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谁许情深误浮华? 作者:蓝白色 ☆、楔子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下午,任司徒所在的心理诊所来了个有些不寻常的病人。   其实早在上个星期任司徒已经拿到该病人从别的心理诊所转来的病例,这个叫做秦俊伟的老人家患有中度偷窃癖,虽家境优渥,但总是反复出现不能控制的偷窃行为。秦俊伟的家人对此基本上抱持的是放任自流的态度,甚至一度给秦老先生配了个司机,专门负责偷偷跟着老先生,他前脚刚偷了东西,司机后脚就悄悄给店主塞钱平息事端,直到某次司机一时跟丢了,秦老先生偷东西时被抓了个现行,随后还遭到了殴打,至此,秦老先生的家人才认识到事件的严重性,这才强迫老先生来看心理医生。   其实这位病人的情况,在任司徒收治过的所有病患中并不算最奇特,只不过他的病例是从国内最权威的心理诊所转来的,可见诸多业内名师都对他束手无策了。   这位老先生当天下午很准时就到了,推门进来的是个特别意气风发的长辈,时值冬季,他穿一套普通的运动服,脚上蹬双运动鞋,外边却罩了件十分有型有款且看来价格不菲的羊毛大衣,围巾也是同品牌的羊毛围巾,他一进门,任司徒就不放过任何观察他的机会,只见他把大衣和围巾随意的往门边的沙发上一扔,自己落座时,却很小心翼翼地把运动衣的褶皱顺平了再坐下,显然很宝贝自己身上这套十分便宜的运动服,这种反差在任司徒看来很有趣,但一般人很难会把这么个人和屡教不改的盗窃行为联系在一起。   “下午好。”任司徒微笑的看他一眼,按下桌边的电话机,准备切内线让人送茶水进来。   老先生十分不屑地看一眼任司徒,又环顾一眼这十分标准的心理治疗室的格局:“我之前的主治医生应该已经跟你说了,我从来不坐那个躺椅的,躺那儿跟要被你们解剖似的……”   任司徒依旧微笑无虞:“您怎么随意怎么坐吧,别把这儿当成诊所,就当是来和我这晚辈聊聊天的。”   老先生立即反唇相讥:“那跟你聊天也太贵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儿一小时收费多少。”   虽是这么说,但秦老先生随后还是在任司徒稍一引导之后,真的就不客气的大说特说了起来,显然对于他曾经的“光辉事迹”,他是十分乐于分享的。   秦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职业小偷,他不仅不屑于隐瞒此事,甚至觉得这是十分光荣的一段过往,带着一种近乎缅怀的语气告诉任司徒:“你知不知道,进口车刚进咱们国内的时候,完全没有人开得了德国佬做的车锁,而我,研究了三天三夜,就把这难关攻克了。当年我在我那个行当里,绝对是精英。”   任司徒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一边悉心地听着,一边看着之前的诊所随秦老先生的病例一道发来的诊断结果:该患者是典型的虚荣心理及空虚心理引发的盗窃瘾。当年的刺激生活与如今的安逸现状形成强烈反差,令患者产生心理落差,渴望以偷窃的形式重新树立人格自信。   光辉事迹听够了,轮到任司徒发问了:“秦先生,跟我说说您家里头的事吧,听说您一直是和儿子相依为命的,您和他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秦老先生顿时脸色就变了,之前的得意之姿瞬间就像倾颓的墙垣一样土崩瓦解。显然这个儿子,老先生一点都不愿提及。   任司徒在记录本上写下“家庭因素”四字并重点圈注。可就在任司徒翘首企盼他会如何回答时,老先生狠狠的把脸一瞥,竟就这么猛地站了起来:“你到底行不行啊?这些问题我之前的医生全都问过了,我也已经回答千儿八百遍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老先生一把抓起外套和围巾,这就要走,任司徒下意识的站起来,刚要开口挽留,却在老先生一把拉开门把手的同时,门外正有人要敲门进来。   敲门的正是秦老先生的司机。   司机手中还拿着手机,见门突然开了,稍微愣了一下,看一眼老先生拿在手里的衣物,又越过秦老先生的肩头看一眼任司徒,有些疑惑:“您这是打算走么?”   “你给我找的这什么医生啊?没半点水平……”   老先生立即向司机抱怨,这就要迈步出去,司机面露难色,堵在门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可阿钟刚来电话,问您晚上要不要和他一起吃饭,他待会儿下班,正好可以顺路来这儿接您。”   老先生脚下猛地一停。   从任司徒的角度看过去,老先生侧脸线条微微一紧。看来老先生的死穴,就是他那儿子了——   任司徒正这么想着,就在这眨眼的功夫里,老先生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言论,“谁说我要走了?”   说着立即把衣物抛回沙发上,“我还没聊够呢。”   任司徒客气地望向小徐,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徐这才关门退了出去。这时候的老先生已经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坐回了沙发上。   见老先生不自觉地望向窗外某处,眼中隐隐含着某种欣慰的神情,任司徒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远处那栋最高的建筑物在阳光下折射着有些刺眼的光线。   那是栋新落成的写字楼,任司徒低头略一思考,顺势换了个话题:“您儿子在这附近上班么?”   老先生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微微敛了敛眉,这就调整好了表情,懒散得仿佛只是随口提这么一句:“就在隔壁街,那栋新建的写字楼。”   虽然老先生恢复了一贯的傲慢样子,但他之前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   看来这会是个有趣的治疗过程。任司徒不由得笑了。   ***   秦老先生的初诊就这样在任司徒试图突破老先生的心防、以及老先生拿腔拿调的做派中结束了,任司徒收拾东西打算提前下班,不曾想莫一鸣这么不巧的选在这个时间点敲门进来。   “怎么样?那老先生难缠吧?”   任司徒倒是诧异,“你不是在休年假吗,怎么跑回来上班了?”   显然莫一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悠哉游哉地踱步到任司徒的办公桌对面,“听说孙瑶今天回国?”   任司徒一听他这茬就笑了:“对,我正准备去接寻寻下课,再去和孙瑶会合,一起吃晚饭。”   莫一鸣一米八几的个头,长着一双非常凌厉的眉眼,却偏要作一副小猫儿摇尾乞怜的样子:“带上我呗!”   任司徒赶紧让他打住,拎了包起身,绕过办公桌准备去拿挂在门边衣柱上的外套:“早知道你会这样了,孙瑶已经提前说了,让我不准带上你。”   此时不用回头,就知道莫一鸣已经恢复了那一贯的凌厉到有些吓人的表情,因为他的语气已经低沉到近乎阴沉了:“她真的就那么讨厌我?”   任司徒这才回头看一眼莫一鸣,果然莫一鸣的表情不怎么好。   莫一鸣心理执照拿的比任司徒还要早4年,脾气的自控能力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正可谓医人者不能自医。任司徒想了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叹了口气:“下次吧,这次算是亲人聚会。下次一定带上你,行么?”   莫一鸣这才缓了缓,来到任司徒面前,把一个小礼盒递给她,“年假出去旅游的时候买的,替我送给她。”   任司徒犹豫了半秒,还是收下了,另一手从衣柱上拿下外套:“那我就先走了。”   莫一鸣妥协地点点头。   任司徒边穿外套边走到门边,莫一鸣双手插着裤袋,有些寥落地目送。可突然间任司徒又停了下来,直看得莫一鸣一愣。   见她驻足在门边,低着头有些紧张的翻找起口袋来,莫一鸣不由得问:“怎么了?”   任司徒顾不上回头,翻找完了口袋,又开始翻自己的包包:“我钱包好像不见了……”   ***   冬季时分,太阳落得早,此时已经有余晖斜映在了半边天空上,一辆泛着锃亮光泽的黑色轿车载着秦老先生,减速停在了新建成的写字楼外。   秦老先生坐在后座,开始检视自己方才顺手牵羊来的成果,一个女士钱包。   小徐坐在驾驶座,透过后照镜看着老先生那隐隐的眉开眼笑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先生数完了钱包里有多少纸币,又开始数有多少张银行卡,就在这时,另一边的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坐进车里。   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双冷眼亮如寒星,身上却是一套暗色调的西装,坐进车里时大衣已经脱下了,就放在手边,甚至衬衣领口也微微敞开,被窗外的寒冬一映衬,越发显得这身行头单薄。   他身上唯一有点冬天气息的东西就是那双手套,他随后把手套也摘了,手指十分修长,不只是手指,他整个身形都显得十分倾长,本来很宽敞的后座空间,因他那双曲着的长腿、相对的也显得狭窄了。   秦老先生见身旁坐进了这么个人,十分开心,倒是一点也没有要把钱包藏起来的意思,只暂时把钱包放在手边,笑眼看向对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   年轻男人的声音,倒是比窗外的寒冬更加料峭,略显冷淡地对小徐说了声:“开车。”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便打断了秦老先生的话,摆明了不想和老先生有什么交流。秦老先生的表情僵住片刻,默默地一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扭头看窗外,也不搭理对方了。   后座的这两个人互相视对方为空气,小徐只能无奈地看一眼,默默的发动车子。   年轻男人低头看自己的文件,秦老先生扭头看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车内的气氛十分尴尬,但很快秦老先生就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娱乐活动——继续去翻那个顺手牵羊来的钱包。   “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秦老先生翻到钱包里的一张照片,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照片中的任司徒正抱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孩儿,笑着亲他脸颊。小孩长得十分可爱,表情却挺酷。   年轻男人闻言,下意识的投来一瞥,只匆匆掠过那张照片,视线便回到了文件上,可突然间,他像是被猛地揪住了痛觉神经似的,蓦然僵住,转瞬间已再度抬起头来,看向那张照片。   秦老先生完全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钱包已经被儿子夺走了,老先生不满的一瞪眼,这就要发难:“你!……”   老先生随后看见的这一幕,令他不由得噤了声。   自己儿子正一脸错愕地看着照片,看着照片里的女人,还有那个表情酷酷的孩子,目光一瞬不瞬,可渐渐地,目光中的错愕被越来越多的失落所淹没。   老先生不由得疑惑唤道:“时钟?”   他这么一唤,时钟这才后知后觉的醒过神来似的,此时的他已没了一把夺过钱包时的冲动,而是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把钱包还给秦老先生。   仿佛之前的一幕只是老先生的幻觉,时钟重新看起了文件,表情淡漠,身姿也是一贯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捏着文件边缘的手,已经僵硬到指节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新坑求包`养~撒花啊留言啊什么的大胆的投向我吧~   放张王诗龄小盘友的乱舞图激励下大家留言的士气:   都市爱情,治愈系哈。   用男主的话说就是:世人笑我太闷骚,我笑世人看不穿。   用作者的话说就是:待你拨开那闷的外壳,你且看他……╮(╯▽╰)╭ ☆、第 2 章   任司徒的车停在幼儿园门口的警示黄线外,眼看着一帮孩子蜂拥着走出校门,她的目光也透过挡风玻璃在人头攒动中寻找寻寻的身影。没等她找到寻寻,副驾驶座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一脸面无表情的寻寻坐了进来,把书包往腿上一搁,丢给任司徒两个字:“开车。”   任司徒皱起眉看向这小家伙,没成想这小家伙也皱起眉苦哈哈地回视着任司徒,不等任司徒发问,他已经说了:“我失恋了……”   “什么?”任司徒还以为自己听错。毕竟这么个沉重的话题从这张奶声奶气的嘴里说出来,让人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李睿依把我送给她的铅笔和橡皮全送给了林森。真搞不懂那五个木头有什么好的……”   李睿依这名字,任司徒倒是听他说过一两次,至于那所谓的“五个木头”……   看样子小家伙刚经历了一段幼儿园里的虐恋情深,任司徒到底是该责备他还是安慰他?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关系,你会找到更好的。”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任司徒带着他到了餐厅,他的注意力就被菜单上的美食攫住了,坐在餐桌旁开开心心地翻着菜单。   他们之前经常来这家餐厅,寻寻对这里的菜式基本上都清楚,凭一己之力就点好了他自己想吃的东西,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要问任司徒:“孙瑶什么时候到啊?”   任司徒这时候还在和孙瑶聊着微信,听他这么问,才抬起头来:“有记者一路跟着她的车,等她甩掉了记者就过来。”   顿了顿,又纠正他:“要叫孙瑶阿姨知不知道?指名道姓的不礼貌。”   小家伙“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可他低着头翻菜单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嗫嚅起来:“可孙瑶让我叫她姐姐,那我到底该叫什么?”   任司徒倒是被他问住了。自己目前未满30周岁,依法还不能收养孩子,寻寻名义上是被任家一个失独的亲戚收养,实际上却一直是任司徒在带孩子,孩子对她从来指名道姓地叫,她也从没纠正过他……   任司徒正琢磨着该如何处理这一系列的称谓问题时,包厢的门被人豁然推开,带着大墨镜的孙瑶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孙瑶一把摘了墨镜,亲昵地揽了揽任司徒的肩:“等的不耐烦了吧。”   任司徒看看手表:“速度不错,15分钟就甩掉那些记者了,比上次快多了。”   孙瑶朝她笑笑,转眼瞅见了还低着头看菜单的寻寻,眼角都笑得眯了起来,蹬着高跟鞋三步一跨,“噌噌噌”地就来到了寻寻身边,这就要拥他个满怀:“哎哟宝贝儿,想死你了,来,亲一个!”   寻寻的小肉手赶紧捂住自己的脸蛋:“不!”   任司徒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寻寻的表情十分坚决,看得孙瑶愣了一下,转而又笑着改口道:“那换你亲我?”   寻寻奶声奶气的同时,又十分义正言辞,坚决的拒绝道:“男女授受不亲。”   孙瑶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身体稍稍向后仰了一些,就为了好好的上下打量一下寻寻:“哇噻你竟然会说这成语,谁教你的?”   寻寻略带得意地保持缄默,孙瑶询问的目光不由得瞥向还在一旁看好戏的任司徒,任司徒连连摆手以证清白:“我怎么可能教他这个?”   接连被同一位异性拒绝两次,这在孙瑶的人生中绝对是破天荒的体验,孙瑶倒也不急,悠悠然地从自己包里拿出几张东西,在寻寻眼前慢吞吞地一晃:“你看这是什么?”   寻寻本来只是无意识地一瞥,突然就两眼放光了,孙瑶见状,得意的朝任司徒一挑眉梢,同时把自己的脸颊凑向寻寻的嘴边:“签名照和演唱会的票,我都帮你弄到了,你该怎么感谢我?”怕暗示不明显,孙瑶甚至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   这回连任司徒都忍不住凑过去看孙瑶手里到底拿这些什么——原来是某位新晋女歌手签名照和演唱会的票。任司徒可从来没听寻寻提过他喜欢这个女歌手,不由得好奇起这一大一小背着她达成过什么协议。   可下一秒,任司徒就见小家伙恢复了一脸的闷闷不乐,“李睿依跑去跟五个木头玩了,不跟我玩了。我才不要把票送给她!”   ***   任司徒这才从孙瑶口中得知,李睿依那小姑娘喜欢这位女歌手,只可惜寻寻要到了签名照和演唱会的票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跟别人跑了。   在用餐完毕回程的路上,孙瑶一边看着自己隔天的通告表,一边安慰着情场失意的寻寻:“感情的事就是这么的变幻莫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下周末我和任司徒陪你去看演唱会。你要相信,失去你是她的损失。”   寻寻默默地点了点头,但显然对于孙瑶的言论,他是听得一知半解的,万般失落之下还不忘抬头问任司徒:“变幻莫测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很多东西,你都预料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变化。”任司徒想了想,怕自己没解释清楚,又打了个比方,“就像本来是晴天,可突然就下起雨来,我们就可以说,天气变幻莫测。”   寻寻是个特别能学以致用的孩子,隔周周末任司徒带着他去听演唱会,见原本的晴朗夜空突然下起雨来,寻寻就特别煞有介事地做无奈摇头状:“这天气,真是变幻莫测啊!”   任司徒听了就笑了,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发顶,再捏一捏眉心,这才重新看向舞台上那个光芒璀璨的女明星——要知道她之前已经打瞌睡打了近一个小时了。   任司徒所在的VIP区上方正对着空旷的夜空,几乎可以说是全程目睹了原本淅淅沥沥的雨丝如何越下越密,可这雨势却阻断不了歌迷兴奋的尖叫声,任司徒的心思却根本就不在听歌上,只顾着用皮包给寻寻挡雨,幸好体育场顶端的伸展挡板渐渐地合了起来,工作人员们也以最快速度,尽量在伸展挡板遮挡不到的地方搭起雨棚。   任司徒从小就不是个爱追星的人,加上昨晚因为一个闹自杀的病人,她自己也整晚没睡,此刻自然是瞌睡连连,就更提不起兴致听比自己小这么多岁的女歌手唱声嘶力竭的情歌,倒是女歌手翻唱的一些老歌她还有印象,一旁的寻寻倒是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揪住他不懂的歌词问任司徒:“她为什么要唱‘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排队’?”   任司徒快要被小家伙的呆萌问题给击溃了,失笑着解释道:“她唱的是‘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徘徊’。”   这个总把自己包装成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小家伙,现在这样乖乖点头、恍然大悟地说着“哦”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   演唱会散场时,现场一片混乱,不少淋成落汤鸡的歌迷尖叫着四处逃窜躲雨,任司徒领着寻寻到处找厕所。一路上除了听周围人的欢声笑语,就是听寻寻高声问:“到了没有?到了没有?我要嘘嘘,快憋不住啦!”   任司徒这时候真想打电话去埋怨下中途爽约的孙瑶,孙瑶之前给歌手朋友做嘉宾时来过多次这个体育场,自然熟悉这儿的路线,如果她在,任司徒根本不需要这样带着寻寻到处乱窜。   “快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寻寻的呼救声直接把陷在恼意中的任司徒给拽了出来。任司徒低头看一眼小脸憋得通红的寻寻,一咬牙,直接抱起他就往前方冲。   终于把寻寻送进了厕所,任司徒倚着厕所外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任司徒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去批评一下总是放了她鸽子的孙瑶,可刚从包里摸出手机,就有一通电话进来。任司徒一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就心里一咯噔,慌忙接起。   对方的声音伴着哭腔:“任医生……”   单从声音就听出对方情绪有多不稳定,任司徒一时呼吸都哽住了。   该患者在哺乳期内遭遇丈夫出轨离去,患上产后抑郁症并伴有自杀倾向,其母亲只好将她带回娘家,昨晚她再度留下遗书离家出走,患者母亲和任司徒连夜跑遍了大半个城市,最终在一栋公寓楼的屋顶找到了她——那正是她与前夫的婚房所在的公寓楼。   如今短短24小时不到,对方再度产生厌世情绪,任司徒只能在电话里劝她,可她却越说越激动:“我在超市看到他和那个女人了,他们凭什么那么幸福?我的孩子一岁都不到,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昨晚你不是都已经答应我不再胡思乱想了吗?”说到这里任司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万万不能责备她,于是赶紧打住,转移话题道,“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我现在过去找你。”   时间紧迫,任司徒要赶紧带着寻寻一起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进男厕了。   在厕所外排队的人已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任司徒只好从队伍的一侧硬挤进去,在众位男士诧异的目光中低着头不管不顾地说:“不好意思,让一让,不好意思……”   此时的她完全没发现,个头还不到成年人腰侧的寻寻已灵活地从队伍的另一侧蹦了出来,一大一小两人中间隔着排队的人群,都没发现彼此。   到处都是人,寻寻一路往外走,一路扬着小脑袋、踮着脚尖环顾四周,可都没看见任司徒的身影。   小家伙的脸蛋上堆积起了越来越多的焦虑,正当他一边张望着一边继续往前走时,猛地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寻寻撞到的是个成年男人,成年男人见小家伙像在找人,不由得蹲下来,视线和寻寻齐平:“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在等我妈妈。”寻寻有点不太想搭理对方似的,边说边四处张望着,视线偶尔掠过对方的脸时,也是满含警惕的。   “你是不是和你妈妈走散了?这儿人多,来,叔叔带你去旁边,那儿空旷点。”成年人指一指不远处的出口。靠近出口的方向确实没那么拥挤,但出口外正对着的就是露天的车道,成排的有车子冒着哗哗的雨势堵在车道上,等待疏通。   其中一辆车上,黑色的玻璃后,有一双眼睛,本是无意识地瞥向窗外,却在某一秒被不远处的那个成年男人以及那个小男孩攫住了视线。   直到车内后座上的一个女人轻声唤了句“时先生?”那双眼睛的主人才短暂的收回目光。   “不好意思哦,请你来听我的演唱会,结果你一首歌也没听到,还得负责送我去庆功宴……”女歌手说话的声音和唱歌时一样甜。   “没关系。”这个被唤作时先生的男人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便再度看向窗外,当看到不远处的那个成年人向那孩子伸出手时,他目光一紧,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门把手,转瞬已拉开车门,这就要冒雨下车似的。   同一时间,寻寻看着自己对面的这个成年人朝自己伸出手,寻寻赶紧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后:“我妈妈说了,不能跟着陌生人乱走。”   成年男人顿时面露诧异。寻寻仰头回视着对方,眼神坚定的写着拒绝。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寻寻突然被身后的某股力量拉了过去——   寻寻吓了一跳,慌张的抬头看突然抱住自己的人——   原来是任司徒。   寻寻这才放松下来,嘟着嘴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   任司徒这才松开原本正抱住寻寻的双臂,改而拉起寻寻的手,一边朝对面的陌生男人客气但也警惕地颔了颔首,一边牵着寻寻离开。   寻寻有了任司徒的庇护,走远了一些之后又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向那个陌生男人:“他会是拐卖小孩的么?万一我们冤枉好人了怎么办?”   虽然知道不该向孩子传播负能量,但任司徒已经凭着本能率先脱口而出了:“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寻寻听明白了似的、郑重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却又问:“这话什么意思?”   任司徒来不及回答,此时的她已经走到了出口,放眼望去,除了堵在车道上的一溜车子,还有无数撑伞的人徒步行走。而远处的露天停车场取车,离她所在的出口足有三分钟路程,她现在去取车的话,绝对会被林成落汤鸡。任司徒只能腹诽:这个体育场是哪个设计师设计的,一点也不人性化。   任司徒想到自己的病人还在等着自己就不由得面露焦急,而她眼前的那一溜车子中的其中一辆,后座上那个一贯淡漠的男人,正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时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身影。起初目光中还带着一丝不确定,以至于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尽力让视线穿过雨水的阻挡,直到笃信自己没看错后,他又蓦地回过头来,在车内四处看了看,立即以近乎紧绷的声线问司机:“雨伞放哪儿了?”   还没等司机反应过来,一旁的女明星已疑惑地发问:“你要下车么?”   作者有话要说:  瞧clock先生那紧张的小模样,灭哈哈!   都来留言给clock先生加下油呗!免得一贯高冷的他一见到大耳朵徒徒就破功……毕竟大耳朵徒徒身边有个气场强大的小家伙,clock先生要想既不输人、又不输阵,很需要大家的鼓励,哟西!   PS:顺便收藏下本文吧,点一下本章标题下方的[收藏此章节]即可~   再来PS一下:为神马好多人会认为一鸣兄是男二呢?他跟大耳朵徒徒一点感情线都没有,不能因为他第一章就出现,就给他乱配对哟    ☆、第 3 章     司机很快找到了一把大黑伞,眼见司机正要撑伞下车、绕到他的车门外替他打伞,时钟浅声制止道:“不用了,我自己下去。”   说罢已顺势接过伞,开门下车去了。他倒是走得悄无声息,一旁的女歌手却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频频望向窗外,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请得动这个拽的二五八万的男人亲自去接——只可惜女歌手没能在人群中找到那方神圣,她的视线全被身材高大的时钟挡住了,只能看见时钟撑着伞,在原地驻足了几秒之后,才仿佛鼓起了勇气走向前方,他的身影和雨伞一样黑得料峭,步伐也不快,但像是带着某种志在必得。   那边厢,正准备抱着寻寻冲进雨里的任司徒刚来得及迈出一步,就不得不停下了——   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撑着黑伞的身影就这样拦在了她面前。   对方的个子虽然很高,雨伞却拿的有些低,伞沿正好挡住了脸的上半部,只露出线条有些锋利的下巴、微微勾着笑的唇角,以及挺拔的鼻尖。   还不等对方收起伞,原本把头埋在任司徒肩窝里的寻寻回过头去,寻寻的视角比任司徒要低一些,先任司徒一步看清了对方的全脸——   “嘉言叔叔!”寻寻开心地叫了起来。   这时,伞下的男人才把伞沿抬高,露出那双带笑的眼睛,继而,再自然不过地张开双臂从任司徒怀中接过寻寻。   离这仿佛一家三口的三人不到五步之遥的时钟,蓦地僵立在了原地。   ***   这边厢,寻寻十分配合的搂住了盛嘉言的颈项:“你怎么才来?演唱会都结束了。”   最初孙瑶准备了四张票,任司徒、盛嘉言、寻寻、孙瑶一人一张,临开场前,盛嘉言和孙瑶倒是很默契的都来了通电话,说会晚点到,结果其中一个至今还没出现,另一个索性演唱会结束了才来——任司徒方才刚挂了病患的电话,还在厕所里疯狂寻找寻寻时,盛嘉言正好打电话来,说自己马上就到,问演唱会还有没有结束。不过好在有他这通电话,否则任司徒还真不知道临时找谁替她把孩子送回家。   小家伙对人向来冷淡,盛嘉言是少有的能和他打成一片的大人,盛嘉言习惯性地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尖,小家伙也没躲,就一直笑嘻嘻地看着盛嘉言。   “我来护送你回家。”   听盛嘉言对寻寻这么说,任司徒随口补上一句:“我现在必须赶去别的地方,你坐嘉言叔叔的车回家好不好?”   盛嘉言一向心思缜密,什么都能事先考虑的十分周到,任司徒刚嘱咐完寻寻,他就已经把自己的车钥匙塞到了任司徒手里,“我的车就停在体育馆外头500米的便利店门口,你拿去开吧。”   只要有盛嘉言在,任司徒就可以省一万个心,这一路都堵的不像样,她自己那车一时半会儿是别想开出去了,当下任司徒就把车钥匙从包里掏出来交给盛嘉言:“我车就停在那边的A4区,很容易找到的,那我就先走咯!”   任司徒说罢就要狂奔进雨里,可转眼就被盛嘉言拉了回来,她疑惑地回视盛嘉言的同时,手里已被他塞进了一把备用雨伞,“别淋感冒了。”   他声线温柔。   任司徒点点头,撑开伞冲进雨中,因为跑的太急,甚至还撞到了另一个撑着黑伞的路人,对方的跟一堵墙似的坚硬,任司徒肩膀被撞的生疼,却只顾得上说:“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却跟没听见似的,脚下就只稍稍停了那么一秒,都没正视任司徒半眼,就这样冷冷地与任司徒擦身而过,拉开旁边一辆车的车门坐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任司徒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耳边已响起“砰”的关门声。   任司徒也没太在意,不一会儿已拔足狂奔而去。而那辆门扉紧闭的车子依旧停在那儿,无声无息。   车内的女明星见他独自一人回来,不由笑道:“还以为您这是下去接熟人了呢。”   时钟并未回答,只凝眸望一眼那个抱着孩子从反方向离开的男人身影,目光中似有什么阴郁的东西一闪即逝。女星见状,面上不由得掠过一丝庆幸,毕竟身为公众人物,被外人看见自己与富商过从甚密,终究是不好。就在这毫无预兆间,他突然回过头来,正撞上她的目光,她还来不及掩饰情绪,就被他目光中的冷意攫得一怔。   “周小姐,跟我做笔交易如何?”   他丢来这么一句初听令人十分莫名其妙的话,女星短暂的愣住。   正当女星还想着不说话只静观其变时,他慢条斯理的补充道:“开个价吧。”   ***   “……”   这回连一向自认饱经沙场的女星也生生呆住了。   不止一人提过中鑫的老板不近女.色到了病态的程度,她起初与他搭上关系,见他似乎并不太排斥,她就暗忖这不近女.色的传闻绝对是假的,但表面上看他,虽然对人不冷不热,但还是十分具有绅士风度的,加诸这年轻英俊的皮相,真的很难让女人不对他心生好感,可当下……   他竟然直接开价了?   这种一点也不迂回、直切要害的交流方式令女星隐隐的手心冒汗,虽然财.色交易在圈内实属寻常,可一旦面对的是眼前这双疏离中带着志在必得的眼睛,连她这个个中老手都不由得喉咙发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见他薄唇再启,继续道:“把你和李局的那些光碟卖给我。”   女星原本还在微微发颤的喉咙像是被人猛地一把掐住,这股事先毫无征兆的狠绝力道令她瞬间连呼吸都不能。   他看向她的目光却依旧平淡。   在他仿佛能穿透她的一切伪装的注视之下,女星徒劳的明知故问:“什……什么李局?   他已不再看她,只是悠悠地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徒劳地望向雨中,想要找到那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的身影似的,声音也越发的淡了:“有些话,你知我知,就不需要我在这里挑明了吧。”   “……”   “……”   ***   盛嘉言总是被孙瑶戏称为专属于任司徒的“生活小助手”,尤其是在任司徒工作忙不过来的时候,这“生活小助手”的功能就越发彰显——特别是在照顾寻寻这件事上。   幼儿园的放学铃声响起时,盛嘉言正站在自己的车旁,他的车就停在任司徒一贯停着的停车格内,这样寻寻一走出校门就能看到他,他也就不用费心思在一群人头攒动的小不点中寻找寻寻的身影。   而他,正在用手机看一则商业地产项目的招标新闻,新闻中有写,中标的是一家名为中鑫建设的公司,而其竞争对手——传闻中有上层官员保驾护航的利德建设却败北而归,无不让业内人士感到意外。   利德建设的法律业务一直是盛嘉言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代理的,这则新闻自然引起了事务所里各同事的好奇,所有人都在问:“这中鑫建设到底什么来头?”   当时盛嘉言只淡淡的说了句:“它的前身是家叫做鑫宇的公司。”所有人就明白了。鑫宇……不就是那个传闻中靠走私发家的企业么?当然这些都只是传闻而已,谁也没有证据。如今鑫宇一分为二,分别成立了中宇地产和中鑫建设两家公司,中宇地产的业务范围在华南,总部也离本市十万八千里,本市的人自然不太熟悉,至于这中鑫建设——   明显是正在往洗白的道路上走。   “怎么是你来接我?”   寻寻的声音唤回了盛嘉言的神智,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头一低就正对上了寻寻的脸。   盛嘉言这才收起手机:“任司徒有事来不了了,今天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任司徒的厨艺很糟,很糟,很……糟,能吃上盛嘉言的手艺,对寻寻来说简直就是一大奖励,寻寻立即双眼一亮,不等盛嘉言动手,已经自行拉开车门,一溜烟的钻了进去,一边还高呼着:“哦!太好了!”   盛嘉言见状,不由得笑了,随后绕到驾驶座坐进去:“不过我们得先去超市买食材。”   寻寻的魂都已经被好吃的占据了,盛嘉言说什么,他都点头如捣蒜。   而盛嘉言说完,正要发动车子,突然想起件事,就一手仍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任司徒:“你待会儿忙完了也过来我家吃饭吧,我多做点。”   这个时候的任司徒,只顾着开车在马路上飞奔,她的手机就搁在操作板上的手机座里,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任司徒也顾不上去看,满脑子都是她那患有产后抑郁症的病患留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任医生,你说得对,我死了,等于是便宜了那对狗男女,自杀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应该先杀了他才对。”   为了这个病人,任司徒自己都快患上神经衰弱了,病患的母亲和她只能分头寻找,任司徒从病患母亲那儿得到了那位负心汉前夫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却已是空号,想来负心汉抛弃妻子这一行径做的十分彻底,连手机号码都换了,任司徒只好跑了趟对方的公司,但被告知对方出勤办事去了。听该公司的前台小姐自言自语了一句:“今天怎么那么多人来找小张?”任司徒就琢磨着自己是找对了,细问之下,果然一个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女人也来过这儿,找过小张。总算是有线索了,可任司徒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又问:“能告诉我他去哪儿办事了么?”   “中鑫建设。”   中鑫建设?   这家公司倒是离任司徒的诊所很近,她绕了市区大半圈,结果又绕回来了,实在是有些讽刺。   抵达中鑫所在的写字楼时,天色已晚,加之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了,到时候写字楼里里外外绝对会人满为患,万一她的病人真的跑来这儿闹出了人命……任司徒不敢再往下想,她把车在大厦外的停车格内停好,大衣都忘了拿,就这么冲下了车,直奔大堂而去。   楼层牌上写了45-47楼是中鑫建设的所在,到达45楼后,任司徒刚出电梯,就听见不远处有争执声——   “这位太太,我们真的不能让你进去。你说你来找张怀明,可我们真的不知道张怀明是谁!”   另一个声音则透着满满的不稳定情绪:“求求你让我进去,他肯定在里面。我是他太太,他已经躲了我好几个月了,他……”   任司徒冲到中鑫建设的前台时,果然看见前台小姐正和她的病人僵持不下,就在病人快要无力跌倒在地时,任司徒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病人回头见到任司徒,眼中全是无助:“任医生……”   任司徒有点不忍直视她的眼睛,但如今迫在眉睫的不是同情她,而是:“先跟我走,你母亲找不着你,都快疯了。”   “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见到他,我要他当面跟我说清楚。”   “没用的,他已经做得这么绝了,你怎么还会奢望他回头?”   听任司徒如此斩钉截铁,她顿时就落泪了,任司徒无奈地搀牢了她,这就要带她离开。却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从中鑫出来了。   任司徒本来都已经控制住了病人,可脚步声一近,她顿时又不受控了,甩脱了任司徒的手往回冲。   一行人正从里头有说有笑地出来,突然见到一个陌生女人堵住了她们的前路,全都愣住了,任司徒之前并没有见过那负心汉,如今那一行人中,有一个男的突然间脸色一片惨白,任司徒也就把那人和负心汉对上号了。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迅速,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原本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的病人就已经疯了似的冲上去撕扯那负心汉。   所有人都尖叫着躲开,任司徒却什么也没想,本能地冲上前去阻止,可任司徒的力气根本敌不过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任司徒刚抓住病人的手,就被狠狠的甩脱了,一派混乱之中,任司徒眼睁睁看着病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瓶液体——   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玻璃瓶、再普通不过的透明液体,却猛地攫住了任司徒最痛的那根神经。   “姓张的我告诉你,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再把你这张脸毁了,看你以后再怎么勾三搭四!”   那一刻,任司徒生生地愣在原地,完全没有了要再次上前阻止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脑子里也只冒出了一个妥协的念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直到看着自己的病人把硫酸泼那负心汉的前一秒反被负心汉夺走了瓶子,任司徒才猛地醒过神来,这个男人如此残忍,气急之下竟要反将硫酸泼向自己的妻子,任司徒一咬牙就冲了过去,要从那负心汉手中抢下玻璃瓶。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任司徒也不指望他们,眼看自己都已经夺下玻璃瓶了,不曾想却在这时被那负心汉反手一推,任司徒脚下一趔趄,手心一个不稳,装着硫酸的玻璃瓶就这样倒向了她……   任司徒眼睁睁看着溢出的液体就要飞溅到自己身上,却无法阻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任司徒顿时浑身拔凉,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恐怖的灼痛感却并未如期而至……   紧接着“啪”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任司徒睁开眼睛,不止她愣了,周围的其他人也全都愣了。前一秒还在任司徒手里的硫酸瓶此刻已经砸碎在了远处空旷的地上。   再看她面前,是个微微蹙着眉的男人——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似的微皱起眉,仿佛并无大碍。可任司徒低头一看这男人的手背,顿时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应该是这个男人用手替她挡住了飞溅出的硫酸,瓶子也是他在吃痛之下条件反射地扔到了远处。   虽然飞溅出的硫酸不算多,但任司徒估摸着这硫酸浓度肯定不低,她的目光从男人的手背上移开,焦虑地环顾四周的人看有谁能帮忙:“哪有干的布,还有水?快!”   相比较她的意识慌乱,这个男人却一点儿不急,站在原地没动,又看了任司徒一眼,眉头还没舒展开,嘴角就已经染上了一丝笑意:“不记得我了?课代表……”   作者有话要说:  clock的出场够不够神秘酷炫吊炸天!!!!!!!!!!   昨天没更,今天来个5000字,我还是很厚道滴~   我负责撒花欢迎clock与大耳朵徒徒重逢,你们就负责留言夸我,我想的周到吧?快来夸我吧(都说会卖萌有肉吃,那我卖萌看看留言会不会多点╮(╯▽╰)╭)come babe~    ☆、第 4 章     “不记得我了?课代表……”   这带点无奈,带点调笑,似乎还带点逗弄的声音……   任司徒愣了一下,豁然抬头看向对方的脸,其实她很快就把面前的这张面孔与记忆中的某个人联系在了一起,诧异万分地张了张嘴,却愣是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全名:“时……”   他眼中那抹亮光微微一暗,表情也随之一滞,但下一秒又恢复了之前的浅笑,接过她的话道:“……钟。”   任司徒颇为尴尬,好歹是同窗三年的老同学,自己却——   “这儿有布!还有水!”   前台的大嗓门成功地转移了任司徒的注意力,她赶忙从前台手中接过布,擦干时钟手背上溅到的硫酸,再仔细的看了眼矿泉水的成分表,确定是弱碱性的,才一瓶又一瓶地从前台小姐手中接过,扭开瓶盖,冲洗他的手背。   一时间瓷砖地板上积满了水渍,任司徒的病人瞬间失去了一切力气似的,目光涣散地跌坐在地,那负心汉却只顾着和自己的领导一起,一个劲儿地向时钟道歉:“实在实在实在对不起!这疯子……哎!时总,实在是对不起了。”   道歉的声音不时地环绕在旁,时钟却充耳未闻,他耳中回荡着的只有那“哗啦啦”的水声,眼中定格着的也只有面前这个女人焦急地低着头的模样:那紧迫中带着冷静的目光,那别在耳后的长直发,那有些招风耳的耳朵,那柔和的下颚线条,那因紧张而紧抿着的嘴唇,那鼻尖沁出的冷汗……   时钟盯着她鼻尖的那滴欲落不落的汗,心头仿佛有猫儿爪子在挠,让人想要忍不住抬手替她拭去。任司徒却在这时忽的抬起头来——   眼看三瓶矿泉水都倒空了,任司徒暂时停下,抬眸看他:“还疼么?”   任司徒眼中的他表情没有半点异样,和之前一样带着点冷,朝她淡淡地摇了摇头。   时钟的淡定表情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忘了得赶紧送医这件事,就连时钟的秘书都愣在那儿,完完全全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自己老板平时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平时把茶水错倒成咖啡,老板都要用冷冷的眼神杀死你,更别提是倒硫酸了。于是直到负心汉的上司高声斥道:“还不赶紧带时总去医院!”秘书才猛地醒神,上前一把搀住时钟。   时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秘书架走了,而这秘书,架着老板直奔电梯间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前台小姐及其他围观的员工:“赶紧叫保安上来,把那女的送到派出所去!”   前台小姐立刻领命:“好的孙秘书。”   任司徒还来不及说任何话,自己那老同学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门后,现场只留下她、她的病患、着手联络保安的前台小姐、以及面面相觑着的中鑫员工。   任司徒闭了闭眼,才将自己从方才的慌乱中揪了回来,她不能慌了自己的阵脚,毕竟她的病人还需要她。她来到跌坐在墙角的病人面前蹲下.身去,病人绝望的抬头看她一眼,那又哭又笑的模样足以将任司徒这旁观者也拉入黑暗的深渊。   与此同时,将时钟搀进电梯的孙秘书自叹自己总算机灵了一回,抬头看向时钟,表示关切的话刚到嘴边,又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全因此刻时钟再现了“我用眼神杀死你”绝技。那眼神其实很淡,也一点儿也不凶神恶煞,但就是这么淡淡的,就让人快要痛不欲生。孙秘书至今还在状况外,只听时钟的声线低了八度,讨伐道:“我有让你拉我走么?”   见秘书越发疑惑的望向自己,时钟顿失解释的欲望,他的手心仿佛还有着一丝她握住他手时留下的余温,时钟不由得低眸看向自己手心,陷入一时的怔忪,留秘书一人在旁,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时钟此时越发让人难懂的表情,一边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对了……”   时钟二度开口,虽只浅声说了两个字,孙秘书已立即竖起耳朵。   “让保安把那闹事的女人扭送到派出所,但暂时别表态要如何处置她。”   这是个什么逻辑?秘书听得一知半解,却不敢发问,就算不懂装懂也得立即点头应道:“好的。”   ***   医生为时钟处理好灼伤后,他从诊室里出来,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倚着墙边等着他的那个女人。   时钟慢慢停下脚步。   二人隔着五米不到的距离,任司徒垂着头抵着颈子,有些愁眉不展,时钟便静静地站在原地,悄无声息地看着她,等着被发现。直到任司徒偶一抬头,见他就长身而立在自己前方不远,努力收起原本的愁眉不展,轻快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嗨!老同学!”   “你怎么在这儿?”   抑或时钟的诧异模样表现的恰到好处,抑或是因为任司徒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以至于任司徒并未接话,反倒问他:“手没大碍吧?”   “还好。”   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任司徒隐隐的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走向他:“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碰到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   任司徒其实深知自己这副老友相见的模样装的有些失败,毕竟自己和这老同学之前一点儿也不熟络。也难怪他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她,直接就不给情面地拆穿道:“你应该不是特意来请我吃饭的吧?”   一下就被拆穿,其实也在任司徒的预料之内,她咬了咬牙,索性把实话说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是……这次的事,你能不能那位女士私了?”   “私了?”   听他仔细咀嚼这个字眼,任司徒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毕竟当年读书时,她对这个人就一点儿也不了解,更何况如今已毕业多年,任司徒真的不确定这人是怎样一种行事作风:“派出所的人说,等你的验伤报告出来,如果是轻伤以上级别,估计会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你要多少赔偿,她的家人都会支付,只希望你把这案子从派出所撤了。”   任司徒一口气说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可他低眸忖度了片刻,突然一言不法地越过她,朝电梯间走去,任司徒急了,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他这才悠悠然停下,回头看她,表情让人猜不透。这……是不是意味着协商失败了?正当任司徒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真的和大雪初霁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那样,满满的寒意之中藏着一丝沁人的暖:“不是说请我吃饭么?走吧……”   ***   任司徒选了一家医院附近还算拿得出手的餐厅。   她一边点菜,一边观察对面的这个男人。   印象中学生时代的他就是这么个不爱说话的男生,若是按当年的审美习惯来看,帅哥一般浓眉大眼、气质柔和,她这位老同学的长相则过于具有侵略性,加上总是习惯独来独往,导致他在学校里的女生缘也不怎么好。如今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依旧习惯性地保持沉默,配上那眉眼狭长、有些凌厉的长相,显得既有型又英俊的同时,也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任司徒不由得犯难,她该聊些什么话题才不会让这顿饭吃的太令人局促?   点完菜,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后,桌上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任司徒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时,她的电话响了。   任司徒见对面的时钟还在低头翻看菜单,便接起了电话。   “喂?”   “微信你也不回,晚上来不来吃饭?”   电话那端的盛嘉言语气一贯的温和,没有丝毫不悦,任司徒回话的语气自然也十分随意:“我刚才一直忙着,没顾得上看手机。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   对面的时钟,翻菜单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任司徒很快打完了电话,她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同时,时钟也悠悠地恢复了翻菜单的动作,随口问了一句:“你丈夫在等你回家吃饭?”   任司徒微微一愣,还以为他这般专注于看菜单,并不会听见她讲电话的内容,但她也只是稍稍诧异了这么一下,对此也没太在意,直接道:“我还没结婚。”   如今是连任司徒也分明看见他翻菜单的手停住了,随后就见他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着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惊异:“哦?是么?”   不知为何,任司徒和这老同学聊天时,会莫名的产生一丝压迫感,或许是因为职业惯性,她总觉得他每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都带着某种深思熟虑——她的病人中有不少严重缺乏安全感的,都会不自觉地养成这种说话习惯,这令任司徒更加拿不准自己该说什么,想了想,索性就直切主题了:“关于私了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任司徒就这样突然跳转了话题,对此,他似乎并不诧异,淡然地问:“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那女的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帮她?”   “她是我的病人。”   “可就我所知,心理治疗师是不能和病人私下交往这么密切的。”   他再自然不过的提到她的职业,任司徒不由得一阵错愕,皱起眉看向他那张令人捉摸不透的脸:“你怎么知道我是……”   却在这时,服务生上菜了——打断了任司徒的话。   ***   这顿晚饭在颇为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二人彼此无言地走向餐厅的出口,眼看餐厅的大门就在前方,彼此即将要分道扬镳,任司徒忍不住再次提醒:“那个……”   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两个字,他就猜到她想问什么了——   “没问题,我答应。”时钟再自然不过地朝她微侧过头来,浅声说。   有了此番保证,任司徒自打傍晚和他见面起,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放松地看向他,笑了起来:“谢谢!”   任司徒迫切的想要联络病人母亲,告知这个好消息,于是本能地加快步伐走向大门口,时钟迟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迈步跟上。人虽跟上去了,脑子却似乎还留在原地,兀自回味着这个女人绽放于他眼前的那朵笑靥……   一出餐厅大门,阵阵寒风当面袭来,冻得任司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大衣还在车上——为这病人的事,她忙了几个小时,跑了这么多地方,外套却始终落在车里,一直没穿上,她倒也没觉得有多冷。可当下的寒风却在和她作对似的,一阵猛过一阵,吹得任司徒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搓了搓胳膊。   而她的手还未从胳膊上放下,肩上便微微一沉——   随之而来的是暖意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任司徒偏头一看,之前落后她几步的时钟此刻已经站在了她身边,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任司徒不太确定自己嗅到的这股烟草味是来自身上这件西装,还是身边这个男人,只因他现在离她很近,不到十厘米的距离里,任司徒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有些突出的喉结,以及衬衣领口下的一小节锁骨,再往下,便是壁垒分明的胸膛……   这种带着浓厚男性色彩的线条构成令任司徒本能地想要往旁边挪一步。   正当任司徒要不引人察觉地挪出这一步时,他却侧过头来看她,这男人本就个子高,加上如今这个对视的角度,越发显得他有些居高临下——他的身姿给了任司徒压迫感,但他的微笑,却亲和的恰到好处。   他们身后的餐厅里投来明晃晃的光线,在这番光线的映衬下,任司徒面前这双略显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的光,有种迷人眼眸的错觉,令任司徒忘了要挪开那一步,只僵在原地,听他说:“下次再还我。”   下次?   因为这外套,他和她还得再见一面?   可这外套如今已经搭在了任司徒肩上,任司徒也不好拒绝,只能紧了紧外套的领口裹住自己:“谢啦。”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落款:有勇,有谋,有胸肌,有长腿——clock,你值得拥有!   PS下:为什么上章字数最多,留言却最少呢?难道都在默默抵制我的卖萌行为?再霸王我的话我就……我就……开门!放clock!!!   土豪,收到你们的地雷了,mua~:   江江扔了一颗地雷   玄君家的草草扔了一颗地雷   向晚意不与扔了一颗地雷   烟扔了一颗地雷 ☆、第 5 章     任司徒离开餐厅后直奔病患的家,病患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病患的母亲接待了任司徒。这是个两鬓已斑白的老太太,可她们家中挂着的、落款为今年年初的全家福里,老太太还是十分的精神矍铄,看起来也十分年轻——想来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老太太为了女儿这病操碎了心。   老太太把一瓶帕罗西汀递给任司徒,任司徒认得这是自己开给病患的药,打开药瓶才发现里面的药已经换了,老太太十分自责:“任医生,这都怪我,我之前一直没发现她偷偷把药换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老太太在她面前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司徒看着,心下一片苍凉。   直到她已经站在了盛嘉言的家门外时,任司徒脑子里还全是老太太那欲哭无泪的模样与脸上斑驳的皱纹,她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挥去这一些,之后才按响门铃。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   是盛嘉言,他已经换下了上班时的西装革履,一件略宽松的深灰色套头毛衣,内搭一件白T,下配一条黑色长裤,赤着脚,头发也有些凌乱,很随意地样子。   那一秒,任司徒很想就这样一步跨到他跟前,头一低就枕到他宽阔的肩头,哪怕只得到他无声的安慰也好……但那欲望只在心尖流淌了不过一秒,就被任司徒及时的打住了,她双眸一垂,再抬起时,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直接脱了高跟鞋进入玄关,从盛嘉言的身侧走过,随口一问:“寻寻呢?”   其实无须盛嘉言回答,任司徒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找着了寻寻。   寻寻怀里抱着一小桶烤鸡翅,正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着《蜡笔小新》,任司徒一见电视屏幕上那个脱裤子跳舞的小男孩就头痛,不由得回头看向后头的盛嘉言:“你怎么又给他看这种黄`色动画?”   盛嘉言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挺不以为意的:“他自己要看,我这是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吃了饭还叫外卖送烤鸡翅来,这也是当事人的意见?”   盛嘉言耸耸肩算是回答。   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最大的分歧,他在孩子面前装好人,任司徒只好当那个恶人了,她走到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寻寻面前,正好挡在了寻寻和电视机中间。   寻寻被人打搅了,刚要皱眉表示不满,却见打搅了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任司徒。寻寻早就知道任司徒不会让自己吃垃圾食品,立即朝任司徒谄媚地笑笑,乖乖地把鸡翅桶搁到了旁边的沙发垫上。自己只悄悄的意犹未尽地嘬一嘬手指上的油。   紧接着任司徒要拿走遥控,却被眼疾手快的寻寻躲了过去:“我再看一集,就一集嘛~”   小家伙也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么楚楚可怜的眼神,仰头看着任司徒,甚至还做双手合十状,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也格外让人心软。   就在任司徒犹豫着要不要这么放任他时,寻寻已经眉开眼笑地把小屁股一挪,挪到了沙发的另一边,这样就不会被任司徒挡住电视机了。   任司徒叹口气,只能由着他了。就在她准备收走那桶烤鸡翅时,身侧却突然伸过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走了鸡翅桶,回眸一看,原来是盛嘉言。   盛嘉言抱着鸡翅桶,一矮身就坐在了寻寻身边,修长的手臂稍一伸展,把扣住了任司徒的手腕,转眼也把她拉坐在了沙发上。   盛嘉言一边吃鸡翅,一边看动画片,几乎快要和寻寻一样专注了,虽目光直盯电视机,话却是对任司徒说的:“你看看你,比我还没有原则。他一装可怜你就没辙。”   他话语里带着一丝笑意,任司徒不知如何反驳,更准确来说,她是被别的事物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要反驳——   到底是盛嘉言那淡淡的、清爽的气息吸去了她的注意力,还是盛嘉言抓在她手腕上忘了收回的那只手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对此,任司徒已无从分辨。   ***   看完一集之后,寻寻终于满意地跟着任司徒走了。   任司徒开车,寻寻早已熟悉车里的一切,无需大人帮忙,就已经调好了广播。寻寻调大音量,一首如泣如诉的情歌就这样在车厢里飘散开来。   这是一首关于暗恋的情歌,任司徒听了不到三句就忍不住换了个电台。寻寻倒是没觉得她这行为有何异样,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更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你今晚是不是约会去了?”   寻寻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任司徒一愣,正好此时车前遇上红灯,任司徒停车,侧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寻寻讳莫如深地对着她展开一记微笑,仿佛在说:被我抓到了吧……继而小小的身体往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一探,转眼就从后座拿了件西装过来。   “这是男人的衣服。”寻寻斩钉截铁道。   这孩子未免也太机灵了,任司徒无奈一笑:“这是我朋友的衣服。”   孩子的问题却已如连珠炮,一个又一个地向任司徒丢来:“他有嘉言叔叔高吗?”   “他有嘉言叔叔帅吗?”   “他有……”   任司徒赶紧示意他打住:“你问这些干嘛?”   “每次嘉言叔叔代替你去参加我的家长会,我别提多有面子了,万一那个人比不上嘉言叔叔……”   任司徒脑中不由得闪现出老同学的模样,那是个和盛嘉言完全不同的人,尤其是眼睛——盛嘉言那种温润的眼神,任司徒这一辈子都没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见到过……   ***   回到家不久寻寻就困了,任司徒安排寻寻睡下之后,研究了一会儿病例,查了会资料,准备冲个澡睡觉。   洗完澡后,任司徒习惯性地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看镜中的自己——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随着时间的推移,镜子上的水雾渐渐散去,任司徒也就越来越清楚地看见自己背上丑陋的痕迹。   她那老同学吃饭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会对这个病人如此上心,甚至不惜越界,连连替这病人处理私`事——答案就在她背上。   左后肩延绵至整个蝴蝶骨上绽放着一朵丑陋的花朵,任司徒每次洗完澡后都像现在这样,审视它,逼自己去习惯它。五分钟后,任司徒披上浴袍走出浴室,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疤比昨天看起来要顺眼了一些。   她回到卧室,走过沙发边,脚下不由得一顿——那件西装就搁在沙发上。   任司徒想了想,折到沙发前,拿起搁在沙发上的那件西装。   西装的剪裁极好,面料挺括,她去年送过一条与之同牌子的领带给盛嘉言,但那条领带她就只见盛嘉言戴过两三次,估计是不太喜欢……   任司徒捏一捏眉心,正要放下西装,却依稀嗅到一股有些刺鼻的气味。并非她一早就闻到的那丝烟草味,而是西装袖口处散发出的硫酸味。   硫酸的气味并不浓,却顽固地侵入了任司徒的鼻尖,狠狠地敲了一把她的脑袋:那是个帮她挡了硫酸的男人……   任司徒这时候才回想起晚饭时,他似乎有些刻意地把受伤的右手垂放在桌子下……   他冷淡,他平静,他受伤后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这些都不能成为她忽略他痛楚的借口。更何况,她比谁都更清楚那该有多疼……   ***   这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正值上班时间,时钟照常来到中鑫。一路走进办公室,一路有员工恭敬地和他打招呼。   等在办公桌上的,除了他所熟悉的文件、合同、批示之外,莫名得多了个大纸袋。   时钟微微皱眉走到办公桌旁,正要拿起纸袋,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孙秘书随后进入办公室:“时总,利德建设的人十五分钟后到,您得……”   时钟打断他:“这是?”   孙秘书见时钟用下巴点了点纸袋,随口解释道:“昨天您救下的那位小姐,一大早就来了咱们公司,把这个交到前台说是给你的。”   时钟的表情有些古怪,孙秘书不由得在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又办错事了?   但……应该没错吧,昨天见自己老板和那位小姐似乎是认识,自己这也不算把陌生人的东西随便带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吧?   孙秘书还兀自在心里敲着边鼓,时钟已自行打开了纸袋。   里头有各种各样的药:药膏,喷雾,胶囊……   时钟看一眼贴在喷雾瓶上的纸条,不由得笑了。   他是心情极好的笑了,孙秘书却彻底傻眼了——自己可从没见过自己老板这么笑,像个吃了糖的小屁孩似的。   好奇心作祟,孙秘书尽力伸长脖子想要看看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只可惜距离太远,他只能依稀辨识出一行娟秀的字迹,越是看不清,越是抓心挠肝。   其实纸条上不过写了十四个字:实在是不好意思,但也十分谢谢你。时钟小心翼翼将纸条压放在桌面上,拿起纸袋,看看里头还有些什么。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硬生生地僵住了——   时钟从纸袋中拿出了一件西装。   西装外还套着干洗店的衣袋。   他的西装,那个女人用这种连面都不需要见的方式,给他送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有秘密╮(╯▽╰)╭   clock爬床记,道路略曲折,默哀……本亲妈对clock表示由衷的心疼(好吧貌似就是我害他如此悲催的╮(╯▽╰)╭)   霸王们,都出水安慰下我家clock吧!(霸王我=在clock心上再补一刀哦!严肃脸……) ☆、第 6 章     “时总?时总?”   直到孙秘书唤了第四遍,时钟才回过神来,敛眸扫向孙秘书,孙秘书顿时心里一“咯噔”,老板他……表情很阴森啊!   以至于时钟突然将手伸向孙秘书,孙秘书吓得本能地闭了闭眼——自己老板现在这副模样,真像是要揍他,但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时钟不过是把手里的西装扔给了他:“扔了。”   孙秘书还没反应过来:“啊?”   时钟只淡淡地收回目光,绕过孙秘书,朝办公室门外走,没有再吭半声。他腿长,步子迈得又大,转眼就要消失在办公室门边,孙秘书见状,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   时钟脚步迅疾,一路来到楼下的会议室,孙秘书见他始终板着个脸,便也不敢出声,直到利德建设的副总蒋明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会议室,孙秘书才不得不作势咳了咳,提醒时钟:“蒋总到了。”   来者是个约莫40岁左右的男人,周边人都穿着正统西装,只有他穿着套休闲款中山装,下配一双布鞋,这身打扮在这全是白领的写字楼里,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时钟抬眼,扫过刚走进会议室的蒋明德的脸,再自然不过的起身相迎,眉目却是淡淡的,说话也客气而疏离:“蒋哥。”   蒋明德皮笑肉不笑的:“原来你还记得该叫我声哥。”随后眉目一低,就看到了时钟手上戴着的、防止增生的半截手套——   “哟!你这手怎么了?”   蒋明德故做一派惊诧状,时钟只是淡淡笑了笑:“被硫酸溅到,没什么大碍。”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时钟坐回会议桌旁,孙秘书也微一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蒋明德入座,也意味着彼此那套假模假样的寒暄可以彻底结束了。   蒋明德走向会议桌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点一点敛去了:“阿钟,你现在是能耐了,才从我手里抢了个商业地产项目,就有胆子约我来叙旧?”   时钟的微笑倒是还挂在脸上,话锋却陡然犀利起来:“我知道蒋哥你是没心情和我叙旧了,我也就不说什么请求你原谅的话了,拐弯抹角也没意思,我就直说吧,利德建设囤着的那块地就在我们即将开发的商业地产旁边,如今这个商业地产项目被我们中鑫拿到了,你囤的那块地对你来说,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不如转给我。”   蒋明德此时刚落座,背脊还没来得及碰到椅背,就愣住了——他看向时钟,这年轻人微笑的表情在如今这个氛围下,却显得极度嚣张。   “阿钟,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拉拢了那姓李的,害我到手的鸭子都飞了,但你记住一点,你如今使的这些手段,都是我们这拨人当年玩儿剩下的,用从我这儿学到的方法来对付我?亏你想得出来!”   蒋明德不禁嗤笑。   脸都已经撕破到这份上了,蒋明德也无意再做逗留,这就起身,这时候倒像是个亲和无比的长辈,拍了拍还坐在那儿的时钟的肩,近乎语重心长道:“下回要是再约我,就别选这冷冰冰的会议室了,找个喝酒的地儿,再给我找几个小姑娘,那样我才会有好心情和你谈正事儿。”   说罢便带着自己带来的那帮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时钟看着摆放在桌上的那些动都没动的茶水,陷入短暂的沉思,孙秘书犹豫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唤了句:“时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时钟对此不置可否,只看了眼蒋明德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孙秘书虽跟在时钟身边不足两年,但已经看懂了他此番浅淡的笑容里蕴藏着多少胸有成竹。孙秘书自然也就收起了那颗担忧的心,听时钟问道:“‘时裕’的人什么时候到?”   孙秘书连忙翻看一下pad里的日程表:“一个半小时后。”   一个半小时后,时钟花重金聘请的设计团队抵达中鑫,时钟依旧在这个会议室接待他们。这家名为“时裕”的建筑设计院在业界绝对是首屈一指,当着总设计师的面,时钟只提了一个要求:“我需要你们在十天之内,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让项目监委会允许我们修改竞标时所用的设计图。修改后的设计图,必须把旁边的这块地全面堵死,不让它再有任何被开发的可能性。”   会议室的下拉屏幕上,投影着商业地产的3D效果图,时钟悠哉游哉地坐在靠椅中,用手里的红外线光在3D效果图的左下角画了个圈,强调道:“就是这块地,我要让它成为一块废地。”   设计师们还在面面相觑时,孙秘书却已经恍然大悟了,他看着被时钟用红外线光圈出来的那个部分——不就是利德建设囤着的那块地么?   孙秘书忍不住瞄一眼自己老板,在心里默默地点个赞。   ***   时钟聘请的设计团队不愧为国内顶尖,十天后果然拿出了令时钟绝对满意的方案,这个好消息令时钟的心情难得的好了一些,就连中午在餐厅吃饭,听着孙秘书向自己预告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行程,他也不觉得丁点儿厌烦。除了某一时刻——他无意望向窗外的某栋建筑物时,心情莫名的低落下去。   那栋建筑虽与中鑫不过一街之隔、离他现在身处的餐厅更不过几百米之远,他却从来没踏足过那里,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清楚那间心理诊所是在其中的哪一层……   时钟发现自己走神了,不由得捏一捏眉心,收回目光,继续一边用餐一边听孙秘书汇报行程:“晚上7点,和项目监委会的人吃晚饭;10点,和……”   时钟正低头吃饭,孙秘书突然不说话了,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包厢的门被人推开,随后走进来的,正是秦俊伟。   孙秘书当即放下pad,热络地打招呼:“您好!”   “还没吃饭呢?”老先生见到孙秘书都是眉开眼笑的,转向时钟时,却忍不住拉下脸来。   时钟见来者是自己父亲,这就低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对自己父亲视若无睹。   老先生当下便面露不满:“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时钟依旧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表情,放下筷子,对孙秘书说:“你先出去。”   孙秘书见惯了这父子俩剑拔弩张的场面,开溜的比谁都快,转眼间包厢里就只剩下了时钟和父亲。   时钟用餐巾拭一拭嘴角,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找我有什么事?”   老先生最看不惯他拿腔拿调的这一套,当即一把扯掉时钟手里的餐巾,往桌上一甩:“别跟我装上流社会,你是我儿子,你有几斤几两、什么出身,我比谁都清楚!”   即便如此,时钟仍旧不屑于多看他一眼,这顿饭是彻底没心情吃了,时钟起身准备离去:“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想吃点什么自己点,你不愿一个人吃的话,我让小徐过来陪你吃。”   “给我站住!”   直到这时,时钟才终于回头,正眼瞧了对方一眼,眼神很漠然,声音也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哦,对了,你刚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我妹妹的忌日,这种日子里,我不愿和间接害死她的人一起吃饭,应该没做错吧?”   他甚至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一下,可这笑落在老先生眼里,却满是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当天下午,任司徒在自己的诊所里如约等着秦老先生的到来,可直到下午三点,她也没见着人——这位秦老先生在她的记录里简直是劣迹斑斑,不是偷她的钱包,就是迟到、爽约,也一点儿也不配合治疗,或许这就是秦老先生之前就医的心理诊所把他转走的原因……任司徒让护士打电话给秦老先生确认下情况,电话却一直打不通,直到任司徒快下班时,秦老先生的司机小徐才打了个电话给任司徒,告知情况:“实在不好意思,秦老先生跟家人吵了一架,赌气不肯去您那儿了。”   任司徒无奈地挂断电话,离开诊所时,见莫一鸣的办公室还虚掩着门,她想了想,挽起一副笑脸敲响了莫一鸣的办公室门。   “进来!”   莫一鸣正忙着在电脑上迅速的敲着字,办公室里回响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任司徒倚着门框,小心翼翼地试探:“莫医师,想不想挑战一下高难度?”   听她这么说,键盘声停了一秒,紧接着又响起,莫一鸣一边继续敲着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开出条件:“除非你帮我和孙瑶安排一顿单独的烛光晚餐,否则……别想我替你收治了那位秦俊伟。”   交涉失败,任司徒悻悻然离开。   她接了寻寻放学后,带着寻寻逛超市,脑子里还没完没了地想着工作的事,直到寻寻突然问她:“这是孙瑶吗?”   任司徒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寻寻,只见寻寻指着旁边货架上的食品包装——孙瑶代言的。   “是她。”   听任司徒这么答,寻寻忍不住从货架上拿了一包下来,仔细端详,最终小脸严肃地得出结论:“有点不像她。”   “P成这样的。”   “什么意思?”   “就是一种能把照片变得更漂亮的东西。”   “哦……”寻寻点点头,不由得感叹,“明明把她P成了一张狐狸脸,还是她本人漂亮。”   任司徒笑笑,没再作答,一边推着购物车往前走,一边琢磨着若是把寻寻这话告诉孙瑶,保准孙瑶乐开花。   寻寻却落在了任司徒身后不远处,他站在货架前,和包装上的那张狐狸脸严肃地对峙着。   就在这时,寻寻余光瞥见有个人偷偷地把“孙瑶”藏进了衣服里。寻寻一愣。   寻寻赶紧抬头,只见面前这位老爷爷把东西藏在了衣服里——   秦俊伟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正准备若无其事地离开,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冲到他面前。   秦俊伟一愣,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孩。   小孩高高地仰着头,颇有警官的架势:“你干嘛偷东西?”   “谁说我在偷东西?”秦俊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这就要绕过这小家伙,可这小家伙机灵的很,转眼间又拦了过来。   寻寻指一指老先生那微微鼓起的衣服内兜:“我都看见了,别狡辩!”   秦俊伟笑了,面前这张严肃的小脸,真让人有想要和他继续这么抬杠下去的冲动:“哟!你知道狡辩是什么意思嘛?小不点儿,别胡说。”   寻寻倒是被他问住了,歪着头想了想:“狡辩”这个词是不是这么个用法……   而秦俊伟,多看了这小孩儿两眼,也不由得琢磨了起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寻寻当即再现严肃脸:“别跟我套近乎,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就在这一老一少僵持不下时,任司徒见寻寻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不由得回头,就见寻寻正和一个背对着她的老人家说着些什么。   任司徒只好推着车回去:“寻寻?”   她这么一唤,不仅寻寻看向了她,那位老人家也朝任司徒回过头来。   任司徒一惊:“秦先生?”   ***   时钟当晚就要宴请成员,刚要动身前往饭店时,却接到了小徐的求救电话:“老爷子又不见了!”   时钟疾步走向候在大楼外的车子,一点儿也不担心似的,只随口问了一句:“他今天不是约了去看心理医生么?”   “我们从任医生那里离开,就把老爷子的预约给推后了,”“结果老爷子就说要出来散心,我猜他肯定是又手痒了,就一路跟着他,结果老爷子好像发现我在跟着,结果带着我在百货大楼里绕来绕去,就把我给绕晕了,我就这么……跟丢了。”   时钟也没太在意,孙秘书已经率先小跑向车子,替他拉开了车门,时钟坐进车里的同时,断言道:“他这样闹失踪了不下十几次,随他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当晚的饭局从7点吃到将近10点,酒从白的喝到红的,随后KTV里继续喝,时钟酒量向来很好,从KTV离开时,也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车子缓缓驶离KTV,时钟敛了敛眉心,降下车窗,任夜风灌进,助他清醒。坐在副驾驶座的孙秘书透过后照镜瞧了时钟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背景的人想要往上爬,就只有拼命了……   时钟是真的醉的不轻,手机一阵一阵地震动,他也没力气去接听,最后还是孙秘书替他接通了,递到他耳边:“小徐的电话……”   时钟揉着太阳穴接过手机,他还没出声,那端已经传来小徐那万分焦急的声音:“阿钟,老爷子至今还没回家。”   时钟有些艰难地坐直了,脑子迟滞了两秒,才被小徐的话激得清醒过来。秦俊伟之前每次闹失踪,不超过五个小时,绝对会主动现身,可现在……   时钟看一眼手表,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他拿着手机,有些艰难地倾身向前,拍一拍副驾驶的座椅,引得孙秘书回头:“我上次是不是让你在老爷子的手机里装了个定位软件?”   孙秘书稍一回忆就想了起来,连忙掏出手机查看,很快就定点了准确位置,车子调了个头,疾驰向目的地,时钟身旁的车窗依旧开着,车速越快,风便吹的越猛,他撑着额角,看着路边那些满是圣诞节气氛的夜景,可那夜景落在他醉意满满的眼里,只剩下一道又一道迅速闪过的光影,没有任何节日的温暖可言。   孙秘书深知自己老板不愿任何外人插手父子间的事,于是在时钟拒绝让他跟着下车时,也就没有硬跟下去,而这时坐在车里,看着时钟脚步趔趄地走进这栋陌生的公寓楼,直到时钟的身影消失在了公寓楼的入口,孙秘书才不免疑惑的抬头望了望眼前这栋公寓楼——他怎么不知道老先生有朋友住这儿?   片刻后,时钟来到了一扇陌生的公寓门前。这个楼层共有三户住户,可惜手机最精确也就只能定位到这个楼层——时钟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定位点——至于是哪户人家?他只能挨个敲门问了。   按响了门铃,隔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时钟根本站不稳,原本倚着门板,如今门被人突然打开,他一个不稳,险些就摔了下去。幸好下一刻他就被人眼疾手快得搂住了,时钟只稍微趔趄了一下,就靠在了某个比他矮不少的肩头上。   任司徒吓了一跳。   莫名的酒气扑鼻而来的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这样靠在了她身上。任司徒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股靠向她的力道带着,连连退后了几步,直到退到了墙边,她才勉强站稳。   她想要推开那人,却在这时看清了对方低垂着的面容。   “时钟?”   她惊呼声已经很大了,换来的却只是这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微微一抬眉。   ***   时钟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放置在了沙发上,又或者是床上,他想要睁开眼睛,最终只是些疲惫地皱了皱眉。   似乎有人拍了拍他的脸,他有些烦闷,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挥开那恼人的手,微微眯开一条眼缝,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好歹,扰人清梦。然后他就愣了——他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至于那脸上的表情,时钟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催他交作业,这女的就是这副样子,有点不耐烦,又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就是这种表情,令他越来越爱晚交英语作业,拖得越晚交,她越是要三番四次来找他。   这种游戏如今想来格外幼稚,当年他却乐此不疲。   是梦吧,即使她的手拍他脸时,触感真实的有些过分了……   但即便如此,时钟还是任由醉意将自己击溃,再度闭上眼睛。残酷的现实是:这个女人其实很少会来他的梦里打搅。   可只要一想到她那种不耐烦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他就克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   任司徒实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自己端来的水杯被他手那么一挥,就打翻在地。眼看沙发旁的地毯上湿了一大片,任司徒真想揪起他,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可他这么高,这么沉,实际上任司徒能做的,只有一拍再拍他的脸,一晃再晃他的肩:“醒醒!”   在任司徒叫了第三遍“醒醒”时,沙发上的这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更不耐烦地皱眉,嘴里还嗫嚅着不满:“吵死了……”   说罢,他手往上一捞,就箍住了她的后颈,手臂再往下一扣,就把她扣到了自己唇边,牢牢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时钟是被头痛欲裂唤醒的。他撑着坐起来,晨间的阳光从他侧身不远处的落地窗外倾斜而进,提醒他新的一天已拉开序幕,面前的一切都浸淫在暖人的香槟色里,包括他面前茶几上放着的那杯清水……   等等,茶几?   时钟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低头看一眼自己如今坐着的地方,竟是一组布艺沙发。再抬头略一扫过对面的电视墙,回忆才从宿醉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令时钟猛地想起自己昨晚怎么会跑来这儿。   时钟不由得伸手在沙发垫上摸索着手机,却在这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   “你在找什么?”   时钟顿生警惕,“嚯”地偏头看向声音来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那个一直坐在他对面单人沙发中的小男孩。   小男孩坐在沙发上,双脚离地一大截,两只脚丫子就这样不安分地晃啊晃的,晃得时钟脑子都混沌了,男孩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一边喝着盒装牛奶,一边带着某种探究的神情看着时钟。   “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问他。   时钟下意识地皱起眉。   不等时钟回答,小男孩又问:“你多大了?”   “你有多高?”   “你和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你对她是真心的吗?”   时钟完全听不懂这小孩在讲什么,不由得眉头越锁越深,直到小孩一口气问完了一大串的问题之后,总结陈词道:“哦,对了,你赶紧戒烟戒酒吧,我不希望我的爸爸是个爱抽烟喝酒的人……”   时钟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等等!”   小男孩配合地停下了,时钟琢磨了下该用什么措辞才能让这小孩儿完全听明白他的话,可思来想去,他自己对这一切都是一头雾水,不由得眉头锁的更紧,问:“你能不能先跟我解释一下,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那小孩一听,顿时急了,那小表情比他还凶:“你想不负责???”   “我……”   时钟刚要解释,就见一双有些纤细的手突然从那小孩坐着的单人沙发背后往前一包抄,转眼就把小孩抱了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带着丝无奈对那小孩说:“别胡说。”   这声音……   时钟顿时惊诧得一扬眉,当下映入眼帘的便是任司徒一脸尴尬的表情——   这小家伙自作主张、到处替她认丈夫,这怎能让人不尴尬?   任是再灵活的脑筋,碰到现在这种状况也只能是彻底傻眼,时钟如今被一万个问号包围,只能目送着任司徒把那小孩抱进开放式厨房,而那臭脾气的小孩趴在任司徒的肩头,还不忘眯着眼警告性地盯向时钟,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任司徒把寻寻抱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往他手里塞了副练习筷:“你乖乖吃早饭。”   说完便要离开。哪曾料到寻寻转眼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重回客厅,幸好任司徒动作快,手臂一捞就把寻寻抱了回来,一把放回椅子上,按住他抗辩似的乱动着的肩头,重申道:“乖!”   寻寻这才撇撇嘴,不甘地拿起练习筷猛戳面前餐盘中的煎鸡蛋。   任司徒这才放心回到客厅——客厅里等着她的,又何尝不是一个大麻烦?任司徒尽量让自己表情正常些,坐进了寻寻片刻前坐着的单人沙发中。   时钟只觉得头更疼了,除了把那个臭脾气的小男孩和他曾见过的照片中的男孩对上号,除了想起自己是来上门寻父之外,他的思路依旧一片混沌,见任司徒走近、入座,他才敛回神智,扯了个适度的微笑:“早。”   任司徒愣了下,“……早。”   随后便是相顾两无言。时钟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免得真被人当作一个破门而入的神经病,他扯了扯早已被睡皱的西装领口,坐直了正色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爸昨晚失踪了,我定位到他在这儿,才会贸然闯来。”   时钟顿了顿,等待这个女人的反应,只见她略一沉眉像是在思考,短暂的停顿后才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回视时钟:“秦先生是你爸爸?”   时钟点点头,这才继续道:“可我当时喝得很醉,就只记得我按了门铃……”   他说到这里,对面这女人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令她难堪的事情,不由得眉心微微一蹙。这表情落在时钟眼里,颇为有趣,可当他要微眯起眼细究时,她已恢复了一贯的常态:“秦老先生确实来过我家,可他昨晚十点多就走了。”   任司徒边说边起身走向一旁的装饰柜,转眼从柜子上拿来一支手机还给时钟:“只不过把这个落在了我家。”   时钟这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低头检查手机。   手机被设定成了静音,他随意地翻了翻未接电话一栏,一溜下去全是:小徐、小徐、小徐、孙秘书、孙秘书、孙秘书、臭小子……   臭小子,想必指代的就是他了,时钟收起手机,不知该怒该笑。   但现在似乎还有个更大的疑问亟待他去解决——时钟斟酌了一下措辞,颇为犹豫地问:“我昨晚是不是发酒疯了?”   “怎么这么问?”   她突然警惕地看向他,这眼神令时钟隐隐觉得自己问到点子上了,他抬抬下巴,点了点厨房方向:“那孩子刚跟我说了一些话……”   话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时钟收回望向厨房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瞅向任司徒。   只见任司徒干笑了一记,“他那时候都睡了,能知道些什么?”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任司徒颇为懊恼咬了咬唇,顿了顿,才微笑无虞地改口道,“放心吧,你就在这儿安静地睡了一晚而已,没发酒疯,他一个小孩子,一大早起来发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难免对你有些好奇。”   “那就好……”虽说着庆幸的话,语气倒更像是藏着一丝可惜——   任司徒来不及细究他这有些古怪的语气,他已率先站了起来:“既然我爸昨晚就走了,那我也就不打搅了,告辞。”   任司徒点点头,这就要起身相送,可二人还未走到玄关,在厨房里紧迫盯人多时的寻寻终于瞅见了机会,立即就从厨房飞奔而来:“不准走!”   转眼间寻寻已冲到时钟跟前,二话不说,双手一抄就抱牢了时钟的大腿。   寻寻抱大腿抱得特别牢,任司徒揪都揪不开,急的都快跺脚了:“叔叔有事得先走,你放开他行不行?”   时钟倒是不以为意,反倒安慰起任司徒来,“看来这孩子对我一见如故,”说着又安慰性的摸了摸寻寻的发顶,对寻寻说,“要不这样?周末叔叔约你和你妈妈出来玩?”   他不是第一个误会寻寻是她孩子的人,任司徒也就没有解释,寻寻听时钟如是说,高高地扬起头,一本正经的模样:“说话算话!”   时钟不由得失笑,却没有急着回答,任司徒见他用秦老先生的手机迅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还没弄清楚他这是意欲何为,她搁在兜里的手机就响起了短信铃声。   任司徒还未来得及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时钟已稍稍弯下`身,视线与寻寻齐平,对寻寻说:“我已经把我的号码发到你妈妈手机上了,如果我食言,大可以让你妈妈来讨伐我。”   寻寻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了时钟。   