大部分已经变成了特工形式散播天南地北,可总是有三千作为特种兵模式,尖刀那样存在着,以特战能力极强的选锋军深入敌阵,破袭火炮,也是如今焦灼的战场上,一个完美的突破口。 然而,宋青书居然摇头拒绝了。 “你的军团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传令给副总指挥夏将军,从他的侧翼抽调第七方面军,等赵胜退下来之后,由他们顶上,本帅要看看,他多尔衮还能支撑多久!” 眼神中****的烈火暗淡下来,可那怒火却仿佛烈焰燎原过后,埋在地底下的暗火,更加的炽热,也更加的危险,行过礼之后,宋勇忠沉默的退到了一旁,而李定国则是重重一抱拳,旋即下了点将台。 又是十多分钟漫长的炮击之后,又一列列士气高昂的明军勇士用身体将他们已经伤痕累累,满是疲劳的第五方面军兄弟们挡在了最后,亲自站在军旗下面,高举着军刀,李定国昂样的嘶吼着。 “弟兄们,击溃眼前的建奴,这是最后一战了!” 最后一战了!!!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二章.阴阳鱼 轰鸣的炮响震的桌子上的笔墨文犊都跟着嗡嗡作响,而且爆炸声就发生在身旁,此起彼伏的炮火轰鸣弄得一屋子贵人心惊胆战,几个王府的小贝勒们甚至牙齿都开始打颤了,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等一众大臣同样抱拳低头,一个个脸色阴沉,低头不语中却相互交换着眼神。? ?火然文????.r?a?n??e?na`com 忽然间,轰的一声,然后又是噗呲一声,厚实的帐篷上喷上了一面子血,听着外面摆牙喇亲兵恐惧的叫喊声,两个礼亲王府的后生干嘛艾玛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这里。 “摄,摄政王,快,快撤吧!俺阿玛可就俺这一个儿子啊!” 一个贝子似乎吓傻了,直接一屁股跪坐在了案牍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敲着地号着丧,难听的声音让一直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东西的多尔衮终于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拖出去,顺便打探下情况,鹅岭防线破了吗?” 两个身上,辫子上都往下滴血的摆牙喇亲兵急促的走进来,拖着这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贝子爷直接出了门,扔到哪儿去就不得而知,多尔衮也不想知道,又过了十来分钟,一骑兵快马在帐篷门口停了下来,浑身是血的牛录额真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里来。 “主子,不妙了,南蛮在洪泽湖上游强攻了!驻守在那里的的鄂尔温营蒙古骑兵抵抗不住,垮了,南蛮已经开始架设炮台,要轰咱们后营了!” 刚刚一架炮,试射两发,都能打到多尔衮的中军帐外,这无疑又是个不详的预兆,索尼等人具是眉头皱了皱。再强悍的军队也受不了两面作战,听闻后路开始出现大量明军,多尔衮也是忍不住沉吟了下,旋即却是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 “范文程呢?” 这个问题和当前局势可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了,问的文官之首索尼都是顿了下,旋即方才抱拳一弯腰:“回摄政王,范大学士这几日病重,一直在帐中僵卧,恐怕时日不多了。” “哼,非我族类,关键时刻就是排不上用场!” 可怜范文程也算是三朝老臣了,为努尔哈赤,皇太极还有他鞠躬尽瘁的,到了这弥留之际,却落得多尔衮一个如此评价,听的后头李率泰等几个汉将心头禁不住发寒。然而多尔衮似乎根本都不在乎这些汉军旗想什么了,直接又是挥了挥手。 “来人,拔帐到最边上,下令忽鲁台的科尔沁营顶上!” 多尔衮也叫利落,传达完命令就要走,然而,索尼几个大臣交换了下眼色,整整齐齐的忽然一下子都扑落着马蹄袖跪在了营帐两侧,不住地磕着头。 “摄政王,退兵吧!” 遏必隆这个正白旗出身都统还格外的张开双手,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主子,咱大清犯不着给洋人当炮灰啊!如今南狗士气如虹,狂攻不止,前三营几乎打的半残了,汉狗死不足惜,可咱们建州爷们也是损失惨重,南狗是打定主意打退咱们,再回去救城了!” “他洋人在江南抢的盆满钵满的,咱大清得到啥了,反倒是咱辽东的老少爷们死在这儿不知道多少,不值当啊!” “摄政王,趁着南狗没有合围,咱们撤军吧!不然的话,就算拖到洋人把江南掀翻天了,咱们也不剩什么了!” 汉大臣的意见,多尔衮可以不听,可满臣的意见,他却不能视而不见,尤其是这次几乎满屋子的满臣都跪下了,如果不给个说法,今个是过不去了。 习惯了唯我独尊,一股子怒色明显浮现在了多尔衮脸上,极度不耐烦的模样,这个正当壮年的野心家却是伸手指着跪在地上还没退出去的牛录额真喝问道。 “洪泽湖那面,明寇打的什么旗子?” “回贝勒爷,第四军团,夏!” “那是南狗镇山将军夏疤脸了!昨天攻打咱们中军的是第十三军贺锦,今个早上的是第一军周遇吉,东面已经没剩下什么旗子了!” 自言自语着,多尔衮回身又是将刚卷起来的战略地图给抻了开,手指头点着这犬牙齿互的偌大战场,摇着头又是直感叹。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主,主子?” 看的一头雾水,好半天,遏必隆方才壮着胆子一作揖,这声音却让沉浸在地图中的多尔衮猛地激动的转过身来,指着地图对着一众满臣疯狂的嚎叫着。 “这图,你们看到了什么?” 咱大清都快成夹子中间的核桃了,还能看到什么?脸苦的跟抹了黄连那样,索尼悲催的赶忙一磕头。 “回主子,奴才看到了我大清勇士在与南蛮拼死厮杀!” “屁话!” 更加不耐烦,夺过一直笔,多尔衮猛地在地图上圈了个巨大的圈,旋即将朱红的笔扔到了地上,点着地图亢奋的叫嚷道。 “本王看到的这是个太极!如今他姓宋的阴气弥漫,蒸腾而起了,而我大清阳气还是凝而不发,锐而不伤,他姓宋的火器的确厉害,可当年萨尔浒之战,他杜松不也枪毒炮利,还不是让咱们太祖爷杀得尸横遍野?” “如今本王手里还有十三万骑兵,都是骑马放牧的汉子,还怕他一群种田的?咱大清子孙后代的福祉可全在今个了!他姓宋的,死定了!” 这在儒家熏陶下,这多尔衮的话也变得弯弯绕了起来,不过看着他脸上剧烈抽动的肌肉,再听着他激烈的话语,一大帮跪在地上的满大臣,眼神儿忽然亮了起来。 ………… 白天的进攻又持续了一天,建奴的中军营也几乎被打烂了,包含了乞活军最早的几个师,周遇吉的第一方面军打的格外的凶悍,在炮火的掩护下将汉八旗的阵型彻底撕破,进攻一直到了黄昏方才停手。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倾倒的炮车,冒着烟的弹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活着死了的辫子兵,一把把带着刺刀的火枪插得到处都是,流的血几乎把大地都染红了,倒映的太阳似乎都通红一片。 胜利似乎近在眼前了,狂攻了七八天,清军的防守愈发的无力起来,大炮几乎全部损毁,火枪队亦是打的七零八落,有的建制干脆被打光了,已经开始出现逃兵,再经受不了两三天的打击,庞大的四十五万大军就得分崩离析了。 入了夜,明军那面灯火通明中,显得一片祥和,可清军这面却是一片乌黑了,暗淡的营垒中,到处都弥漫着伤兵痛苦的呻吟,还有老兵忧愁的家乡小调,已经有不少人后悔了,为了在南方劫掠同样是同胞汉人,为了在建奴的朝廷中做个地位更高点的奴才,中原山陕的地主家族们拼上了一切,可如今,子弟死伤凋零,活着的人遍体鳞伤,不少人已经开始扪心自问,给别人当奴才,值得吗? “老爷!老爷!鲍礼鲍将军战死了!” 也真是病来如山倒,几天下来,范文程一下又老了几十岁那样,瘫倒在床踏上,已经三天没下来了,头满头白发凌乱的散落着,脸上皱纹跟刀刻的一般,听着仆人的叫喊,老家伙是勉强扶着榻做了起来,哆嗦着问道。 “收敛了没?” “老爷,收敛不了啊!已经被炮打烂了!” 没用的狗会被主人一脚踢开!鲍家可真是个绝好的例子,自从鲍承先死后,这鲍家差不点没被沦落成包衣,好不容易这次鲍承先三儿子存了个几百两银子,捐了个千户官,这光耀门楣还没看到,先落了个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听的范文程真是感慨无比,好一会,方才无力的挥了挥手。 “能找到几块是几块吧,好歹带回去,让鲍家几个后生有个念想!” “这……” 仆人明显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一堆烂肉中挑几块来,实在太考验他的神经了,就在这家伙嘀嘀咕咕的时候,冷不防一阵剧烈的震动在帐篷中传了出来,范文程的水杯都震得嗡嗡作响,不用范文程说,那仆人已经急促的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却是无比亢奋的跑了回来。 “老爷,大喜事!大喜事!摄政王反攻了!刚刚的马蹄声就是察哈尔,科尔沁,土默特,扎克沁等蒙古诸部还有咱大清的八旗骁骑营,忍了这么多天,摄政王终于反攻了,那些南蛮子完了!” 长久以来,只要八旗铁骑一出,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已经成为包衣太久了,那仆人兴奋的手舞足蹈,然而却听的范文程那双苍老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 “什么?” ………… 急促的马蹄子奔驰着,就连大地都被震颤的抖动起来,这一次进攻,多尔衮甚至亲自带队,疾驰在了奔腾的骑兵队伍中。 十三万七千多骑兵,十万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三万多八旗铁骑,几乎媲美成吉思汗灭金时候的力量,冷兵器时代最强悍的机动部队,活生生的血肉坦克,如此这一股力量,让许久都没感觉到亢奋的多尔衮再一次找到与老奴一同征明时候的热血沸腾。 这一次,他将亲手再一次摧毁大明帝国的中坚主力,让明人的鲜血在自己刀下喷薄而出! 前面,灯火缭绕的明军外围营地已经近在眼前,骑兵突袭的太过突兀,甚至多尔衮隐约能听到里面明军惊慌防御的叫喊上,狰狞在他脸上浮现出来,高举着战刀,这个八旗强盗集团的顶天梁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叫嚷声。 “杀!一个不留!” ------------ 第八百一十三章.三千战十万 夜愈发的深邃,可火光与骚乱却是愈演愈烈,熊熊燃烧的烈火似乎烧红了半边天,将漆黑的夜色都给照亮了,随着嘈杂越来越近,整个明军主营也随着震动了起来,点将台上,宋青书的双筒望远镜拉的老长,两个两点悠悠的跳跃在他镜片中。 “大帅刘体纯要顶不住了!” “本帅知道!” 多尔衮说的不错,真个战场宛若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宋青书占据水面优势,依靠着战船他可以将部队通过洪泽湖输送到清军背后,主力军团就是阴阳鱼的头,那一支分支就是阴阳鱼的尾巴,可同样,清军也具有这样的优势,多尔衮有十余万蒙满骑兵,东面的淮河平原就是他们驰骋的绝佳战场,主力清军是阴阳鱼的头,靠着机动力,这支骑兵成为阴阳鱼的尾巴,可以直接袭扰的明军背后,前一阵可没少让宋青书都头疼。 不过前一阵,依靠着坚固的壕沟阵地,清军骑兵袭扰并没有给明军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如今,形势却不同了,为了敲开清军坚固的营垒,宋青书不断的从东线抽调军团,如今东面仅仅剩下刘体纯的第十五方面军,这儿成为了实实在在的明军软肋,多尔衮等了这么多天,就是等的这个机会,如今,整个明军指挥层,都感觉到了这股子刺痛。 “大帅,马上发兵,支援老刘吧!” 如今整个大明军团都脱离了坚固壁垒,暴露在旷野中,一旦被骑兵前后夹击,简直会是一场灾难,更何况给养,野战医院,兵工厂全都在后军了,这些地方丢失,同样将带给士气致命的打击,李定国那张年轻果敢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了,急促的向宋青书抱拳恳求着。 “集结队伍!” 这一声命令真如同大赦那样,令李定国如释重负,转身就要下去准备,旁边贺锦,刘宗敏也是想过来请命,可宋青书下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传本帅命令,以第七方面军为先锋,全军发起总攻,给夏将军发信号,命他共同出击,天亮之前,本帅要看到整个建奴淮河大营,被夷为平地!” “大帅,可野战医院!” “还不快去?汝要违抗军令吗?” 祈求一般的目光,李定国又转向了另一头的兵部尚书孙传庭,然而后者居然也是点点头。 “服从命令,后方,大帅自有安排!” 全军主力都集结在这儿了,除非宋青书能撒豆成兵,否则怎么都看不出来能打退十万蒙古骑兵的模样,然而军令如山,三军司令与国防部长都达成了一致,李定国,刘宗敏等也只能愤恨的一抱拳,旋即忧心忡忡的大叫着冲下点将台。 