任司徒把老同学送到玄关,眼见他离开后顺手带上大门,任司徒总算松了口气,可一回身就看见寻寻还恋恋不舍地望着已经关上了的大门,任司徒不由得打量起寻寻来:“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么了?”   寻寻的个性任司徒再清楚不过,绝对不是那种自来熟的孩子,她还真没见过他像对待时钟那样对待其他大人——连寻寻最钟爱的盛嘉言都没受到过此等“抱大腿”的待遇。   寻寻这才收回目光,看一眼任司徒,讳莫如深地笑笑,什么也没说就蹦跶回了厨房,吃早餐去了。留任司徒一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时钟终于在公寓门外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估计当时醉醺醺地进门,手机不慎从兜里掉了出来——时钟揉一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蹲身捡起手机。   手机设定成震动,他刚捡起,手机就欢快地震了起来。时钟一接起,听筒里就传来孙秘书泫然欲泣的惊呼:“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   时钟脚步迅疾地走向电梯间,声音倒是淡淡的,还淬着一丝沙哑:“来昨晚那个公寓楼下接我。”   “我现在就在楼下,”孙秘书掬一把辛酸泪,“你失踪一整晚,电话也不通,我哪敢走?”   果然时钟一走出公寓楼,就见孙秘书和车都等在原地,分毫没有移动。孙秘书透过车窗见时钟迈着惬意的步伐朝这边走来,再透过后照镜看一眼自己熬黑了的眼圈,默默感叹自己太过命苦。   时钟径直走向车旁,孙秘书已下车替他开好门,时钟一条腿已经跨上了车,又莫名的顿住——   他回头望一眼公寓楼高层的某扇落地窗,耳边不由得回响起臭脾气小孩儿的那句:你还想不负责?   他当时怎么就没一口答应下来?时钟顿觉懊恼地摇摇头,闷头坐进了车后座。   司机启动车子,一宿没睡的孙秘书终于可以搂着安全带闭眼休息片刻。就快要睡着了,突然听见一格外神清气爽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去年刚戒的烟?”   孙秘书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是。”   “难不难?”   “啊?”   时钟不耐的扶额,自己怎么会请了这么个脑筋转不过来弯的秘书:“我说……戒烟难!不!难!”   孙秘书有气无力地答:“说难也不难,找些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就行。比如美食,又比如……美……女……”孙秘书是真的撑不住了,音量越来越小,眼睛也越闭越紧,终于头一歪,彻底睡死过去。   时钟没再打搅他,只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兀自揣摩着,那个唯一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人,何时才会拨通他的电话……   ***   任司徒这几天快要被寻寻的“紧箍咒”念得心力交瘁了——   “大大后天就是周末咯!”   “大后天就是周末咯!”   “后天就是周末咯!”   寻寻一心等待着时钟周末约他出去,周五一大早任司徒送他去学校,下了车后,寻寻还不忘折回到车旁,叮嘱任司徒:“明天就是周末咯!”   这可难为了任司徒,万一这只是对方的一句客气话、时钟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怎么办?   她索性不想这事儿,把这周最后一点工作安排好才是当务之急。   周女士是她早上安排给自己的第一个来访者,之前一直以邋遢面目示人的周女士,今儿一进任司徒办公室,任司徒就发现对方整个人气色都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周女士今天精心打扮过、还化了个淡妆的缘故,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   任司徒面对来访者时必须保持微笑,就算来访者的状态再糟糕,她也不能过分表达自己真正的情绪,而此时任司徒的微笑,是真的发自内心替周女士感到欣慰:“看来妈妈话室对你挺有效的。”   “妈妈话室”是本市各大月子中心联合婴幼儿早教机构,每周一、三、五定期举办的茶话会,原本只是用来让新手妈妈们分享心得,交流彼此的育儿经,还是莫一鸣托朋友让任司徒的周女士也加入了进去。   自从周女士因泼硫酸险些闹出刑事案件后,只过去了一周半的时间,任司徒估摸着周女士也就参加了五次妈妈话室,但事实可见,她的心态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周女士将一本崭新的日记贴本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任司徒,“任医生,你之前不是建议我给女儿写一本成长日记么?可我当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她爸爸对我如何如何残忍,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写日记。可就在前天,我女儿第一次对我笑了,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想明白了,为了一个贱男寻死觅活,真的不值得……”   任司徒翻开日记贴本,只见第一页上就贴了张拍立得照片,照片上的婴儿咧着嘴、露着嫩嫩的牙床笑眯了眼。   看着那小婴儿的笑容,任司徒也不由得心情明媚起来。可这一时段的诊疗时间结束后,预约前来的下一个来访者所带来的满身负能量,令任司徒刚回暖的办公室又阴冷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clock的制服诱惑》   N久N久之后,当孙秘书的老板终于为他找到了老板娘——   某天,孙秘书因为工作上再遭老板欺压,终于报复心爆棚,旁敲侧击的向老板娘爆料某人的黑历史——   孙秘书:你是不知道时总的品味有多差,当然,我说的是除了选女人的品味之外。别看他平时西装革履的装着大尾巴狼,其实啊,他的衣柜里永远就只有西装!西装!西装!甭管是两件式的还是三件式的,甭管是英式的还是意式的,都是我帮他买来搭配好,他只要往身上套就行。   老板娘不相信:可我怎么觉得他穿衣一向很有格调?   孙秘书:还记不记得他第一次去你家做客?他穿去你家的那身衣服,有型吧?你是不知道,他之前那个紧张哟,大半夜让我给他找来了造型师,才搭配出的那一身,他才有资本在你面前装大尾巴狼。要是没了我,哼!   老板娘沉默以示震惊,当晚回去就拷问了某人,某人在铁证下供认不讳:还不是怕你觉得我天天穿西装太刻板,不好亲近?   老板娘想了想,决定透露下自己的心声令丈夫重拾信心:其实吧……你根本没必要那么做,我最喜欢你穿西装,有种……禁`欲的美感。   老板面不改色心不跳,突然道:干脆这周末,我们穿成对方最喜欢的样子在家里宅一天?   老板娘疑惑,“穿成对方喜欢的样子”和“宅在家”有什么因果关系?   老板娘暂时压下疑惑,问:你最喜欢我穿成什么样子?   老板勾唇一笑:不穿……   ……   ……   老板娘:……那,寻寻怎么办?   老板:让孙瑶接去玩一天——不——两天好了。   老板娘:…… ☆、第 11 章     来者是个十分纤瘦的年轻男人,姓李。这是他的第二次问诊。   洁癖是一类较为典型的强迫症,这位李先生却与之完全相反,只有在脏乱的环境下才能缓解焦虑,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位来访者。   不仅如此,李先生还伴有后天性的社交障碍,轻度。本来李先生该交给擅长行为治疗的莫一鸣,只可惜莫一鸣的预约排期早已排到了明年,李先生只能转由任司徒接手。   和第一次来到任司徒的办公室时一样,李先生一进来,就神情紧张地请任司徒:“把……把窗帘拉上。”   直到任司徒依他所言把窗帘全部拉上,李先生才肯坐下与任司徒对谈。其实整个问诊过程和上次一样,李先生反复重申自己的前女友的洁癖症有多恐怖,起初只是牵手前要用酒精反复消毒他的手,渐渐演变至性`生活前后都要逼他用参有一定比例的消毒液泡澡。   以至于他与前女友分手后,他一见沐浴用品、一闻消毒液的气味便失控,最终演变成如今这状况。距离他上次洗澡,已经一个多月了。李先生这一身衣物,一看便知许久未换洗,任司徒的整个办公室里渐渐弥漫出一丝酸腐味,,这在冬天尚算能忍受,若是到了夏天……任司徒不用想象都知道那气味该有多难闻。   任司徒决定目前对来访者采用系统脱敏疗法辅以行为塑造法,但显然李先生一点也不打算配合任司徒,只一个劲的问她:“到时间了吗?到了吗?我受不了这儿,我得赶紧走……”   诊疗时间一到,李先生就夺门而出,直到傍晚下班时,任司徒离开诊所前还听见负责打扫的阿姨抱怨:“什么味儿这么臭?哪儿垃圾桶打翻了么?”   任司徒听打扫阿姨这么说,走进电梯后终究没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她没有随身带香水的习惯,任司徒正想着赶紧回家洗澡换衣,她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盛嘉言的电话。   “今天有没有开车出来?”   他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任司徒一时噤声,没有急着回答,听他继续道:“我刚在你诊所附近办完事,我没开车,载我一程吧,正好待会儿接了寻寻一起去吃饭。”   不知为何,只要一听盛嘉言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无论他说着多么寻常的话,都能令任司徒莫名的心情愉悦起来,电梯抵达地下车库,任司徒都没发现自己的脚步下意识的加快了不少,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车,驾着车三拐两拐地出了车库,正好看见等在诊所大楼外、还提着公事包的盛嘉言。   任司徒转眼就捎上了他,一路行驶向寻寻的学校。   周五的下班时间向来很堵,任司徒开开停停,和盛嘉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成天和寻寻混在一起,都不用约会了?”   盛嘉言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孑然一身不挺好的么?”   “你之前空窗期可从没超过半年的。”   “或许是因为我爸妈最近频繁的催我结婚吧,”说到这里,盛嘉言才露出一丝沮丧,“被他们念叨多了,潜移默化之下就让我觉得单纯的找个女人谈恋爱而不考虑结婚是件多十恶不赦的事情,索性就单着了。”   对于他给出的这个答案,任司徒不知该喜该忧,索性沉默不语,安静了好一会儿,转移话题:“对了,你来我诊所附近办什么事?”   “我们事务所的大客户和一家叫中鑫的公司有法律纠纷,我们负责过来交涉。”   任司徒兀自点点头,也没太在意,这时正好前头路口的绿灯亮了,任司徒跟着前方车流缓缓移动,突然,又猛地停了下来——   “中鑫?”她像是突然被这公司名戳了一下,皱眉问,“中间的中,三个金那个鑫?”   盛嘉言点点头,继而忍不住疑惑地打量她一眼:“你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任司徒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不由得重新启动车子,声音也尽量平缓下去:“那是我同学的公司。”   盛嘉言沉默两秒,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再抬眸看任司徒时,盛嘉言一脸的审慎:“哪时候的同学?我怎么不知道?”   “高中。”现在反倒是任司徒觉得他这副样子奇怪而有趣了,她习惯性地压眉一笑,“你那时候都出国读大学了,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前方的车流行进的越来越快,任司徒也看向挡风玻璃外,专心驾车不再闲聊,却在这时,盛嘉言突然冒出一句:“别跟他接触太深,他不是什么好人。”   盛嘉言的语气,严肃到近乎苛刻了——   任司徒开着车呢,不敢堂皇得直接扭头看向盛嘉言,只能透过后照镜瞄一眼他,他的表情比他的语气还严肃几分,任司徒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阵。   言犹在耳,以至于在盛嘉言家吃完了一顿美妙的家常菜后,和寻寻在回家的路上,被寻寻问到“你有没有打电话给长腿叔叔,确认明天要去哪玩?”时,任司徒假意全然不懂地问:“什么长腿叔叔?”   可惜这招唬不了寻寻这鬼精灵,任司徒想了想,即便问心有愧,还是眼也不眨地撒了谎:“长腿叔叔说他没空,以后有空再约吧。”   这撒谎的报应来得未免太快,任司徒这边厢话音刚落,搁在车上充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刚一接起,就有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来:“你这通电话可真难等。”   电话那头是清冽的有些失真却十分好听的男声,而她旁边又坐着眨巴着大眼睛满汉希望地看着她的寻寻,任司徒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时钟?”   他却利落的直奔主题了:“我没带小朋友出去玩过,那小孩儿在你身边么?问问他想去哪儿吧。”   车厢里本就安静,寻寻的耳朵又十分灵敏,估计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寻寻都听的一字不落,这回不等任司徒说话,寻寻已一把夺过任司徒的手机:“喂!”   “我不叫‘那小孩儿’,我叫任晏寻,熟人都叫我寻寻。”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任司徒能掌控的了,只听寻寻条理分明、逻辑严谨的和时钟确认了明天下午的约会,不等任司徒插嘴一句,寻寻已挂了电话,满意的把手机搁回车载充电插座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任司徒开着车,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这两个自作主张的人,寻寻眉开眼笑地看了会儿挡风玻璃外的街景,心情甚好的样子,突然间想起件十分重要的事,这才偏头看向任司徒:“对了,他问我明天中午想吃什么,我说随便,他就说干脆来我们家吃午餐吧,然后我就答应了……”   回答寻寻的,是猛地一声刹车声。   任司徒这回真淡定不了了,车子还没刹稳,她已豁然转向寻寻:“你答应了???”   寻寻无所谓的耸耸肩:“就当考验他吧,能吃下你做的东西的人,是真爱……”   任司徒无奈扶额了: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叫“真爱”么,就知道乱用词语……   但更令任司徒为难的是:她虽然不想和这位老同学有什么深入的接触,可她也不想这老同学因为一顿糟糕透顶的午饭而彻底避她唯恐不及啊!!!   ***   厨艺绝对是任司徒的死穴,以至于她隔天一早就醒了,一想到中午那顿饭就没有了要睡回笼觉的欲望。   任司徒坐在床边想了想,正要决定中午叫外卖解决时,她房门的门把手就被人从外头转开了,任司徒一抬眸,就见一个小小的、刚到门把手高度的身影出现在越开越大的门缝外——   “你什么时候去买菜?”   寻寻扒拉在门沿旁,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任司徒。   任司徒不由得瞥一床头柜上的闹钟,此时才7点刚过,寻寻一向是爱赖床的孩子,主动早起这还是头一遭,任司徒就不明白了:这孩子怎么就会对时钟如此的情有独钟?   “要不中午吃外卖吧?”   “不!”   遭到断然拒绝的任司徒忍不住烦闷地捏了捏眉心。   “其实吧,第一次吃你做的东西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长大了,绝对不能娶你这样不会做饭的人当老婆。”   听到这里,任司徒忍不住扶额,原来早在一年多前,寻寻就已经在心里默默嫌弃过她的厨艺了,也难为他强忍住哀怨,吃了一年多她做的饭。   那边厢,寻寻两手一摊作无奈状,继续道:“有句话说的好,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先抓住男人的肝。”   肝?“……是胃吧。”   寻寻却不理会任司徒的纠正,小胳膊随意地一挥就把“是肝还是胃”这个问题抛诸脑后,只捡重要的说:“总之!你别赖床了,我们现在就去买菜。”   见任司徒还坐在床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寻寻索性直接进入房间,拉起任司徒就走。任司徒被拉着走了两步,就扎稳脚跟不肯挪动了。寻寻暂时按兵不动,拍了拍脸部肌肉做好准备,回头后立即给了任司徒一个大杀四方的小猫求饶的表情:“求求你啦~”   任司徒最吃他这一套,刚到嘴边的拒绝话就这么硬生生噎了回去,顿了顿,投降般改口道:“那也得等我先换套衣服吧?”   寻寻还保持着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压着眉眼小声“哦”了一声,独自出去,关上门让她换衣服。   可他一关上门,任司徒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欢呼雀跃的高呼:“耶!”任司徒真是拿这鬼精灵没办法了。   随便吃了点早餐后,任司徒就在寻寻那翘首企盼的眼神下,带着寻寻出门买菜去了。可两个小时后,任司徒拎着两大袋食材回到自家厨房,这才是她真正犯难的开始——   寻寻每周一到周五都是在学校吃的午饭,至于晚饭和周末的三餐,大多数时间任司徒都是带寻寻去盛嘉言那儿以蹭饭形式解决的。她唯一会做的菜就那么几个,可她今天竟然在寻寻的撺掇下买了从来不会做的鲈鱼,从来不会做的排骨,从来不会做的鸡翅……   寻寻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不时地跑进厨房监工,而当寻寻第三次兴冲冲的跑进厨房,却仍见任司徒连炉灶都还没打开,寻寻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所托非人了。   可转念一想,寻寻顿时计从心来,又趿着他那小黄人拖鞋跑回了客厅。不一会儿就打着电话回到厨房。   正当任司徒忙的手忙脚乱时,耳边响起寻寻脆生生的声音:“嘉言叔叔,救命!”   任司徒一愣,豁然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寻寻拿着她的手机,一脸抓着了救命稻草的表情继续道:“任司徒约了一个叔叔来家里吃饭,可她根本就不会做饭,愁死我了,你能帮帮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本来一顿很单纯的午饭,怎么从寻寻嘴里说出来,就有了约会的意味了?任司徒当下是彻底顾不上这些令她头疼的食材了,赶紧从寻寻手中拿过手机:“喂?”   盛嘉言的声线一贯的愉悦,愉悦的像是在逗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出动你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没有啦,就是普普通通请人吃顿饭而已。”   “我看不像吧?”他声音中的笑意更明显了,“你也是该好好谈恋爱了,要不要我过去帮你做顿饭,顺道把寻寻接走?”   不知为何,一听他这么说,任司徒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愤懑,到底是气愤于他毫不在乎的语气,还是气氛于连一顿饭都搞不定的、无能的自己。任司徒缓了缓,压制住了心中这团快要呼之欲出的怒火,以稀松平常的语气回道:“不用了,我自己搞的定。”   这回任司徒是连“再见”都忘了说就草草挂了电话,愣怔得看了会儿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才慢半拍地责备起险些在盛嘉言面前破功的自己……   再看向寻寻时,寻寻正露怯地盯着她看,任司徒不由问:“怎么了?”   “我第一次见你跟嘉言叔叔发脾气……”   任司徒脸上失笑,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低眉忖度了一会儿,改口问寻寻:“对了,你的长腿叔叔有没有说他几点过来?”   寻寻就算心思再细密,也终究是个孩子,任司徒这么一问,寻寻立马忘了她生气那茬儿,立即瞪圆了双眼紧张兮兮地冲任司徒直比划:“快打电话问问!快!”   任司徒这就领命,立刻拨出了时钟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方却没有说话,似乎等着她先开口,任司徒在安静之中听见自己咽了口唾沫,随后她才客气地问道:“你大概什么时候到?我算好时间开始做午饭。”   电波里渡来一丝清浅的笑,如春风附耳而过:“真巧。”   这算什么回答?   任司徒刚疑惑地“嗯?”了一声,耳旁就响起了门铃声。   任司徒手里还拿着手机,跑去开门时,门外的时钟也才刚放下手机,他一见到她就笑了,他这笑容说深不深,就只是淡淡勾了勾的弧度,可说浅又不浅,因为就连他的眼底都绵延出了丝丝笑意,   任司徒还没弄明白他在笑什么,他已徐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来。任司徒吓了一跳,以为他这是要抚摸她的脸了——况且如今这么近的距离,她又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并不是前次的烟草味,相反,有种淡淡的清冽的味道,他倾向她的动作,他眼中的笑意,加上这股清冽好闻的味道,很快织就了一张网,网得任司徒心跳漏了两拍——   可下一秒他的手却调转了不过几度的方向,这就掠过了她的脸侧,转而来到了她的头顶,转眼就从她头上捻下了一小片菜叶。   “你怎么洗菜都能洗到头上?”他煞有介事地捻着那片菜叶,打趣地问。   任司徒本该十分尴尬的,此时却不由得被他感染的也笑了起来,这个男人似乎生来就长相偏冷,但他如今这样一点一滴地向任司徒释放出善意,令任司徒明显感觉到自己与这人的相处,要比上次那顿晚饭时融洽的多。   躲在客厅里悄悄看着门边这两个大人的寻寻,听时钟这么说,顿时不忍直视、懊恼的双手捂脸:连洗菜都能把菜叶洗到头上,任司徒这么笨,难怪长腿叔叔要嫌弃她……   任司徒请他进门,见寻寻兀自躲在客厅一角做懊恼状,这才想起来要提前给身后的这位客人打预防针:“我本来是要叫外卖的,可这孩子不肯,待会儿我做的饭菜不合胃口的话,你可别嫌弃。”   寻寻闻言,“噌”地把手从脸上挪开,有些不满地看向任司徒:任司徒太坏了,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   对此,这位客人没做任何评价,只一边解开大衣衣扣,一边走向客厅的沙发,见寻寻那有些憋屈的小表情,忍不住向寻寻确认:“你妈妈做饭真的很难吃?”   寻寻是超级护短的孩子,小脸一扬,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谁说的?可好吃了!”   听时钟明显不信地反问:“真的?”任司徒又忍不住无奈地扶额。   寻寻被他这么一反问,难免有些心虚,可就是咬紧牙不松口——   任司徒见这两人互动,觉得有趣,不由得多打量这老同学一眼,他脱下了那件剪裁凌厉的军装风大衣,整个人的气场都随之柔和许多,身上剩一件黑色的针织衫,脖颈处露着一截白色的衬衣领口,难得的休闲样子,而他,就这样难得心情好的逗着小孩儿,一边把外套搁在沙发扶手上,一边马不停蹄地开始挽袖口,转眼就露出了一双精瘦的小臂——   他这副准备大展拳脚的样子看得任司徒好奇得再度打量他:“你这是?”   “我可不想委屈自己的胃。”   见他已经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寻寻和任司徒忍不住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一个看起来没有半点烟火气的男人厨艺能好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任司徒随后跟进厨房,这时候的时钟已经接着她方才未完的工序开始洗菜了,应该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大概扫了眼食材有哪些,头也不回地问:“荤菜就做粉蒸排骨、可乐鸡翅、红烧鲫鱼三样够不够?”   “真是不好意思,你来做客,还让你下厨。”任司徒走近,看一眼片刻前还乱的不成样子的流理台——如今已被他收拾的有条不紊,“我给你打下手吧,有什么要我做的?”   他很爽快的答:“暂时没有。”   即便如此,任司徒还真不好意思做甩手掌柜,她的目光在流理台和他身上逡巡了一轮,多看了两眼他那印着品牌纹路的袖扣,便知他这一身衣服价格不菲,任司徒也终于给自己找到了点事儿做,片刻后已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件全新的围裙,递给他:“套上吧,免得脏了衣服。”   时钟没接腔,只稍微抬了抬双手,向任司徒示意他双手都忙着,随后清浅地丢来一句:“帮我套上?”   任司徒也没推辞,直接拆开围裙的包装走到他身后。这时候才犯了难,她168的身高,却只刚到他耳下,要怎么给他套上这围裙?任司徒拿着围裙比了比,只好又来到他身前,从前边把围裙的挂脖给他挂上。   其实此时彼此是近似拥抱的动作,任司徒尽量不去在意这给她带来的尴尬,她低着头也看不见他的反应,便想着赶紧把这围裙搞定,自己好退到安全距离外,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的“扑棱”一声水声在任司徒有些紧绷的神经上猛地敲了一记,令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   他正微微垂着眸看她,目光像是黑色的漩涡,带着卷人入迷的吸力,如果不是她突然抬头,根本就不会知道他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多久——   任司徒本能地窒了窒呼吸,他却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再淡然不过的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任司徒的错觉。他转头看向身侧,只见原本在水池中的两条鲫鱼跳到了流理台上,正奋力地摆着鱼鳍。   任司徒尽力把自己的神智从那迷人眼眸的黑色漩涡中抽离出来,眼见鲫鱼就要跳到地上,她赶紧伸手去抓,却没发现他已经先一步伸手过去了,多了一双手,反而让一切变得手忙脚乱,转眼间,鱼没抓着,他洗好放在餐盘中备用的鸡翅去被任司徒无意间挥手扫落了。   餐盘也应声落地,“啪”地摔碎在任司徒脚边,任司徒顿时烦躁地直扶额——她果然天生和厨房这地方不对盘。   她蹲下去捡餐盘碎片,那蹦跶在流理台边缘的鲫鱼又来添乱,径直蹦落在任司徒手边,害她又不得不放下餐盘碎片,空出手来去抓鱼,   她在这儿如此焦头烂额,全然没发现某人正默默的靠着冰箱门看好戏——从来只见过这课代表万事有条不紊,他被硫酸溅到,她也迅速应急处理,冷静自持得不亚于专业皮肤科医生,却原来是因为真正让她头大的事。   直到见她为了抓鱼,手指危险的划过餐盘碎片锐利的边缘,时钟才顿时眸色一紧,敛去笑,上前一把拉起她——   任司徒突然被猛地抓住手腕,还未来得及反应,某人立体而俊朗的五官已晃进她的视线,任司徒刚诧异得瞪大眼,对方已一把抄起了她的腰。   任司徒的惊呼声还卡在嗓子眼里,就这么被抱离了地,凌空的双脚掠过了地上的碎片和还在苦苦挣扎的鲫鱼,转眼就被那十分强势的臂弯抱到了流理台沿坐着。   直到坐稳,任司徒才看清面前这张俊朗的脸。他脸上闪现出的某种无奈笑容顿时令任司徒耳根阵阵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其实他整个动作干净利落,持续了不过两秒钟,他的手却直到这时还没从她腰上拿开,隔着衣服都仿佛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力度,无不提醒任司徒他面对的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任司徒本能地低头看了眼他的手臂,这才发现此时彼此的姿势是,她坐着,他站着……站在她双腿间。   任司徒忍不住要跳下流理台,却被他适时地扣住了肩:“大小姐,就别给我添乱了,嗯?”   他的尾音轻扬,像羽毛撩拨着任司徒的耳膜。   可不知为何,耳膜被阵阵撩拨的同时,任司徒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万一寻寻这时候进来,她真的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她配合的乖乖坐着,不再帮倒忙,时钟才放开她,自行清理地上的一片狼藉去了。   任司徒有些僵硬的坐着,望了眼厨房出口,没有见到寻寻那好奇得探来探去的小脑袋,这才松了口气,回眸见时钟已经把鱼抓回了池里,正走向放着簸箕和扫把的角落。   果然没有她帮忙,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井然有序。   原来手指好看的人,切大葱也挺赏心悦目——不仅赏心悦目,效率还很高,很快他的第一个菜就下锅了,厨房里飘起了阵阵香味,任司徒坐在一旁的流理台上,想了很久就只想到一句废话:“其实……我一直有在学做菜,等哪一天我学成了,一定请你来尝尝。”   时钟专心掌勺,并没有抬眸看她,却是在油烟缭绕的掩护下愉快地笑了:“我这人记性好,你千万别给我开空头支票,到时候不兑现的话,我可是会记一辈子。”   任司徒默默权衡了一下,终究觉得自己学会做菜的几率微乎其微,吹牛之后有点无言以对,只好左右寻思着找个借口暂时先离开:“我去看下寻寻在干嘛,半天没动静……”   任司徒回到客厅,一眼就瞅见寻寻正坐在茶几旁的绒毛地毯上,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记着些什么,模样十分专注。   她蹑着手脚悄声走近,寻寻完全没有发觉——如此专注,也难怪刚才盘子摔了,他都没进厨房看一眼。   待任司徒来到他身后,终于看清寻寻郑重其事地在他的小黄人笔记本上写下:会zuocai,+10分。   寻寻这才觉察到不对劲,猛地回过头来,见任司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寻寻一愣。   他慌忙合上笔记本,想要抱着它逃跑,任司徒却一动不动地杵在他面前,挤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把手伸向他。   她倒要看看这小家伙到底记了些什么。   寻寻自知自己逃不过了,吐吐舌头,乖乖交出了本子。   只见笔记本上用一串由数字、汉字和拼音列出了一个十分工整的评分表格,因为拼音居多,任司徒下意识地就念出了口:“比嘉言叔叔高,加十分;比嘉言叔叔眼睛小,减十分;比……”直到这时任司徒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饶有兴致地围观着,自然而然就顿了顿,随后板起脸色,改口道,“寻寻,随便给人评分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被批评了的寻寻默默地酝酿了一下情绪,正要摆出一副百试不爽的求饶样,却在这时,一阵食物的香味从不远处飘来。   寻寻顿时警惕地僵住身体,猛地一吸鼻子,确定自己没闻错,寻寻蓦地双眼一亮,立刻就把笔记本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趿着他的小黄人拖鞋“啪嗒啪嗒”一阵狂奔——   时钟刚把红烧鲫鱼端上桌,寻寻已经狂奔到了餐桌旁,双手扒着桌沿,凑到餐盘前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去厨房拿筷子。   不一会儿寻寻已坐在桌边吃了起来,时钟则进厨房忙活第二个菜去了,任司徒还坐在客厅里考虑要如何处置这本笔记本,那边厢,寻寻品尝了时钟的手艺后,已忍不住高呼:“再加十分!再加十分!任司徒你快来,好好吃!”   待亲自品尝过后,任司徒不得不承认,老同学的厨艺竟然比盛嘉言的还好。   寻寻历来征多吃少,不一会儿就说饱了,趴在餐桌上把鸡翅骨头摆着玩儿,玩的不亦乐乎,任司徒却是舍不得放下筷子,边吃边问:“你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任司徒还没接话,寻寻已笑吟吟地抢答道:“她就喜欢会做饭的人,和我一样。”   孩子童言无忌,可“喜欢”这个词听在大人耳里,就没那么单纯了,任司徒只能尴尬地朝时钟笑笑:“别听这孩子乱说。”   餐桌对面的他对寻寻的这番言论却颇为受用,挑起一边眉梢心情很好的反问:“不是么?可我怎么记得当年你自己都说过,你最崇拜你爸爸,就是因为他厨艺特别好。”   时钟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见她原本夹菜的动作猛地一滞,整个人像被按了定格键。   原本一派轻松惬意的氛围,就这样瞬间消散。这女人因为微低着头,时钟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亲眼目睹她拿筷子的手捏得越来越紧,紧到指尖渐渐发白,时钟不由得猛地一蹙眉。   坐在任司徒身旁的寻寻还在乐此不疲地摆玩着鸡骨头,随口接着时钟的话继续道:“她没有爸爸。这也和我一样。”   直到这时,寻寻才觉察到不对劲——都没有人接他的话了——这才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时钟脸上闪现出的一抹错愕,似乎是不相信他的话,为了证明自己没说错,寻寻又补了一句:“上上个月我和她一起从一个好多铁丝网的地方把外婆接出来,连外婆都说我没有……”   “啪”的一声,筷子猛地撂在桌上的声音,倏忽间惊得寻寻下意识噤声,任司徒放下筷子,这才抬起头来,时钟终于看见了她的表情——   任司徒笑着起身:“我也吃饱了,我……我去洗碗。”   她脸上的这抹微笑十分自然,一点儿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可这笑出现在方才那声撂筷子的声音之后,总有些格格不入。   她很快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时钟耳边不期然地回响起寻寻刚才那句“铁丝网”,再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眉头深锁。   ***   凌晨三点,连一向习惯晚睡的孙瑶都沉沉入睡了,手机却蓦地响了起来。   她迷迷瞪瞪地接起。电话那端是任司徒十分清明的,没有一丝睡意的声音:“出来喝酒吧。”   任司徒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显得很平淡,孙瑶反应了两秒,却猛地吓坐了起来:“任司徒你别吓我啊!”   手机那端似乎也觉得孙瑶的反应太过激,笑问:“找你喝酒而已,哪里吓你了?”   孙瑶捏着眉心:“你上次大半夜找我出去喝酒,还是5年前你和盛嘉言……”孙瑶猛地噤声,电话那头似乎也因为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连那头的空气都落寞下去。   孙瑶有些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算了,往事不再提。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沿街一家不起眼的烧烤店,一个女人从停靠在街边的出租车上下来,跑进店里。她戴着毛线帽,架着黑镜框,穿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脚上一双雪地靴,臃肿得近乎邋遢了。   她进了店里,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靠窗的那桌坐了个背影落寞的女人,这才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快步走过去,来到对方身后,猛地一拍对方的肩:“不等我就喝上了?”   原本正自顾自灌着啤酒的任司徒这才惊得抬起头来——只见孙瑶一边摘下帽子,一边大喇喇地坐到了自己对面。   任司徒扫一眼孙瑶这身打扮,谁会想到一个女明星大半夜的,会穿成这样跑来这么不起眼的小店吃东西?   任司徒开了罐啤酒放到孙瑶面前。转眼孙瑶已脱了厚外套,身上是件简单的白色毛衣,下配浅色牛仔裤,瞬间已不复之前邋遢臃肿的模样,素颜也显得面容娇俏,她拿起任司徒替她开好的啤酒,灌了一口:“说吧,今儿受什么刺激了,非得找我出来。”   “没。”任司徒回答的不咸不淡。   孙瑶拿起铁夹翻了翻烧烤板上的食物,有些漫不经心的问:“是不是恋情受阻啊?”   任司徒拿啤酒罐的动作一滞:“什么恋情?”   “寻寻说的,”说到这儿孙瑶都免不了好奇,放下铁夹,好整以暇地看向任司徒,“话说那男的腿到底有多长?寻寻一个劲儿叫他长腿叔叔。”   任司徒耸了耸肩,没作答,闷声喝酒去了。见她这副不声不响的样子,孙瑶就头疼,这心理医生的心事埋得太深,外人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可孙瑶如此了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或者……是因为你妈妈的事?”   一说到这儿就听到任司徒重重的叹了口气,“哎别提了!烦。”   任司徒把啤酒罐举过去,碰了碰孙瑶的那罐:“喝酒!”   她这副样子明显是不想孙瑶再问下去了,孙瑶配合的把一切疑问丢进酒精中,闷头喝了起来。   和任司徒不熟的人,肯定不会相信她的酒量好得出奇,连孙瑶都喝不过她,等到准备结账离开的时候,任司徒还挺清醒的,只是两颊酡红,孙瑶却已经醉的连路都走不动了,任司徒帮她穿上外套,搀着她离开烧烤店。   来到外头吹了会儿冷风,任司徒算是彻底清醒了,孙瑶却一屁股坐到了街边的台阶上,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任司徒的车就停在路边,她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欲把孙瑶搀上车去休息,孙瑶却趁她一个不注意,站起来踉踉跄跄得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   任司徒赶紧关上车门追上前去。   不曾想孙瑶竟自行停下了,准确来说,是停在了一辆黑色轿车前。   任司徒见孙瑶大模大样地敲了敲对方的车窗,不禁一愣。驾驶座的车窗随后降下,孙瑶竟弯身和司机聊了起来!   任司徒一脸疑惑地跟过去,走近了才听清,孙瑶并非在和那司机聊天,而是在争吵。看来孙瑶是真的醉的不轻,竟当街找陌生人吵架去了?任司徒不得怠慢,加快脚步跑向孙瑶,而她刚跑到孙瑶身侧,正准备抬手拍拍孙瑶的肩,却听孙瑶对那司机怒骂道:“你他妈的告诉徐敬暔!别有事没事派人监视我!给我滚!”   一听“徐敬暔”三字,任司徒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那司机一脸心虚,却仍一口咬定:“这位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孙瑶这回索性半个身子都探进车厢里了,一把揪住司机的领子,另一手直指不远处烧烤店的落地窗:“我在店里呆了两个小时,你这车就一动不动地停了两个小时……”   任司徒顿时醒过神来,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烧烤店的落地窗,自己当时坐在烧烤店里,一直心事重重,见孙瑶频频望向窗外,她也没太在意,原来当时孙瑶是在看这辆车……   这边厢,孙瑶还在和那司机僵持不下:“你说你不认识徐敬暔?行!”孙瑶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码,或许因为气愤,或许因为醉的不轻,孙瑶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拨了三次,才终于成功拨出了一串手机号。随后径直把手机塞到了那司机手里。   “喂?”手机那头传来一声清朗的应答声。   司机顿时脸色僵白,慌忙把手机放到耳边:“徐少……”   “……”   “是。”即便只是对着手机,司机仍毕恭毕敬地点头   “……”   “是。”   “……”   “好的。”   司机声线紧绷地说完,把手机还给了孙瑶,都没敢抬眼看看孙瑶,径直启动了车子:“不好意思孙小姐,我这就走。”   转眼司机已驾车疾驰而去,原本还和争强好胜的勇士一般的孙瑶瞬间失去了一切力气似的,身体一晃这就要跌坐在地,任司徒赶紧扶住她。   任司徒好不容易把孙瑶弄回了自己车上,这才有工夫给相熟的代驾司机打电话。   等代驾司机来接她们的这段时间里,这两个女人身上的酒味漫延了整个车厢,任司徒把四边车窗全降下,一旁的孙瑶,盖着自己的羽绒服安静地睡着。任司徒猜她这是在装睡,不忍拆穿她,自己只能屈肘撑在窗棱上,看着外头的街景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子夜早已过去,整个世界却依旧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天黑得很苍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任司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这时,听见孙瑶幽幽的声音问她:“你说,他这样入侵我的生活,万一哪天寻寻被发现了,我该怎么办?”   任司徒透过后照镜看孙瑶一眼,孙瑶还是那样闭着眼睛,平静的表情下却藏着满腔的担忧。任司徒也疲惫的微阖上眼:“是你自己说的,老天让徐敬延出意外死了,那是老天在帮你结束噩梦,从那以后,你会开开心心迎接崭新的每一天,谁都妨碍不了……”   敲车窗的声音响起,适时地打断了任司徒的话。代驾司机终于到了……任司徒连忙支起身体看向窗外,却是一愣。   站在窗外的并非她认识的代驾,而是个神情严肃的陌生男人。此人看了眼任司徒,目光很快掠过了她,转而锁定了她旁边的孙瑶。   任司徒忍不住皱眉,问:“你是?”   孙瑶也睁眼看了过来,只见陌生男人对着孙瑶恭敬地颔了颔首:“孙小姐,徐先生想和您单独谈谈。”   此话一出,两个女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随着这陌生男人的眼神示意,任司徒扭头望向对面车道,只见那里停了辆轿车,待孙瑶也扭头看过去时,那辆轿车的后座车窗随之匀速降下,露出一个男人面无表情的侧脸——   是徐敬暔。   任司徒虽没见过徐敬暔,却已万分确定轿车中那男人的身份。只因她多年之前见过徐敬延,前者与后者的眉眼何其相似,以至于任司徒只看了一眼,便本能的心生警惕,一把按住了孙瑶的手腕。   孙瑶经历了短暂的愣怔后,却突然冷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他一瘸子能拿我怎样?”   说罢便格开了任司徒的钳制,大大咧咧地下车去了。   任司徒目送她脚步趔趄地走远,心一直悬着。本来是自己遇了烦心事要找人出来喝酒,结果却招来了徐敬暔这么个大麻烦,想想真是让人头疼。   幸好没过多久,孙瑶就安全回来了,她坐上任司徒的车,一脸可气又可笑的神情。   任司徒再看向那辆黑色轿车时,黑色轿车刚刚启动,从任司徒眼前一晃,转眼便驶远了,“他找你干嘛?”   “他这么兴师动众地过来,就是为了对我说声抱歉。说我大半夜出来,他担心我出事,才会派人跟着,让我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孙瑶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眼,忍不住冷哼一声,回眸问任司徒,“你说可笑不可笑?”   任司徒却笑不出来。   这姓徐的,她和孙瑶都惹不起……任司徒低眉略一深思,不禁正襟危坐起来,劝道:“等你手头这部戏拍完了,以后再有和他扯上关系的项目,都让经纪人帮你推了吧。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当初找我的戏突然多了起来,我还以为是我的运气终于来了……”说到这里,连孙瑶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随后却是越笑越悲怆,索性摇摇头,让脑袋彻底放空——   有时候连任司徒都无比佩服孙瑶的自我调节能力。反观任司徒,身为专业人士,都做不到如此自如的调节自己的心态。   ***   任司徒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六点,初晨的第一缕阳光怎么也穿透不了厚重的云层,也不知是因为清晨的水汽还是那糟糕的雾霾,窗外的天显得一片灰蒙。一身酒气的任司徒尽量放轻声音地开门,蹑手蹑脚的换鞋进屋,直到这时才记起寻寻并不在家,自己根本无需担心会吵醒他。   昨儿下午寻寻赖在他的长腿叔叔家打游戏,一打就打到了晚上,她怎么拖都拖不走,最终只能让他在那儿留宿。   自己先睡个两小时,睡醒之后再去把寻寻接回来,任司徒这么想着,衣服都没换,直接倒头就睡。   真是很久未曾有过的好眠,连梦都没有来侵扰她,就让她这么黑甜黑甜的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任司徒满身惬意地睁开眼睛时,没拉上窗帘的卧室里早已是阳光乍泄,任司徒立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一眼旁边的闹钟,已经9点多了。   她这一身酒气若是被寻寻闻到了,寻寻肯定会教育她一番,任司徒想到这点就头疼,赶忙冲进浴室洗个战斗澡。   冲完澡,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任司徒披上浴袍快步来到衣柜前,正准备换衣服,却忽的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   任司徒自己都记不起来自己把手机搁哪儿了,只能呆杵在衣柜前侧耳细听——铃声应该是从客厅传来的,任司徒只好马不停蹄地开门跑出卧室。   可她刚出卧室门没两步,就生生地收住了脚步——   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是时钟,他正打着电话——   突然撞见她以这身姿态闯到他面前,他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不由得一僵。   四目相对间,任司徒脑袋足有两秒钟的空白,直到发丝上未擦干的水珠悄然滴落在她胸前,任司徒才猛地醒过神来,赶忙抓紧自己腰间的浴袍带子。   她此番动作倒像是对时钟的提醒,时钟一低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被浴袍领边勒得紧紧的胸口。他不是没见过女星穿深V礼服,只是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这番半遮半掩,反倒更……引人遐思。   这是个有着强悍自控力的男人,任是那胸前一景再美不胜收,他却依旧能在下一秒就淡然地收回目光。   这女人纤长的锁骨、线条美好的脖颈……时钟的视线一路上抬,她的每一寸肌肤,他都只是浅尝辄止,既而淡定的移向别处,却在看向她的嘴唇时,硬生生的顿住。   同一时间,时钟的脑袋里不由得回响起前一晚,自己和寻寻之间的那场开诚布公的对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当时的寻寻,死活要赖在他家打游戏,时钟也被这小孩儿拖着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做这小孩儿游戏里的助攻,时钟无奈只好让家政阿姨送任司徒离开。   任司徒就这么无奈地走了,家政阿姨送任司徒走向公寓内接的独户电梯,而电梯门刚关上,寻寻就放下了游戏手柄——显然,这小孩儿根本就不是被游戏迷得连家都不回,而是为了支开任司徒。   时钟见状,便也放下了手柄,一手搁在旁边的茶几上,托着下巴看向寻寻,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小孩儿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你是我爸爸吗?”   时钟原本拖着下巴的手顿时一软,下巴差点就磕在了茶几上。这小孩儿提的问题,比他想象的更惊世骇俗。   时钟暗自调整了好一会儿,才能够以平静的声音问:“怎么这么问?”   寻寻一副“别以为能逃过我的眼睛”的架势,有点鄙视地看着时钟脸上的这副道貌岸然:“我都看见了,你那天亲了任司徒。”   “哪天?”   寻寻摆出了升级版的“别以为能逃过我的眼睛”,时钟这回却是真的一头雾水了。   寻寻给了时钟三秒钟坦白从宽的时间,见时钟一直没有要坦白的迹象,这才不甘心地扁了扁嘴,道出了原委:“就是你上次喝醉跑来我家啊!任司徒还骗我说,你来我家是因为那个大盗爷爷是你爸爸,你是来找爸爸的。大盗爷爷真是你爸爸的话,怎么都不和你住在一起?任司徒肯定是《爸爸去哪儿》看多了,这种谎话都编的出来。”   时钟扶额,肯定是因为自己和这小孩儿有代沟,他需要仔细理一理,才能彻底明白他的话。   “等等!大盗爷爷?”   “我叫他小偷爷爷,他就说要把我塞到马桶里冲走,非得让我叫他大盗爷爷。”说到这里,寻寻似乎有些生气,直呼,“他太坏了!”   时钟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倒像是自己父亲的作风。   “还有,爸爸去哪儿是什么?”时钟又问。   一秒前还在咬牙切齿的寻寻立即被时钟的这个蠢问题吸引掉了全部注意力:“这你都不知道啊!”   寻寻惊呼着,继而露出一副“无法和外星人沟通”的嫌弃表情。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时钟在虚空中挥挥手,似要将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全滤去,随后正色问道,“你确定你看到我亲了你妈妈?”   “我那时候要起床嘘嘘,开门以后就看见你和她在沙发上……”寻寻无奈摊手,“任司徒肯定以为我睡着了。”   时钟顿时眉目一凛。沙发……上?   那晚他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时钟略显懊恼的兀自摇摇头。   “我原来问过嘉言叔叔,小孩儿都是怎么来的,他竟然告诉我是从脚底板里生出来的,当我是三岁小孩么?电视里都有演,是亲了嘴巴之后才能生小孩的。”   “……”时钟终于跟上了这孩子的思维,可他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   但是很快时钟就从这小孩儿天马行空的话语中揪出了一个他比较关心的重点:“嘉言叔叔?他和你妈妈是什么关系?”   “虽然,嘉言叔叔的总分要比你高那么一点点,但是,他是我爸爸的可能性很低,很低,很低,”小侦探对时钟的问题不置可否,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推理,“表面上我是被领养来的,但我肯定,我是任司徒生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不能认我,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把我接回她的身边。”   领养?   此二字,对时钟而言,冲击力可不小,可这小孩儿如此有理有据的分析,甚至影响了时钟的思路,令他决定暂时不去细究“领养”这个的问题,只是无奈问道:“该不会又是什么电视剧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寻寻煞有介事,“就是孙瑶演的那个电视啊,虽然她在里面演女二号,但她还是逼着我们就算不喜欢看,也要准时打开电视,帮她冲收视率。然后我就无聊看了几集,那里面就是这么演的,妈妈不能认自己的小孩,就骗小孩说是领养来的。反正孙瑶陪着任司徒去孤儿院找我的那一天,我听见她在院长奶奶的办公室里哭得很伤心。这就是证据!”   “……”   “……”   ***   此时此刻,时钟盯着那色泽柔润的嘴唇,耳边又不自觉地飘出了那小孩儿说的:我那时候要起床嘘嘘,开门以后就看见你和她在沙发上……   那晚的一切,他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他只需稍稍一低头,就能重温一遍被他遗忘的温软……   他一点一点的,微微低下头去。目光平静,动作细微,却没有半分的犹豫。   这个女人却还在紧张自己的浴袍带子会不会突然松开,全然没有发觉。   就在这时,寻寻略带不满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奇怪,她手机明明都在家里……”   寻寻的声音,仿佛是清冽的泉水注入滚烫的火苗,发出“滋”的一声销魂的尾音,这丝尾音猛烈地划过任司徒的耳膜,令任司徒猛地抬起头来,她就这样不期然的撞进对方的目光中。   他的目光静静地停在她身上,看似平静,可目光深处,似有令人恐慌的潮汐在涌动——   不知道是那件事先发生,是她先收回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客厅里的寻寻?还是他先收回目光,继而一把推开她的卧室门,拉着她躲了进去?   卧室门砰地一声合上,躲在门后的这两个人面面相觑着。任司徒的背脊紧贴着冰冷的门板,她却隐隐觉得全身发烫,她就算不低头看,也能感觉到身前这个男人结实的胸膛是如何若有似无地挨着她,以至于她都不敢大口呼吸,既怕浴袍因此而松落,又怕胸腔起伏过大,造成她和面前这男人不必要的……触碰。   直到这时,时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拿着手机,默默地将手机揣回兜里。可他忘了要退后半步,忘了不能这样紧挨着她,忘了不能任由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影响她,连带着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快到连任司徒自己都听见自己胸腔里发出的“扑通”……扑通……扑通……   直到任司徒再也忍不住,直接抬手抵住他的肩,他才眉心一紧,配合的大步退开。   他这么一退开,任司徒连呼吸都顺了,本来自己被这男人撞见只披了浴袍的样子,顶多会有些尴尬而已,可被他这么一把拉进屋,反倒令她彻底的心虚了,任司徒听见自己有些艰涩的声音问:“干嘛要躲?”   他的声线倒是一贯的清冽,反问道:“难道你想让那小孩儿看见你穿成这样?”   “我……”任司徒被他一语噎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这时,一道门之隔的外头传来寻寻的声音:“谁在里面?”   寻寻应该是听见了方才那声关门声才跑过来的,任司徒深怕寻寻这就要开门进来,赶紧逃离门后,她来到衣柜前快速的翻找着内衣裤,正要将内衣从柜中拿出来,觉得背后有道目光打搅了她,她忽的一抬眸,就见时钟还站在原地,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   “难不成你还想看我换衣服?”任司徒脱口而出的当下就后悔了,自己这话在外人听来,像挑衅多一些,还是挑逗多一些?   可任司徒还没来得及改口,时钟已被她问得稍稍一愣——   他若回答说“想”,这女人会任由他继续看下去么?时钟被自己的这个邪念逗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任司徒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大一小,齐刷刷得扭头看向她,寻寻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脸懵懂地问:“我们按了好几次门铃你怎么都没听见?幸好我带了钥匙。”   至于寻寻身旁的这个男人——任司徒总觉得他的眼里有一种奇怪的光,仿佛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她,就能穿透她身上穿的这么多件衣服,令她回到方才那个只有浴袍裹身的时刻。   任司徒尽量忽略这丝莫名其妙的错觉,客气地笑着走近:“我正准备去接他回来,结果起晚了,他昨晚住你那儿没闹事吧?”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熊孩子,寻寻立即抢先回答:“他和我聊得可开心了!”   至于聊了什么,寻寻是死活不肯说了,任司徒一问,寻寻就笑吟吟的和时钟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由时钟顶着张讳莫如深的脸总结道:“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昨天和长腿叔叔黏了一整天还不够,时钟这时要起身告辞了,寻寻格外不舍得,还眼巴巴的送时钟到家门口:“下次什么时候找我和任司徒玩儿?”   任司徒不由得低头数落这小家伙:“成天就知道玩儿。”   再抬起头来时,却见时钟正看着她,带点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有的是机会。”   这个男人的面色其实很平静,可任司徒总觉得他的眉梢眼角都在散发着某些暗示,以至于未来的几天里,任司徒总觉得某一时刻自己的电话就会冷不丁的响起,接通后就能听见对方有些低沉但十分具有磁性的声音问她:“今晚有没有空?”   但实际上她预想中的这通电话一直没有真正出现过,任司徒这些天的生活,全都围绕着手头上的来访者连轴转:秦老先生本来算是很不配合医生工作的一位了,可和任司徒刚接手不久的那位总是一身邋遢的李先生相比,连秦老先生都可以算得上是积极配合了,诊所里的保洁阿姨依旧抱怨李先生给诊所里带来的糟糕气味,同事们依旧在讨论着几天后的平安夜该怎么过,任司徒预想中的那个电话也依旧没有响起过……   自然,莫一鸣也依旧在想方设法从任司徒这里打听到孙瑶平安夜是否佳人有约。   平安夜的前两天,任司徒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直接在诊所的工作人员一起吃午餐的时候,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莫一鸣:“那天没男人约她。”   正值午餐时间,他们诊所所挂靠的大型医院食堂里,随处可见白大褂们或聊着圣诞的打算,或抱怨着过节还得值班,而莫一鸣,端着餐盘坐到任司徒对面,目的显然已写在脸上。听任司徒这么说,莫一鸣眼中刚现出一丝希望,就听任司徒补充道:“那是因为她那天要参加经纪公司的年会。”   莫一鸣顿时垮了脸,转念又问:“那跨年呢?她什么打算?”   任司徒都不忍心打击他了,出于怜悯之心只能抛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帮你问问。”   莫一鸣不禁摇头又叹气,“我原来一直以为漂亮女人的业余生活会很丰富——当然,是在遇到你和孙瑶之前。”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的莫一鸣不由得皱起眉,十分严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任司徒,“孙瑶到底是不是因为受了你的感染,费洛蒙指数才会越来越低,越来越不爱搭理异性?”   任司徒索性没接他这茬,低头吃饭:“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你们就真的不怕拒绝男人拒绝得太多,最后孤独终老?”   任司徒这回是真的忍不住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狠狠瞪他一眼:“你再嘴碎的话我可不帮你问了。”   这招终于堵住了莫一鸣那喋喋不休的嘴。莫一鸣乜了任司徒一眼,心有余悸地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世界总算清静。   可任司徒刚吃完,正端着餐盘离开,手机铃声就响了。整个午餐时间都被莫一鸣念叨着的某人打来的。   被莫一鸣“耳提面命”了一整个午餐时间的任司徒一接起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求救了:“跨年那晚你务必抽出时间来和我们的莫医生吃个晚饭。你们俩之间的事,你们俩当面讲清楚,我当了一年的传声筒,能让我光荣退位么?”   孙瑶算是接收到她的怨气了,任司徒平时说话都很正经,有时候近乎刻板,反而生气的时候妙语连珠,用词也幽默许多,孙瑶在手机那头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这事以后绝对不烦你,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   “……”   “帮我年会找个男伴。”   “我?帮?你?找?”任司徒完全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莫一鸣、盛嘉言你任选其一。哦,再加上个寻寻。”   一听她说话略带幽默,孙瑶就知道她气还没消,不由得声音里又多了几分恳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会受邀出席我公司的年会。”   话说至此,无需挑明,任司徒已明白那个“他”指的是谁了。做了一整年传声筒的怨气随之烟消云散,任司徒又恢复了一派正经口吻:“要不年会那天你别去了。就说生病。”   “凭什么要我躲?他还真以为我怕了他不成?”   “那……圈里的男的?”   “圈里的男的?”孙瑶忍不住冷哼,“圈里的男的见了那姓徐的,哪个不是点头哈腰?找他们做男伴,我面子都要丢光了。”   “那就让盛嘉言陪你去,反正他最近空窗期,平安夜肯定没有约会。”   “不行,盛嘉言虽然硬件不错,可他一看起来就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根本镇不住场。”孙瑶想了想,顿时找着了救命稻草似的,声音都隐隐地激昂了起来,“要不这样,把寻寻的长腿叔叔借我一用?”   “你开玩笑吧?”任司徒手里的餐盘都险些被她这个提议给惊掉在地,她路过厨余车,将餐盘放下,这才加快步伐走出餐厅来到相对幽静的走廊。为了避免玩笑成真,任司徒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寻寻的长腿叔叔长相拿不出手,会给你跌份的,你别考虑了。”   “你就唬我吧,寻寻的ipad里有他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谎话刚说出口就被拆穿,任司徒郁闷的只想仰头叹气,“我跟他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熟,你让我怎么开口跟他说这事?”   孙瑶沉默了片刻,不无惋惜的低喃道:“那算了。我想别的办法吧。”   电话就在双方的无奈中挂断了。   正巧莫一鸣吃完出来,见到任司徒站在走廊拿着手机似在走神,不由得高声一唤:“你怎么还在这儿?”   任司徒这才把手机收回兜里,追上莫一鸣的脚步,一道返回诊所所在楼层。可刚进电梯,任司徒手机又响了。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盛嘉言声线有些紧绷,直切主题道:“给我个别家心理诊所的电话,或者精神科医生的电话也行。”   “怎么了?”   “我接了个案子,当事人需要做详细的心理评估。”   “直接来我诊所就可以啦,哪还需要大费周章找别的医生?”   那端的盛嘉言显然根本就没考虑任司徒的这个建议,直接道:“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尽快把那些医生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就行了。”   “行,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盛嘉言说了声“谢谢”这就要挂断电话,任司徒却阻止了他:“等等。”   “嗯?”   任司徒想到孙瑶那略显失落的声音,“你平安夜那晚有空么?”任司徒刚想说让他陪孙瑶出席个活动,蓦地意识莫一鸣也在电梯里,便自行把后半句话隐去了。   “……”   “……”   盛嘉言似乎被什么人催了,突然语气再度急切起来:“我这边有事先挂了,下了班我再打电话你,再说吧。”   紧接着盛嘉言就把电话挂了。   虽然知道他那边突然忙起来、这边就得赶紧挂她电话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听着随后响起的忙音,任司徒还是不免稍稍失落了下。   盛嘉言倒是说到做到,傍晚下班时间,任司徒刚想起得打个电话过去把中午没说完的话说完,她手机就进了条微信。   微信是孙瑶发来的:“我今天正好有空,我去接寻寻,然后老地方见。”   而任司徒刚听完微信,盛嘉言的电话就来了。   和中午他语气中散发出的忙碌和紧迫相比,此刻电话那头的盛嘉言闲的一派轻松:“我平安夜有空,说吧,什么事?”   “孙瑶的年会缺个男伴,她一时半会找不着合适的人,你陪她去吧。”   电话那端静了三秒,紧接着,盛嘉言以一种让任司徒有些读不透的语气笑道:“我还以为是你要约我。”   “额……”   “我那晚本来有约的,以为你有事找我,我就给推了,”盛嘉言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又静了几秒,他才再度开口,这时已恢复了稀松平常的语气,“行吧,我陪她去。那你圣诞怎么过?”   “我?”盛嘉言最后补上的这个问题令任司徒没有时间去细究他之前怪怪的语气,转而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跟寻寻一起过。”   事情就这么定了,虽然……他的那句“我那晚本来有约的,以为你有事找我,我就给推了”挺让任司徒纠结的。   某丝贪念在任司徒脑中盘旋了不过几秒,就悄然淡去了,孙瑶口中的老地方便是她们经常带寻寻去的那家餐厅,任司徒到的时候,孙瑶和寻寻还不见人影,等任司徒点完了菜,姗姗来迟的这两位终于到了。   刚一落座,孙瑶就宣布了个好消息:“我找着男伴了!”   任司徒一愣,刚想问是谁,寻寻那边已然带着一脸的小自豪接腔道:“是我帮她约的长腿叔叔!”   任司徒忍不住又是一愣:“他答应了?”   孙瑶笑眯着眼点点头。   任司徒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寻寻则欢快地补充:“孙瑶阿姨可厉害了,只对他说了句……”孙瑶赶忙捂住寻寻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寻寻即使被捂住了嘴,还是坚持不懈地继续道:“只对他说了句‘你想追任司徒,当然得先讨好我们这些亲友团才行。’”   只可惜任司徒只听见寻寻在孙瑶掌下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讲了什么。   寻寻终于在孙瑶的眼神示意下明白了这话不能说,孙瑶这才放开寻寻,转而拿起菜单,转移话题道:“对了,你都点了些什么?”   任司徒哪还有心思管自己点了些什么菜,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孙瑶今天去接寻寻放学的真正目的,也是在这时候才猛然回想起,自己已经自作主张的替她约好了盛嘉言——   任司徒无奈地靠向椅背:“我要被你害死了……”   ***   这到底算是阴错阳差,还是因祸得福?当任司徒坐在自家客厅,看着寻寻跟在盛嘉言屁股后头、在厨房那块忙进忙出时,任司徒不由得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由于孙瑶选择了更镇得住场的长腿叔叔,而抛弃了盛嘉言,最终导致盛嘉言只能和她还有寻寻共度平安夜了。   盛嘉言忙着做菜,寻寻忙着给盛嘉言打下手,唯独任司徒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盛嘉言见状,远远地站在厨房取笑起任司徒来:“你肯定是故意的,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孙瑶和别的男人去了年会,我却只能来你这儿做煮饭公。”   虽是这么说,实际上盛嘉言挺乐在其中的,任司徒看着寻寻有模有样的穿着盛嘉言送给他的小围裙和小小的厨师帽跟在盛嘉言身后忙来忙去,脑子里不由得飘进四个字……一家三口。   可下一秒,这四个字就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瞬间揪紧了任司徒的神智,令她慌忙把这可怕的想法抛诸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入V了,还是希望V后你们能继续坚守,还是期待着我们能够继续JQ。    ☆、第21章   时钟被这个女人突然主动袭来的吻微微震慑住,只是下一秒而已,她心念所动的一吻,换来了他疯狂地反噬。   不同于她的蜻蜓点水,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不允许有半刻的分离,就这样近乎野蛮地吮着她的唇角,啧着她的舌尖。   逼仄的走道,微晃的地板,唇齿间细密的纠缠声像是小猫的爪子抓在任司徒敏感的神经上,令她只觉越吻越干渴,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嘤咛。   嘤咛出声的下一刻,这个男人缓缓地放开了她,低着眸直视她的眼睛——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的眼里,有抗拒,有沉沦,有渴望他继续的那一星半点的光。他一笑,她瞳仁中那脆弱的光就随之微微一晃,几乎与此同时,他头一低便埋进了她的肩颈里,一一吮吻着她的耳侧,脖颈,他精短的头发磨蹭着她的耳侧,带来一丝丝的刺痛,任司徒难耐地咬着唇,那细致得近乎半透明的肌肤下,颈动脉在他唇下危险地跳动着,任司徒只觉得脑袋越发的眩晕,双手忍不住环抱住他越埋越低的颈项,任由他撕咬开她的衣领,令人难耐的吮吻蔓延至平滑的锁骨,他用唇,用齿,顺着那渐渐饱胀的胸线继续往下勾勒。   任司徒只觉心跳如雷,环在他颈上的手却没有力气阻止,只能背倚墙壁,由着他的唇在她胸口为所欲为。   后腰却被他强制地捧着凑向他,彼此的腰腹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对方,贴身感受着这个男人腹下散发出的火热。   他的手不知何时窜进了她的衣服下缘,顺着她光`裸的腰际向上抚触,每到一处都能引发她情不自禁地微颤,却在他指尖即将要顺着腰际向上游走的瞬间,任司徒整个人一激灵,猛地醒过神来。   她慌忙地反手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情潮涌动中,他抬眸看她,眼中的**里生出一丝疑惑,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细微的颠簸,任司徒吓得越发抓紧他的手腕,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一帮人渐行渐近的谈笑声。   那帮人伴着谈笑声的脚步即将走到二人面前的拐角,任司徒顿时心凉了一大截,就在她被满满的无可奈何攫住的同时,时钟却一把搂紧她,一闪身就躲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啪嗒”一声锁上,任司徒紧贴着他的胸膛,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不一会儿,洗手间门外就响起了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任司徒不由得缩起了肩膀,搂着她的某人见她如此可爱的反应,不由得一笑,可惜下一秒就被这女人抬手捂住了嘴——   低眸一看,只见这女人正紧张兮兮地盯着因门外人试图开门而微微晃动着的门把手,几乎是在用气音对他说:“嘘!别出声……”   外头的人欲开门而不得,疑惑地问了句:“嗯?谁在里面?”任司徒看向他的目光里,警告他别出声的意味就更加明显了。   他却一点不在意,甚至还兴致很好地啄吻了一下她的掌心,任司徒掌心痒痒热热的,下意识地就从他的嘴上撤下了。   门外的不满声还在继续:“刚才用洗手间门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打不开了?”   任司徒全部神志都被门外人牵着,直到他朝她微微俯下`身来,她才猛的回神,不解回视她。   他给予她一记无声的浅笑,下一秒,猛的捧紧她,牢牢吻住她的嘴。   任司徒惊慌地瞪大眼,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兴致偷袭她——要知道门外人已经在说:“找服务生来开门吧?”   门内的任司徒吓得忍不住要开口制止他,他却稍稍从彼此纠缠的双唇间分开一丝缝隙,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对她说:“嘘!别出声……”   他的笑容浅淡,目光却放肆,话音落下的同时,再度牢牢地吻住她。   任司徒忘了是谁说过,一个女人,这辈子总会为一个男人不顾一切一次,她只是从没想过,这个男人会是时钟——   起初的惊慌就这样融化在了这个男人紧密贴合的吮吻中,她已身不由己地沉溺进去,配合着他,回应着她,直到连再深的辗转都已不能再满足压抑在身体深处的那些难以启齿的渴望。   门外的动静不知何时消失了。   面前的他,不知何时已将她身上剩余的纽扣尽数解开。   任司徒却不觉得冷,反而被火热的欲念烧得耳根发烫,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攀附着他,任由他转身将她抱到盥洗池上。   内衣的前扣一松,取而代之的便是他火热的掌心。   那极致的柔软被他一手掌控,任司徒只觉得呼吸都被他揉弄得混乱不堪,他却头一低,毫不犹豫的将另一方柔软吮进嘴里。   被品尝,吞咽,任司徒神思凄迷地想着,自己是冰淇淋么?怎么真的会一点一点融化似的,他却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地扩张着版图,当他的手慢慢地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划至她的裙边,再一点一点地探进她的腿间,任司徒忍不住抓紧了他的双肩。   他想要采撷这个女人最娇嫩欲滴的那一处,她却在紧张,浑身紧绷得不成样子,时钟忍不住抬头看她——   他此刻坚毅的目光,从任司徒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看来,是如此的性感至极。   任司徒几乎瞬间就落败了,慢慢地松开了原本紧抓他肩头的手,这是一个暗示,放心地将一切交给他的暗示,时钟重新欺身上来,回到原本稍稍俯视她的高度,一点一点,从她的额头开始吻起,不再是片刻前那恨不得鲸吞蚕食的霸道,而是谦和的,柔软的,吻着她的眉心,鼻尖,唇角……   他的手慢慢滑进她的裙底,顺着她的腿,来到那柔软额核心,细致地揉触着,轻柔的指尖本欲慰藉她的不安,却引发了她身体里的一**潮汐翻涌。   心底的躁动呼之欲出,任司徒一直死咬着牙齿悄然战栗着,终于忍不住合拢双腿,可他就站在她两腿之间,强硬的腰杆挨开她的膝盖,指尖也在那一刻窜进了最后一层屏障,探进女性所特有的柔滑肌理中。   任司徒忽地一僵。忍不住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肩。   时钟不由得眉心紧蹙,却不是因为肩头突然传来的微痛,而是那异常的紧致阻碍了他的进犯,他看着她的眼睛,见她瞳孔里闪着一丝抗拒,不舍地停顿了片刻,焦渴地舔了舔她的嘴唇,最终还是撤出了手指,寻找到她最敏感的点,指腹或轻或重地揉弄着。   任司徒从不知自己的身体会如此刻这样,秋叶洒落一般的颤抖,淙淙的暖液润泽了他的指间,却令她羞愤愈加。他却仿佛在安慰她似的,细密的吻继续在她的脖颈间流连,任司徒一方面快要溺毙于她的吻中了,一方面又因他指腹的揉弄而两颊发烫,她宁愿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也全然没有心思去在乎,她的衣服因他逐渐蔓延至肩头的吻而慢慢地从她身上滑下——   直到她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动作猛地停住。   不知为何,那一刻任司徒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不确定地睁开眼睛,看向他。   他却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身后的镜子。   任司徒回过头去看镜子,瞬间就明白他是因为什么而停下了——她的衣服已经滑落在了腰际,整个背部都露了出来,几乎占据了大半片后肩胛的皮肤上,是即便做了数次修复手术也依旧丑陋不堪的疤痕。   任司徒看了它那么多年,早已习惯,可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自己身上这么大面积的烧伤痕迹时,有多么的难以接受。   所以她很理解男人第一次见到这道疤痕时,会有多幻灭。她也不意外她所认识的两个男人,都停在了看见这道疤之后——   只是她真的想不到,这个男人也一样。   这令她突然感觉到了冷。   刺骨的寒冷。   她怎么会以为这个男人是不同的呢?任司徒忍不住笑了,在她了然的笑容前,时钟蓦地醒回神来。   她却已拿起衣服披回了身上。在她从盥洗台上滑落下之前,时钟一把按住她的肩。一看她眼里透着的失望,时钟就知道这女人在胡思乱想了,可他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毫无歧义地把真实的想法说出口,千言万语似乎都只能化作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任司徒其实很想冷嘲一句:你们男人都一样……   可实际上,即便手指有些颤抖,任司徒还是以最快速度穿好了衣服,语气几乎算得上轻松,“没关系,不用解释,反正我酒也醒了。刚才……”她看看他,不明显地笑了下,“就当一场意外吧。”说完便掰开他的手,走向门边。   眼看她都已经打开一道门缝了,时钟的恼意无处发泄,一个箭步上前,猛的按住门板,“砰”地一声巨响,就又把门关上了。   时钟的手还按在门板上,任司徒撼动不了,只能面对着门,背对着他,听他有些气恼地说:“我不是没办法接受你身上的疤,我只是第一次看到,有些…”   她的背脊猛地一僵——   什么叫越解释越错,时钟总算明白了。   心中的烦闷与不顾一切最终交汇成了一股有些凶狠的力道,他猛地扳过她的肩,捧起她的脸,凶残的吞咽她的唇。   她要推开他,他就狠狠扣住她的两只手。她要踢他,他就下半身紧贴着她,将她扣在门与他之间,分毫都不能移动,只能任由他吻着,唇齿纠缠着。   如果没有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时钟分明已经感觉到她在他怀里渐渐变得瘫软无力,情不自禁地再度依附着他……可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秒,却已宣告了他的功败垂成。   差一点就再度迷失在这个男人攻势下的任司徒,就这样被平时听来清脆、此刻听来却十分刺耳的铃声激回了神。   任司徒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另一手死死地推着他肩头,阻止他再靠近。   可论力气,她哪是他的对手?时钟轻易地就将她原本抵在他肩上的手紧紧抓住反扣到身后,猛一欺身而来,就快要再度吻住她了,却在这时,连他也看清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他的目光迅速地晦暗下去。   任司徒成功地接起了电话。   “这边的afterparty快结束了,你那边呢?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我把地址发给你。”任司徒的心跳依旧急促,可她已经能很平静地一边看进时钟的眼睛里,一边对手机那端的盛嘉言、一字一顿地说,“等你。”   ***   任司徒回到船舱,等着她的,是众人的疑问纷纷,以及为她倒好的酒。   “你躲去哪儿啦?咱几个都已经喝了四轮了,这些可都是为你留着的。这回你可不能赖掉啊!”   任司徒笑笑:“放心,一杯都不会赖……”   说着便接过一杯琴酒,几口就喝光了。酒精火辣辣地润着喉,任司徒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不再如坠冰窖,有了迅速回暖的迹象。   她想把这该死的清醒抛到九霄云外去,还怕办不到么?灌醉自己不就可以了……   千杯不醉又怎么敌得过刻意为之?任司徒最后喝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却还记得要把这儿的地址发给盛嘉言。   迷迷瞪瞪的眯着眼睛,把手机屏幕凑到眼皮子底下,手指终于哆哆嗦嗦地编辑出了几个字。任司徒还来不及看自己有没有把这条消息成功发送出去,浑身就一脱力,手机径直掉落在地毯上。   任司徒就这样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但其实她睡得十分清浅,依稀还能听见周围的动静。   碰杯、喧哗、叫酒、唱歌、拼酒……渐渐地这些声音都离她远去了,似乎有人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她当即不耐地手一甩,“啪”的一声就掌掴在了对方脸上。   她真的很少能喝醉,也就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酒品很差,加上心情不好,如今眼皮都不抬,直接靠回沙发上:“滚……”   闻言,孙秘书捂着脸,特别委屈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时钟。   已经是后半夜了,酒局早已结束,船舱里一片残局,没喝挂的负责送喝挂了的回家,显然此刻这个喝挂了的——时钟看一眼这个歪睡在沙发上的女人——得由他负责护送了。   时钟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平静地对孙秘书说:“打都打了,抱她下船,最多右边脸再挨一下。”   这算安慰吗?孙秘书心里淌血。一咬牙,真的就不顾右脸的安危,弯身把这女人抱起来,离开。   时钟随后走出船舱,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又一阵手机铃声——那支掉在地毯上的手机一直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时钟本不予搭理,可刚走上一级台阶,终于还是忍不住猛地一闭眼,很快返身回到沙发旁,捡起手机。   转眼就把手机扔进了还有一半威士忌的酒杯里。   ***   任司徒是被漱口水的味道唤醒的。   确切来说,只是唤回了一半神智,另一半还泡在酒精里无法自拔。   也不知是谁在照顾她,是不是就像5年前她照顾失恋喝醉的盛嘉言那样?把她从床上扶着坐起,用水杯喂她漱口水,又逼她吐掉。   她还记得那时候盛嘉言醉得直接把漱口水喝了下去,让她十分举足无措。   任司徒笑了下,她跟盛嘉言不一样,乖乖地就把漱口水给吐了,一仰头就又睡回了床上。而此刻照顾着她的人,也和当年她照顾盛嘉言一样,解开她衣服最上头的两粒纽扣,助她呼吸。   当时她解开盛嘉言的纽扣时,盛嘉言是怎么做的?   似乎是一把把她扯到了床上,疯狂地吻她……   这么多年任司徒都强迫自己忘记那一幕,显然她这番强迫算是成功了,关于那晚的记忆,如今已经模糊的不能再模糊。唯独她还记得十分清楚的,是盛嘉言当时脱口而出的“揭雨晴”的名字,以及,在触碰到她背上的伤痕后,彻底清醒过来的那张近乎惊恐的脸……   盛嘉言当年突然停下,到底是因为意识到他叫错了名字,还是因为看到了她那可怕的伤痕,任司徒已不得而知,只是她很清楚,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不爱她……   在盛嘉言的字典里,“任司徒”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爱人。   任司徒感觉到温热的毛巾敷上了她的脸,这令她本就醉醺醺的脑海里闪现出的盛嘉言那愧疚的脸,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她听见有个无奈的声音像在问她,又像在自言自语:“睡在我的床上,为别的男人流眼泪,任司徒,你够狠……”   如果她现在还有力气说话,她或许会纠正这个人:她就算真的忍不住流眼泪,也不是为了盛嘉言,而是为了曾经爱过盛嘉言那个自己而流……   那个傻气的、对什么都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自己……   毛巾被拿走了,有人为她掖好被角,应该是朝她俯下了身来,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顺了顺她鬓角的头发。   那人似乎俯身俯得更低了,有气息悬停在她唇上,可顿了顿之后,那气息又移到了她的眉心,有谦和的吻落在那里,   任司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间,时钟愣了一下。   等了等,并没有等到她开口,时钟的语气里不禁透出一丝无奈:“晚安……”   说完他就直起身体准备离开。   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时钟……”   她轻声唤他。   时钟听了,却不知该不该笑:“如果你现在叫的是盛嘉言的名字,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   可这女人接下来的话,却比叫错名字还要更令人愤怒——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她说得很平静,根本教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一时醉话,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时钟站在那里,没有吭声,身体却越发僵硬。   “人都一样,到手了就不会珍惜,就算我们在一起,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离开,与其得到后再失去,还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   时钟笑了。   却是觉得荒唐至极的笑。   “这才是你一直拒绝我的原因?一辈子得不到,就能让我一辈子想着你?”   她没有回答。   “这想法很聪明,也很自私。”他像是真的在夸她,可陡然间语气又一变,“不过……”   也不知是她先松开了手,还是他先怒极地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她的身体趋利避害的在他的手下,本能的瑟缩。他心中明白是时候停止了,身却却不自觉沉溺,欲罢不能。   “那也得等我先得到了再说……”   听他这么说,任司徒有些惶恐的眸子在短暂的失焦之后,对上了他的眼。   他就这样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一把扯开她衣领的领口,“呲——”的裂帛声,残酷却也动听。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日,某对CP探讨某不能为外人所道的话题。   大耳朵:你就不能温柔点么?(指一指,垃圾桶里扯坏的内衣)   clock:不能。   大耳朵怒,一个转身,用脊梁骨对人。   clock一把搂过暗自生气的某人:从咱们的第一次我就知道,你!是半推半就属性。孙瑶怎么说的来着……M属性?   -------作者卖萌的分割线----------   看吧看吧~作者说话算话吧~上本垒了吧~   下章是要某色做个拉灯党,让你们自行脑补,还是拿出某色当年描写一夜N次的霸气来,每个细节都尽数还原呢?   全听你们的…… ☆、第22章   被扯落的纽扣欢快地崩落在地板上,任司徒慌忙地拉起被子,把身体掩上,他却毫不犹豫地把被角一扯,整个被子就这样被他掀到床下,他的手很从她的脖颈一路掠下,很快来到她的腰际,这就要划开她裙侧的拉链。   任司徒慌忙拉住他的手。   他便放开了拉链,转而一把箍过她的劲后,带着怒气狠狠地吻她。那几乎是啃噬了,任司徒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被他的牙齿厮磨的生疼。   他撤下了唇齿的攻势,手却仍箍在她劲后,额头抵着额头,他逼她看进他的眼睛里。   任司徒看见他瞳孔里散发出的像火舌一样的**,滚烫而刁钻,直往她心底深处探,就连他的声音都伴着一丝沙哑:“说到底你不是对我没有信心,而是你自己不自信。”   任司徒的手指忍不住紧紧陷在床单里。他的话何止是直戳心窝?简直是针针见血。连她自己每天在镜子前用那么多时间适应身上丑陋的伤疤,多年后都仍旧觉得它不堪入目,更何况是男人?   就像任先平,众人眼里的好丈夫,她眼里的好爸爸,最后还不是为了女学生抛弃了发妻?   又比如,如果当年那场大火真的让那女的毁了容,任宪平还会娶她么?还会和现在这样,再婚、移民、生子,照旧爱得如胶似漆么?   就连盛嘉言,之所以对揭雨晴如此念念不忘,又何尝不是因为揭雨晴先他一步离开?何尝不是因为他没有真的得到……   “男人”——这才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词。   可此时此刻,任司徒面前的这个男人却说:“你觉得你的身体很丑?可我觉得很漂亮,起码我现在多看一眼,就想要……”……多占有一分。   他的目光是带有力度的,扫视过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带给她多一分的心悸,他的手指随着目光一道在她身上游走,像在鉴赏着上好的瓷器,自她的肩颈一路向下,掠过胸口,直至最后,一点一点划开裙侧的拉链,任司徒一直抓着他的手腕,其实是可以阻止他的,却被他重新望进她双眸中的目光攫住,只能徒劳的按着他的手腕,随他采撷。   他的手伸进了敞开的裙链里,掠过小腹,直抵最脆弱的那一处,任司徒的身体本能得紧绷,他却揉着她,吻着她,要她舒展,“什么也别想,好好享受。”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一点一点卸下这个女人坚硬的外壳,直触柔软的内里。细密地抚慰,狠狠地撩拨。   他的手指每深入半寸,她就忍不住多咬牙一分,压抑着呼之欲出的j□j。他短暂地停了下来,欣赏她此刻焦渴难耐的模样,任司徒皱着眉,仰头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终于忍不住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把一切说不出来的渴求化作唇齿间的痴缠。   他却撤出了手指,指腹带着引人遐思的濡湿,一路向下抚慰她的腿侧,小腿,最后才扣住她的脚踝,分开弧度,欺身覆了上来。   惬意的吻还在继续,突然而至的痛楚却令她四肢百骸猛地一僵,这个男人几乎是在对她行刑,她皱着眉眼看着他,他却只愣了一下,下一瞬却是用力地吻住她,一手猛然抄起她的腿抵在他胸前,要她敞开,更深地容纳。   他不仅没停,反而一下深过一下……任司徒又疼又气,忍不住要瞪他,可眼里刚凝起一丝怒意,就被他又一记强有力的攻势撞击得支离破碎,脱口而出的吟哦也被他分毫不剩地吻去。   渐渐地,不再只是疼,更多了几分酸胀,可任司徒口中的气息依旧随着他的起伏而越发混乱,只能微阖着眼睛,接受他每一下所带给她的颤栗。   这个男人终于停下,将她控于臂弯中,深深地看着。   任司徒不知道该用什么目光面对他,她的痛楚和欢愉全都是因为他,那一刻她几乎是恨他的,可他却如此温柔地吮去她额角泌出的汗,啄吻她红红的眼皮,凑到她白皙幼细的脖颈旁,嘴唇靠近,轻轻地吮着,间或牙齿咬合,像是要在她身上烙下什么印记。酥酥麻麻的感觉一**地渡进她的感官神经,任司徒因此几乎要忍不住在他身`下缩成一团,他却依旧牢牢占据着那一处,要她:“放松。”   她哪会听他的?身体越发紧绷得像一张未开发的弓弩,时钟只能稍稍撤出一些,手一路向下探向彼此之间。   那里早已湿得一塌糊涂,他的指尖一经触及那方软滑,便又缓又重得揉搡着。   再看她——在他的身`下瑟瑟发抖,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眼角本微微吊起,此刻是真正的媚眼如丝;嘴唇也被她自己咬得透出妖艳的红色,伴随着她喉咙里发出的一些无意识的j□j——她的每一道气息都写着对他的蛊惑,光是听着而已,时钟眉目中的暗涌便再度将一切怜惜狠绝地吞没。   任司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比醒酒前还要混沌,她还在强忍着那一阵强过一阵的酸慰,却猛然觉察到自己被他捧起了的腰臀。   几乎是一阵天旋地转间,任司徒神思凄迷地看着他将自己摆弄成坐姿,无力抗拒,只能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肩颈中,任由自己被越来越多的羞耻感所淹没。   这个姿势令时钟无需再去顾及手上打着的石膏,本就异常紧致的入口如今越发的紧缠住他,他有些强制地让她双腿环住他的腰侧,只稍稍撤出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捧紧了她,瞬间闯入了最深的蜜处,末梢神经被突然铺天盖地而来的软腻所包裹,再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也要溃败在此,时钟终于忍不住紧紧拧着眉目,越发快速地顶弄。   这男人的每一下都让任司徒忍不住呼吸一滞,她死死咬住了他的肩,即便如此,牙齿还是忍不住地打颤。而他,一边继续强占着,一边还要扳起她的下巴,目光几乎是冷峻地审视着她……   看着她此刻失焦的双眼……   看着她两颊的晕红……   看着她鼻尖沁出的汗……   看着她眉心的纠结,像是要推开他,又像是要渴求他赐予更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只是因为他……   时钟神色一黯,忍不住猛地贴上她的唇,又是一阵吸吮纠缠。   任司徒无力地抱着他的肩膀,呼吸噎在胸腔中无处宣泄——快要因他的吻而窒息了。肌理本能地收紧,再收紧,紧到她几乎能感觉到身体中的他突然变得更加硬挺。   他这般的强占,加上被深深吻住的唇,几乎将任司徒逼至昏聩边缘,j□j声断断续续地,听得他动作不由得又狠了几分。   “别……”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被冲喉而出的尖叫声所取代……   身体一波一波的震颤到底是将她推涌至极乐,还是要将她推到痛楚的谷底?任司徒已无从分辨,她只觉得时间在同她作对,无论是他的折磨,还是他给予她的快慰,她都快要承受不住。终于……   他身体一阵紧绷,继而闷哼一声,猛地撤出。   激荡至灵`肉深处的震颤仿佛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已是后半夜了,任司徒睡在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可身旁这个侧卧着看着她的男人,却是周身散发出神清气爽。   明明他才是病人……   任司徒有些不忿地腹诽着。他半撑着脑袋看着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任司徒不便发难,只能闭着眼装睡觉。   他的手温柔地划过她侧脸侧,都没能唤醒假寐的她,直到他的手慢慢划至她的肩颈,任司徒才忍不住猛地把眼闭得更紧——   幸好她身上穿着他的衬衣,可他几乎要顺向她背脊的手还是令她深感不自在,毕竟就算隔着衣服布料触碰她背后的伤疤,她也觉得极度的变扭。   估计是看见了她越发紧闭的双眼,随即,任司徒耳边就响起了他带笑的声音:“洗个澡再睡吧。”   她还是没反应,只是悄悄握紧了拳头。   “你再不醒,我可要亲你了。”他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慢慢的向她靠近。   任司徒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他轻松惬意地浅笑。   彼此之间只隔着一个眼帘的距离,任司徒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撑着自己坐起来。她有些过于严肃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而她还未开口,时钟扫了眼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便是眉心狠狠一皱:“你要是再说‘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的鬼话,那我就再来一次了……”   “……”   “……”   任司徒终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算你狠……    ☆、第23章   任司徒终于什么也没说。她确实浑身黏腻,头脑也发昏,需要洗个澡清醒下,可她又不能当着这个男人的面就直接掀被站起,他的衬衣长度虽已遮过她的臀,衬衣下的她却是不着片缕,她只要动作一大,就会彻底走光。至于她的内裤……   就跌落在床边的地板上,湿得不成样子,根本就不能再穿了。   偏偏这个男人依旧保持着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床上的姿势,目光片刻不离地投向她,眼眸深邃却也轻佻,任司徒有些僵硬地回视他,却又不好开口让他回避一下,毕竟……   那么亲密的时刻都经历过了,说这话未免太小家子气。   正当任司徒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有手机的震动声从不远处传来。时钟的目光这才从她身上移开。任司徒目送他下床去接电话,隐隐松了口气,立即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在那一刻生生一愣。   床单皱得不成样子,虽是深色,可任司徒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上头滴了些什么。几枚深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任司徒忍不住伸手触了触,直到这时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任司徒又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那个已经走远的男人。   卧室空间很大,此刻的时钟就只穿了条灰色宽松的长裤,赤着上半身站在下陷式的环形沙发里,翻找着手机。其实距离隔得这么远,任司徒根本看不清他身上的细节,可是有些东西就跟已经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似的,比如这个男人发动进攻时,那几乎是拉成一道流线型的背部线条,肩,腰,臀,腿,看似倾长,却蕴含着疼得人死去活来的力量;又比如,他的唇和他的手指,有多么的细腻,多么刁钻……   用脚趾头猜想都能猜到这是个深谙男女之道的男人。这也是任司徒突然恐慌起来的理由。   时钟终于在宽阔的沙发里找到了自己之前随意丢下的手机。之前的来电已经停了,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时钟正要把手机丢回沙发,却在这时,手机又欢快地震了起来。   来电的依旧是那串陌生号码,可时钟看着手机屏幕,不禁眉心一皱。   这个号码和那女人的手机号,差别就只是末尾的两个数字……   任司徒是看着时钟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返身朝她走回来的。他虽接听着电话,却一声不吭,甚至目光都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徐步走近。一走到床边,他就径直把手机递给了她:“找你的。”   任司徒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这明明是他的手机,怎么会……   突然那根疑惑的神经线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猛地揪紧,任司徒接过手机,指节僵硬,手机举到耳边时,连喉咙都渐渐发涩了,“……喂?”   回答她的,果然是盛嘉言的声音:“任小姐,你最近是不是玩失踪玩上瘾了?”   他的语气像是松了口气,像是带着调侃,像是带着纵容,像是带着任何一种情绪,却唯独没有……责备。   “我……”任司徒本能地想为自己解释,可只说了一个字就又本能地噤声了。   盛嘉言也确实不需要她的解释,只是带着笑意道:“放心,我这不是在怪你。确认你没出事我就放心了。好了,不打搅你了……”   她宁愿盛嘉言质问她:任司徒,你怎么可以又玩消失?你怎么可以随便和男人出去过夜……   她甚至宁愿盛嘉言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任司徒,是,我是鼓励你交男朋友,可谁都可以,唯独这个时钟,真的不靠谱……   可司嘉怡真的一刻也不愿多打搅她,径直挂了电话。留给任司徒的,是一室安静。包括站在床边的时钟。   任司徒垂下手,掌心的电话便滑落在了枕边。   任司徒以为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的,会是身旁这个男人突然的暴怒——那样倒好,她也就不用费什么心思就能和他一拍两散了,可她等了等,等来的却是他坐在床边,抚了抚她的脸颊。   紧接着,这个男人的指腹又顺着她的手臂慢慢向下滑去,即便隔着衬衫布料,任司徒依旧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身体的记性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头脑,就如同现在,他浅浅的触碰,就几乎唤醒了任司徒每一寸肌肤的记忆——   1个小时前的此地,甚至是3个小时前的游艇上,他的手指都是这样巧妙而强制地挑起了她的**,令人无力抗拒。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她不自觉的紧握的拳头上。这个男人分明能感觉到她在他的触碰下忍不住浑身紧绷,可他只是无声地轻笑了一下,继而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松开她的拳头:“被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你就这么不安么?”   任司徒忍不住看他。他嘴角还噙着笑,一点儿暴怒的征兆都没有,反观自己……任司徒忍不住自嘲地笑笑:“为什么你们的心态都能这么好?”   他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又或许早就将这个问题揣摩了很多遍,答案已经了然于心:“他心态好,是因为他不爱你。我心态好,也是因为……他不爱你。”   他不爱你……   这个男人就这样语气轻松地将她一直深知、却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说了出来。   任司徒反倒是瞬间轻松了,或许是在他深沉如海的目光下鬼迷心窍了吧,就连一直以来对孙瑶都难以启齿的话,她都能像讲笑话似的,对他说出了口:“可我就是忘不了他。”   确实是个笑话,任司徒说着都忍不住笑了,却是苦笑,只因这个笑话的主角是她自己。反反复复,犹犹豫豫,爬出来又跌回去……可就是越逼自己忘记,就越忘不了。   “女人放弃上一段挚爱,是不是都和你这样反反复复,犹犹豫豫?”他问,却不需要她的答案,因为他自己很明白——“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那如果她一辈子忘不了呢?他也会陪她耗一辈子?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任司徒忍不住失笑,兀自摇摇头。看着如此笃定的他,几乎有些羡慕了:“那男人呢?你们忘记上一段挚爱的速度是不是快得令女人发指?”   “这我倒没经验。”时钟无谓地耸耸肩,转瞬间却是眸光一变,几乎是冷峻地看着她,一瞬不瞬,“我从不放弃。”   任司徒心尖蓦地一紧。他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他的表情里也没有多少温度,可为什么她的身体、尤其是耳根却在他的盯视下,忍不住隐隐发烫……   可随即他又话锋一转,笑着对任司徒说,“当然,你可千万别学我。”   他甚至像教训个小孩子似的,点了点她的鼻头。   任司徒不得不对面前这个把一切看得如此之透、却又如此坦荡的男人刮目相看了:“你就不怕我是利用你忘记他?”   时钟挑眉一笑,对着她张开怀抱:“欢迎利用。”   他作势真的要搂她,任司徒不禁被逗笑了,下一刻已抓紧衬衣的领口和下摆,逃窜似的溜下了床。可刚跑出不远,腿心就酸疼得不行,步伐不由得慢了下来,他没有跟上来,却没有错过她脚下的迟滞。   “需要帮忙么?”   听他这么问,任司徒不由得回过头去。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禁地略过他的身体各处,最后才落在了打着石膏的胳膊上:“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等任司徒进了浴室,才发现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保持恒温的指示灯也亮着,洗漱用品、全新的浴衣毛巾也全部搁在随手可及处。   估计是他在她累得连手指不愿动弹时,为她准备好的。   任司徒的手抚过洁白的浴衣,微笑却不自知。   她把自己沉进浴缸,氤氲的热气蒸得她都快犯困了,阖上眼,浑身轻松,脑子里却不得平静。有声音在一直、一直、一直地闪回……   放心,我这不是在怪你……   确认你没出事我就放心了……   好了,不打搅你了……   盛嘉言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又变成了时钟的。   他心态好,是因为他不爱你……   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我从不放弃……   欢迎利用……   任司徒猛地睁开眼睛。浴缸的尾端因随时置换热水而隐隐出现了一个注水的漩涡,就如同这两个男人的声音她心中造就的漩涡。   任司徒不敢再多逗留,她跨出浴缸,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披上浴袍走向门边,却在路过镜子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她看着自己从浴袍领边露出的皮肤,不由得回想起方才自己回头所看见的那一幕:那个男人赤着上半身倚着床头,身上除了车祸后还未痊愈的小伤痕,还有一些更细微的、像是被小猫小狗抓伤的痕迹,肩头还有一枚清晰的牙印……   那一道道痕迹都在提醒任司徒,她对这个男人做了些什么。   至于这个男人对她做了些什么……   任司徒抹掉镜上的水汽,镜中的她瞬间变得清晰。自己身上竟没有留下任何青紫的痕迹,对此,任司徒难免有些惊讶。   已被任司徒强制的压到记忆最底层的某些旖旎回忆,在此刻突然不受控地翻涌出来,他的吮咬、揉捏、抚弄,力道虽然重,却掌握得极其有度,并没有真的伤到她……   连最失控的时候都不忘如此顾及她的男人,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非得说他不是好人?   任司徒失笑。   就在这时,门边突然传出动静,任司徒吓了一跳,赶紧把浴袍披回去。时钟却已经推门进入浴室。   他从水雾中朝她走来,任司徒焦急地绑着浴袍带子,他却已悄然走到她身后,他的手自后拥住她的腰,连带按住了她绑带子的手。   “怎么这么香?”他低头嗅了嗅她颈边。   任司徒愣了一下:“……这不是你家沐浴乳的味道么?”   时钟无声地叹口气,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彼此都站在镜子前,目光在镜中交汇,任司徒看见镜中的他,缓缓解开她刚系好的浴袍带子。他的手灵活地窜进了随之敞开的浴袍领边。   任司徒便再度被他揉捏得呼吸不稳起来。这回她终于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他却随着她回头的动作顺势吻住她。等任司徒从他那绵长得几乎要让人溺毙的吻中挣脱出神智,她身上的浴袍不知何时已经坠落在了彼此的脚边。   他放过了她的唇,火热的吻开始顺着她的颈侧向下,任司徒猛然意识到他想干什么,连忙反身推开他。   他想吻她的疤痕?任司徒无来由地心生抵触,她手边便是盥洗台,台上还放着她换下的衬衫,任司徒想也没想,扯过衬衫就往身上套,话也是几乎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哪都可以,那儿不行……”   话音一落就看见面前的这个男人勾起了一边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说话算话?”   ……   ……   任司徒坐在盥洗台上,膝盖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冰冷的台面,火热的……他。   他的吻几乎落遍了她的全身,发掘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深藏在她身体上的奥秘……终于,他不再在她双腿间作恶,直起身子,啄了啄她的嘴角,问她:“可以么?”   任司徒只觉得头晕,还未散去的水雾令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只能粗喘着气,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   她想她应该是点头了的,接下来,就轮到这个男人,身体力行地去教会她沉沦的定义……   ***   任司徒直到隔日傍晚才回到家。   准确来说,是她在车上睡着了,等到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自家楼下。   她迷迷瞪瞪地看了眼窗外,随后偏回头来,才发现自己正枕着时钟的肩膀。   而时钟,等着她发现他似的,与她视线一对上,便和煦一笑,轻柔地问她:“终于醒了?”   任司徒赶紧直起身子,有些尴尬地看一眼前头的司机,见司机十分恪尽职守,根本就没在关心后座的情况,才揉捏着眉心问时钟:“到了怎么都不叫醒我?”   “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你是不是会请我上去喝杯东西?”他不答反问。   “下次吧。”任司徒已经自行开门准备下车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折腾了一晚,你应该比我还……”   得!见他突然变得暗昧不明的目光,任司徒就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索性无视掉时钟的目光,头也不回地下车。   时钟看一眼她落在车上的外套,便不自觉地回想起她方才懊恼得恨不得吞掉自己的嘴巴的样子——   她是有多急着逃走?连衣服都不要了。   时钟忍不住轻笑,眼看她的身影已绕过车头,走上了公寓楼外的台阶,他正欲降下车窗叫住她,可下一秒,时钟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边——   刚走上两级台阶的任司徒也在同时怔住了脚步。   车内、车外的这两道微怔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刚从公寓楼里走出来的盛嘉言身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盛嘉言,他下了几级台阶来到任司徒跟前。   任司徒还有些错愕地瞪着眼,盛嘉言已经微笑地给出了解释:“孙瑶提前带寻寻回来了,她没这儿的钥匙,我过来给他们开门。”   任司徒还没来得及接话,身后就传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的声音。   任司徒与盛嘉言齐齐循声看去,只见时钟下了车,正走向他们。   时钟把她落下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他能感觉到她肩膀的僵硬。便顺势搂住了她的肩。继而打量起盛嘉言来,有些明知故问:“这位是?”   任司徒不由得抬眸看向时钟——他的眼神,又将她带回了昨晚某个时刻,某个他坚定地对她说出“他心态好,是因为他不爱你”的时刻……   他不爱……所以,她也是时候走出这道叫做“盛嘉言”的牢笼了……   此刻,站在盛嘉言面前的任司徒终于找回了合适的表情,来为这两个男人介绍彼此:“这是盛嘉言,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时钟,”任司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我……男朋友。”    ☆、第24章   男朋友……   这称谓听得连时钟都略显诧异地抬了抬眉,面前的盛嘉言眼中却是连半分惊讶都没有,目光很自然地从任司徒脸上移到了时钟脸上,脸上有微笑,语气却颇为疏离:“时先生,我们之前见过的。”   其实早就知道这位盛嘉言是何许人也,甚至某次百无聊赖地开着车来到这女人的诊所楼下,就见这盛律师坐进这女人的车里,继而扬长而去,可当下,时钟还是作势打量了一下盛嘉言,微一皱眉,没有认出来似的。   盛嘉言倒是很客气地朝时钟伸出了手,既然没被认出,不妨自我介绍一句:“我是利德建设的代理律师。”   时钟低眉看一眼盛嘉言伸来的手,下一秒却是径直揽着任司徒走上台阶,与盛嘉言错身而过的一刹那,他还在亲昵地对任司徒说:“不介意我上去坐坐吧?我也好久没见寻寻了。”   直到走进了电梯间,时钟才开始正视这女人略带不满地看着他的眼神。   是有多不满?几乎是在瞪他了——   时钟深知这女人在不满些什么,却只是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任小姐,请对你的男朋友公平些——既然你有利用我的权力,我自然也有讨厌他的权力。”   这男人的言论逻辑完美得让人无从辩驳,可任司徒一想到遭到无视的盛嘉言脸上闪现出的那一丝尴尬,就忍不住拍开他捏自己鼻子的手。   不分时机、不分场合地维护盛嘉言,这几乎成了镌刻进任司徒血液里的条件反射……虽然连她自己都极端讨厌这种条件反射。   而她此时此刻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几乎是一拧眉眼,就要将她那道反射弧狠狠斩断:“再瞪我试试?”   时钟看着她,语带威胁,眉眼也压得有些低,可他根本没给任司徒任何反应的时间,下一刻便身体一倾,转眼就把任司徒逼得后退一步,靠在了电梯门上。   在她退无可退之间,头一低就啄吻了一记她的眼皮。   任司徒本能地闭上了眼,心里却是哭笑不得,他如此信誓旦旦,结果却只是打算用这种方式让她别瞪他?这男人幼稚起来,真就跟7、8岁小孩似的……   他的吻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却真的令任司徒彻底没了再瞪他的想法,目光几乎是不自觉地柔软下去,他则静静地回视她,仿佛就这样轻松地化解了盛嘉言的突然出现所带给彼此的芥蒂。   就在这时,任司徒耳边响起“叮”的一声提示音——电梯到了,眼看电梯门缓缓开启,任司徒这才猛地想起盛嘉言本该一道和他们来到电梯间的。   万一被盛嘉言看到她与“男友”如此亲昵的举动……任司徒有片刻的惊慌,不由得回望一眼。不仅电梯间里没有盛嘉言的身影,连公寓大堂里也没瞧见他。   任司徒不禁一皱眉,直到望向户外,才发现盛嘉言还站在外头的台阶上。   他还是那样的一副孑然一身的姿态,一个世纪没有移动过了似的,背影僵硬到几乎要透出一丝落寞了……   是错觉么?可她怎么觉得此刻这道有些寥落的背影,和片刻前坦然地朝时钟伸出手来的那个盛嘉言,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然而任司徒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被身旁这人一把拉进了电梯。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任司徒下意识地要去按开门键,却被时钟捉住了手。   “你的专属钥匙保管员不是只负责来开门的么?他又没说要和我们一起上楼。”   时钟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可显然他对那“专属钥匙保管员”介意得不止一点点。任司徒听到这里,又何尝不是满腔苦涩?   无论是工作的城市、还是老家的住所,他们都拥有彼此的备用钥匙,就连他请的家政阿姨有时候忘带钥匙进不了门,都会打电话给她;   她和盛嘉言回国后同时办的手机号码,末尾只差两位数;   盛嘉言有时候会替寻寻去开家长会,寻寻那么想要一个爸爸,甚至因为这件事和同学打过架,可寻寻向同学老师介绍盛嘉言时,永远称呼的是“叔叔”,因为很早之前,寻寻就在盛嘉言那里翻到揭雨晴的照片,连寻寻那么小都明白,盛嘉言看着照片中人的眼神有多么温柔,她又怎么会比一个小孩子还糊涂?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永远亲密,可也永远隔着她怎么也跨不过的鸿沟……   如今的任司徒看着电梯门间的缝隙越缩越小,其实很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败感,就这样吧,反正她再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时钟却没有错过这女人脸上不经意间闪现的失落。   他低眉略一思索,下一秒竟主动伸手格住了电梯门。电梯门突然反向开启,任司徒有些不解地抬眸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他的表情教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只听他突然开口、语气莫名地问她:“又或者……你是想确认他有没有在为你吃醋?”   任司徒一怔。   随即失笑:“我没你这么幼稚。”   希冀着盛嘉言为了她吃醋、继而幡然醒悟要追回她?任司徒自认早就过了玩这种把戏的年纪,更何况那么多的前车之鉴足够让她明白,这种情况根本、绝对、永远不可能会发生,她就算真的想要利用面前的这个男人,也只是希望他能帮助自己摆脱这一段曾经是明恋、而后只能守口如瓶、如今只剩耿耿于怀的感情泥淖而已。   时钟却似乎不相信她的说法,自顾自继续道:“我教你个方法……”   他的语气里莫名地带上了一丝循循善诱,任司徒不由得抬眸看他,下一秒回应她的,却是这个男人准确袭向她双唇的吻。   几乎在那一瞬间,觉得他幼稚的念头瞬间就在任司徒脑子里烟消云散了,这是个成熟男人攻城略地的方式,唇、齿、舌尖……连气息都是十足地温柔利器。   二人就这样站在电梯的角落,身侧便是电梯的控制面板,应该是他一直在按着开门键,电梯门因始终无法合上而突然发出尖锐的“嘀——”声,任司徒吓了一跳,这才从迷人心智的吻中挣脱出来——   这女人双唇被他如此紧密贴合,还要嘤嘤呜呜地提醒他电梯里有监控,他虽一直不管不顾地继续着唇舌间火辣的辗转,却仿佛瞬间就心领神会了似的,只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就用整个背脊挡住了探头的监控范围。   他身形高大,又是刻意阻挡,任司徒几乎整个人都被他笼罩在了怀中,被他伸手托住后颈,被他禁锢了脖颈的角度,任由他隐秘而放肆地继续。   这个男人的吻,和她之前所经历过的任何一种吻都不同,除盛嘉言之外的人,带给她的似乎只有麻木,而更久远的记忆里,她吻盛嘉言时,又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到近乎惶恐,可此时的这个男人,即便吻得如此霸道,却总让她觉得,他像是倾尽了一切柔情在吻她——这种错觉太容易让一个女人想要摒除一切理智,只纯粹地陷进感官的欢愉中,无法自拔……   是任司徒先行沉溺进这个火辣的吻里的,也是她先猛地推开他的——只因她耳边传来了越行越近的脚步声。   几乎是在任司徒推开他的下一秒,脚步声停在了电梯门外,同时,盛嘉言出现在了任司徒面前。   盛嘉言似乎没料到电梯竟然还在等他,愣了愣,才失笑地走进来:“还以为你们已经上楼了。”   时钟脸上毫无异样,依旧是那派冷峻的表情,任司徒站在一旁却无比局促,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祈祷自己的脸千万不会发烫,但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令盛嘉言突然注意到她有些红肿的嘴唇——   连时钟都明显地看到盛嘉言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时钟不由得目光一暗——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盛嘉言看似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伸手准备按下关门键和楼层数,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似的,悬停了片刻之后,盛嘉言最终只能抚着额头自嘲地笑了笑——   这个姿势任司徒再熟悉不过,盛嘉言感到格外的无所适从时,就会像现在这样,扶着额头,自嘲地笑着。   任司徒其实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毕竟上一次她见盛嘉言这样,还是多年前,他和揭雨晴经历了争吵、分手、和好、再分手之后,揭雨晴连夜搬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盛嘉言在揭雨晴的公寓楼下一坐就是一整晚,任司徒找到他的时候,他就那样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他终是扶着额头,自嘲地笑了笑。   可和当年她陪着盛嘉言在公寓楼下一坐就坐到了隔天清晨不同,如今的盛嘉言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自行调整了过来,成功按下电梯按键。   一部无声上升的电梯里,各怀鬼胎的三个人——   幸好见到寻寻之后,大人们的这些不该有的坏情绪,很快就被这小家伙给闹没了。   寻寻带回来的行李被孙瑶收拾得乱七八糟,任司徒回家后发现这一点,立刻就找到理由躲进寻寻的房间,收拾东西不出来了,把招呼这两个客人的差事交给了孙瑶。   孙瑶哪会招呼客人?直接坐在沙发上,对着还站在玄关,找不到拖鞋换的两个男人手一挥:“随便坐!别客气。”   盛嘉言去而复返,时钟又是大驾光临,寻寻自然也就顾不得去黏着任司徒了,找了两双拖鞋,抱着拖鞋冲到时钟面前就问:“任司徒昨天是和你在一起吧?”   还不等时钟表态,寻寻已经特别得意地对盛嘉言邀功了:“嘉言叔叔,昨天你给孙瑶打电话说联系不到任司徒,其实是我叫孙瑶让你去找长腿叔叔的哦!果然!我没说错吧~”   盛嘉言无奈地揉了揉寻寻的头顶,“你啊你,之前你也管莫一鸣叫长腿叔叔,任司徒的男朋友——”盛嘉言对着寻寻示意了一下时钟,“——你总得给他个正经的称呼吧。”   说着便把拖鞋从寻寻怀里抽出来,弯腰换鞋去了。   时钟如今的心情甚是起伏,自己的男友身份被这个潜在情敌如此坦然地承认,他是该高兴还是疑惑?再者——“原来我不是你唯一的长腿叔叔?”   时钟挑眉,略带不满地问。寻寻却一点儿也不心虚或者难堪,因为他准确抓到了重点:男朋友???   以至于寻寻根本来不及回答时钟的问题,就一溜烟地跑去房间找任司徒。   至于任司徒对寻寻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不一会儿寻寻就跑出了房间,把时钟叫到一旁,开始了一场十分严肃的谈话——   “你能不能在六个月之内成为她的老公?”寻寻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时钟不由得一愣,上下打量一下这小孩儿特别严肃的眉眼:“……此话怎讲?”   寻寻悄悄瞥一眼正在收拾行李的任司徒,目光回到时钟身上,这才娓娓道来:“六个月后呢我就要上小学一年级了,你当然要抓紧时间成为她老公啦,要不然到时候我开学了,你怎么以我爸爸的名义去参加家长会?”   “……”   寻寻显然对他大抱希望,“你一天之间就能成为她的男朋友,六个月,相当于……”寻寻自顾自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却卡在了“六个月相当于多少天”这道数学题上死活下不来,不禁直皱眉。   直到时钟悠哉地替他补充:“180天左右。”寻寻立即变皱眉为欢笑,赶紧接话道:“对!180天!180天之内成为老公……你这么厉害,一定行的!”   时钟看着这小孩儿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样子,不由得眉眼微垂,默默的算了下……180天……任务颇为艰巨。    ☆、第25章   不出片刻,时钟已思考完毕,胸有成竹地对着寻寻一挑眉梢:“那你可得全力配合我。”   寻寻万分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一大一小二人即刻击掌为盟。   不一会儿寻寻就领命跑去房间向还在帮他收拾行李的任司徒提要求了:“我们今年过年……就不去嘉言叔叔家里了吧!”   小家伙突然冒出这么个请求来,任司徒叠衣服的动作不由得停下了。   她没有想到孩子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动作,把叠好的衣物放进衣柜,随口说道:“本来我今年就没打算带你去你嘉言叔叔家过年。我们自己单独过,跟外婆,还有孙瑶一起。”   寻寻诧异地张大了嘴——他早就把那个突然出现、又甩下他们独自离开的所谓外婆忘到了九霄云外。寻寻想了想,顿时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小碎步挪到任司徒近旁,拽了拽任司徒的衣角:“外婆好凶,而且她根本不喜欢我和你,我不想和她一起过年。”   任司徒看了眼寻寻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   她那时候就不应该带着孩子去接母亲出狱的,只怪她当时的想法还停留在母亲入狱前——母亲当了那么多年幼儿学校的校长,一向喜欢孩子,她把寻寻带上,还希冀着自己的母亲会稍微开心些,结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母亲几乎是在看仇人似的看待她,连带着寻寻也没得到好脸色……   寻寻见任司徒面露犹豫,赶紧趁热打铁,不再揪着任司徒的衣角不放,而是讨好地挽住任司徒的胳膊,直晃不放:“好不好嘛?好不好啦?”   寻寻一向是只要有好吃的、就可以完全不顾其他的性格,怎么现在突然如此执着于春节要在哪家过?任司徒忍不住多打量了这小家伙几眼,试探着问:“过年你既不想去你嘉言叔叔家,又不想去看外婆,那你想和谁一起过?”   寻寻哪听得出她问题里的陷阱,听她这么一问,立即双眼大亮,双手合十,美好得看着任司徒:“和你男朋友一起过。”   “我男朋友?”任司徒仔细琢磨了一下寻寻的用词,瞬间就明白过来。   而此时的时钟,正冷着脸和盛嘉言对面而坐,一个看着电视,一个看着手机,隔在这两个男人中间的孙孙瑶看看这个,瞥瞥那个,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沉默的氛围,索性什么也不管,只把电视的声音调大,盖过一切的尴尬。   幸而没过多久,其中一个的手机就响了——时钟很快接起电话,听了大概两句,眸色便猛地一沉。时钟很快起身朝客厅所连接的阳台走去,盛嘉言看一眼时钟站在落地窗外听电话的样子,眉心不禁微微一皱。就在这时,任司徒从房间里走出来,准备找某人兴师问罪来了——   任司徒来到客厅,稍稍张望了一下就瞧见了阳台上的那抹身影,她也没多想,径直走过去,正准备拉开虚掩的落地窗,任司徒的动作却生生地一顿,只因她陡然听见时钟语气冷酷地对着手机说:“把那人拍到的视频买下来。不卖?那就逼到他卖为止。”   眼看他挂了电话,这就要回过头来,任司徒本能地松开落地窗的把手,退后半步。下一瞬时钟已回过头来准备回客厅,却正与任司徒打了个照面。   在看见任司徒后,他稍稍一愣,继而原本十分严肃的脸上现出一丝乍暖还寒的笑意,他拉开落地窗走了进来,见任司徒依旧微微蹙着眉盯着他,他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怎么了?”   任司徒终是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面前这男人分明看出了她的异样,可她不问,他便不说。任司徒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他,更读不透他此刻平静的表面下到底藏了些什么暗涌,她本来听了寻寻的一番话,此刻是准备来向这男人兴师问罪、想问问他跟寻寻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的,可如今……   任司徒突然想到这男人送她回家的车上说过他自己晚上还有事,几乎是客气地问他:“你之前不是说晚上有事么?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时钟无奈一笑:“你这是在下逐客令?”   她没回答。时钟倒也不恼,只兀自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任司徒送他到玄关,替他拉开门。真的是一副“逐客”的架势,目送着时钟换好鞋走出公寓门,任司徒只淡淡说了声“再见”,这就准备关上门了,却在这时突然被他伸手隔住了门。   “任司徒。”   这个男人其实很少这样直呼她的名讳,加上他清冽的嗓音,于是莫名的,任司徒被他这么一唤,握在门把上的手就隐隐的僵住了。   “我不是什么大恶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好人,甚至于我所有的好加起来,都只够给一个人。”他看着任司徒,眼里的情绪藏着更多任司徒读不懂的东西,“这样的我,你愿不愿意要?”   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平静,却让任司徒没来由得心惊。   大门终究还是缓缓地合上了,把一切心惊胆战或心猿意马统统结束在了“啪嗒”的一声关门声里。   ***   一周后便是除夕夜,市区里已经下了禁放烟火的条例,年味就变得更加寡淡了。   寻寻因为不能和长腿叔叔一起过节,郁闷了好一阵,任司徒给他换了个PAD,又买了台PS4给他,他才稍微给了任司徒点笑脸看。   任司徒倒是觉得没什么,母亲连见都不愿见她,她则是既没有勇气和时钟一起过节,又没有立场再去盛嘉言家里蹭吃,她就当乐得清静了。   孙瑶是早早地录制好了几个地方台的除夕夜节目之后,就赖在任司徒这儿做米虫。如今外卖行业这么发达,任司徒不费力地就准备好了一桌的除夕夜好菜,即便寻寻对此颇有怨言,可看在收了好几份礼物的份上,吃得也算开心。   电视机播放着春晚,上演到魔术节目时,寻寻差不多已经把PS4里的游戏摸透了,孙瑶也已经喝得八分醉了,她的手机一直在间歇地响着,孙瑶却跟没听见似的,又给自己开了一瓶。   任司徒和孙瑶一道坐在满桌吃剩了的菜肴前,倒是破天荒地一直忙着回信息——任司徒私下里朋友并不多,今年过节手机却是响得比往年都要欢快,毕竟不久前的同学聚会上,失联多年的老同学们都彼此留了联系方式,过年互相发发段子,倒也有助于熟络感情。   任司徒的手机在同学聚会那天丢了,还是在给寻寻买礼物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买了这台新手机,幸好补办了旧号码,否则老同学们联系不到她,她今晚就要彻底无聊至死了。   只是任司徒没想到,她竟然会接到这样一个来电——   是个陌生号码,甚至是个她不太熟的区号的座机,任司徒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渐渐地就沉了下去。   孙瑶就坐在她旁边,自顾自喝着酒,任司徒犹豫了很久,还是拍了拍孙瑶:“你舅舅的电话……”   孙瑶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一向表现得没心没肺的孙瑶,眼中突然闪现出一丝迷蒙的光,任司徒有点不忍心把电话交到孙瑶手上了。   于是只能试探着说一句:“你舅舅说你妈妈今年在他那儿过年,说……你妈很想你,问你有没有空跟他们说几句?”   “没!空!”孙瑶手一挥,差点把桌上的盘子扫落在地。   任司徒扶住摇摇欲坠的盘子,却没能扶住摇摇欲坠的孙瑶,只见孙瑶手一挥,头一歪,就枕在了餐桌面上。   “他们不就想问问我怎么还没给他们汇钱么?”孙瑶已经喝得口齿不清了,却还趴在桌上对着酒杯呷了一口又一口,一个劲地冷笑,“汇钱?我汇个屁!当年我要告徐敬延,最后还不是被这帮所谓的家人逼着撤了诉!现在还想让我当他们的摇钱树?呸!一边玩儿去!”   孙瑶平常即使喝醉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口不择言,任司徒差点要捂住她的嘴了,幸好寻寻在客厅里专注地玩着游戏机,否则任司徒真不知道要怎么为孙瑶的这番醉话收场。   见她这样,任司徒只能找个借口挂了她舅舅的来电。孙瑶还趴在那儿自顾自地说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完全听不见她在讲什么。   孙瑶每一年的春节不是和任司徒一起过,就是自己出国玩一轮,要么就是在工作中度过,总之是从不回家过年。即便如此,她每年还是会汇钱给家里人……或许今年,孙瑶已经彻底厌倦了这种用金钱维系亲情的方式。本就是被所有人抛弃的浮萍,便索性真的做一朵不需要任何依靠、只顾自己自由漂泊的浮萍。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任司徒早已把孙瑶搀进房里,估计孙瑶已经睡死过去了。之前还在心心念念着要找长腿叔叔一起去放烟花的寻寻也困得抱着游戏机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任司徒把这小家伙抱进他房间,安顿他睡下。   任司徒一个人收拾好了餐桌,也收拾好了寻寻散落在各处的玩具,最后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新年钟声敲响之际,主持人笑容可掬地恭祝着全国人民合家欢乐,任司徒也忍不住笑了一笑,环顾一下四周,陪着她的只有一室安静,于是再一咀嚼“合家欢乐”这个词,笑容便不自然地隐去了。   人或许都会有某一个时刻,突然觉得自己快要被无边无际的孤独尽数吞没,任司徒的手机就搁在沙发上,在这种时候,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听一听盛嘉言的声音,可刚给手机解了锁,任司徒就冷静了下来。   她把手机丢回,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再调大,那股想要听见盛嘉言声音的冲动就渐渐地淡了。   可不一会儿,手机就欢快地震动了起来,任司徒低头一看屏幕。犹豫了挺久,还是接了。   她还没说话,倒是电视机里的声音先行传进了听筒,于是时钟开口第一句便是笑问:“你竟然无聊到在看春晚?”   仿佛自己的孤独被人生生戳穿了,任司徒语气难免有些生硬:“至于这么惊讶吗?”   那边又传出一声笑:“没想到盛律师家也这么无聊?还以为你那儿会很热闹,结果全宅着看晚会?”   估计是寻寻向这长腿叔叔汇报过,自己一贯在盛家过节——任司徒有些无奈,身子一歪就仰面躺倒在了沙发上:“那时先生你呢?嫌我们这些看春晚的人无聊,你又在做些什么有聊的娱乐活动?”   “我?”他还是那样话语里藏着浅浅的笑意,“我比你更无聊,我在人家人去楼空的房子外散步。”   任司徒愣怔了片刻,突然就跟魔怔了似的,径直站起,想也没想就跑向了玄关。   大门“嚯”的拉开,她真的看见这个男人在她家门外走廊散步。   可能有半秒的错觉,任司徒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个十几岁时情窦初开的少年,迟迟等不来个心怡的女孩,却依旧不死心,拿着手机,低着头,踩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原地来回踱着步,就是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不知何时才应该死心……   他抬起头来,脸上原本的落寞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慢慢的隐去了。他朝她笑一笑,用云淡风轻压抑着欣喜:“你竟然在……”   ***   在路边散步就算有聊了?   似乎……比窝在家里一个人看春晚要有聊一些。任司徒看着地上落着的两个人的影子,有些百无聊赖地想。   今晚的他穿得很随意,藏青的立领衬衫配同色毛衣,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布洛克短靴,连大衣都没穿。幸好今天也不怎么冷……何止不怎么冷?任司徒觉得自己手心都出汗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和他无言地散着步,令她有些紧张。   这男人手上的石膏也拆了,平时唯一会佩戴的饰物——手表,也没戴了,似乎连时间都就此离他们远去了似的……   可任司徒还是忍不住煞了风景——估摸了一下时间,他们似乎已经走了快一刻钟,现在这个时段,其他人不是睡了就是还在和家人团聚,而他与她……任司徒忍不住问:“你不用在家里陪秦老先生?”   “他在和别的女的过年。”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时钟很快又补上了一句,“我是说,和我后妈。”   任司徒在和秦老爷子的接触过程中,倒是没听过有另娶妻子这一段。任司徒:“秦老先生再组家庭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也别太介意。”   听她这么语重心长地劝自己,时钟忍不住笑了,街道上除了他们俩,没见着其他任何人的身影,也因此,他的笑声几乎隐隐的带来了一些回声,在任司徒耳畔缠绕:“别误会,我挺希望自己有个后妈的。多了这个后妈,我省事多了,用我爸的话说,他跟我独处的话,不是他被我的爱答不理活活气死,就是他忍不住直接把我给揍一顿。”   任司徒忍不住一笑,可很快又忍不住收起了笑容。秦老先生的背景、过去的一些从业经历她倒是挺清楚的,毕竟秦老先生从不吝于分享他曾经的“光辉事迹”,至于此刻站在她身旁的这位……   见她带着某种深究看着自己,时钟随即也停下来脚步:“你想问什么?”   任司徒想了想,还是不忍心破坏此刻还算不错的氛围,“算了,没什么。”   任司徒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却突然被他拉了回来。   路灯洋洋洒洒而下的一片暖光投影在他眼里,将他的目光染上了一丝朦胧,他很确定地对她说:“我现在做的生意绝对不犯法,但有时候因为对手踩过界,我只能用我擅长的方法对付他们,这些方法确实不够光明磊落,但是那些对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或许因为任司徒自己本身总喜欢把话藏在心里,其实她很喜欢他的有话直说。   她已经很久不曾相信人嘴上说的承诺,可不知为何,她想要相信他。   于是思考片刻,又问:“行,那我再问个问题。”   时钟洗耳恭听。   “你和寻寻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时钟无奈地抚了抚额,还是如实回答了:“他让我180天内把你娶回家,我答应他了。”   180天?任司徒愣了足有五秒——“你凭什么答应他?你就……就这么有把握这么迅速的把我搞定?”   这才是任司徒今晚听到的最荒唐的话。   时钟却挺无所谓的:“没把握,不过……多了他个盟友,我胜算就大了一点。何乐而不为?”   任司徒忍不住连连摇头:“连小孩子都骗,难怪他们都说你不是好人了……”   时钟眸色一沉,扣住了她的下颚,不让她再摇头否定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特别郑重的语气:“欢迎走进坏人的世界……”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沉睡中的任司徒。   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还带着满满睡意的双眼随意的看了看,就看到了横陈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   没错,一只男人的手。   这间公寓,她之前来过一次;这张床,她之前睡过一次;这个男人……她之前睡过不止一次。   任司徒呆了足有一分钟,才慢慢地把男人的这只手从自己肩上移开,悄悄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她看一眼身旁还在沉睡的时钟,再看一眼墙上挂着的一直在走着的时钟——早晨六点半。   他们昨晚在街上游荡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个小时,竟从她家走到了……他家。然后他问:“留下来?”   再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再然后……四个多小时之后的此时此刻,任司徒看着床尾挂着的她那被扯破的内衣,心里想,自己肯定是疯了……      ------小剧场的分割线----------   小剧场之第一次   某天,时太太再一次被某人折磨的精疲力尽,终于忍不住问:你这些花招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某人不答,只撑着太阳穴,另一手绕着她的头发玩。   时太太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反压住某人:说不说?   某人一向诚实:女人。   女人?他的意思是,他这些……折磨人的花招,全是从女人那儿学来的?   于是,某人在被罚睡了半个月书房之后,终于意识到要为自己说句公道话,再于是……就演变成了时太太对丈夫的拷问大会。   问:第一个女朋友?   答:……初二。   问:第二个?   答:初三。   问:第三个高一?   答:聪明。   问:别给我耍贫。第四个呢?   答:去年。   时太太想了想——去年?   继续拷问:谁?   答:除了你还有谁?   时太太又琢磨了一下——从高二,到去年?   第二天,某人成功搬回卧室去住了…… ☆、第26章   身旁的这个男人还在熟睡着,任司徒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终于认命地承认,性真的是件极其美妙的事情,以至于她现在看他,都觉得他比昨晚更帅了一些,甚至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着的眉心。   任司徒的指尖顺着他挺拔的鼻子向下,一一抚过他的嘴唇,还有他已经冒出了些胡渣的下巴,再往下就是他的喉结,她几乎都还记得昨晚他品尝甚至……吞咽她的体`液时,喉结微微滑动的样子。   或许是任司徒还在震惊于自己竟然把那么羞人的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并没发现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在他喉结处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之后,耳根发烫的任司徒正欲收回手,却突然被人准确地捉住了手腕。   任司徒被吓得呼吸一哽,他却幽幽睁开啊伊能静,满眼都是促狭:“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任司徒试着挣了挣手,没挣开,只能故作平静地回视他:“我得走了。他们要是发现我没在家可就惨了。”   时钟这才敛了敛神,看向墙上挂着的钟,可是他不仅没放开她,反而顺势一拽,就把任司徒拽到了身`下。   “还早……”他说着,已解开了她身上的衬衫纽扣。   她总是不愿在他面前彻底袒`露自己,总是在他将她身上衣物尽数除去之后,吓得扯过他的衬衫胡乱披上身,之后就再也不肯他脱了,他知道这女人是不想让他看到背上的伤,他倒也不勉强,爱极了她穿着他宽宽大大的衣服的样子——衣领上方露着半边锁骨,衣摆下方则是修长白净的腿,这种欲盖弥彰的性感比单纯的赤`裸更加诱人,就像此刻,只要解开一颗纽扣,他的手就能毫无阻碍地探进衣领,揉抚着那方绵软。   他用舌尖描绘她的耳郭,痒得她忍不住直缩脖子,他却乐其不疲,故意逗她似的,任司徒最终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又羞又恼地瞪他,他才放过她那对可怜的耳朵,转而去吻她的脖颈,嘴唇——可他几乎刚碰着她的唇,这女人又慌忙地一把捂住了她自己的嘴。   时钟的唇只点在她的手背上,只听她的声音嘤嘤呜呜地从指缝间溢出来:“我没刷牙……”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低声说:“我不介意。”   “我介意!”   他试着掰开她的手,未果,只能一手稍微撑起身体,不再那样牢牢地压制着她,另一手忍不住刮她鼻子:“真难伺候……”   不管他如何激将,任司徒照旧捂着嘴不放,他终于拿她没办法了,直接抱着她起身,任司徒这回终于把手从嘴上放开了,下一秒却是赶忙收紧双臂牢牢地抱住这个男人的肩颈,只因他把她双腿圈到了他腰上,就这么把她抱下了床,就算他腰杆再结实,任司徒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分毫不敢松懈。   他倒是很乐意全程为她效劳,把她抱进浴室,抱到盥洗台上,转眼就塞给了她牙刷和漱口杯。任司徒一边挤着牙膏,一边目送这男人叼着牙刷去开淋浴器,忍不住在心里为他的服务打了个五星。   谁说没有爱情就不成活的?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任司徒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震慑到了。   他却是调试好了淋浴器的温度,任水哗哗流着就径直回到了任司徒身旁,就着她拿在手上的漱口杯里的水漱净了牙膏沫,又见她似乎在发呆,不由得把她嘴角的牙膏沫抹了点到她鼻尖,催促她:“还没刷好?”   任司徒将片刻前震慑住自己的某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脑袋,也没在意他这么急着催她做什么,刷了牙洗了脸,刚扯过毛巾准备擦干脸上的水迹,就被他捧住脸,二话不说吻住了。   任司徒觉得自己几乎是迷恋上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和美色,27岁才初尝禁果的女人是不是都和她一样,身体的渴求如此容易就战胜了心理上的矜持?对此,任司徒已经无从分辨,他褪去她衣服的速度比她思考的速度还要更快,任司徒被他搂至淋浴器下,她的衬衣被他随手扔在了瓷砖地板上,他身上却还是那条黑色西裤,热水洋洋洒洒而下,虽迷蒙了视线,却令触觉越发敏锐,令任司徒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正隔着西裤的布料,危险地抵着她。   两个人怎么能洗好澡呢?   哗哗的水声遮掩下,任司徒还是听见了他划下裤链的声音,她的背脊贴在湿漉漉的瓷砖墙壁上,有点凉意,他嵌在她腰侧的手却如此火热,顺着她的腰线向下滑去,直至最后捞起她的膝弯,任司徒脑袋嗡嗡地响,感觉到他一点一点的进入,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个……”   任司徒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睫毛挺长的,此刻他的睫毛上就弥着几滴水珠,他一笑,那水珠就滴落在了任司徒的胸口。他稍稍退开一些,俯身吻去了滴落在她胸口的水珠,顺势含住那娇颤的乳,或轻或重地吮着。更多的热水请洒而下,将二人温柔地包裹,任司徒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被他吮吻的那一处,忍不住双手穿进他精短的头发里,他抬头看看她,见她微眯着眼睛想哼又不敢哼的样子,又是一笑,很快从裤子的后袋里摸出一枚锡纸包装的小物,用牙齿咬开,戴上,再度捞起她的膝弯,调整好角度,进入那极致的紧缠之中。   他的动作仿佛在配合着热水洒落的节奏,沉着而有力,任司徒意识低迷地哼着,没有勇气直视他眼中倒影的自己,只能偏垂下头去,看着汇聚在地板砖上的水迹。   那只锡纸包装被这男人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和此刻的她一样,被水滴撩拨地微晃不止。为了排遣身体里越涌越高的酸胀感,任司徒有些走神地想,她第一次来他家时,他家里还没有备着这东西,足以见得他之前应该不是乱`性的人,任司徒当时还因此放松了一些戒备,而她这次来,这些东西他就已经全部准备周全了,甚至连抱她进浴室洗漱前,他都拿了一枚放在口袋里,这反倒让任司徒隐隐觉得他昨晚的散步更像是一个陷阱,一个企图将她吃干抹净的陷阱。   但她似乎……有些甘之如饴地被他桎梏在这个陷阱里,慢慢地享用着……   仿佛不满于她的走神,他的动作忽的猛烈起来,任司徒双腿一颤,几乎要站不住,幸好被他牢牢地撑着,任司徒只能嘴里发出一些无意识的j□j,皱着眉看他。感受到她深处微微地抽搐,他稍稍停了下来,以柔和的吻缓解之前过度激烈的冲撞。   这女人对人一向冷淡,唯独对那姓盛的小心翼翼,似乎真的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会用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欲拒还迎地接受着他,回应着他——这番光景下,性上的享受反倒成了其次,他几乎是面无表情地、深深地看着她闭着眼回吻他的模样,不再横冲直撞,只是深深地抵着她,又缓又重地磨砺着。   这对任司徒来说却比直接的冲撞更加磨人,他吞咽着她的唇,触及着她敏感的深处,结实的胸膛碾压着她胸前的柔软,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浑身无力地依托着他。他折磨人的花样却这么多,将她翻个身抵在墙壁上,而他紧贴着她的背,再度试图攻陷。   这女人本能地并拢着的双腿拒绝着一切的进犯,时钟抵着她,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更加考验他的自制力,而对她的怜惜几乎瞬间就臣服在了想要再度占有她的渴望之下,时钟伸手抄到她的前方,稍稍托起她的小腹,揉着她那里,逼得她颤抖的不能自已,他则继续吮着她的耳郭,贴着她侧脸,声音在她耳边郁郁地扩散:“给我,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如同最上乘的红酒,渡进任司徒的耳中,带来微苦又泛甜的回音,她忍不住抓住他扶在她臀上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摆弄成沉腰撅臀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吞咽进他的欲求。   最后连任司徒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等她终于又有了点力气,从床上撑起自己时,无力地看一眼挂钟上的时间——已经9点半了。   现在再赶回家,估计寻寻早已经醒了,顿觉无力回天的任司徒索性什么也不管了,直接蒙着被子躺回去继续补觉——这就是她贪恋男人美色的后果。   可是偏偏有人要掀开她的被子。   被子一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个男人的这张清爽的脸。他挂好了胡子,换好了衣服,整个人精神得很,反观自己,头发应该他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她吹干的,衣服应该也是他帮她换上的。   他们同样的年纪,可为什么他的体力和恢复里都强过她这么多?就连他车祸的伤都好的比寻常人快一些……任司徒有些愤愤不平,可她连把内心的愤愤不平说出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翻个身,继续睡。   以为这男人掀被子是要逼她起床,不过还算他有些良知,掀被子只为让她透透气而已,而他,就坐在床边,柔声问她:“不饿么?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等我……睡醒……”   看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时钟顿了顿,索性挨过去自后抱住她,自己也补个觉。相拥而眠其实并不舒适,她在他怀里挣了挣,可惜挣不开,也就任由他抱着了。   其实他也只是闹一闹她而已,见这女人渐渐陷入了梦乡,鼻息也渐渐放缓,直至最后微不可闻,时钟悄声放开她,扶正她的肩膀,让她躺平了睡,别再缩成一团。   继而伸手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窗帘遥控,窗帘伴随着“滴”的一声控制音缓缓合上,室内陷入一片昏暗,他就坐在床上看着她的睡颜,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被时间打扰。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餍足,任司徒睁开眼的时候,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是日是夜,厚实的窗帘阻挡了窗外的大部分光线,可惜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任司徒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中一个时钟不知所踪,另一个时钟提醒她,现在已经是12点。   任司徒的外套就挂在一旁的衣柱上,她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并没有未接来电——这倒是有些稀奇,按照寻寻的个性,一大早不见她的话,指不定会打多少夺命连环call给她。任司徒只好揉着还有些紧绷地太阳穴,打给家里的座机。   不一会儿就有人接听了,是寻寻脆生生的声音:“喂?”   任司徒却被小家伙的这声“喂”闹得一时语塞。顿了顿,才接话道:“我在外面有事,可能要下午才能回去。你的午饭,让孙……”   任司徒话音未落就被寻寻脆生生地打断了:“长腿叔叔已经来电话跟我说过啦!没关系的,我已经答应把你借给他一天了。”   “……”   “……”   那一瞬间,任司徒很有撞墙的冲动。   陷她于如此尴尬境地的男人、从寻寻那儿得到了她的“一天使用权”的男人,如今在哪儿?任司徒最终在厨房找到了他。   他正在做菜——半`裸着,做菜。   任司徒的脚步停在开放式厨房外的吧台,起初脑子里只是在想,这男人赤着上半身做菜,就不怕油溅在身上?   可渐渐的,任司徒的想法就不纯粹了,尤其是在目光不由自主掠过他身体各处之后。这男人平时穿着衣服,尤其剪裁精炼的西装时,显得腿部颀长,姿态优雅,看着其实是偏清瘦的,而如今他赤着上半身的样子,平日里藏得很深的野性都彰显了出来。   流线型——任司徒真的找不到更美妙的词汇来形容她此刻所看见的。   任司徒很确定自己只是沉默地欣赏着,莫非是她的目光打搅了他?他连头都没回,就语气惬意地开口道:“醒的正是时候,过来,尝尝我的香草牛扒做得怎么样。”   任司徒稍稍一惊,迅速地调整好了表情,这才悻悻然地搓了搓鼻子,走近时看见他正在给牛扒装盘,另一个锅里烹制好了酱汁,他淋上一些在牛扒上,酱汁便“滋滋”地冒起醇厚的香味。   任司徒确实是饿了,没把盘子端去餐桌,直接接过他递来的刀叉,站在流理台旁,就吃了起来。   时钟失笑地摇着头,伸手擦去她沾在嘴角的酱汁,任司徒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竟把沾了酱汁的手放进嘴里嘬了嘬。   很是……亲密。   任司徒对这种处处透着亲密的小动作有些不适应,但是心底并不排斥,也就没做声,听他问自己:“面点想吃些什么?茄汁意面。”   任司徒作势专注地切牛扒,没看他,只稍稍点了点头。他看她这副假装坐怀不乱的样子,觉得有趣——似乎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觉得有趣,真是没药救了……   时钟对自己有些无奈,但也甘之如饴,在她切好一块牛扒正准备往嘴里送时,抢先过去一口包下牛扒。在她有些错愕的目光下,他一边咀嚼着,一边有些夸张地夸赞自己的手艺:“嗯!不错。”   任司徒见他这副骄傲自满的样子,失笑地锤了他一下。可下一秒,拳头就被他握住了。   他另一手拿起开好塞搁在流理台上的红酒,倒上半杯:“红肉配红酒,那才是绝配,要不要尝尝?”   他问她,却不等她回答,直接呷了一口酒噙在嘴里,捧住她的脸,吻她。   这哪是要叫她尝尝?分明是在品尝她……   任司徒连之前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了,只稍稍愣了下,就微微张开了唇齿,令红酒与他的深吻一道流淌进自己的口腔……   直到依稀有一声门铃声传来,任司徒才猛的一僵,想要结束这个吻。他却已经食髓知味,把她推着他肩头的掌心牵引到自己的腰上,要她回搂着他,回应着他……   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时,太容易学会放任自己,任**掌控一切,任司徒只犹豫了一下,就将那门铃声彻底抛诸脑后,享受着红酒的回甘,以及他赐予她的,唇舌间的纠缠。   “哗啦”一声类似塑料袋被扯断的声音蓦地传来,终于惊回了任司徒的理智。她猛地结束这个吻的同时,时钟也“嚯”地警醒过来,利刃般警惕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女孩提着两手的东西一脸诧异地站在开放式厨房外。   任司徒认出了这个女孩——   这个曾经小心翼翼地扶着时钟的女孩——   时钟最先反应过来,将只穿了件男式衬衫的任司徒藏到身后,恢复了往常的沉着冷静,问那女孩儿:“你怎么来了?”   即便任司徒藏在男人宽厚的身影后,看不见那女孩的表情,但不用看都猜得到那女孩有多局促,以至于说话都结巴了:“我……之前打过电话过来,刚才也在外面按门铃,都没人应声,我就以为家里没人……就……”    ☆、第27章   等任司徒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走了,可女孩带来的两大袋子东西就搁在冰箱旁的台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   至于时钟……或许因为要和那女孩说些事情而不能和任司徒一同进屋换衣,赤着上身面对那女孩儿又有些尴尬,他套了件围裙在身上,翻看了一会儿那两个大袋子里装了些什么后,径直拉开冰箱,把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去。   他这样子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滑稽的,可……任司徒一点也不想笑。   任司徒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只有一点而已,她深呼吸了一轮,就调试了过来,走了过去。   时钟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她已穿戴得一丝不苟表情却不怎么好,时钟眉心也随之微微一沉:“她……”   可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任司徒笑着打断了:“吃东西吧,我饿了。”   于是等时钟回屋换好衣服后,便开始了沉默的用餐时间。   在他进屋换衣时,任司徒千忍万忍,还是没忍住打开冰箱,看看那女孩买了些什么东西来——   有一些矿泉水。似乎时钟只喝这个牌子的水,就连昨晚……做了几次之后依旧异常燥热的他就拿了瓶这个牌子的水进卧室喝,当时的任司徒也口干舌燥地想要拿过他手里的瓶子喝几口,却被他按住。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似乎是说家里就只剩这一瓶水了,以此哄着她,嘴对嘴喂了半天,最后却是擦枪走火,那瓶水也打翻了,与彼此情动时的汗水和滴沥而下的体`液一道,湿透了床单。   托那女孩的福,如今冰箱里又储备了足够多的矿泉水。   其余还有一些新近的食材,似乎也是时钟擅长烹调的那一些东西,单凭这几样,任司徒就能判断,那是个深深渗透进时钟生活中的女孩,男人的喜好或忌口,那女孩都知道的十分清楚。   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任司徒“嚯”地关上冰箱门,做一派心无芥蒂的模样,走回餐桌时,顺手把搁在流理台上的红酒带了过去。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们,似乎没了品酒的心思,用餐时,只有刀叉与餐盘轻触的声音冷冰冰地传进彼此的耳朵。   低着头各吃各的,各想各的。   主菜吃到一半,时钟终于忍无可忍,他放下刀叉时,金属与餐盘微一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任司徒听到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迎接她的是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   “你就不好奇她到底是谁?叫什么?为什么会有这儿的钥匙?又为什么会来这儿?”   他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生气,而像是真的好奇她是怎么想的,任司徒也放下刀叉,回答的倒是极其客气:“那是你的私事,我也不方便问这问那的。”   回答得多么大器,时钟捏着刀叉的手却不由得紧了又紧。比怀疑、猜忌更伤人的,是根本就不在乎……   这个女人做得这么绝,他还有什么话好说?时钟几乎从鼻尖哼出一声笑,什么也没说,低头切牛扒,5分熟的牛扒,真是刀刀见血。   想也想的到饭后这女人肯定是迫不及待的要离开的,果然几乎在他用餐结束、放下刀叉的那一刻,就听见这女人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寻寻和孙瑶都还在等我。”   “……”   “……”   时钟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可是在回程的车里,又陷入了相对两无言的模式。车子在红灯前停下了,车子里头的这两个人依旧一句话都没说过。   眼看前方的指示灯跳转到了绿色,任司徒以为他要启动车子了,车子却没动,反而是他开口了:“任司徒,你是不是真当我是炮`友,爽完了就走?”   任司徒被他如此直白的问题闹得一愣。   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身体,就想要爱情,得到了爱情,就想要一辈子爱下去,可惜这个世界最大的悖论就是,爱情的保质期如此之短,根本无力维系一辈子,于是俗世男女们开始计较得失,开始挣扎、反抗、妥协、死心、或换个人再爱过一场……任司徒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她的好友、她的亲人、她的病人,无不是陷在这个怪圈里,周而复始,直到爱不动,也恨不动了,最后或孑然一身,或找个人将就着过一辈子。   任司徒并不打算重蹈覆辙,没这个勇气,也没这个心力……   她不是把他当炮`友,可她也不能纵容自己再爱上一个人。爱过一个盛嘉言已经够了,太累……   于是任司徒在快要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眉心的刻痕时,只咬了咬牙就忍住了,恰逢后头传来车喇叭的催促声,她便也平淡地催促他:“开车吧。”   这一刻,时钟真有把这女人扔下车的冲动。可他只是用力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紧到泛白,又缓缓地松开,最后真如她所愿,沉默地开动车子,不再追问。   可他分明是生气的,搁在连接器上的手机响了,他是连蓝牙都不愿戴上,跟车上的扩音设备有仇似的,直接“啪”地猛然点开扩音按钮接听,干巴巴地绷出一个字:“说。”   “阿钟,是我。沈沁是不是去找过你了?”   通话那头的声音任司徒其实并不陌生,是一直负责看顾秦老先生的司机小徐。至于他口中的“沈沁”……   “刚来过,怎么了?”时钟的语气依旧有些低沉。只是不由自主地睨了副驾驶座这女人一眼,她充耳不闻地看着窗外,对通话一点也不感兴趣似的。   时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越是见她无动于衷,就越是要气她?于是依旧开着扩音也让她听听,没有改用蓝牙。   手机那端的小徐却不知这边是这番状况,依旧音色紧绷地继续:“你是不是骂她了?这件事确实是她做错,可你也别跟她个小丫头生气啊,况且你一向疼她的……”   猛地听到“一向疼她”这四个字,任司徒顿时被一阵恶寒深深攫住。有多“疼”?暴君疼宠妃那样的“疼”么?   虽依旧看着窗外,任司徒的嘴角已忍不住牵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小徐却还在自顾自说着:“她估计是难受了,说是不想连累我们,要自己去把那视频要回来……”   听到“视频”二字,时钟蓦地神情一紧,劈手拿过手机,扩音功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任司徒并没能听到小徐接下来说的那句:“之后她电话就不通了,阿钟,你看看你联系得到她么?”   任司徒嘴角的那丝嘲讽不由得加深了,只是这时她没再继续装腔作势地看着窗外,而是终于忍不住看向时钟。   时钟很快读懂了这女人投来的眼神——这男人不是表现的什么都能对她坦白么?怎么小徐一说到视频的事,他就不敢让她继续听下去了?   可当时钟以为她要开口质问他时,她却及时地收敛了目光,很平静地对他说:“你有急事的话,前面那个路口让我下就行了。”   这话表面上听来如此体贴,可她刚才嘴角边的那丝嘲讽还看在时钟眼里。这个女人怎么能活得如此口是心非?时钟真的连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径直朝着她所指的下个路口的方向减速驶去。   眼看他真的要停车让她下去了,任司徒手都放在门把上了,可就在车子即将停稳,她也准备好开门下车时,司机先生却突然反悔了,蓦地一阵猛地加速,就彻底断绝了她下车的机会,任司徒后脑勺猛地撞在靠椅上,刚疼得一皱眉,就见他在拐弯处猛地一个调头,直接上了反向车道,往回驶去。   “只做炮`友?任司徒,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这男人从不曾用如此阴翳的语气和她说话,想必真的是被气得不轻。   ***   任司徒也不知道他能把她带哪儿去,只见他挂了小徐的电话后,立即拨出另一个号码,等候音响起的同时,他把手机放回了连接器上,改用扩音。   这女人不愿介入他的生活,他就强硬地把她扯进来,她不乐意,他就逼到她乐意为止……   任司徒瞥见去电显示的是“沈沁”的名字,那种心里不是滋味的感觉又一点点地泛了上来。但这个电话并没有接通,时钟也没再重拨,转而打给了孙秘书。   “查下最近一班回B市的车次。”   孙秘书语带诧异:“您……这是要提前回去上班?”这么可怜兮兮的口吻,明显是深怕自己好端端的休假被老板搞砸。   可转念一想,老板就算休假回去上班,也应该是自己开车回,于是立马恢复一派职业性的口吻,“好的,查到立刻发您手机上。”   很快他就收到了车次信息,挂了电话后,他依旧沉默的开车,任司徒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我凭什么要跟你去找别的女人?”   她这么冷冰冰的语气反倒令他笑了:“别这么说,我会误以为你在乎我的。”   真是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嘴。   任司徒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自己父母的争吵,始于自己父亲总是以老师的名义帮助那个勤工俭学的女学生,用母亲的话说就是最后帮着帮着就帮上了床,想来真是讽刺。   就连盛嘉言和揭雨晴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也是因为任司徒初到美国接受心理辅导和康复治疗时,甚至是后续遇到各种入学问题时,盛嘉言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对此,盛嘉言似乎总向揭雨晴解释:我一直把任司徒当妹妹!最后却是败在了揭雨晴一句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嘲讽话里:她爸不是也一直号称是在帮学生么?帮到最后成什么了?成后妈了…   或许男人都觉得处于弱势的女人格外的我见犹怜?   而他身旁这个男人也不例外,当他驾车打了个急弯直接横栏在大巴前,而任司徒眼看着他走上大巴、很快就把沈沁拉了下来,那架势,越发衬得他身后的沈沁楚楚可怜。   任司徒坐在车里没动,也没出声。车子的密封性绝佳,任司徒只能看见沈沁那姑娘耷拉着脑袋,像听长辈训话似的听着时钟说着什么,越听越泫然欲泣,时钟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说话语速也和平常一样。只是这一幕看着太像是霸道的男朋友在教育犯错的小姑娘了,任司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悄然降下了一线车窗,沈沁的声音立即就飘了进来:“我以为你让我把备用钥匙还给你,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   时钟的语气就和他的表情一样,没什么起伏:“我这么做只是不想她误会。”   时钟说着不由得瞥了眼车里的任司徒,任司徒当即吓得心跳都快了几拍,好在车窗就只降下了一丝缝隙,她的表情应该也没有破绽,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她在偷听,而任司徒在心惊胆战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这男人说她口是心非,谁说不是呢……   只是沈沁顺着时钟的目光也望向车里的任司徒时,任司徒很明显看到小姑娘藏不住心事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落寞,语气则更加落魄:“我只是……听秦叔叔说你一个人回老家过年,有点不放心你,才会……才会去你家,想给你补一顿年夜饭的。”   任司徒听见时钟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这副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样子,连任司徒看了,都想要摸摸这姑娘的头安慰安慰她,可同时,任司徒脑海里的另一股势力却在恐惧着,深怕时钟真的会怜爱地拍一拍小姑娘的头顶。   时钟却没有这么做,只是依旧那样波澜不惊的语气,跳过了这个话题:“视频的事我会处理,你就别管了。”   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都显得冷酷无情了些,又何况是如此在乎他的这个小姑娘,只听沈沁的声音莫名地激动起来:“我……我那时候被蒋令晨的那些朋友拉进房间的时候,蒋令晨根本就没管我的死活,他就在隔壁还是什么地方玩桥牌,是我反抗的声音太大吵到他了,他才回到原来房间把我带出去的……”   听到这里,任司徒突然耳间一“嗡”,那个行径看似疯狂的蒋令晨竟然说的都是真的……   可沈沁完全不这么认为,也许回想起那一晚令她倍感羞愤,声音里的委屈又多了几分:“蒋令晨他根本没打算救我,只是因为我吵到了他而已——这是他亲口向我抱怨的,我当时就想,中鑫被蒋家压制的怎么惨,我干嘛不干脆把这件事赖到他头上,又能逼退蒋家,又能给这种人一个教训,可我哪知道……哪知道蒋令晨救我离开的时候被人拍下了视频……时先生,对不起,我……”   任司徒还搁在车窗控制键上的手忽然僵住——这是盛嘉言的事务所负责的案子,而原告现在就在任司徒耳边坦诚了做伪证一事。   车外的这两人终于把一切都说清楚了,时钟坐回驾驶座,而沈沁有些尴尬地坐进了后座,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朝任司徒抱歉地笑笑:“任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任司徒强压下心中的各种起伏,回以一笑。   时钟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发动了车子,任司徒透过车内的后照镜看见的,是这个男人倨傲的侧脸——   到底是在生车里哪个女人的气?   任司徒还在不着边际地想着这个问题时,沈沁已经甘于认错了:“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女孩儿尾音轻扬,带着点娇憨的气场。   时钟终于扯了扯嘴角算是回以一笑,即便笑容很快就敛去了,任司徒还是头一歪,靠着车窗玻璃,彻底没想法了。   ***   孙瑶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红光满面、甜蜜泛上心头的任司徒,而孙瑶实际上看到的,却是一个神情异常紧绷的任司徒。   寻寻还以为任司徒会把长腿叔叔也带回家的,翘首企盼了这么久,却只见任司徒一人回来,难免有些失落,任司徒都已经进屋颇久了,寻寻还在朝玄关张望:“长腿叔叔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有事。”任司徒确实没骗孩子,时钟确实有事——他还得负责把沈沁送回家。   吃晚饭时,任司徒接到了时钟的电话,可她听了两声铃声就按掉了,他也没再打电话过来。   或许这就是女人矛盾的地方,打电话来,她不接;他真的放弃不打,她却忍不住频频看手机。   等寻寻睡了,孙瑶终于把任司徒的手机收走:“你啊,什么都好,就是作,想他就给他打电话咯。”   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念,任司徒也不用这么纠结了,当任司徒很平静地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孙瑶——当然,隐去了伪证那一说——孙瑶自然也意识到了事情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姑娘跟时钟走得这么近,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不知道,”任司徒也很无奈,“只是有点不是滋味。”   “那倒也是,那个亦舒不是说过,女人的阴`道通往女人的心么?毕竟睡都睡过了,就算不爱,可多少还是会有些介意的。”   “张爱玲。”任司徒轻声地纠正。   孙瑶没听清,就“嗯?”了一句。   任司徒摆摆手,“没什么。”可转念又皱起了眉,“你说……那女孩和时钟会是什么关系?”   孙瑶想了想:“估计是备胎吧。就像盛嘉言拿你当备胎一样,时钟也把那女孩当备胎,男人都这样,没三五个备胎就缺乏安全感。亏我原来还觉得寻寻的长腿叔叔是个靠谱男人——长得帅还有钱的男人,基因里就注定靠不了谱。”   备胎?任司徒笑笑,这样看来她和那女孩还挺同病相怜的。    ☆、第28章   或许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任司徒和孙瑶一样,无论与谁初相识,都先习惯性地把对方假定成坏人,以至于后续的深入接触中,对谁都竖着一层防备。莫一鸣就曾笑言:“你们这种甲壳类的女人是很难得到幸福的。”   谁说不是呢?要不世上怎么会有“女人单纯点会更幸福”这么一说?   任司徒突然再度想到了那个叫做沈沁的小姑娘——她那样百分百信赖着时钟,觉得时钟是她的天、她的地、她最坚实的依靠。连任司徒都觉得那样的女孩是多么的单纯而美好。   哪像自己,丑陋的甲壳类……   等孙瑶跑去厨房,翻遍了冰箱,带着两瓶便携装的二锅头和一碟鱿鱼丝回到客厅,任司徒依旧在客厅的茶几旁席地而坐,姿势都没变。   孙瑶递给任司徒一瓶二锅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任司徒耸了耸肩,扭开瓶盖,与孙瑶碰了碰瓶,径自喝了起来。   昨天除夕夜,两个女人就已经把家里储备的红酒都喝光了,现在就剩这两小瓶二锅头,一人一瓶,配上原本买给寻寻吃的鱿鱼丝,聊以打发这漫漫长夜。完全没发现寻寻躲在自己房间的门缝后听了很久。   小家伙原本是半夜起床想要嘘嘘,不料开门就听到客厅里那两个坏女人说自己偶像坏话——   亏我原来还觉得寻寻的长腿叔叔是个靠谱男人。长得帅还有钱的男人,基因里就注定靠不了谱……   寻寻有点生气,厕所都不去了,默默关上房门,想了很久,小脸严肃地跑到写字台旁,拿起小黄人图案的电话分机,小小的手指头一下一下特别郑重地按下一串号码,打小报告去了。   看来在这个夜里睡意了了的人,不止客厅里的那两个女人,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筒里传来没有一点睡意的清朗男声:“喂?”   “是我,任晏寻。”寻寻语气很严肃。   电话那端的男人却一改清冷的音色,笑着接话道:“小任先生大半夜的找我有何贵干?”   “我家里的两个女人在说你坏话。”   电话另一端静了两秒,再度开口时,语气里倒是没有半分不愉快的成分,而是有些哭笑不得:“讲了我些什么?”   “额……”寻寻陷入了短暂的回忆,“说长得帅还有钱的男人不靠谱。”   这或许是时钟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坏话了,因此语气里的笑意更甚:“我现在就过去收拾任司徒,你没意见吧?”   “没,”寻寻几乎想也没想就把任司徒给卖了,理由是——“男人永远站在男人这一边。”   正义感爆棚的寻寻自认替偶像讨回了公道,满意地挂了电话,而一扇门之隔的客厅里,任司徒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那一小碟鱿鱼丝很快就见了底,孙瑶又摸去厨房找吃的,找到最后就只找到半盒巧克力,孙瑶带着抱怨回到客厅,把那半盒巧克力在任司徒面前晃晃:“寻寻把零食都藏哪儿去了?”   “他知道你总偷吃他东西,早藏起来了。”   孙瑶是彻底败在这鬼精灵手里了,喝酒最不尽兴的就是没有下酒菜,孙瑶摸了钱包就准备出去买吃的,也不看看现在是大年初一的几点,哪有超市开门?   徒步在小区附近找了几家超市,全都没在营业,最后两个女人只能坐在超市外的台阶上抱团吹冷风。   孙瑶看了看手表,马上就要过零点了,她就这样当着任司徒的面,一秒一秒地数:“过了零点,就是我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第……8个年头。”   任司徒搂着她的肩,安静地听她继续道:“也是我认识他的第8个年头。”   任司徒终于笑了笑,有时候,任司徒比孙瑶还更了解孙瑶:“你这不是出来买零食,是想要出来买酒的吧?”   昨晚的除夕夜,孙瑶成功把自己灌醉了,今天却没有足够的存酒,只够令她半醉,而往往就是这半醉半醒的时刻,人的记性最好、感情也最脆弱。因孙瑶是靠着任司徒的,任司徒很明显的感觉到孙瑶的眼泪滑进了她的衣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板着长脸,我还以为他不会笑呢,可他后来对我说,他就只对我一个人笑……这不是爱是什么?可如果他真的爱我的话,那么明明他弟弟强`奸我,明明他可以替我作证的,怎么到最后却成了……”   越来越多的泪水流进任司徒的衣领,把她的心脏泡得又苦又涩。   丑陋的甲壳类也只有在这空无一人的深夜街道上,晾晒一下根本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任司徒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任司徒哪有心思接听?孙瑶却慢慢地抬起头来,一边用胳膊擦眼泪,一边对任司徒笑笑:“接吧。”   任司徒还记得曾有影评夸过孙瑶的哭戏在国内这些新生代小花里绝对的数一数二,谁又明白能擦着眼泪微笑的女人,心里得藏了多少事?   孙瑶说着便不妨碍她,靠到了另一边的扶手上。   是盛嘉言的来电,应该在室内,连气息都显得很轻:“睡了么?”   这个本该安然入睡的夜晚,她和孙瑶却两手空空地坐在台阶上吹着冷风,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如去除恶性肿瘤一般割掉自己对盛嘉言的依靠,可此时此刻,一丝丝饮鸩止渴的念头轻易地就在任司徒脑中占了上风,她想要见他,想要得到他的哪怕一句安慰,哪怕一个令她安心的眼神,“能不能带几瓶酒过来?烈的。”   手机带出家门时就已电量不足,任司徒把自己此刻的定位发了过去,没等盛嘉言再回信,电量便彻底用尽。   任司徒握着黑了屏的手机,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辆熟悉的车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盛嘉言的车和任司徒的车一样,只不过是同品牌的高配,颜色也只是黑白之差,十分好辨认,很快盛嘉言就把车停在了她们不远处,径直走下车来。   盛嘉言准备了一后备箱的酒,以及各式各样的下酒菜,整个车厢里都是呛辣的熟食的味道,盛嘉言问两位女士:“准备去哪喝?”   回家怕吵着寻寻,周围也没有店铺营业,幸而这几天升温,三个人直接或坐或倚地围着后备箱也不会觉得太冷,老天爷本欲给世人一个好温度和一个好心情来渡过新年的……   换做平时盛嘉言看她这样闷头狂喝,绝对是要频频皱眉,最后忍不住阻止的,可当下,盛嘉言就只负责开瓶,看着这两个女人如何敞开来喝。   孙瑶醉趴下的时候,任司徒还有大半意识是清醒的,所以说酒精是好东西,喝醉了的孙瑶睡得多么香甜,喝得这么醉,连梦都不会做了,也就不怕什么烦人的东西去梦境里侵扰。   痛苦的却永远是那个半醉半醒的人……   任司徒瘫坐在副驾驶座,接过盛嘉言递过来的矿泉水,却没力气扭开瓶盖,只能对盛嘉言笑笑:“麻烦你了。”   盛嘉言动作十分自然地从任司徒手中拿回矿泉水,替她扭开了瓶盖,稍稍托着她的后颈助她喝了几口:“每年大年初一孙瑶都要发一次酒疯,我都习惯了。”   任司徒笑笑,眯着眼看他,眼前的盛嘉言任司徒记忆中初次见到的盛嘉言一样,一样的眉目如画。   孙瑶睡在车后座,其实任司徒此刻宁愿自己和孙瑶一样,宁愿彻底醉死过去,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快要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回忆了。   好在盛嘉言的声音及时的把她从回忆里拽了出来,问道:“最近和时钟进展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   “……会结婚么?”   结婚?多么恐怖的一个词,任司徒闭上眼,无视掉自己的言不由衷:“希望会吧。”   任司徒闭上眼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她不想看见盛嘉言此刻松了口气的样子。任司徒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他的包袱……只是直到如今她还不愿承认而已。   ***   滴酒未沾的盛嘉言开车送这两个女人回家,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酒气,四面车窗全部降了下来,风一直在往里灌,原本躺在车后座的孙瑶终于恢复了些意识,自己坐了起来,目光却一直呆愣着。   到了自家楼下,任司徒脚步虚浮地下了车,盛嘉言则负责搀孙瑶下来,孙瑶还算口齿清晰地说了句“谢谢”,可盛嘉言刚搀扶着孙瑶绕过自己车子的车头,孙瑶整个人就没有了半分力气,一直往地上赖,盛嘉言只好弯腰捞起孙瑶的后膝,准备打横抱起孙瑶。   却在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亮起两道明晃晃的远光灯,将盛嘉言定在了光影处。   半晌,盛嘉言成功适应了光线,眯着眼看向光源处,只见对方是辆车身纯黑的RR,司机模样戴着白手套的人先行下车为后座开门。   走下后座的是一个看起来腿脚有些不方便的年轻男人,拄着手杖,因是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光是从那辆RR来到盛嘉言面前这么短的距离,那人就已用了足足一分多钟,可盛嘉言必须等在原地,因为已经有保镖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来到盛嘉言面前,与盛嘉言一般高,始终面无表情,气场有些怖人。   盛嘉言忽一皱眉:“你是?”   对方看了眼孙瑶,目光很快回到盛嘉言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盛嘉言,开口却不是对盛嘉言说话,而是冷声吩咐着已经侯在一旁的保镖:“带孙小姐上车。”   本来已经脚步虚浮地走上了几级台阶的任司徒,这回是彻底酒醒了,赶紧跑下台阶,也顾不上自己蓦地崴了脚,下了台阶便径直跑向孙瑶,可她忍着痛意跑了没两步,就直接被另一保镖拦下了。   任司徒顿时乱了阵脚:“徐敬暔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一闹,孙瑶终于吃力地睁开眼睛。   最靠近孙瑶的那名保镖要从盛嘉言怀中搀走孙瑶,被孙瑶伸手一挥,挡开了。孙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对上的是徐敬暔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   孙瑶倚着盛嘉言,哼笑:“你谁啊你?”   徐敬暔的目光却淡淡地掠过了孙瑶,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朝保镖使了个眼色。孙瑶这回却不等保镖上前夺人,就已先行一步,踉跄地走向徐敬暔。   谁也没想到孙瑶上前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打懵了在座的所有人,除了徐敬暔。徐敬暔被掌掴地侧过头去,却一点也不生气似的,甚至微不可闻地笑了下。   他笑着看向孙瑶,眼睛里却没笑意:“那小孩就在楼上吧?是你跟我走,还是我直接让人上楼把那小孩带走?你自己选。”   “……”   “……”   ***   终于,那些来势汹汹的人统统离开,孙瑶也跟着徐敬暔走了,公寓楼外只剩任司徒和盛嘉言。   盛嘉言见她半天不发一言,终于忍不住问:“那人到底是谁?”   “你就别管了。”   徐敬暔什么时候知道寻寻的存在的?任司徒完全不敢想象。她现在只觉得头痛,只能坐在台阶上,揉着自己的脚踝。   盛嘉言沉默地看了她良久,终究没再继续追问。任司徒低着头,看见他落在地上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以为他是要上前把自己搀扶起来。   他却停在了她面前,继而蹲下`身去:“走吧,我背你上去。”   ***   任司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像现在这样背过了……   上一次这样背着她的,其实也是盛嘉言。   那时她还在国内的医院接受治疗,恢复期的伤口粘连痛得她整夜整夜的失眠,母亲纵火案二审的当天,任司徒已经连续失眠了将近一周,二审时,公诉人任宪平的主张和一审时一样,依旧是重判。   自己的父亲负责对自己的母亲提告——任司徒没再经历过比这更荒唐的事。   而她偷偷溜去法院时,直接就被拒门外。任司徒还记得那时候烈日当空,她坐在法院外的台阶上,不知道庭审到底什么时候会结束。直到最后她也没等到庭审结束——盛嘉言提前出来把她带走了。   任司徒那时候还穿着病号服,她原本以为所有流泪的冲动都已经被烈日炙烤干了,可见到盛嘉言的那一刻,源源不断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   盛嘉言什么也没解释,背起她往外走,她就在他背上无声的哭……   如今的任司徒已经不会哭了,盛嘉言却还是那个宽厚地给予她依靠的盛嘉言,他无言地背着她开门,进屋,屋子里太暗,太静,太容易让人守不住心底的秘密,盛嘉言只觉得原本被死死压在胸腔深处的一句话被某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揪了出来,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自己都没听过的语气,在这黑暗中轻轻地说:“别和他结婚……”   盛嘉言感觉到背上的她狠狠地一僵。   他的脚步也随之停在了玄关处。   僵持了有多久?盛嘉言无法计算,打破这一切的,是突然从客厅方向传来的一声冷哼:“别和谁结婚?我么?”   声音响起的同时,那个坐在沙发里等了许久的男人冷着脸站了起来。    ☆、第 29 章   时钟穿着米色的套头毛衣,里面是件带领针的白衬衫,长裤也是白色,一身打扮极其的休闲、利落,他的脸却黑得够可以,他就这样朝任司徒走去,双眼里没有一丝光。   此刻径直朝任司徒走来的这个男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可还是令任司徒顿感心虚,赶忙从盛嘉言背上滑了下来。   是的,前所未有的心虚。   比曾经被揭雨晴质问“你是喜欢盛嘉言的吧?”时还要心虚,仿佛身体已经先头脑一步认同了——自己应该对这个男人保持忠诚。   可她双脚一落地,脚踝就震得生疼,加之本来就喝了酒头重脚轻,在她又痛又晕地直皱眉的同时,盛嘉言眼疾手快地伸手搭了一把,任司徒被他搂着肩才勉强站定,下意识就说了声:“谢谢。”   这样一来二去,落在旁观者眼里反倒成了故意。   可时钟一言不发,就只是看着面前的这对男女,甚至嘴角带上了一丝微笑。任司徒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语气难免有些艰涩:“你怎么在这儿?”   “以为你和孙瑶在喝闷酒,就说带两瓶酒过来陪陪你,只是没想到……”时钟的目光掠过她身旁的盛嘉言,继而身体稍稍朝任司徒倾了过来,微微一嗅,沁入鼻尖的全是这个女人身上的酒气,“……你喝得这么开心,应该不需要我作陪了。”   “……”   “告辞。”   时钟说完竟真的要绕过任司徒、径直朝门外走去似的,他与她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任司徒挽留他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时钟却也在这时,短暂地停下了脚步——   时钟稍一低头就凑到了任司徒耳边,低语道:“他终于表态,可喜可贺。”   任司徒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捏得死紧,“我……”   可她能说什么?   盛嘉言方才那席话,不正是她期待了多年的么?可为什么期待多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任司徒还没来得及惊诧于自己竟一点儿也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就已经跌入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带给她的满腔的不知所措中。   她是如此支吾,时钟的话却说得如此平静、连贯,仿佛早已料到,早有心理准备,“原谅我不死心地再问一句,我在你这里的利用价值是不是已经没了?”   盛嘉言其实就站在一旁,掌心还扣着这女人的另一侧肩头,时钟的声音再平静无澜,也如龙卷风般袭进了他的耳中——   盛嘉言那么缜密的心思,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不等任司徒回答时钟的问题,盛嘉言已皱眉看向任司徒,有些不敢置信:“利用他什么?”   任司徒脑子仿佛就卡在了那一刻,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两个男人投向她的质问。   时钟觉得自己是读懂了这个女人此时的沉默,原本虚浮在嘴角的笑容在这一瞬间彻底隐去:“再见。”   时钟就这样走了,没留下半点转圜的余地,被留在原地的二人也一时尴尬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   最后还是盛嘉言先开口,抬抬下巴点了点客厅,示意她:“我扶你过去。”   任司徒却还没来得及移动脚步,就看见寻寻的卧室门霍然拉开,寻寻顶着一张气哄哄的脸撒丫狂奔而来,小小的身体就这样大喇喇地拦在了任司徒和盛嘉言面前。   “任司徒!我不喜欢你们了!你们简直比李睿依和五个木头还坏!”   等寻寻丢下这句话,气呼呼地跑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任司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李睿依和“五个木头”是谁……   是寻寻给时钟开的门,而刚才……寻寻也一直躲在屋里偷听?小家伙这么气愤,应该是回想起了他自己切身经历过的那段幼儿园里的虐恋情深。   越是感同身受,就越是觉得面前的这两个大人是奸`夫淫`妇。   那道关门声还在任司徒耳边回荡着,这感觉糟透了,心虚的不仅仅是她了,盛嘉言手心一僵,任司徒都没发现他的手已不知不觉地也松开了她的肩头,她自顾自地抚着额,慢吞吞地挪到了沙发旁坐下。   茶几上放着一支木制的酒盒,打开来,里头包着两瓶Petrus——时钟还真是送酒来的。   任司徒看着酒瓶陷入短暂的怔忪,盛嘉言则发现了沙发扶手上搭着的那件浅色男士大衣。盛嘉言拎起外套,不由得看了眼任司徒,见任司徒正在走神,盛嘉言的表情微微一紧……她现在正走神想着谁呢?   盛嘉言的声音粉饰得很好,远没有他的神情那么紧绷:“他外套落这儿了,我给他送下去。”   上一秒还在走神的任司徒几乎在盛嘉言调头准备带着外套出门的一瞬间,猛地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还是我去送吧。”   任司徒说着就站了起来,她眼里藏着的那丝义无反顾令盛嘉言忍不住眉头深锁:“你脚都崴了,怎么下楼?”   任司徒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那个男人随随便便给她扣了个奸`夫淫`妇的帽子之后就了无牵挂地走人……   盛嘉言庭上一向口才好得教对手应接不暇,生活中又是平淡的几句话就能令人信服,可此时此刻,盛嘉言甚至连开口都觉得极其困难,他不确定自己这种强烈地想要挽留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爱么?还是习惯?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习惯了她的呼吸,这么多年,他所经历的恋情越来越千篇一律:好感,追求,火花,在一起却争吵,冷战,最后分手,或退回朋友或老死不相往来。   反倒是和任司徒在一起时,更令他感到舒适,他开始越来越懒得再去恋爱,越来越享受着和她一起渡过的空窗期。   谁又能说这种跳过了最初的心动的感情,不是爱情?   只是这份爱,以“友情”的名义蒙蔽了他这么多年,多年后的如今才终于被他察觉到,而他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个时钟就以强势而迅猛的姿态侵入了这个女人的生活,没有半点的迂回…   也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眼看她从自己手里拿走了外套,缓慢但不犹豫地离开,盛嘉言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时间、女人、爱情…这些都不会一直心甘情愿地站在原地等你,而他现在才想着要去抓住,是否为时已晚?   “任司徒,你明不明白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和他结婚…   不要和他在一起…   不要为了他手足无措…   不要像现在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追出去…   换来的却是她疲惫的一笑:“我知道你觉得他不靠谱,你放心吧,我之前是骗你的,我跟他根本还没到结婚那步,我只是…”   只是想要好好的谈一场恋爱而已…   不是玩玩不是利用不是炮'友…所以他凭什么用那种鄙视的眼神看她,又那样决绝的离去?任司徒越想越生气,甚至连盛嘉言的表情都顾不上看了,就已拨开了他的手,离去。   ***   任司徒终于挪到楼下的时候,脚踝已经震得没什么知觉了,或许因为那男人之前宠她宠得太过无法无天,几乎是怎么气也气不走,任司徒一度以为自己能在楼下看到他依旧等候的身影。   现实却是,楼下空落落的,哪有那男人的半点踪影?   是否当时他穿着睡衣拖鞋、打着石膏到处寻找她,最终却被她的冷言冷语所逼退的时候,也和她此刻这样,觉得心里被生生挖空了一块,什么也填补不全……   或许因为太过郁结难平,任司徒几乎是对着空气发泄了出来,“姓时的,我数5下,你还不出现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用出现了。”   “1……”   “2……”   任司徒就跟傻子一样站在那里,连原本被飒飒吹动的树叶也静止了下去,吝啬的不给她任何回应。   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3……”   “4……”   任司徒没有勇气喊出5……   终于确认了他不会出现后,任司徒就连往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颓丧地抱着头。   却在这时,有不疾不徐地脚步声由远至近地走向了她,任司徒蓦地怔住,愣了两秒,慌忙抬起头来。   面前的时钟却没有看她,走到她身侧之后,直接一矮身,也坐在了台阶上。   “你就吃定了我不会走是不是?”他有些无奈地问她。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静止了的风又徐徐地刮了起来,任司徒嘴角的笑意也被渐渐的刮了起来,她这一辈子都不曾用如此庆幸的声音说过话:“5!”   时钟“呵”地一声无奈地笑了,伸手本欲拍拍她的脑袋,手伸到中途却变了主意,直接改而打横抱起她。   任司徒一惊,赶忙搂紧他:“去哪?”   他笑,那样清浅,却又那样肆无忌惮:“带回家体罚。”   ……   ……   在盛嘉言看来,甚至在所有人看来,时间、女人、爱情…这些都不会一直心甘情愿地站在原地等你。   可如今这个打横抱着她的男人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是例外…    ☆、第 30 章   此时此刻的盛嘉言就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男人将那女人打横抱起,最终抱上车绝尘而去。   窗外的路灯将夜色静静地包裹,直到那一刻盛嘉言才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同一时间,孙瑶脸色铁青地坐在徐敬暔的车里,不发一言。   直到车子驶进了医院大门,孙瑶心中蓦地生出一丝可怕的预感,忍不住警觉地开口:“来这儿干嘛?”   无需徐敬暔开口,坐在副驾驶座的助手已十分恭敬地向孙瑶解释起来:“任晏寻的DNA样本我们已经弄到,现在就差孙小姐你的了。还请孙小姐多多配合。”   孙瑶原本看向身旁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的目光,顿时因惊恐而失焦了几秒。   她现在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个男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孩子的DNA样本的——“徐敬暔,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验出来他是我的孩子,也不关你的事!”   “……”   “……”   他终于开口了,语气慢条斯理,音色高高在上,“怎么不关我的事?如果真验出来了,那他就是我的……”直到这时,他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可他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疏离口吻,冷冷地继续道,“侄子,也是徐家唯一的孙字辈,以后自然会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孙瑶不禁冷笑。徐敬暔表现得越是毫无破绽,她越是要在这高高在上的面具上划下几刀,“怎么?看来你不仅腿废了,那儿也废了不成?”孙瑶不屑地斜睨了一眼这男人的腹下,“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来抢别人的孩子?想得美!你们徐家活该断子绝孙!”   徐敬暔却完全无视了她的刻意激怒,只淡淡地朝助手抬了抬下巴,表情始终毫无波澜,助手却看懂了他的示意,下车后直接拉开了孙瑶那侧车门,数名保镖却已经从后头的那辆车里下来,来到车外静候着。孙瑶却依旧安坐于车内,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助手眼带征询地看了眼徐敬暔,见徐敬暔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便示意保镖把孙瑶强行拉下车。   转眼孙瑶半个身子就被保镖拽出了车门,孙瑶死咬着牙齿,一言不发地挣扎着,而徐敬暔的助手就和他的主子一样道貌岸然,竟然还能很客气地对孙瑶说:“抱歉了孙小姐,既然你不愿配合,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助手话音一落,孙瑶突然诡异地放弃了挣扎,保镖们感受到这女人抗争的力道瞬间消失了,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但都条件反射地松了手——毕竟都知道徐先生和这孙瑶的关系不一般,真伤了这女人的话,他们也担不起这责任。   孙瑶揉了揉被拽痛的手腕,回头,特别轻巧地笑着问仍端坐在车中的徐敬暔:“你要我下车是吗?可以。”   孙瑶话音一落,蓦地就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了。外套被她扔进车里的同时,周围人吓得顿时噤了声,徐敬暔的眉心也倏然深蹙,孙瑶的动作却片刻不停,内里是件套头卫衣,她直接抓住两边衣角往上掀。   转眼间孙瑶脱得就只剩身上那件胸衣,就在她手绕到自己身后准备松开搭扣的瞬间,突然被一股暴怒的力量扣住了手腕、拽进了车里。   孙瑶整个后背跌撞在了硬实的真皮靠椅上,她那一侧的车门也“砰”地一声关上,几乎震疼了她的耳膜,她却笑得极其开心,肆无忌惮地回视着身旁这个暴怒的男人。   徐敬暔拿起她丢进车里的外套,围在她身上,气得手都在抖。他瞟了眼坐在驾驶、吓得不敢出声的司机——   “下车!”徐敬暔几乎是在对着司机低吼。   已经吓傻了的司机这才猛地醒过神来,慌忙开门下去。   车里终于安静,他的手却还和铁钳似的,紧紧箍在她身上。这是一个近似于拥抱的动作,可是无论是搂着的那个还是被搂着的那个,估计都已恨极了彼此。   什么事情都攻不不克的他,终于被满满的挫败感包围:“你个疯女人……”   孙瑶蓦地推开他的怀抱,退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挑衅地看着他,目光、语气无不饱含冷嘲:“原来你还把我当人看?我早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了……”   “……”   “……”   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已经看透了一切,当她搁在外套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时,她竟然瞬间就能恢复一派轻松惬意,当着徐敬暔的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喂?”   听这慢悠悠如猫儿伸懒腰一般的语气,谁都想不到这之前发生的是一场多么令人不愉快的闹剧。   徐敬暔握着手杖的手指指节僵硬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将那精贵的木质捏碎,他身旁的这个女人却带着满满的笑意问电话那头的人:“你怎么用时钟的手机给我打电话?你跟他在一起?”   “……”   “哼……他一个废人能拿我怎么样?放心,我待会儿就能回去睡个好觉了。”   “……”   “真的,不骗你。你就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寻寻的,你呢,就大胆地出去‘**一刻值千金’吧。”   孙瑶挂了电话,虚浮在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散去,她深呼吸了几轮才勉强调试好了情绪,扭头看向徐敬暔,尝试着学习一下他的道貌岸然——其实并不费力,只要违心一点,语气客气一点:“徐先生,请送我回家,谢谢。”   仿佛为了刻意压制着某种情绪,徐敬暔的目光被层层寒冽紧密地包裹,没有半点温存的余地:“撇开我们之前的恩怨不谈,你知不知道那孩子成为徐家唯一的继承人意味着什么?”   她对此置若罔闻:“送我回家,谢谢。”   她有多久不曾这样对他微笑了?即便这笑容里满是虚情假意,也看得徐敬暔双眸微微一黯。   那曾是多么美好的记忆?美好到如今的一切都瞬间失控,一直敛着眉目的徐敬暔在毫无征兆间,突然猛地箍过她的后颈,疯狂地吻她。   不顾后果,不顾一切……   ***   同样是在停止不前的车里。   任司徒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才犹豫着挂了电话。如今的孙瑶或许真的已经坚不可摧,可那个徐敬暔,又怎么是那些容易对付的一般角色?   任司徒无奈地摇了摇头。   结束通话后手机屏幕就自动跳转回了通话记录的页面,任司徒扫了一眼,时钟这部私人手机里给她取的备注名是“徒徒”——   之前同学聚会上还口是心非的说不知道她当年的外号是什么……   或许变扭的男人自由变扭的魅力,任司徒看着自己的备注名就忍不住微微一笑,通话记录里也大部分是打给她的,她陪孙瑶在外头喝酒、手机没电那会儿,他连续给她打了三通电话——他那时候联系不到她,也难怪当看见她和盛嘉言一同回到家时,他那么生气了。   再往下翻,沈沁基本每天都会打一通电话过来——应该是养成一种习惯了,只是时钟一向话不多的,任司徒也猜不到他们每天能聊些什么。   任司徒这么想着,原本不自禁的微笑也不自觉地隐去了,其实她是有些心虚的,暂时把手机搁回充电槽里,这才扭头望了眼窗外,时钟五分钟前把车停这儿,自己去街边的药店买东西,看样子应该快回来了,任司徒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手机,压抑住了要把手机拿过来、再翻一遍通话记录的冲动。   果然不一会儿时钟就拎着药袋回到了车上。   “不是买消肿喷雾么,怎么去了那么长时……”任司徒一边接过他手里的药袋,一边翻里头的东西,突然就噤声了。   袋子里不止有消肿喷雾,还有两小盒……计生用品。   他其实透过车内的后照镜就已经将这女人的羞窘尽收眼底,可他只是勾了勾嘴角,再隐秘不过的一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语气平平地解释道:“口味太多,太难挑,所以多花了点时间。”   因为用的太快而必须时不时地补充货源的,除了那些……计生用品外,似乎还有她的某些小衣物。   比如隔日一早醒来,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的任司徒一瘸一拐地找遍了这间整300平的公寓,终于在客厅的沙发底下找到了自己的内衣,简直是欲哭无泪。   一来她完全记不起自己的内衣怎么会脱在这个地方,二来这内衣……又被野蛮人给扯坏了。   正当她坐在沙发上,手指勾着已经不能穿的内衣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悄然伸来一双臂弯将她搂住。   “起这么早?”时钟贴在她身后,柔声问她。   任司徒回头就看见他头发微乱,眼睛微阖的样子,有些不羁的性感。折腾到凌晨3、4点才睡,现在还不到8点,他自然还带着睡意。   “我得赶回去问问孙瑶那边是怎么回事。”任司徒边说边试着拿开他叠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可他稍一用力就迫使她转了身,人还在他怀里,只不过变成了面对面。   他啄一下她还有些红肿的嘴唇:“回B市以后,搬去我那儿住?”   “偶尔来你这儿一次就坏一次内衣的节奏,我哪敢天天待这儿?”她数落他,语气却是柔柔的,更像在撒娇。   时钟也没强求,视线移向她的脚踝:“那上了药再走。”   任司徒其实有点不敢让他帮自己上药,昨晚就是他坚持要帮她上药,起初她坐在沙发上,这男人还帮她喷药、推揉散瘀,她还能感受到沁凉的喷雾味道在鼻尖郁郁地散开,可揉着揉着,那罪恶而灵活的手就顺着她的腿侧向上抚去——   任司徒终于回想起自己的内衣为什么会被脱在这组沙发底下了,却为时已晚——   此时此刻,他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浴袍。昨晚她起码还穿着长裤,可以稍稍阻碍一下他的进程,如今她身上就一件浴袍,他只稍稍扯松了浴袍带子,撩开袍子的一角,就能对她上下其手。   任司徒被他揉得呼吸都不稳,原本想要阻止他的手也很不争气地发软,完全忘了明明是上药,怎么演变到最后,却成了她背对着他坐在他身上……   腰侧被他控制着,那里被他深入着,任司徒唯一能做的就是酥酥地喘着气,神思凄迷地感受着他的热度,速度……   直到将近11点,时先生才慷慨地放她离开,送她回家。   看着车子停在了自家公寓楼下,任司徒浑身酸软,都有点不想下车了,他就坐在驾驶座上笑:“舍不得离开我了?”   任司徒白了他一眼,自以为眼神里的威吓力已足够震慑他、不让他乱耍嘴皮子了,可他看了她的眼神后,竟忍不住笑着伸手揉她的头发。   任司徒无奈。运足了气力准备开门下车。他却把她的手拉了回去。任司徒不明就里地回头,就见他把一张她有些眼熟的门禁卡放到了她手里。   “这是?”   “门禁卡。”   任司徒继续无奈,她当然知道这是门禁卡,还知道这是他在B市公寓的门禁卡,出入电梯和房门都靠它,但是……“我没有答应要搬去你那儿住吧?”   时钟却只是挑眉,噙着笑反问:“没有么?”   在他如此笃定的目光下,连任司徒都不禁有些迟疑了。她蹙着没仔细回想了一番,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就在今早,在她被他操持得一丝力气都不存、只能被他抱在怀里,神志都还没太缓过来的时候,他就一边细密地吻着她,一边用那低沉而美妙的嗓音问她:“搬去我那住吧?嗯?”   他当时的声音就如同魔音穿耳一般,任司徒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势,神思凄迷地点了点头。   可如今真的要她收下这门禁卡……   任司徒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收下,时钟已经自行把门禁卡塞进了她的大衣兜里。   见她没把门禁卡从兜里拿出来还给他,便默认她这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提议了,时钟微微一笑,轻扬的眉梢眼角里,藏着一丝志得意满:“下次如果我用这招哄你戴上戒指,估计你也会真的戴上。”   他说这话时,明明是开玩笑的口吻,任司徒却莫名地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一丝真挚。   如果当时,他趁着她意识不清的时候,说的不是“住我那”而是“嫁给我”,她会不会也头脑昏聩地答应了下来?   如果此时此刻他拿出的不是他家的门禁卡,而是求婚戒指,她是不是也会收下?   任司徒不敢再顺着这种假设往下想。婚姻……对任司徒来说是如此恐怖而遥远的词。   任司徒逼自己想些别的,比如,同居之后会面临的各种各样的难题——   “我做菜很难吃。”任司徒觉得有必要提前打下预防针。   “早知道了。”他无所谓。   “我没空给你打扫房间,洗衣服什么的。”   “我有请家政阿姨。”   确实,以他的经济实力,做他的女友不用承担过多的附属义务,可——“我上班的时候很忙,有时候连饭点和睡觉的时间都赶不上。”   陪吃饭、陪……睡觉,这是女友逃不掉的义务吧。任司徒默默地琢磨着。可这个问题也被时钟四两拨千斤地回了过去:“正好,我也一样。”   “……”   “况且,”时钟微笑补充,“关于性这件事,我历来是重质量、轻数量的。”   任司徒被他闹得耳根一热。   他这时候就跟故意似的,语气暧昧地征询她的意见,眼睛还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说是吗?”   关于性,这男人确实是无论多少次,都能百分之百的保证每一次的质量……   任司徒实在是不想再被他逗得面红耳赤,只好刻意摆出了严肃的皱眉状:“还有,寻寻怎么办?不仅我得照顾他,哪天我忙起来了,还得麻烦你去照顾他,接送他上下学什么的。”   她确实是个麻烦女友,光工作、孩子这两项,就差不多占据了她所有时间。   但很显然,时先生不怕麻烦:“这你不用担心,我有秘书替我分忧。”   “……”   仿佛有秘书分忧还不足以诱惑这女人点头,时钟又悠哉地补充:“不妨让寻寻也住过去,我那是学区房,又是上下两层,他也快上小学一年级了,也是时候拥有属于他的独立空间。”   上下两层楼……这男人明明是在告诉她,即便寻寻住他那儿,也不会妨碍到他和她的“独立空间”吧?   如此有财有色、懂体贴会体谅、话又说得如此毫无破绽的男人,任司徒完全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最终,任司徒在他满意的目光下,怀揣着门禁卡下了车,上了楼。   确实,寻寻马上就要上小学一年级,时钟公寓的所在地又是B市最好的学区,可她该怎么向寻寻解释,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毕竟之前一直都是盛嘉言在帮她分担照顾寻寻的职责的……   想到这里,任司徒走向电梯间的脚步猛地一滞。   原本她忙起来的话,总得麻烦盛嘉言这个生活小助手去照顾寻寻、帮忙做饭,可如今看来,盛嘉言的“生活小助手”的职能,也快要被时钟剥夺得一干二净了……   这才是时钟要接管寻寻的最大目的吧?       ☆、第 31 章   他想要把盛嘉言的生活小助手职能剥夺得一干二净……   这样也好,最好把她对盛嘉言的那点不该有的留恋也剥夺得一干二净……   任司徒这么想着,便又多释然了一分。   可任司徒并没有想到,她回到自家门外,按响门铃后,前来应门的既不是孙瑶,也不是寻寻,而是——   “回来了?”   盛嘉言站在门内看着她,语气也稀松平常,任司徒却是脸色一白。   她兀自镇定了好一会儿,有些僵硬地换了鞋:“你怎么在这儿?孙瑶呢?”   盛嘉言只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她在房间。”   任司徒没能找到孙瑶的踪影,倒是一眼就看见了正在一桌丰盛的菜肴前大快朵颐的寻寻。   想必这一桌佳肴都是出自盛嘉言之手了,寻寻昨晚还大骂了她和盛嘉言一通,此刻却吃得如此津津有味,见任司徒回来,立即嘬着油滋滋的手指头,笑着招呼孙瑶:“快来尝尝嘉言叔叔做的蜜汁子排!”   任司徒无奈失笑,来到餐桌旁敲了敲寻寻的脑门:“小没良心的,你忘了你昨晚还骂过我和盛嘉言一通了?”   寻寻嘿嘿一笑,放下筷子做诚挚道歉状:“我一早起来,嘉言叔叔就跟我解释了,是我误会你们啦!更何况,今天的早餐和午餐都是嘉言叔叔给我做的,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们乱生气了。”   小孩子的情绪本来就是阴晴不定的,任司徒倒也没在意,反而是寻寻这番话里透露出的讯息令她有些诧异,不禁扭头看向刚走进饭厅的盛嘉言:“你一大早就过来了?”   盛嘉言只笑了笑,没回答,眉宇间藏着的倦意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夜都没睡,连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和昨晚一样、没换。   又或许,他不是一大早就赶过来,而是……他这一晚根本就没走,直接在这儿等了她一晚?   任司徒当下就被自己这种荒唐的设想逗得苦笑连连,寻寻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问道:“对了,任司徒,你不是一大早就去找长腿叔叔了吗?那你到底向他解释清楚了没有?他昨晚走的时候看起来好生气。”   “一大早?”任司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一大早?”   “我早上起床的时候看你不在家,嘉言叔叔就告诉我,你一大早就跑去向长腿叔叔解释了。”寻寻着急地问,“那你到底有没有跟长腿叔叔解释清楚啊?”   任司徒表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寻寻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很快就专注地低头、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盛嘉言也跟没事人似的,一边问任司徒:“你还没吃饭吧?”一边就准备进厨房帮她盛饭。   任司徒根本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只疑惑地看着他,低声问:“你干嘛骗寻寻?”   盛嘉言却只是笑着反问:“难不成你还要我对一个孩子说你跑去别的男人家里留宿,彻夜未归?”   他的语气明明是调笑,可为什么任司徒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   这种自作多情的错觉令任司徒恨不得当场狠狠地刮自己两耳光,她逼自己去想些别的,正好这时瞥见了饭桌上除了盛嘉言和寻寻的碗筷外,还有一副用过的碗筷——应该是孙瑶的。   看来孙瑶胃口不好,碗里的米饭几乎只动了几口。   任司徒就如同找到救命稻草一般问寻寻:“孙瑶在我房里么?”   寻寻点点头,一边“嗞嗞”地嘬着香喷喷的子排,一边支吾着搭着腔:“孙瑶阿姨今天好奇怪,她一早上已经跑去洗了好几次澡了,刚才饭吃到一半,又跑去洗了。”   任司徒不禁眉心一凛。   ***   任司徒在老家的这栋公寓是简单的两居室,偶尔回来过节时,都是寻寻住一间,任司徒和孙瑶住一间,两个女人之间一向没什么秘密,可如今任司徒来到卧室门外,却破天荒地犹豫起来:要不要敲了门再进去?   就在任司徒的手叩在门上犹豫不决时,房门被人自内拉开了——   孙瑶拉开门的那一刻完全在走神,连门外站着的任司徒都被她彻底忽略了,直到迈出一步险些撞到任司徒,她才蓦地醒过神来,如惊弓之鸟般,有些慌张地扫了任司徒一眼。   孙瑶的脸色被热气蒸得泛红,露在家居服外的手背、脖颈上都有搓洗过度后留下的红痕,头发上还滴着水——   这个样子的孙瑶,任司徒其实一点也不陌生。   当任司徒还是个实习医生时,带她的前辈就收治过孙瑶。那时候的孙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总在影视剧里演一些龙套角色、甚至是替身。因为一场涉及侵`犯的替身戏,孙瑶整个人在片场彻底失控,之后孙瑶就被介绍到了任司徒实习的诊所。任司徒第一次在诊所见到孙瑶,孙瑶就是如今这副惊弓之鸟的姿态——   但和当年相比,孙瑶已经缓和了很多,当年的她只要和异性有稍微亲密的肢体接触,就恨不得把自己用消毒水泡在浴缸里一整天,身上到处都是搓伤。   如今……就只是多洗几遍澡、身上多几道红痕而已。   可当年的任司徒出于职业角度总会想方设法地剖析孙瑶的内心,如今的任司徒,却连问都不忍心问她,只支吾了一句:“你……和徐敬暔……”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孙瑶笑了一下,像是对自己的嘲笑,又像是把一切都看淡了似的云淡风轻:“本来还挺你情我愿的,可我突然发现他那张脸太像徐敬延了,我就没忍住砸了他,他现在估计还在医院缝针。”   孙瑶那违心的一笑,任司徒看在眼里,可越是亲近的人,任司徒就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思来想去,最终说出口的就只能是毫无力度的一句:“什么也别想了,赶紧去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孙瑶点了点头,这就和任司徒一道返回饭厅,可没走两步,孙瑶又停下了。   她回头看向任司徒,对任司徒的担忧,不比任司徒对她的少:“差点忘了问你,你和盛嘉言昨晚是怎么了?”   任司徒心弦一紧:“干嘛这么问?”   “我早晨6点多回来的,盛嘉言竟然在,看样子是等了你一晚,虽然他没承认。”   “……”   “……”   任司徒沉默了将近有一分钟。   她回想起了盛嘉言的那句:别和他结婚……   可就算回想起来了,又如何?任司徒有些无力地朝孙瑶笑了笑:“别告诉我这些,我已经不想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嘴上虽这么说的,可任司徒回到饭厅,蓦地与盛嘉言目光相触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猛地一紧。   可盛嘉言抬眸看她,眼里哪有郁结难平?哪有不忿?哪有隐忍?哪有爱?   只是一贯的温润如玉,一贯的如挚友一般:“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寻寻刚把最后一块排骨啃完。”   任司徒强迫自己笑了一下,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盛嘉言脸上移开,从桌边的纸巾盒中抽了张纸巾,走去给寻寻擦嘴:“你看你,都吃成花猫脸了。”   只有孙瑶,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一轮,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回了座位上——   这两人,总以为“不打搅”才是对自己、对对方都好的选择。   ***   春节假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回到B市,或许意味着人生也要翻开崭新的一页。   中午一到饭点,任司徒照旧和莫一鸣到医院的附属食堂排队,可排到一半,就猛地被人“拎”走了。   被不知名人士箍着肩走了好几步,任司徒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去,见到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任司徒反倒更诧异了:“你怎么来了?”   西装笔挺的时钟只低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记浅淡的微笑,什么也没说,而原本箍在她肩头的手也顺势往下滑落到了她的腰上,就这样搂着她的腰,直奔角落唯一的那个空座位而去。   落座后,他才带着笑意解释:“约你吃午餐约不到,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任司徒有些悻悻。   昨晚他们从老家驱车回到B市,当时在车上,确实约好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可她11点多的时候打电话给他确认餐厅,却是那个孙秘书代为接听的,说时总在外区的工地视察,从外区的工地赶回市内起码要一个小时,未免奔波,她就请孙秘书转告,改天再一起吃午餐。   只是没想到……   他真的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陪她吃食堂里的三菜一汤?   且他那句话实在是有失偏颇——并不是她难约,是这位时总太忙,她说要改天,也是为了他好。可不等任司徒为自己辩解一句,就看见孙秘书一个人端着两人份的午餐从排队的人群中突围而出,快步走向他俩。   可怜的孙秘书刚把辛苦排队得来的午餐拜上桌,惨无人道的老板就挥挥手,连口都不开,就示意他走了——   孙秘书累感不爱。   任司徒看一眼孙秘书那没精打采的背影:“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不一起吃么?”   时钟就只是笑了笑,一手将筷子递给对面的女友,一手摸出手机,迅速的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新年给你涨工资,给我打起精神来。”   不出片刻,那原本极端没精打采的背影突然精神抖擞地挺直了,孙秘书就这样在任司徒诧异的目光下,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食堂。   ***   这顿午饭吃完,任司徒已经料想到自己会被莫一鸣寻上门来闻八卦,果然她送时钟下楼后回到诊所,还没进自己办公室,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就被莫一鸣逮着了。   莫一鸣很直白的开场道:“谁啊?”   任司徒和他打马虎眼:“什么‘谁啊’?”   “中午和你一起吃饭那个。一表人才啊!”莫一鸣撞一撞任司徒的肩膀,“你这是铁树开花了?”   铁树开花……   冲这四个字任司徒就不打算再搭理他了,直接绕过他就走。   莫一鸣却还站在原地啧啧叹:“你这棵大铁树都开花了,孙瑶那棵小铁树应该也为时不远了吧?”   任司徒脚下不禁一顿,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搭理他,继续迈步往前走。   “难怪我前两天碰到盛律师一个人喝闷酒了,我还以为他在烦律师执照的事,原来是因为你谈恋爱了……”   任司徒脚步彻底停了。她愣了几秒,倏地回头:“什么?”   莫一鸣被她的表情唬地一滞。   随后才敛了敛神志,以为她这是在问喝闷酒的事,便也悉心回想一下当时碰见盛律师的场景:“我就纳闷了,往年你们俩一向是一起回去过年、再一起回来上班的,怎么这次他比你早回来,还一回来就跑去喝……”   任司徒忍不住快步往回走,站定在莫一鸣面前,硬邦邦地打断他:“……律师执照是怎么一回事?”   ***   任司徒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后就一直倚着门背,呆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打电话去律师事务所问情况。   盛嘉言的助手就只给了任司徒一些冠冕堂皇的解释,反倒是事务所的合伙人林律师,提到这件事还有些愤愤难平——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盛嘉言惹了不该惹的人。   林律师是盛嘉言在国外留学时的学长,和任司徒的交情也不错,如今也是越说越惋惜:“嘉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推掉了蒋公子的官司,还揍了蒋公子一顿,结果被蒋家的人大肆渲染了一番,我们事务所已经在其中积极调停了,也暂时安排嘉言放假,可……蒋公子依旧咬着这事不放,坚持要告嘉言,还举报到了律协。真被他告赢了的话,嘉言有可能会被吊销律师执照。”   任司徒觉得自己拿电话的那只手已经僵硬得不能自已:“可……盛嘉言压根提都没提过这事。”   “你也知道嘉言这人的个性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就是不想让别人替他担心。”    ☆、第 32 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任司徒有些心不在焉。   时钟选的是家印尼餐厅,香料的味道颇重,寻寻这个小小美食家点了一桌的菜,巴东牛肉、椰汁咖喱鸡……却是典型的争多吃少,到最后服务生端上了他钦点的姜黄饭时,他就只挑了两粒米,吃完就往椅子上一靠,摸摸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微微眯着眼睛,一脸餍足地宣布:“我饱了!”   时钟见任司徒盘里的东西一点都没动,眉心微微一蹙:“怎么?不合胃口?”   任司徒这才醒过神来,看一眼时钟,笑得有些勉强:“上班有点累。”   可她这么说了之后,就只象征性地吃了两口,随即又陷入了满腹心事之中。   如果单纯只是吃饭心不在焉也就罢了,可饭后时钟送她回家,好不容易等到寻寻回房做作业,他终于可以在客厅里肆无忌惮地吻她了,她却只是象征性地回亲了他一下,之后又不知走神走到哪儿去了。   时钟索然无味地放开了她,有些埋怨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就不能专心点么?”   此刻的任司徒就坐在他怀里,而他,坐在沙发上,如此亲密无间的距离里,任司徒都能看见他不满的眼神中倒影着的没精打采的自己——   任司徒不自觉地从他的怀抱里离开,转而坐到了他旁边的沙发垫上,琢磨了一下,索性直说了:“有件事……我不想瞒你,可你听了别生气啊。”   这预防针打得……时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该不会是关于盛嘉言的吧?”   时钟见这女人突然被人揪住小辫子一般的表情,有点无奈——他还真是一猜就猜到了。   彼此之间僵持了片刻,时钟自然是先败下阵来的那一个,他是真拿这女人没办法了,只能妥协道:“说吧。我尽量不生气。”   任司徒知道自己如今的这番举止,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明知道他会生气,也明知道他就算生气也会让着她,便真的仗着他对她的迁就,什么都直说了:“蒋令晨把盛嘉言告了,盛嘉言现在被迫休假,很可能还会因此丢了律师执照。”   “你想替盛嘉言摆平这事?”——   他又猜中了。   任司徒认命地点了点头。   时钟忽地失笑:“你一个局外人,凭什么替他摆平?”   他这种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的鄙夷令任司徒稍稍有些错愕,但转念一想,即便他面对她时总是如此的深情款款,可他更多时候是以一个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总形象示人的,他这态度,任司徒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真正令任司徒惊讶的是他后来接的这句:“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找蒋令晨和解,最后促成他放过盛嘉言吧?”   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就这样被他不留余地地揪了出来,这令任司徒有些措手不及,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隐隐僵硬了,因为她再怎么努力也扯不出一个合适的笑容,可他又以那种仿佛是在示意她“坦白从宽”的眼神看着她,任司徒默默挣扎了几秒,终究选择了和盘托出:“你带我去找沈沁那次,我有偷听到你们的对话……沈沁那完全是诬告。”   他似乎对偷听一事丝毫都不感到惊讶,只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这是任司徒完全没料到的,可她只顿了顿,就把心底的疑问压了下去,继续道:“以我对蒋令晨的了解,只要你放过他,他肯定会放过盛嘉言。如果有可能的话,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被她问得一笑。   像是嘲笑她、又像自嘲的那抹弧度,落在任司徒眼里,任司徒也不好受。   而他的语气,和那抹教人猜不透的笑容相比,平静得就如同一潭死水:“我当时知道你在偷听,可我没阻止你,也没拆穿你,甚至提都没提这件事,是因为我在赌,一,赌你会不会接受这种办事手段不干不净的我;二,赌你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盛嘉言,助他胜诉。可你并没有这么做,当时我还挺开心的,觉得我在你心里还有那么点分量。”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可什么都不说,就是为了试探她?就在那么一瞬间,任司徒看着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只感觉到十足的陌生感。   可这满腔的陌生感,很快就被任司徒所熟悉的、他语气里散发出的丝丝落寞所取代:“如今盛嘉言一出事,我在你心里那点分量就彻底不略不记了,我是不是还该感谢盛嘉言,谢谢他让我看清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不是那意思……”   任司徒的辩驳显得十分的苍白无力,可越是急着解释,越是语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时钟却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他这一辈子的废话都在今晚说完了,再说下去,真要比那古时的怨妇更不堪了。   时钟起身,用淡然和疏离包裹阴狠和不甘:“我不会撤诉的,任小姐死了这条心吧。”   他走了,走前甚至还给了她一吻,只是吻在唇角,没有一点温度。他的脚步声一直朝玄关方向远去,最终被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取代。   留任司徒一人,因为无意间踩到了这个男人的地雷,此刻的神志已被炸得片片飞离。直到寻寻抱着数学作业本和铅笔兴冲冲地跑出房间……   “长腿叔叔,任司徒说你读书的时候数学特别好,你快帮我……”   寻寻边说边跑,跑到一半才发现客厅里就只坐着任司徒一人,不由得停下来,环顾一下四周:“他人呢?”   任司徒看一眼空无一人的玄关,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起身迎向寻寻,伸手要接过他的作业本:“什么题目?我帮你看吧。”   寻寻又不死心地看了眼周围,真的再也不见时钟的身影,就只好扁着嘴把作业本送到任司徒手里。   可任司徒拿着作业本,看了没一会儿就又走神了,耳边难以自控地回响着或嘲讽、或落寞、或不甘的声音:我是不是还该感谢盛嘉言,谢谢他让我看清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见任司徒一言不发、只深深地皱起了眉,寻寻无奈地叹口气:“幼儿园的题目你都不会做?”   他说完,不等任司徒反应,就兀自把作业本扯了回来,一边转身回房,一边还在叹气:“哎,看来什么都得靠自己啊!”   ***   任司徒这一晚上辗转难眠,和时钟的争执加上她睡前打给莫一鸣的电话,彻底赶走了她的睡意。   莫一鸣作为蒋令晨的主治医生,对蒋令晨的评价最中肯,对任司徒来说也就最具参考价值——“蒋令晨的性心理很正常,只不过有轻度的双相障碍,而且没有反复发作倾向,进入精神状态正常的间歇缓解期也很长,平常的人际交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既然有了和蒋令晨平心静气交流的可能性,那么,由她出面私下调停蒋令晨和盛嘉言之间的纠葛,也不是没可能的。   至于盛嘉言……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打算告诉她,想必有他自己的考量,任司徒也就不打算去烦他了——   任司徒以为自己想通了这件事以后就能安然入睡了,可挂断莫一鸣的电话后,她在床上又翻来覆去了近一刻钟,还是睡不着。   任司徒终于忍无可忍,腾地坐起,烦躁地揉着头发的时候,那个声音又飘进了她耳朵里:谢谢他让我看清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任司徒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眠的最大原因并非盛嘉言,而是那个摆着张臭脸、一声“再见”都不说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先生。   她就这样呆坐了片刻,突然猛地一咬牙,下床去用最快速度换好衣服,拿了钥匙、手机和钱包,直接夺门而出。   跑到一半又蓦地折回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把抽屉里放着的门禁卡一并带走。   ***   任司徒一路驱车赶往,车外狂风大作,吹得路边的枝叶直颤,任司徒的心境和车速也被感染得急迫了几分。最后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时钟的公寓楼下,任司徒都顾不上去找停车格,就怀揣着门禁卡下了车。   有了门禁卡,任司徒从时钟的公寓楼下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他家,上下两层的大平层公寓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外头的风声被双面隔音玻璃阻绝地一丝不剩,偌大的客厅里只亮着盏壁灯,任司徒原本有些急切的脚步也不由得慢下来。   她倒宁愿看见此刻的时钟正在吧台喝着闷酒,可她最终找到时钟的地方,是卧室——   时钟躺在床上,看样子已安然入睡多时。   他竟然睡得这么香?   任司徒停在卧室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急冲冲地跑来究竟是为了哪般。   以至于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叫醒他诉说一下自己满腔的不忿,还是不打搅他,自己怎么来的,就怎么溜走……   或许真的是性格使然,任司徒最终选择了后者,正准备轻轻地关上房门,调头离开,却被一声压在嗓子眼里的惊呼声打断——   “你是谁?!”   任司徒顿时一僵,手还僵在门把上,已机械地回头看去,只见家政阿姨惊恐得看着她,直到渐渐认出了她,才松了口气:“任小姐?”   “……”   “你怎么在这儿?”家政阿姨虽然认得她,可认知还停留在“任小姐是时先生的老同学”这一阶段,至于这大半夜的,家里怎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位老同学……   任司徒头皮发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   她尴尬地咽了口唾沫的当下,一只手悄然地揽上了她的肩。   感觉到忽然贴近的体温,任司徒不由自主地肩膀发紧,继而就听见带着一丝睡意的声音在耳畔郁郁地响起:“陈姨您去睡吧,她是来找我的。”   ***   还不等陈姨反应,时钟已把任司徒还僵在门把上的手扯了下来,随手关上门,按亮卧室的吊灯。   被她这么一闹,他眼中就还只残存半分睡意,于是越发显得眼神有点冷峻,语气也客气而徐家:“任小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任司徒有点无奈。   思忖了片刻,她默默地咬牙,心里暗自祈祷着寻寻常对她使用的那招,对时钟也管用——“别生气啦!”   任司徒挽住他的胳膊,低顺了眉眼,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他。   寻寻爱用装可怜这招对付她,且屡试不爽,面对寻寻的撒娇攻势时,她的反应和此刻的时钟似乎也是如出一辙。   先是胳膊一僵——她能感觉被她环抱住的胳膊微微一僵。   随后是有点无奈地低头看一眼寻寻——他也低眸看向她,只不过脸上看不出情绪。   最后是无奈一笑——时钟锁眉看着她好一会儿,忽地失笑。原本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也和冰面瓦解一样,渐渐重现和煦的颜色。   任司徒暗暗松了口气。   可不出半秒,他又迅速板起了脸,拨开她挽在他胳膊上的手:“别以为说两句俏皮话我就拿你没辙了。”   他现在这副样子,不就意味着已经拿她没辙了么?   任司徒也不急,悄然上前一步,稍微踮起脚,鼻尖抵了抵他的,然后浅浅地啄了下他的嘴角:“气消了没?”   他依旧板着脸。   任司徒并不气馁,其实想要吻一吻他微蹙的眉心的,可惜自己穿着拖鞋,他个子高,身板又挺得笔直,任司徒够不着这个吻,便改而吻了吻他的下巴。   他还是不表态。   这气生的可够久的……任司徒腹诽着,表面上却乖顺地吻了吻他的喉结。   他的喉结在她唇下微微地滑动了一下。   终于动容了……可任司徒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被他有些用力地托起了下颌,目光对上了他的双眼。   时钟看着她志得意满的眼睛,问她:“你知道你在干嘛么?”   她的眼神明明在回答他:我在点火……嘴上却装无辜:“不知道。”   “很好。我已经着了。”   被她点着了……   时钟冷冷地抛下这么一句,突然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转眼就扔在了床上。他的身体也随之覆了上来。   任司徒来不及阻止他脱她衣服的手——因为她的双手已经本能地、先行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确实成功捂住了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叫,但她随后说出口的警告也只能从指缝间溢出,没有半分威吓力:“陈姨在……”   甚至下一秒她捂在嘴上的手就被他一把扯开,时钟就这样一边深深地吻着她,一边说:“放心,我这儿隔音效果很好。”    ☆、第 33 章   隔音效果再好有什么用?   关键是任司徒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一会儿问他陈姨的房间离这儿远不远,一会儿要他去确认房门有没有反锁,时钟的兴致都快要被这女人闹没了,不过也无所谓,当他的手窜进她的毛衣下摆,握住那一方绵软,兴致便轻易地再度高涨。   吻住她还想发问的嘴,绵长而深重的辗转一直持续,吻到她两颊泛红,频频深喘,他才意犹未尽地啄一啄她唇角:“陈姨从没看见过女人留宿我这儿,一度以为我性向有问题,你就当是替我洗刷冤屈吧。”   可任司徒还没答应要替他洗刷冤屈呢,他就已几乎将她剥得一干二净,任司徒就只能死守着自己身上最后这件衬衣,可随即她的衬衣就被他迅速解得只剩一颗纽扣还系着,她倒也不觉得冷,除了房里的供暖外,这个男人的身体热情地就像一个天然的暖炉,紧贴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她规矩其实挺多的,比如一定得先洗澡,又比如他再怎么要求,她都一定要穿着衣服遮住后背,否则整个人就会疑神疑鬼,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在男人看来,这其实是件颇令人沮丧的事情,因为这表明了男人的能力不足以令她放下一切,投入到不顾一切的激情中去。   又比如现在,她几乎是缩成一团蜷在他的身`下,只有那里被他强撑着,敞开着,加诸在她身上的这一切分明已经超过了她能承受的极限,她却只是死咬着牙齿,那一声声的闷哼听得时钟情难自已地加快,更深更重地撞着她,只想看她会不会终有一刻承受不住,放开来尖叫。   时钟本就已有些不满,偏偏这时候,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震了起来,那“嗡嗡”的声音在耳畔环绕,越发令人烦躁。   而他身`下的这女人……本就还没投入进去,听见震动声倒是彻底清醒了,伸手就准备去拿搁在床头柜上的长形钱包——   应该是这包里的手机在震。   时钟捉住她的手,眉目看着有些凌厉:“专心点。”   随即俯□去狠狠地吻她。   这时候接电话确实是扫兴,任司徒只犹豫了一下便重新揽住了他的肩颈,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别想别的。   可那震动声停了不过一秒,又再度震了起来。仿佛现在不接听,它就要一直震到天荒地老,任司徒只好伸手抵住时钟的肩膀,推开他一些:“我还是先接吧。”   这女人主动啄了一下他绷得有些紧的唇,以此表达歉意,时钟叹了口气,也就只能任她去了。   任司徒从包里拿出手机,时钟瞅了眼来电显示,刚抚平的眉心又是一皱:“莫一鸣?谁?”   “同事……”任司徒小声解释道,接听了电话,“喂?”   任司徒这边静都可怕,莫一鸣那边的音乐声便清晰地透过电波传了过来,像是在萨克斯风的伴奏下浅吟低唱的女声,看样子莫一鸣应该是在清吧,而莫一鸣开口就是一句:“你猜我碰见谁了?”   “谁?”   “盛嘉言。”   任司徒分明看见身旁的男人脸色一沉。卧室里这么静,时钟当然也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任司徒有点忌惮地看了时钟一眼,不确定要不要现在就挂了电话,可电话那头的莫一鸣突然说出了一句任司徒怎么也得听下去的话:“要不要我替你问问他干嘛瞒着你律师执照吊销的事啊?”   任司徒几乎是脱口而出:“别!”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这声担忧落在时钟耳朵里,会被解读成什么不堪的意思……   莫一鸣又说:“那你要不要过来,当面问问他?他看样子还得喝一会儿,没那么快走。”   “我……”任司徒犹豫着,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忍不住再度瞥一眼时钟。   时钟却突然一改之前脸含愠怒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慢慢地欺近她。   任司徒接着电话,又不明白时钟现在这副表情接近自己是什么意欲何为,于是乎,时钟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将她重新控于身`下,就着先前的湿润进入了她。   感受到身体深处的满涨感,任司徒吓了一跳,电话那头的莫一鸣却不知怎么想的,任司徒只听电话里传来莫一鸣向旁人打招呼的声音:“嗨!”   “……”   莫一鸣和旁人聊天的声音继续不远不近地从听筒里传来:“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   莫一鸣似乎把电话交到了旁人手中,继而听筒里传来一声任司徒再熟悉不过的,属于盛嘉言的声音:“司徒?”   听着这声音,任司徒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一僵,与此同时,身体深处突然猛烈起来的撞击令她忍不住对着手机听筒嘤咛一声——   任司徒吓得赶紧捂住嘴,瞪一眼   手机那头的盛嘉言应该已经有了些醉意了,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说:“我碰到你同事,他让我跟你说几句话。我也不知道他这是干嘛。”   随即莫一鸣的声音也悠悠地传进听筒:“是我不小心把你律师执照吊销的事告诉她了……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还是你们俩自己说吧。”   那边厢,盛嘉言的声音停顿了几秒,这边,任司徒被时钟折磨地除了紧捂住嘴,不敢再有别的举动。   盛嘉言终于开口了,却是笑声:“你都知道了……”   任司徒来不及回答——她面前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下任司徒的手机,一甩手就把手机甩出老远,随后任司徒耳边传来“砰”地一声——   手机到底是砸在了墙上还是地上?任司徒已无心去分辨——   任司徒感觉到他恶意的顶弄,每一下都令她腹下酸软,脚尖都忍不住微微地蜷缩起来,这男人却还不满足,还想要她更加不知廉耻地绽放——他突然直起了上身,不再压迫着她,那一瞬间,任司徒感觉到原本被他坚实的胸膛挤压着的胸口突然恢复了自由一般,连呼吸都顺畅了,可她来不及多汲取几口的氧气,就猛地呼吸一滞——   他竟将她原本无力地曲放在他腰杆两侧的膝弯捞了起来,转眼间已将她的双腿折起、压在了她胸前,双手牢牢扣住她的大腿内侧,开始毫无节制地大起大落。   任司徒眼看着自己的身子几乎被他折了起来,呼吸都还没调整过来,那里就被他越发粗野地进入,每一下都直抵她最敏感的那一处。任司徒整个人早就目眩神迷了,蜜处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却还要被迫敞着更开——   原本难耐的压抑在喉间的低吟,就这样被他一步一步地逼迫着,终成脱口而出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将任司徒牢牢钉在第一波潮涌的漩涡中,本能地痉挛着,紧绷着,紧到时钟都忍不住稍停片刻,居高临下的目光就这么对上了任司徒几乎失焦的双眸,时钟深深地望进她满是**颜色的眼睛里,忍过了几欲宣泄的冲动,不仅变本加厉地连连狠刺,还伸手揉着她那里。   任司徒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别……”   任司徒的声音因他而支离破碎,他却一刻不停,粗蛮的律动和指尖温柔如水的揉弄成了一对恶意的对比,令任司徒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抽离不止。   任司徒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都快被他榨干了,浑身都湿漉漉的,眼角的泪、浑身的汗、被他深入处源源不断泌出的湿腻,他却还不餍足,用力地箍起她的后颈,吮吻着她,汲取她口中腥甜的津液。   可随即,一切都停在了任司徒浑身颤抖、差一点就要被又一波情潮席卷而去的瞬间——   “别什么?”   时钟故意停下来问她,声音清冽,全不似她这般被折磨地死去活来。   任司徒有点说不出口,咬着牙摇着头,只知道自己的心灵正看着身体如何一步一步沦陷……时钟也不再说话,只居高临下的审视,审视着她是如何被他揉弄得意识不清、语不成音。   这回时钟不仅停下了,甚至慢条斯理地退出了她的身体。   感受到那极致的热度一点一点的远离,任司徒终于松开了几乎被咬碎的牙关,冲口而出的却是连她自己都没听过的,带着极致的媚意和渴求的声音:“我……呜……”   他分明在惩罚她的欲言又止,几乎是冷峻地看着她:“说话。”   任司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脑子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求,他便这样一直抵着她,却不进入,恶意地磨蹭着,一字一句地像在教一个不太听话的学生:“说别走,说你要我。”   任司徒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巴,只觉得浑身都被酸软的感觉胀满了,同时又空虚得厉害,终于吊起眉眼,嘤嘤地求他:“给……呃……给我……”   这女人齿缝间溢出的那一声细微至极的嘤咛,仿佛最上乘的迷药,时钟几乎只挣扎了一秒便选择再度臣服,将浑身瘫软无力的她抱起,控于怀中,双手掐着她细滑的腰肢,让她主动迎合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   任司徒就只能紧紧地搂着他,指甲几乎都嵌进了他的背部肌理,埋在他的肩窝里,一声一声地低叫,他却扳起她的脸,吻她,问她:“喜欢么?”   任司徒被问得羞愧难当,只能用力地吻住他,把一切都融化在这难得的主动的吻里。   连时钟也被她难得的主动所震慑,忍不住捧紧了她,他的**被极致的绵软所吞咽,没有缝隙。紧随而来的是时钟一下又一下的狠抵,就在这毫无预兆间,时钟突破了层层紧致的阻碍,跃入她的最底层,在她的最深处将一切交融……   ***   任司徒明明累得不行,却一点也不想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浴室里传出的水声渐渐地停了,不久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味道的时钟就带着这一丝好闻的味道回到床边,靠近她。   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任司徒就不服,有点阴阳怪气地问:“舒坦了?”   他无谓地耸了耸肩,坐在床沿一边用浴巾擦头发,一边逗着她的手指头玩:“说抱你去洗澡,你又不去。洗个澡精神多了。”   任司徒那是怕自己跟他进了浴室,又免不了一番肉`搏,索性等他洗完了自己再去洗,而她下床后还未走到浴室门口,就捡到了自己那部被摔得自动关机的手机。   任司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捡起了手机,感受到身后两道冷冷的目光,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开机……    ☆、第 34 章   任司徒到达这家清吧的时候,12点刚过,而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其实才正酣,清吧装潢的仿佛古朴的南美小酒馆,随处可见浅声低语的人。她之前在电话里听到的音色相同,出自一个南美长相、身材丰腴的驻场女歌手之口,只不过此时的音乐早就换了另一首。   而最角落的木质长桌上,莫一鸣和盛嘉言都已经喝趴下了——   没错,胆大包天的任小姐最终还是选择了开机。   并且是当着时钟的面开的机。   只是当时时钟的表情冷得不能再冷,任司徒终究没有勇气打给盛嘉言,而是犹豫再三,拨通了莫一鸣的电话。   接电话的却不是莫一鸣,而是酒保,说是这两个男人都喝醉了,酒保正愁不知道找谁收拾这烂摊子。   任司徒当时挂了电话,无言地看向时钟,虽然一声没吭,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得去接他……   时钟则是表情僵硬地看了她许久,最终只丢下一句:“慢走,不送。”   可他看向她的目光哪像是在说“慢走不送”?分明在警告她:你敢走出去一步,我们就分手……   就如同当年盛嘉言横跨整个西海岸之遥前去看望术后的任司徒而气得揭雨晴差点就要分手一样,谁都希望另一半对自己的好,是唯一的,排他的,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爱,那么就宁愿一分都不要。   可任司徒从来都不是像揭雨晴那样果决的人,从这一点上,她和盛嘉言反倒更像同类,容易犹豫、反复、心软——对别人心软,更对自己心软。就像现在,连任司徒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对时钟的愧疚,到底是不是出于对时钟的那一丝刚刚萌芽的爱意?自己对盛嘉言的在乎,又是否只是因为对过去还存有执念?   任司徒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这些问题她想不明白,她便选择性地忽略了它们。所以半个小时前的她本能地忽略了时钟眼神里的潜台词,,忽略掉一切她理不清的头绪,硬着头皮走了;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敛一敛神志便收起了所有繁杂的思绪,径直走向盛嘉言和莫一鸣那桌。   待任司徒走近了,才发现莫一鸣虽然趴在那儿,却跟说梦话似的嘴巴直嘚啵,她试着拍了拍莫一鸣的脸,莫一鸣竟悠悠转醒看了她一眼,终于认清了任司徒后,莫一鸣打个酒嗝,一脸气馁:“怎么是你?”   说着便转头望向不远处、吧台后的酒保,不满地嚷嚷:“哎!不都告诉你了?我喝醉的话,就帮我打给通讯录里那个叫‘瑶瑶’的,可你……你打给这棵铁树干嘛!”   任司徒一掌就把莫一鸣的脸给摁回了桌面上:“孙瑶在国外拍广告,你别想打通她电话。就算打通了她也不会来接你。”   其实在“对人心狠、对自己更心狠”这一点上,任司徒佩服揭雨晴,更佩服孙瑶。孙瑶拒绝人,从来都是不留一点余地,没有半点暧昧的可能,孙瑶就曾斩钉截铁的对莫一鸣说:“我不可能看上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追求哪个姑娘不是追?你换一个再追就是了……”   正所谓“对你残忍,才是对你最大的慈悲”,所以孙瑶不会给莫一鸣任何希望,任司徒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年盛嘉言也像孙瑶拒绝人那样、不留一点余地的拒绝她,她会不会早就已经死心,也就不会有后续的那么多辗转反侧……可说到底这一切都只能是任司徒的假设,盛嘉言这种容易对人心软的人,又怎会真的彻底撕破脸来拒绝她?   如今任司徒对莫一鸣说的这番话也够直白、够狠的,莫一鸣听完,傻笑了一下,随即趴在那儿再也不吭声,可任司徒完全有理由相信,等隔天莫一鸣酒醒了,他就会卷土重来,没有一点挫败感的再度跻身到孙瑶的追求者名单中——莫一鸣认识孙瑶后的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任司徒最无奈、也最佩服他这一点。   任司徒知道这是位“打不死的小强”,也就不管他了,反倒是醉死在一旁的盛嘉言——这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人才最令人担忧。   任司徒试探性地拍了拍盛嘉言的肩,盛嘉言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将原本就紧握的拳头捏得更紧。   一旁的服务生见任司徒一脸不知如何是好地僵立在那儿,便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任司徒终于找到了救星,连忙说:“我车就停在外头,能不能帮我把他们搀到我车上?”   服务生很乐意效劳,转眼就把莫一鸣扶起来、搀走了,顺便招呼了另一名服务生过来搀盛嘉言。   可这另一名服务生看着比任司徒还要瘦弱,想要搀起盛嘉言,没成功,反倒差点让盛嘉言摔到桌子底下去,任司徒见状,忍不住叫了一声:“盛嘉言!”   也不知是被这服务生摔得,还是依稀听见了任司徒的呼唤,盛嘉言睫毛一颤,终于慢悠悠地醒了。   缓缓睁开的眼睛渐渐聚焦,盛嘉言看清了任司徒满是担忧的眼眸,却恍惚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个梦对于盛嘉言来说并不陌生,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梦,因为这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地存在于他的记忆里的:雨夜,酒精,郁结难平,险些乱性……   那时的他把任司徒错认成了揭雨晴,直到陡然清醒,戛然而止……   当年和揭雨晴分手到底有多痛,如今的盛嘉言已经有些回想不起来了。那个时候伤心欲绝,是因为深信,自己这一生只会爱这么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是放不下那个女人,不如说是放不下那个曾真心实意付出一切的自己。不久前他看着揭雨晴嫁与他人,心底深处似乎也只是微微地一抽,更多的则是释怀。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把他和揭雨晴之间有过的一切漂得淡如白纸;时间也是最好的麻痹剂,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以为自己还在为上一段挚爱念念不忘的时候,他的心,实则早已移情别恋。   如果不是这样,如今的他,又怎么把面前的这个不知是哪来的女人错认成了任司徒?   如果不是这样,在听筒里传来那声暧昧至极的嘤咛声的瞬间,他明明已经控制不住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却还要佯装淡定地说:“我碰到你同事,他让我跟你说几句话。我也不知道他这是干嘛。”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他默默地将被刮出深深浅浅的血印的掌心收紧、握成拳时,痛的不是掌心,而是心?   盛嘉言自嘲地笑笑。   任司徒见一脸醉意的盛嘉言看着自己、突然勾唇一笑,不由得一愣,这时一名稍微壮实一点的服务生走过来对任司徒说:“我来搀这位先生吧!”   “那麻烦你了……”任司徒感激地说着,这就准备往旁边挪一步,好让出盛嘉言跟前的位置、方便服务生搀起盛嘉言。   却在这时,任司徒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别走……”盛嘉言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语气里透露出的脆弱把任司徒狠狠地钉在了原地。   别离开我……   任司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僵了多久,直到盛嘉言箍住她腕部的那只手被一股近乎野蛮的力道掀开了,任司徒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抬眸看去——时钟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桌边。   任司徒诧异地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出声,时钟也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黑着脸怒视着盛嘉言,语气里多少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话音一落,时钟便一把将盛嘉言拉了起来,不客气地搀着盛嘉言往外走。   被彻底忽略了的任司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   时钟把盛嘉言扔进了自己车后座。   如果可以,他更乐意把盛嘉言扔进后备箱。   盛嘉言略感不适地皱起了眉,原本就紧握成拳的左手,悄然间握得更紧。时钟目光瞟到,不禁微一皱眉——   他似乎看见这个醉鬼的左手掌心在流血。   可他会在意这个?自然不会——时钟的目光很快移到这个醉鬼的右手。就是这只手,喝醉了还知道抓着别人的女人不放,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时钟顿时有些庆幸这女人和酒保讲电话时,自己听见了这间酒吧的名字,否则……   任司徒直到这时才追上时钟,连忙问:“你怎么来了?”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听清她在问什么,时钟有点答非所问,抬抬下巴点了点不远处正扶着电线杆干呕的莫一鸣:“你送你同事回家,我送你梦中情人回家。”   任司徒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地驳斥他这番“梦中情人”的言论,可想了想,还是闭了嘴,只抓着时钟的胳膊不放——他这一脸阴狠的模样,她哪敢让他送盛嘉言回家?   时钟只瞅了她一眼就把她的心里话读了出来:“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他丢海里喂鱼?”   ……好吧,时钟承认他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第 35 章   任司徒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钟驾车离去,直到那两道车尾灯消失在极远处,任司徒听天由命地来到莫一鸣身旁,把莫一鸣往自己的车里搀。   其实任司徒心里十分明白,换做别的男人,看着自己女朋友如此上赶着去照顾别人,估计早就气得撒手不管了,时钟却是生了一番气后仍旧赶来帮忙——虽然极不情愿——任司徒开着车,心底缓缓地窜起一个声音:或许她在时钟的生命中,真的很重要。   可时钟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她了呢?任司徒想着想着竟笑了出来。任司徒抬眸看到后照镜里自己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没看懂自己的笑容里是抱歉居多、不解居多、喜悦居多,还是兼而有之,也就不怪副驾驶座上刚忍过一阵干呕的莫一鸣掀开眼帘见她这番笑时,就跟看奇葩似的看着她。   时钟那边的状况就远没有任司徒和莫一鸣这边这么和谐了——   虽然盛嘉言已经喝醉,一声不吭躺在后座,可时钟觉得这姓盛的就连呼吸都打搅到了他,只觉烦躁;已经戒烟许久的他如今车上一根烟都找不到,越发烦躁。   以至于时钟都没发现前边十字路口的绿灯已经在闪了,等时钟回过神来的时候绿灯已经跳转成了黄灯,时钟蓦地刹车,就听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盛嘉言整个人因惯性,大半个身子直接翻到了座位底下。   眼见盛嘉言慢慢地从醉梦中转醒,皱着眉头,有些吃力地撑起双臂,似乎想要支起身体坐回车座上去,时钟瞅准时机,猛地一踩油门,紧接着又猛地一刹车,随即,更响亮的“哐当”一声从后座传来——盛嘉言不仅没能回到车座上,反而整个后脑勺径直撞向了前座的靠椅,只听撞疼了的盛嘉言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一晚上没展露过笑容的时钟终于浅浅地勾起了嘴角。   呵……大仇已报。   盛嘉言依稀感觉到自己被人搀下了车,之后便是走哪儿撞哪儿,下车的时候,头顶撞在车子的门框;上台阶的时候,小腿胫骨撞在上一级台阶的边缘;一路来到电梯间,撞了大堂的柱子,撞了物业还没来得及收掉的、摆成“新年快乐”字样的花盆,随后额头又撞在冰冷的电梯门上;进了电梯则更甚,被直接丢在电梯角落,任由身体顺着电梯壁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   究竟是谁这么粗鲁?只可惜盛嘉言本就醉的不轻,如今又被撞得头晕目眩,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最终被人粗鲁地丢在了床上。   躺在床上却一点儿也不舒服,领带和衬衫钮扣都一丝不苟地系着,卡着喉咙,呼吸有些困难的盛嘉言下意识地抬手扯开领带结,想要解开衬衫钮扣,却因为指尖无力,怎么也办不到。   时钟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怎么脑中就冒出了很久前看的一则社会新闻,某个倒霉蛋被自己的呕吐物卡死……   可下一秒社会新闻里女主播有些沉重的表情就变成了任司徒拉着他,怕他把这姓盛的丢海里喂鱼时紧张的眉眼。想到这儿时钟便忍不住狠狠地一挫眉,三步上前,一把揪起盛嘉言的衣领,帮他把最上头的两粒纽扣解开。   却不料这姓盛的竟得寸进尺,眼都不睁,张口便是:“水……”   时钟犹豫了片刻,终归还是转头离开准备去外头给这姓盛的倒水,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姓盛的喃喃道:“司徒……”   或许每次这姓盛的喝醉,都是任司徒照顾他,于是难受了、渴了之后便条件反射地唤她的名字?   “司徒”这两字被唤得隐约情深,可对于本就已经怒火中烧的旁观者来说,无异于火上添油,可时钟并不急于浇灭自己的怒火抑或妒火,他把盛嘉言带到了浴室,摁进浴缸里。   他不是要水么?花洒一开,让他喝个够。   盛嘉言终于被刺骨的冷水浇醒了,伸手去挡那花洒,却是一番徒劳的挣扎——时钟铁腕一般死死扣着盛嘉言的后颈,直到盛嘉言浑身被淋了个透,时钟才放开他。   盛嘉言抹一把脸上的水,反身坐在了地上,抬眼便对上了时钟居高临下的双眸。   “怎么是你?”盛嘉言语气很淡。   时钟没有回答,盛嘉言也不期待他的答案,径自背靠浴缸边缘,曲起单膝,双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一夜对盛嘉言来说太过混乱,他心底的最后那一点希冀,也在睁开眼后看到的是时钟而非任司徒后,彻底化为灰烬。   时钟直接扯下搁在毛巾架上的浴巾,随手扔给盛嘉言,与平常命令孙秘书时一样的口吻:“清醒了就给我起来。她肯定会不放心你、赶过来看看,是男人就别让她看到你这么窝囊的模样。”   这一点上盛嘉言挺佩服时钟——即便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掐死他,却依旧能把姿态摆得这么高。   而自己——盛嘉言低头瞅瞅自己身上湿透的衬衣——如今这幅狼狈模样,确实是相形见绌了。   见姓盛的识相地拿起浴巾开始擦头发,时钟一声不吭地调头走出浴室。他来到正对玄关的沙发上,坐下看手表,如果那女人一小时后才出现,或者压根就不出现,他就既往不咎,忘了今晚这些破事。   可他刚坐下不过5分钟,就有人开门进来了——不是敲门不是按门铃,是直接用钥匙开门,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她是有多着急?这么短时间里就送完同事跑了过来?   时钟怒极反笑。就这么勾着嘴角很浅很浅地笑着,不说话。任司徒跑进玄关后看见的是他这副面孔,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任司徒有点欲盖弥彰地为自己的如此迅速地:“莫一鸣家离这儿很近,所以我才……”   时钟的目光却只是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很快来到她拿着一串钥匙的手上。他若没记错,上次沈沁从陈姨那儿拿了他家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她为此还生了一通气,那么如今……   任司徒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钥匙,这才猛地意识到他的脸色为什么陡然间又阴了几分。   任司徒正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时,有迟缓的脚步声慢慢地从浴室方向向他们欺近,声声脚步大破了客厅中的低气压,任司徒放眼望去,盛嘉言已经换了身衣服,像是洗过了澡,头发还是湿的,额头也像是撞到了哪儿,稍稍肿起了一些。   但整体看起来,盛嘉言并无大碍。任司徒刚准备松口气,下一秒又硬生生把这口气憋了回去。   她越来越怕他,是否也就意味着她越来越在乎他?   忍不住瞟了眼时钟,果然,时钟的目光里藏着一丝鄙夷,仿佛在对任司徒说:他安然无恙,你放心了吧?   而任司徒的目光与时钟的目光正对了不过一秒,时钟就倏地站起,他径直走向任司徒,完全忽视了一旁还有盛嘉言的存在:“我就当你这么急着跑来是来接我的。”   说着便抻臂揽住任司徒的肩,把她往玄关方向带。   任司徒亦步亦趋地跟了两步,却在这一瞬间蓦地滞住了双腿——   她从盛嘉言头发上滴下来、落在地板上的水渍中,看见了几丝血迹,再一定睛细看,那些血珠竟是从盛嘉言的手心里滴下来的。   感受到怀中女人瞬间的僵硬,时钟无声地一笑,已经不愿再回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令这女人的心思又动摇了、不愿跟他走了——   “你手怎么流血了?”时钟听出了这女人满嗓子的担忧。   “小事而已,你跟他走吧。”   盛嘉言都那么“体贴”地让她跟他走了,她却仍旧没有一点要挪动脚步的**,反倒转头特别抱歉地看向时钟,说道:“他家里备着的纱布和止血贴都用完了,我去给他买点再走。”   纱布和止血贴都用完了……“你连这都知道?”时钟这回语气里没有半点讽刺,是真的佩服她了。   时钟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莫名的无力感。   他面前的这对男女早已互相渗透进了彼此的生活,而他,就像一个外来的作用力,妄图要把他们分开,最终却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在不自量力。   时钟慢慢地放开了手。   感受到肩上那股强悍的力道瞬间撤离,任司徒稍稍一怔,抬眸看到的只是一个异常冷峻的侧脸。   时钟看都没看她,就这么径直走了,一个字也没说。反倒是任司徒,后知后觉地扭头望向敞开的大门——已经没有了时钟的踪影——任司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徐徐地纠成一团……   ……   这回,他没有再在楼下等她。   ***   任司徒上班的时候有些浑浑噩噩。   这心情一低落起来,便似乎什么东西都在跟她作对,想喝咖啡提神,就发现自己搁在茶水间的那盒咖啡早就喝完了;退而求其次,想要泡一片泡腾片,拉开抽屉才记起上次莫一鸣感冒把她的泡腾片全顺走了。   打给时钟,既不是本人接听,也没有转接到孙秘书那儿,直接是延绵致死的等候音。   甚至连问诊都不顺利,她请病人关机,病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她的话,旁若无人地接电话。   等病人终于肯配合关机,静下来听她说话,却有不速之客径直闯进了她的办公室——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任医生办公室里有病人,你不能……”   护士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对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   任司徒不由得皱起眉,疑惑地看向门外这几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护士给了任司徒一记无奈的眼神,刚准备开口请这些人出去,这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就径直走向了任司徒。   任司徒戒备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方递给了她一张名片:“你好,我是徐敬暔先生的代理律师……”   任司徒的眉头倏然间皱得更深,她僵硬地看一眼名片,没有伸手接过,对方也不与她浪费时间,直接把名片搁在了桌上:“我们这次前来,是受徐先生委托,想和你谈谈任晏寻的监护权事宜。”   “……”   “……”   任司徒花了全身百分之九十的力气才压制住了心中蓦然窜起的恐慌,语气比目光还要更冷淡:“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工作时间,无论你有什么事,都请你先出门、左拐,在值班护士那儿先行预约。”   对方却不为所动。   而任司徒剩余的百分之十的力气,全用来拿起桌上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指尖别抖。幸好在外人看来,她拨号码的模样不见一点犹豫,反倒显得十足冷静自持:“保安处么?有人在我诊所闹事,请派几个保安上来,请他们离开。”   终于这些颐指气使的律师被随后赶来的保安请走了,临走前却还不忘恫吓一句:“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任司徒没有回答,只是摆出逐客时该有的冷淡。   只是这些人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外,她便双腿一软跌坐回了座椅中,她的病人倒是看得格外起劲,律师们一走,办公室的门一关,便忙不迭地连忙凑过来问任司徒:“徐敬暔?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徐家?还是只是同名啊?”   任司徒却根本没听病人说什么,脑海中那抹惶恐的声音越演越烈,几乎令她不能思考:这事怎么突然就演变成了如今这样?   病人离开之后,任司徒连忙拨给孙瑶,孙瑶的临时号码却提示关机,助理电话也不通,孙瑶人在国外,算算时差,那边应该还是深夜,孙瑶睡得香甜,哪里知道国内已经翻天覆地。   ***   任司徒离开诊所,思绪乱得很。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忘了去地下车库取车,直接在电梯抵达一楼时就随波逐流地走了下来,蓦地驻足时,人已径直走出了一楼大堂,眼前面对的,是车道上川行不止的车流。   就算她去地下车库取了车,现在又能去哪儿?这个时间点,离寻寻下课的时间都还早,任司徒从大衣的兜里摸出律师的名片,指尖被名片锋利的边缘戳着,脑子和目光一道,渐渐一片空白。   直到“滴——”的一声车喇叭声从不远处传来。   任司徒凝神看去,是时钟的车。   他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就坐在驾驶座的位置。   却也没和往常一样,亲自下车为她开门,只是降下车窗,露了个侧脸。   徐徐降下的车窗里渐渐展露出他整个侧影,任司徒忽然有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那一刻任司徒终于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想念,或者说是……需要。   需要他径直下车,和原来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向她;需要他对她说一句:“别慌,你可以处理好的。”   可他没有下车。   任司徒顿了顿,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一时思绪万千。   他应该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任司徒绞着十指:“昨晚我……”   时钟打断她:“跟我去个地方。”说着还笑了一下,但笑容很不明显。   车子最终停在了热络的商业中心。人流穿梭,各式耀眼的广告展板充斥眼球。虽还没到傍晚,天却已经阴了下来。   任司徒上车以来第一次开口:“来这儿干嘛?”   “挑戒指。”   任司徒一怔,豁然望向窗外,不远处可见成排临街而设的崭新店面,其中最显珠光宝气的,是一个近年才在国际兴起的一个专出婚戒的珠宝品牌,购买时必须以身份证登记,一人一生就只能买这么一枚。   “你要么跟我进店里;要么下车走人,我们以后再也不见。选吧。”   二选一。   这或许是时钟思考了一晚外加一天后得出的结论,而时钟此时的眼神明白的告诉她,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车内没有一丝声音,他也不再吭声,不打搅、不抗争、不辩驳、只静静接受她的任何一种选择。   任司徒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该死的震动起来。   他的眼神和她的意识都在告诉任司徒,这不是个该分心去接电话的紧要时刻,可她的第二反应却很快占了上风——这或许是孙瑶的回电,同样紧要。   任司徒当着他的面从包里掏出的手机。   来电显示的却不是孙瑶的名字——是盛嘉言。   任司徒的动作就这么卡在了这一刻,她看一眼时钟,看不出他的情绪,可就当她准备把手机放回包里的时候,时钟蓦地抓住了她的手。   甚至替她划开了接听键,点开了扩音。   任司徒除了沉默,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无论是对时钟,还是对盛嘉言。   电话那头的盛嘉言等了很久,没等到她吭声,这才轻微地笑了一声,随即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   “总之,都怪我总是这么的后知后觉,本来这些话,早在刚才我就想跟你说的,但我又觉得在那个时候说这种话,时机不太对,想想还是算了,打算以后再告诉你。可我想了一整天,怕我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   “司徒,留在我身边。”   “……”   任司徒漫长的沉默,无异于是对三个人的屠刑。   任司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不起,我……”她对着电话听筒说。   其实在沉默的这片刻里,任司徒努力去回想很多事情,和盛嘉言的,和时钟的……最后脑海中定格的,却是片刻前,她看着徐徐降下的车窗里渐渐展露出时钟的整个侧影时,她心底的那一丝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任司徒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心里的天枰会永远顽固不化地倾向盛嘉言,实则,一切已悄然改变——她不由得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时钟。   时钟却在这时也扭头看向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时钟失笑。   是任司徒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那种,绝望的笑。   “早该料到……”时钟看着她,笑着说。    ☆、第 36 章   “你和时钟分手了?”——   这是孙瑶回国后见到任司徒时说的第一句话。   任司徒浑浑噩噩地站在茶水间里,靠着台子,等着咖啡机里蒸馏的咖啡时,孙瑶突然闯进来,直接丢下这么一句话。   一天半前,也就是前晚——时钟把她一人丢在商业中心的路边的几个小时后,她终于打通了孙瑶的电话,孙瑶得知徐敬暔找律师来诊所闹场一事,说是立刻买机票赶回来。   至于她和时钟的之间的事……她有告诉孙瑶么?任司徒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只能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一回国就跑来这我干嘛?你不是应该去找徐敬暔谈谈么?”   孙瑶脸上闪过一丝怔忪,但很快她就挥去了烦思,上下打量一眼憔悴的不行的任司徒,上前便敲了敲任司徒的脑门:“你这两天是不是过傻了?你前天打电话给我,我立刻就买机票了,昨天到的国内,昨晚就去找徐敬暔谈了。”   她何止是过傻了?前晚打越洋电话给孙瑶通报了情况之后,她怎么也睡不着,就独自在家喝酒,她人生中还没有哪一次喝得那么酩酊大醉过,昨天索性就连班都没上,趴在床上头晕目眩地打求助电话给莫一鸣,让莫一鸣帮自己请假,顺便送寻寻上学。   直到今天都她还有点没缓过劲来,头晕。   说话也有点有气无力,问孙瑶:“谈妥了?”   “暂时谈妥了吧。”   好在这时咖啡好了,任司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终于眼耳都清明了起来,脚步也不再那么轻飘飘的了,她走过去把茶水间的门关牢。   虽然现在正值午餐时间,所有人应该都去食堂了,可还是关上门再聊妥当些,以免莫一鸣或什么人突然冲进来,听见不该听的。   “我看前天那些律师摆出的架势,徐敬暔应该已经下定决心要抢孩子了,不像是那么容易谈妥的。”任司徒关上门后一边往回走,一边问,“你怎么和他谈的?”   孙瑶笑了一下,似苦涩,也似讽刺:“其实也没怎么谈,我去找他睡了一觉。然后告诉他,他还想和我睡第二觉的话,就别动寻寻。”   任司徒稍稍一愣。是她听错了,还是她脑子没转过弯来?   孙瑶……和徐敬暔?睡了一觉就……解决了?   任司徒决定再猛灌几口咖啡醒醒神。   孙瑶的思路却十分清醒,有理有据地对任司徒说:“如果他出尔反尔的话,那就打官司呗!他都不怕我把陈年往事抖搂出来告诉媒体什么的,害他们徐家颜面扫地,我还怕什么身败名裂?更何况,寻寻又不是他的儿子,他争什么争?”   “……”   孙瑶见任司徒坐到了茶水间靠墙摆放的简易沙发里、一个劲儿喝咖啡,脸上的妆容都快要遮不住眼睛下的黑眼圈了,不由得跟了过来,“至于你……”孙瑶也坐进了沙发里,“和时钟到底怎么回事啊?”   任司徒摇摇头:“没什么。”   “你还敢说没什么?”孙瑶把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里面全是任司徒发给她的语音信息,“我昨天一下飞机,一开手机,都还没来得及去找那姓徐的算账,就看到你那么多消息。”   任司徒看一眼孙瑶的手机屏幕,一溜下来果然都是她发给孙瑶的语音,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发送时间——全都是前晚她喝醉酒后发的,难怪她现在没印象了。   见任司徒还是一脸想不太起来的样子,孙瑶叹口气,随便点开了其中一条语音,随机整个茶水间里就回荡起任司徒的醉话——   “怎么办?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糟了。”   语气里那么多的无奈和懊悔。任司徒也觉得自己估计只有在喝得烂醉的时候才敢用这种语气倾诉……   但很快孙瑶又随意地点开了一条,这一条里,任司徒的语气格外暴躁:“盛嘉言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是我能控制的吗?我当时根本就不想接!是他硬要逼我接!我都当着他的面拒绝盛嘉言了,他怎么反而更生气?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是!我是喜欢他了,可现在就结婚未免也太快了吧?我说我喜欢他,想跟他好好交往,结婚的事以后再说,这样有错么?他凭什么把我丢在路边自己走了?”   任司徒本来脸色就郁郁沉沉的,如今更糟了,孙瑶无奈地看一眼她:“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你说过这些话?”   