再一次,轰鸣的炮火震撼的大地,上千门巨炮按照白天记下的单元,向清军那幽暗的大营中喷吐起了怒火,再一次,无数的明军将士在灯火的指引下,汹涌澎湃的冲向满是错愕的辫子兵,西面战场再一次打成了一团火。 看着热闹的战场,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孙传庭,却是忍不住沉重的摇了摇头。 “大帅,这是一步险棋啊!万一……” “没有万一。” 望远镜始终端着,看着前线,宋青书的面色阴沉如铁,口中却是无比淡然的说道。 “传信给宋勇忠,该他起舞了!” ………… 东线。 烈火点在帐篷上,烧的亮如白昼,两个明军惊慌的从里面冲出来,旋即却面临了七八把蒙古刀,被奔腾的蒙古马砍翻在地,不过没等多尔衮亢奋的甩掉刀头上鲜血,冷不防草堆中,早已经盯着他许久的明军狙击手扣动了扳机。 “摄政王!” 几十个将领,摆牙喇亲兵们惊慌的围拢上,不过还好多尔衮这常年打猎,马上功夫未松懈,子弹打穿了马头,千钧一发的功夫他跳了下来,看着自己爱马倒在地上抽搐,分开众人,这个杀人狂魔愤怒的向草堆扔出了火把。 草垛腾地一下蒸腾而起,可那明军狙击手早已经不知所终,不光他,整个明军军营都呈现出一副溃败的模样,大炮翻倒,草料车燃烧着烈火,横七竖八的明军尸横累累,剩余的则向南溃逃着。 “这是第几座营了?” “回主子,第三座!” “那些明狗应该回援了吧?” 重新牵过一匹马攀上,多尔衮伸手想拿望远镜,谁知道这功夫,离着老远就听到一声声疯狂的叫嚷声传来。 “摄政王!” “摄政王,大事不好了!” 来的居然是苏克萨哈,老家伙跑的官服都湿透了,分开摆牙喇亲兵,狼狈的跪倒在地上,磕着头叫嚷道。 “明寇全线进攻我中军,如今阿扎礼的军队已经崩溃了,大营要不保了,求摄政王速速回援!” 这个消息还真如同晴天霹雳那样,让多尔衮都止不住踉跄了下,宋青书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疯狂,竟然要和他换家了,根本不救援后路,就是要抢在前面先摧毁他的大军。 就如同受到了偌大的挑战那样,片刻后,多尔衮那张尖刻而狠毒的脸上,亦是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疯狂,再一次高举起了战刀,他疯狂的叫嚷着。 “跟着本王,打到淮扬!吃猪吃羊!” 对于蒙古人来说,大营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劫掠才是他们的最爱,听着多尔衮怒吼,那些蒙古将领刷先的亢奋吼叫出来,本来停顿了片刻的骑兵军团,再一次沸腾的向东南奔驰而去。 “吃猪吃羊!吃猪吃羊!” “摄政王!!!” 蒙古人的叫喊淹没了苏克萨哈的声音,眼看着骑兵军团渐行渐远嘶声力竭喊哑了嗓子的苏克萨哈无比愤怒的将头上顶戴花翎都砸到了地上,开口怒骂道。 “****!” “主子,咱们,跟上吗?” “跟个屁!” 一巴掌把摆牙喇亲兵扇到一旁去,回头看了一眼炮声雷鸣的北方,猛地一咬牙,苏克萨哈愤怒的叫嚷着:“他多尔衮疯了,老夫还没疯,跟老夫走,咱们把咱们建州子弟,活着带回辽东去!” 彷徨的马蹄声中,一小队迷茫的女真骑兵,掉转了方向。 ………… 刘体纯是个悍将,可他手里不过就十来个师,面对三倍于他的清军骑兵大军团,的确是力有不逮,外延的军营先后告破,黑漆漆的大壕沟群旁,尚且亮着灯火的后营以及野战医院,几乎就要赤裸裸的暴露在多尔衮这个狂魔面前,几十万大军的给养补给,危在旦夕。 后方的扬州,亦是危如累卵。 蒙古马的骚味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都飘了过来,漆黑的阴影中,两个鼻孔重重的嗅了一口,旋即喷涂出一股白烟来,一双忧郁的眼睛随后在月光下张开。 那眼神,如狼! 不仅仅这匹头狼,后面,骑在马上,三千多匹狂野的狼也是在幽幽的匍匐着,煎熬的磨砺着爪牙,拽着马头,转过身来,宋勇忠嘶哑的嗓音爆发在漆黑的夜空中。 “多尔衮的十万骑兵马上就来了,你们有怕的吗?” “军首!您他娘的这是再和卑职在开玩笑!” 一股哄笑居然在选锋军中展开,组成这支队伍的,哪个不是经历了非人的血雨腥风才挺过来的硬汉,进选锋军的第一天,他们就已经做好随时为大明去死的觉悟了,笑着去死,是每一个选锋军的基本素养,更何况,今个死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很好!” 丝毫没有为麾下的粗俗而发火,宋勇忠那硬朗的脸上反倒多了一股子果毅,再一次抽着战马到了最前方。 “玉儿,看着吧!” 重重的抚摸了下胸口硬邦邦的玉佩,紧接着,宋勇忠忽然猛地撕开了身旁的帐篷,轻飘飘的帆布被他扔在一旁,旋即一座巨大无比,青黑色的怪物,出现在了帐篷下。 唰唰的声音中,足足几十个帐篷被撕开,更多的钢铁怪物豁然露出,一股子热气顺着怪物树立起来的管子喷薄着,嗡嗡的声音震撼的响起,这些钢铁怪物,活了! 瞄了一眼即将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家伙,宋勇忠忽然勒住战马,人立而起。 “进攻!” ………… 什么京师,什么大营,什么老满人,此时通通不重要了,多尔衮的双目已经猩红,他脑海中,只剩下无尽的杀意,破坏。 “杀!杀!杀!” 刘体纯再一次努力防御了一下,可惜,两个师的兵力对于十万铁骑来说,太过渺小了,几乎是骑兵一冲既散,数千明军横尸荒野,宋青书主力的大后方几乎彻底为他张开了大门,无穷无尽的血海似乎只要挥挥刀子,就能到手中。 宋青书对多尔衮来说,很长时间都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口,甚至让他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还好,如今这将是过去式了,日后的青史只会记得,今日,他多尔衮败他宋勇忠于此! 疯狂的咆哮下,骑兵狂飙猛进着,可就在多尔衮最亢奋,最疯狂的一颗,黑压压的大军忽然戛然而止了。 “谁让你们停下的?为什么停下?” 真跟马上通关忽然断网了那样,带着要杀人般的怒气,多尔衮暴躁的冲到队伍前,可是惊愕的看着前方,敖汉的蒙古酋长却是战栗的指给他看着。 “摄政王,那是什么怪物?” 同样,大地被震颤着,漆黑的夜色中,足足一两里地的宽度中,迎面来了一个个庞然大物,每一个,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睛,都带着怪诞的神光注视着他们,那光太刺眼,甚至多尔衮都得眯起眼睛来。 他也情不自禁愕然的摇摇头。 “什么怪物?”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四章.时代的碾压 蒙古人是信奉萨满教以及喇嘛教的,对人作战,这些草原上套马的汉子可以堪称悍不畏死,然而这古怪的巨兽还有那放光的双目,却是实打实的触发了这些蛮荒战士内心中最原始的恐惧,越来越多的部队停滞不前。 “摄政王,这是什么?” “摄政王,怎么打?” 科尔沁,敖汉,土默特,各盟旗的领袖几乎全都聚拢了过来,用蒙古语七嘴八舌的叫嚷着,听的多尔衮脑袋几乎都大了一圈。 他也是额头见汗了,本来是抓住了宋青书战略上的缺陷,进行致命一击,可看到这些古怪的家伙缓缓向前,他却有一种掉进陷阱中一般的感觉,这个破绽太诱人了,以至于他向饿昏了鱼那样张口就咬,然而,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宋青书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会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巨大的疏漏吗? “不过是南蛮故弄玄虚,放箭射杀他们!” “遵命!” 已经不敢想下去的多尔衮色厉内荏的叫嚷着,发毛的蒙古骑兵亦是呼啸着冲过去,拿出当年成吉思汗最拿手的一招,二十几个巨大的环形骑射阵瞬间在清军骑群前成型,常年在草原骑马的汉子轻舒猿臂,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的落在了那些怪物头上,身上。 夜空中,金属撞击的噼噼啪啪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几分钟,十万支箭射过去,这些家伙该往前挪还是往前挪,一个个盟旗首领变得更加恐惧焦躁。 “哈喇克布,带着你的人马!砍杀这些怪物!” 这时候多尔衮也开始下本了,回身大叫着,点的他八旗禁卫军中的骁骑营亲自上阵,三千披着重甲,连脸都包裹在甲胄中的铁人军拎着双手大刀,重枪,沉重的从队伍后方走过来,在一个快赶上鳌拜体格的粗壮汉子怒吼下,这些不知道冲破明军多少次的人形坦克,呼啸着先那些大眼怪物发起了冲锋。 此时距离已经不过几十米,浓郁的夜色也被灯光划破,那些蒙古酋长可以清晰的看到扇形冲锋的骑兵狠狠撞在那些怪物身上,尤其令他们雀跃的是,不少怪物那摄人的巨眼被这些铁甲骑兵打瞎了。 然而,人形坦克毕竟还是人形,血肉之躯,而他们这一次遇到的,是真正的坦克! 就在那些蒙古骑兵雀跃的时候,怪兽的两边,盖上,忽然打开了三个窗户,旋即三六十八根钢管探了出来,在那些还挥舞着武器全力砍砸的骁骑营铁甲骑兵惊奇的目光中,这些钢管迅速转动起来,并变得通红。 突突突突~ 轰鸣的声音中,人,马,铁甲,仿佛纸片那样被撕开。 无中生有的创造永远是最难的,就比如美洲大陆的玛雅文化,一直到灭亡,他们也没发明轮子,可脑海中有了这个原型,再实现就容易的多,几年前那个煤矿矿长偶然一句话,让宋青书忽然想起,似乎,一战结束时刚刚问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大放异彩的战争怪物实现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三年的研究,调试。 说实话,宋青书这坦克性能实在是够差的,就算一战末期丘吉尔的小游民初代坦克,都用的汽油机,他还在用蒸汽机,每小时不过能行进十多里地,装甲也不过二十毫米左右,更是连大炮都没有,炮塔装备着三挺也是新研制出来最早型号摇把的加特林机枪,整个几十吨坦克一半重量是装煤的,坦克内部,噪音以及呛人的烟灰哪怕最能忍受的选锋军驾驶员都是叫苦不堪。 可这毕竟是跨越了好几个世纪,前所未有先进的杀人武器,对于这些还处于冷兵器敲击的骑兵来说,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三千多建奴铁甲骑兵,没够这些钢铁怪物打几分钟的,用特制的金属子弹,每分钟二百发,短短几分钟,刚刚还驰骋呼和的骁骑营铁甲骑兵,转眼就变成了瘫倒在地上喷洒着鲜血的罐头,令人恐惧憎恨的火柱横扫中,上千骑士顷刻倒地,剩余的则是在惊骇当中落荒而逃。 不仅仅他们,机枪射程可有四百多米,后头观战的蒙古骑兵也遭了秧,余弹扫过,人仰马翻,健壮的骑士连一秒都撑不过就被撕开,惊慌中,土默特的万骑长调转马头,直愣愣的向后溃逃去。 “砰~” 直接脑袋开花,那蒙古壮汉翻倒马下,在一大群蒙古盟旗首领愕然的注视中,多尔衮阴森的举着仿制左轮手枪,满眼杀意的盯着自己。 “不过百多个怪物,你们有十万人,填都给掀翻了,后退者死,家人为奴,本王不说第二遍!” 怪物蜂蛹还没到面前,可多尔衮摆牙喇亲兵那百多把左轮,足够自己变成蜂窝了,尽管满怀恐惧,这些个蒙古首领还是骂着娘,督促着自己骑兵前进起来。 也因为多尔衮这一道疯狂的命令,让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屠杀降临在这个晚上。 “为了长生天!” 迎着喷射而出的机枪火柱,密集的蒙满骑兵呐喊着挥舞长刀,高举着弓箭,发动着可悲的冲锋,每一架坦克面前,顷刻间布满了残肢断臂与肉泥,粗大的弹头甚至可以打穿几个人,浑身是血,好不容易杀到钢铁怪物面前的骑兵,刀子徒劳的砍在装甲上发出乒乓的声音,旋即就被旋转的机枪打成两截,再一次冲锋,断送了上万条性命。 这些吞噬人命的怪物却依旧没有满足,紧跟着败退的骑兵,冒着黑烟的钢铁怪物冲杀进了拥挤的清兵军阵内。 哒哒哒哒的枪声中,火蛇乱舞,人马如暴雨中的梨花那样凋零,咯咯做声的履带就像十八层地狱的石碾子那样,搅烂了不知道多少活生生的躯体,面对这些刀枪不入的怪物,后面不明所以的骑兵还在向前冲,前面惊恐万分的骑兵心胆俱裂的向后退,整个军阵乱成了一锅粥,大片大片溃逃的骑兵散落到四面八方,消失在夜色中。 “求求你,我不想死。” 咯吱咯吱的履带下,一个被打断腿的八旗骑兵哭泣着求救着,可不到几秒钟,他整个人就被履带完全碾压进去,化作血水肉泥,三门可以旋转的格林快炮在枪手手摇中几乎覆盖了绝大部分的空间,在它们面前,批落的肢体一堆堆掉落,强悍的战马都是成片成片倒地而亡。 这杀人机器太完美了,以至于后面跟着的三千选锋军骑士满怀着拼命心情,却只能用左轮点杀着偶尔命大带着一身血卷进坦克阵后的疯子。 可心头完全没有胜利的兴奋,看着轰鸣的巨怪,宋勇忠的心却是在滴血。 