任司徒现在只能感叹自己的微信是发给孙瑶、而不是时钟,否则最后一点颜面都要丢尽了。   至于任司徒发给孙瑶的最后一条语音——“我打车到他家楼下了,我该不该上去骂他一顿?”   她竟然还打车去了时钟的公寓?任司徒更加一点印象都没有。   孙瑶则更关心后者:“那你最后到底有没有找上门去大骂他一顿?”   “不知道。”任司徒心中默默祈祷自己没做那种傻事。   “你就打算这样算了?”   “他都说分手了,我还能怎么样?”   这男人一旦狠起来,真的杀了她个措手不及,任司徒忍不住摸出手机,两天过去了,时钟一通电话都没有再打来,这意味着什么,任司徒再清楚不过了。   可任司徒扪心自问,如果时间倒回到两天前,她或许还是会那么做,如今也还会是迎来一样的结局——   “对不起,我……”   当任司徒对着电话那头的盛嘉言说出这四个字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对这个男人多年的执念戛然而止的声音,甚至有了一种“从今往后,两不相欠”的酣畅感。   而坐在她身旁的时钟,或许就是她拒绝盛嘉言的勇气来源。   可她不由得看向时钟的目光,却只换来时钟的一声失笑:“早该料到……”   他对她有多失望?全写在了他那一刻的眼眸里。   听筒那端的盛嘉言不知经历了什么样的情绪波折,语气轻松但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任司徒:“你不用急着给我答案。你仔细考虑之后,再告诉我。我等你。”声音里的豁达仿佛在告诉任司徒:你等我这么多年,现在换我等你又何妨……   任司徒此刻的脑子里却时钟的那一句“早该料到”在回荡,直到那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时钟误会了什么,有些急切地搁了电话,侧了侧身,面对面地看向时钟:“我刚才那话不是对你说的。”   “哦?是么?”时钟这样反问,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开心。   不等任司徒再开口,时钟已经把她这边车门的车锁给解了:“那下车吧,现在去挑戒指,改天去登记。”   听着“咔哒”一声解车锁声,任司徒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皮也隐隐发麻,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让人信服一些:“是,我是对你动心了,可现在就结婚,未免也太仓促了吧。毕竟我们才……”算算时间,她与他真正意义上有交集,还不到半年。   “我不觉得仓促。”……高二至今都多少年了?还算仓促么?一切只不过是这女人的借口,时钟不禁冷笑。   任司徒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他,原来就算他对别人冷酷,对她却总是如春风般和煦。或许她的所作所为终于把他的耐心都耗光了,他才会本能地用对付商业对手的那一套来对付她:谈不拢便一拍两散,不浪费任何时间。   以至于当任司徒说出“我们像现在这样,对彼此多一点了解之后再考虑婚姻大事不好么?”时,他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下了结论——   “那没什么好谈的了。再会。”   或许在他亲眼目睹任司徒是如何关心、照顾盛嘉言之前,他还会相信她的那番恐婚的说辞,可如今……呵。   任司徒虽觉得自己的理论没有问题,却有点害怕他这样的反应——他那样子哪像是在说“再会”,分明是在说“再也不见”……   任司徒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你先听我……”   时钟拨开了她的手:“下车。”   任司徒做不到死皮赖脸,看了他片刻,他一直用个冷酷的侧脸对着她,她咬了咬牙,便真的如他要求的,直接开门下车了。   下车后关上门的下一秒,时钟就发动了车子,半刻也没有多停留,引擎低吼着、在任司徒的注视下绝尘而去。   时钟从后视镜里能看到路边那个女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可他脚下的油门一直没松开,反倒越踩越死,车速只增不减。   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珠宝店的店长打来的电话:“时先生,您和未婚妻什么时候能到呢?您要的几款婚戒款式,我们中午就已经从总店给您调来了。我们店再过一个小时就要打烊了,需要我为您延长营业时间么?”   未婚妻?现在听来多讽刺……“不用。”   他的冷淡却不掩店长语气里的殷勤:“行,那我先让保安先把这几款婚戒护送回总店,等您和未婚妻下次有空,”   “不必,这婚不结了。”   时钟说完,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继续开车。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变化,冷酷至极。   任司徒这边也不好过。   她在街边呆立了许久,越想越气不过——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把她丢在路边,自个儿走了?   转念一想,却也是自己理亏,和盛嘉言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确实让时钟怄了不少气,可事情都已经演变成这样了,她该怎么办?   打了通电话给时钟,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通话,还是不想听她解释、直接掐了她的去电。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任司徒最终气馁,打车去学校接寻寻放学。   或许是因为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和时钟还有转机——吵架而已,有吵架就总会有和好——所以她表现得还算平常,接寻寻放学,寻寻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异样。   就连语气还带着睡意的孙瑶回电话问她“找我什么事啊,夺命连环call的……我刚睡醒呢。”时,她也回答得挺镇定自若——   “徐敬暔要和我们抢寻寻的监护权,律师都找好了,今天就跑我诊所下战书来了。”   任司徒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孙瑶忽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我现在就买机票回来……”   孙瑶这个性,一急就乱来,任司徒尽量帮她把步骤规划好,免得她自乱阵脚:“看样子他是势在必得,但是也不一定,毕竟寻寻的事牵扯到徐家太多不光彩的事情,徐家应该不会乐意我们把事情闹大,我这边找律师咨询一下,但是你回国之后还是自己先去找徐敬暔谈谈,或者我陪你去,暂时别出动律师,看看有没有转机,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徐敬暔很在乎孙瑶——在任司徒看来,只要还在乎,就会出现转机。   那么以此类推,她和时钟只要还彼此在乎,就也会出现转机?   所以任司徒一整晚都在不自觉地等电话响,或者门铃响,她电话确实响了,却不是时钟——   而是朋友介绍的律师的来电。   她在接寻寻放学的路上,拜托朋友帮自己联系下律师,如果这是发生在之前,她大可以找盛嘉言帮忙,可如今,盛嘉言自己官司在身,她又和时钟因为盛嘉言闹得这么不可开交,任司徒宁愿舍近求远,找不认识的律师,也不敢去拜托盛嘉言。   电话里,任司徒也只是简单的咨询了一下,毕竟寻寻身份特殊,任司徒也不敢和外人详谈。更多的时候是任司徒沉默地听律师讲解相关条例和一些类似案件。   时间过得很快,挂了电话后,任司徒看一眼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距离那男人逐她下车已经过去多少个小时,任司徒没勇气去计算。因为多拖一个小时,她就多烦躁一分。   任司徒本来在工作日是不喝酒或只是小酌一杯的,这一天却忍不住打破了规定,一杯接一杯的喝。   上次时钟带给她的两瓶红酒,转眼被喝空了瓶,可任司徒看一眼时间,竟然午夜12点都还没到。   任司徒只觉得自己越喝越清醒,她几乎能看清秒针的每一步走动——“滴答滴答”走得特别慢,每走一圈,都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任司徒只能感叹一句时间难消磨,继续喝。   幸好她在B市的公寓里有足够多的囤酒,等到任司徒终于不再去关注时间,也不再去关注自己的手机和门铃什么时候会响时,她还在心里小小地庆祝了一下:你终于把千杯不倒的任司徒给喝倒了……   只是这个醉醺醺的女人让出租车司机犯了难。   司机师傅被人在街边拦下了车,不成想上来的是个满身酒气的女人。女乘客说话倒是字正腔圆,目的地也报得一字不落,这大半夜的,司机师傅也不好意思拒载,只能忍着满车的酒气和满腹的牢骚,硬着头皮开车。   随后的一路就光听这女乘客在后座抱着手机聊微信了。   “你说,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知不知道,他直接把我丢在路边,自己开车走了……”   “还是他根本就在玩儿我?知道我离不开他了,他就满意地撤了?”   听她的说话内容,不难猜出是遭到了男朋友的痛甩,司机师傅透过后照镜瞄她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同情。   可听着听着,又似乎不是一个被男友痛甩的故事,而是一个男人求婚不成、自尊受挫的故事……   “难道我说错了吗?读书的时候,他根本正眼都没瞧过我,可怎么再次见到,就非我不可了呢?我怎么知道他是突然就非我不可了,还是因为他想定下来了,想谈恋爱了,而我出现的时机正好,他在周围又找不到比我更合他胃口的人,最后才水到渠成……如果只是因为时机正好,那他很有可能又在某个对的时机,碰上了另一个比我更合他胃口的女人。他爱得这么不明不白,我敢嫁吗?”   然而听到最后,司机师傅又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三角恋的故事……   “盛嘉言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是我能控制的吗?我当时根本就不想接!是他硬要逼我接!我都当着他的面拒绝盛嘉言了,他怎么反而更生气?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是!我是喜欢他了,可现在就结婚未免也太快了吧?我说我喜欢他,想跟他好好交往,结婚的事以后再说,这样有错么?他凭什么把我丢在路边自己走了?”   终于在司机师傅越听越糊涂之前,目的地到了。   可他停车的同时,后座也瞬时没了声响,司机师傅不禁回头看去,见女乘客竟闭着眼睛睡了过去,忍不住加大音量重复了一句:“小姐,到了!”   可无论司机师傅提醒了多少遍,音量多大,都没能唤醒对方。   司机师傅咬碎了牙才忍住了把这醉鬼扔下车的冲动,把她手机抽过来想要打电话给这女人的亲朋好友。无奈手机设定了解锁密码。   正当师傅不知如何是好时,手机竟适时地响了。   师傅赶紧接通。   听筒里随即传来一声十分温润的男声:“司徒……”   司机师傅可不吃温润如玉这一套,直接急得一嗓门吼了过去:“你赶紧过来把这女的带走!她坐霸王车还给我睡着了!”   ***   盛嘉言20分钟后赶到。   按照他家到这儿的距离,往常开车估计需要近40分钟,如今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司机师傅却觉得自己等了一个世纪,忙让盛嘉言把这女的从车上抗走。   盛嘉言把任司徒抱到自己车上,跑回司机师傅这边,抽了一小叠纸钞递过去。司机师傅接过钱,不忘打量一下面前这个长相俊朗、穿着随意但每一个细节都很考究的年轻男人,揣测着这个人,到底是那个三角故事中的哪一个。   受伤的那个?还是搅局的那个?   盛嘉言回到自己车上,偏头看了副驾驶座的任司徒一眼,放弃了立刻开车离开的想法,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而盛嘉言静静地看着她。   自己多久没有这么安静而仔细地看她了?盛嘉言忍不住抚了抚她的侧脸——看样子她睡得很好,如果不是周身的酒气,真像是正安稳地做着香甜的梦。   只不过……   盛嘉言扭头望向窗外,不远处便是高端公寓楼。她是来找时钟的吧?   看着安静矗立外不远处的建筑物,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盛嘉言的心底渐渐泛起一个十分怅然的声音:盛嘉言,你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这道怅然若失的声音随后就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   盛嘉言醒回神来,很快找到了还在震动的、任司徒的手机。   是时钟的来电。   盛嘉言看着来电显示,抬眸又透过车内的后照镜看见睡梦中的任司徒因被震动声打搅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没怎么犹豫就接听了电话。   听筒里传出时钟的声音:“寻寻说看见你在偷喝酒。”   时钟的语气有点紧绷,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点别扭的情绪,却也透着一丝试探似的。盛嘉言失笑,这男人是不是想问,你喝酒是为了我?   盛嘉言咳了一声。   这一声彻底的打断了时钟的声音。   安静了片刻后,时钟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温度:“她和你在一起?”   盛嘉言已经不用去猜时钟是如何暴怒地挂断电话的。   他拿着任司徒的手机,僵了片刻,随后划开解锁按键——   有解锁密码。   盛嘉言想了想,输入1217。   1217——那是他们当年在纽约,捡到一只年岁颇大的金毛的日子,后来他们共同收养了那只金毛,还给它取名“Mr.Handsome”,汉桑去世的时候,是任司徒人生中最后一次落泪。从那之后,盛嘉言再没见她哭过。   所以说,回忆还是有力量的……   盛嘉言成功进入手机页面,删掉了方才的那通来电。   ***   任司徒一直以为,只要够在乎,就总会有转机。   只不过更多时候,现实终将把种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击得粉碎——   宿醉后醒来的第一天,任司徒在家呆了一整天,没有任何时钟的来电。   第二天,也没有任何来电……   直到第二周,任司徒依旧没有接到时钟的任何电话。   直到这时,任司徒终于苦笑着意识到:他确实是和她分,彻底地分了……    ☆、第 37 章   她没有等到时钟的电话。   倒是等到了蒋令晨的电话。   知道盛嘉言可能会被吊销执照的当天,她就从莫一鸣那儿拿到了蒋令晨的联系方式,试图联系蒋令晨,却吃了闭门羹。那通电话由自称蒋令晨秘书的女人接听,说是蒋公子在国外度假,联系不上。   任司徒从没死缠烂打过什么人,强求过什么事情。蒋令晨摆出那么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任司徒也就就此作罢,另想他法了,可没成想时隔半月之后,蒋令晨竟主动回了她电话:“我还以为你会为了盛嘉言的事求我好一阵,结果你就打了那么一通电话,就不接着打了?看来盛嘉言在你心目中也不是很重要啊。”   这姓蒋的估计想享受一下她的百般纠缠,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无奈碰上了个从不死缠烂打的女人,所以左等右等之后,反而是自己更先沉不住气。   任司徒听他这么说,难免错愕,不论他是在吊她胃口,还是真的有意愿私下和解,毕竟事关盛嘉言的前途问题,如今既然已经出现了一线生机,她就必须抓住,于是连忙接话道:“蒋先生,上次我联系你,你说你在国外度假,你现在是回国了?我们约个时间出来谈谈吧。”   其实“国外度假”这一说想想都不可能,蒋令晨和沈沁的官司闹得满城皆知,任司徒根本不需要到处打听、看报纸都看得到蒋令晨现在是取保候审阶段,哪里出得了国?   蒋令晨倒是有话直说:“得了吧,你还真相信我在国外?当时替我接电话的是我女友,明知道我案子在身出不来国还这么说,我都要被她蠢死了。”   和蒋令晨的几次接触,任司徒对他印象不坏,主要还是因为蒋令晨虽然做事偏激,但为人还是挺坦诚的,他约她周末在一家剑道馆面谈,任司徒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她最终还是被他摆了自己一道。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任司徒按约定的时间到达这家剑道馆,前台的服务生听她报上蒋令晨的大名,恭敬地为她引路。   任司徒被服务生带着穿行过走廊,走廊两边的练习室里大多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显得有些人庭寥落,任司徒倒也不意外,毕竟剑道这项运动在国内并不普及。服务生最终把任司徒带到了VIP区的练习室外,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她刚刚一路穿行过安静的走廊,突然就被虚掩的红木门里传出激烈碰撞声攫住了全部听力,任司徒不由得在门滞了滞脚步,随后才推门进去。   场内的两人厮杀得正酣,他们穿着全套剑道服,头上还戴着护具,连男女都分不清,任司徒就更认不出哪个是蒋令晨了。   有服务生在竹帘后的休憩区做着茶道,任司徒在门边看了半晌,场内正厮杀的两人估计没那么快结束,任司徒只好坐到了竹帘后的榻榻米上,服务生为她布上茶具,任司徒便边喝茶边等。   同坐榻榻米上的还有一个满身妖娆气息的年轻女人——水红的唇色,水红的指甲,坐在任司徒面前,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玩了会儿手机,抬头看见任司徒,不怎么友好地打量了一下任司徒:“你是?”   “蒋先生的朋友。”   “哦……”年轻女人不太相信的样子,但也没继续追问,只宣誓主权道,“我是令晨的女朋友。”   从声音来判断,蒋令晨此刻带在身边的这个“女友”,和之前在电话里用国外这个说辞挂了她电话的那个“女友”,不是同一个人,任司徒倒也不奇怪蒋令晨换女友的速度、又或者同时拥有多个女朋友的数量,笑了笑,就没再接话。   突然场内传来一声痛呼,放眼望去,只见发出痛呼的那人已经被击倒在地,正被面前站着的那人用竹刀指着脖子,随后站着的那人,意气风发地摘了头具——是蒋令晨。   和身旁这个尖叫着鼓掌的年轻女人相比,任司徒的反应稍显冷淡了点,只低头看了眼手表——她已经等了十几分钟,这蒋公子总算打完了。   蒋令晨擦着汗走向她们,一把搂住女友,对任司徒说:“换身剑道服和我打一场?”   “不好意思,不会。”   蒋令晨十分看不起她:“一点情趣都没有的女人,他们怎么就都看上你了呢?”   任司徒根本就没功夫追究蒋令晨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她现在只想直切主题:“蒋先生,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风凉话的,盛嘉言的事,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我凭什么放过他?”蒋令晨放开了搂住女友的手,之前还是玩笑的语气,如今显然已经有点生气了,“我一生就挨过三个人的打,我爸算一个,他打我我自然没怨言,可时钟为了那个啤酒妹揍了我一顿,盛嘉言又为了你,揍了我一顿。你觉得我咽得下这口气么?”   任司徒一怔,盛嘉言揍他,是因为她的缘故?可转念一想,事情都已经演变成如今这样了,再回过头去追究原因,又有什么用?现在更要紧的是说服这蒋公子放过盛嘉言。于是任司徒很自然地把心底那丝疑问压了下去:“蒋先生,你就直说吧,怎么样才肯撤诉?”   “和我打一场。”   任司徒都想抽他了,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到“打一场”这件事上了?   蒋令晨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赢了的话,我就答应你,不告盛嘉言;不过要是我赢了的话,你就得帮我一个忙,等到那啤酒妹撤诉了,我自然也就不告盛嘉言了。无论哪种结果,对盛嘉言都是有利的。”   “什么忙?”   蒋令晨终于笑了,在那年轻女友满是醋意的目视下,旁若无人地凑到任司徒耳边低声说:“我知道时钟那里有证明我清白的视频,帮我偷到手。”   任司徒往后仰了仰身,有些厌恶地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耳朵,把蒋令晨呵在她耳上的一丝热气给搓没了,冲着蒋令晨违心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视频?我听都没听说过。”   “时钟有没有告诉你视频的事,这个我不清楚,也不关心;不过这个视频确实存在,只不过我比时钟晚了一步,在他买走视频后,才知道有这么个证明我清白的东西存在。”   “……”   “……”   “如果你早两周来找我,我或许还能办到;可现在……”任司徒的语气是苦涩而不自知,“我们已经分手了。”   蒋令晨狠狠地一皱眉,忽又笑道:“不可能。”   “蒋先生,你不是消息很灵通么?连视频的事都能知道,又怎么可能没耳闻时钟恢复单身的事?”   任司徒说这话其实只是为了讽刺讽刺他。蒋令晨不知道这事也实属正常,她和时钟在一起的时候,时钟根本就没带她见过他那边的亲朋好友们,反倒是她这边的朋友基本上都知道了时钟的存在,如今分手,估计就更没多少人知道了……   蒋令晨一时没说话,直到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蒋令晨接听电话时,目光还停留在任司徒身上,似乎还在揣测“分手”一说是否属实。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蒋令晨只冷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之后便挂了电话,继而,看向任司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看好戏的笑意。   “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蒋令晨起身,也不顾任司徒的不情愿,伸手把任司徒也拉了起来,径直朝场内走去,“你来都来了,我就教你两招吧,也算不枉此行。”   “我……”   任司徒只说了一个字就蒋令晨被打断:“惹恼了我对你没好处,对盛嘉言更没好处。我话就说到这儿,你是要乖乖配合还是要甩手走人,都随便你。”   任司徒原本还想要挣脱他的手,被他这么一说,稍稍一怔,就这么被他给拽进了道场。   蒋令晨从剑架上取了把竹刀,递给任司徒,简单的示范了一下握法和步法,以及得分部位:“面部、喉部、腹部、手部,这些要害部位。”   任司徒被他指导得十分烦躁,却也只能冷着脸配合,不成想蒋令晨竟抬手扯她的脸:“别板着张脸,给爷笑一个。”   任司徒这回真的是忍无可忍,挥开他的手,趁他不备,直接用他刚才教她的一招,击手,击腹,蒋令晨一时不查,竟真的被她击倒了,见他倒下,她还补了一招刺喉。   蒋令晨被她用竹刀指着喉咙,倒在地上都不能起来了。   他却还笑得出来:“任医生,够狠的呀!还好意思说你不会?”   任司徒本想甩刀就走,可想了想,还是不要彻底惹怒他为好——   “我确实不会剑道,不过盛嘉言玩过击剑,我跟他学的。”任司徒看着他的笑容,有点慎得慌,也就没收回竹刀,依旧指着蒋令晨的喉咙,“刚才那几招击剑里经常用。”   蒋令晨笑容不变,却突然一错身,躲过了她手中的竹刀,同时,起身一把拽过任司徒的肩,任司徒只觉得转眼间天翻地覆——她被蒋令晨拽倒在地,顿时摔得骨头咯咯响。   原本握在手中的竹刀也摔出很远。   蒋令晨则跪在一旁,一手还拽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扣住她的腰,制得任司徒动弹不得。   “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你和时钟已经分手了,”蒋令晨抬眸看一眼正对着道场的门边,随后又低眸继续道,“可如果他听到你张口闭口提的全是盛嘉言,还是会气得够呛吧?”   “……”   任司徒不说话,蒋令晨也不继续揶揄她了,只笑了笑,径自起身朝她伸出手,要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手给我。”   见她不愿把手伸给他,蒋令晨索性弯腰,主动去握她的胳膊。   却在这时,腰弯到一半的蒋令晨,突然被人直接用竹刀抵住了额头。   任司徒认出了那是自己刚才摔出去那把竹刀——可如今竹刀被握在了一只属于男性的、指节修长有力的手中。   那只手的手背上还有着很浅很浅的、被什么东西灼伤的痕迹。   任司徒心里一咯噔。与此同时,属于时钟的、满是警告的声音在任司徒的头顶上方响起:“别碰她。”    ☆、第 38 章 时钟最近这两周心情格外不顺,还是孙秘书把这家剑道馆介绍给他的,按孙秘书的原话说就是:“我之前工作不顺的时候经常来这儿发泄,要不您也去试试?”而他第一次到这儿练手的时候,就发现了孙秘书口中说的“工作不顺跑来发泄”,其实就是把他的照片贴在练习用的靶子上,胡乱刺个十几分钟。当他发现自己那张被戳的千疮百孔的照片时,孙秘书吓得差点腿软,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向他忏悔: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其实内心深处是特别特别敬爱时钟这位老板的。 时钟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好脾气了,事情都那样了,他都没开掉孙秘书,而只是报了个一对一辅导的速成班,学了几天之后,找孙秘书来“切磋”几回合,切磋完之后,浑身淤青肉酸骨疼的孙秘书直接休假回家吃补药去了。 他的练习室也在VIP区,当他一路穿过走廊,突然就听见这扇半开的红木门内传出蒋令晨的声音:“别板着张脸,给爷笑一个。” 时钟不由得停住脚步。 随后回应他的,是“砰”地一声什么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 蒋公子透过半开的门缝,时钟能看见蒋令晨被一个女人用竹刀指着喉咙,动弹不得。而那女人背对门口,站在时钟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小半个背影。 蒋公子这跤摔得可够惨的,谁让他换口味、豢养起性情如此火爆的金丝雀来了,时钟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正欲继续往前走,却被蒋令晨接下来的话狠狠钉在了原地—— “任医生,够狠的呀!还好意思说你不会?” 时钟的脚步在原地僵了几秒。 这女人把蒋令晨摔得这么惨,以蒋令晨的个性,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时钟几经犹豫,终究还是不放心她,改道走向红木门,握住门把手,正欲推门而进。 却在这时听见任司徒说:“我确实不会剑道,不过盛嘉言玩过击剑,我跟他学的,刚才那几招击剑里经常用。” 盛嘉言、盛嘉言、盛嘉言……这女人的世界除了盛嘉言就没有别人了么? 既然如此,他还管她什么死活。时钟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门把手,迈着薄怒而迅疾的步伐离开。 可随即这女人竟被蒋令晨一把揪住继而摔倒,时钟耳边顿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以及她吃痛的闷哼声,时钟几乎是本能地忘记自己前一秒还准备愤怒离去,回过头去,三步两步便推门而入,直接穿着鞋子踏进了练习室。 蒋令晨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请自来的他。 蒋令晨随后的那句话,听着像是调侃任司徒,实际上是在嘲笑他——“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你和时钟已经分手了,可如果他听到你张口闭口提的全是盛嘉言,还是会气得够呛吧?” 关于盛嘉言,时钟要气早就气饱了,显然如今更刺眼的,是蒋令晨扣在那女人腰上的那只爪子。而比这更刺眼的,是这姓蒋的竟然还要去握她的手、拉她起来。 时钟捡起从这女人手中飞摔而出、落在他身前地板上的竹刀。走过去,直接抵住了蒋令晨的额头:“别碰她。” *** 时钟握刀的手蕴着力,分明在告诉蒋令晨——他若不配合,后果自负。 蒋令晨被逼得慢慢直起身来。 他倒是不意外时钟会这么做,看向时钟的目光依旧肆无忌惮:“好巧啊,时总,竟然在这儿碰到你。” 任司徒强压下在这里碰见前男友的错愕,趁势赶紧站起来,她顾不上去揉摔得生疼的肩背,已被时钟一把拉到了身后。 时钟的手还扣在她胳膊上,已冷冷地对蒋令晨开口:“哦?是么?我可是亲眼看见你的人等在门口,我一进来,他就给你通风报信了。” 果真是当场拆穿,一点余地都不留。 本来时钟还不太确定在门口通风报信的那人是不是总跟在蒋令晨身边混吃混喝的小喽啰,但显然随即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 蒋令晨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恶心一下他,还是另有所图,时钟暂时不得而知。谎话被当面拆穿,蒋令晨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反倒顺水推舟地问他:“时总,你这女朋友为了盛嘉言的事特地跑来求我,你说我该不该答应她?” “前女友。”时钟冷冷地纠正道。 任司徒的表情一僵。 蒋令晨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时钟把任司徒藏到身后时、扣在任司徒胳膊上的、至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目光很快回到时钟身上,故作惊讶道:“哟?真分手了?该不会真的是因为盛嘉言的缘故吧?” 时钟的沉默更像是默认。 蒋令晨句句话里带刺,任司徒杵在那儿如坐针毡,还有这时钟——既然已经一口一个“前女友”了,还这么小心翼翼地把她护在身后干什么?任司徒忍不住拨开了时钟的手,从时钟身后走了出来,忽视掉蒋令晨嘴角那抹居心不良的笑容:“既然蒋先生不是真心来和我谈事情的,那我就不打搅了,告辞。” 任司徒说完,转身就要走。 任由蒋令晨在后头幸灾乐祸地说:“你踏出去一步,我之前提出的协议可就作废了,你下次还想来求我放过盛嘉言,我是不会见你的。” 任司徒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门口换上鞋,快步走出练习室。 身后却有脚步声更快地追了过来。任司徒刚穿过半截走廊,就被拦下了。 时钟劈头就问:“你跟蒋令晨达成了什么协议?” 她能告诉他,蒋令晨让她去偷那段视频么?说了的话,那真的就是惹火上身,只会令时钟更不信任她。 任司徒选择沉默。 时钟的脑中随之冒出一个声音:果然…… 蒋令晨那种人提的估计都是些肮脏协议,她才会这么难以启齿…… 时钟捉住她臂膀的手,忍不住又用劲了几分:“为了盛嘉言,蒋令晨搂你你都不介意;那要是他说只要你肯献身,他就放过盛嘉言,你是不是也会照做?” 蒋令晨搂她? 她是被蒋令晨摔翻在地的,蒋令晨那哪是在搂她?明明是扣住她的腰不让她起来,而她摔得骨头都咯咯疼,来不及甩开他的手而已…… 怎么落在这男人眼里,就成了卖身了? 任司徒只觉荒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女人?” “……”你在我眼里不是这种女人,可是……你在我眼里是为了盛嘉言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 任司徒觉得自己读懂了他此时愤愤难平的目光,也是在这时就,猛然意识到这男人在胡思乱想着什么。任司徒现在是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这哪是信不过蒋令晨,觉得蒋令晨会占她便宜?分明是在怀疑她的人品,觉得她为了盛嘉言,可以连廉耻都不要了…… “他只是让我跟他打一场,我打赢了的话,他就不告盛嘉言。” “可万一你输了呢?” 果然是聪明人,一下就问到了重点。 “就得帮他……”还有什么能比他觉得她卖身更糟糕的呢?任司徒索性一咬牙,什么都说了,“偷到那段视频,证明他的清白。” “你答应了?” “暂时没有。” 果然是心理医生,每一句话初听都平淡无奇,细细咀嚼之后,才觉得格外伤人—— 暂时没有?意思不就是她正在为此而犹豫、摇摆?而摇摆至最后,她心里的天枰会倾向谁?时钟不用猜都知道。 时钟面无表情地夸她:“你还真诚实。” 他终于失去了任何和她继续交流下去的念头,揪住她胳膊的手却没有松开,直接把她带回了练习室。 见这一男一女冷着脸回来,蒋令晨眉眼藏着笑意,偏还要做一副担忧的样子:“看来你们这手,分得挺不愉快的,我在这儿都听见你们吵架了。” 时钟没接他这茬,这时才松开对任司徒的钳制,把她晾在原地,自己则径直走到蒋令晨面前,音色没有任何起伏地说:“我替她打。” 说完,稍稍一错身便与蒋令晨擦肩而过,独自走向了后头的更衣间。 片刻后从更衣间里出来,时钟已经换下了之前那身商界新贵的装束,穿着剑道服、手抱面具来到恭候多时的蒋令晨面前。 “既然你替她打,那规则可得改一改了。”蒋令晨胜券在握的样子,“你赢了的话,我不仅甘愿被啤酒妹诬告,还顺便替你告倒盛嘉言那个情敌;你输了的话,你就得让啤酒妹撤诉,一还我清白,我就放过盛嘉言。怎么样?” 时钟无声冷笑,这姓蒋的兜了一大圈,终于把真心思说了出来——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分明是:你赢了的话,我甘愿被啤酒妹诬告,但同时,我也会以帮助你的名义,为难盛嘉言到底,相应的,这女人肯定会怨恨你,你就别想她还会回到你身边了。 任司徒自然也听懂了蒋令晨的话里有话,她绞着手指,完全不知道时钟是怎么想的。可任司徒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若她是时钟,应该也会想要赢个痛快,给蒋令晨、给盛嘉言、给任司徒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个教训。 时钟竟在这时径直走向她,来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征询她的意见:“你希望我赢吗?”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之前的半点暴怒,几乎是平缓柔和的。 任司徒没有回话。 但其实沉默就是她的回答,时钟也读懂了——她希望他输。 时钟笑了笑,笑得任司徒心里直发憷。他却一把搂过他的腰,依旧是这样垂眸的角度,目光却已悄然踱到了她的唇上:“LuckyKiss.” 任司徒没有时间回应更没有时间拒绝,时钟一低头就浅浅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只是这个吻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 时钟和蒋令晨的较量开始了。 任司徒站在外场,满耳的碰撞声。 她并不懂剑道的竞技规则,只能拿自己知道的击剑规则来套用,也算看得一知半解。但很显然,一直是时钟在占上风。 他是真的打算给蒋令晨、盛嘉言和她一个教训吧,一招一式都这么狠绝而没有任何漏洞可钻,蒋令晨或许也挺诧异时钟的水平这么高,有些疲于应付,很是惊险地躲过了时钟的致命一击,刚要松口气,时钟手中的竹刀竟刁钻的可以,下一秒,直接变为下段持刀,杀了蒋令晨个措手不及。 任司徒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了。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时钟赢定了。 只听“砰”的一声,有人被击倒在地。尘埃落定一般,之后整个练习室里都陷入了一派安静之中。 任司徒认命地睁开眼睛。时钟为了出口恶气而赢,这一切都天经地义。可任司徒随后看见的一幕,令任司徒彻底呆了。 被击倒在地的竟然是时钟。 蒋令晨赢了,却有些不可思议,气喘吁吁地摘了面罩,看白痴一样看着手下败将:“你竟然故意让我?” 时钟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面罩和头巾一同摘下,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他却一点也不喘,气息十分平和:“愿赌服输,我让沈沁撤诉。” 他说完就走回更衣室,径自关上门,隔绝一切。 留在原地的蒋令晨还有些不可置信,看一眼面部表情僵得不能再僵的任司徒:“不得不说,你魅力可真大。” 任司徒却完全没心思听他的嘲讽,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时钟方才的那个吻并非LuckyKiss,而是—— GoodbyeKiss。 他终究是放弃她了,用这么一种让她羞愧得不能自已的方式。 *** 晚上8点多,孙瑶带寻寻去完游乐场,又吃了一顿美味大餐,带着寻寻回来,进门前这一大一小还有说有笑的,直到看见任司徒坐在客厅给自己上药。 孙瑶摘了全副武装的墨镜、帽子、口罩,快步走向任司徒,瞅瞅任司徒这副惨状,不由得皱眉问:“你怎么连胳膊都肿了?” “剑道馆摔的。” 寻寻看了也连连摇头,主动请缨道:“很疼么?我帮你呼呼!” “呼呼”那招纯粹是骗孩子的,可寻寻真的半蹲在任司徒跟前,对着摔青了的膝盖、鼓着腮帮子连连吹气,看样子严肃又认真,任司徒好像真的有疼痛减轻的感觉。 只是任司徒突然想到:时钟被那么重地摔了一下,是不是也需要擦药;谁又会为他“呼呼”……疼痛的感觉便又回来了。 *** 最近孙瑶跑她公寓的频率特别高,动不动就带寻寻去这去那,估计也只有任司徒知道个中原因。 而任司徒今天经历的这些,她也只能为孙瑶所道了—— 寻寻玩了一天,累得早早地睡了,孙瑶满手的药油,边给任司徒揉肩散瘀,边感叹:“姓蒋的真厉害,玩这么一手,既让时钟答应撤诉,又把你和时钟给拆散了。” 任司徒无奈地笑笑:“还用得着拆散么?我们已经散了。” 孙瑶听不得她这样的语气:“要不要喝一杯?” 孙瑶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任司徒点了点头。 孙瑶和莫一鸣关系还没彻底僵化的时候,就半开玩笑地称她和任司徒臭味相投,都是实打实的女酒鬼。 她们确实都挺爱喝酒,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太容易醉,一个却怎么也喝不醉。 如今,孙瑶把酒瓶全抱到任司徒房里,两人就坐在安了小圆桌和榻榻米坐垫的飘窗上,任司徒的酒杯已经空了三轮了,孙瑶那一小杯还没喝完。 任司徒抬抬眸看看她,她就解释:“我现在满手的药油味,等我散散味道再喝。” 直到飘窗上下都堆满了酒瓶子,任司徒终于头一歪,整个人趴在圆桌上自言自语起来,孙瑶的那一小杯酒还在那儿,根本就没动。 孙瑶拍拍任司徒的脸。任司徒就只动了动嘴巴,其余什么动静都没有,孙瑶立刻垮下飘窗,去了趟客厅,把任司徒的手机拿回卧室。 解了锁,进入任司徒的微信,幸好聊天记录都还在,孙瑶捯饬着手机,研究了好一会儿怎么转发语音信息,终于一鼓作气,把那十几条语音全部转发了出去。 终于大功告成,孙瑶看一眼时间,估摸着十分钟左右对方就该有回信了吧。 可孙瑶一等就等了半小时,期间任司徒几次像是要转醒,孙瑶其实也不知道任司徒的酒量到底有多少,身怕喝了这么多、都不够任司徒多醉个几小时,于是只能心惊胆战地握着手机等着。 直到一个小时过去,对方还没有回音,孙瑶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直接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等出租车到楼下、司机师傅打电话来催了,她才把任司徒弄出门。 车子一路驶向目的地。孙瑶下了车,却没把任司徒也弄下车,而只是给了师傅一笔钱,顺带着把任司徒的手机也交给司机师傅:“等我走了以后,麻烦您打这个号码。” 反正上次任司徒不也是喝醉了以后跑来这儿了?只不过没有上楼而已,现在孙瑶索性帮她把没完成的事给完成了,可孙瑶拜托完了司机之后,还是不敢就这么走了,于是乎,只能躲在僻静处,看看街边的那幢公寓里,什么时候会走出一个异常焦急的男人。 心里默念着:任司徒,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第 39 章   任司徒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   醉成这样,对任司徒来说其实是件很难的事,任司徒也忘了具体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到最后她连放家里镇宅的高度数伏特加都被孙瑶拿进房里灌她了,如今只能揉着吃痛的太阳穴,揉了许久才勉强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早就没在飘窗上躺着了,而是被人挪到了床上。周围昏暗,她也不知道是晚上还是白天。   直到这时任司徒才用余光瞥见床尾竟坐了个人,任司徒一惊,惊坐而起后又是一番头晕目眩。以至于任司徒又缓了几秒才看清,正坐在床尾的那人是谁。   “干嘛这么看着我?”   任司徒这么说,孙瑶才收回原本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完蛋了。”   是她现在脑子太浑噩了么?怎么完全听不懂孙瑶这话?任司徒不由得皱起眉,孙瑶见状,“我昨晚把你送上门去给他,他都不肯接收,你说你是不是完蛋了?”   任司徒凭借如今自己那浆糊式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你是说……时钟?”   孙瑶点点头。   “你昨晚是故意把我灌醉,好送到他那儿去?”   孙瑶继续点头。   任司徒心中悄然地打翻了五味瓶,心底的苦涩流转着,渐渐地蔓延到了她的鼻腔似的,任司徒感觉到一丝无力回天的鼻酸:“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孙瑶悄悄地多瞄了两眼任司徒,见任司徒表情还算平静、看起来也不怎么伤心,便放心地接下去说道,“根本没让我们见着他的面,只派了个叫小徐的出来把我们打发走了。”   小徐……秦老爷子的御用司机?   见任司徒沉着眉正思考这些什么,孙瑶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只能在心里暗自感叹,昨晚她俩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本来计划是很完美的,她把任司徒的语音发给时钟,然后直接把醉得意识不清的任司徒拉到时钟家楼下去,任司徒清醒的时候瞻前顾后的太严重、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喝醉了之后反倒足够真性情,再让司机师傅用任司徒的手机打给时钟,向时钟求救,继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几番**之后,和好那不是分分钟的事么?   可实际上呢?   她把任司徒的手机也交给司机师傅,拜托了一句“等我走了以后,麻烦您打这个号码。”之后便躲到了僻静处,看着街边的那幢公寓楼,等着时钟焦急地从里头走出来。   可她等了足足五分钟都没有动静,寒风刺骨,孙瑶站在那儿被吹得瑟瑟发抖,正狠狠地搓着臂膀取暖时,公寓楼里终于走出了一道身影。   孙瑶心里刚刚泛起一丝激动,却在定睛一看之下顿时泄了气——从公寓楼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时钟。   孙瑶正叹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树下的景观凳上,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琢磨着自己总不能这么无止境地等下去吧……终于,孙瑶败给了这刺骨的冷风,一咬牙,直接调出时钟的号码。   可她刚准备按下呼叫键,就有一双男鞋停在了她面前,孙瑶一时错愕,抬起头来看,只见刚才那个从公寓楼里走出的陌生男人,就站在她面前。   孙瑶吓得赶紧把原本就紧紧捂在脸上的口罩再捂紧几分,如今她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那陌生男人却还是开口就报出了她的名讳:“孙瑶、孙小姐么?”   “……”孙瑶不由得站了起来。   对方似乎也有点无奈:“是时钟让我下来的,你可以叫我小徐。”   “……”孙瑶警惕地看着对方。   “他让我转告你:孙小姐,别闹了。”   “什么意思?”   对方瞟了眼不远处的那辆出租车,随后才解释道:“意思就是,他让你把任司徒带回去。”   眼见小徐说完后朝她客气地颔了颔首,这就要调头离开,孙瑶赶紧叫住他:“他怎么知道是我在搞鬼……算了算了,这不是重点——他到底有没有听那些语音啊?”   对方点点头。   “那他怎么还这种反应?”孙瑶有点无法理解。   对方倒是特别识大体,只不咸不淡地劝孙瑶:“孙小姐,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这些旁观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   ……   此时此刻,看着任司徒眼中泛起一丝怎么也压抑不住的落寞,孙瑶耳边又回响起那人的那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孙瑶现在除了能在心里替她叹一句“哎,这么好的男人……”之外,剩下的就只能是敛去一敛神,起身去把窗帘拉开,随后一边走向卧室房门一边说:“我去给你倒杯水,给你冲冲酒劲。”   说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哎,白瞎了那么多的好酒……都喝光了也没办成事。”   窗帘拉开之后任司徒才发现如今已经是上午了,10点钟的光景,外头的阳光还算好,不浓烈但是带着暖意,只是这点暖意,似乎再也照不到任司徒身上了。   ***   恋情虽然结束,可生活依旧在继续。   工作上的忙碌其实可以帮助任司徒冲淡很多事情,只是空暇的时间里,越发难熬了,原来任司徒没什么兴趣的活动,比如做指甲,健身、购物、美容、理疗、做头发……只要任司徒明确表示自己没兴趣,孙瑶都不会强行拉上她,如今孙瑶却是走哪儿都带上她,身怕她闷着。   寻寻连续两周周末都陪这俩女人呆在美容院,第三周是死活不跟了,任司徒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跟寻寻说:“待会儿我们跟孙瑶一起逛商场。”寻寻就立刻主动申请去时钟家打游戏。一副女性活动他拒不参与的架势。   “长腿叔叔上次还跟我说,帮我买了装备,我今天过去,正好可以练练手。”寻寻一提到长腿叔叔,就满脸憧憬。   任司徒却生生地怔了一怔。   其实任司徒每次给家里座机缴费的时候,看到那些通话账单就知道寻寻经常和时钟联系,甚至最近一次通话就在大前天,可似乎……时钟根本没跟寻寻提起过他和她分手一事。   时钟是觉得分手这种事没有必要告诉小孩子吧?   任司徒尽量不让自己把时钟的意图曲解成“还留了一线转机给她”,自然也就对寻寻的这番提议感到越发的为难,想了想,干脆说:“要不……今天我和孙瑶带你去书店?你上次不是说要买什么漫画吗?”   寻寻有点不乐意:“可我更想玩游戏。”   “是这样的……”任司徒斟酌了一下该怎么劝他听自己的,思来想去,似乎真的只能撒个小谎了,“你长腿叔叔最近特别忙,没有空玩,连周末都不在家。”   寻寻脑袋一歪,想了想:“长腿叔叔确实也跟我说过,他最近特别忙……”   任司徒顿时有点哭笑不得。是真被她说中了——他最近特别忙?还是他碰巧找了个和她一样的借口来搪塞寻寻?任司徒无从分辨,既然寻寻答应了去书店了,便直接吃完早餐就上路。   可寻寻这边乐意了,孙瑶却不乐意了。任司徒开着车带着寻寻,准备去孙瑶那儿捎上她,在车上打给孙瑶,告知行程有变,孙瑶立即在手机那头惊呼:“书店?”   一听孙瑶这语气,任司徒就知道她不会去了,果然,孙瑶接下来就说:“那我不去了,你知道的,我一看到书就头疼脑热,四肢无力,况且书店人多,万一我被发现了,都来找我要签名怎么办?我还是在健身房等你们吧。”   最后只有任司徒和寻寻在书店了泡了一个整天,除了午餐时间在餐厅耗去的一小时外,寻寻其余时间都在书店里蹭免费漫画看。   任司徒不解,劝他:“买一套回家吧。”   寻寻就笑的特别机灵,“这套漫画长腿叔叔已经答应送我了。我在这里看一看,先过过隐。”说完嘿嘿一笑,“老师告诉我们要节约!”   为什么都已经分手了,她的世界还总是充斥着时钟……时钟……时钟。   任司徒看着书店休息区墙上挂着的时钟,总觉得连这个时钟都搅得她不得清净。而她,抱了一堆专业书,坐在寻寻对面看,却基本上什么也没看进脑子里。   终于,寻寻看完了又一本,过足了隐,肯跟任司徒一道去健身房和孙瑶会合了,任司徒正欲把寻寻看完的这些漫画放回漫画区的架上,寻寻却又有点舍不得了,想了想,问任司徒:“要不……你也给我买一套吧?长腿叔叔那套是送我的,你买的这套,我就送给李睿依吧?”   李睿依?   寻寻不是被那小姑娘狠狠伤了,发誓再也不跟她玩了么?   寻寻仿佛看出了任司徒的疑问,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跟她现在是朋友。”   任司徒闻言,第一反应是:分了手还能做朋友?   可转念一想,谁又规定了分了手不能做朋友的?   任司徒抱着一大摞漫画书和自己选好的几本专业书一同去结账,从钱包里抽信用卡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寻寻的话。   因为有些走神,营业员把信用卡递还给任司徒时,任司徒一时还在想着别的事、就忘了接过,还是寻寻踮起脚尖把信用卡拿了回来,帮任司徒把卡插回钱包里。这么一来,寻寻也就看见了卡槽最上方的那张卡,不禁疑惑地“咦”了一声:“这不是长腿叔叔家的门禁卡么?”   任司徒蓦地一醒神,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钱包。   顿时间不知该哭该笑——   时钟留在她这儿的,也只有这张门禁卡了。   ***   和整天泡在书店的任司徒不同,孙瑶今天可跑了好几个地方,早上健身,下午做了全套的身体护理,还换了指甲油的颜色,整个人容光焕发。   可就是这么个容光焕发的女明星,吃完晚饭后便窝在任司徒家,和寻寻坐在一起看漫画。   孙瑶看得正起劲,抬眸就见任司徒在窗边来回踱着步,间或咬着指甲,满脸严肃的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不由扬声一问:“你干嘛呢?走来走去的?”   任司徒这才蓦地停住脚步。   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只能随便地搭了句腔:“你不是说你一看书就头疼吗?”   孙瑶斜了任司徒一眼:“全是字的书跟漫画书怎么能一样呢?”说完又津津有味地低头看起漫画来。   任司徒则继续犯她的难去了。   自己这样忍不住走来走去,实在是因为坐立难安,她此刻的心里跟坠了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地跳着。至于坐立难安的原因,任司徒有些羞于说出口——   她现在只要一回忆起在书店结账时、寻寻问到那张门禁卡的状况,就不由得想到,虽然时钟只留了这样东西在她这儿,可她,却有不少换洗衣物留在时钟那儿了。   当时时钟让她在他那儿备几套换洗衣物,全是因为他一时兴起,手上就容易没轻重,总扯坏她的一些小物件,只是没想到,那些衣物备在他那儿没多久,他们两人就已经不必再有交集了。   依稀的,似乎有首歌里唱过:“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现在外头倒是月朗星疏,她心里也没有血在滴,反倒是像是看见了一丝挽回的希望。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挽回不了,起码也可以做朋友吧……这连寻寻都懂的道理,她和时钟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也可以做到吧。   任司徒想了想,终于不再咬着指甲犹豫不决了,从摸出手机很快的编辑了条短信,不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时间,立即发送出去:“在家么?我想去你那儿把我东西拿回来。”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任司徒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握着手机,靠着落地窗舒着气,突然电话就震了起来。任司徒心里刚落下的那块石头瞬间又被提到了嗓子眼,看一眼手机上的来显——真的是时钟的回电。   他竟然会回?还是这么快就回?   任司徒压下满腹的惊疑,认真地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喂?”   “是任司徒小姐么?”   任司徒的表情僵在脸上——   听筒里传出来的这个声音,是属于家政阿姨的。   “……是我。”   任司徒的语气应该包装的很好,家政阿姨没听出有什么异样,很亲切地继续道:“时先生给他自己放了一周的假,说是回老家住一周。他手机没带走,我刚看到你发来的信息,怕你等,就用家里的座机给你回个信。”   这一瞬间任司徒真想拍死自己,说出口的却只能是一句有些拖泥带水的:“原来是……这样啊……”   “你要来拿什么东西?我在家呢,你现在就可以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下次再去吧。”   任司徒挂了电话,万般无奈地看一眼手机,她把时钟的座机号码和手机号码都存在了同一个通讯录条目下,家政阿姨用家里座机联系她,却害得她如此激动……想想真是活该。   她在窗边如此思绪辗转,完全没有发觉孙瑶已经放下了漫画,有些担忧地走近她,等到她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才发现孙瑶正站定在她面前。   孙瑶刚才坐在沙发那边听她讲电话,猜也猜到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是想去找他吧?”孙瑶问她。   各种情绪卡在心头,任司徒只能耸了耸肩:“想又能怎样?他回老家了,连手机都没带。”   “那就要看你有多舍不得了,”孙瑶用手指比了几个长度,“这么多?还是这么多?”   任司徒被她这动作逗笑了,可几乎是下一秒,笑容就已无端地隐去:“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闲下来,就成天想,成夜想。”   想很多,甚至能想起去年在他的公司门外、彼此重逢时,他替他当硫酸的那一幕——当时只觉得是惊鸿一瞥,如今再回想,却怎么又历历在目了呢?   或许人心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任司徒很无奈。   孙瑶也拿她很无奈:“那就去找他啊!缠着他啊!告诉你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这么犯贱,就是这么舍不得他啊!”   “……”   “老家又怎样?才几个小时的车程?真的舍不得的话,美国都追去。”   任司徒失笑着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做不出这些事来,可这头摇着摇着,另一个声音渐渐的就在她脑海中占了上风——   是啊,才几个小时的车程?最坏的结果不也就是她被扫地出门,或者被拒绝相见……顶多怎么兴冲冲地去,就怎么灰溜溜地回来……   寻寻听见狂奔的脚步声,疑惑的抬起头,就见任司徒拿了钱包和大衣之后径直冲向玄关,看样子十分着急要出门。   “你去哪儿啊?”寻寻问。   任司徒却只来得及吩咐孙瑶一句:“孙瑶,替我照看寻寻一天。”   说完已换好了鞋,拿起钥匙架上的钥匙,飞奔出门。   孙瑶没事人似的,就只对寻寻解释了一句,“她啊?赶着去认错呢。”说着便走向厨房的方向,“任司徒出门了,咱们终于可以放开来吃零食了,你要什么?我去拿。”   寻寻顿时眼睛一亮。   “巧克力!鱿鱼干!果冻!肉脯!”寻寻说完,低头正准备继续全神贯注地看漫画,突然想起漏了一样,赶紧抬头补充,“还要薯片和可乐!”   ***   任司徒抱膝坐在公寓的那扇门外。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她其实不太确定,时钟这次回老家还住不住这儿,又或者,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任司徒不得不微微合上眼,终于在这时,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任司徒咽了口唾沫,在是该继续装睡还是立刻站起来之间一直犹豫着,还没能得出结论,那脚步声已停在了她面前。   她闻到了一丝丝属于时钟的气息。   她索性就不睁开眼了。   如果这男人愿意带她进屋,他就会和原来一样打横抱起她;如果他要对她视而不见,就会丢下她,独自进门,那样她也就没有必要睁开眼睛检视自己有多难堪了……   任司徒听见自己急切的心跳声,可她更想听见的,是他弯身靠近她的声音……    ☆、第 40 章   任司徒感觉到他的气息在靠近——   他蹲下来了。   任司徒现在是更不能睁眼了,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等着他把自己抱起。   期待中的场景却没有发生,他的气息明明离她这么近,却没有丝毫的身体接触。任司徒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装睡这招了?”时钟的声音有些低沉,教人听不出里头有多少讽刺的成分,又有多少试探的成分。任司徒的拳头不由得捏得更紧,一来不相信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二来就是要跟他较劲似的,双眼依旧不为所动地闭着。   他应该是站了起来,气息很快远离了她,继而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任司徒听得非常清楚——钥匙转了一圈,又一圈,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最后是拔钥匙的声音。   接下来估计就是他走进屋、关上门的声音了……   任司徒这回终于按捺不住,豁然睁开眼睛,拿起自己搁在地上的手机,“噌”地站了起来,几乎是对着时钟怒目而视——因为她根本就没想到他真的会像现在这样把她丢在门外。   之前越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如今就越是自尊心受挫。   时钟却连偏头看她一眼都没有,只是脚步稍稍地顿了顿,随即便径直走进屋,顺手带上门。急得任司徒赶紧伸手撑住门面。   说实话,面前这个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进气场的男人,令任司徒倍感陌生,于是更加的不知如何应对,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问:“能不能请我进去坐坐?”   时钟只是静静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而任司徒也是说完就后悔了。不对,她不应该这么讲。方才她在门外等他等得百无聊赖时,还和孙瑶通了电话——   她不该用疑问句请求他的,这样他只要简简单单说一个“不”字就能轻易地拒绝掉。她应该按照孙瑶教她的那样说——   “我的意思是……我没带钱包出来,你不让我进去的话,我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任司徒立刻改口道。   随后就见时钟沉眉了几秒。   他终于把门拉开了。   任司徒默默地松了口气,深怕他反悔似的,快步走进玄关。一来想找话题打破这该死的沉默,二来是真的有点好奇,边换鞋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是装睡?”   以为他不会接腔的,哪晓得他真的肯回答:“你手机就放在你手边,还是烫的,明明刚结束通话不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死过去?”   ……   任司徒有点后悔刚才跟孙瑶电话聊太久了,如果没被他发现自己是在装睡,或许就不会发生刚才门外那令她如此尴尬的一幕了。   可任司徒发现,进了屋以后,尴尬和煎熬才真正开始。这男人就丢下一句:“客房随你用。”说完就把她一人丢在客厅,准备回他自己的卧室。   目送他走进主卧,关上房门,任司徒头都大了。   偌大的客厅就像一个安静蛰伏的怪兽,几乎要把任司徒吞没,任司徒思忖了半晌,看一眼紧闭的主卧房门,完全没有头绪。   幸好这时,她接到了孙瑶的来电。   接通后,孙瑶劈头就是一句:“你该不会还在门外等着吧?”   “没有,已经进来了。”   孙瑶兴奋的“哦?”了一声,随即才察觉到不对劲,“既然你都已经进门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惨兮兮的口吻?”   任司徒只能把自己的境遇复述了一遍。   孙瑶倒也看得开:“这也不算太糟糕,起码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而不是搂着新欢出现在你面前。”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现在这状况,还不如他搂着新欢出现在我面前,我好跟他大吵一架,然后彻底死心走人。他现在看我就跟看陌生人一样,话都讲不到两句,我吵都没法跟他吵,实在是……”……很憋屈。   孙瑶沉默了足有一分钟:“这男人够干脆的啊,爱的时候任你骑他头上作威作福,可一旦决定放手,就连把你当空气都嫌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   任司徒赶紧打断她:“我是想听你出主意的,不是来听你夸他的。”   又是足有一分钟的沉默——   “穿少一点,倒杯水端进他房里,问他渴不渴。”   “有效么?”   “编剧都爱这么写,我都在四五部戏里演过类似桥段,三次成功,成功率……应该算高。”   任司徒对此却持保留意见。现实怎么能跟戏里混为一谈?   任司徒挂了电话,进另一边的客房转了一圈,客房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半点人烟气息,冷清到任司徒根本就待不住。   还能怎么办?只能脱了。   房子里有地热,她最后脱得就只剩一件宽松的兔绒毛衣、光着两条腿,也不觉得冷。任司徒在镜子面前试着把左边衣领扯到肩下,露出锁骨——她的锁骨上方有一颗小小的痣,任司徒还记得时钟在某个时刻夸过她那颗痣十分性感,可任司徒如今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背上的疤,又觉得有点倒胃口,便暗忖着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从来都没几句真话、根本算不得数的,也就径自把衣领拉回去,暗暗安慰自己,光露腿就已经够了——他可不只在床上夸过她的腿漂亮。   如此清凉地走出客房,却不知是地热的缘故还是本身太紧张,任司徒觉得浑身发烫,掌心冒汗,折去厨房倒了杯水,来到主卧门外。   轻轻地叩了叩门,没有回应,试着转动门把,房门竟然没反锁?对任司徒来说,这是今晚的第一个好消息,任司徒调整了一下呼吸,悄声推门而入。   时钟既不在环形沙发这儿,也不在床边,再往里走,到了书房,任司徒才听见动静——书房离卧室门有些距离,也难怪他没听见她方才的敲门声了。   书房设置的是半开放式,只有半面玻璃墙体做隔断,任司徒透过玻璃一眼就能瞧见时钟正一边在书房里踱着步,一边抽着烟——并没有发现她。   任司徒握紧水杯,走近他。   等到足够近了,任司徒正准备开口叫住他,却听他突然开口,不知在对谁冷声说:“我最多让百分之十,谈不拢就让他们给我滚蛋。”   任司徒僵在那里。   这时候的视线才成功地越过时钟的身影,看见了摆在办公桌上的那台正对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以及那闪着灯的摄像头。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分明是三方视讯会议。而摄像头的另一端,那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应该也看见了任司徒,张口欲言的嘴顿时哑在了那里。   时钟眼见合作伙伴莫名地露出诧异的神情,顿时领悟过来什么似的,皱着眉心蓦然回头。   他的目光很快地扫了眼任司徒的全身,那一刻,任司徒想钻地缝的心都有了,时钟却迅速地收回了目光,疾步走向办公桌,“啪”地一声把电脑合上,另一手则拿过同样摆放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狠狠地掐灭了烟。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回过身来,半倚着桌沿:“你进来干吗?”   任司徒现在哪还有脸拿腔拿调地问他:你渴不渴?   她紧了紧握水杯的手:“我……还是先出去吧,不打搅你开会了。等你开完了会,能不能……抽半个小时时间和我谈谈?”   时钟却只是笑了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任司徒一时噎住。   前一秒任司徒几乎想要甩手走人了,后一秒,却还是不甘心地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逐客令却下得一道比一道狠:“你有开车来吗?明天是你自己开车回去,还是我让人送你回去?”   “……”   “……”   “姓时的,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任司徒终于忍不住了。   他就只是沉默的挑了挑眉毛。也不知是在诧异她的突然翻脸,还是表示正在静待她后续的话。   任司徒走向他,把手中的水杯搁在办公桌上,手还握在杯身上没有拿开,仿佛正握着勇气的源泉。在这样不过10厘米的距离里,任司徒抬眸看他,目光里压抑着一团火似的,也不知是因为在生他的气,还是在气她自己把自己亲手推到了如今这么丢人的境地:“既然你抽不出半小时的时间和我谈,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你不想听也耐着性子听吧,反正总共就五个字——我不想分手。”   五个字,一个字一顿地说,语气颇重。说出口的同时,任司徒顿时觉得轻松了,可她面前的时钟,此刻的表情和方才相比,连半点变化都没有——   一直是那样冷淡地、清醒地看着她。直看得她眼里那团火一点一点的熄灭了。   任司徒颓丧地松开我着水杯的手,她觉得自己不能和这个男人一样小家子气,就算再也做不了恋人、也再也做不了朋友,那起码得豁达地告别一声。说句“再见”或“再也不见”都好,可她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只能咬牙切齿地转身就走。   或许她的基因里天生就没有死皮赖脸的天赋,任司徒快步走向卧室门,心里十分无奈地想着,自己现在这心态绝对是没法心平气和地开车回B市了,估计就只能在周围随便找间酒店住一晚,明早再上路。   任司徒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门边,拉开房门的那一刻还在想,自己的未来肯定不会再有比今晚更让她丢人的事发生了,可随即任司徒的思路就被她身后突然传来的、比她的步伐更加迅疾的脚步声硬生生打断,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从门把手撤下,甚至头都没来得及回,就被随后赶上来的时钟抓住了胳膊。   时钟把她拽了回头。   这种场景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某一瞬间任司徒以为他要揍他。可他没有。   而另一个瞬间她以为他要吻他,可他也没有……   他只是语气低沉到近乎阴森地说:“有女人像你这样求和的吗?穿成这样进来,诱惑到一半就给我发脾气,甩头走人。现在还这样瞪我。”   任司徒眨了眨眼睛,勉强收起了原本瞪视的目光,可心底还是觉得他活该——“谁让你要说那些话刺激我?”   “我刺激你?”他扯了嘴角笑笑,“有你给我的刺激大么?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跟我开会的那两个老头子到底看到了你多少东西,刺激得我都想杀人了。”   比起他刚才给她的那些刺骨的沉默,任司徒宁愿他像现在这样,拽得她手臂都已经发麻了。   这算不算是他主动示好的信号?又或者是,引她主动示好的信号?   任司徒抬眸看进他的眼睛,揣测着他说完之前那些话后突然噤声的举动,是在等待着她做些什么。   任司徒的视线不由得下移至他的嘴唇,虽然觉得头皮发麻,手心冒汗,可还是慢慢地踮起了脚尖——   他应该不会推开她吧?   他确实没推开她。   却伸手抵住了她的唇。   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主动献吻竟然被人用这种方式拒绝?任司徒连踮起的脚尖都僵在了那里。   她不喜欢这个突然变得矜持的男人。她甚至有点怀念曾经那个不管不顾地把她拥在任何地方深吻的时钟。   而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弥散出的那一丝光线,又很轻易地将她的那点不满给驱散了:“早点睡,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他说。    ☆、第 41 章   “早点睡,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说完竟顺势替她拉开了门。   任司徒看着身后敞开的门,又看看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他无需刻意表现,只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就已是十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任司徒难免有些泄气,纠结了半晌,终究只能说一句:“晚安。”   随即在这个男人的目送下,走出了他的房间。   回到冷冷清清的客房,任司徒的手机就搁在床头,屏幕刚刚暗下去,任司徒重新点亮屏幕,就看到了孙瑶发来的微信:“怎样了?”   “……”   “……”   “失败。”   任司徒只回了两个字。   而她回过去不到两秒,孙瑶的语音信息就飚了过来,任司徒还没来得及点开来听,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紧随其后的便是似乎是从玄关那儿传来的开门、关门声——   这么晚了他还出门?   任司徒忍不住揣测,他这是连跟她共处一个屋檐下都不乐意,非得跑出去的意思?   任司徒觉得烦躁,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大,再调大,终于,客房里热闹缤纷了起来。   可无论什么节目任司徒都看不进去,只能一直换台,突然间就觉得自己这么贸贸然地跑来,简直是蠢透了。   孙瑶的那句“那就去找他啊!缠着他啊!告诉他你就是这么犯贱,就是这么舍不得他。”还言犹在耳,如今想来,女人或许觉得自己这么做就像个孤勇的女战士般感人,可是在男人看来,没准只是觉得平添麻烦。   门外什么时候响起敲门声的,任司徒完全没注意,等到可怜的听力从电视机的嘈杂声中挣脱出来那么一点点,她才依稀听见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任司徒连忙把音量调小,果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任司徒“嚯”地放下手中的遥控,紧接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自己的钱包丢进去——毕竟她都说了自己是没带钱包过来的。   任司徒很快走到门边,对着一旁的弧形穿衣镜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足够OK,又开始对着镜子扯出几种不同的笑容,最终选了一种自认最合适的笑,这才拉开门。   门外站着时钟。   看到他的脸时,任司徒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一低眉就看见他抱在怀里一件叠放整齐的珊瑚绒睡袍,睡袍上还搁着洗漱用品和一套全新的护肤品,任司徒心里泛起的那一丝希望顿时有了愈演愈烈之势。   任司徒嘴角保持着那抹苦心经营的笑容,默默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时钟却一点也不客气,把东西交到她手里,二话不说就准备转身走人。任司徒连忙叫住他:“时钟!”   他真的依言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看她。   “你刚刚出门是去给我买……护肤品?”她怀中的护肤品都还没拆包装,且是她一直在用的牌子,这个时间点有这个专柜的商场应该都关门了,任司徒虽不清楚他是怎么办到的,却很清楚,他此举又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希望。   “因为我明天不想带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外头到处转。”   “……”   任司徒瞬间彻底失去了再和他寒暄两句的念头。   其实要打击一个女人很容易,挑剔她的长相、身材、智商中的任意一项,都会有绝佳的效果。任司徒用力地关上门,“砰”的一声巨响是对这一切最好的抗议。   可一关上门,任司徒的视线就无意间地带向了镜子里那个抱着这一摞东西的自己。真的是……快要被他怄死了。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任司徒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其实现在已经过了凌晨,外面的夜色披着一层寒霜似的,夜色下显得雾蒙蒙的一片,终于,失眠失到烦躁的任司徒恶狠狠地把被子一蒙,自我安慰着:再不睡的话明天就不是蓬头垢面那么简单,而是真的要丑死了。   这么想着,反倒渐渐放下了满脑子的愁思,不一会儿就瞌睡连天地睡着了。   ***   时钟却是彻夜未眠,视讯会议凌晨4点结束,看完两份招标合同和准备发给城建局的三方报价,之后再一看时间,已经7点多,未合上窗帘的房间里,已经有清晨的微弱阳光投射了进来,在他办公桌上落下层层叠叠的影子。   为了把今天一天的时间空出来,也只能连夜赶工了。幸而公事差不多已处理完毕,时钟捏了捏有些紧绷的眉心。   桌上那杯水还是她几小时前端进来的,早就凉透了。既然是她倒的,就算已经凉透了,时钟还是拿起杯子全部喝完。   伸手摩挲了一下玻璃杯的杯壁,就不自禁地回想起那女人当时死死握着水杯的样子——她那时候估计已经气得要跳脚了吧?   至于当时的自己,估计是陷入了某种魔怔,她越是气得要咬牙切齿,他越是感觉到一丝丝的……欣慰。   起码她还是在乎他的,不是么?   可就算如此,时钟仍旧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永远住着那么一个白月光似的盛嘉言,永远的那么不可撼动。   他邮箱里还有一封和解协议,是蒋令晨的代理律师发来的,协议双方若如异议,便可直接约对方律师面谈,商讨撤诉一事。   这一行行的文字渐渐地幻化成了如今那个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女人的脸,时钟关上电脑,简单洗漱一番之后,换了衣服去敲客房的门。   隔了很久她才来开门,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看来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时钟忍住了想要伸手替她捋顺鬓发的**:“洗漱一下,去外面吃早饭。”   任司徒其实心里是有点不服气的,自己这一夜辗转难免,他却如此神清气爽,似乎这一觉睡得很是不错。   “等我十分钟。”任司徒说完就转身进了浴室。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一层一层地抹护肤品,可是护肤品哪里盖得住她的黑眼圈?只能徒劳无功地拍拍脸颊。   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时钟正坐在客房的沙发上等她,交叠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姿态还算优雅,但没什么表情。   任司徒从他面前走过,径直来到衣柜前,刚想说:“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转念间却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彻底无视她的模样真的是有些气人。不理智的时候就容易做出疯狂的事,任司徒一咬牙,直接也视他为空气,直接站在衣柜前,慢慢解开睡袍。   沙发正对着她的右侧,任司徒都无需透过柜门上镶嵌的镜子,直接余光就能瞥见他的反应——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为了彰显他的坐怀不乱,这个男人甚至保持着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双手优雅地交叠着,静静地看着她。   睡袍被褪到了肩下,继而露出黑色的胸衣,随即腰身也露了出来,再往下便是小腹,光洁的皮肤大片大片地展露在时钟面前,时钟的目光却没有半点避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既不凶狠地扑上去,也不撂链子走人,只是交叠着的双手隐隐用了力,克制着些什么。   脱到这里反倒成了任司徒里外不是人,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继续脱下去,挺翘的臀部,白皙的大腿接连展露在时钟面前——   时钟霍然站起,侧脸紧绷地不像样子,只是耳根微微泛着红:“我去楼下等你。”   他终于不能再视她为空气了,任司徒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倒是看着他紧绷的不像样的背影,只觉越发沮丧。   ***   任司徒下楼的时候,车已经在外头等她了,她上车之后,司机先生也不和她说话,直接沉默地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任司徒以为他会带她去这儿附近的餐厅,不成想车越行越远,停车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任司徒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饭上头,解了安全带、下了车之后放眼望去,才发现眼前的哪是餐厅大门?   分明是学校大门。还是他俩的母校。   只是如今的校门和当年相比气派了不少,大理石的墩座上有着挥毫泼墨的金色题字,最惹眼的还要数校门内竖着的成排旗杆,旗帜高高在上,缤纷飘扬。   任司徒有点不确定:“一大早带我来逛学校?”   其实如今都已经8点多了,根本不算早,可因为是周日,学校里其实挺冷清的,应该只有可怜的高三党还在上课,加之又是雾天,校园里就越发像清晨一样的宁静了。   “后门有家早餐店,我们从学校穿过去比较快。”   后门……任司徒倒是记得那儿有小商贩自发建起的小吃街,不少小饰品店、漫画店也混杂其中,他们的学校历来是初高中合校制,几乎所有青少年喜欢的东西,后门都能找到,当年他们毕业前还听说学校为了保证升学率,有意整顿掉这些吃喝玩乐的地方,或者卖给开发商,建学区房。如今时钟这么说,看来那些小商铺至今还坚强地存在着。   校门旁的保安亭里,保安正在打瞌睡,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校门,这么多年没回来,任司徒却发现自己对校园的记忆并没有因此而减退,几乎一眼就看出哪两栋教学楼是她毕业后新建的,通往主教楼和篮球场的斜坡路面,如今也都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台阶。但通往学校后门的路还是和原来一样,有些逼仄,一出学校后门,旁边就是一片老式的教工家属楼,道路也是那种老式的狭窄路面,任司徒不难看见路的另一边,一位个子特别小的老爷子正溜着一只毛白体胖的萨摩从家属楼里出来。   任司徒默默感叹一句:那哪是在遛狗?分明是被狗牵着走。   连带着看了眼那位老爷子的样貌,任司徒不由得就呆了。她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们的英语老师——   “陆老师?”   时钟原本稍稍走在她前头,闻言蓦地一顿脚,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看了那老爷子一眼,时钟就差点忍不住无奈抚额。   陆老师站在原地打量了任司徒好一番,似乎才认出来,用力地拽着狗绳走向他们。任司徒见陆老师如此举步维艰,便自行迎了上去,可走了两步,回眸却发现时钟还站在那儿没动,任司徒忍不住一笑。   当年的陆老师可是所有英语成绩差的学生的克星,之前还跩得二五八万的时钟,终于也心生胆怯了?   任司徒忍下笑意,回来拉住时钟的胳膊,故意带着他一起走向陆老师。   陆老师带他们那一届时年纪就已经大了,如今已是两鬓早已斑白,也早已退休了,可中气依旧十足。   毕竟是当年的英语课代表,任司徒总算在老师这里找回了一点颜面,倒是时钟,一直不尴不尬地站在她身旁,听陆老师是如何夸赞这位当年的得意门生的。   听说他们是特地来学校这儿吃早餐,陆老师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你们俩现在该不会……”   此话配合着陆老师看向任司徒的目光里藏着的一丝惋惜,终于令时钟笑了——   当年的得意门生……当年的英语烂成那样的臭小子……好白菜……和猪……   陆老师还得遛狗,任司徒便就此告辞,从钱包里摸了张名片出来,递给陆老师,见时钟不为所动,任司徒屈肘撞撞他,   时钟这才取出皮夹,拿名片。   陆老师满心欢喜地看着任司徒的名片,连连夸:“好工作!”   拿到时钟的名片,却直接跳过了头衔以及公司名,瞅一眼名片上的英文附录,陆老师就职业性地皱起了眉:“你这英文名……取得可真直接啊。”   任司徒也低头看了一眼。   见名片上赫然写着clock这个英文名,任司徒立刻明白了陆老师为什么会皱眉了。   任司徒忍不住瞅一眼时钟——   他正循着陆老师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名片。因为低着头,任司徒只看得见他瘦削的侧脸线条,看不到他的表情,反倒是陆老师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果然成绩不好的学生连像样的英文名都取不出来的那种无力感。   就在这时时钟抬起头来,恰与任司徒的目光相触。那一刻任司徒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眼中有流光闪过,很是夺目,可下一秒,他却只是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对陆老师解释道:“好像是一个特别爱多管闲事的人帮我取的。”   看样子他是不记得自己英文名的确切由来了,任司徒倒是隐隐送了口气,与此同时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就记得当年那段小插曲呢?可她不明原因的,就是清楚记得……   那年进高中后刚分班,老师规定英语作业上要写自己的英文名,时钟迟迟不交作业,任司徒作为课代表自然要去催作业,结果他给出的理由是,他没英文名,也想不到给自己取什么合适的,干脆连作业也不交了。任司徒其实翻一翻他空白的作业本就知道他这说辞有假,可她虽一边将自己的作业拿给他抄,嘴上却没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说辞往下接话:干脆叫clock算了。当时他听她这么说,只稍微愣了一下,便欣然接受了她的这个提议,提笔一挥就在作业上落了款,估计觉得“时钟”这样的直译法也不错。   陆老师不记得时钟有这么个英文名,大概也是因为时钟交作业的次数太少,陆老师压根没见过几次他的作业本,就更别提去记住他的英文名了,只是不成想,时钟竟真的将这个英文名沿用至今。   任司徒如今只觉得汗颜,一来,陆老师永远不会知道这么个没水准的名字,实际上是出自她这个得意门生之手;二来,时钟现在这么个颇有地位的商人,万一与外商签合同时赫然写下这么个英文名,难保不被人背地里取笑……   和陆老师告别后,二人沿着路继续前行,沿街的商铺比曾经规范了许多,应该是有整修过,任司徒还在为那个英文名汗颜着,可汗颜到最后,又忍不住无声地一笑。   只是没成想,他突然回过头来,准确地捉住了她的笑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沉沉郁郁地,带点似是而非的恫吓:“你还有脸笑?”   她怎么没脸笑?反正这男人又不记得是谁给他取的这么个没格调的名字。   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拿她没办法,只能加快脚步前行,任司徒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看见他停在了路边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早餐店门前。   其实记忆已经很久远了,可任司徒站在路边,嗅着从店里溢出的混杂了格式早点的香气,似乎一下就分辨出了这各式香味分别属于哪种早点——   豆浆、油条、豆腐脑、烧饼,当然,还有她曾经最爱的云吞和煎饺。甚至她原来习惯坐的那个墙上带电扇的角落,如今还是那样一个白色的电扇挂在那儿,只不过桌椅早就换了新的,不再是原来那样简陋的长板凳。   当年母亲还是幼儿学校的校长,因为学校专收聋哑孩子,母亲也比一般的教职员工更加忙碌,根本就没时间给她准备早餐,而这家早餐店,就设在任司徒去学校后门的必经路上,她高中三年的早间温饱问题,基本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老板,两碗云吞,两份煎饺。”时钟已经率先走进了店里,一边对老板说着,一边径直走向了她的“专属”座位。   任司徒加快脚步跟上,在时钟身旁入座,倒不是刻意想说俏皮话,而是被熟悉的环境所包围,自然而然地就有感而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着的是我的专属座位?”   他有些敷衍地“哦?”了一声。   本来看他这种不咸不淡的反应,任司徒都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了,可任司徒转头就见老板正站在热气腾腾的锅边,姿势老练地下着云吞,任司徒的话匣子自然而然地就打开了:“我高中三年早点基本上都在这儿吃的,你刚刚点的那两样,都是我爱最吃的。”   任司徒说的是大实话,可他莫非觉得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讨好他,和他套近乎?才会这样浅浅地笑了下。   任司徒准确地捕捉到了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心里更加笃定他这是把她的行为认定为套近乎了。时钟却很快收敛起了笑容,目光投向店外,下巴点了点摆放在店外的那几张露天的桌子:“如果这是你的专属座位的话,那里……就是我的专属座位了。”   任司徒顺着他的示意望过去。   第一反应是有点不相信——他原来经常坐在那个座位吃早餐?那她怎么可能一次都没看见过他?   和她思考的表情不同,她回眸一看这男人,发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却又无奈的回忆,眼里的光几乎可以说是熠熠动人。   或许这是成年人的通病吧,年少时的回忆,无论是苦是泪,多年后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任司徒也不由得想起当年上学时候的自己,每天早上为了赶早读课,都是急急忙忙地冲进店里要一碗云吞或是别的什么,急匆匆地吃完,时间还有空余的话,就再打包一份煎饺去教室里吃。至于时钟的那个专属座位——任司徒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露天的那一块,似乎……她每次匆匆来,匆匆去,那一块确实容易成为她视线的死角。   耳边,他的话还在继续:“我高二之前从来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是有一天,一个同学打包了一份煎饺去教室,偷偷在早读课的时候吃,我就想,她怎么能吃得这么香?后来发现,她买的是这家的煎饺,我尝了一次,味道确实不错,之后就经常来了。”   早读课……偷吃东西……   任司徒一时僵住,却在这时,一阵香气袭来,生生搅乱了任司徒的思绪——老板端着煎饺走向他们,那热腾的香气便也越飘越近:“来,额外送你们一份煎饺。”   如此大方的老板……   任司徒不由得感叹,自己在这儿吃了三年的早点,老板都不记得她,可这老板怎么不仅记得时钟,还和时钟很熟的样子?   果然,老板的下一句话便是:“阿钟,你最近怎么都不常来了?”   时钟笑笑,:“有点忙。”   跟之前给予任司徒的那一点点稍纵即逝的笑意相比,他给老板的这抹笑容大方得多。   “忙着谈恋爱吧?”老板意有所指地看向任司徒。   任司徒刚想对着老板颔首、笑笑,就听时钟语气十分寻常地纠正道:“老同学而已。”   任司徒的笑容有点不争气地僵在了嘴边。   老板根本不相信他这套说辞,取笑似地盯着时钟看了一会儿:“行!我去给你和你同学盛云吞去。”   任司徒都有点羡慕时钟对老板的态度了,等老板一走,他们这桌就彻底没话说了,任司徒其实很想问他口中那个早读课偷吃东西的同学是不是她,可他似乎完全没有对谈的**,等两碗云吞端上桌,他就更有理由只吃东西不说话了——   他把装着辣椒酱的铝罐从桌角拿到她面前,替她舀了一勺半的辣椒酱,之后就自顾自地低头吃起他自己那碗云吞来。   任司徒只能沉着脸把辣椒酱拌开,也沉默地吃起来。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任司徒暂时把恼人的思绪抛之脑后,埋头吃了起来。   时钟比她吃得快多了,他也没坐那儿等她,见任司徒一时半会儿还吃不完,他便走就到店外去逗老板的小孙子玩。   老板的小孙子刚学会走路的样子,像只可爱的小企鹅,跟在身型高大的时钟身后要抱抱,那肉肉的小胳膊张开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老板娘就站在旁边,拦都拦不住。任司徒偶一抬头扫过去一眼,觉得这场面有种违和的有趣感,不由得也笑了。   她用最快速度干掉了自己那碗云吞,起身准备去老板那儿结账,边走边忍不住再度望向店外,只见时钟把老板的小孙子抱在怀里,毕竟时钟比老板的个头要高出许多,小孩被这么高高的抱起,起初似乎有些不适应,吓得哇哇叫,但很快就好了,笑嘻嘻地抓着时钟的手,玩他腕上的手表。   时钟仍是没什么表情,可眼里的光,温柔如水……这令任司徒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这么温柔么?   应该会是那种表面严肃、实则疼爱无边的那种父亲吧。   但很快任司徒就逼自己收回目光:瞎想些什么呢?她兀自摇了摇头。   老板见任司徒拿着钱包走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说着就把任司徒的钱包推回了她怀里。   “您还是收下吧,您不收我的话,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再来您这儿吃东西了。”   老板无奈地笑看任司徒,似乎将她当作了一个固执的晚辈:“阿钟他每次来我这儿吃早点,我都不收他的钱的。”   见任司徒满眼的“为什么”,老板望一眼时钟、又望一眼时钟怀中的奶娃娃:“本来这里前几年都要拆了,说实话,我做了一辈子学生的生意,你要我临时找别的地儿开过一家店,我一时还真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幸好啊,最后阿钟,把那个项目拿了过来,然后搁置了,我这家店才保留了下来。他本来每次吃完东西也是要硬塞钱给我的,我就明明白白跟他说,这些早点才值几个钱?我不收这些钱,也是为了自己稍微心安理得地接受他那么大的帮助。”   任司徒千想万想,也没想过老板和时钟之间竟会有这么一段渊源。   “您不收他的钱,那我的钱您总可以收吧,毕竟我跟他只是……”原来对外人说自己和前男友只是同学关系,这话有这么的难以启齿,任司徒顿了顿,才成功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同学而已。”   “你们就诓我吧!”老板眼角笑出的皱纹看起来都那么的幸福、安宁,“我有一次问他,就这么喜欢吃我这家店的东西?还不惜花那么大的代价保下这里。毕竟这离重点高中这么近,开发起来肯定有大把赚头。我记得他那时候说,他想带喜欢的姑娘这儿吃我做的云吞和煎饺,所以这里——拆不得。”   “……”   “所以啊,他第一次带来我这儿吃早点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同学?”   “……”   任司徒觉得自己走向店门外的脚步都有些机械了,脑子里闪过很多,比如她的专属座位,比如云吞和煎饺,又比如那一勺半的辣椒酱……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她吃云吞喜欢加一勺半的辣椒酱?   任司徒觉得自己似乎弄懂了这一切,可又有些不确定,仿佛有某种预感压抑在她的心头,既解脱不出来,又问不出口。   时钟正忙着避开怀里这个执意要咬他手指的小奶娃的嘴,回眸就见任司徒正走向她。   老板娘不顾小奶娃反对,把小奶娃抱了回去,小奶娃却还不死心,张开双臂要回到时钟身边,任司徒忍不住挠了挠小孩那肉肉的掌心,就听时钟对她说:“走吧。”      ☆、第 42 章   时钟带着她离开早餐店,任司徒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只见老板还站在门外,一直目送着他们。   任司徒脑海里不由得又回响起老板的那句:我记得他那时候说,他想带喜欢的姑娘这儿吃我做的云吞和煎饺,所以这里——拆不得……   老板和时钟应该算是那种表面看似平淡如水、实际深刻而隽永的忘年之交吧,所以老板见时钟带她来这儿,甚至此刻看着时钟与她一道离去的背影,都欣慰得像看着漂泊多年的孩子找到了情感的归宿一般。   归宿……可任司徒一度笃信,现代社会人心善变,谁也不会成为谁永恒的归宿。   任司徒微笑着对老板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再回过头来时,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身旁的这个男人。   任司徒也不知道他还会带她去哪儿,只是之前的那家早餐店而已,就已经令她诧异如斯,同时越发好奇,他那没有表情的侧脸之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那些往事,又有多少与她有关?   在那家早餐店里,他点了她最爱的是云吞和煎饺,知道她只加一勺半的辣椒酱。   在那家文具店里,他手法熟练地在已经有些老旧的娃娃机旁抓着玩偶,要知道当年娃娃机刚兴起的时候,任司徒每天的领钱都贡献给了这家文具店的这台机器,可直到高三毕业她也没能从里头抓出过一个娃娃,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是每一个硬币投进去,都能换出一个玩偶,最终在老板娘有些不满的目光下,把到手的六个娃娃全给了任司徒,手插着口袋走了。   路过那家漫画屋时,任司徒嗅到了那股旧书特有的味道后,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看向时钟,主动提议道:“进这里看看吧。”   高三学业最紧张的那段时间,她经常来这儿租少女漫画偷偷带回家看,任司徒自己也不明白当年的自己怎么那么有闲工夫,甚至买了一大摞临摹纸来临摹漫画里最喜欢的几幕,不过当时,真的没有比这儿更好的解压方法了,因为租得多,老板娘还会特别优待,放宽她的还书时间,高考完之后,她一次性把漫画全还了,后来才发现自己的那些珍贵的临摹不小心被她夹在了书里还了回来,其实当时的她一直想着哪天有空,再来漫画屋一趟把临摹纸拿回去,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抽空回来,一场大火就把一切都改变了……   任司徒站在书架前,触手可及的都是听都没听过的漫画。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漫画屋里那还找得到当年的漫画?   漫画屋的格局特别小,身型高大的时钟杵在那儿,顿时显得空间更加促狭了,原本正坐在收银台看韩剧的老板娘也不由得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男人——衣着是很休闲,只是那块手表看似不便宜,总之就不像会是来这儿租漫画的人。老板娘的目光也就自然而然地移到了他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   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后,老板娘不由得皱起了眉,张了张嘴,有些犹豫,想认又不敢认的样子,还是任司徒从书架上收回目光,看向老板娘后主动问了句:“老板娘,还记得我么?”   老板娘听任司徒这么问,顿时就笑了:“是不是大耳朵啊?”   老板娘走到任司徒身边时,见那年轻男人对自己客气地颔了颔首,也客气地回以一个点头。但显然老板娘更乐意和任司徒多聊几句。   时钟便退到一旁,给空间让她们话家常。   “我当年租的那些漫画,你早就处理掉了吧?”任司徒说这话时,不免有些叹惋。   “哎,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当然早处理掉了,现在孩子都不怎么爱看少女漫画,都奔着男人跟男人谈恋爱的故事去的,”老板娘说话还是这么豪爽,只是话说到一半,老板娘突然卡住了话匣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改口道:“不对,你最后还的那些漫画,你还回来没多久就被人买走了。”   “啊?”   “好像是个男孩子买走的,因为漫画里还夹了你写的字还是你画的画,他翻到就买走了,我应该没记错。”   不知为何,任司徒下意识的抬眸看了眼时钟。   老板娘见她偷瞄时钟,顺着她的目光也扫了眼时钟,觉得自己是读懂了这姑娘的小心思:“你这是带着爱人故地重游来了?”   任司徒突然想到之前早餐店的老板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这男人是怎么回答的?——   “您误会了,这我老同学。”   果然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书架的时钟,听见这话,表情有刹那的僵硬,虽然随后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但还是多少满足了任司徒的报复心理。   老板娘的想法倒是十分的与时俱进:“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只要还没结婚,跟谁都是同学关系。我明白的……”   “……”   ***   其实不仅仅是这家漫画屋,越是一路逛下去,越是让人感叹,原本很多熟悉的东西其实早已沧海桑田……   任司徒曾经流连忘返的那些街边小店,有些已经拆了,有些直接换了装修,改卖别的东西,甚至曾经的邮局,现在都成了卖炸酱面的小馆子。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司徒庆幸:起码街边那家路边摊还是原来的味道,还有那家卖饰品的夫妻店,丈夫依旧和原来那样是个妻管严,任由妻子胡乱开价。   直到傍晚降临,周围渐渐亮起了路灯,时钟和她原路返回,回到学校大门外取车,竟然还有高三的学生刚放学,背着厚重的书包和她、时钟一同走出校门。   上了车后,任司徒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突然想到带我来这些地方?”   今天之前的时钟,对任司徒来说,他只是以一个不算熟的老同学的名义,强势的进入她的生活,强势的追求,最后却在她对他产生好感之后,又拂袖而去的男人。   今天之后呢?她还敢这么轻易地给这个男人的身份下定论么?   时钟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反倒突然问她:“上次那些微信是孙瑶帮你发的吧?”   他原来有听那些微信……任司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听完的当下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孙瑶死等也等不到他的回音,还以为他已经气得连任司徒的消息都拒收了,急得直接把她“打包”送去了他家楼下。   “我全部听完之后,突然觉得其实我没有资格责备你,我们两个其实是半斤八两,你心里藏了一个盛嘉言,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藏了一个女人?”   任司徒心里没来由得一紧。   心里藏着的那女人……答案其实早已经呼之欲出,可任司徒并没有多少勇气去相信。   时钟的目光却在这时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我今天就让你陪着我跟回忆做一个彻底的道别。至于之后你选不选择放下盛嘉言,全凭你自己的意愿,我不干涉。”   “……”   道别?那道别之后呢?终于可以轻松地放下心里那个女人了?任司徒心里微微地一凉。时钟在这时发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从灯火阑珊之中驶过,最终停在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饭店前。   任司徒透过车窗看见饭店的招牌,脸色顿时一沉。这家饭店是本市的老字号,生意很红火,几乎每年都会扩充一次店面。   任宪平一度……经常带她和母亲来这儿家庭聚餐……   为了不让自己去回想某些糟糕的人,在时钟准备开门下车之前,任司徒抓住了他的胳膊,几乎带点恳求:“换一家吃吧。我……不喜欢这家。”   时钟不禁一皱眉,印象中她应该很喜欢这家的食物才对……   可她抓着他胳膊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是僵的,时钟其实只有几秒钟的沉默,任司徒却已经等不及了,变了个人似的:“你不走我走。”   说完便放开了他的胳膊,转身拉开车门下车。   时钟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个逃离似的快步跑出露天停车场,径直走向马路边,看样子像是要去栏出租车。   时钟下车追过去。   本来都好好的,时钟把她伸向路边拦车的手拉了回来,耳边是热闹的车水马龙声,时钟皱着眉,音量不由得加大:“你到底怎么了?”   “……”   “说话。”   “我曾经很喜欢这里,甚至我家的每一次家庭聚会,我都要闹着来这里吃饭。可我也是在这里,发现我爸跟他的女学生搞在了一起。你知不知道之前我跟他的那个女学生还算是半个朋友?”   任司徒忍不住冷笑。   只是这冷笑,渐渐地被苦涩淹没。   时钟僵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似乎也只能说:“那就不去吃了,回车上吧。”   回到了车内,周遭的空气安静了下来,却越发如同一只安静的蛰伏中的兽,要把任司徒吞没。   积压在心底深处的众多不忿,真的说出口的那一刻,任司徒才发现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我爸刚开始骗我,说跟她分了,我信以为真了,结果一高考完,一参加完毕业酒会,回到家我妈就把实情告诉了我,说是我爸为了那个女的,要和她离婚,之前之所以不告诉我,是怕我分心考砸了。”   而隔天当她浑浑噩噩的醒来——她的母亲已经不知所踪,家中的客厅里,只留下了各种汽油的包装盒……   时钟像是苦笑了一下:“我带你来这儿的本意,可不是想唤起你这么多糟糕回忆的。”   “这能有什么好回忆?”任司徒讨厌这里。   “有。”他却斩钉截铁地说。   “……”   “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她的。”   任司徒的思绪微微地一怔。   车平静地停在露天停车场,他平静地待在车里,声音也变得没有多少起伏,只是他眼中染上的一点点笑意,看起来更加动人心魄:“……那是个雪天。”   ……   是的,下着那年入冬以来的最大的一场雪。   当年的他来到这里,其实是想找人算账的。   时钟和妹妹都是跟母亲姓,也是跟母亲生活的,秦俊伟也就一个月去看望他们几次而已,可秦俊伟当时得罪了一个姓林的地方一霸,姓林的却叫人跑来时家砸东西,他们家被咋的乱七八糟,妹妹和母亲也挨了揍。姓林的当时本来深陷其他官司之中,可没多久姓林的竟赢了官司,免了牢狱之灾。这教如何还能相信善恶终有报?   他尾随姓林的到了这家饭店,姓林的应该是碰上了没告赢他的那个律师,律师当时是带着妻女来这儿吃饭的,却被姓林的狠狠的奚落了,时钟还记得,当时律师的女儿特别生气,时钟隔着那么远看着她,几乎都能听见她气得磨牙的声音,可就算再生气也别无他法……   姓林的吃完饭后,醉醺醺地去露天停车场取车,时钟跟着姓林的到了车边,和时钟之前设想好的一样,敲破了他的头之后,拔足狂奔地逃离……   但有一点和时钟设想好的不一样,逃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姓林的手下那些混混满停车场的找他,直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没地方躲。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了他还有些单薄的肩膀上,随着他紧张的呼吸,一阵阵的寒气从嘴里窜出来。   就在那时,时钟又看到了那个律师的女儿……   “我还记得她当时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白雪落在她身上,真的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时钟说着,不由得无声一笑。藏在心底多年的、这么美好的回忆,本该用更美妙的辞藻说出口的。   任司徒却已经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当时这儿的停车场还没有架起如今那么高亮度的照明灯,当时那个男孩就躲在任宪平的车子后头。   她看见车旁的雪地上有鞋印,走到车尾去看,发现有个身影就躲在那儿时,她确实吓了一跳,可那男孩蹲在那儿仰头看她,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任司徒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知道他的那双眼睛,正忌惮地盯着她。   时钟也不再去追求什么繁复的辞藻了,继续道:“她后来让我躲到后车厢里去,我听见姓林的恐吓她的声音,还问她有没有看到我。我觉得她比我厉害,姓林的当时被我砸的头破血流,样子肯定特别恐怖,恐吓的声音也特别大,可她竟然都不怕,语气都不抖。”   其实任司徒早就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对着那么多凶神恶煞的人撒谎的,但她还记得,当那群人终于走远了,她松口气,准备去看看后备箱里的那人怎么样了,可等她走到车尾,等着她的只有后备箱那半敞开的门——   原本躲在里头的男孩已经走了。   任司徒忍不住偏头看一眼时钟,这是什么一种感觉?在终于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举一动竟会被人深深地记住那么多年……   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高二分班之后你就……”任司徒诧异得说不下去了。   时钟语气无虞,只是又多带了几分笑意:“分班之后我才发现,他竟然是我的同班同学。可我当时担心的其实是,万一她认出我了,又把我伤人的事宣扬了出去,我该怎么办?”   我像是那种大嘴巴的人么?任司徒不由得腹诽。   “我关注了她几天,发现她根本就不记得我了,最初我还挺庆幸的,觉得自己在学校的名声总算是保住了,可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总是习惯性地从课间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同学的声音中去分辨她说了些什么,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她;她喜欢吃的东西,我会好奇地想去尝一遍;她有时候来学校上晚自习,我就特别担心她待会怎么走夜路回去。所以也会跟着她回到家,自己再走回家。”   “……”   “……”   任司徒没有勇气听下去了,回忆是美妙却也沉重的:“这些……你为什么之前只字不提?”   时钟仔细思考她这个问题,片刻后才重新开扣:“自卑吧。”   他终于看向任司徒,终于不再像一个旁观者讲故事一样的用“她”来指代——   “你的生活那么无忧无虑,干干净净,就像当年的那场雪一样,你身旁出现的,也该是那些家世好,心里阳光的人,”或许时钟也觉得他自己的这番想法有些幼稚,不由得笑了笑,“那时候的我总觉得等我也拥有了干净的生活,还有漂亮的身份,才有资格走进你的人生。”   “……”   “……”   任司徒突然觉得自己眼眶有点湿,她做了很大的努力才扯出一个合适的笑容——她现在只希望自己此刻的笑容,还和当年什么也没经历过的她一样,无忧无虑:“送我回家吧。”   看着她嘴角噙着的笑容,时钟稍稍一愣,之后才点了点头,准备发动车子。   任司徒却按住了他握方向盘的手,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像当年一样送我回家。”   ***   时钟其实也有些诧异,自己竟还记得去她家的那一条条小路。   只是如今的路边都装了路灯。   任司徒也有些诧异,自己当时独自一人竟敢走这种小路?实在勇气可嘉。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了这么久,再穿过眼前的这一条小路,就可以看到她曾经的家所在的小区了。或许因为他之前告诉她的那些,任司徒觉得即使回到曾经三口之家一起住着的小区,似乎也不知那么令她抗拒的事了。   可任司徒看着眼前这条幽静的小路,却忍不住停了下来——   “怎么了?”时钟问她。   “想起了一件有些糟糕的事。”任司徒忍不住擦了擦嘴巴,“没事,走吧。”   时钟看着眼前的这条小路,思索了两秒,拉住她没让她走:“忘掉那件事吧。”   她什么都没说,他就猜到了?   疑惑的抬头看他,却见他一步步地走近自己。   时钟将她慢慢地逼到墙边,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说:“用更美妙的记忆替换……”   任司徒一愣。   她还来不及分辨他的话,因为此刻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在这儿吻她?在这条她被什么人蒙住眼睛强吻的地方……吻……   就在这时,时钟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任司徒顿时心弦一紧。   温柔的吻已随之覆了上来。    ☆、第 43 章【加了内容,望看过的妹纸重看】   任司徒有点被动。   被蒙着眼睛的感觉很是奇怪。   可是吻还是熟悉的吻——还是他习惯的步骤,吮一下她的下唇,舌尖随即轻柔地探进,继而纠缠着,再慢慢地加深加重——任司徒也就渐渐放松下来,配合着他低头的角度,高高的仰着脖子,投入了进去。   味蕾、口腔、唇齿分别感应到了她的回应,时钟悄然放开了原本蒙住她眼睛的手,唇齿间的攻占却变本加厉,勾着她的舌尖啧啧品尝着,最后等到她气息都有些不稳了,才留恋着结束这个吻,一点一点地啄着她的嘴角。   任司徒睁开眼睛,明明对上的是他温柔似水的目光,任司徒却仍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对视了几秒后,任司徒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是你?”   当年任宪平每次只要在家吃饭,她总软磨硬泡地要好他喝上一杯,所以那时候的任司徒即便还只是高三,酒量已经很好了,高考完的毕业酒会时,似乎在场的同学里,就只有任司徒是直到最后散场都没喝醉的,原本喝酒前就分配好要送她回家的男同学直接吐趴在了厕所……   “当时我听到他提议待会儿送你回家,你竟然还答应了,我就把他灌醉了。”   时钟至今还记得那个男同学姓程,当时毕业酒会,酒刚过二巡,男同学们就已经开始兴冲冲的讨论起酒会结束后想送哪个女同学回家,提到“谁送大耳朵”这个问题,姓程的就开始和好基友交换眼神——   就是这两个男同学,在高三开学大扫除的时候,不怀好意地盯着正在专注地擦着窗的那抹身影:“看!大耳朵今天穿白衣服。”   另一人立即起了意,瞄着那白衣服下透出的内衣颜色:“蓝色?”   “绿色,浅绿。”姓程的斩钉截铁。   僵持不下索性打赌,很快姓程的蓄势待发地拎着装满水的水桶一步步靠近“目标人物”,可就在即将得手时,突然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腿绊倒了。   姓程的一个猛子就摔了下去,痛的直接龇牙咧嘴,而他刚准备爬起,脑袋就被人摁进了他自己带来的那桶水里。那股按着他脑袋的力道狠得不像话,姓程的根本挣脱不了,只能被那桶水灌的死去活来,于事无补得扑腾着。   终于,那股摁着他脑袋的力道消失了,可他刚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脑袋也刚从水桶里抬起来,就又被那股狠绝的力道摁了回去。   姓程的就这样被连续摁进水里三次,直到最后喝饱了水,那股摁着他脑袋的力道才彻底离去。姓程的早已气息奄奄,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倾长的、手插裤袋悠然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抹背影走进了教室,姓程的才猛地认出来,那个背影属于谁……   *   “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时钟低眸回视着她,抬手顺着她脸颊边垂着的头发,“你是不知道他,开学教室大扫除的时候,他还想假装跌倒把水泼你身上,看你内衣的颜色。让他送你回家,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有理有据,脸上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任司徒不得不佩服他的厚脸皮了——   可最后就算那男同学没送她回家,结局不照样是羊入虎口么?   任司徒当时见男同学醉得自身不保,反正自己家住得也近,索性就独自一人回家了。   其实这里治安一向不错,任司徒高中三年走这条路都没出过事,却在那次,走着走着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心惊胆战地停下了停,却不敢回头看,而她一停,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了,任司徒想也不敢想,直接拔足狂奔起来。身后的那人却被她突然的举动刺激到了似的,任司徒几乎只跑出五米不到,就被那人捉住了手臂。   她被蒙住了眼睛,视线被阻挡,反倒听觉和嗅觉瞬间灵敏了数倍,那人平稳地呼吸着,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就像个老手一样,带着酒气的气息慢慢地靠近了她……   那酒气中还夹着一丝薄荷的味道,可是任司徒一点也不觉得清新,反倒又愤怒又惊恐,那人的气息渐渐地逼近了任司徒的唇,看样子是准备吻她了,任司徒顿时血液全往脑子上涌,她抬脚胡乱地踢着,应该是踢中了对方的小腿,因为她听见了对方吃痛的闷哼声,而那个吻,就是在那时,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个吻刚开始其实很轻,甚至带着某种犹豫或者不确定,可随着她拼命地晃脑袋想要躲开,那个吻也随之变得混乱而野蛮。任司徒感觉得到对方的舌尖抵住了她的牙齿,心里顿时凉成了一片……   可如今任司徒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对她说:“我就和之前每次下了晚自习之后一样,一路跟着你,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安全回到家,可没想到那次被你发现了。其实你不跑的话,估计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可你当时竟然就这么吓得一个劲的往前冲,我当时也有点醉,也没怎么多想,就追了过去。”   任司徒有点欲哭无泪了:“你还敢怪我逃跑?”   时钟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些站不住脚,不过,当时确实只是凭着一股冲动,他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随后看到她那一抹绯红的唇色,就越发的情难自控了。   记忆中的女孩,当天梳了个漂亮而随意的发辫,穿了条黑色的无袖连衣裙,虽然只露到膝盖上面一点,却显得小腿笔直而白皙;还有她耳朵上的耳钉是小兔子的形状,而她当时突然被他抓住时,真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怪你过分美丽……   那清澈的、活泼明亮的眼睛,请不要因为害怕而抗拒地看着我……   那柔软的、颜色浅浅的嘴唇,请不要因为惊恐而死死咬着……   彼此落在地上的黑影渐渐紧贴,渐渐融为一体……时钟再度吻住了她。   任司徒终于知道为什么彼此多年重逢后的第一个吻,会如此的绵长,会在在她心尖“嗡”的一声引发共鸣,会令她不自觉地忘了其他一切——是因为那个吻里包含了太多对她的情愫。   任司徒忍不住双手搂上她的脖颈,用力地回应他。   漫长的吻再度结束的时候,天边的月光都已经悄隐进了云层后,他的眼睛却依旧熠熠生辉,额头抵着额头,眼睛看着,任司徒问他:“我们这算和好了?”   他却轻轻一笑,故意揶揄她似的,“接了吻就意味着要在一起了?那我之前吻你那么多次,你怎么还不乐意跟我在一起,还想着别的男人?”   说到底他还是介意盛嘉言,而且是往死里介意。任司徒有些气恼,推开他径直往前走。可时钟三两步就追上了她,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现在的表情不再是逗她了,而是十分明确、清楚地说出自己今天做这一切的目的:“我给你时间,处理好你对盛嘉言的感情,然后我们以对等的身份,重新来过。”   任司徒仔细品味他的话,忽地想起这个男人呢今早还说,他要跟这一切做一个彻底的道别,任司徒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要给彼此一个对等的身份重新来过,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一辈子携手走下去。   ***   回时钟公寓的路上,倒也很巧,广播里放着的就是那首《怪你过分美丽》。   “想过放手却未能够   怪你过分美丽,如毒蛇狠狠箍紧彼此关系   仿佛心瘾无穷无底,终于花光心计   信念也都枯萎。   怪我过分着迷,换来爱过你那各样后遗   一想起你如此精细,其他的一切   没一种矜贵……”   粤语歌的辗转回肠,令人不禁情绪低落,任司徒却不希望他们也落得跟歌词的隐喻里一样的下场,忍不住换了个电台。   也因此,任司徒更没有勇气告诉时钟,或许自己此刻已经爱上了他,可她的这份爱,永远逊色于他对她的爱,她可以处理好和盛嘉言的关系,可以和盛嘉言做一对毫不越矩的朋友,可是她心里,永远是有一个位置是留给盛嘉言的,这是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了的事情,因为她最最痛苦的那些年,陪在她身边的没有别人,只有盛嘉言。   时钟给她的,是百分之百,她却似乎只能回馈百分之九十……   深夜,任司徒在浴缸里泡着澡的时候,已经逼迫自己做出了个决定。   片刻后,她敲响了时钟卧室的门。   很快门就开了,或许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任司徒只觉得这个男人比今晚在巷子里的时候又英俊了几分。   任司徒身上的这件睡袍并没有系得很紧,时钟的视线顺着她的脸向下看,轻易地便看见了锁骨,再往下便是……   时钟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任司徒的脸,其实是有些明知故问的:“怎么了?”   任司徒晃一晃手中的水杯,孙瑶教她的一招,时隔一天之后她才真正的用上:“在忙么?给你倒了杯水。”   不等时钟请她进去,任司徒已端着水杯,自行擦着时钟的身侧走了进去。   这回任司徒确定了他没有在开什么视讯会议,才默默地把水杯搁在了办公桌上,桌上还放着他刚处理完的文件。   任司徒本来只是顺带着看了眼那些文件,目光正欲回到时钟身上时,却猛地一怔——文件最上方就是一封和蒋令晨的和解信。末尾已经签上了双方的名字。   时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动,只是看了看她脸上那丝错愕的表情,失笑道:“这不是你最希望的么?怎么还这副表情?”   任司徒逼自己把目光从和解信上移开,她穿成这样过来不是为了这个……   任司徒调整好情绪,回过身去重新看向时钟,就这样靠着桌子看着他,当着他的面慢慢解开了睡袍。   睡袍落在了办公桌上,她里面什么也没穿。时钟的目光怔住了。任司徒的双臂却和柔弱无骨的蛇一般,缠了过来。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这女人似乎对什么都淡淡的,时钟还没见她露出过这样志在必得的眼神——   她在等,等着他的采撷。   时钟感觉到自己的僵硬,他在克制:“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要你。”   她回答的很是轻描淡写,时钟却明白了,这女人在和他作对。因为他记得自己说过,在她处理好对盛嘉言的感情之后,才重新开始。   上一秒,时钟只想拂袖而去,下一秒,他却上前一步,狠狠地将她抱起,任司徒只能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和桌上文件被“哗”的一声扫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她便感到臀下一凉——时钟把她抱上了办公桌。   是谁先吻住谁的,在如此激烈的情况下,谁也分辨不清了,时钟一边吻着她,一边用力扯掉她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腰带,她身上的睡袍随之彻底敞开了,他的手探进她的两腿之间,不给她喘息的时机,攻占了隐秘的核心。   任司徒忍住想要瑟瑟发抖的本能,手伸向了他的腹下——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解他的裤子,但似乎主动并没有她想得那么难。   他却在这时突然捉住了她的那只手,用力地抵着她的额头,深深喘气。   任司徒有些怕他又要突然喊停,他似乎也在挣扎,他的游戏,却没有按照他的规矩在走——   可几乎下一秒他就臣服了,用力地吻一下她的唇:“我去买套。”   说完就准备拉起她落在办公桌上的睡袍,帮她穿好,而自己……只能出门跑一趟超市了。可时钟刚把她的睡袍拉到她的手肘位置,就被她制止了。   “别走……”她的眼里没有意乱情迷,反倒是早就想清楚了似的,“如果怀了,我们就结婚。”   这是任司徒今晚做出的决定。一个就算不需要她百分之百的爱他、也能和他一辈子携手走下去的决定……    ☆、第 44 章   几乎是在一秒间,他的脸色就冷了下去。   任司徒能感觉到他握住她两边臂膀的手,僵硬了几分。   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几乎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我,可你又不忍心看到我为你付出这么多,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套牢你自己,也算给我个补偿?”其实也是在变相地告诉他:她这一辈子,心里都会有个位置属于盛嘉言……   “……”   “任司徒,你这不仅是瞧不起我,更是瞧不起你自己。”   之前被搅起的情`欲到如今已经全部冷却了,任司徒能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地放开了她的臂膀。   他是不是又要丢下她一个人、转头走了?见到他真的转身欲走的那一刻,任司徒忍不住跳下办公桌,直接自后抱住他。   任司徒的脸贴着他的背脊,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我会努力忘掉盛嘉言,可我知道那得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怕你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能在原地等对方一辈子,包括你。”   她本来不想解释这么多的,她以为自己的这番举动已经足够标明她的决心了,可他怎么能把这一切归结成“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他”呢?   “因为我自己就是个例子,我曾经也以为我会站在原地等盛嘉言一辈子,可我现在还不是照样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   任司徒能感觉到他的背脊忽的彻底僵住。   “你对我的爱从高中开始,我对你的爱,今天才开始,你要我怎么短时间内赶上你的脚步?”   他是被她这句话激怒了么?所以才要扯开她抱住他腰身的手,摔门离去?   可是实际上,他并没有像任司徒想的那样,他扯开了她那紧紧抱住他不放的手,只为能转身与她面对面——   “你再说一遍?”时钟问她。   任司徒抬眸打量他,看不懂他紧绷的神色下正克制着些什么。可既然他要听,她便只能硬着头皮重复道:“你要我怎么短时间内赶上你的脚……”   时钟却有些急迫地打断她:“不对。上一句。”   任司徒稍稍一怔。   可不等她回话,时钟已忽的一笑,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奖励她一个吻。任司徒只感觉到自己的双唇被用力地啄了一下,再看他的眼睛,越发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有大雪初霁的暖意:“原来‘移情别恋’这个贬义词这么动听……”   原来他真正开心起来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嘴角、眼角、眉梢都荡漾着笑意,任司徒还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这副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样子,时钟已横臂一抱将她抱上了桌子。   她坐上了桌子,彼此的视线也就此平视,任司徒看见他眼里满意的神情,更看见了他眼里倒影着的、还有些措手不及的她自己——   “你不生气了?”   “我一直都没生气啊,”他竟矢口否认他之前的那些举动,“你就是那种算盘珠子、别人不拨你就不动的个性,如果我不这样拉下脸来一步步逼着你往前走,你得到猴年马月才能走出你的那个壳里?”   任司徒已经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她掩不住惊讶地看他,鹦鹉学舌似的,忍不住加重语气重问一遍:“你……没生气?!”   时钟吻她的眼皮,逼她把那满满的诧异目光收回:“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男人么?你愿意承认你已经爱上我了,那么你已经走出了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替你走完……”   说完,点在她眼皮上的吻渐渐下移,准备落在她的唇上。   任司徒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她还有问题没问完,不能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那意思是……你一直在算计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留在盛嘉言家处理盛嘉言手上的伤口,而他愤然离去开始?   从珠宝店外的马路上,他求婚未遂,直接把她丢在路边,自己开车走了的那次开始?   从他在剑道馆故意输给蒋令晨,为盛嘉言争取到了撤诉,她正为此愧疚万分,而他只是绝望而沉静地给了她歌goodbye`kiss开始?   还是他听到他听到孙瑶转发给他的微信,而他不仅不回信,还直接跑来老家“疗情伤”,愣是把她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那次开始?   这女人看向他,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一点一点释放出危险的信号,俨然即将摆出一副准备秋后算账的架势,时钟觉得有必要彻底结束这个话题了:“我哪是在算计你?我明明是在爱你……”   大好时光怎能用来秋后算账?应该把之前未完成的事做完……   这回任司徒躲也没用了,他的手温柔而不容回绝地托起了她的下颚,禁锢了她抬头的角度,方便他采撷她的唇。   在他那刁钻的吻即将顺着她的脖颈滑落至她的胸前时,任司徒气不过得捧起他的脸,不让他得逞:“我能收回刚才那句话么?”   “哪句?”时钟猜到她没什么好话了,不禁仰着头,挑起一边眉梢睨她。   “怀孕就结婚那句。”   时钟心里冒出两个字:果然……   他的答案当然是:“不能……”   说完便扯开她捧住他脸的手,头一低,吮住了软嫩。   任司徒还想抗辩两句,却已经不能成言了,他埋首在那里,舌尖舔舐,间或牙齿轻咬,在她胸前带起的那一阵阵的酥麻,直接穿透进了心底。   其实任司徒是有点气恼的,似乎真的每一步他都算计好了,就连当下,也是什么都由他掌控,他知道她的每一处敏感,每一下含吮都令她酥麻,指尖在她腿间的每一记抽弄都害她双腿打颤,完全轮不到她来掌握主控权。   任司徒原本无力地抵在他肩头的双手,微微地颤着颤着,突然一个用力扳住了他的双肩,任司徒滑下桌子,一个转身把他压在了桌边。   时钟稍稍错愕了一下,下一秒她已垫脚吻住了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却是第一次没有点到即止,她吻了他的嘴唇,不够,还继续吻他的下巴,然后是突出的喉结,甚至不仅仅是吻,她还探出舌尖,在他的喉结处打着圈,如同轻柔的羽毛扫过,时钟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任司徒能感觉到他的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她喜欢这种回应,这令她有勇气伸手去解他的裤头。   手也随之伸了进去,感觉到了他的情动。这个时候任司徒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就那样静静地回视着她,看不出来是想要她继续还是就此停止。   任司徒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收紧五指,见他这样看着自己,索性一咬牙,毫无章法地动了起来。   真的是一点章法都没有,任司徒听见他那依旧十分平稳的呼吸声,多少有点气馁,可这一切都是她主动挑起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时钟终于忍不住“呵”地一声笑,摁住了她的手。   他看着她,特别像是在看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笨学生,实际上他也真的笑了出来,甚至还失笑地摇了摇头:“算了……”说着就要伸手圈住她的腰,转身将她抱回桌上。   这男人的笑声还在任司徒耳边回荡着,是有多鄙视她的技术?   任司徒在是该败下阵来、乖乖退回被享用的位置,还是孤注一掷、治一治他的嚣张之间,很快做出了选择,趁他想要将她抱起放回桌上的空档,身体一蹲就溜了下去,   吻他的胸口。她对他可比他对她野蛮多了,时钟真心觉得自己的胸口是被她咬了一下,当时钟低头、而她已顺着他的腰腹继续往下或舔或吻的时候,时钟真的依稀看见自己胸口有一枚小小的牙印。   时钟也没工夫再追究这个了,视线一路顺着她唇舌的路径向下,直到最后看见了她的唇点上了他作为男人最致命的地方。   那里坚硬而火热,她的唇点在那儿,似乎还在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办,时钟抚了抚她的头发,想到自己刚刚被她咬出了个牙印,他的声音不由得沉郁了几分:“这你可不能乱咬。”   却在这时,这女人张口将他深深地含了进去。   时钟太阳穴突地一跳。   任司徒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含了一个随时会变得更加炙热更加坚硬的铁杵,她的口腔里也随之越来越热。她尽量把这陌生的一切想象成自己熟悉的东西,比如小时候爱吃的棒棒糖,她可以用舌尖细细品味顶端的甜度,然后一点点地含下去,再一点点的放开,连续几次之后,鼻腔口腔便都是那甜蜜的味道。   只不过如今渐渐充斥她口腔的,是一股淡淡的荷尔蒙的气息。哪有什么甜味?唯一的满足或许就是能听到他渐渐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这是一个历来只流汗不呻`吟、就连最激动的时刻也只是浅浅的闷哼的男人,如今这一声声隐忍的喘息声,是对任司徒最大的鼓励,她想要讨好他,忍不住吞吐加快,加深。   时钟原本平静地撑在桌沿的双手,本能地渐渐收紧,再收紧,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松开桌沿,托住她的脑袋,将她按向自己,让那张**的嘴更深的容纳。   那股坚硬顿时毫无征兆地直抵深`喉,任司徒忍不住“唔……”了一声,本能的这一声呜咽声落在男人耳朵里,甚至比她的吞咽所带来的直接的感官享受还要更加的**蚀骨。   只是这种单方面的享受再如何诱人,在低眸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后,时钟还是选择了立即停止,他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   任司徒只觉得鼻尖发酸,嘴也发酸,靠着他的胸膛听他打趣:“现在知道我伺候你的时候有多累人了吧?”   确实很累,任司徒无言地揉了揉脸颊,以为他说这话是为了给她时间缓一缓,可转眼间他已伸手往下一探,摸到满手的濡湿。他的手指顺着那满满的湿意浅浅地探了进去,缓缓地动了两下便撤出,任司徒被他闹得呼吸时不时地哽住,他才收回手指,当着她的面,浅浅地尝了一口。   任司徒只觉得自己的血气瞬间全往脸上涌去,不用抬手摸脸都已经感受到了滚烫。   时钟吻一吻她因羞愧而绯红的脸颊和耳朵,将她抱上桌子,分开她的双腿。任司徒感受到他已坚硬地抵住了她,听见他说:“轮到我伺候你了……”   ***   任司徒想,这个世界上会把人“伺候”得连床都下不了的,也就只有这个时钟了。   很累,却睡不着——精神亢`奋。任司徒好不容易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半趴在床上准备数羊入睡,一旁的时钟却伸臂一捞,把她抱到了怀里。   两个人同方向侧卧着,这样怎么能睡好觉呢?任司徒感觉到他的手一直在她小腹上若有似无地划着,果断拍掉他的手。   可没一会儿,他的吻又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后颈处,吻得流连忘返。   “你都不困么?”任司徒妥协的问他。   “想事情,睡不着。”   “想什么?”   “我在想,”时钟紧了紧横陈在她腰上的手,“一次就中的可能性有多大。”    ☆、第 45 章   周一早上,任晏寻小朋友被闹钟闹醒了,自己给自己刷牙,洗脸,脱下小黄人睡衣,把外出的厚衣服一件件地套上身,小模样特别的一本正经,只是丝毫没发觉自己把秋衣穿在了毛衣外头,两只袜子也都是左脚的。   穿戴整齐后,任晏寻小朋友在镜子面前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觉得自己比昨天又更帅了一点,于是满意地背着书包走出了自己房间,去敲主卧的门。   敲了三声没有反应,他只能自行开门进去。   孙瑶还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   寻寻站在床边运气,两只手圈在嘴边:“起!床!啦!!!”   孙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惊了起来。三魂七魄却还丢在梦里,直到环顾了四周之后目光锁定了站在床边的寻寻,孙瑶这才想起来今早得送寻寻去上学。   孙瑶赶紧蹦下床:“给我五分钟!”   说完就赤着脚蹭蹭蹭地跑去浴室洗漱。   听着浴室里传出的哗啦啦的水声,寻寻作一副无奈状:“任司徒让你留在这儿,到底是为了让你照顾我的,还是为了让我照顾你啊?哎……”   不过好在孙瑶的厨艺比任司徒好那么一点点,应付早餐还是没问题的,煎蛋,烤面包,麦片糊,外加一个苹果——寻寻被喂得饱饱的,怨言顿时就没了。   孙瑶也来不及洗盘子了,直接把脏盘子往洗菜池里一丢,擦了擦手,就拉着寻寻走去玄关换鞋。   一边蹲下给寻寻系鞋带一边说:“对了,你们老师给你们布置的那个家政课作业太难了,现在哪还有人会补衣服的?谁不是坏了就扔啊?”   寻寻顿时哀嚎阵阵:“啊?那我交不出作业怎么办?”   “我让我助理帮你补了件衣服,待会儿让他直接送到你学校去。”   寻寻这才放心了,换好鞋之后,率先蹦去开门。   可一拉开门寻寻就愣了——   门外站着的任司徒刚准备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   一天不见,甚是想念,寻寻立刻上去给了任司徒一记招牌式的抱大腿:“你终于回来啦?”   孙瑶却做不到跟这小家伙一样没心没肺地笑,一想到任司徒这次任务失败,孙瑶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先送寻寻去幼儿园,晚上再陪你好好喝一杯,那些王八蛋们,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孙瑶一说完,就听见任司徒的脸色因尴尬而微微僵住。孙瑶还以为任司徒这是在暗示她不能在孩子面前说粗话的,赶紧心虚地拍了拍嘴,可下一秒,就听见一个跟上好的弦音似的男声略带不满地反问她:“说谁王八蛋呢?”   孙瑶一怔。   本来门是半开着的,挡住了孙瑶一半的视线,她自然也就只看到门外的任司徒,就在这时,大门被那声音的主人彻底推开,孙瑶才看见,任司徒身旁分明站着一个男人。   孙瑶的目光带着满满的不确定,在任司徒和时钟之间逡巡了一轮,之后才回到任司徒身上:“你们俩……”   任司徒没回答,时钟也没吭声,只默默地抬手揽住了任司徒的肩……一切也就尽在不言中了。   孙瑶露出了然的笑容,一旁的寻寻笑得就更别提多开心了,欢快的放开任司徒,转而扑进始终怀里时钟:“看来我180天的愿望可以提前实现咯!”   时钟就直接把寻寻高高抱了起来:“今天我送你上学好不好?”   寻寻连连点头答应,孙瑶也乐得如此,伸个懒腰,这就准备把刚穿上的鞋子给踢了,转身回屋:“那我可以回屋睡个回笼觉了。”   任司徒却不免担忧地瞅了瞅时钟。只有她知道他昨晚根本就没怎么睡,先是折腾她折腾到很晚,等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中途又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就看见他坐在办公桌后忙着些什么,清晨他还得负责送她回B市,她在回程的车上搂着安全带又补了会眠,他却得集中精神开车,连瞌睡都没打——莫非这男人真是铁打的,一点都不会觉得累?   他的模样倒是一贯的意气风发,任司徒仍免不了担忧:“你这两天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孙瑶见状,立即泛起一脸的揶揄,跟唱rap似的,接连着“哟”了三下:“哟哟哟!我们的任小姐就知道心疼你家这位,都不知道心疼下我,我昨晚看剧本还看到凌晨三点呢……再说了,你们这两天都做了什么呀,把他累成这样?”   任司徒作势瞪一眼孙瑶,警告意味明显:孩子还在场呢,别乱说……   时钟脸色丁点没变,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但眼中含笑,任司徒以为他这是不愿接孙瑶那茬,没成想他下一秒竟轻描淡写地对任司徒说:“没事,就当……预习下怎么做人爸爸。”   此话一出,等于在孙瑶那儿丢出了个重磅炸弹。   孙瑶惊讶地看了眼时钟,时钟那样子……根本就像是在默认。   任司徒认定他这是故意诱导孙瑶想歪,可惜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等时钟带着寻寻一离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还没消失在走廊尽头,孙瑶就忍不住问任司徒:“你有啦?”   因为太过惊讶,孙瑶音量都忘了收,任司徒余光瞥见时钟的脚步微微地一顿,就猜到他也听到了——   任司徒赶紧把大门关上:“怎么可能?”   任司徒话音刚落,她自己脑子里就悄然地冒出一个声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孙瑶忙着回屋睡回笼觉,也就没再揶揄她了,一路往卧室走,一路脱下厚重的外套、围巾、帽子,瞌睡连天地对还站在玄关的任司徒说:“等我睡饱了,等你下班回来了,咱们再好好聊聊你这两天收复失地的丰功伟绩。”   任司徒随后回到卧室,孙瑶已经趴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孙瑶入睡速度一向很快,任司徒对此也不诧异,放轻脚步走向书桌,准备拿了公事包就去上班。   可任司徒来到书桌旁拿了公事包,却莫名地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轻声拉开了书桌最下边的抽屉。   之前有一次他需索得太无度,以至于套子都破了,任司徒只好买了事后药。当时多买了几盒以备不时之需,就藏在这抽屉的最角落。昨晚既没做防护措施,又是体`内,如今的任司徒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任司徒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答应人家的就要做到……   如果真的跟他共同拥有了一个孩子,他应该会很疼爱那孩子吧,因为他……那么爱孩子的母亲。   任司徒被自己这种没羞没臊的想法闹得耳根微微一热,她收了收心,关上抽屉,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达诊所所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时,正好碰见了莫一鸣。二人一同乘电梯上楼的时候,莫一鸣就上上下下打量她:“气色不错啊!比上周见到你的时候脸色好多了,病好了?”   上周任司徒的状态很不好,除了工作中强逼自己集中精神,其余时候她的情绪都一直有些游离,莫一鸣见她一直靠咖啡提神,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好说是因为失恋,只能谎称自己病了。   此刻的任司徒脸上就只是画了层很淡的妆,可透过电梯上的反光镜看自己,确实脸颊红润,唇色饱满,难怪有人说好的恋情能让女人容光焕发,实践证明这话真的很有道理。   面对病人时,她的态度都不自觉的亲和了几分。   上次被徐敬暔的律师跑来闹场、打乱了问诊进度的那个焦虑症患者,是任司徒安排在今天的第一个病人,该患者依旧电话不离身、更不关机,频频中断任司徒的思路,任司徒还真没有前几次的那么严苛,只是在第三遍请他关机后,他还不肯配合,任司徒才搜走他的手机,逼他配合:“庄先生,你的焦虑症的根本起因就是你把生意看得太重,除了接电话、谈生意、赚钱,你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没有其他的感情依托,所以才会只要收入一减少,哪怕只少了几百块,你都会焦虑不已。如果你只是来我这儿走个过场,还是照样不配合治疗的话,这个恶性循环只会一直加重下去。”   庄先生这才安分下去,没再直勾勾地盯着搁在任司徒桌上的手机看。   其实这个病患只要没有手机的干扰,还是愿意配合治疗的,前几次做生物反馈治疗的时候,只要听到任司徒数钱的声音,仪器上他的血压等各项指标都会飙升,而这次,任司徒依旧是让他闭着眼听数钱的声音,他按照任司徒嘱咐的,闭上眼睛,慢慢用鼻子吸气,口鼻呼气,反复三到五次,加上采用冥想法——想一件最近发生的与钱无关的开心事——他的各项指标终于渐渐的平稳下去。   可就在这时,庄先生突然睁开了眼睛,问:“任医生,我刚按照你告诉我的去想件开心的事,你猜我想的是什么?”   不等任司徒回答,他已自顾自地接下去说道:“我公司有个项目在徐正集团那儿过了二审了,所以啊任医生,你跟徐敬暔应该很熟吧?能帮我牵个线么?”   看来就算绕来绕去,这庄先生脑子里想着的,归根到底还是钱。时间到了,任司徒送他出门的时候,他还在不死心地问:“任医生,你跟徐敬暔应该很熟才对啊。你就帮帮忙吗,你要抽佣也可以啊,开个条件吧。”   “不好意思,我还有下一位病人,”任司徒打断他,他还这样纠缠,任司徒只能把他托付给护士站的护士了:“林护士,麻烦你送庄先生去坐电梯。”   任司徒其实15分钟后才需要接待下一位病人,放眼一看,倒也巧,她那个病人提早到了——那位几个月不洗澡、总是被诊所的保洁阿姨嫌弃的强迫症病人,就坐在等候的长椅上。为了尽快结束庄先生的纠缠,任司徒直接冲着长椅那边招呼道:“李先生,进来吧。”   小李先生闷声不吭地就进了任司徒的办公室。   这位病人一直话不多的,甚至之前从来没有主动开口和任司徒说话的先例,可这一次,任司徒刚走进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就听他问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徐敬暔很熟?”   今天吹了什么风?怎么他的病人今天都跟她提那徐敬暔……   任司徒:“一场误会而已。你想喝什么?我让护士端进来。”   “不用,我不渴……”他摆摆手拒绝了,接着前一个话题继续道,“说起来我这病,跟徐敬暔还有点关联。”   ……   徐敬暔和他的病有关?   既然李先生不是因为好奇徐敬暔和她的私人关系而提到徐敬暔的,而是事关任司徒的公事,任司徒当然要洗耳恭听了。   “任医生,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前女友的变态洁癖么?害得我跟她分手以后,宁愿邋遢的活一辈子,也不想像她那样。”   李先生满意地低头看了看浑身脏兮兮的自己,又说,“当年徐家两个儿子的车祸不是在咱们市传得沸沸扬扬么?好多人还传说,他们是争遗产争得一言不合,徐敬暔想害死他弟弟,没想到一起出了车祸。我前女友当时正好就在事故先生,还是她报的救护车,也是她把那两个公子哥从车里弄出来的。听她说,她把其中一个弄出车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血肉模糊了。她以后每次做恶梦,都能梦到那些血流了她一手,所以她的洁癖症是一辈子也治不好了……”   ……   任司徒对当年事故的报道倒是记得没那么清楚了,但她很清楚的记得,看到新闻后,发疯一样冲去医院的孙瑶。   以及后来,孙瑶被徐家驻守在医院外的保镖误认成了挖新闻的记者,和那些数不清的记者一道,直接被拦在了医院外,任司徒最终把失魂落魄的孙瑶搀回了家,孙瑶当时嘴里就一直嘤嘤呜呜地念叨着:“我以为他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真的打算和徐敬延同归于尽……”   当时的任司徒听着觉得格外惊悚,孙瑶的情绪又那么糟糕,任司徒也不能发问。但后来这件事被坊间传成了二人争遗产导致不和,徐敬暔也好好的活了下来,任司徒就再没听孙瑶提及过什么“同归于尽”……   徐家的新闻团队将报道争遗产事件的杂志社告上了法庭,最后还胜诉了,久而久之当年的这场轰动全城的事件,也就被普通民众当做了单纯的意外事故。   自己的病人再度提到当年的这个事故,任司徒也只能当旧闻听一听,尽量不让自己放在心上,快下班的时候,她给时钟打了个电话。   听见时先生的声音,一天的所有压力仿佛都不值得一提了。   “刚接到寻寻,准备去买菜。”时钟说。   “你还真成家庭主夫了?”任司徒忍不住笑,“时总就打算这样给我打杂,不准备销假回去工作了?”   时钟语气很平静,但是说的话极其大言不惭:“收了你的人,又收了你的心,现在得加快步骤收了你的胃。你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么?”   任司徒刚准备抬杠回去,就想起寻寻应该就在他身旁,万一被孩子听见他开黄`腔……“别说了,让寻寻听见了,影响太不好了。”   他却是心思缜密,什么都想的很周到:“放心,他在我车上戴着耳机打手机游戏。”   任司徒这才放心下来。   申明了寻寻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后,时先生更加肆无忌惮了:“时总生平最讲究合作互利,任小姐吃了我的菜,晚上可得肉偿……”   “……”   “……”   任司徒憋了半天,就只憋出两个字:“流氓……”   可她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恼怒,羞赧之中分明还带着半分笑意,电话那头的时先生自然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的新称谓,带着一丝笑意严肃道:“还请任小姐晚上给我个机会、让我再流氓一点。”    ☆、第 46 章   任司徒结束了通话,一路走向电梯间。时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可以看见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她敛了敛笑,按下电梯键。   等电梯的时候已经有些归心似箭,忍不住看了眼手表。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起来。   是盛嘉言的来电。   或许因为时钟之前总是因为盛嘉言而和她挑起冷战,本来接一通盛嘉言的电话根本不意味着什么的,她现在却隐隐的心虚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来电铃声都快断了,任司徒才接通:“喂?”   “下班了吧?”盛嘉言问她。   其实这样的对话开头他们彼此都再熟悉不过,任司徒知道他后面会接什么话,事实上他也是这么说的,“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   “就当庆祝我复工了。”   “蒋令晨答应和解了?”任司徒明知故问,内心深处并不想让盛嘉言知道她为他做了些什么,尤其这事还牵扯到了时钟。   “对,蒋令晨的猥亵案我也重新接手了,刚在你诊所附近的茶座和原告方谈好了和解事宜。你今天车限号吧?正好我去接你。”   电梯在这时“叮”地一声抵达,犹如一个敲警钟的人,在任司徒的神经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把任司徒之前的那点欲言又止都敲散了,任司徒一边走进电梯一边说:“时钟做了晚餐在我家等我。要不……改天叫上孙瑶、莫一鸣、林律师、还有你的那帮朋友一起帮你庆祝?人多也热闹点。”   “……”   “……”   “你和他……”盛嘉言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那好吧,改天。”   盛嘉言说完似乎就准备挂电话,任司徒一急,连忙叫住他:“嘉言!”   她情急之下还是会习惯性地这么亲昵地叫他,最初是懵懂的“嘉言哥哥”,后来是没大没小的“老盛”,最近几年是平淡却也亲密的“嘉言”……   只不过,如今的她,心里的天枰早已倾向了别人……   想到这里,盛嘉言无声地苦笑,并没有接话,只静静地等着她继续。   “我上次说要把你家钥匙还给你的,可一直也没有抽出时间来,要不你绕过来一趟吧,我在诊所楼下等你。”   其实等到真的要开始划清界限的时候,这一切并没有任司徒之前想的那么难,她站在大楼底下等着,就在这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间,任司徒隐约有了种要和过去彻底说再见的感觉。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盛嘉言的车驶近,停在了路边。   任司徒小跑着过去,驾驶座那边的车窗正好也慢慢降了下来,任司徒离车子还有一段距离时,看见副驾驶座那边的门开了,紧接着走下来一个年轻女孩子。   任司徒不由得顿住脚步,年轻女孩关上车门,正好也看见了她,怯生生地笑着打招呼:“任医生。”   任司徒这才恢复脚步,一边继续走向盛嘉言的车边,一边客气地朝沈沁点了点头:“沈小姐。”   沈沁也没多做逗留,眼看不远处的斑马线亮起了绿灯,急忙地和任司徒道了个别,很快便跑过了斑马线,身影消失在路的另一边所设的公交站台后。   盛嘉言见任司徒的目光还望着对面马路,不禁问:“你们认识?”   任司徒点点头,想了想,问:“她怎么搭你的车?”   “我刚才跟你讲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都没有认真在听?”盛嘉言无奈失笑,“我不是和他们谈和解么?她现在在中鑫建设里头实习,我才会约在这儿附近跟他们谈。既然已经和解了,我跟她也就不再是对立关系了,正好她下班之后得来你这边坐公车回去,我就顺路搭她一程。”   盛嘉言打电话给她时,她确实没怎么认真在听,满腹心思都在想着该怎么开口说要还他钥匙。如今听来,盛嘉言送她一程也无可厚非,关键是……沈沁在中鑫实习?   任司徒越是细细咀嚼,越不怎么是滋味。正当任司徒沉默不语时,盛嘉言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上车吧,我送你。”   “……”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原来谈恋爱的时候,我也送过去你约会啊。”   任司徒想了想,他说得也在理,他都这么坦荡了,反衬得她越是介意、越是心虚,况且——任司徒又忍不住望一眼对面马路,那里早已寻不到沈沁的身影——那姑娘都到中鑫去实习了,看来时钟对那满眼爱慕的小姑娘的处理方式很是豁达,她似乎也没必要在该不该搭盛嘉言的顺风车这件事上这么纠结。   任司徒绕到副驾驶座,坐了进去。   盛嘉言刚准备发动车子,任司徒却突然发出疑惑的一声:“这什么?”盛嘉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瞟了一眼任司徒,只见任司徒从座椅和车门的缝隙间,拣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   盛嘉言耸耸肩表示不知,任司徒便径直打开文件袋。刚把里头的A4纸刚抽出四分之一,任司徒的动作就定住了。   里头是几份已经填好的实习表格,右上角还贴着沈沁的照片,看样子这文件袋是沈沁不小心落在车上的。   盛嘉言正忙着给车调头,也只是顺带地瞄了一眼,然后随口问了句:“觉不觉得那小姑娘从这个角度看,有点像你?”   任司徒抬头看看盛嘉言,有点不相信,把A4纸稍稍侧了侧,从侧面看沈沁的那张照片——   任司徒并不觉得像。   于是更忍不住问:“哪里像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整体感觉吧,”要盛嘉言细说,盛嘉言也说不上来,“是挺像你20出头的时候。不过她的招风耳没你明显。”   ……算了,任司徒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有她联系方式么?她这东西应该是要上交给公司的,得尽快还给她。”   “哪有原告敢把电话号码留给辩方律师的?不怕骚`扰么?你有没有?”   任司徒摇了摇头。把那张A4纸塞回文件袋里,搁到后车座去,多少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架势。   任司徒一向表现的大方,那是因为她在乎的事并不多,而真正在乎起来,她其实是个很小气的人。盛嘉言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任司徒道别之后准备下车,想了想,还是把后座的那个文件袋也一同带下了车。   盛嘉言不发一言的目送她下车,抓着方向盘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一个曾经眼里只有他的女人,如今即便同处一个车厢里,她却能一直魂不守舍的想着别的什么人或什么事,这个感觉真的……糟透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他的后知后觉,如今只能自作自受。   ***   任司徒到了自家门外,习惯性地拿钥匙开门,刚插`进钥匙孔,转了半圈,门就先一步被从里头打开了,是听见开门声后特来迎接她的寻寻:“你回来啦?”   还不等任司徒进门,寻寻就向她汇报情况了:“长腿叔叔已经做了三道菜了!”   随即客厅里就传出孙瑶的补充说明:“其中一道已经被寻寻吃完了!”   寻寻心虚得嘿嘿一笑,转头向着客厅,一下就跑到了孙瑶那儿:“讨厌!说了不准告状的!”   这种和乐融融的感觉令任司徒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包,几乎能隔着那么厚实的皮革感觉到里头的那个文件袋的存在,她的笑容也就渐渐僵了。   任司徒把包搁在了玄关的装饰柜上,直接朝厨房走去。   时钟这次做的是中餐,厨房里的油烟气就比较重,任司徒刚走近时钟身后,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地掩住了鼻子,同时,时钟也发现了她,长臂一伸就把她带到了他身旁,夹了点牛柳送到她嘴边:“尝尝?”   任司徒一张口,食物就送进了她嘴里,入口软嫩,任司徒也就忙着咀嚼,就没说话,吃完了之后正要对他竖起大拇指,但也实话实说:“如果不那么辣就更好了。”   “哦?是么?我尝尝。”   说完就捧过她的后颈吻住了她。   好好的锅里的东西他不去尝,反倒越发食髓知味的品尝着她口腔里的辣度。明明锅里还“滋滋”冒着热油声,周围也飘着呛人的烟火气,他的吻却一如既往的美妙。   如果不是突然被人打断的话,任司徒已经快要忍不住回应他了——   “还有外人在呢,注意点形象啊二位。”   耳边突然想起孙瑶的声音,任司徒吓得立即退后两步,差点就碰倒了搁在流理台上的调味瓶,眼疾手快的时钟立即伸手接住了即将倾倒的调味瓶,他倒是临危不乱,顺便还揶揄了一下瞬间红了耳根的任司徒:“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撞见了,习惯就好。”   不是第一次?   任司徒也佩服自己的记忆力,立即就回想起那次离开孙瑶经纪公司年会、回程的车上,他突如其来的吻,以及喝醉了的孙瑶从后车座上爬起来,迷迷糊糊问出的那句:你们在干嘛……   可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当时的孙瑶醉成那样,其实根本什么也没看清,可如今,孙瑶这么个大活人,就闪着一双冒着八卦之火的眼睛,倚在厨房的门框旁,抱着双臂看好戏。   任司徒赶紧上前,推她出去:“你进来干吗?”   “任司徒,当初你是怎么对我表白的?你说全世界只有我了解你,只有我对你好,我比男人靠谱得多。可你现在有了他,就嫌我碍事了是吧?你个没良心的!”   任司徒瞪她一眼。虽说是在瞪她,可那副模样分明是在求饶:你就别挖苦我了……”   任司徒这么一服软,孙瑶更挤眉弄眼地逗她了,“行,我知道自己碍事,反正下个月我要去横店拍俩月的戏,”说着便加大了音量,改而对着厨房里的时钟高声道,“这两个月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呼……终于把孙瑶请出去了。   任司徒回到厨房,如今知道不能离他太近了,免得他又动手动脚,于是就只是靠着冰箱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这休假休到几号?”   “下周。”末了却又说,“任小姐要是舍不得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再往后延迟几天。”   “……”其实她问这件事,是为了渐渐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沈沁怎么会跑他那儿实习的问题上。   任司徒想了想,卷土重来,又问:“你这个老板这么随心所欲的给自己放大假,就不怕员工有怨言?”   “我帮他们追到老板娘,以后生活美满了,自然也对他们不那么苛刻了,他们怎么会哟怨言?”   任司徒无奈抚额。如今这个时钟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原来那个话不过三句、疏离到有些傲慢、客气中带着距离的他,绝对是假象。   正当任司徒犹豫着要怎么继续问下去时,时钟已经给尖椒牛柳装好了盘,他却没把餐盘端去饭厅,而是搁在了流理台上,他自己则径直走向任司徒。   他噙着笑,抬手揉了揉她微微蹙起的眉心,见那带着愁思的刻痕被自己给揉平了,时钟才轻轻揽过她的腰,鼻尖抵着鼻尖,他问她:“你拐了这么道弯,到底想问我什么?我公司的运营情况?一个月能赚多少?”   任司徒该夸他太聪明,一下子就猜到她话里有话;还是该说他笨,竟会以为她在打听他的财产事宜?   任司徒正不知如何开口时,时钟已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里,笑意不减:“也对,既然我们真的是奔着结婚去的,势必是要让准太太要考察一下财务状况的。要不这样?吃完饭我让财务总监整理一份大概的财务报表出来。给准太太过目。”   怎么短短时间里,她又从女朋友飞速发展成准太太了?任司徒“切”了一声:“谁是你准太太?”   “你说呢?”他啄吻着她发出那声不屑声音的嘴。   任司徒伸手抵住了他的肩,不让他在吃自己豆腐了,仰着头认真地看了看他的眼睛,任司徒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信任这个男人,于是一咬牙便把烦思吐露了出来:“要我收下准太太这名号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个问题。”   时钟见她这样严肃的样子,觉得有趣——反正她什么样子他都觉得有趣——但也只能配合着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说。”   “你和沈沁……是怎么认识的?”   时钟的目光稍稍一顿,“干嘛突然问这个?”   “时先生,请注意,现在是我的提问时间。”   “好吧,”时钟回想了一下,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我朋友的夜总会,让我入股,我就去看了看,当时就看见她了。乍眼一看她有点像我一熟人,追过去看才发现不是。当时我逮着她叫别人的名字也挺尴尬的,就把她当晚的酒全买了。就这么认识了。”   熟人……   听到这个词任司徒就觉得头痛。   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才得以继续道:“我之前听孙秘书说,你还是她上大学的资助人?”   这是任司徒之前就已经想好的提问顺序,可她严格遵照自己想好的提问顺序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就被心头的烦闷逼得、本能地改口道——   “算了,这个问题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任司徒咽了口唾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说她像你的熟人,哪个熟人?”   任司徒并没有错过他眼里闪过的的那一丝愣怔。    ☆、第 47 章   但很快他眼里的那一丝愣怔就消散了。   时钟心里稍稍权衡了一下,觉得没必要隐瞒她:“你。”   说完后便静静地观察她的反应。如果她介意,那么既说明她开始在乎他了,又说明她其实根本就不信任他;而如果她不介意……她就根本不会问这问题了。   所以每个人都是这样一个矛盾结合体。时钟倒是希望她介意的,一个女人适当的吃醋才显得可爱——   但似乎她并不这么认为,反倒在极力压制着那股醋劲,试图把她有些咄咄逼人的提问粉饰的云淡风轻些:“那你……越看她就觉得越像我,就越发觉得动心?然后就渐渐分不清楚,你是因为她像我而动心,还是她本身令你很动心?”   这种心理上的移情作用,曾经就有一位男士深受其苦,任司徒就在这位男士第一次来访时,就听他在自己的亡妻以及现任小女友之间摇摆不定,一方面觉得对两个女人都极其愧疚,一方面却深陷其中。至于此时此刻任司徒面前的这个男人……   时钟倒是坦诚,稍微回忆了一下便挑明道:“确实有那么几次,尤其是从斜侧方的角度看她,我就会想到你。只是我那时候光顾着想,你现在在哪儿?会不会早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结婚生子,有了一个很疼你的丈夫,或者正经历着不幸的婚姻?这些问题就已经够让我头痛的了,哪还有工夫去对她动心?这个答案你还算满意么?”   一个男人把话说得这么滴水不漏,任司徒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时钟又问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心底还有一丝芥蒂,但再揪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只能显得自己太没品又小家子气,任司徒只能作罢的摇了摇头,可转念一想,又连忙反悔似地改成点头:“万一我们重新遇见的时候我真的已经结婚了,还带了个孩子,你该怎么办?”   “做男小三?”时钟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随即笑容便隐去了,“应该会祝福你吧。”   后半句话的语气,明显是在告诉任司徒他说得有多违心,反倒前半句更像实话,果然他随后又补充道:“但是如果你正遭遇不幸,我应该会不择手段的把你抢过来。”   不是情话,但胜似情话,这个男人越来越知道要如何哄她了,可任司徒刚有一丝感动泛上心头,时钟就把她搂了过去,原本的一脸正经彻底被他随之而起的勾唇一笑给勾没了:“为了你我连男小三都肯做了,你该怎么奖励我?”   男小三……这种违背道德且违法的话,任司徒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听得这么顺耳?甚至还觉得挺甜蜜的,只不过任司徒猜到他想要什么奖励了——她是真的给不了:“我今晚不能住你那儿。我整个周末都没陪寻寻,他会生气的,明天一大早我必须得亲自送寻寻上学,不方便。”   时钟忍不住笑了:“看来你还没有我了解寻寻。信不信如果我告诉寻寻今晚我要把你带走,他不仅不会生气,还会拍手叫好?”   任司徒稍稍琢磨了一下,以寻寻对长腿叔叔的崇拜之情……还真没准。可她想想还是摇了摇头,时钟倒也不过多执念,直接改口:“那我住你这儿?”   “孙瑶最近都在我这儿住,你想留宿的话,只能睡沙发了。”   时钟也就没再说什么了,直接揉了揉她装着众多纠结思想的脑袋,之后便端着他那盘尖椒牛柳出了客厅。   任司徒看他沉默的背影……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可等时钟回到厨房,着手准备做下一道菜之前,他却噙着笑来到任司徒面前:“搞定了。”   “搞定什么?”   “我让孙瑶吃完饭回她自己家去,她答应了。”   任司徒表示……很无语。时先生这招“曲线救国”耍得好啊……   于是吃完晚饭后,任司徒和时钟负责收拾碗筷,寻寻开始看卡通片,孙瑶则已经识趣地拎包走人了。   任司徒透过饭厅与玄关之间的半镂空隔断,喊住正在换鞋的孙瑶:“你这么急着走干嘛?我水果还没切呢,你不吃啦?”   孙瑶用下巴点一点此刻正背对她们、准备把碗筷抱进厨房的时钟:“得了吧,待会儿要是你们连吃个苹果都要互相喂的话,我这单身人士肯定要被你们刺激死的。我先走了,眼不见为净。”   可孙瑶刚打开大门,又停下了,杵在那儿对着在饭厅收拾碗筷的任司徒挑眉毛:“晚上别太大声啊,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   当下,任司徒被孙瑶的好心提醒闹得面红耳赤,孙瑶则是了然地一笑,挥一挥衣袖离开,深藏功与名。   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任司徒回神发现餐桌已经被时钟收拾得干干净净——或许所有女人都奢望过能拥有这样一个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暖得了床的男人吧?任司徒也就乐得清闲了。   为了避免伤眼,任司徒规定寻寻一天只能看三集动画片,寻寻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见任司徒走向客厅,立即条件反射地声明:“我才看第二集,还早着呢!”   任司徒无奈地看了眼寻寻——她只是过来拿她搁在沙发上的包的。可她突然就起了玩心,假意板着脸,作势要去夺他手里的遥控器,寻寻立马跟机警的小猴子似的,抱着遥控躲闪着,一会儿就躲到了茶几的另一边。   任司徒见他那样宝贝遥控器,终于憋不住笑了:“逗你呢。继续看吧。”   继而拿起她搁在沙发上的包,取出了沈沁落下的文件袋,转身就走。   寻寻见任司徒径直朝厨房走去,真的不打算抢走他的遥控器,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嘟着嘴小声抱怨起来:“骗人会没有小鸡`鸡的好不好?”   任司徒拿着文件袋来到流理台边,时钟刚把碗筷放进消毒柜里,回眸就看见了她手里的东西。   “沈沁的东西,帮我还给她吧。”   时钟皱了下眉,随即接过,打开文件袋粗略看了下里头的东西:“怎么在你这儿?”   这回轮到任司徒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了:“沈沁落在盛嘉言车上的,盛嘉言也没有沈沁的联系方式,我想到你能帮忙转交,就……把它拿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揪住了他感兴趣的:“你晚上是坐盛嘉言的车回来的?”   还真是一猜就中……任司徒想想也好,省得自己还要费心解释一大堆,现在只需要补充说明一句话就行了:“我把他家的钥匙还给他,他就正好顺路载我回来了。”   时钟的表情平顺了下去。   这才低头看了看文件袋,仔细想了想才重新开口:“沈沁进中鑫实习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之前她自己提交简历到我公司,通过了之后才打电话告诉了我,我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但是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把她介绍到我朋友那儿去实习。”   “别,显得我太小气。”明明小气却还要装大度,任司徒觉得自己都可以做个中典范了,可实在是改不了这脾性,于是也只能自我安慰了,“没准人家小姑娘根本就没看上你这个老男人,就我拿你当个宝贝,深怕你被人惦记。”   任司徒话音一落,面前的这个男人刚舒展的眉心倏然间又皱了起来:“我哪里老?”   显然他这是在故意板着脸吓她,任司徒索性挑衅地和他对视。果然时钟先憋不住笑了:“我怎么觉得高中时期的你又回来了?尤其是这种跋扈的表情……”   有么?任司徒扭头看了下消毒柜的不锈钢边沿上映照出的她的脸——她现在的表情果真幼稚至极。   任司徒收回目光的同时,脑子里蓦地冒出了一句她不知从哪儿看来的话:真正优质的男人,可以把一个女人宠回女孩儿……   怎么这几天她的脑子里总会突然冒出几句夸奖他的话来?任司徒拿自己有些无语了,索性挥开这个话题,继续上一个:“你眼角好像都有细纹了,还不老?”   “你再说一遍?”他微微眯起了眼,恐吓她似的。   任司徒却正好逮着了证据,立即抬手指着他眯起的眼角边出现的那道细纹:“不信你自己照照……”   任司徒话音未落,就被他高高地抱了起来,双脚突然离地的不安全感令任司徒本能地低叫了一声,双腿也下意识的缠上了他的腰杆。   他就这样一手抱着她,一手挠她的痒——   “老男人能这样抱你么?恩?”他尾音轻扬。   任司徒整个人差点跌下去,又被他牢牢地搂回来,如果他这是要证明自己年轻力壮的话,任司徒真的只能服得肝脑涂地了,可他……明明是借着证明他自己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吃着她的豆腐,撑着她的那只手一直在她背上游走,任司徒躲都躲不了,本身又怕痒,只能连连讨饶:“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放我下来……”   “口头认错没有用,得体罚。”   他说着就要来堵她的嘴,任司徒赶紧躲开,压低声音提醒:“寻寻还在外……”   任司徒话音未落,就被他捏住了下巴、板正了脸,随即……成功堵住了嘴。   ***   此时此刻客厅里的寻寻,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厨房方向——   任司徒怎么还没出来?   寻寻见厨房那儿还是没什么动静,不由得站了起来——   却不是往厨房走去,而是蹑手蹑脚地一路小跑到电视机下方放置着的DVD机旁,用最快速度换了一张光碟,心里已笑开了花:任司徒还没出来,我可以看今天的第四集咯!   ……   ……   事实证明,任司徒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第 48 章   一个效率够快的男人,在你家过完夜的第二天,就能把你家变成他家——   任司徒隔天下班、接了寻寻之后一道回家,路上就接到了搬家公司的电话,问女主人什么时候在家,他们好上门送货。   任司徒当时还没闹明白:“货?什么货?”   任司徒回到家,搬家公司的员工也没征求她的意见,就把她房间的旧床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全新的双人床,她的衣柜也没能幸免,被替换成了容量大一倍的新衣柜。看着搬家公司的员工们铺完了新款大床,又把一套又一套的男士正装、休闲装、居家装分门别类地挂进新衣柜里,任司徒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搬家公司的人效率倒是挺快,十五分钟之内已经把新衣柜塞得满满当当,全新的一套洗漱用具也已经摆放进了她的浴室,她签字确认收货之后,搬家公司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任司徒觉得有必要给罪魁祸首打个电话,可是号码拨过去竟然被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任司徒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等了等,再拨一遍,还是“正在通话中”,任司徒只好又一次挂机。   这时候任司徒才发现一向闹腾的寻寻竟然回家后没吵着要看动画片,甚至客厅里都找不到寻寻的踪影,任司徒这才起身,打算去寻寻的房间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而她刚走到房门外,还买来得及推门进去,就听见寻寻讲电话的声音:“哈哈!我就猜到那些都是你的东西。”   寻寻在用他房间里的座机分机和时钟通电话?难怪时钟的电话一直占线了……   任司徒放弃了推门进去的念头,躲在门外偷听。   听寻寻说:“我当然欢迎啦!”   “那你什么时候来我家?”   “嗯?你明明说你休假到下个星期的,怎么第二天就回去上班了?好讨厌……”   “好吧,那你快点过来哦,我等你回来给我做饭吃。然后我们吃完饭再一起看《熊出没》,就这么说定了!”   站在门外握着门把手的任司徒不禁想,时钟到底用了什么招,才能把寻寻这小家伙哄得这么服服帖帖?   任司徒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寻寻还手拿听筒聊得正欢,全然没有发觉任司徒已经走到他身后了:   “放心啦,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说让你在这住,你就放心大胆的住着,任司徒如果要赶你走,我就……”   “你就什么?”   任司徒出言打断他。   寻寻顿时噤声。小脑袋僵了几秒,才有些不敢置信地、僵硬地缓慢地回过头来——   只见任司徒抱着双臂、挑着眉站在他身后。   寻寻心虚地吐吐舌头,任司徒朝他一伸手,他就乖乖地把听筒交到了她手里。任司徒拿过听筒,清了清嗓子:“时先生,你未经我允许就把东西搬到我家来,还私下里和寻寻拉帮结派排挤我,该当何罪啊?”   电话那端的时钟瞬间就忍不住笑了,学着她拿腔拿调的派头,也清了清嗓子:“罪不可赦,任君处置,行了吧?”   任司徒憋着笑,正要满意地点点头,却听他语调暧昧地问:“处置方式想好了么?滴蜡还是捆绑?还是别的什么……”   “……”   寻寻站在一旁,高高的仰头看着任司徒,突然疑惑地瞪大眼睛:“任司徒!你怎么突然脸红了?”   电话那头的时钟听力未免太好了,声音里的笑意又加了几分:“你脸皮也太薄了吧?光听一听就脸红了?等到真的付诸行动的时候,你不得羞死?”   任司徒赶紧打断他,不让他再继续胡说八道:“你忙完赶紧回来吧,惩罚你给我们做饭,就这样。”   说完便“啪”地挂了电话。   同一时刻,时钟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他随后挂断手机,嘴角的笑意却一时之间忘了收回。   于是不远处的会议桌边,沉默地刮起了一阵八卦的旋风。   财务总监和副总工程师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一个分明在说: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滴蜡哎……   另一个分明在回:看来传言是真的,时总他不近女色真的是因为喜欢男人……   副总工身旁的项目部女经理在这时横插过来一记有力的眼神:看样子时总还不是攻的那个,是受的那个!   财务总监和副总工均用眼神对女经理表示:什么攻受?老人家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时髦用语。   项目部经理无意解释过多,自顾自看向刚收了电话、正转身往回走的时钟,心想:时总笑得好娇羞……   但等时钟走回到会议桌边时,笑容已经彻底敛去了,扫一眼在座众人,以一贯的冷冽口吻说道:“款项问题再协调一下,银行的限贷只会一年比一年卡的紧,所以这个项目今年务必上马,不能拖到明年。就这样,散会。”   说完便直接拿起搁在桌上的办公手机调头走了。   这令在座的诸位又忍不住揣测起来,老板以前一向上班时只带办公手机而把私人手机搁办公室里,私人电话一直是由孙秘书转接的,如今却是私人手机不离手,开会也不忘接电话……恋爱的男人啊……   可惜怎么就爱男人呢?项目部的女经理表示很忧愁。   另一边,孙秘书见时钟已经一溜烟地走到会议室门边、这就要开么出去了,赶紧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来,准备跟过去。一边急急忙忙地收拾文件,一边无奈地扫了眼众人:看来他们都在猜老板是不是恋爱了,若是被他们知道老板现在还总跑去女朋友家里烧菜做饭,那么老板一向狂拽酷炫的形象绝对会……尽毁。   只不过连孙秘书都不知道,自己老板何止是沦为了烧菜做饭的伙夫?甚至还包揽了带孩子、陪看动画片的无名份奶爸,逛完超市后负责提各种东西的搬运工,以及毫无节操的暖床小能手……   孙秘书追出会议室,终于赶上了时钟的脚步。既然老板提前下班了,那么……“时总,我是不是也可以下班了?”   时钟腿长,跨出的一步相当于一般人的一步半,孙秘书一边加快步伐跟着时钟,免得被甩到后头,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   时钟不仅看也不看他,还无情地宣布:“你还不能下班。”   孙秘书顿时耷拉下脸来,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去,时钟走出颇远才发现孙秘书还停在原地,这才暂时搁下归心似箭的心态,停下脚步,回头对孙秘书说:“我桌上有个文件袋,你拿去送到……”   “是装着沈沁的实习生表格的那个文件袋么?”孙秘书稍一回想,立即就记了起来,“您开会的时候我去您办公室找东西,看到了这个文件袋,我就直接把它交到人事部去了。”   虽然不知道沈沁的实习表格怎么会在自己老板手里,可孙秘书自认自己的这个办事流程没错,本来实习生填的这个表格就是要交到人事部那里,方便HR做资料录入。之后实习生们就可以正式进入各部门工作了。   可孙秘书话音一落,就见时钟的双眉微微一沉。底下人办错了事的时候,时钟就会这样露出这样的神情。   孙秘书琢磨了一下,没琢磨出自己哪件事办错了。时钟也没解释,直接说:“你去人事处把沈沁的资料拿回来,送到二建的程总那里,我已经跟程总打好招呼了,你直接送过去就可以了。”   “您是要……把沈沁调到程总那里去?”   时钟眉毛一扬:“问题这么多干嘛?让你办你就办。”   孙秘书这下为难了,他知道老板对沈沁没想法,可耐不住秦老爷子对那姑娘有想法、一心想让沈姑娘做儿媳妇,甚至沈沁一进中鑫实习,秦老爷子打给他的电话就没断过,都是在旁敲侧击地问他:时钟有没有在工作上照顾沈沁?有没有和沈沁一起吃饭?沈沁加班,时钟有没有送沈沁回家?   答案当然是没有,统统没有……沈沁加班到太晚的话,老板从来是差使他这个廉价劳动力去请她吃宵夜,再送她回家。   自家老板这么做,目的昭然若揭:他不是不关心沈沁,但是这层关心里隔出了一段沈沁永远也跨不过去的距离。   孙秘书想到当他驾驶着自家老板的办公用车等在大厦楼下,沈沁看到车子在等她时的满心欢喜,以及他降下车窗后,沈沁看见车里坐着的并非时钟时那落寞的神情……再看看此时此刻态度冷硬的时钟,稍微一个没忍住,就为那可怜的沈姑娘抱起不平来:“时总,沈沁进咱们这儿实习,不就是为了能多看你一眼么?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不经她同意就把她的资料送去二建,未免太残……”   孙秘书说到最后还是泛怂了,终究没敢直言批评自己老板太残忍。   时钟无奈地看他一眼——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翅膀硬了是吧?敢骂你老板残忍了?”   孙秘书耷拉下脑袋:“不敢……”   耷拉下脑袋的同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给私人老板打工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让他担心自家老板什么时候一个动怒,就把他刚涨起来的工资又被扣了回去。   但似乎,时钟并没有真的生气,真的生气的话也就不会对他解释了——   “既然连你都看得出来她进中鑫是为了什么,我给不了她她想要的,却还吊着她——这才叫对她残忍。”   但时钟也只解释了这么一句,等孙秘书领悟过来这句话里饱含的爱情哲学时,放眼看去,自家老板早就走得没影没踪了。   ***   在孙秘书看来,对旁人无情无义若,却甘愿跑去女朋友家里烧菜做饭,狂拽酷炫的形象难再保持的自家老板,实际上不仅沦为了烧菜做饭的伙夫,甚至还包揽了带孩子、陪看动画片的无名份奶爸,逛完超市后负责提各种东西的搬运工,以及毫无节操的暖床小能手……   只是大半夜的,这床暖着暖着,身`下的人儿口中的浅声闷哼被时钟一步步逼成克制不住的尖叫时,时钟却被无情的推开了。   能推开他的,也只有任司徒了。   时钟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腹下——箭已在弦上,这就要把刚推开他的这个女人搂回来。任司徒赶紧抵住他,急忙指了指床头的墙壁:“会被听到……”   该死的隔音效果……   时钟无奈扶额。   没了声音的助兴,想想就知道有多糟糕——况且他昨晚的这个时刻已经切身体验过了“哑剧”的乏味。时钟想了三秒,一咬牙就把彼此的衣服从床边的地板上捞了起来,把她的衣服给她,自己则迅速穿上自己的。   任司徒有些不知所措:“干嘛?”   “去我那儿。”   “……”   “我那儿你可以放心叫,叫破喉咙都没人听到。”   任司徒很是犹豫,时钟知道以她的性子,犹豫到最后肯定就只丢给他一句“还是算了吧”了事。于是时钟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后,也不征求她意见了,不由分说地帮她套衣服,不由分说地拉她出了门。   任司徒直到上了车,还有点后悔跟他出来:“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太饥`渴?”   时钟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摇头,他的理由倒是充分:“一场高质量的性`爱有利于……”   他这一举就给她举出了十几项有利项,就差说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了,任司徒只能乖乖闭嘴。   到了他的公寓后,任司徒一走出有监控的电梯,就被他上前一把抱了起来,任司徒尖叫着搂住他,看见他额角微微暴起的青筋,忍不住笑话他:“时先生,别表现得这么饥`渴行么?我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么?”   时钟低头瞅了她一眼:“你现在尽情笑,待会儿就让你这张嘴只有讨饶的份。”   任司徒作势要凑过去咬他,还以为他会轻轻松松地躲过去,没成想他直接顺势俯身吻住她,一边吻的她七荤八素,另一边还在加快脚步往卧室走去。一吻结束,任司徒呼吸都乱了,就只能安安分分地倚着他的胸膛,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的一声暴怒彻底掩盖住了任司徒耳下的心跳声。   任司徒一惊。   时钟的身体也猛地一僵。   二人都还没来得及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就听又一声暴怒声传来:“还不快给我分开!”   任司徒几乎是本能的、就吓得滑下了时钟的怀抱——   这回他们二人终于看清了站在客厅那里的秦老爷子。   时钟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意识到不远处站着的是自己的父亲,时钟便习惯性地用这种表情面对。   秦老爷子忍受着怒火走近他们,目光扫了眼任司徒。任司徒热不住咽了口唾沫:“您好。”   秦老爷子没搭腔,目光移到时钟身上,直接指着任司徒的鼻子问时钟:“你个臭小子,是不是为了她才对沈沁那姑娘始乱终弃的?”    ☆、第 49 章   始乱终弃……   这么大一个罪名扣下来,任司徒和时钟都愣住了。   时钟对秦老爷子的无理取闹极其不耐,烦躁地抚了抚额,或许真的拿秦老爷子没办法了,时钟没有对秦老爷子说半句话,直接摸出手机给小徐打电话:“喂?是我。你赶紧来我这儿把老爷子接走。”   秦老爷子和时钟一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似乎也不打算和时钟浪费什么口舌,他一改之前面对任司徒时的颐指气使,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对任司徒说:“任医生,你条件这么好,怎么偏偏要做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呢?”   和小徐讲电话时,时钟语气还算平和,可一听秦老爷子这么说,时钟顿时眉眼都锋利了起来:“你不知道情况就别瞎说。”   秦老爷子看向时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情况?”看来秦老爷子是真的不愿和自己儿子多交流,秦老爷子冷哼完之后再度看向任司徒:“任医生,我跟这臭小子永远交流不到一块儿去,但我相信你是明白人,你肯定懂我这个老人家的想法。”   时钟却当即把任司徒拉到自己身后:“你先回房吧。别跟着他瞎掺和。”   任司徒无奈地夹在这对父子之间,她想了想,抬眸对着时钟摇了摇头,同时把时钟抓在她腕子上的手给拨开了:“没事儿,就依了秦老先生的意思吧。”   其实任司徒更想亲耳听听,她还什么事都没干呢,怎么就被秦老先生一口咬定是第三者了?   见任司徒态度坚决,时钟也只能由着她了,任司徒看看他板着的那张脸,再看看秦老爷子一脸的蛮倔,两害相较取其轻,任司徒只能暂时先支走时钟了:“你去给你爸倒杯喝的吧,我单独跟他聊会儿。”   时钟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他脾气又倔,又不明事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   任司徒考量的要比时钟深远些,如果自己未来真的嫁给了他,那秦老爷子怎么着也是自己公公了,总不能真的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吧?可这番话,任司徒当着这两个男人的面又不好直接说出口,于是只能默默地推推时钟的肩,催他去厨房。   果真时钟一走,秦老爷子对任司徒的态度都缓和了很多。