这样的钢铁怪物,哪怕留在松江二十台,不,哪怕只有十台,玉儿也不用被迫远嫁他乡,彻底远里了这片热土,让他哪怕离着远远的,在暗影处偷偷守护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欢乐忧伤,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痛苦中,夹杂着的则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两把左轮不断的喷涌着怒火,就算那密集的弹药中,也不断有倒在他枪口下的。 钢铁方阵不断的推进着,就在宋勇忠在杀戮中完全迷茫的时候,一声愤怒的叫嚷又是让他稍稍回过神来。 “我不服!!!” 一大群尸体阻挡成的尸墙中间,忽然个披着白色棉甲,甩着辫子,高喊着听不懂的满语的女真将军冲到了坦克车边,横刀蹩进了履带,旋即被车轮搅碎,一枪还扫断了他的大腿,然而用另一条腿支撑着,血流如注的女真将军又是疯叫着扑到了车上,带血的双手死死拔在了炮塔上。 疯狂的怒吼,没有换来宋勇忠的敬佩,他仅仅是机械的再次举起了枪。 玉儿要你们去死,那就死吧! 砰~ ………… 当太阳自东海升起,再次照耀了这个大地的时候,整片江淮大地,再一次被鲜血泡软了,两面夹击,还没了主帅,清军大营再也抵挡不住,八万人战死,二十万人投降,建奴的主力,再也不复存在,自万历四十八年萨尔浒一败之后,悬在中原百姓头上的利剑,被击的粉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大明的一统中兴了。 太平盛世,近在眼前了! “我们胜利了!胜利了!” 踩踏着满地狼藉,奋战了一夜的明军勇士兴奋的相互拥抱着,砍掉了那些张牙舞爪的清军八旗孽龙,将大明的玄龙吐火旗高高悬挂起来。 “老爷,不好了,摄政王不知所踪,索尼大人逃了,李率泰,胡拜这群混蛋都投降了,大人,咱们怎么办啊?” 当奴才当了几十年,老仆已经不习惯头上没有主子的日子了,跪在帐篷中,他惊慌的叫喊着,然而透过帐篷帘的缝隙,看着穿着黑甲,带着黑盔的明军将士来来往往,头一次,范文程感觉到如此的开心。 “也许,一开始,老夫就错了!” “你,自由了!” 干瘪的手指点在了愕然的老仆额头上,范文程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三十年多年前,带着对这个大明朝无比的失望,他毅然决然的投入了异族的阵营,三十几年后,老家伙却是带着对明军的期盼,戛然而止,孰对孰错,也是一言难以道明。 另一头,东线战场。 就算见识过不知道多少血腥残酷的修罗场,这个场面,依旧让随行不少军士忍不住的大口呕吐起来。 真叫尸积如山,一个晚上,两万蒙满骑兵毙命于此,残肢断臂堆积的到处都是,不过昨夜的功臣,八十二辆坦克也报销了三分之二,快到七十几辆蒸汽机出现故障,总共开了一个多小时,不到十公里地,就得返厂维修了,二百四十多架加特林快炮,卡壳了一百九十多,如果不是昨晚那些蒙古骑兵在屠杀面前太过恐惧,反身一击的话,胜负还真不好说。 可战争没有如果。 倒是看着冒着黑烟的损坏坦克,孙传庭是牙疼般斯斯的抽着冷气,肉疼的摇着头。 “三四百万两的家伙,成了一次性用品,真不禁折腾!” 不过宋青书却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撇开卫队,他急促的冲进已经动弹不得的坦克阵中,里面,三千多选锋军相互依靠着,居然已经睡着了,而就在最前沿,坐在一辆坦克的炮塔上,那个身影孤独的眺望前方。 “勇忠,你,没事吧?” 听着宋青书关切的问话,宋勇忠木然的回过头,旋即轻轻的将一直拎在手里的双左轮,缓缓的放在了宋青书面前,踉跄着,向战场的外围走去。 “哎!宋将军!” 一脸惊愕的,小宝有些恼怒的要追上去,却冷不防宋青书拉住了他的肩膀,叹息着摇了摇头。 “算了,随他去吧!”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五章.新时代的开端 小冰河期的寒霜与自然灾害还要在中原大地上肆虐十多年之久,可凛冬降至所带来的灾祸,用西方的宗教术语,象征着战争,饥荒,瘟疫与死亡的天启四骑士,却被驱赶出了这片土地。 就在泗州大决战结束后的第六天,施琅所率领的舰队也成功逼降了京师城,与西方列强舰队进逼松江一样,陆地上还好预警,海上清人却根本没做到预警,常年拉练练出来的铁脚板,让水师陆战队第一天下直沽口,第二天就将京师包围了一小半。 当得到多尔衮全军覆没,他本人还生死不知的消息后,顺治小皇帝在起母妃孝庄皇太后的带领下,率领着文武百官,开城投降,并下令八旗所属各驻防军队,地方官府,向大明投降,持续了三十多年,比他的老祖先金国更加辉煌的大清朝犹如昙花一现,正式灭亡与悠悠青史之间。 不过宋勇忠却没有这个时候退役。 胡天八月即飞雪,当大明军团收复山西大同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小冰河期带来的寒霜,大雪纷飞,将大地都覆盖上了一层白色。 然而变化却就在这三个月之间,军队还没来,晋商出身的大商团却早早来了,如今大明各处都缺煤,山西又是全国最大的产煤地,没等地方构架架好,抢在之前,一个个煤炭开采公司倒是先立了起来,虽然这些滑头商人规避了大量的公司营建税收,可当地的百姓也先得到了实惠。 不少人都成为了煤矿工人,先拿到了工资,中国人的天性在这儿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买地不够,那就先修房子吧!靠近矿场的小村庄,迎着冬天的莹莹瑞雪一大群北地朴实的汉子,热火朝天的拔掉了低矮漏风的破土屋,开始用青砖合泥建起坚固结实的大房子,村北口,已经有两座建好了,那些朴实如泥巴一般的乡野小民,头一次如同地主那样,用上了一块块整齐的大红瓦,漂亮的小屋子在凌厉的寒风中,温暖如春。 一支炭笔沙沙作响,坐在那金灿灿的雪地上,宋勇忠认真的绘画着,他身旁公文包中,已经装了厚厚的一摞了,半个月时间,他走遍了大同大半的版图,就是为了将这里最美的景色绘画下来,邮寄给远方的姑娘。 此时,京师,也是变得无比的繁忙。 收还就都,对于大明王朝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尤其是对大明皇室,保守党的遗老遗少,更是具有着无比的意义,听闻京师收复,那个当年怕船不安全,不敢坐船南去的崇祯皇帝痛哭流涕,这次仅仅准备了三天,崇祯帝就带着皇室成员,因为被解除了封底番号的前王爷们上千人,搭乘着皇室游轮浩浩荡荡的北上,再次回归到了故宫,并前往天寿山的十三陵祭祖。 然而国家权利的转变,在这一次,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要是以往,国家祭祀那是天下大事,文武百官具是需要随行,护驾军队更是多不胜数,可这一次,别说护驾军队一个没有,就连祭祀的钱粮都是皇室自掏腰包,也就礼部几个官员去随行了,剩余包括内阁总长宋青书在内的整个官僚体制,大部分国会议员,都汇聚在了通州城,偌大的帝国主流媒体报刊也都是全都聚拢于此。 