但即便如此,任司徒在秦老爷子眼里还是个不怎么讨喜的外人,完全比不上沈沁那姑娘在老家人心里的地位——   从秦老爷子对沈沁那姑娘赞不绝口的这一点来看,老人家对那小姑娘的喜爱可见一斑。   “沈沁那丫头,身世特别可怜。她的家境比那个年纪的时钟还要差,可是任医生你看看,沈沁怎么就能长成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女孩,对长辈这么孝敬,时钟那臭小子却是怎么把我往死力气,他就怎么开心。”   “时钟的脾气随了您,太倔。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很尊敬……”   任司徒刚想替自己男人说句好话,就被秦老爷子打断了:“别提那臭小子了,越提我越糟心,总之他是跟沈沁没法比了,沈沁那么好一姑娘,经常陪我这老人家喝茶、下棋,还给我做饭,而且你知道么?她学习那么忙,还挤出时间来一直打工,就是为了存钱还上时钟资助她上大学的那笔钱,就连她给我们买的礼物,都不是花时钟的一分钱,都是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要么就是她的奖学金。她有一次为了给那臭小子买钢笔做生日礼物,忙得都晕倒了,这事本来我们都不知道,臭小子那个牌子的钢笔多的要死,他收了那丫头给她的礼物之后,用都没用,直接搁抽屉里了,要不是小徐告诉我们她因为凑钱买礼物生病的事,那支钢笔估计还搁在抽屉最底层拆都没拆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那臭小子,可她就是不承认,估计是觉得地位悬殊、怕别人说她高攀吧,可是她那么好一丫头,明明是臭小子配不上她。”   任司徒必须承认,沈沁确实是个好姑娘,   反观自己,会做的菜至今都没几样,秦老爷子要是知道了,肯定更嫌弃她。   任司徒敛了敛眉,尽量不去想别的旁枝末节的事情,尽量引导着秦老先生往自己设定好的谈话方向上继续前行:“秦老先生,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可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我也心疼她的付出,可是……”   秦老爷子直接把任司徒的那句“可是”给忽略了,自认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似的打断了任司徒,自顾自的继续道:“你看,连你都心疼她的付出了,怎么那臭小子就那么铁石心肠呢?沈沁今晚在我那儿给我和时钟他妈妈煲粥的时候……”   “什么‘我妈’?后妈而已。”时钟突然冷冷地横插过来一句话。引得坐在沙发上的任司徒赶紧回头给他个眼色,让他别把老爷子的暴脾气又引燃了。   毕竟如今时钟与他父亲之间将产生的任何争执,都有可能被秦老爷子归罪到她头上,闹到最后她肯定会成为老人家眼里那种煽风点火的恶女人,沈沁表现的这么完美,到时候她就更比不过沈沁了。   果然,时钟话音一落,秦老爷子就忍不住瞪了时钟一眼,恶狠狠地改口道:“沈沁在给我和你许阿姨煲粥的时候,接了个电话之后就躲起来哭了,我和你许阿姨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我一猜就猜到事情肯定和你有关了,沈沁那丫头还偏袒你,说没发生什么事,最后还是我翻了她那之前的通话记录,回拨给孙秘书,才从孙秘书那里知道,你打算把沈沁赶出中鑫,好让你眼不见为净,好让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跟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不三不四这个词无论是针对谁,任司徒都忍不住表情一僵,时钟把水杯往茶几上用力一搁,转手就把任司徒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打算彻底结束这场无稽之谈:“我就说了吧?你跟他永远讲不清道理,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不管是不是事实,你都别想说服他。”   秦老爷子“蹭”地站了起来:“我说的就是事实!”   时钟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温度:“我只是把沈沁调到更好的公司去实习,你就觉得我是要赶走她,我只是想让沈沁彻底死心,去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你却觉得我是在害她。这就是你认定的所谓‘事实’,你这样根本不是在帮沈沁,是在害她。”   时钟说话时很平静,语调也是冷冷的,可他越是冷处理,越是在秦老爷子头上点火,秦老爷子在沙发上僵坐了几秒,这时的任司徒已经被时钟拉着朝入户电梯走去——时钟准备带她离开公寓。秦老爷子在瞥了眼时钟和任司徒越行越远的背影后,彻底怒了,起身时挥手一甩,只听“啪”的一声,茶几上的水杯就被他挥到了地上,粉身碎骨。   “反正我只认定一件事,你跟沈沁发生过关系,你就得对她负责!”   是谁先僵住的?是任司徒的脚步,还是他握着她的那只手?   “我最后一次来你这公寓的时候,沈沁可是穿着你的衣服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总是事实了吧?我知道你们现在这帮年轻人私生活都很随便,可沈沁那丫头不一样,她已经是我认定的儿媳妇了,我不能让那丫头白白吃亏。”   秦老爷子话音落下之后,屋子里顿时安静极了。   时钟决定暂时搬去她的公寓住时特意给家政阿姨放了长假,如今,任司徒不说话,时钟也一时无言的时候,屋子里原本流通的空气都因死一样的沉默而凝固了起来。   时钟率先反应过来,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任司徒,紧了紧握住她的那只手,有点不管不顾似的,这就要继续拉着她离开。   任司徒的双脚却被钉在了原地。她不知道其他女人在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时,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会不会像她现在这样,脑子被瞬间搅成了一团浆糊似的,愣愣地看了时钟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回答任司徒的,是他的欲言又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铃声再度打破了沉默——   是电梯旁的墙上挂着的可视对讲机在响。   任司徒艰难地拨开了时钟握在她腕上的手。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多紧张?任司徒看看自己手腕上被他死死握出的泛红的指印,大概就猜到了。   任司徒很庆幸此时此刻的自己还没有完全的丧失理智,还能拨开他的手,走去可视对讲那儿接听。   她一拿起听筒,对讲机的屏幕就咔嚓地闪了一下,继而出现的,是沈沁的脸。   沈沁旁边还站着小徐,二人都是一脸焦急,尤其是沈沁,那担忧的模样,隔着不甚清晰的屏幕看,都能让人嗅到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我们是来接秦叔叔走的。”    ☆、第 50 章   任司徒手指僵硬的按下开门键,屏幕上那张楚楚可人的脸终于消失。   任司徒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才成功忍住了摔掉手中听筒的想法,把听筒挂回去。   她还站在原地,时钟已悄然走到了她身后,仿佛为了安慰她,他抬起双手按住了她两边肩膀,手心稍稍用了点力:“等他们都走了,我再慢慢把事情给你说清楚。”   他的话令任司徒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或者说是恐慌。脑子仿佛在瞬间就已排列组合出了多种可能。   万一他对她撒谎,全盘否认秦老爷子口中的事实,那她该不该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   万一他向她坦白,直接把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把她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机会都剥夺掉,她该怎么办?   当任司徒在这无边无际的矛盾中越陷越深、几乎要无法自拔时,静谧的空间中传来“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了。   电梯门在她眼前缓慢而匀速的开启,任司徒不仅看到了电梯中的沈沁,也看到了自己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她拿开了时钟搁在她肩上的手,径直朝电梯走去,头也不回地对时钟说:“我先回去,给我时间冷静一下,现在的我没法理智的处理问题。”   趋利避害的本能令任司徒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暂时逃避。另一边,刚走出电梯的沈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脸的纳闷,征询似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在场、她最信赖和最依赖的人身上——   沈沁就这样看向了时钟,那样的小心翼翼,却令一旁的任司徒心里瞬间又凉了一截,任司徒走向电梯的脚步忍不住加快了几分。   时钟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喝道:“站住!”   他还从来没有用这种悍然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任司徒脚步蓦地一顿,正好停在了即将与沈沁擦身而过的瞬间。   时钟随后上前,一把抓住了任司徒的手,以防她再一次把一切抛下、只顾她自己逃避。同时,时钟对落在沈沁身后几步的小徐说:“麻烦你先把老爷子带走。”   小徐虽然没弄明白此情此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对时钟点了点头,继而快步走向屋内,试图把老爷子请走。   事已至此,秦老爷子自认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跟着小徐一道走向电梯间,路过沈沁身边时,语重心长地嘱咐沈沁:“丫头,你给我争点气行不行,别总是时钟说什么,你就是什么,其实你一点也不输任何女的。”说完还不忘斜睨任司徒一眼。   小徐直到这时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老爷子一向口无遮拦的,又特别维护对他好的人,眼见任司徒因老爷子的那一记不屑的眼神而僵了脸,小徐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劝任司徒一句:“任小姐,你和阿钟之间有什么问题,坐下来好好谈,说开了就好了,阿钟是怎么全心全意对你的,我看的很清楚的。”   任司徒之前听时钟说过他和小徐的交情有多深,虽然时钟平常总是“小徐”“小徐”的叫对方,但这完全不是出于对下级的颐指气使,而是因为小徐一直十分嫌弃自己的本名,觉得特别土,于是乎越是好兄弟,越是必须以“小徐”来称呼他。小徐大二辍学之后就跟着时钟一起出去闯,也在那时候出了意外,左眼差一点就瞎了,也因此徐家父母特别讨厌小徐和时钟混在一起,时钟对他也是十分愧疚,故而如今的小徐名义上虽然只是秦老爷子的司机,实际上一直拿的是中鑫总监级别的待遇。   可……   好兄弟的话更值得相信,还是她的直觉更值得相信?第一次见到沈沁时,任司徒的直觉就告诉过她,这小姑娘喜欢时钟。   结果事实证明,这小姑娘何止是喜欢?简直是喜欢的不可自拔了。   而当时钟听见秦老爷子那句”反正我只认定一件事,你跟沈沁发生过关系,你就得对她负责!”时,时钟那瞬间僵掉的身体,分明是在告诉任司徒,他和沈沁之间,肯定有什么。   当小徐和秦老爷子都离开了,公寓里只剩下三个人,时钟终于可以简单扼要的把事情理清楚了——其实只要没有老爷子在这儿混淆视听,这本来就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沈沁,我现在需要你帮个忙,老爷子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跑来我这儿一闹,害得这女人也误会了,”时钟抬抬下巴,点了点表情冷凝的任司徒,“而且她还不愿意听我解释。既然她不肯听我讲,那就由你来说吧,你告诉她,我们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关系?”   沈沁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她缓缓的抬头看了眼时钟,几乎是泫然欲泣了,最终她死命地咬着下唇,缓慢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   “我不想骗她。也……不想再骗我自己了。”   沈沁话音落下的瞬间,任司徒听见了自己整颗心一点一点凉透的声音。可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暴怒,而是冷笑。就这样噙着嘴角的冷笑,看了眼时钟。   这个男人竟然也在冷笑,只是他这抹冷笑意味着什么,任司徒已经无意去分辨了,她要从他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她要离开。   这回时钟没有再拦她,他慢慢的松开了掌心,任由她抽回了手。   任司徒头也不回地走了快步走向电梯,按电梯键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在电梯门很快就开启了。她正要走进电梯,身后传来时钟的声音——   他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你走出这一步,我们俩就彻底完了。”   不会再有挽留,不会再有欲擒故纵的把戏,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可这女人终究还是走了。   她对他的感情,抵不过旁人的三言两语;她对他的在乎,都还不足以让她留下来听他解释一句。时钟忍不住又冷笑了一声。   他机械地转身,往公寓深处走去。   沈沁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咬着牙齿纠结了半晌,她还是跟了上去。听见了沈沁的脚步声,他反倒停下了。   可他并没有回头看沈沁半眼,只冷冷地丢给她一个字:“滚。”   说完之后又恢复了机械而缓慢的步伐,走向了沙发。   沈沁终于忍不住尖叫:“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我这么拼了命的想要争取你,可她呢?一丁点争取的意愿都没有,就轻易的把你抛下了。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到底要卑微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她!”   他一直不愿正视的问题,就这样被这个女孩子带着哭腔与愤慨、一瞬间全部宣泄了出来,时钟嘴角的那抹冷笑悄然隐去了,沙发旁的地上还有摔碎的水杯,时钟丝毫没发现,就这样没穿鞋子踏过一地细碎的玻璃渣子。   沈沁说到最后,反倒把自己说哽咽了,这个男人却始终用冷酷的背影对着她。沈沁用力地擦去不争气的眼泪,重新迈步跟过去,可刚迈出的步子,就被他如冰刀一样的声音,刺在了原地:“滚。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   任司徒偶尔回想起来的时候,其实是有些不敢置信的,距离她上次离开时钟的公寓,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除了刚开始的那两周各种生不如死之外,任司徒发现自己竟然过得还不错。   如今自我反思一下,任司徒越发觉得,上一次冷战时她那样的坐立难安和牵肠挂肚,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对那个男人的亏欠,令她愧疚,令她想去弥补。   至于这次她为什么会如此的平静……莫非是因为剥除了他打给她的那些感动以及她对他的那些亏欠之后,她对这个男人的爱,少得只够维持她两周的伤心?   更新换代的不仅是心情,还有天气。春天似乎才降临了没几天,夏天就正式来了,她的衣柜里已经清理出了厚重的衣物,而时钟刚搬来她这儿、都还没来得及穿的那些男装,任司徒也都处理掉了——她离开他公寓之后,他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她,自然也没有试图拿回他放在她这儿的东西,任司徒便当他是默认允许她随便处置这些物品了。   远在横店拍戏的孙瑶在最初的两周里打电话给任司徒时,一直刻意避免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只是孙瑶随后也渐渐地发现了,任司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伤心,这才敢在电话里放心大胆的讨论起仿佛已经消失在任司徒生命中的那个男人来:“你到底有没有问清楚,他们上床是在他和你在一起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发生在你俩在一起之后,那你果断分了,分得越干净越好。但如果是之前的话,他一单身男人,有欲有求,找女人滚个床单也没什么道德问题啊。”   虽然任司徒自认自己分手后的心态已经调整的还不错了,可听孙瑶这么直白的提到伤心事,她还是忍不住岔开了话题:“算了,别提这个了,你戏拍得怎么样?”   孙瑶也就识相的不戳她伤心事了,“导演趁最近天气好,全组赶工拍重场戏,可累死我了。”   任司徒替她担忧:“你身体吃得消么?”   “其实我倒还好,就累点而已,我那替身是真惨,光跳城楼都跳了三次,明天我还要拍火烧宫殿的戏,那替身还得往火场里冲。哎……”   或许就是因为睡前的这一通电话闹的,许久不曾做恶梦的任司徒熟睡之后,竟陷在梦里出不来了。   梦里是漫天的火焰,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感受不到一点灼热,可又无比的身临其境,每一处窜起的火苗都似乎能直直地窜到她眼前,起初着火的地方像是宫殿,转瞬间那陌生而古老的环境便摇身一变,变成了那间她毕生难忘的公寓。   这时候的任司徒终于可以确定,她确实只是个旁观者了,因为她看见了在这间着火的公寓里,在那浓重的烟雾中苦苦挣扎、直至最后无力昏厥的……年少时的自己。   任司徒猛地醒过来。   她一额头的汗,却顾不上擦掉,任由汗水滴进眼睛里。她在床头坐着,愣了几秒,突然就想要下床去找东西,就这样几乎是跌下了床去,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整个人乱得没有主心骨,其实连任司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么,直到最后她豁然拉开衣柜的门——   任司徒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找什么了。可她眼前的衣柜大隔层里,已经是一片空空荡荡。时钟的衣物早就被她处理掉了。   在这个夜深人静,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时候,她想要找的依靠,想要找的勇气源泉,已经被她亲手丢弃了。   似乎在这一刻,任司徒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也是在这一刻,任司徒以为已经在最初那两周里耗尽了的伤心,又回到了她这儿,并且迅速的占领了整个身体。任司徒慢慢放开握着衣柜门把的手,靠着柜门滑落在地,捂住嘴巴,失声痛哭起来。   上一次的眼泪,流给了母亲所在的审判庭外,因为她赖以生存的全部亲情,被自己父亲亲手摧毁。   这一次的眼泪,流给了被她亲手放弃掉的……爱情。   可是上一次,没了亲情,她还是好好的活了下来。这一次,没了爱情,哭过之后的隔天早上,她还是得照常起床洗漱,换衣,化妆,用粉底盖掉青色的下眼圈,送寻寻上学,最后自己驾车上班。   是的,一切照常,只是她每一次看到手机,还是会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被想要拨出那串号码的**狠狠攫住——就比如现在,任司徒把车停在了诊所所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下车前看到自己搁在充电座上的手机,她就只有僵在那里的份了,僵了几秒,忍过了那一丝冲动后,任司徒猛地把手机从充电座上拔下来,以迅速到不容她有半点反悔的速度,把手机丢进包里。   任司徒拎着包下了车,关了车门。相信之后的一整天,又是一切照常了。照常接待来访者,照常吃午饭,照常听着莫一鸣的插科打诨,照常……   只是任司徒没想到,她还没进诊所,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沈沁。   沈沁倚着挂了招牌的墙壁旁,原本正垂着脑袋,任司徒远远见到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她这一停,沈沁便抬起了头来。   沈沁的脸色并不好。任司徒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也是僵硬的,她几乎是本能地就选择了对沈沁视而不见,收回目光,恢复了步伐,径直走进诊所。   沈沁声音颤巍巍地叫住她:“任医生!”   任司徒依旧脚步不停,沈沁看着她越走越远,慌张之下一时没忍住,直接跑过去抓住了任司徒的包带:“任医生,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任司徒好歹是停下了。   她回头看了看一脸急迫的沈沁,顿时,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开始在脑中盘旋,以至于她声音都不自觉地哑了几分:“他……出事了?”   沈沁无力地摇了摇头,可是又深怕任司徒要再度不管不顾地走掉似的,头摇到一半,就停住了,赶忙补充道:“可是如果你再不去看他的话,他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   ……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根本什么都没付出,就得到了他那么多的爱;可我明明付出了那么多,他却还要为了你,把我赶走……   所以我当时一时脑子发热,故意说了让你误解的话……   如果你真的对他有丁点的在乎,就不会这样丢下他一个人走掉,他可能也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我以为他明白了之后,就会去珍惜值得他珍惜的人,而不是去折磨他自己……   我刚开始认识他没多久,他有一次和小徐喝酒,我听他说我像“她”,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直到去年……   那一次他是彻底喝醉了,而我喜欢他,我不介意他把我当作别人,反正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时候是死是活、或者已经在哪儿结婚生子了都不一定,而我喜欢他,我才是真真实实陪在他身边的人,而他也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他连吻都没吻我,就推开了我……   你知道他那时候对我说了些什么吗?   他说,就算一辈子找不到她,你也不可能替代她……    ☆、第 51 章   你知道他那时候对我说什么吗?   他说,就算一辈子找不到她,你也不可能替代她……   ***   这段感情还有多少挽回的可能性?   孙瑶给出了任司徒答案:“零。”   “……”   “你想想看,他被你扣了那么大个罪名下来,却整整一个月都不来找你,摆明了是已经对你彻底失望,根本不愿费力气跟你解释了。”   其实这也是任司徒内心的理智给出的答案。可内心深处另一个侥幸的声音总是很快占了上风:“可沈沁说他这一个月几乎每晚都在加班,还给他自己安排很多的应酬,熬到白天回家换身衣服就继续回去工作,抽烟还抽的特别凶,我就算不是去求复合,也得稍微改变下他现在这个状态吧,要不然总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熬死的。”   任司徒一说完,手机那端的孙瑶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任司徒觉得自己读出了孙瑶叹的这口气背后隐藏的深意:孽缘啊这是……   对时钟来说,如今的她可能真的是他极力想要摆脱的孽缘了吧,以至于任司徒如今想要联系他都联系不上。   打电话去他家里,家政阿姨只回答任司徒:“不好意思任小姐,时先生不在家。”   回想起上一次,家政阿姨还特意把时钟休假一周回老家的消息透露给她——想必当时的主动透露行踪和如今的守口如瓶,都是时钟意嘱的。   打给时钟的私人号码和办公号码,全是孙秘书接听的,孙秘书也只有一句话:“任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时总现在真的很忙,没有时间接你电话。”   甚至任司徒在他家公寓楼下等了一晚,也真的没有等到他回来,只能踏着清晨时分的晨雾独自离开。   什么叫做自做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任司徒,她把他一柜子的东西全扔了,如今想要借由还东西见他一面,都办不到了。   最后还是孙瑶把时钟的行踪告诉了她:“他请供货方的人来会所消遣,应该没那么快走。你要不要过来?”   任司徒挂了电话,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1点半,她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还没睡着,也幸好自己还没睡着,没错过这通电话。她起床换了衣服,到寻寻的房门外看了眼,寻寻规规矩矩地侧卧在床上,已经熟睡了,任司徒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以最快速度离开,开车直奔那家会所。   沈沁早就在大堂等她了。   两个女人对同一个男人有愧,或许就会跟她和沈沁现在的状况一样,明明彼此见了面就无比尴尬,对对方也都没什么好感,但又不得不见。沈沁已经拿到了包厢号,一边带着任司徒穿梭在郁金香色基调、细节处处耀眼的走廊,一边说:“我在那儿卖过酒,服务员跟我都熟,也见过他,应该不会认错。”   看样子沈沁确实跟这里的人很熟,vip区外有保安确认了客人身份后才肯放行,见任司徒是沈沁带来的,没查身份就让任司徒进去了,VIP区的走廊上铺着猩红玛丽般的异域风情的地砖,看得任司徒整个人都压抑了,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包厢外,任司徒握住门把,一时之间丧失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沈沁见她突然泛起了犹豫,恨铁不成钢似的睨了她一眼,猛地一推门,替她开好了门,拉她进去。   可刚进去没一会儿,沈沁就被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迎面走来,轻浮地搂过了腰:“这个妹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任司徒吓了一跳,正要把脸一沉、呵斥那人放手,沈沁却只是稍稍抵住了对方的肩,怯生生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甜:“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找时总的。”   对方一听是来找时总的,自然就放开了手,目光却还是那样肆无忌惮,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沁,又撇过头来看任司徒。   任司徒避开了那人的目光,放眼在这群醉鬼中寻找时钟的身影,全程冷着脸。直到看向包厢里的最后一个男人前,她都没有找到时钟的踪影,至于这最后一个男人……正和一个小姐抱团吻得正欢,恨不得把对方揉进骨血里似的,任司徒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侧脸,看身形应该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再看那人捧在小姐脸上的那只指节修长的手,任司徒心脏已是猛地一滞,几乎是想也没想,直接揪住那人的肩膀,把他从小姐身上扯开了。   “你谁啊!”对方一张陌生的、展露着不满表情的脸,就这样正对上了任司徒的视线。   任司徒一怔,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   是啊,她怎么糊涂到会把这种货色的男人和时钟混为一谈……   任司徒真想敲自己,一边道着歉一边往后退,陡然间退无可退,回头一看原来是被刚才一进门就搂住沈沁的那个男人给堵住了后路。   毕竟已经知道她们是来找谁了,这男人也只是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而已,并没有上手,就只是塞过来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时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来!喝一杯。”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的。”   “都是朋友嘛!这么见外干什么?”   大概这就是做女人和做女人之间的差别,沈沁能四两拨千斤的把想吃豆腐的男人给哄回去,而她……好像真的只会和对方撕破脸,把事情彻底闹僵。   对方为了硬把酒杯塞进她手心里,一杯酒已经撒了一小半,沈沁见这边僵持不下,上前就要接过酒杯:“哥哥,我这朋友真的不喝酒,要不这样?我替她喝吧。”   好事被任司徒打断的那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或许因为看不惯这种处处板着脸扮清高的女人,他也倒了杯酒,直接送到任司徒面前:“妹子,你刚无缘无故把我扯开,陪我喝一杯表示下歉意总行了吧?”   任司徒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两杯酒,其实她有时候挺羡慕沈沁那样的处事方式的,可她就是学不来,性格如此,看来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可如今的状况,她越不配合,这两个人就越是咄咄逼人,任司徒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杯酒,咬了咬牙,索性举杯就灌了。   可她的酒杯刚凑到嘴边,就被人斜刺里一把夺了过去,任司徒诧异地看过去,只见灯光明灭间的一个冷峻的侧影,举起酒杯迅速的饮尽了杯中酒。   任司徒还没来得及说话,硬把酒杯塞进她手里的那个男人已经诧异地叫出口了:“时总?”   时钟把酒杯塞还给对方,转手接过另外一杯,照旧是一言不发地喝完。   喝完直接把酒杯往台子上一撂,几乎是以命令的口气对任司徒说:“跟我出来。”   他并没有试图拉她的手,说完直接调头就走。任司徒硬着头皮跟上前去,后头的男人还在扬着声插科打诨:“哟,时总!这您什么人呀,连帮两杯?”   任司徒以为时钟不会回答这种无稽之谈的,却不料他真的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扫了眼任司徒,淡淡地回答道:“仇人。”   出了包厢门,任司徒不说话,他便径直一路走,一路沉默的到了吸烟区,沉默地点烟,自顾自地吸了两口。   任司徒本来就为了跟上他迅疾的脚步而走得上气不接下气,陡然闻到烟味,就忍不住咳了一声。   时钟拿烟的手僵了一下,狠狠的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熄了烟。   任司徒看着那一星一点的火光瞬间熄灭,觉得自己内心深处那点希望的火苗死灰复燃了:“你这段时间……过的还好吗?”   “不好。”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说了。   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点想要继续交流下去的迹象,任司徒想了很久,似乎能说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   他的沉默到底是意味着不愿和她有丁点的交流,还是在静待她继续说下去?任司徒更宁愿相信答案是后者,“我不听你的解释就走了,是我不对。沈沁都跟我说了,我……”   任司徒不知道还能怎么说下去了,或许这时候不该说这么多无用的话——任司徒犹豫着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应,或甩开她,或反握住她……   时钟并没有甩开她,只是淡然地低眸看了眼她的手。   “这次是沈沁。以后还是李沁,张沁,王沁……你不爱我,任何理由都可以让你弃我而去。”   即便他没有甩开她的手,任司徒还是陷入了隐隐的恐慌,她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又用了几分力:“不会有下次了,你相信我。”   任司徒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在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他语无波澜的开口了:“任司徒,你那天走了,反倒让我突然看明白了一件事,其实我根本就不爱现在的你,不仅不爱,还特别讨厌。”   任司徒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挂不住了,时钟的语气却仍旧没有半点波动:“我一直爱着的,其实是当年的你,活泼、开朗,笑的那么没心没肺,却总是愿意相信别人,帮助别人,耀眼得就跟……太阳一样。”   时钟平静地看了这女人一眼,很平静,因为他终于看明白了:“当年的你跟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是我弄错了,我现在只是在纠正这个错误而已。”   任司徒的手指顿时僵硬得没有一丝力气,无需他有任何动作,她的手已经颓然地从他手腕滑落。   “虽然这个自我纠正的过程有点痛苦,但总比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爱着的那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要来得轻松一点。”   “……”   “彻底的道个别吧,老同学。”   时钟说完,看着她,朝她稍稍张开了双臂。   可他哪是要拥抱她?明明是要将她推入万丈深渊。任司徒动弹不得,他也没有再等她,直接倾身而来,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再见。”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又言简意赅地结束,随后他就放开了她,调头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不必回来,这才是那句“再见”的真正意义。    ☆、第 52 章   任司徒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自欺欺人的想,其实这一次他还是在试她,只是比上一次试探的更狠,更残酷了一点。   可是如今看着他落拓离去的背影,任司徒终于意识到,一切已尘埃落定。   是不是真的要等到彻底失去了以后,才会像她现在这样后悔?任司徒站在原地,既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觉得脑子被一点一点抽空。直到一声哭声从远处传来。   也不知道是谁在哭,越哭越伤心,直至原本的哭声变成了连呼吸都不能的、断断续续的哽咽。任司徒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走过这个阻碍视线的拐角,就看见了沈沁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满脸泪痕。   沈沁看见了她的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羞愧的低下头去。任司徒叹了口气,一矮身就蹲在了沈沁身旁:“你刚躲这儿偷听我和他讲话?”   沈沁点了点头。   “那你不是应该开心么?他彻底拒绝我了。”   原本还因哭泣而哽咽的沈沁听她这么说,忽的又笑了,却是再苦不过的苦笑:“本来挺开心的,可……可他刚才从这边走过的时候,我想问他,既然他已经决定离开你了,那我能不能留在他身边。他却连让我问出口的机会都没给我,就拒绝我了。”   “……”   “我连她都不要了,更何况你只是有几分像天而已……”沈沁学着时钟当时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眼泪就又忍不住滑了下来。   任司徒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这姑娘成为统一阵线——在同一天晚上被同一个男人拒绝的两个女人……   任司徒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她习惯性地去找自己的存酒,习惯性的以为喝醉了就能麻痹一切,等隔天醒来或许什么事都没了,可她刚坐在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是孙瑶打来的电话。   虽然是孙瑶主动打来的,可等任司徒一接起,孙瑶还是挺诧异的:“这么晚还没睡?”   任司徒晃了晃酒杯,杯中的冰块互相碰撞出清脆而有力的响声,任司徒的回答却是有气无力的——并非困意导致,只是心累而已:“睡不着,喝两杯。你呢?也失眠啊?”   “我在等夜戏,无聊死了。打来看看你睡没睡,没睡的话陪我聊会儿。”孙瑶的声音的确格外精神,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怎么突然又失眠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任司徒想了很久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思来念去,似乎答案用极其简单的两个字就能彻底概况:“犯`贱呗。我刚冲去找他,想挽回来着,结果被狠狠地泼了盆冷水。男人一旦不爱了,果然很冷静……不对,很冷酷。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孙瑶表示愿闻其详。   任司徒也正好急缺一个宣泄的出口。   之前从会所离开时,沈沁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喝酒,两个伤心人凑一块喝酒也不失为一种宣泄方式,可即便如今的任司徒自认自己和这小姑娘是同一阵线,可彼此的芥蒂还在那儿,任司徒真的做不到和她一起把酒话心事。如今有了孙瑶的隔空相伴,任司徒就算滴酒未沾,把烦心事全倾吐出来,也觉得好受了很多。   接收了她如此多的负面情绪的孙瑶却几乎要拍案而起了:“姓沈那小姑娘也太不地道了吧,挖墙脚也不是她这种挖法啊。把你和时钟搅黄了,她自己不也没捞到任何好处么?真是得不偿失……”   毕竟孙瑶是任司徒的挚友,就算觉得任司徒这事办得太糊涂,也不好意思责备她,只能把责任全归到无关紧要的沈沁身上去。   任司徒没有接话,其实她心里清楚时钟说的很对,就算不是沈沁,未来她也可能会因为各种无关紧要的人误会他,说到底,她潜意识里就不相信男人这个物种会忠诚。即便时钟用那么多次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是个例外……   孙瑶认识任司徒这么多年,很清楚任司徒此时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只能说,“也对,现在返回去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意义了。”可刚一说完,孙瑶又忍不住返回去追究了,“我之前都跟你说了吧,他一个月没联系你,铁定是彻底没想法了,你还跑去挽回,结果就只能是自取其……”   “就别在我伤口上撒盐了行吗?”任司徒无奈地打断她。   “行行行,我就不事后诸葛亮了,”任司徒语气里的憋屈,孙瑶隔着电波都全部接收到了,无奈之下只能改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孙瑶的火爆脾气可不容许都现在这个状况了,她还用一句“不知道”把什么都搪塞过去,“姑奶奶,你就不能争点气么?上次你俩冷战,问你想怎么办,你说不知道,现在你怎么还说‘不知道’?”   任司徒被她说的,只能猛地仰头灌掉杯中酒,才能勉强压抑住心底那满满的欲哭无泪。   孙瑶知道她心里堵得慌,于是只能稍微沉了沉情绪,把语气变得平和了一些之后,才继续说下去:“要么从今天起,当机立断,决定彻底忘掉他。要么就……”   显然孙瑶的前一种建议任司徒是办不到了,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凭着本能,揪住了孙瑶那后半句还没说出口的话:“要么就什么?”   “要么就……”孙瑶方才也只是凭着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脱口而出而已,其实脑子里根本就没想好第二种可行的方法,如今自然就一时语塞说不下去了。直到孙瑶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终于想到该怎么说了,“要么就倒追呗。他之前确实对你很好,现在也确实是一狠心就把你给甩了,你们现在的关系等于扯平了。你在他眼里成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单身女人,那你就当他是个你感兴趣的单身男人就好啦。倒追上了自然好,倒追不成的话,你就干脆因爱生恨算了,也就不用再有什么留恋了,等于变相的让你从这段感情里彻底走出来,这不挺好的嘛?”   任司徒挂了电话。手中这杯酒是彻底喝不下去了,因为如今她满脑子回响的都是孙瑶的那番话。   倒追……   她哪会?   上次要不是时钟本意就是为了试她,她那点主动示好的伎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现在直接从示好晋升为倒追?   前一刻任司徒还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法,后一刻任司徒似乎瞬间就想明白了,“啪”地把酒杯往餐桌上一放,直接拿了钥匙、手机和钱包就出了门。   时间早已经跨过了零点,已经是周六了,白天堵的不成样子的环路上如今连车影都甚少能看见,任司徒开着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时,突然想到,或许一个人的人生中总要为某个人或某件事疯狂一次,就像她现在其实根本不确定那帮人是否还在会所,却还要闷头闯去。   她之前跟着沈沁来这儿时,保安在她手背上盖了荧光的通行章,如今她凭着这个章成功进入了VIP区,很快就来到了那个包厢门口,任司徒鼓足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触目的却已经是一片静悄悄的包厢。除了几名服务生或在打扫,或在把存酒封存,客人们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就仿佛辛辛苦苦爬到了山顶,又被人一掌推了下去,令她全然的反应不及。这种极速的落差把任司徒狠狠地钉在了包厢门口,脑子也瞬间拔空了似的,直到包厢旁的卫生间里,蓦地传来一阵声响。   任司徒偏头一看,只见卫生间的门被人拉开了。   随后里头走出个她还算面熟的男人。   那男人应该刚吐过,闭着眼抓着门把好一阵,这才迈步走出洗手间,迎面看见任司徒,他眨巴眨巴眼睛,这就认出了任司徒:“哟!这不是刚才那矫情女吗?怎么又回来了?”   “时钟在哪儿?”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人分明就爱看人吃瘪,尤其是故作清高的女人,“我可记得很清楚,你还欠我一杯酒没还。”   任司徒懒得再与这种无赖抬杠,转头就要走,可下一秒她就改变了想法。其实只要扪心自问一下,她的自傲比时钟更重要么?任司徒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定住了:“意思是我把欠你的就还了,你就肯告诉我了?”   对方没点头,却是默许的表情。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其实更像是在耍她,可任司徒已经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了,也许错过这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也再也没有勇气去做今晚她将要做的这些事了。   任司徒快步走进包厢,从服务生手里拿过正准备封存的路易十三,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之后,即刻从包厢里走出来:“说话算话!”   说完直接闷头就灌。   这么好的酒量,对方直接看直了眼。   任司徒用最快速度喝完,把酒杯倒扣了一下,示意对方自己一滴都没有剩下。对方收了收眼底的诧异,继续揶揄任司徒:“这不挺爽快的么?刚才作什么作?还骗我说不会喝酒……”   任司徒这种认死理的人,根本就不搭他的话,继续揪着自己唯一想问的问题不放:“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时钟在哪儿了吧?”   对方叹了口气,估计是彻底败给这一根筋的女人了,顿了顿之后,他恢复正经道:“……他喝醉了,孙秘书刚搀他离开,应该已经到停车场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这女人把酒杯往他手里一塞,她自己则是调头就跑——看得这男人又是摇头又是无语的笑,心里更多了几分好奇:这女的到底和时钟什么关系?   ***   又一个从宿醉中醒来的早晨。   时钟慢慢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头痛,他倒不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有些口干舌燥。随即他便垂眸扫见了搁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对此,时钟倒是挺诧异的,孙秘书终于细心一回,知道给宿醉的人备一杯水了。   他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这是解酒的蜂蜜水,还是温的——这绝对不是孙秘书那个糙爷们做得出来的事。   时钟捏了捏紧绷的眉心,正欲把水杯放回,耳边就传来了“吱呀”一声、细微的开门声。时钟放眼看去,稍稍一愣。   竟然是个女人……   竟然是……   任司徒。   她见他醒了,也就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他,声音柔柔的——她还真不曾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你再睡会儿,我刚煮的那锅粥煮砸了,我在煮过。”   时钟忍不住又捏了下眉心,确认自己没认错人,语气随着表情一道冷了下去:“我记得昨晚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任司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可下一瞬,这女人就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没脸没皮对付起他来:“没错。你是说的很清楚。我们之前的关系彻底两清了。所以现在,换我追你。”   她是特别理所当然的语气和眼神,被她这样看着的时钟忍不住微微一皱眉。    ☆、第 53 章   任司徒终于准备好了一顿还算看得过去的早餐,虽然其中的一半都是现成从外面店里买回来的,但好歹如今放眼望去,一桌满满当当的碗碟,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看了眼时间,距离她前一次进卧室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时钟至今还没从卧室里出来,该不会真的睡回笼觉了吧?   任司徒对着光可鉴人的冰箱整理了会儿仪容,径直走向卧室,打算提供再一次的叫醒服务。可她敲了敲房门,并没有人回应,她只好推门进去。   悄声走过门前的走廊,拐过拐角之后,视野开阔了的同时,任司徒不禁一愣。   时钟应该刚洗过澡,正在换衣服。从任司徒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这个男人穿着西裤,裸背,脖子上挂着一匹毛巾,有水珠从头发上径直低落,顺着壁垒分明的背脊滑下。   任司徒并没有出声,他却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又很快回过头去,打开专门挂衬衫的衣柜,扯了件衬衫穿上。   任司徒见他很快扣好了衬衫,又去选领带,唯独不搭理她,她只能作势咳了一声:“饭做好了。”   “我急着出门,你自己吃吧。”他对着镜子系领带,没有看她,“还有,麻烦你吃完把你用的碗筷洗了。”   “啊?”任司徒有点反应不及。不仅仅是因为他说的话,更因为他十分冷淡的语气。   “家政阿姨总是禁不住沈沁求,把我这儿门禁卡借给沈沁。我已经把她辞了。你用了碗筷不洗,难道要我替你洗?”   “……”   任司徒其实一向觉得自己挺坚强的,可没想到他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能令她瞬间感到莫名的尴尬、委屈、颜面尽失。以至于时钟已经换好了一身行头,径直而来与她擦身而过,任司徒才勉强调试过来,语气尽量平和的叫住他:“那中午呢?你回来吃么?”   “估计要忙到晚上。”   摆明了是告诉她,她不用等到中午,待会儿就可以走了。任司徒就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直接跟他装傻充愣:“那好,我到时候做好晚餐等你。”   这时候的时钟才终于肯偏头看她一眼,但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逡巡了几秒,便淡然地收回:“随便你。”   说完便不再做片刻的逗留,直接绕过她走了。   任司徒都不知道自己真的一等就等了一整天,是在跟时钟争口气,还在跟自己较劲。盛嘉言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任司徒就只能说自己在忙,都不敢说别的,以免自己一开口就露馅,   做女人做的像她这么糟糕,或许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她为了抽出一天空来时钟家里做这些,孙瑶又远在横店,她只能把寻寻拜托给盛嘉言,让盛嘉言帮忙照顾一天。同时还不敢告诉盛嘉言她真正在忙些什么,毕竟盛嘉言要是知道她跑来做这种热恋贴冷屁股的事情,肯定是不准的,自然也就不会帮她照顾寻寻了。   挂了盛嘉言的电话后,任司徒去了趟超市,估计是因为家政阿姨被辞退了,沈沁又不被允许进入这里,时钟家里的冰箱如今空的就只剩两瓶矿泉水了,任司徒一采购就采购了两大袋东西回来。   之后看了会儿电视,便无所事事地在这间上下两层大平层打通了的公寓里闲逛。公寓够大,足够她逛一逛消磨时间。   任司徒之前每一次到这儿来,都是来去匆匆的,还真没有好好参观过这里,进入书房后她确实是惊了一下的。   书房的空间足有两个卧室这么大,任司徒完全想象不出原来那么不爱念书的一个人,如今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藏书——   甚至还有漫画书。   任司徒看着那一排漫画书的书脊,随便抽了本出来,一看封面就忍不住笑了。这些都是她原来在学校后门的漫画屋里借的书。   里头还夹了她当年临摹的人物素描。   那时候他带着她去故地重游,漫画屋的老板娘还在感叹某个小伙子在她那儿买走了一溜旧书,如今任司徒看着那一张张保存完好的素描,之前被某人的冷言冷语伤到的心似乎得到了满满的慰藉——她看过的那些漫画果真都是他买走的。   其实如今再返回去看这些漫画,任司徒确实觉得有几分索然无味,她把漫画书放回书架,眼见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便直接卷袖子进厨房去了。   其实任司徒心里是有准备的,做饭的时候一直问自己,他如果真的狠心不回来吃饭或者真的忙到不能回来,她这顿晚餐落了空,她该怎么办?   可与此同时,任司徒心里总有个不怎么甘愿的声音在安慰她:他不是这么狠心的人,不会真的舍得这么对她的。   直到做了三遍、任司徒才终于成功做出了还挺像模像样的四菜一汤,她坐在餐桌旁,托着腮等着,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还冒着热气的四菜一汤,慢慢地在她眼前彻底凉掉,任司徒心里的那个安慰的声音也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他还真的舍得这样对她。   任司徒摩挲了半天手机,终于忍不住发了个信息过去:你什么时候忙完?   这样漫无目的的等下去,原来一点也不浪漫,也不感人。索性直接问了。短信刚发送出去没一会儿,任司徒的手机就响了。任司徒火速拿起手机,却在看清是盛嘉言发来的微信后,眼里刚升起的希望的火苗又“噌”的熄灭了。   点开盛嘉言的微信,耳边响起的还是盛嘉言一贯的温润的声音:“你忙完了吗?寻寻今天玩得有些疯,我们现在才准备回家。待会儿做晚饭要不要算上你的份?”   任司徒想了想,清了清嗓,不要让自己声音露出什么不好的端倪,这才回了条语音:“不用了,我应该没那么快忙完。”   盛嘉言很快又回:“那大概要几点?太晚了的话我去接你吧。”   估计盛嘉言说完上面那句话之后又下意识的觉得不妥,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随意接送她上下班了,于是还不等任司徒听完他上一条语音,盛嘉言又迅速的补上了下一条:“我是说,你如果太晚下班的话,让时钟去接你吧。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任司徒忍不住苦笑,若是被盛嘉言知道了她和时钟之间现在是个这样的状况,盛嘉言是会骂她傻呢?还是会笑她活该?   ***   时钟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11点。   曾和女星有染的李局前段时间被人实名举报,如今正在接受调查,他手头上这个押上了他全部人力、物力、财力的商业地产项目和李局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如今自然是备受牵连。   李局接受调查一事至今还对外保密,若不是知情人士稍稍向他透露了一些,他至今还不知道银行对他的贷款总是出各种问题的原因。   谁说的情场失意商场就得意?   狗屁。   时钟出了电梯,正烦闷地想要把门禁卡、手机往柜子上一丢,低头却看见了静静摆在那儿的一双女鞋。时钟的动作不由得一僵,顿了顿后,他把手上的东西轻放在了柜子上,换了鞋进去。   其实不难确定女鞋的主人现在在哪儿,公寓里只有厨房那儿亮着灯,时钟循着灯光走了过去,一眼就看见她了。   以她的性格,真的愿意等到这么晚,时钟是诧异的。他正欲板起脸色,却看见此时此刻的她正趴在餐桌上,像是睡着了。时钟的表情便随之和缓了下去。。   要是他这个商业地产项目完蛋了,中鑫也就完了,他也就完了。这个女人……他似乎也就没有资格再向现在这样,随意地走近她了。   时钟慢慢走近,无声地拉开她身旁的座椅。打开盖在餐盘上的盖子,是卖相不怎么好的四菜一汤,早就已经凉透了。时钟尝了一口汤,眉头就不由得一皱,但他只是稍稍顿了顿而已,最后还是把那一勺汤喝完了。   米饭一直在电饭煲里热着,时钟给自己盛了一碗,他今晚忙的还没顾得上吃饭,本来就饿了,更何况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时钟就这样配着凉了的菜无声的吃着,动作很轻且始终沉默,直到最后时钟轻轻地把碗筷放下,这女人还趴在那儿,睡得无知无觉。   她的侧脸被垂下的头发挡住了,时钟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把她那缕头发拨到耳后去,可手伸到一半,他又顿住了。   他的手是僵住的,脸上是平静的,读不出什么表情,就在他终于一咬牙决定收回手时,这女人搁在餐桌上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   这女人因这恼人的铃声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即将悠悠转醒的样子,时钟倒是足够的眼疾手快,立即倾身过去拿过手机,把手机拨到了静音。   不一会儿再看她,蹙起的眉心已渐渐平展了下去。时钟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是盛嘉言的来电。   不等他挂断、也不等他接起,盛嘉言的来电便停了,时钟眸色深深地看着屏幕上的这则未接来电,思忖了片刻之后,回拨了过去。   盛嘉言应该等的挺急的,时钟这通电话拨过去,等候音响了半声对方就接起了:“你还没忙完么?都这么晚……”   时钟冷冷地打断了他:“过来接她走。”   “……”   言简意赅的五个字,令手机那头的盛嘉言陷入了长足的沉默。    ☆、第54章   “过来接她走。”   此时此刻的盛嘉言坐在自家的客厅里,正对着关了声音的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斑斓的光线衬得他的侧脸很立体,也很僵硬。   盛嘉言反应了很久,才用一点听不出喜怒的声线,立场明确地说:“她和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那不打搅你们,我先挂了。”   可正当盛嘉言要挂电话时,时钟那又冷了几分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过来接她走,我不想看到她。就这样。”   盛嘉言下意识的一皱眉头,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盛嘉言望一眼饭厅,餐桌上还搁了很多菜,都是合任司徒胃口的几样,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寻寻此刻早已经在客房里安然入睡,因为之前寻寻经常在他这玩到太晚而不得不留宿,客房里有他全套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只是那个女人,却早已连他家的钥匙都还给他了——为了那个叫做时钟的男人。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却对他说:把她接走???   盛嘉言进客房看了看寻寻的状况后直接就出了门,开着车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思来想去电话只能打到孙瑶那里。   孙瑶要去外地拍俩月的戏,这事还是寻寻告诉他的,盛嘉言的这通电话去的正巧,孙瑶刚下了戏,正在和同组的人去吃火锅的路上,孙瑶一边还在和旁人谈笑,一边表达了对盛嘉言打去的这通电话的诧异:“盛大律师,你几百年没给我打电话了,这是怎么了?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盛嘉言的声音全不似她那般打趣,一派的严肃:“任司徒和她男朋友之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孙瑶被问得一愣。   随后盛嘉言便一路开这车,一路听着孙瑶或愤慨、或无奈的把事情的原委大概地解释了一遍,盛嘉言越听脸色越不好,孙瑶差不多讲完了,盛嘉言差不多也快到目的地了,他挂了电话,拐过了前方的十字路口便看见了那栋公寓楼。   他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他打电话给任司徒,电话却被出租车司机接了,说这位小姐喝得烂醉,让他赶紧来把她弄走。   当时他来接她,自认为做了有生以来最自私的一个决定:删掉了时钟打给她的那通电话。其实那之后知道了她和时钟还是走到了一起,他内心的感触很复杂,既有一丝欣慰,欣慰于自己那一次的自私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幸福,又有一丝落寞,落寞于她对他的感情,终究是转移给了另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他的感触又多了一分,那就是后悔,自己当时何不再自私一点,彻底毁掉她和时钟的一切可能?   时钟并非她的良人,她又何苦要去放低姿态挽回?   ***   任司徒是被人温柔地唤醒的。   “司徒?”   “司徒?”   任司徒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她心里的第一个反应还是:他终于回来了……   可当任司徒悠悠地睁开眼睛的同时,她蓦地意识到,时钟不会这样叫她,而那个温柔地唤醒她的声音,分明属于——   任司徒彻底清醒了过来,蓦地一抬头,果然看见盛嘉言站在她面前。   盛嘉言对上她的目光后,只柔柔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他的表情那样自然,似乎真的完全没有必要解释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可任司徒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你怎么……”任司徒环顾一下四周,确认自己是在时钟的公寓,“……会在这儿?”   一提到这个,盛嘉言终于还是没人住叹了口气:“他让我来带你走。”   “……”   任司徒万万没想到,一直很不得把盛嘉言丢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以防止她和盛嘉言再有交集的时钟,如今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错愕和失望到底哪个更多一点?任司徒已经分辨不出来了,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那他人呢?”   “他说去楼下买包烟,回来的时候不希望再看到我们两个。”   盛嘉言说完,再看任司徒,觉得她连瞳孔里的光都微微有些僵住。盛嘉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问了:“或者……你在这儿等他回来?我去楼下车里等你。”   任司徒垂着头沉默了很久,思考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始终下不了决定,直到这时余光瞥见了搁在开放式的流理台上的那几个脏的餐盘——   是她今晚做的那几道菜时用的器皿。   顺着碗碟向下看,便是厨余桶。她做的菜全被倒在了桶里。   哪怕他只吃了一口她做的菜,她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顿感无力回天。又或者她真的不擅长倒追这种戏码,在看见被倒在厨余桶里的东西时,她就已经退缩了。   眼看任司徒一言不发地起身,却不是朝玄关方向走去,盛嘉言不由得问:“你去哪儿?”   任司徒并没有回答他,就这样沉默地绕到了流理台,竟卷起袖子洗起了那几个餐盘。   盛嘉言看着她那看不出情绪的背影,难免有些错愕。任司徒也很诧异自己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洗盘子。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莫名地回想起早上时钟离开时说的那句:“你用了碗筷不洗,难道要我替你洗?”   如果他们以后再也不相见,这句话就会成为他们这辈子进行的最后一次对话……自己就满足他这个要求吧,洗干净餐盘,也就等于不留下任何一点她来过的痕迹。任司徒这么想着,就有一滴眼泪“啪”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洗几个盘子都能洗到哭出来,她也算是史上第一人了。幸好那滴眼泪很快就被流水冲走,不留一丝痕迹,她把餐盘放进消毒柜,回眸对盛嘉言说:“不等了,走吧。”   出了公寓楼,任司徒来到自己那辆停在路边停车格里的车旁,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公寓楼。   回眸时看见盛嘉言已经上了他的车——盛嘉言的车就停在她不远处,似乎疑惑她怎么还不上车,于是闪了两下车灯示意她。任司徒也就没工夫再做最后的流连了,直接按下了车钥匙,拉开了车门。把车钥匙放回兜里的时候,她摸到了自己的钱包,便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任司徒从钱包里取出那张门禁卡。   前几天她来这儿找过时钟,试图用这张门禁卡进他家门,可惜显示的是门禁卡已经失效,时钟那时候就已经是把门禁系统都换掉了,她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可以、也必须把这张已经作废的门禁卡给扔了。   任司徒摩挲了一下门禁卡的边缘,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可最终还是一咬牙就把门禁卡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上了车,和盛嘉言的车一同驶离。   ***   时钟是看着她的车走的。   他就倚在公寓楼旁侧的墙壁上抽着烟,烟圈弥散间,他看见她走出公寓楼,看见她上车前还忍不住回望一眼,最终看着她的车绝尘而去。他手里这支烟差不多也燃到了尽头。   只是又吸完了一支之后,时钟仍旧没有上楼的打算,家里或许还留着属于她的气息,时钟其实挺担心自己只要嗅到一点关于她的气息,今晚的他做的这一切就会功亏一篑,他就会忍不住去找她。   只是现在完全不是时机,自身难保的时候,他不能企图依靠这个女人的港湾来取暖。商业地产的项目多停一天,就多带来近百万的损失。他今天早上也是被电话急call走的,所入股的朋友的夜总会涉`黄,涉`黄风波虽然暂时还没闹起来,报章新闻上暂时也没有什么端倪,但也足够让相关人士焦头烂额了。而他早上才刚收到风声,专案组的人下午就造访了他的办公室。他还在忍不住感叹屋漏偏逢连夜雨,经人提醒终于得知蒋家早前就已放话要整他,如今这些接二连三的风波,很有可能是蒋利德在替那不争气的儿子蒋令晨和一直在走下坡的利德建设出口恶气。   时钟站倚在墙边,吹着夜风,不知不觉小半包烟都已经抽完了,戒烟了这么长时间,突然又大量的复吸,身体其实是有些受不了的,他的手机响起时,他只觉得喉间干`涩,是个陌生号码。时钟一接听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对方已经开口了:“时先生,我们有必要谈谈。”   手机的音质很好,时钟一下就辨认出了对方的声音,于是本能地、更加觉得喉间不适,声音也就自然而然地彻底低沉了下去:“盛律师,我跟你不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盛嘉言那边顿了顿,“那如果我说,我明天就打算向她求婚,今天必须让咱们三个人的关系彻底回到正轨呢?”   “……”   风水轮流转,前一通电话里时钟短短的一句“过来接她走”就说得盛嘉言哑口无言,此时此刻,却换做时钟整个人僵在那里,迟迟说不出半个字来。   缓了很久,时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嗓子发紧,每一个字都说的几近艰涩:“在哪儿?”   ***   既不是好友相见,严格意义上也不能算是情敌间的当面对峙,时钟和盛嘉言的见面地点也就选得很随意了,就在时钟买烟的那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站在收银台后头的店员早已打起了瞌睡,时钟之前买的那包烟已经抽完了,他又买了一包,还没来得及拆封,盛嘉言就已经到了。   两个大男人夜会超市,原本正打着瞌睡的店员警惕地看了他们几眼,见这两人除了脸色都很冷凝之外没什么别的异样,也就放心地继续打瞌睡去了。   盛嘉言也坐到了靠窗的高脚椅上。   看了一眼身旁的时钟,见时钟没有要开启话题的意思,盛嘉言便先说了:“任司徒什么都不肯说,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孙瑶那里听来的,可能细节有纰漏,但大致情况应该没错吧——你和任司徒彻底分手了,这话没错吧?”   时钟想了想,点了点头。   “分手原因呢?你觉得她一点儿都不信任你,所以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离开你,让你觉得你们的感情一点也不对等?还是你觉得她跟你之前一直默默爱着的那个任司徒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过去的她很美好,让你留恋,如今的她却总是对什么都畏首畏尾,既让你觉得累,又让你觉得失望?”   时钟回答得倒是言简意赅:“原因之一。”   盛嘉言也没追问原因之二、之三……他只是笑了笑,过尽千帆的人,笑一个懵懂而莽撞的少年似的:“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听她说过一点,父亲出轨?”其实时钟的心思很难放在此时此刻他和盛嘉言的对话上,耳边每每回响起那句“我明天就打算向她求婚”,便忍不住的手指发紧,手中的香烟纸盒已被捏的变形,却还不自知。   盛嘉言用他之前的回答回答了他:“原因之一。”   “她爸爸是当地挺有名望的检察官,我当时作为交换生回国就读一年,任宪平当时就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我虽然只被任宪平带了一年,但一直都以‘任老师’来称呼他的,还经常被他叫去家里吃饭,也因此我跟任司徒的关系一直不错,可我在国内待满了一年就回去了。任司徒就经常在网上呼我。我也很习惯一开msn就看到她的留言……”   时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在追溯她对你情窦初开的那些历史?”   盛嘉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爱情和嫉妒容易让人变得幼稚,他眼前的这个时钟的冷嘲热讽间藏着的嫉妒,看得盛嘉言有些无奈——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在乎了么?既然不在乎任司徒,怎么还会吃醋?   盛嘉言没有接他的话,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说了下去:“但是突然有一天,她跟我的联系就彻底断了。我刚开始也没在意,以为她是高考结束了,跑去旅游放松心情,也就没时间上网了,直到有一天我从国内的同学那里得知,任宪平出轨,妻子纵火想烧死小三不成,反倒把自己女儿困在了火海里。这件事之所以我国内的同学能收到风声,是因为任宪平找的小三也是我们那一届的同学。”   再看时钟,只见他脸上一片空白,眼中却已经渐渐升起了满满的痛楚。   可就算时钟如今再感同身受,也比不上当时亲眼看到的、或亲身体会到的——   盛嘉言叹口气:“我当时赶回国,是亲眼看到任司徒在医院的无菌病房里如何痛的死去活来。伤口增生,她每天都得清创,那种痛苦,你是想象不到的。美好的假期,大学的开学,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活……这些,她都没有拥有过。她因为自己父母的过错,错过了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所能经历的只有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奢求她至今还和当年你认识她的时候一样,白开水似的一眼望的到底?”   “……”   “所以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你又凭什么希望她能了解你的需要?能信任你?”   “……”   “还有,你知道他为什么厨艺不好吗?”   “因为她对明火有阴影,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开炉灶她就会陷入崩溃边缘。那都是我亲眼看到才得知的,可她又好面子,不跟别人讲,自己没法开灶做饭就天天吃外卖。直到后来寻寻来了家里,市面上也出了暗火的炉子,她才开始学做饭。可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工作了,一边工作一边又要照顾寻寻,厨艺太差,她只能依靠外卖。今天她给你做的那几道菜,你是不是很不屑一顾?所以还倒掉了。换做是我,我就不会,因为我知道这简单的几道菜对她来说,是她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拥有的成果。而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   “而且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是从认识你之后才开始的。她被她爸爸背叛,差点被她妈妈烧死,你觉得她还敢信任人吗?但是她回国之后,很努力的想改掉她这一点,努力的去相信别人,最初寻寻跟她住到一块之后,她找了保姆来照顾寻寻的,可没多久她就发现,那保姆心理有点问题,会时不时地偷偷拿寻寻出气,那之后,她好像真的没有再相信过任何人,也没交过任何朋友,除了我、孙瑶、还有莫一鸣,她的世界里就在没有别人了。而你……贸然的闯入她的世界,现在又贸然的离开,你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    ☆、第55章   贸然闯入她的世界,现在又贸然离开……是啊,他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说完了么?”时钟冷冷地打断盛嘉言。   原本感同身受般的痛楚神情突然变成了略带不耐的模样,盛嘉言有些看不懂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这个男人还是强迫他自己无动于衷的话,盛嘉言其实也没有更多能说的了。   “最后一句,”“也许在所有人眼里,包括在你眼里,她都配不上你的那么多年的等待,但在我眼里,是你配不上她。”   时钟静静地等他说完最后一句之后,蓦地就跨下了高脚椅,径直就朝门边跑去——   盛嘉言终于意识到这男人之前为什么会冷冷地打断他了,原来是如此急切地想去找任司徒?   意识到这一点,盛嘉言的心里终于有着一星半点的欣慰,但很快那点欣慰就被突然冒出的酸涩情绪冲刷得一干二净。其实盛嘉言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他把任司徒的这些秘密告诉时钟,就等于在自己和任司徒的关系上亲手划上了一个句号。   他本不愿这么做的,或者说他本来应该很乐意看到任司徒从这段恋爱关系里彻底走出来的,可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盛嘉言和她一起离开时钟的公寓楼后,盛嘉言坐在自己的车上,看见她站在她的车旁,静静地矗立,静静地回望身后的公寓楼,最后那样不舍地丢掉那张类似卡片的东西。   盛嘉言当时和她之间的距离不算近,虽然看不清她丢掉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但他不用猜都知道,那东西和时钟有关;而即使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盛嘉言仍旧感受到了她身上流露出的……悲伤。   那是她彻底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所流露出的特有表情,上一次看到她这番模样,还是在遥远的当年,她坐在法院外的台阶上,因为进不了庭审现场,就只能在外头,迎着当空的烈日毫无止境地等待,当时盛嘉言找到她时,她还穿着病号服——从医院里偷溜出来的,当她抬起头来看到盛嘉言,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   在医院里痛的死去活来时,他知道她难受,而那一刻她坐在烈日下仰着头看他,默默地流泪时,他知道,那是比难过更深的情绪,是悲伤。   她丢掉那张卡片、上车时,她一滴泪也没有流,盛嘉言却仍旧读出了,那是悲伤——有些时候他连她对他的爱恋都假装不了解,而有些时候,他又是那样的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更甚,他知道她的悲伤是因谁而起,比起自私地给予她一个安慰的拥抱,盛嘉言觉得自己更应该帮她找补回来。   只是即便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如今做的这一切都对,可此时此刻,看着时钟急切地夺门而去,他内心还是没忍住一*的酸涩起伏。   时钟就在他这样的目送下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盛嘉言顿了顿,才把那波情绪压了下去,稍微回想了一下,“在她毕业酒会的隔天,”盛嘉言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任司徒曾对他说过——“她曾经说过,当年的毕业酒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段开心的回忆。”   时钟闻言,微微垂眸思考了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对盛嘉言说了一句:“谢谢。”即刻恢复了迅疾的脚步,拉开便利店的门就跑了出去。   盛嘉言却迟迟坐在高脚椅上没动,把爱的人亲手送到别人怀里,是否都会像他如今这样,看向落地窗外那一片虚无缥缈的夜空,只余嘴角的一抹苦笑陪伴他?   只是后续的发展,似乎并不如盛嘉言所料——   任司徒依旧上班、下班、接送寻寻,和孙瑶通话,来他家吃饭的时候偶尔会走神,偶尔的强颜欢笑,多数时候的面无表情。   时钟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盛嘉言完全没想自己苦苦挣扎后做出如此让步,得到的却是如今这种状况。   寻寻那个小没良心的,每次都把盛嘉言做的菜吃得精光,满意地咂咂嘴吧之后,却问任司徒:“长腿叔叔最近是不是又忙工作去了?他之前还让我念小学之后就住到他家去呢,现在连看都不来看我了,讨厌……”   盛嘉言正收拾着被寻寻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好像除了暗自感叹一句“没良心的小家伙”之外,也别无他法了。毕竟人心向背这种东西,是最难改变的。   大人之间的分分合合到底该如何向孩子解释?反正任司徒是开不了口,只能找借口搪塞过去。寻寻也不会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要任司徒一提起要让他在即将到来的最后一个幼儿园暑假去上辅导班,小家伙自身难保自然溜得比谁都快,也就没工夫去管长腿叔叔如今去向何处了。   自己之前对时钟说的那一大番话难道真的打了水漂?盛嘉言也不知道自己该窃喜,还是该无奈。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但应该是窃喜的成分居多吧?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频繁的接她下班,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也就不会在家里储存更多她爱的酒、以便饭后小酌一杯;就更加不会试探性地问任司徒:“你今年年假几天?等寻寻暑假到了,一起出国玩?”   但显然,盛嘉言不是第一个提议要和她一起去旅行散心的人,任司徒那种强颜欢笑的表情又回来了:“孙瑶说了,请我和寻寻去法国。如果你不是总嫌孙瑶叽叽喳喳没个定性,不想跟她一起出去的话,让寻寻去替你说两句好话,孙瑶会请我们仨一起去的。”   盛嘉言宁愿她板着脸,也不想看到她这样的笑容。   盛嘉言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被任司徒兜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盛嘉言便暂时关上了话匣子,任司徒则是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边从餐桌旁起身,走向客厅的开阔处接电话,一边还不忘对盛嘉言说:“碗放着,待会儿我来洗吧。”   其实等任司徒接完电话回到饭厅,盛嘉言已经把碗筷都洗好放好了,盛嘉言正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就看到任司徒一脸沉郁的朝他迎面而来。   “谁的电话,讲了那么长时间?”   “高中班上的班长,说是过年那次同学聚会之后,大家好久没见了,他们又组了个局,邀请我周末去。”   听她这么说,盛嘉言先是一怔,随后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去吗?”   “我说再看。”任司徒苦笑一下,“那个局定在了我们当年毕业酒会的场地。说实话,我……有点怕。”   怕触景生情,怕那个男人也会受邀前往,更怕那个男人为了避她不见,连老同学的局都推掉……   任司徒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盛嘉言也陷入了稍稍的怔忪。因为他耳边突然回响起了他曾对时钟说的那句:她曾经说过,当年的毕业酒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段开心的回忆……   既然都已经回想起了那句话,她如今被同学邀约,又怎么会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   他期待发生的、也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要来了……任司徒却在这时征求他的意见:“你说我要不要去?”   盛嘉言看着她,沉默了三秒。短短的三秒间,他想了很多,有那么一瞬,盛嘉言几乎要脱口而出,叫她别去了,可下一刻,他就想通了:“去吧。”   “那……你能陪我去么?”那种场合,无论是她触景伤情了,还是那个人也出现了,抑或到最后那个人也没露面……无论碰到了哪种令她害怕的事情,有个战友在身旁的话,她起码还能找到点应对的勇气。   任司徒正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事,全然没有发觉此时此刻,盛嘉言眼里泛起的纠结,那满溢的纠结几乎逼的他双眼微微一红,可他忍不住蹙了蹙眉之后,终究是笑了——   他的强颜欢笑可不像她那样错漏百出,起码在任司徒看来,他是微笑无虞地说:“没问题,我陪你去。”   陪她去见证可能发生的一切……即便他已预料到那会令他多么的肝肠寸断。   ***   周末如期而至,盛嘉言驾车带着寻寻和任司徒上了路。阳光明媚,雾霾散去,似乎老天也见不得今日的天空出现半点灰色。高中同学里本来就已经有人是携家带口了,任司徒和班长说了要带个孩子去,对方自然也欣然同意。   连随后的夜晚,老天也极其给面子,满天繁星,璀璨如沐。   当年一帮高中毛头小伙子、小姑娘们,为了赶时髦把自己的毕业酒会设计成了面具舞会,虽然借的那些道具很多都是粗制滥造,但当年所有人都玩得那么开心——往事历历在目,当任司徒接过会场入口处发放的精美面具时,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一样的场地,一样的人,但更多的是物是人非。   任司徒帮寻寻也戴上面具,寻寻自顾自得跑去找自助餐去了,盛嘉言和任司徒还站在入场处,任司徒环顾一眼内场,他们到的有点晚,内场已经有人影攒动了,衣香鬓影,个个都是精致的打扮——比当年的过家家似的假面舞会,有声有色多了。只是这面具之下,哪个会是时钟?   又或者……哪个都不是他。   这时,盛嘉言朝她微微地弯曲了胳膊,任司徒按着他的示意,挽住了他的胳膊,走了进去。    ☆、第56章   踏进会场的那一刻,任司徒恍惚有种走进回忆里的错觉,因为她如今触目所及的,全是似曾相识的场景,角落的长椅中,仍旧坐着那帮交头接耳着对在场女生评头论足的男人们,只不过和当年相比,他们之中有的成熟了,有的发福了。任司徒还记得那群男同学中有个姓程的,那时候还跑来和她说,酒会结束后要送她回家。可惜最后程同学被某个不安好心的人灌醉了。   而那个不安好心的人,最近还把灌醉人的这番行为当作一项丰功伟绩告诉了她——   任司徒忍不住笑了笑,可随即笑容就不自觉地隐去了,那个不安好心的人现在身在何处,光想这一个问题,她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任司徒觉得自己该去想些别的,比如连场内的音乐都和当年一样,是拉赫玛尼诺夫的那首大圆舞曲,欢快的曲调配着到处追逐乱窜的小朋友的身影,把气氛烘托的格外好。   又比如专心地欣赏一下场内的衣香鬓影们,当年的女孩子们,穿着长到大腿中间的裙子就已经是件十分了不得的事了,注定能频频引来或嫉妒或惊艳的目光,如今放眼望去,多得是穿着短到臀下一点点的迷你裙的身影,抑或是下面是淹没脚背的长裙,上半身却是春光大开的深V……   而这个穿着深V长裙的朝任司徒款款走来的,正是他们的班长,也是今天这个局的发起者:“大耳朵!”   班长走近他们,一边和任司徒亲切的打着招呼,一边随手拿了杯酒递给任司徒,递着酒的同时还疑惑地打量了一眼盛嘉言:“这位是?”   “我朋友。”   听任司徒这么回答,班长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我说呢,今天这日子你怎么还带个男伴过来……”   任司徒没明白班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笑着和盛嘉言对望一眼。盛嘉言的脸色却有片刻的怔忪,但这丝古怪的表情很快也隐去了,盛嘉言朝班长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而低眸问任司徒:“你和你同学慢慢聊,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任司徒目送了一会儿盛嘉言朝自助餐桌走去的背影,回眸问班长:“怎么好好的想到来这里办酒会?”   班长还和她卖关子:“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着不忘对任司徒挑挑眉。   如今的任司徒只能无声的笑笑,静待好戏了。只不过当年的任司徒可不像现在,在同学们之间一直挺活跃的,那时候也是懵懂无知,因为爱极了《飘》那本书,她甚至还有样学样地提议班长在他们自己的毕业酒会上设了个竞标环节,每个人,无论男女,都可以竞标和想要共舞的对象跳一支舞,竞标获得的款项正好可以用来支付这次酒会的部分费用。那时候的任司徒看着害羞的男男女女们借着分离前的这最后一次机会,笑得别提多幸灾乐祸了。本来任司徒身为组织者之一,是不用亲身参与这个环节的,可到最后,因为理科班男多女少,最后女生都不够分配了,任司徒只能被赶鸭子上了架。   任司徒之前还在笑别人,那一刻羞窘地站在台上的,就换成了她,虽然戴着面具,她穿的也是款式再普通不过的小黑裙,但当时任司徒为了这个酒会,特地跟杂志上学着编了条很有个性的波西米亚风的辫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台上的是她了,任司徒当年的行情还不错,她还记得那个程同学最后叫价五百,标得和她共舞的机会。对当年的学生来说已经是笔大价钱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没跟程同学争这个机会。   可就在程同学准备上台接走她时,任司徒当时的同桌却高呼着替任司徒解了围:“我出700!”   ……   那晚任司徒是唯一一个和女同学共舞的女生,程同学一脸不满的围观的同时,任司徒却和同桌嬉闹着跳完了那支舞。虽然胡闹着跳完了,但任司徒深知同桌的零花钱根本不足以支付这700块,于是对同桌说:“我现在身上只带了400,我待会儿给你,剩下的……你不是说过两天去我家玩么?到时候我再把剩下的钱给你。”   同桌却完全没当一回事:“不用啦!反正这钱本来就不用我出。”   任司徒那时候其实挺不解的,可她还买来得及问同桌这话是什么意思,班长就又把她叫去做义务劳动——记录竞标获得的款项去了。   想到这里,任司徒下意识的满场寻找自己旧同桌的身影,可全场的人都戴了面具,任司徒完全分辨不出。反倒是盛嘉言一眼就在一片繁杂之中找到了她,给她带了点吃的回来。   任司徒一边吃一边还在环顾四周,盛嘉言也跟她一样,看了看四周,但最终目光还是回到了任司徒身上:“你所有同学都是盛装打扮,就你,都不做个发型就来了。”   任司徒笑笑,自己确实穿得太简单了,入场时把风衣脱了交给服务生之后,自己身上就是一件软薄的衬衫,一条长及小腿的包身一字裙,外加一双尖头高跟鞋。   打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又没人会看她……更准确点说,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不会来看她,入场签到的时候她迅速地扫了一眼名录,也确实没有她想看到又怕看到的那个名字。   任司徒又不争气地转移话题了:“寻寻呢?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隔壁的小厅被临时安排成了游乐区,我刚去看了眼,他被个高他一头的小姑娘拦着要电话号码,正僵持不下。”   寻寻当年所在的并不是什么好资质的孤儿院,于是耽误了一年半才入学,按照年级来说其实已经可以上小学了,任司徒也想过让他跳级,毕竟寻寻的学习能力一直比同龄甚至大龄的孩子还强,可寻寻为了那个他在幼儿园里喜欢的对象李睿依,一直不肯答应跳级,也因为寻寻在孤儿院的那段期间有些营养不良,看起来个子小小的,从外表上看起来,和他的同班同学们没有什么年龄差,反倒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像个女孩子,任司徒也就依着他,没让他跳级了,如今寻寻在隔壁厅被小姑娘为难,盛嘉言却袖手旁观?“你怎么不去帮他解围?”   盛嘉言就只是笑:“寻寻虽然不肯松口给号码,但是一看就挺乐在其中的,我不帮他解围,其实是不打搅他。”   任司徒正想搭腔,却在这时,场内一直播放着的音乐停了,任司徒的耳边随即响起“叮叮”两声清脆的声响。放眼望去,班长已经站在了台上的话筒架后,正举着郁金香酒杯,拿甜品勺敲了敲,示意各位:“老规矩,现在到竞标时间了。”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顿时表情各异。有的还没想起来具体是什么“老规矩”,有的则是顿时领悟,意味深长的笑起来,那部分携家带口前来的,就算已经领悟过来了是什么老规矩,也假意不知,只颇为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身旁的那口子。   任司徒身旁的盛嘉言,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她:“什么竞标时间?”   任司徒也没解释,只说:“你接着看下去就知道了。”   竞标很快开始,已经有人叫价了,盛嘉言自然也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这意思?这游戏我们学生时代也玩过,不过后来被指控是有物化女人的嫌疑,被叫停了。”   物化女人?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任司徒倒没想那么多,只笑着解释:“纯粹当个游戏玩就好了。”   可等到任司徒自己被盯上了,她就笑不出来了——   “我竞标那个戴八字胡面具的。”   是个男人的声音。   场内唯一没有选择漂亮华丽的威尼斯面具、而选了个八字胡面具的女人,就只有任司徒了。任司徒看了看四周,见大部分人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只好缓缓地站了起来。   再看竞标她的那个人,那人戴着面具,任司徒认不出是谁,只好小声凑到盛嘉言耳边,正要小声嘱咐他待会儿一定要加价把标抢回来,可她还没说出口,盛嘉言已经心领神会了,在任司徒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放心,我会帮你加价把标截回来的。”   任司徒便放心地走向主持台了。   任司徒走到了台下,叫价那人也站在台下,而当任司徒正准备拾阶而上时,听叫价那人对她说的话,就猜到他是谁了:“大耳朵?还记不记得我?毕业酒会也是我竞标的你,可惜被你同桌林佳琪给截了胡。”   任司徒尴尬的笑着:“哦,是你啊!”   “上次咱们同学聚会我有事没去,今天的聚会,班长你竟然忘了叫我,不过我还是来了。还好我没错过。”   台上的班长见他俩在台下聊了起来,催促任司徒上台,任司徒得了机会赶紧上了台。   竞标开始,程同学开口便是:“当年是五百,这次我加一个零,五千。”   班长顿时就揶揄开了:“咱们给老程鼓掌!鼓到他把咱们今晚的全部费用都包下为止!”   现场还真是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盛嘉言还没来得及叫价,已经有此起彼伏的声音起哄似地加价了:“六千!”   “七千!”   程同学被这些搅屎棍闹得不得不喊停了:“哎哎哎!你们太不地道了吧,知道我志在必得,你们这不是故意哄抬物价吗?”   起哄就要起哄到底,大家伙都不听劝,转眼间价格就被抬到了:“两万!”   程同学给自己已经发热的脸扇了扇风,小声询问班长:“班长大人您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今晚全部费用加起来多少,我直接喊那个价不就得了?”   班长笑笑:“不多不多。减掉前面已经竞标到的一万,还差三万五。”   程同学稍稍掂量了一下,一咬牙:“你们都别再乱喊价了!三万五我全出了!”   班长终于满意了,号召诸位:“同学们,咱们来给土豪鼓鼓掌!”   任司徒站在台上,一句话没说,已经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远远看见还坐在原处的盛嘉言缓缓的举起手来准备叫价,任司徒赶紧对着盛嘉言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帮忙了——犯不着让他拿两个月工资出来玩。