金灿灿的铁轨自站台下延伸而出,在也“数典忘祖”的大记者朱媺珿那灵巧的画笔下,宋青书,洪承畴,孙传庭,张煌言等内阁成员面带笑容捧着一条长长的红绸子,手中的剪刀咔嚓作响,红绸子整齐的落地,身后南北各界耆老重要人士禁不住跟着大声的欢呼起来。 图画上方,朱媺珿重重的加了个大标题,《京沈京扬铁路,正式开始营建!》 国家为巨人,那么交通则为其血液脉络,随着京师收复,京杭大运河再一次被开通,还有旺盛的海运来往于松江港与天津,南方积累了数年的货物,一下子可以冲进北方市场,然而这些在宋青书看来,还远远不够。 凭现有的交通条件要是够的话,崇祯年间就不会酿成北方大旱灾,赤地千里,而江南的粮食物资却输送不到,一幕幕天灾人祸了,况且国家统治能力很大一部分也与部队输送能力有关,如果当年努尔哈赤一叛乱,大明几天之内就把兵团输送到赫图阿拉了,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大明的手掌心来。 这次北进,俘获战俘加上建州女真多达,蒙古,汉八旗多达几十万,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全都杀了,放了更是个祸害,尤其影响大明军团进一步收复山海关以外奴儿干都司广袤土地的计划,正好全部用于修路,也算是劳动改造了。 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仅仅用了不到十来天的时间,大明就完成了兵马千里大转移,宋青书还没有将政治中心向北移动的打算,这条路的修建,更是在向新收复区的北方地主士绅表达帝国统治的决心。 太平盛世并不仅仅是面上那金光闪闪的荣耀,其背后还包含着不知道多少博弈与黑暗的东西,进一步,宋青书还不知道要除掉多少政敌,让一个个冥顽不灵的家伙人间蒸发,咔嚓的声音中,宋青书的剪刀用的格外的有力。 一场开通仪式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当天,用淮扬运输来的“铁路工人”,就在军队的看押下开始了挥汗如雨的营建工作,那些社会名流,也是搭着各自的马车,四散回家,可每个人内心几乎都沉浸着兴奋。 修建铁路需要钢铁,那么就可以带动北方钢铁厂的兴盛,需要大批的木材,煤炭,这些领域也开始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币,还有几十万铁路工人,家属的吃穿住用,将来铁路沿线的商铺,基础建设,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摆在人们面前,就看大家伙能不能抓住了,新的时代,开展在眼前。 然而宋青书的马车上,却显得有些沉闷。 “大帅,宋大哥的辞职退役文告,兵部尚书孙大人正式批了!” 穿戴着三品选锋军将军制服,小宝颇有些紧张局促,干巴巴的低头说着,提到这个,宋青书也禁不住气闷的嗯了一声,宋勇忠绝对是个将才,冷静,果断,该冷血时候绝不仁慈,帝国北方虽然收复了,可辽东,蒙古,新疆,藏地这些地方,还有着许多问题需要解决,许多战场还需要用到他,可惜,这员将才,心已经死了。 从被宋青书收留,宋勇忠为他出生入死,几次差点陷于死地,他已经不欠自己什么了,对于他的离去,宋青书虽然惋惜,却也实在不能多做什么挽留,他最珍惜的,自己放走了,也就只能由他去了,叹息一声,宋青书忽然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把小宝这家伙脑门给推着抬了起来。 “昂首,挺胸!今个以后,你也是帝国正选三品将军,选锋军外事谍报武官了,这么一副窝囊样子,成何体统!” “末将遵命!” 赶忙来了一个危巾正坐,小宝的腰杆也是立得笔直,可仅仅片刻,这家伙又是苦起了一张脸来。 “可是大帅,别的将军都有姓,小宝没有,到了地方,向下属介绍时候,末将总不能说本官小宝吧?” 这还真是个问题,当年收留小宝和巧儿时候,早就不知道他们父母姓氏了,这么多年,和宋青书一家生活在一起,他们也不需要去想,弄得到现在,小宝和巧儿的户籍上,写的名字就是小宝和巧儿,总不能让他姓小吧? 姓小的男人,也太伤男人自尊了。 “你姐夫姓魏,不然你也跟着姓魏好了!” 前年,巧儿终究还是没等到宋青书的垂青,他已经身负太多美人恩了,实在不想再徒惹红尘,终究,带着一腔幽怨,巧儿与一个姓魏的刑部法官走到了一起,捏着下巴,宋青书试探的问起,谁知道小宝这家伙立马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我姐嫁人,又不是末将跟着入赘,威严何在?” 打心眼里,小宝瞧不起自己这个姐夫,居然是个保守党!天天文绉绉的,小宝这个嘎巴溜脆的军人看来,太像个娘们了,姓他姓?开什么玩笑。 “那你想姓什么?” 宋青书也是没辙了,不耐烦的喝问道,一提到这个,小宝那双眼睛禁不住闪过了小心而又期盼的神色。 “末将虽大帅姓宋,不知道可不可以?” “随便你了,老子管不着!” “多谢大帅赐姓!” 蹦的老高,生怕宋青书反悔那样,旋即小宝就叫停了马车,自己一溜烟骑马去上任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宋青书又是无奈的摇摇头,可刚关上车门,低头嘟囔两句,他的脸上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小宝!宋小宝!这名字,怎么这么别扭呢?” ………… 新官上任三把火,宋小宝宋大人带着一肚子锐气,冲到了京师临时的选锋军秘密办事处,令他恼火而无奈的却是,多达一半的选锋军军官缺席了。 天津的港口中,顶着凛冽的寒风,在来往人们惊愕的瞩目中,三四百个军官兵士,整齐的站在码头立正敬礼着,一条去往新大陆的大商船上,一个孤独的身影眺望着这一幕,久久不语。 几个月后,地球的另一面,大不列颠群岛,坎伯雷特军营中,少女惊奇而欣喜的翻看着一张张化作,有人,有景色,有着一张张欢快的笑脸。 “看什么呢?玉儿?” 半年多时间,小威廉也是变化颇多,那个穿着燕尾服的浪荡公子没了,穿戴着白色卷毛假发,留起了胡子,身上套着呢子容的长袍,他已经开始具备了一个英国国王的形象,不过对于玉儿,这家伙倒是没变多少,总是那么嬉皮笑脸。 “我的家乡啊!” 那一股子忧伤被深深掩埋在了眼神最深处,也是一副笑颜模样,玉儿轻轻的将一幅幅画作在桌子上摊开。 “这是大同城,这是我小时候见过最雄伟的城市了,这是清泉集,小时候,最高兴的就是和父亲去赶集了,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大了,还有这儿,这是玉河……” 忽然间,玉儿的话语停住了,在一片新建的村庄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厚厚的棉衣,拿着糖葫芦,胖乎乎的小姑娘背影深深映入她眼中,而在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方向,隐匿在层层叠叠山树下方,那个孤独的作画者提着笔,还在深深的眺望着。 “怎么了?” “多像我。”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六章.大明不落 一句老套的台词,时光如水,生命如歌。更新最快 建立美国的华盛顿在总统的位置上连任了两届,旋即就急流勇退了,宋青书比他多连任了一届,在所有人都开始习惯于一个宋氏王朝,还有保守党酸溜溜的计算着什么时候加九锡,剑履及第,禅让的时候,如日中天的内阁总长宋青书,居然宣布放弃下一任选举。 这还真是在帝国上层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慌乱与不习惯。 不过大的制度环境已经在帝国根深蒂固了,历史惯性就像火车轮子那样不断向前,没了宋青书,天下还是一样的转,卸任来临之前,保守党推出了竞选人陈子龙,自由民主党推出了竞选人李定国,令人意外的是,在辽东总督卸任后又创立了郑氏集团的郑森居然站到了工党那一面,参与选举。 更令人惊奇的的是,郑森居然战胜了宋青书都有些以当做继承人的李定国,赢得了保守党与工党的绝大部分席位,成为新一任的大明帝国内阁总长。 不过这也暴露了大明帝国的性质,已经作为大资本家一员的郑森比一直在将军位置上奋斗,三次击败莫卧儿帝国,将其打的四分五裂,又领军出战蒙古,平定了回疆,建立了广袤的生产建设兵团的军人李定国,更能代表占据统治地位的大资本家,大工厂主利益。 但不得不说,已经转变成为大农场主,大种植园主的保守党,同样还是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他们的意见,也没人敢忽视。 郑森上任那一年,世界范围大环境的和平,也开始到来,硬被宋青书拖成四十年战争的世界大战落下了帷幕,远征东方失败的新教诸国妥协了,神圣罗马帝国分裂成了各个邦国,实行自治,信仰自由,不过还是尊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为共主,法国取代了西班牙的地位,成为欧陆霸主,英国独裁主克伦威尔被抛弃,在伦敦断头台上丢了脑袋,在大明支持下,打了五年多王权战争的小威廉取得胜利,于公元一六五八年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正式称王,值得一提的是,来自东方的宋玉儿与他共同加冕为王后,开了个前所未有的先例,东方血统开始流淌进了西方王室。 至于荷兰,刚刚开始的海洋霸主地位旋即就失去了,荷兰共和国还被新教联盟出卖了,经过妥协,荷兰还是向西班牙称臣,其海上地位,被大明,英法西班牙夺回,仅仅维持住一个独立地位。 世界又进入一个相对和平贸易,共同发财的时间段线,工业革命在各国都开始了蓬勃发展。 不过郑森接手的帝国也不是毫无麻烦,趁着他刚掌握政权,局势还不稳定的时候,已经迁居到京师的朱三太子,周皇后子嗣定王朱慈炯忽然宣布要还政大明皇室,并且效仿其先祖永乐皇帝,要起兵数百,南下去应天夺取政权。 可惜,历史是没有重演,这次闹剧还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平定了,皇家也有自己的集团公司,宗室子弟在其中工作分红,照比以往藩王养猪般的生活,如今活的无疑更惬意,在朱慈炯找到记者发表完演说之后,几十个他“忠心耿耿”的宗室保安直接将堂堂皇子给扭绑起来,送进了公安局。 这事儿不大,郑森都懒得处理了,直接按照危害公共治安,拘留了十五天,可这事儿在皇族内部却是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当年,崇祯皇帝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了田妃的子嗣永王,一直延续了三十一年的崇祯年号就此断绝,大明开始了永昌记录年以及公历并行的时代。 这不过是件小事儿,真正的威胁却还是来自帝国北疆,永昌二年,漠西维拉特蒙古反,十几万蒙古骑兵席卷已经在大明控制下的漠南蒙古,这儿可不是当初的一片草原了,为了将这片是非之地牢牢控制在手里,趁着漠南蒙古虚弱时候,宋青书可是将大批的生产建设兵团开进,并且在清人的盟旗制度下正式划分城与县,修建草原城池,推行圈养牧业,将原本四处流动的蒙古部落开始固定在土地上。 这卫拉特蒙古一东侵,立马让国内各个财团损失惨重。 还真叫祸不单行,被驱赶到黑龙江流域,以自治州形势存在的女真建州卫指挥使豪格又是发来求援报告,在雅克萨与尼布楚出现了来自北方的罗刹人,仗着自己的枪火炮利,在当地修建城堡,劫掠袭扰甚至食用当地的达斡尔人,豪格数次派兵围剿,均是失利。 这两件事点燃了沉浸在和平氛围内明人骨子里那股子好战的热血,从事过多年军旅生涯的郑森也是个狠角色,国会短短三天通过战争法令,由大同延绥军区的总司令老将周遇吉任主将,出兵草原,抵御漠西卫拉特西蒙古的进攻与劫掠。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出兵七万中,有着二十二辆坦克打前锋,这一次的坦克不仅仅加装了后膛炮,而且动力上采用了帝国才刚刚被发明的新型发动机。 这一战,十多万蒙古骑兵再次被上了一课,自此,北疆也划入了大明版图。 不过对于更加遥远的西伯利亚,罗刹国跳蚤一样过来袭扰的小股哥萨克骑兵,应天的内阁成员们还真是头疼,据说为此事,郑森专门跑了一趟松江,深夜上门去请教已经不问政事的宋青书,回来后,第二条帝国重要的法令发布了。 《帝国开拓法》。 说实话,几乎是照抄美国西进运动的《宅地法》,只要在黑龙江上游开垦土地,并且耕种超过十年,那块土地就永远属于开垦者家族,而且生怕这些苦寒之地没地儿去,开拓法还格外规定,在开垦地发现的金矿银矿,以及各种物质,一律归开垦者私有!帝国法律保护其权利! 如今的大明帝国,穷人其实还是有不少的,毕竟宋青书穿越前的时代,都解决不了贫富均等的问题,这倒法令一处,立马吸引了帝国无数不甘于贫穷,富有野心的年轻人,花尽身上最后一枚银币,购买枪械,坐上了北上辽东的火车,汇入着巨大的淘金者行列。 广袤而富饶荒凉的西伯利亚,淘金者与哥萨克之间上演了一场精彩纷呈的龙争虎斗,帝国再一次,向北又夸进了一大步。 ………… “你不能进去!老头子说了,那些屁事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了,他一概不管!” “十三姨!你这太过分了,我宋家的长子,回来见我家老爷子一次都不行吗?爸!爸!这事儿你必须出面了,那些工党太过分了,咱们给他们工作,给他们钱花,他们还想翻天了!爸!爸!” 宋青书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成为糟老头的一天,疗养院的走廊里,自己的长子宋俊还有十三公主朱激烈的争吵声中,一个老头子,一个老爷子,听的宋青书禁不住好笑的喷出一声来。 到如今,大明帝国其实还是不民主的,就如同早期的美国那样,要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公子们和那些底层勤勤恳恳劳动的工人平等,可能吗?随着帝国慢慢的发展,这些矛盾也爆发了出来,支持郑森上位的工党之后居然又连续推出了两届内阁总长,随着教育的普及,工人们也开始要求更多的政治权利了。 这样的矛盾还有许多,几十年过去,英国那面的新大陆殖民地开始不安分起来,大明这面西海岸的十五殖民地,也开始心头变得浮躁,当年因罪流放到那里的高宏图,吕大器,一个个维护着旧帝国秩序要死的老古董,他们的子孙居然成为了脱离帝国,建立独立的殖民地政府的急先锋,真不知道几个老家伙天上有知,知道自己子孙要反叛大明,会不会气的从坟墓里蹦出来,削他们个半死? 不过这些宋青书管不到了,一方面这是历史大势,号称日不落的大英帝国,最后不还是分裂成英联邦几十个国家吗?另一方面,这也是年轻人的世界了,他现在都成老家伙了,他也管不着。 那头,听着朱的争吵声有点远了,宋青书赶忙偷偷往坐着的躺椅后头摸去,半罐子可怜兮兮的酒被他摸了出来,说来也可笑,他和朱最大一次恩怨,就是在倭国,这个小妞要行刺自己,谁知道到了老来,自己居然倒地落在她手里了,采薇如今是帝国慈善事业基金会的主席,几个女人也是各自有各自精彩的事业,自己这个闲人,最后被委托给这个妞来照顾,谁让她是最晚进门的。 于是乎,宋青书喝酒打猎骑马乱逛泡妹子的好日子结束了,被朱看管的严严的,解解馋居然还得偷偷摸摸的。 谁让她正当年的好岁月,却委身了自己这个糟老头子? 不过对着生活,宋青书其实也不是太反感,后世,他曾经很羡慕少帅张学良与赵四小姐之间的爱情,如今他和朱,不也是很相像,这位长平公主最终放弃了事业,也放弃了皇室,每日只陪着他,从日出到夕阳,静静享受着生活中平淡的浪漫,想着她气呼呼的小嘴,宋青书忽然又是后背发凉的将那酒罐子塞了回去。 不过似乎挨着的狠了,紧挨着酒罐子,一个盒子吧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愕然的回过身,宋青书伸手将盒子捡了起来,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宋青书的笑容却渐渐淡去了。 那是一块玉玺,是自己第一次当选大明帝国内阁首辅时候,崇祯皇帝给予自己的首辅信物,然而这东西,宋青书却是很久以前就见过,他永生难忘的那一天,唐朔王李捷墓,大头朝下他摔在这块玉玺至上,然后就分开了时空,扣在了邢红娘那软软的身体上。 如果,再摔一次,回如何?回到自己的时间?衰老不复存在?再去下一个陌生的时间段,来一段新的传奇?多少次,拿着那玉玺,宋青书最终没有勇气,将其放下了,可今天,看着散发着暗淡光辉的玉玺,忽然间,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一头是逝去时光!不在衰老!或者一段崭新的经历!另一端是如今取得的成就,爱自己的人,子女,财富,赞誉!随着那头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青书的手也愈发的颤抖。 砰~ ………… “老糊涂了吗?不就让你少喝点酒,你,你,气死我了!” 当朱走回庭院中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被砸的满脸是血,眼冒金星的宋青书,还有扣在他脑门上硬邦邦的玉玺,气的已经成为美妇人的十三公主扭捏着诱人的腰肢,生气却又关切的赶紧走上来,拿开玉玺,又是手慌脚乱的找着绷带。 真是好半天才从眩晕中醒过神来,拿着那喷了一下子血的玉玺,宋青书却是忽然再一次嘿嘿的笑出声来,先是低头咯咯的笑,旋即昂头大笑,放声大笑着。 噗通,那玉玺被宋青书直接扔出了院子,扔进了旁边波涛涌动的南海中。 “你还笑,疯了吧!” 宽敞的港口中,女人愤怒的尖叫声被掩埋在了一层层的汽笛下,一面金灿灿大明玄龙吐火旗帜,高高漂洋在港口的旗杆上。 就在这同一时刻,伦敦,白金汉宫,迎着朝阳推开窗户,头戴着女王王冠的玉儿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忽然间她柔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欣喜的笑容来,泰晤士河上,一条挂着玄龙吐火旗的大帆船,正缓缓的向岸边靠拢着。 内华达,干枯的亚利桑那荒原,此时已经是漆黑的夜色了,淘金者聚会的小酒馆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枪战,几个臭名昭著的匪徒相继倒在血泊中,左轮还冒着白烟,肩头的伤口还流淌着血,黑瘦的糟老头却是面无表情端起酒杯,昂头灌下了一大杯甘蔗酒。 他身后,一个蹦蹦跳跳的十来岁女孩也是挎着两把左轮,在一群看着战战兢兢的西部民眼神中狂野的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把厚厚一摞通缉令上的赏金献宝那样摆放在他面前,不过老头却是生硬的哼了一声,伸手将这个他收养的淘丫头肩膀上别着的肩章夺了回来,再一次别在了自己肩膀上。 玄龙吐火! 随着两人拌着嘴离开酒馆,酒馆里那些牛仔方才松了口气,不过旋即却有人竖起了大拇指,这糟老头来到这片帝国最东端殖民地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漫长的时间里,荒野流传着这位铁血警长的传奇,没有那个犯罪势力能逃过他的快枪,在这里,他就是帝国的秩序。 无数黄皮肤黑头发的华夏苗裔走了出去,不再如历史上那般固步自封,在一个个这样黑老头手中,自西向东,一个金子般的帝国,灿烂的活跃在世界版图上。 全剧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