反正跟老同学跳支舞而已,对任司徒来说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盛嘉言用口型问了她一句:你确定?   任司徒朝盛嘉言点了点头。这时候的程同学也已经准备走上台来,接任司徒下去了。   “七万。”   在程同学成功牵起任司徒手的前一秒。有个声音淡淡地说。   全场安静了一下。   谁这么不识趣?这时候还故意抬价?   可似乎,这人并不是在起哄故意抬价,而是真的势在必得。而且这人还是个女人。程同学的眼力比任司徒好多了,刚才轻易的就认出了任司徒,现在又轻易的认出了叫价七万的这个人——   “林佳琪?”   真的和当年如出一辙。程同学又被任司徒的旧同桌截了胡。   音乐起,竞标成功的这一对对,在舞池中脚步翩然了起来。其他每一组之间都是情愫流转的,只有任司徒和林佳琪这一组,共舞成了其次,聊天成了主要。   “大耳朵你个没良心的,毕业的时候,你还跟我计划着我们要去哪里哪里旅游的,结果你就不见了。打电话去你家里也没人接。那时候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在美国的大哥哥去了?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任司徒摇了摇头,对于前尘往事她不便细说,只道:“他就在现场,待会儿带你去认识下。”   “我跟我老公一起来的,他要是知道我撇下他去见帅哥,他不得吃醋死?”   林佳琪语气里透着甜蜜,任司徒听着便笑了,可下一秒又忍不住锁起眉头问,“你出七万跟我个女的跳舞,你老公没准也气得半死了。班长也是开玩笑的,今天的费用还是大家平摊的,你可别真的一手包办啊。”   “和当年一样,我这次也是受人之托,替人竞标你的。”   林佳琪突然笑着说。   “你说什么?”因为有音乐声的掩盖,任司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佳琪却并没有回答她的疑惑,舞步和音乐都还在继续,任司徒正要配合着林佳琪的舞步上后退一步,却蓦地撞到了一个人,任司徒正准备收脚,顺便回头说句对不起,却在这时,林佳琪松开了她,而被她撞到的那人,直接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搂了过去。   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便已经交换了舞伴,任司徒一头雾水,抬眸看向自己的新舞伴,瞬间就愣住了。   任司徒僵硬的跟着他的舞步,即使隔着面具,她又怎么会真的认不出他来?   任司徒忍不住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却被他准确的捏住了手腕。   华尔兹还在继续,舞步流转间,是因为其他共舞的人也开始交换舞伴了,还是因为这些人正鱼贯地退出了舞池,她的余光才会扫到那一重重的人影变幻?任司徒没有工夫去定睛细看了,她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直到最后,偌大的舞池里,就是剩她和他了。   他是那样真实的存在着,他的呼吸,他面具下的那双鹰一样带着寒光和炙热的眼睛,他覆在她腰后的那只手,他引领着她旋转、驻足、停顿的脚步……   任司徒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他。   她停了下来,音乐也随之停了下来。   任司徒上前一把扯掉面前这男人的面具。果真是那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姓时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任司徒已经顾不得舞池外站着的或明真相或一头雾水的老同学们,几乎是在对着时钟尖叫。   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被服务生们和班长请走了,大厅里最终变得空旷如墓,时钟始终没有回答她,只朝不远处那最后一个留在大厅里的服务生点了点头,瞬间,吊顶的大灯亮了起来,整个场内四周的厚重的窗帘也应声划开。   服务生走了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已经开始运行的投影仪,开始将一幕幕任司徒或怀念、或不愿回想的影像投射在了连天的落地窗上。   时钟憔悴的声音,伴随着那一幕幕的影像,落进任司徒心里:   *   任司徒,我终于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   这里,是你待过的病房。   1614号床,现在这个床位是空的。   但它隔壁房,如今也住着个烧伤病人。我和聊了一下午,她告诉我,其实身体上最痛的时候,她已经熬过去了,可是心里的痛,恐怕永远也熬不过去。   你也和她一样吧?成夜成夜的做恶梦,一次又一次的梦到自己回到了火海,看到自己身上的疤,觉得特别丑,觉得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你……   *   这里,是你念书的大学。   你最常待在哪里?   是图书馆?我是租这个亚洲学生的卡进来的,你觉得我跟他长得像么?   还是这片草地?这儿的草很绿,但也很扎人,我只坐了两分钟就受不了了,看来你不会常在这儿晒太阳。   或者是宿舍?这里我是真的进不去了。不过站在我现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所有的窗户,那一扇窗里,是你曾经住过的?   或者,你会来这间酒吧?你跟孙瑶说过,你最爱这里的墨西哥调酒师调的醉生梦死,可现在这款酒已经不卖了,调酒师虽然还是墨西哥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一位。他向我推荐了这款Punch`Royal,挺好喝的,下次我们一起出国来这儿喝?   *   ……   ……   ……   他去了那么多地方,国内的,国外的,任司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泪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源源不断的流下来,滋润她那颗早已被迫干涸的心。   直到最后,影像里的他开着车,来到了一栋三层民居的花园外。任司徒听见影像里的他说:“这里,是任宪平家。”   任司徒心里咯噔了一下。   时钟却没有把DV机带下车,DV机就一直放在挡风玻璃前的操作板上,任司徒能透过镜头看见他下车,继而走到了那栋民居前,按下了门铃。   影像在这里就断了。   等时钟的声音再次在影像里出现时,他把镜头对准了中央广场的一角,刻意没有让脸入境:“你是不是一有心事就来这儿喂鸽子?”   任司徒看不下去了,抹一把眼泪,收回视线看向身旁这个脸色平静、但眸中片片波澜的男人。耳边继续传进影像里的、他的声音:“孙瑶给我看了一张你在这儿喂鸽子的照片,照片里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让我心疼?”   任司徒看着现实中的他:“你是不是打他了?”   时钟也回眸看她,笑了笑:“不继续看了?”   “我问你是不是打他了?”   “任宪平吗?”时钟收起了笑,点点头。   任司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你傻吗?专程跑美国去打人?”   他笑了下:“好像是挺傻的。”   任司徒忍不住抬手,想要碰一碰他脸颊上的擦伤,可是又忍住了,怕弄疼他。时钟在这时捏住了她的手。   他的另一手上拿着钻戒。   “……”   “那我问你,任司徒,你愿意嫁给这个傻子吗?”    ☆、第57章   他手中的那枚钻戒悄然的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加上她眼里还有泪水的折射,任司徒垂眸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光芒近乎刺眼。   她在哭,他却在笑:“谁说我是专程跑纽约去打人的?我是去镶这颗裸钻,顺便去打人的好么?”   任司徒被他逗得忍不住破涕为笑,此刻的时钟却换了一副异常真挚的表情,捏着她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容回绝地替她戴上了戒指。   任司徒看着戒指一点一点套上自己的无名指,看到最后,任司徒忍不住嘴一扁,抬眸看他,哭着抱怨道:“大了……”   事后多年任司徒回想起当时的这一幕,只能感叹自己真的是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丢人丢到家了。独立抗下一切的那些年,她明明已经修炼到了什么事都不能真的击垮她的地步了,可那时那刻,竟然会因为戒指的围度大了半圈而哭成那样。哭到时钟都手足无措起来,连忙跟哄小孩儿似的抱紧她,抚着她的头发安慰:“本来围度刚好的,是你这段时间瘦了。等我过段时间把你养胖一点,就正好了。”   的安慰确实起了效果,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令她二度破涕为笑的效果——任司徒忽地从他肩膀上抬起了头,眼泪确实是没再流了,却不是被他那番话所感动,而是一双泪眼特别郑重地看向他,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还未来得及消去的哽咽:“我还得穿婚纱,怎么能胖?”   时钟被她说的一噎。   ……果然女人的关注点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再细细欣赏一下她这副多年未现的霸道娇憨样,时钟自然是心中如蜜淌过,他双手捧起她的脸,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好好好,都依你。”   任司徒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下头。表示对这个答案满意。   他现在终于能够,无任何阻碍的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顿,轻柔地问她:“那我现在可以吻我的新娘了吗?”   现在只是求婚成功,就可以称她为他的……新娘了吗?可是“新娘”这个词在现在这个氛围下听起来竟是那么的甜蜜,那么……任司徒默许地闭上了眼睛。   时钟一笑,朝她一点一点的俯下`身,吻住他思念已久的唇。   相比正厅里的一派无声,与正厅一墙之隔的小厅里,却是声音嘈杂。游乐区里,孩子们还在玩得不亦乐乎,另一边,集结成一伙伙小团体的大人们已经开始畅聊开了。   有人抱怨:“班长,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求婚这事都不提前告诉我们!”   班长一脸喜气:“哎呀这也不能怪我啊,人多嘴杂,我怕你们一不小心提前说漏了嘴,把惊喜都弄没了,所以就我、副班长、林佳琪知道。”   有人窃喜:“既然这次的费用时钟全出了,那我之前竞标的那一千块就不用充公了吧?可以还给我了吧?”   有人懊悔:“哎,早知道竞标不用出钱,我也竞标了。”   更多的人则是内心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你们说,时钟和大耳朵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过年那次的同学聚会上,我也没看出他俩之间有什么猫腻啊,怎么才几个月的工夫而已,就到求婚这个地步了?”   既然提到上次的同学聚会,就真的有人忍不住努力回想,细细琢磨起来,终于灵光一闪:“哦!我想起来了,同学聚会那次,我看见任司徒和时钟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一个洗手间里走出来,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喝大了,看错了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顿时有人艳羡、有人惊讶、有人不信、有人赶紧凑上前去继续追问“洗手间事件”的细节,而这之中,唯独程同学一言不发,且一直一脸愠色,班长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你就别低落了,你想想看,你不用出那三万五了,也算件值得开心的事不是么?”   程同学原本握拳坐在角落的,像是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似的,突然就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读书的时候我就猜到这俩人之间肯定有什么!”   众人表示不信:“不会吧?不是同学聚会,是读书的时候就已经有一腿了?那他俩的保密措施做的也太好了吧。”   程同学却已倏地坐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自言自语起来:“肯定是这样没错,要不然他也不会把我摁进水……”   凑热闹的人见他小声自言自语,表示愿闻其详:“叨叨些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呗!”   程同学被这么一问,顿时憋红了一张脸,死活不开腔了。   程同学选择了沉默不语,不代表其他人也偃旗息鼓了,讨论依旧继续着:“大耳朵今天还带了个男伴来呢,我还以为那男的和大耳朵才是一对。”   果然不止一人看到任司徒带来的男伴了:“是不是个儿特高,穿身黑西装特帅那个?”   “对对对,还戴个黑金色面具的那个,”看来这位男伴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早知道不是大耳朵的男人,我就去要电话号码了,哎!”   花痴行径注定要被人揶揄了:“那人还在呢,犯花痴你也给我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了,丢咱们高三1班的脸。”说着不忘警惕地扫一眼游乐区那边,那群孩子之中唯一出现的大人身影——   盛嘉言其实最初进入小厅就选择坐在游乐区的气垫椅上,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置身事外的态度。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各种他想听、不想听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当然,不仅他能听见那些议论纷纷,原本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寻寻也听见了,跑到盛嘉言身旁,特别焦急地问:“长腿叔叔跟任司徒求婚了?”   盛嘉言有些困难的勾起了一抹笑,点了点头。   寻寻顿时眼睛一亮,把手上的玩具“啪”地就扔到了一旁,双手并用着试图把盛嘉言从气垫椅上拉起来:“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盛嘉言却反手一拉,轻易的就把这小家伙也拉坐在了气垫椅上:“这个时候我们最好不要去打搅。”   寻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像是认同了盛嘉言的话,便没再起意要让盛嘉言带他去正厅了,只是乖乖的坐在盛嘉言身旁,每隔半分钟就忍不住问:“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求完婚,过来找我们啊?”   盛嘉言听见自己用一种有些不真切的声音回答道:“应该……快了。”   寻寻却完全不觉得快,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小黄人手表:“好慢啊,求婚需要那么久吗?”   “……”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寻寻偏头一看,只见盛嘉言闭着眼睛,高高的仰着头靠在身后的头垫上,不由得一愣:“嘉言叔叔?你睡着了?”   “没有。”   “那你干嘛闭着眼睛?”还一脸疲惫的样子。   盛嘉言只是笑笑,暂时没回答。闭着眼睛,仰起头,以免眼泪会控制不住的流出来,等到确认已经控制住了所有流泪的冲动后,盛嘉言才重新慢慢地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的对寻寻说:“我只是有点困而已,不过现在已经不困了。”   应该是在盛嘉言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小厅的门被人从外头豁然拉开。渐渐地,小厅里所有人都默契的收了声,全场安静下去,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一对璧人就这样走了进来。   任司徒脸上的笑容比她手上的钻戒还要明媚,身旁的时钟则沉默地紧握她的手,此情此景在前,求婚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了,班长最先领悟过来,赶紧鼓掌。随即带动了所有人,都把祝福融在了掌声里。   寻寻“蹭”的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影极其敏捷地见缝插针,穿过一溜挡路的大人的身影,欢快地跑到了时钟身边。   时钟摸摸寻寻的脑袋,寻寻借机一下子就窜到了时钟身上,牢牢抱住时钟的脖颈:“爸爸!”   寻寻等这个便宜老爹等的有多辛苦,如今呼唤的就有多大声,多甜蜜,任司徒先是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抬眸看时钟,时钟却欣然接受了这个称谓似的,笑着收紧抱着寻寻的那只胳膊,同时也紧了紧握住她的那只手。   任司徒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镇定的温度,恍惚间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执子之手”的意思。   其实原来任司徒也度过一些矫情的文字,什么“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可连写出这番文字的人,都不敢做这样的梦,都说“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可如今,任司徒身旁的这个男人却给了她这个做梦的权利,她的归宿,想必就是在这个男人身边了吧……   任司徒忍不住浅笑,牢牢的反握住时钟的手。   鼓掌鼓得正起劲的众人,如今却全都已吓得没了声:   没没没……没听错吧?   儿儿儿……儿子都有了?   众人皆用沉默表示了无比的震惊。    ☆、第58章   因为突然冒出了这么个身份成迷的小孩子,这群老同学中,递眼色的递眼色,面面相觑的面面相觑,其中唯一面无表情的,就只有还站在游乐区的那抹倾长的身影了——   盛嘉言就这样隔着一众人群,看着与他整个大厅之隔的那近似一家三口的三个人。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已经不是心痛了。而更像是心痛到极致之后的麻木、或者说是无力。无力到连目光都转不开了,只能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可能真的要等到他躲到空无一人的某个角落之后,才能重拾一点力气,去一条一条的检视自己内心的伤口。   而他身前不远处的两个女人,此刻正忙着交头接耳,一人怀疑:“大耳朵她高考以后突然就音讯全无,是不是跑去生孩子去了?”   另一人惊叹:“很!有!可!能!”   盛嘉言却只是笑。   无论他们之间的故事被传成什么样子,他们的故事里,都不会再有一个叫做“盛嘉言”的人的存在。   ***   老板潇洒的带着妻“儿”提前走了,却忙坏了孙秘书,叫了十几台车,送宾客们回家,顺便还被两个单身女宾客索要了电话号码,等忙完这一切,孙秘书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一想到老板今天*一刻,明天周末,他估计就不用加班了,孙秘书才稍微有了一丝惬意之感,正当他准备上车离去,却看见路边还有个人没走,还站在路灯下抽烟——   孙秘书定睛一看。   盛嘉言?   孙秘书终于找到一个比他更苦逼的人了,而且他们的苦逼都源于同一个人——时钟。一想到这里,孙秘书自然要过去打声招呼了,他朝盛嘉言挥挥手,正准备朝盛嘉言走去,却在这时——   身后的马路上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孙秘书的脚步不由得钉在了原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还戴着头套、穿着古装的身影从急停在路边的出租车上冲下来。   孙瑶?   孙瑶起初还没看见孙秘书,而只是一个劲的闷头往酒店的入口处冲,冲到半路猛地瞥见孙秘书,她才蓦地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见到连戏服都还没换的女明星,孙秘书脸稍稍一红,借着黑夜的掩饰,好歹是藏住了羞红的脸,口干舌燥地说了几个字:“我在这儿……送客。”   孙瑶顿时瞪大了双眼:“求婚结束了???!!!”   孙秘书避开了这女明星大的惊人的双眼,垂眸点点头。   顿时夜空中回荡起孙瑶绝望的声音:“尼玛就算我飞机晚点,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   此时此刻的任司徒,其实也有点想要仰天长叹的*——   因为寻寻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规划他们三人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长腿爸爸,我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你要替我去参加哦。”   “好。”   “那一天我们要穿父子装的哦。”   “好。”   “还有还有,你们婚礼我要当伴郎,然后让李睿依当伴娘。”   “……”时钟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好。”   终于,寻寻说累了,任司徒把寻寻带去洗漱,最后终于安顿他睡下,任司徒走出寻寻的房间,时钟就在门外等她。   “睡了?”   任司徒轻声地带上房门,点了点头。   时钟摸了摸下巴,不说话,只意有所指的朝她挑挑眉。   任司徒故意没看懂,瞪着一双眼睛装无知的看向他,可装了还不足两秒,就被他猛地一把抱起,任司徒吓得尖叫一声,双腿夹在他的腰杆两侧,就这样被他强硬的掳走了。   仿佛为了惩罚她的装腔作势,这男人一边抱着她往自己房里走,一边还就势咬她的鼻子,耳朵、下巴……咬的并不重,倒像是在挠痒,任司徒咯咯笑着闪避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就躲不开他如此敏捷的攻势,便索性佯装生气的瞪他,可他哪会怕她?四目相对间,他直接凑过来咬了下她的嘴唇。转瞬间咬就变成了吻,舌尖舔了一下她的唇瓣之后,便长驱直入地闯入她的口腔,勾缠着她。任司徒陷在这个绵长濡湿的吻里,就这样一路唇舌纠缠着被他抱进了主卧,   他把她丢在床上的凌空感差点又令她惊叫出声,但下一秒他的身体便扑了过来,密实的压住她,心跳透过胸腔在彼此的耳膜上用力地敲击着,任司徒那还未出口的惊叫声就已被他随后覆上来的嘴唇吞噬的一干二净。   他穿的是正统的三件式西装,每一件都那么难脱,任司徒还在试图解开他的领结,他就已经迅速的划开了她腋下的拉链,手窜进去,很快便揉的她呼吸不稳起来。   等到任司徒终于解开了他的马甲,开始解他衬衫的第一个纽扣时,自己的内裤已经被他褪下了,他随手一扔,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他的指尖稍稍摩挲了一下,便寻找到了她敏感的那一点,抵住,一点一点地揉弄,任司徒根本解不开他第二粒纽扣,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不仅手抖,整个身体都在因为他那灵活的手指而变得像飘零的叶子一般没有了方向。   虽然身体早已不由自主的濡湿,但这种速度和力量上的极端不平衡多少令任司徒有点气馁的,可她的大半部分神智都被他那只在她腿间持续作恶的手吸引了去,不知何时自己的连衣裙已经被他全部褪下。   他的另一只手也已经绕到了她的背后,任司徒只觉得胸前一松,胸衣的后扣就被他无声的解开了,眼看他凭借着一只手就消除了她穿在身上的全副阻碍,反观他,几乎还可以称得上是西装革履,任司徒顿时就忍不住抱紧双臂,侧个身缩成一团,躲到床的另一侧,不让他如愿了。   时钟见她跟虾米似的,忍不住笑问:“怎么了时太太?”   “谁是你时太太?”   “戒指都收了,想反悔?”时钟悄无声息的贴了过去,紧挨住她的后背,突然就毫无预兆的伸手挠她痒。   任司徒被他挠得越发笑作一团了,本来是侧卧的身体一下就被他放平了,想要抵抗的双手下一秒也被他拉到了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是笑意和*混杂在一起的光,格外潋滟:“没门儿……”   说完便一低头吻住了她。嘴唇,下巴……一路吻着向下。   任司徒看着他的头顶,感觉到他的唇滑到了她的胸前,他吸吸的舔舐着,那丝丝入心的酥麻令任司徒的听力都起了连锁反应,她的耳朵嗡声一片,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低喘:“我突然发现我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答应了。是不是有点草率?我起码得知道……你不是总嫌我爱你爱的不够么,怎么突然又求婚了,你就不怕,我哪天又因为什么赵沁、李沁、孙沁离开你?”   原来她还记得他说的那些话?要不然这种不该说话只该动手的时刻,她还起了心要把这些旧话翻出来揶揄他。   时钟从她胸前抬起头来,这个对视的角度令人有些羞赧,他的表情却是真挚的,仿佛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似的:“我现在是宁愿你爱我少一点。”   那样的话……   假如我的未来出现什么差池,导致我们不能走到最后,你也不至于难过太久。   “为什么?”任司徒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时钟却伸手抵住了她的唇:“你的这张嘴,现在可不是用来问‘为什么’的。”他的尾音伴着嘴角的一丝邪笑而起,突然就在她毫无防备间,时钟猛地分开她的双腿,捞起她的膝弯,任司徒瞬间就被他折成了予取予求的姿势,而他头一低,就……   他细密的含吮配合着在那*的入口处浅浅进入的手指,顿时就令任司徒气血上涌,脸上的绯色渐渐都蔓延至了胸口,她忍不住双手伸下去,抓住他的头发,却没有一点阻止的力气,他精短的发丝刺着她的掌心,他品尝她时发出轻微的声音,令任司徒渐渐哽住了呼吸,腹部深处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却又有濡湿的液体越泌越多,湿了身`下深色的床单。   他终于重新欺身而上,手指却还被她夹在双腿间,代替唇舌变本加厉的玩弄着,任司徒期期艾艾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实则是被*逼得整个人快要像水一样蒸发殆尽了。   时钟垂眸看着她,一点一点吻她的唇角、眼角,还有眉梢,手上的动作又重了几分:“叫出来,我想听。”   任司徒呜咽了半声,本能地摇了下头,他便再度将她整个□折起,重新俯下`身去,勾含着每一方软滑。   任司徒用力抓着床单,时有时无的喘息声终于被他逼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他却还不满足,手指原本只是浅浅在入口处划弄,突然就并起两指,一点一点的深入了进去,起初只是缓缓的抽撤着,渐渐地就加快了速度,汩汩涌出的湿液翻搅出惊人的声音,这个男人手腕的每一下震颤,都几乎要了她的命。   任司徒终于忍不住尖叫连连,身体本能地往床头缩去,可她刚避开了一点,就被他扣住脚踝拉了回来,他终于不再这样折磨她,收回了手,身下的床单已经湿了一大片,时钟将她摆弄成迎接的姿势,蓄势待发地抵住了她。   之前那样把她逼到欲`仙`欲`死境界的这个男人,如今却像是个绅士了,“家里没套。”   任司徒却宁愿他跟刚才一样根本不顾她的感受、只顾自己胡来,也就不会问出这么令她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你不都已经……叫我时太太了?”   这般拐弯抹角的回答令时钟摇头失笑,随即却学起她的骄矜模样来,明知故问:“什么意思?我不懂。”   任司徒咬牙瞪他,他却不吃这一套,继续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她。   任司徒张了张嘴,就是说不出他喜欢的那种赤`裸直白的话,而她只要不主动开口要他,他就绝不提枪而入,只若有似无地抵着她,令人难耐地碾磨着。任司徒看着他这幅模样,突然就怒了,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极其用力的一个翻身,时钟的脸上刚来得及闪现出一丝错愕,她就已经成功把他压在了下方。   这女人前所未有的主动令时钟失笑皱眉,他也就真的享受起被动的地位来,轻轻地扶住她的腰,却只是轻轻地扶着,并不做任何引领的动作,而只是一双笑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在看她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任司徒也想像他折磨她一样,把他操持的死去活来,可看见他真的放任她胡作非为,她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跨坐在他身上,手指慢慢的摸索上了抵在她臀后的那坚硬的物体,慢慢的,扶牢了,慢慢的,坐了上去,一点一点的吞咽。   这时候的时钟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这是在折磨他了,这女人主动,却不主动到底,那里含到一半,便已胀的受不了了,伏在他身上,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那里也本能的一个劲的收缩,可就是不敢再往下坐了,时钟被她夹得微痛,本能的慢慢向上迎接,可随即就被她按住了肩头,不让他动了,牙缝里只蹦出了一个字:“疼……”   这么久没做,又紧了。这么湿都不行……   时钟只能慢慢退了出来,任司徒能感觉到自己那儿已经是汁水淋漓,面红耳赤地低眸看了他一眼:“要不……换个姿势?”   他却一手牢牢的捧住了她的臀,一手按住了她已经汗涔涔的后背,突然就把她整个人扣在了自己身上,借着先前的湿润,闯入了那紧致的不像话的禁地。   任司徒尖叫着缩腹,肌理像是有意识似的,要把他推挤出去,可她整个人被他牢牢的扣着,只能由着他在她身体里,放肆地驰骋起来。   他太久没碰她,初始便是收不住的激烈,她又这样一直缩着,越发令男人想强势的破入,尽情的享用,任司徒被他结结实实顶弄了几下就受不了了,颤声说着“不要”,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趴在他身上,被他凶狠地抛动着。   拍打声,还有……水声,“噗滋噗滋”地响着,令任司徒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实际上她的双手只能无力地握拳抵在他怀里,整个人颠簸不止。   他抱着她翻个身,在她已被他捣弄的神志不清时,轻易的夺回了主动权,任司徒在他身`下,身体各处都在不由自主地蜷缩,唯独那里敞开着,将任由他一下一下,沉重的鞭策着她。   到底什么时候结束的,任司徒已经神思凄迷的无法去管了,唯一记得的,是他伏在她肩窝里,那性感的一声闷哼。感受着平静之下的肌肤相贴,任司徒渐渐地回过神来,眼前便是他汗湿了的侧颈,她伸手去拨弄他耳朵下的那滴汗,就听见他笑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她,谜一样美妙的目光下,他问她:“去洗澡?”   任司徒点了点头。   他便直直地抱起她、让她双腿夹在他腰上,以这样的姿势下了床,走向浴室,可渐渐地,他朝浴室走去的脚步慢了下来,任司徒完全能猜到他的脚步为什么会突然迟滞了,因为这样相贴着摩擦了一路,他,竟然,又有反应了……   他将她放下的那一刻,任司徒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忙拉住他的手,几乎是胆寒的仰头看他:“歇会儿……”   他竟然,点了点头。   可似乎,她想要的“歇会儿”和他所以为的,是完全两码子事——   他人是歇着的,手指却一刻不歇。   任司徒被他抵在卧室的门背上,感受到他两指并用,灵活的指尖在她深处剧烈的震荡着,任司徒压抑着尖叫,只觉得自己已经湿的不能自已,汁液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   他终于满意的感觉到她深处的震颤,舔着她的耳朵,致命的低沉嗓音也随之一波一波的传进任司徒的耳朵里:“歇够了么?”   他的手指还在邪恶的动着,不勾出她的全副*就不罢休的姿态,却还这般假惺惺的询问她:可以么……任司徒伏在他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时钟清浅的笑了一声,但因为声音里弥漫着满满的欲念,那笑声听来只让人觉得性感至极,任司徒伏在他肩头,没有力气移动,但被他挑逗到了极致而变的异常敏感的神经,令任司徒异常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手指是如何刮蹭着她那柔软颤动的肌理、慢条斯理的撤出的,不用看都能知道他的手指有多湿,他却还要把手举到她面前,当着她的面吮去了那一滴即将从他指尖滑落的液体。   这个男人喜欢把她逗得面红耳赤、语不成言的恶趣味真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了,任司徒恨得忍不住咬他肩膀,他却伸手抬起她的头,要她看着他,方便他吻着她。一边吻着一边不容回绝地牢牢地抵住了她,借着那一片湿滑在*的入口处磨砺了片刻,却在她享受着他给她带来的那一星半点的酥麻感受时,他猛地一记狠捣,便突破了一切紧致的阻碍,长驱直入。   他那么高,任司徒只能踮起脚尖配合,可还是觉得被他抵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境地,她想要往上缩避都不能,只因他一手扣着她的臀部,他发起每一记攻占时,都要强逼她向下迎合,任司徒双腿软的不像话,几乎要撑不住是自己的体重、顺着门板滑落下去,可她不仅那里被他强撑着,一条腿也被他架了起来,膝弯就搁在他结实的臂膀上,任司徒整个人像被他钉在了门板上,不,是钉在了欲孽的牢笼里,挣脱不了,只能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吟哦,无处发泄的难耐全靠双手去排遣,反正她是脑子混沌间,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抓伤了他的后背也不自知,抓着门板、发出木质的、有些刺耳的声音,她也听不见,时钟却快要被这阵阵的抓挠声闹得失控了,只觉得每一声都抓在了他的心上,唯有越发急切地撞着她,才不至于令他真的失控。   却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叩叩!”   “……”   时钟猛地停下了。   任司徒死死咬着他的肩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等不到门内人的回应,门外竟然直接响起了转动门把的声音。虽然门已经被反锁了,可任司徒还是忍不住牙关一紧,真的把他咬疼了。时钟调整了一下呼吸:“谁?”   门外立即响起了回应:“我!寻寻。”   “怎……么了?”   寻寻再度秒回:“我听见老鼠抓门的声音!”   老鼠……抓门的声音……   时钟看了缩在他怀里、连头都不敢抬的女人一眼,一时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59章   就在门内的两个大人不知如何应对时,寻寻竟真的要开门进来了。因是反锁着,寻寻把门把转到底却没办法推门而入,整道门锁都发出“咔哒咔哒”刺耳的声音。   任司徒终于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了,蓦地抬头看向时钟,满满的不知所措,时钟垂眸思考了片刻,悄然地把她放下了,任司徒只觉身体一轻,双腿也是瘫软的,就这么沿着墙根蹲到了地上,随后就听见整理衣服时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布料摩挲声。   任司徒不解地仰头,时钟本来身上就还有西裤和衬衫,她看向他时,他已迅速经整理好了衣服,稍微拨了拨头发之后,时钟竟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房门。   任司徒顿时惊恐地睁大双眼,眼看房门已经被时钟拉开了一道缝隙,本来浑身毫无着力处的任司徒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就抬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双瞪得几乎目眦尽裂分明在问他:你你你!你开门干嘛!!   时钟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便拨开了她的手,径直把房门又拉开了一些,就这么闪身出了房间,顺便再把门带上。   任司徒默默地缩在门背后,大气都不敢出。耳边是门外传来的那两个人的一唱一搭。   寻寻特别绘声绘色地说:“我正准备去尿尿,就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吓了一跳。”   时钟忍不住轻笑,了然地问:“是不是吓得你连厕所都不敢去了?”   寻寻着急地否认:“才没有!”刚义正言辞地说完,就把他自己给出卖了,小心翼翼地问时钟:“那你要不要带我去厕所?”   时钟又那样轻轻浅浅地笑了一下,特别慷慨地做他勇气的后盾:“走,我带你去厕所。”   随后两道脚步声就远离了房门,随即,寻寻带着后怕的询问声从稍远处传进任司徒的耳朵里:“真的不是老鼠?”   “那应该是风刮动窗户的声音,这儿怎么会有老鼠呢?”从时钟一边走一边向寻寻解释。   “哦……”寻寻终于松了口气。   任司徒又何尝不是?   可就在这时,寻寻又问:“对了,任司徒呢?”   “她啊,早就睡了。”时钟对个孩子撒起谎来,语气里一定破绽都没有。   此时此刻不着片履地缩在门后的任司徒就只有继续缩在墙角长吁短叹的份了。   等时钟再度回到房间,任司徒真的已经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缩在了床上,时钟一上床就把她连人和被子一起圈在了怀里:“睡着了?”   “恩……”任司徒懒懒地应了一声。   时钟勾唇一笑:“撒谎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本来还是温柔地搂着她的手,突然就运足了一股蛮力,直接揪住被角一扯,整个被子转眼就被他掀落在床尾,任司徒只觉得身体一凉,但很快他火热的身体就取而代之,覆了上来。   任司徒不让他胡来,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去解他自己的裤链。这男人见强攻无效,很快就换了一副嘴脸,跟可怜的小狗似的,抵着她的肩窝一点一点地蹭:“中途停止很伤身的,任医生,请你拿出点医者父母心的态度来。”   任司徒点着他的鼻尖揶揄他:“任医生这么做是为你好,免得到时候动静太大,寻寻又来敲门,让你再伤一次。”   他这次倒是没硬来,继续保持装可怜的模式:“任医生,我这也不是完全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其实吧,我是打算一结婚就要个孩子的,当然要趁现在多努力下了。况且,到时候家里有了两个小孩,我太太的心思肯定更不会放在我身上,我现在努力的同时,抓紧时间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不是挺一举两得的事?”   任司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回是真的角色扮演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贫了?”   时钟无谓地耸耸肩:“没办法,谁让你喜欢这调调?”   “我喜欢吗?”任司徒摸摸自己的脸,她被他逗到笑得脸部肌肉都有点酸了,她也就不嘴硬地否认了,正了正脸色,抛出了个夫妻间的大俗话题,“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时钟还真的极其认真地想了想,“女儿。”末了又补充,“我跟寻寻也讨论过了,他的意见是,如果是弟弟,那他肯定好好‘管教’他;如果是妹妹,那他肯定好好照顾她。”   “你连这事都跟他探讨?”   时钟又是那样无谓的耸耸肩。   任司徒想想也是,他连180天内娶到她这种事都能和寻寻商量……果然男人都是站在男人这一边的。   见她似有怔忪,时钟不由得问:“你不想要女儿?”   他见她分神想别的事就得出这般误解,任司徒当然要赶紧解释:“想要啊。”   可是不成想,她这一解释就着了他的道了,只见他眼里藏着得意,嘴边微微一笑:“想要的话,那就更得抓紧时间了。”   抓紧时间……“干什么?”   时钟没回答她的蠢问题,却意有所指地对任司徒挑了挑眉,接着便直接用行动回答任司徒,他要干什么了。   任司徒被他摆弄成侧卧的姿势,柔柔地蜷在那里,他的手绕到前边来按住她的腹部,稍稍往后一带,任司徒便成了沉腰撅臀、予取予求的模样。   他侧躺在她身后,就着先前的湿润,慢慢地挤了进去。   任司徒有点后怕的往前躲避,他便一点一点吻着她光裸的背脊,让她放松:“放心,我慢慢来。”   他还真的说到做到,不再像之前那样由着性子粗枯拉朽,只是入到极深处,慢条斯理地碾磨着,这个频率任司徒还是接受的,偶尔哼出一声舒服的吟哦声,可渐渐地他又嫌不够了,男人的征服本性又不知不觉地展露出来,身体还连着,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她身体托了起来,任司徒不明白自己怎么又稀里糊涂的跪在了那里,也没时间、没力气去弄明白了,全副深思只能用来感受自己本来并拢的双膝是如何不知不觉的被他分开,他是如何紧贴在她身后,不管不顾地驰骋开来。   而当任司徒被他狠捣得几乎魂飞魄散,深思凄迷地忍着几欲脱口而出的尖叫,却忍不住死死撑着床头架上方的墙壁,他却还在取笑她:“要抓就抓我吧,别到时候寻寻又说听见了老鼠抓墙的声音。”   任司徒咬着牙齿,回头瞪他一眼,可目光含水更含媚,一点恐吓的力道都没有,反倒被他顺势扳过脸去,闻得难分难解。   任司徒被他吻得脑子都快缺氧的那一刻,却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他什么“慢慢来”的鬼话了。   在这一室的情`欲芬芳中,在她压抑着□而他渐渐变得粗喘的呼吸声中,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任司徒搁在包里的手机,默默的震动了一阵。手机屏幕也随之亮了又暗,屏幕上显示的那条未读短信,也随之消隐——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啊!”   短信发自蒋令晨。    ☆、第60章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此时此刻的蒋令晨正身处蒋家持股的酒吧,他坐在吧台旁发完了短信,悠哉地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继续,他身旁高脚椅上的沈沁的醉话也还在继续,蒋令晨屈指扣一扣吧台的台面,准们服务他的那位酒保立刻帮蒋令晨把酒续上。   蒋令晨喝了一口,偏头看一眼趴在吧台上的沈沁,见她嘴巴还在自顾自地嘚啵着,不由得凑近了去听,果然这女人三句不离时钟。   “不都已经分手了么,怎么突然又求婚了呢?”   “不要结婚……”   “不要娶她……”   她嘴里这三句话,蒋令晨今晚听了不下十遍了。他最近心情不怎么好,虽然官司是撤了,但还是被自家老爷子禁了足,只能在B市待着,夏初时节正是玩乐的最佳时机,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和狐朋狗友们包了游轮,拉一帮十七八线的嫩模去公海逍遥,至于今年又出了什么新玩法,蒋令晨明令禁止朋友们告诉他吊他胃口——   这一切都是他面前这个女人害的。   而他今晚本来是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玩着新到货的虚拟游戏的,半路却接到电话:“那个啤酒妹竟然跑我场子来买醉了,需不需要哥叫几个人招待招待她?”   蒋令晨立刻就出言阻止了该损友心底那点黄暴小心思:“你丫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就玩点你情我愿的东西行不行?滚一边去,别动她。”   损友连声笑着挂了电话。   蒋令晨重新戴上眼镜,拿起游戏手柄,又玩了一会儿,心思却已经不在这儿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终猛地一把摘掉眼镜,拿了车钥匙,穿了双人字拖就出了门。   现今出入这间酒吧的都是穿的人模狗样的人,穿得人模狗样、大排场龙准备过安检的人,看着蒋令晨这么个踩着双人字拖的年轻人,队都不排,直接被前台经理毕恭毕敬地请进了酒吧的安检,尤其是还在排着队的女人们,难免对着蒋令晨频频侧目。   蒋令晨目光却偏都没偏一下,从这群烈焰红唇、齐臀小裙的大妞们身边走过,直接让前台经理带他去总经理办公室。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蒋令晨顿时连敲门都嫌来不及了,猛地踹门就进。   顿时,正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纠缠得跟藤蔓似的俩人,瞬间陷入了静止,两双眼睛齐齐的看向门外的蒋令晨。   损友正跟个一个他看着眼生的姑娘做着你情我愿的事,蒋令晨悬着的心平顺了下去,朝吓傻了的两人抬了抬下巴:“你们继续。”平静的好似刚才踢门而入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说着就拉上了门。   可转瞬又想到有件事忘了问,蒋令晨又把门推开了:“啤酒妹呢?”   啤酒妹呢,还在地下一楼买醉。   蒋令晨一直觉得这啤酒妹挺不识抬举的,之前那样对他倒打一耙,他还没跟她算账,如今她已经喝懵了,连他都不认得,也就算了,看她喝这么廉价的水果酒都能喝得这么起劲,蒋令晨也要了瓶水果酒,尝了一口就不愿喝了,让酒保把自己的存酒拿来,给自己倒上一杯,也给她换了一杯。   结果这女人喝水果酒都没事,一喝他友情提供的好酒就捂着嘴巴,跌跌撞撞地跑去吐了,蒋令晨看了就觉得气愤。   可十五分钟都过去了,那女的还没吐完回来,蒋令晨的两杯酒都喝完了,一看旁边的高脚椅还空着,没忍住就招了个服务生过来:“去女厕看看有没有个没化妆的女的,看她是不是在吐,别让她闷死在马桶里。”   这个要求对服务生来说略显奇葩,可服务生还是领命去了。   放眼整间酒吧,素面朝天就敢来嗨的女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果然不一会儿服务生就回来了:“蒋先生,我已经帮您把那位小姐送到休息室去了。”   蒋令晨的脾气出了名的怪,现在更是莫名其妙地眉眼一横,指责道:“谁让你把她送到休息室去的?”   “……”   一帮认识的公子哥会时不时地来这儿逍遥,于是特意在顶楼开放了私人休息室,方便这些人酒酣耳热时打打斯诺克、玩玩桥牌什么的。虽然啤酒妹不比穿梭在酒吧里的那些妖童媛女,整个人素面朝天,淡的跟白开水一样,但万一哪个公子哥喝瞎了眼,饥不择食,那啤酒妹不等于是羊入虎口?   等蒋令晨赶到休息室,偌大的休息室里倒是没别的险恶身影,只有那啤酒妹,背对着门口睡在沙发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蒋令晨走近了自然就听到了她小声的哽咽声,翻过她的肩膀,果然看见啤酒妹闭着眼睛,一脸泪痕。   喝醉了就哭,哭完了再喝,倒也不失为一种发泄方式。可在男女之事上从来都讲究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蒋令晨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至于么?为个男人连形象都不要了……   脑子里是鄙夷的,心里却不知为何微微泛起了酸,蒋令晨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替她擦去眼泪了,最后却只是猛地松开她的肩膀,由着她继续背对他、缩在墙角自个儿哭去。   “你应该庆幸你逃过了一劫。傻。”   蒋令晨丢出这么一句,也没指望啤酒妹能听见,她也确实压根没听见,喝醉了就只知道哭,不吵不闹其实也挺好,总比她刚才那样一口一句“不要结婚”“不要娶她”要来得好……   ***   任司徒是隔天在看到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的。   只不过从这蒋公子口中听到“恭喜”二字,就跟从他那儿收到收到恐吓信一样的令人倍感不适,任司徒忍不住删掉了这条短信。   除了蒋令晨那条不怎么让人愉悦的恭贺短信外,还有孙瑶发来的几条微信,任司徒回头看一眼还半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时钟——这好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比他起得早,想来他这些天真是折腾的太累了。   再看他后背上那几条被她抓出来的红痕,任司徒心里又默默补上一句:他昨晚也折腾的够累了。   不想吵醒她,任司徒听筒模式接听孙瑶的语音消息——   “今晚我就不去打搅你们了,但是!你们俩给我节制点啊,我今晚就睡酒店了,明天一早去找你们,记得让你夫婿给我报销住酒店的钱,再给我包一封媒人红包。9999,少一毛钱我都不会让你嫁的。”   任司徒边听边笑,而她刚把手机搁回书桌上,就落入了从她身后悄然伸来的一双臂弯里,随即一抹带着晨间特有的惺忪懒散意味的声音柔柔地渡进了任司徒的耳朵里:“一个人躲这儿傻笑些什么?”   任司徒一回头就对上了时钟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睛。她有傻笑么?任司徒摸了摸嘴角——傻笑就傻笑吧,反正她在他面前也不需要再维持什么形象了。   时钟凑过来要吻她,被她伸手抵住了肩膀:“你赶紧去洗漱吧,孙瑶待会儿过来。”   “她过来干嘛?”时钟明显不怎么乐意。   “她昨晚特地从横店赶回来的,可惜还是错过了重头戏,让你包封媒人红包给她弥补下。”   时钟欣然同意似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却又说:“那我给她包两封红包,你让她今天别过来打搅了。”   说着就要弯身扛起她朝浴室走去:“走,洗漱去。”   任司徒连忙笑着躲开,扛她进浴室只是单纯洗漱?任司徒表示自己绝不会再上当了,伸长了手臂抵住他,不让他靠近自己:“你不累么?”   “时太太一大早就这么神清气爽,我怎么敢说累?”   她那点抵抗的力道转瞬之间就被他化解了,他扣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扯,她整个人就被他拥了个满怀。   而他另一只手拿起了她的手机,举到彼此面前,一边解锁一边问她:“密码多少?”   “0901。”   时钟输号码的手蓦地一顿,带点惊奇地看她:“不是1217吗?什么时候换的?”   任司徒也狐疑地眯起了眼,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怎么知道是1217?”以及,“……你都知道是1217了,干嘛还问?”   时钟耸了耸肩:“听孙瑶说的,你拿和盛嘉言一起领养的狗的忌日做了密码,既然如此,那我宁愿假装不知道这事。”   任司徒还是头一次听闻这个男人如此坦白心里的那点小心思,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时钟却没在这个略显丢人的话题上多停留,立即就问:“那……0901又是什么?”   这回换任司徒有点欲言又止了,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额……我记不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那个雪天是几月几号了,然后我就想,我们真正意义上认识彼此,其实不是在那一天,而应该是在高二开学那天——正好是9月1号,又特别容易记住,就索性把那天当作相识纪念日了。”   时钟哭笑不得,假装将眉眼一横:“有你这么随便指定纪念日的么?”   任司徒撇撇嘴。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时钟默默解了锁,一边说着:“待会儿在跟你算这笔账。”一边调出了她的微信页面,留了条语音给孙瑶:“媒人,我还有很多新仇旧账没来得及跟任司徒算,估计这一整天都不够用,所以今天不方便招待你,改天我包两封红包给你做补偿。”   说着不忘意有所指地看一眼任司徒。任司徒被他搂在怀里,自然是第一时间接收到了他的目光,这令任司徒默默地胆寒了一阵:一整天都不够用……好大的口气……   时钟却已经慢慢地把手机搁回了桌上,任司徒已经料到他下一秒就要扛麻布袋似的把她扛起了,正因此而欲哭无泪时,突然响起的微信铃声彻底解救了她——   孙瑶秒回了。   时钟的手还抓着手机没来得及收回,有点犹豫要不要收听,想了想,还是决定点开孙瑶的回信。   下一秒,时钟就就听见了“噩耗”:“额……不好意思,我已经到门口了。”   孙瑶话音落下的同时,时钟和怀里这个女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而彼此对视了不过一秒,卧室外就响起的那一声悦耳的门铃声,便清晰地传进了彼此的耳朵——   “叮咚。”   ***   孙瑶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但显然,孙瑶的到来并不怎么受欢迎。孙瑶对着站在门内的时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明知故问:“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这个男人冷起脸来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是有几分怖人的,那眼神分明在敬告孙瑶:识相的话就给我立刻离开。   可孙瑶根本不当一回事,悠哉游哉地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本户口本,在时钟面前晃晃:“不过我给你带来了这个——”   时钟接过户口本,垂眸翻开一看,稍微愣了愣,随后抬眼看向孙瑶,虽然他还是不说话,但眼神客气了不止一百倍。   孙瑶得意地一笑,不客气地换了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到客厅,一屁股坐了下去,正好一扭头就看见任司徒从卧室里出来。   任司徒还没走近孙瑶,孙瑶就突然作势皱了皱眉,紧接着伸手挡住了眼睛:“赶紧的,把你那戒指摘了,我眼睛都要被晃瞎了。”   不愧是女演员,真被她的钻戒刺得睁不开眼了似的,举手投足间都那么逼真——任司徒失笑着走向孙瑶。   孙瑶瞅着那鸽子蛋,突然就改口了,对着还站在玄关、背对着她们、不知在翻看着些什么东西的时钟高声呼喊一句:“我后悔了,媒人红包我必须得加个零,99999。”   任司徒赶紧让她打住。   时钟本来就因为被孙瑶的突然造访而失了兴致,任司徒还真不确定他接不接受得了孙瑶的贫嘴,   孙瑶见任司徒如此紧张的用眼神示意她别乱开玩笑,假意特别失望地上下打量了任司徒一眼:“不是吧你?还没嫁呢,就患恐夫症了?再说了,我这次来要红包是其次,真正目的是来送户口本的,他得客客气气地给我端茶送水表示下感谢才对吧。”   任司徒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什么户口本?”   任司徒话音一落,就看见时钟扭头朝客厅走来,真的如孙瑶预言的那样,虽然脸上没有什么殷勤的表情,但语气真的十分客气:“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任司徒震惊地看着时钟,孙瑶则得意地朝任司徒挑挑眉,一边回答时钟:“咖啡。”   时钟还真的就行动了,直接调头进厨房,去给片刻前他还极度不欢迎的客人泡咖啡去了。   直到时钟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孙瑶才悠哉的对任司徒解释道:“我觉得吧,以他这种求婚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用到户口本了,所以我在B市下飞机之后顺便去了趟你家,顺道把户口本给你带来了。”   “……”   显然在这一系列事情上,任司徒是唯一慢半拍的人,她没来得及对此发表任何观点,孙瑶就扬声问时钟:“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去登记领证?”   正在厨房里泡咖啡的时钟头也不回地答:“明天。”   明天???   这也太有效率了吧?   任司徒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了。   但显然时先生不仅在领证这件事上很赶时间——很快时钟就端着两杯咖啡出来,分别放置在了任司徒和孙瑶面前的茶几上。   任司徒还在瞪着眼睛看他,无声的问他:明天?你确定?   准新娘一副还在状况外的呆萌样,时钟自然就忍不住笑了笑,他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才在任司徒的身旁坐下,双手自然而然地圈住她腰身的同时,像对小孩子似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两个小时后会有人上门给你量身。明天领完证,差不多下个月就办婚礼,今天量身之后数据送回巴黎,一个月之后正好能赶制出婚纱。”   “……”   “……”   “你这也……”任司徒现在唯一能说的,好像就只有这么一句了,“……太有效率了吧。”   “怎么?不想这么快做名正言顺的时太太?”时钟笑着揶揄她。   坐在另一旁的孙瑶搓了搓胳膊,这才搓去了被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举止给闹出来的阵阵恶寒,站了起来:“我去寻寻房间看看他。就不在这儿受刺激了,你们慢慢腻歪吧。”    ☆、第61章 (补齐)   很多时候任司徒都忍不住要感叹,拥有这么一个高效率的准丈夫,真的能让人倍感舒适惬意。   他把这一切都安排的如此之好,他觉得他的新娘需要一件令她艳光四射的婚纱,便有婚纱公司的人员上门服务,详细的测量了任司徒的身材数据之后,告知任司徒只需要安安心心等待制成的婚纱在一个月之后准时送到她面前即可;   他不希望他的新娘在结婚登记的时候因大排长龙而叫苦不迭,便提前将一切安排好,任司徒只要睡觉睡到自然醒,接到他电话之后只要带着户口本出门即可,无需她排队,到了民政局便直接上楼填表、拍照、签字、盖章。   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任司徒看着照片上自己那张因为心情太过起伏反而笑容僵掉的脸,再抬眸看看和照片中一样的、笑容清爽洒脱的时钟,仍旧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让她突然间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了,但这种感觉……说实话一点儿也不赖。   任司徒为了今天来登记特地请了一天假,寻寻本来今天有课,可小孩子自诩亲眼见证了这两个大人的感情史,自然就闹着不要回B市上课、要跟他俩一起来民政局了,任司徒最后也没能拗过寻寻,把寻寻也带来了民政局。   而当任司徒和时钟拿着结婚证从办事处里出来的时候,孙秘书正陪着寻寻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孙瑶不方便到这种公众场合来,寻寻又硬要跟来,任司徒怕自己来登记处会忙得没法照顾寻寻,便起心要找个人来帮忙看顾一下寻寻,而她的心思压根就没想到要去找盛嘉言来帮忙,天真无邪的寻寻就主动向时钟建议到:“把嘉言叔叔叫来帮忙不就行了?”长腿爸爸自然要趁此机会问清楚这嘉言叔叔在孩子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寻寻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该怎么回答了:“孙瑶说,嘉言叔叔是任司徒的男闺蜜。所以嘉言叔叔就是我的……男阿姨了。”任司徒还没来得及对寻寻这番话表达什么观点,即将名正言顺“登堂入室”的时先生自然有底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像是对寻寻说实则却是说给任司徒听的一句:“有了丈夫,他那男闺蜜可得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随后时钟就把孙秘书招了过来做半日保姆——   孙秘书和寻寻相处的倒是格外融洽,,不知在讲什么笑话,逗得寻寻笑得捂住肚子,笑得眼角弯弯,就在这时,寻寻余光瞥见了时钟的身影,说时迟那时快,寻寻立刻就抛弃了费尽心思逗他一乐的孙秘书,欢快地从长椅上蹦了下来,朝时钟飞奔而去:“搞定了吗?”   时钟牢牢地接住寻寻,一手把寻寻抱在怀里,另一手扬一扬红彤彤的结婚证。寻寻接过结婚证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终心满意足地合上结婚证,跟个语重心长的长辈劝慰晚辈似的喟叹了一句:“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   任司徒还以为寻寻又要说出什么高大上的话来,没成想寻寻这小脑袋里惦记的还是那么几样:“以后我天天都有好吃的菜吃了;还有还有,以后家长会我也有爸爸去替我参加了;还有还有还有,长腿爸爸,我今天还想吃那个水晶咕咾肉,你一定要做给我吃哦!”   这孩子,是有多嫌弃她的厨艺……任司徒无奈地想。   时钟答应的极好:“没问题。”   寻寻闻言,直接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长腿爸爸的百分百满意度——狠狠地搂住时钟的脖颈就是不撒手了。   时钟便直接左手抱着寻寻,右手牵着任司徒,头也不回地朝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口走了出去。孙秘书望一眼老板意气风发的背影,再回看一眼孤家寡人的自己,调整了一下寥落的心情之后,赶忙快步追过去。   只不过这一行人上了车没多久,寻寻中午就注定吃不到心念已久的水晶咕咾肉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孙秘书中途接了个电话,听了半天,越听越难掩激动似的,最终忍着满眼的兴奋,说了句:“好的。”之后便直接将电话递给了坐在后座的时钟——   “时总,电话。”   时钟闻言接过电话,一直赖在时钟怀里的寻寻自然也就把那双八卦的耳朵凑过去听,寻寻估计也没听太懂,正当寻寻皱着眉准备再把耳朵凑过去一点时,时钟已挂了电话,略带抱歉地对寻寻说:“我现在得赶回B市一趟,下次再给你做水晶咕咾肉好不好?”   “啊?”这对寻寻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寻寻忍不住惊叹了一声,特别遗憾地问,“你这么急着赶回去干嘛?”   任司徒几乎是和寻寻异口同声地问:“你这么急着赶回去干嘛?”   “项目资金成功批下来了,我得回去处理一下后续。”时钟倒不如孙秘书这么兴奋,有些轻描淡写地回了任司徒一句。   虽然任司徒内心深处有一点点想要像寻寻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搂住时钟的脖颈死活不撒手、缠着时钟一直让时钟“别走”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还是公事重要,于是任司徒只是笑了笑:“你去吧,没事儿。”   任司徒说着,顺便把还赖在时钟身上不肯下来的寻寻给拢了过来,寻寻不甘心的撇撇嘴,交换条件道:“那下次我不仅要水晶咕咾肉,还要花椒鱼头!”   时钟一口答应下来,吩咐了一句司机:“把时太太送回家。”之后便让司机在路边停车,准备带着孙秘书下车,拦出租回B市。   时太太……   这个名讳从时钟嘴里说出来时,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可对任司徒来说,还有点拗口。而她还在走着神、默默地咀嚼着这个让她丝丝甜蜜上心头的字眼时,时钟已经下了车,站在车门外对她说:“对了,我安排了搬家公司,明天去你在B市的公寓,把东西搬我那儿去。”   类似的话,任司徒之前就听他说过,可是短短180天不到的时间里,这句话的意味却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即将开始的并非是同居,而是正儿八经的新婚生活……   ***   或许时钟自己都没想到,临到筹备婚礼的这一个月,公司竟突然忙了起来。   就连隔天搬家公司把任司徒的东西差不多都搬完了,任司徒都还没见着他的人影。   短信倒是发了不少,刚开始还说大概能赶回家吃饭,到了最后却只能改口道:“你先睡吧,我估计要半夜才能回。”   任司徒想了想,回:“我去给你送宵夜?”   等了等,任司徒只等来他一句:“我不需要宵夜。”   任司徒难免有些沮丧,但下一秒就收到了他的补充说明:“把我老婆给我送来就行了。”   任司徒忍不住笑出了声。   寻寻这时候早就睡了,孩子倒也一点儿也不认床,在新家睡得不知道多香。这里又是最佳的学区房,离孩子的幼儿园以及任司徒很心仪的那所重点小学都很近,这样一来寻寻每天都可以多睡半个小时,寻寻格外喜欢新家的另一个原因则是李睿依小朋友家就在隔壁小区,寻寻已经盘算好明天下午放学之后可以约小姑娘一起回家,今晚自然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养足精神,以至于任司徒突然听见有人说话时,吓了一跳——   “时太太,这么晚还不睡啊?”   任司徒一惊,回头一看。是时钟新请的家政阿姨,就站在客厅不远处看着她。   其实时钟真的安排的挺好,寻寻住的房间,就是由原来的客房改成的焕然一新的儿童房,他还新请了特别会做菜的家政阿姨,做这一切应该都是为了讨好寻寻那张贪吃的嘴。   但一时之间任司徒还真不适应家里多了位陌生的阿姨出来。任司徒朝家政阿姨客气的点点头:“您先睡吧,我还要出门一趟。”   说着便一起身,准备回房换了衣服就出门。但此时此刻的心早已飞到了别处去。   任司徒到了中鑫所在的大楼外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她仰头望一眼高处亮着灯的落地窗。虽然某人说只要把他老婆送到就行,任司徒还是象征性地买了一大堆宵夜——她担心被某人逼着一起加班的人太多,光宵夜就买了足足十人份的。   任司徒拎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哼哧哼哧地进了大楼。大堂里职夜的保安都已经打起了瞌睡,任司徒倒是十分精神,毕竟时第一次以老板娘的身份登场,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一路乘电梯抵达中鑫,任司徒估摸着应该是在会议室开会,便拎着满手的东西开始找寻会议室。其实会议室并不难找,循着会议室里透出来的光线一路寻去,任司徒艰难地空出了一只手,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人自内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是孙秘书。   孙秘书见了任司徒,稍稍愣了下,随后头一低就看见了她手里的重东西,连忙伸手要帮她拎着:“任……额老板娘怎么来了?”   孙秘书改口倒是改的快,谁不喜欢嘴甜的人?任司徒自然也喜欢,便情不自禁地对孙秘书笑了笑:“我来给你们送宵夜。”   孙秘书估计平常被压榨惯了,老板娘这么一示好,孙秘书顿时就眼眶发热了,赶紧把新晋老板娘迎进会议室,扬声对里头的众人一呼:“老板娘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时钟带的都是年轻团队,原本一屋子气息奄奄的人,一听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起身奔着孙秘书的食物去了,平时跟孙秘书关系最好的那人,却一直审慎地打量了几眼任司徒,凑到孙秘书耳边问:“你不是总跟我打赌说时总喜欢男人的么?怎么又突然冒出个老板娘来了?”   孙秘书顿时摆出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模样,那是他几年前被老板压榨得是可忍孰不可忍时说的气话而已。孙秘书抱歉地回头看看任司徒,即便此刻的任司徒落后他几步,应该不会听见他们正在说什么。   其余的人,则一边瓜分着宵夜,一边给彼此递眼色,其实也都在好奇:一向正眼都不看女人一眼的时总竟然已经有老婆了?!   但又不好意思现在当着人家的面讨论此事,只好在分食宵夜的掩护下,频频用眼神交流。任司徒偶尔碰撞上他们瞥向她的探究目光,多少也有些尴尬,再环顾一下四周,没发现时钟的身影,便更加待不住了,走向孙秘书,问:“时钟呢?”   孙秘书闻言,顿时忍不住拍了拍脑门——老板娘带宵夜来慰问的最终目的其实是来找他们老板的,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说:“时总刚才突然宣布会议暂停,回他办公室去了。”   “会议暂停?”   孙秘书回想了一下老板突然宣布会议暂停时那张有些恐怖的冷脸,没勇气去揣测那张突然而来的冷脸到底是为了哪般,于是只能默默地对任司徒点了点头。   任司徒也没多想,直接告辞,去时钟的办公室找他。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任司徒只有一个感受——这间办公室很清幽,惊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外间的灯也没亮着,所有的光线都是从内间的门缝里透出来的。   任司徒从外间走到内间,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时钟支着额头,垂眸坐在办公桌后,而他面前的电脑像是开着,屏幕的光线直接将他的侧面打成了一道剪影,落在地上。   该不会睡着了吧?   任司徒的脚步本来就很轻,脚下花纹繁复且材质厚重的地毯又足够吸音,她不动声色地走近,没有打扰到他。   任司徒伸手,正准备拍拍他,却在这时目光不期然的扫到了电脑屏幕。   他刚才竟然在看一条凌晨刚出炉的八卦新闻?   新闻的标题十分耸动:“女歌手被爆性`爱视频,涉嫌与双开官员有染。”   任司徒愣了一下,因为在她看来,时钟完全不像是会关注这种桃`色新闻的人。就在她陷入愣怔的短短时间里,时钟终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忽的睁开眼睛。   任司徒没来得及看新闻的内容,只扫了眼标题,就心有灵犀一般感受到了什么,她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正与他的视线碰上,任司徒当即一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他的眼神里是疲惫还是什么,任司徒没有看清,那些情绪从他眼中一闪即过,随即他也对她展演一笑,温柔如常。    ☆、第62章   他坐着,而任司徒站着,正好可以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瞧:“是不是太累了?你看你,都快成熊猫眼了。”   其实也没有任司徒说得这么夸张,他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而已,但是对比他以往一整晚不睡都照样精神抖擞的光荣事迹,他今天应该确实是累得够呛。   时钟累归累,力气倒是依旧不小,反手一拉就把任司徒拉坐到了自己腿上,双臂一合就抱牢了任司徒,鼻尖在她脖颈里蹭了蹭:“还真的把我老婆送来了。”   任司徒被他闹得有些痒,把他的脑袋扳起来,免得他再跟小狗似的乱蹭,下巴点了点电脑屏幕:“你中断会议就是为了躲这儿上网看桃`色丑闻?”   时钟的表情也没多大的异样,很顺手的就把屏幕给关了,“没什么。”说着便把任司徒抱起了身,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口大步流星地走去,“走吧。”   “去哪儿?”   “回家。”   “不开会了?”   “你觉得我看到了你的脸之后,还愿意回到会议室去面对那帮大老爷们?”   这恭维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舒心了,以至于任司徒都忘了还有一帮大老爷们正等着他们的老板回会议室去主持大局。   说来也巧,时钟牵着任司徒大步疾走着路过会议室时,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拉开了。嘴里还叼着半个煎饺的孙秘书就这样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孙秘书开门时还在回头朝会议室里瞧,因此并没有发现时钟和任司徒就站在会议室门外,而会议室里正进行着的对话,已经毫无疑义地传进了任司徒和时钟的耳朵里——   “孙大秘!你这会儿过去找老板,就不怕打搅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好事儿吗?”   另一个又调侃道:“孙大秘这是吃老板娘的醋了,不趁现在过去搞点破坏,怎么对得起我们孙大秘对老板的一片痴心?”   孙秘书也不客气,直接回道:“你们丫的,就知道给我放嘴炮,我已经重申一万遍了,我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直男!再说了,就算我爱男人,也绝对不会看上咱老板这一款。”   “哈哈,咱孙大秘还看不上咱时总?”   孙秘书特傲娇的回:“那不是废话么,我……”   孙秘书话说到这儿,突然就跟噎着了似的顿时噤了声,会议室里的人还在好整以暇地等着孙秘书的回话,而此时此刻的孙秘书早已经吓得白了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时钟,时钟只是淡淡地看了孙秘书一眼,态度模棱地挑了挑眉,孙秘书就连呼吸都止住了。   孙秘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时时时……时总!我正准备过去找您……”   孙秘书还挺聪明,说这话时特意拔高了音量,会议室里的人估计都听到了,瞬间也都噤了声。   中鑫个员工都知道自己老板是个什么脾性,以至于一时之间整个空间安静得跟坟墓似的,尤其是如今和时钟面对面的孙秘书,更是煞白了脸、自认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可是孙秘书硬着头皮等啊等,却没有等到老板的大发雷霆——   “今天先散会,有事明早再说。”   时钟竟只淡淡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音量甚至轻到没能传进会议室里——说完之后,就拉着任司徒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秘书看着这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公司门口,三魂七魄才算彻底归了位,办公室里的人还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没声了,其中最大胆的那个,硬着头皮走到了办公室门外,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没看见老板的身影,只能顶着一头雾水看向孙秘书,求解答。   孙秘书两手一摊:“走了。”   “走了???”   老板发现自己被员工私下里这么揶揄,竟然没有刮起任何暴风雨,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   果然有了老婆以后,资本家都能变得这么有人性……   孙秘书正这么感叹着,突然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万一老板只是在老婆面前装风度而已,隔天再回头找他们算账可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孙秘书就万分气馁:“估计明天回来再找咱么算账。”   同事倒是很乐观,甚至安慰似的拍了拍孙秘书的肩:“咱们这项目现在突然变得这么顺利,再加上他新婚,时总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心情肯定是很好的,放心吧,咱们打打嘴`炮而已,他应该不会介意啦。”   孙秘书耸耸肩,但愿如此……   其实连任司徒都挺诧异,时钟被下属这么揶揄,竟然都没动气?在司机送她与时钟回家的路上,时钟一直默默地拉着她的手、闭着眼睛休息,不知正在想些什么,任司徒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休息:“你该不会是想回去找孙秘书算账吧?”   时钟还闭着眼睛就已忍不住笑了,紧了紧握住她的那只手,随后才睁开眼:“我像这么锱铢必较的小人吗?”   任司徒特别真挚的点了点头。   时钟作势要敲她的脑门,她才立刻改口:“不像,一点都不像。”   时钟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顺便身体一歪就枕到了她的腿上,“只是有点累而已。”   任司徒稍稍将膝盖并拢些,以便他枕的舒服些,一边帮他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钱是挣不完的,别这么拼命行不行?”   有她柔软的指腹按着紧绷的太阳穴,时钟的眉心的刻痕渐渐的平展了,可是他的语气依旧没有半点轻松:“为了整个项目,我把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抵押给了银行,所以这次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到工作上的事,可惜隔行如隔山,他若要向她解释清楚这个项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估计一整晚都不够用,任司徒也没再细究这到底是什么项目,只是问:“项目进行的不顺利?”   “顺利,”时钟刚说到一半便话锋一转,“可就是太顺利了,反倒更让人恐慌。”   “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时钟笑笑,没再说话。停了很久才再度开口,却已经转移了话题:“寻寻对他的房间还满意么?”   “只要是你准备的,他就满意的不得了。”   “那你呢?”   “我?”   时钟点点头。   他这是在问她对他们的新房是否满意?可他们的新房并没有重新装修过,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任司徒就有些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了,可他那样静静地仰视着她,令任司徒自然而然地就想要违心地讨好他了:“我对我的房间也……挺满意的。”   时钟愣了一下,显然时先生和时太太的思维不在一个频率上:“我是问,对你老公满不满意。”他纠正她。   任司徒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仅仅点头说服力不够,俯身吻了吻他。   时钟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   “老婆……”   从他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个词来,任司徒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迟了两秒才恍然大悟地应道:“嗯?”   “老婆。”他又叫了一遍。   任司徒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时钟仿佛也觉得他自己这番行为有些幼稚,失笑道,“单纯想叫你一声老婆、确认下我们是不是真的结婚了而已。毕竟……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任司徒取笑他:“等办完婚礼,度完蜜月,生完孩子,孩子需要你天天换尿布,而我也成了黄脸婆的时候,你就会觉得,那种不真实的幸福只存在于新婚那头一个月。”   “胡说!”   他坐起身,揽过她的颈项,咬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一时之间,车厢中响起了细密的、唇舌纠缠的声音,司机根本无需瞥后视镜一眼,就已经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处事原则,默默地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那时那刻的任司徒,耳边同时响着挡板升起时发出的“嗡”声细响与唇舌间濡湿的纠缠声,完全不会料到,自己说的某句戏言也会有一语成谶的一天……   腻歪的时间似乎永远不嫌长,还吻得难分难解时,车子竟然就已经停了,任司徒往车窗外一瞄——竟然这么快就到家了?   时钟却已经笑着牵起她的手,一同下车去了,任司徒以为他就要这样拉着她的手直奔家门了,他的脚步却停在了车门外——时钟看她一眼,眼里满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他就这样看着她,忽的把她抱起。   任司徒吓了一跳,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他笑她的大惊小怪:“新婚夫妇不都是这样的么?第一回得这样抱着新娘子进门。”   任司徒好生琢磨了一下:“不是婚礼当晚才需要这么做吗?”   时钟毫不在意:“那现在我们就当提前演习一下。”   说罢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往公寓楼里走。   公寓大堂里坐着的保安是什么样的反应,任司徒无心去分辨了,她垂着颈子,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处,反正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就算丢人也是丢这位时先生的人,不关她的事……   却不料这个男人竟直接抱着她,停在了保安面前:“这是我太太。”   保安估计也被唬住了,瞪直着眼看看时钟的脸,又看看埋首在他肩颈里的任司徒——应该还没有哪家的住户会抱着自己的太太到处向无关紧要的人员作介绍吧?   任司徒除了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尴尬地朝保安笑笑之外,还能怎么办?   于是乎任司徒就和保安干笑着对彼此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时钟也就不再多做逗留了,直接抱着任司徒走向了电梯间。   任司徒都能感受到保安的那两道受惊的目光还在尾随着他俩,忍不住照着他的肩膀用力捶了一下:“你好端端的干嘛去跟保安说这些?”   “当然是在昭告天下你已名花有主,”时钟毫不在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知道么?之前你每次来我这儿,那个保安都会盯着你看。”   “要不要这么小气?”虽然是数落他,虽然她的表情是哭笑不得的,但其实心底早已甜出了蜜。   时钟也不管她是真的嫌他不大度还是一贯的口是心非,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向来这么小气。”时钟无谓地耸耸肩,“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高兴的事,不拿出来分享一下,我整个人都不舒服。”   “和我结婚真的有这么好?”   “妙不可言。”   “那……”   任司徒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在这时,被人用极其无奈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肉麻啊?”   任司徒一愣。   还被时钟打横抱在怀里呢,就已经一脸诧异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孙瑶两手空空地坐在电梯间对面的休闲沙发上,正看着任司徒和时钟。   任司徒反应了好半晌,完全想不通孙瑶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最终只能一脸不解地问孙瑶:“你……不是回横店了吗?”   显然时钟投向孙瑶的那两道不怎么愉悦的的目光,也在问同样的问题。不好好在横店待着,又跑来做不速之客?   孙瑶倒也不在乎时钟的冷脸,她提着一双高跟鞋,赤着脚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任司徒:“我得在你这儿躲两天。”   任司徒抬眸看了看时钟,示意他把她放下来,时钟却仿佛和面前这不速之客杠上了,丝毫没有要把自己太太放下来的意思。最后还是任司徒强行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扫一眼孙瑶磨破了皮的脸颊:“你这是怎么了?”   ***   任司徒好不容易把小气的时先生劝去书房待会儿,才得以和孙瑶单独待在卧室。   不能被第三人听到的秘密,任司徒已经预想过会有多严重了,只不过当孙瑶真的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任司徒才发现,那比她之前所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我怀孕了。”   任司徒足足五分钟没说话,最终找回自己的声音时,似乎只能问出一个问题:“徐敬暔的?”   孙瑶点点头。   “所以你才……回来找我?”   孙瑶却摇了摇头:“怀孕这件事本身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严重的是,这事被徐敬暔知道了。”   这话倒是真的,任司徒完全无从辩驳。   孙瑶一脸的烦躁,祈求似的看着任司徒:“我需要喝点酒。”   任司徒赶紧让她打住:“你疯了?怀孕哪能喝酒?”   孙瑶想了想也就作罢,没再提酒了,只是一个劲的叹气:“都怪我,用了验孕棒之后也不记得藏好,被保洁员看到了……可我怎么知道这事能传到姓徐的耳朵里?!”   孙瑶越说越气愤,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了,任司徒赶紧按住她的肩,让她坐回到沙发上。   “然后呢?”任司徒尽量心平气和的引导问题。   “以他的个性,然后能怎样?还不是直接杀到横店,问我验出的结果是什么,我不告诉他,他就要拉我去医院,不过我趁乱逃了。”孙瑶说到这里还挺得意的,毕竟能从徐敬暔那儿钻到空子溜回来,也算是功勋一件,可转瞬间,孙瑶的那点小得意就被更多的沮丧迅速的冲淡,“可我一回到家就发现他已经让人在我家堵我了。我当时跑的时候,钱包、手机全都丢了,我连做出租车的钱都没有,就只能一路穿着高跟鞋走到你这儿,脚都要断了。”   这确实是徐敬暔会做出来的事,任司徒现在只能庆幸徐敬暔还不知道有时钟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孙瑶同样:“幸好他还不知道你已经结婚、还搬家了,你这儿比酒店都更安全,你可得收留我。”   任司徒点点头,这就要起身去帮她准备东西:“我去给你拿洗漱用品,你去洗个澡,睡衣就穿我的。楼上楼下都有空的客房,今晚你好好睡一觉,睡饱了咱们再商量该怎么办。”   孙瑶却是一脸“无需商量、我心里已经有数了”的样子,拉住任司徒,斩钉截铁地说:“孩子我得打掉。”   任司徒被孙瑶如此坚定的语气钉在了原地,有点错愕地回头看她:“你确定?”   当年的孙瑶就是从手术台上逃下来才保住寻寻的,任司徒也是某一次听孙瑶开玩笑似的提起那些往事,可是那时候的孙瑶一边笑、一边哭、一边说的模样,至今还刻在任司徒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知道我不能留下这个孩子,所以我妈帮我打点好医院,要带我去做手术,我想也没想就去了,可上了手术台,我突然就害怕了,那些冰冷的器械伸进我的身体,简直比徐敬延还恐怖,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逃了。但我其实很确定,我只是因为害怕才逃的,根本不是因为我爱这个孩子,不仅不爱,我还很恨他。可是任司徒,就像你说的,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其实是默许我妈把他送走的,可没多久我又后悔了,我找了都快50家孤儿院了,愣是没找到,明明我这么恨他,可我找不到他之后,又感觉我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任司徒,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其实答案很简单——   母爱。   如果不是母爱,在孙瑶终于找到了寻寻,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认回这个孩子,只能哭着求任司徒帮忙的时候,她就不会哭得那么声嘶力竭;   在孙瑶找到寻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一对条件非常优越的夫妇打算收养寻寻了,如果不是因为母爱,孙瑶也就不会在孤儿院的办公室里,跪在那对夫妇面前,连额头都磕破了,最终才使得那对夫妇让步。   后来任司徒才从寻寻口中得知,其实那天寻寻在办公室门外偷听到了孙瑶的哭声,只不过当时任司徒也在办公室里,寻寻以为哭的那人是任司徒,才会一直料定任司徒是他亲生母亲——   以至于就算如今的孙瑶已经打定主意不要这个孩子了,任司徒都是不太相信的。   孙瑶却没意识到这点,一直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该怎么避开姓徐的把手术做了。”    ☆、第63章   任司徒其实一直知道孙瑶对徐敬暔是怎样一种感情——爱而不得,恨却不能。这个孩子的来临,或许不是一个灾难,而是一个契机。毕竟彼此互相折磨这么多年,也该够了……任司徒忍不住叹了口气,打断了孙瑶的自言自语:“这毕竟是个小生命,你真的舍得?”   孙瑶闻言,表情微微一怔。   看到她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任司徒也就安心了,隐隐的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就没再继续逼问她,而是改口道:“你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睡醒了再说。”   等任司徒把孙瑶在客房安顿好了,时先生已经在主卧等着她了。   新婚燕尔,家里却突然多了个寄宿者出来,想必他是万分不乐意的,任司徒见他背对着自己,正在衣帽间里找着东西,她悄声上前,自后搂住他,抱着几分先斩后奏的心态,贴着他的背脊糯着嗓音说:“我答应孙瑶让她在这儿住几天,你不介意吧?”   话已至此,他怎么还说得出“介意”二字?时钟低眸瞅一眼她乖顺地叠在他腹部的手,忍不住一笑,转头看她时,却刻意板起了脸:“介意。非常介意。”   任司徒还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那……”   “那……”时钟顺着她的话往下继续道,“时太太是不是该用实际行动表示下歉意?”   任司徒没说话,只狐疑地打量打量他,静观其变。   他也就这样好整以暇地,一边继续回视她,一边还伸手在衣柜里摸索着什么,很快就用指尖勾出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睡衣,举到她面前轻飘飘的晃了晃。   任司徒皱眉看了看他指尖勾着的那点半透明的布料:“这是什么?”   “睡衣。”   “给我的?”   “当然。”   任司徒只好接过那件睡衣,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衣领勉强掩住胸口,下摆勉强遮住大腿,这哪是睡衣?这分明是情`趣内衣。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比起他是不是真的必须让她穿这个,任司徒更好奇她现下问出口的这个问题。   “过年那次同学聚会后不久,”时钟对这事似乎记得很清楚,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那次我不是扯坏了你的内衣么?我就去那个内衣品牌店里去逛了逛,发现了这件,就买下来了,觉得应该有机会让你穿上。”   同学聚会那次……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亏他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任司徒拿他很无语,他倒是一点也不以为意,左手拿着轻飘飘的睡衣,右手执着她的手,直接带着她往衣帽间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煞有介事地说:“鸳鸯浴加上这件睡衣。我提的条件并不苛刻吧?”   任司徒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到了浴室门外,在他把她带进浴室“为非作歹”之前,任司徒觉得自己必须得先弄清楚一件事,于是赶忙反拉住他的手:“该不会孙瑶在这儿住几天,我们就得玩几天的‘鸳鸯浴加睡衣’?”   时钟抽了抽嘴角,像是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可他顿时又绷起了嘴角,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好主意,就这么办。”   不等任司徒抗议,他已一把把她拦腰抱起,扛进了浴室,顺便用脚“砰”的一声勾上了门。   但显然任司徒是多虑了,孙瑶在这儿郁郁寡欢地住了一个星期,时先生倒是没变着花样“折磨”时太太一星期——他这整整一个星期简直忙得昏天暗地,任司徒七天里有五天压根没见着他人影,剩下的两天,则是她早上刚准备出门送寻寻去学校时,正巧碰上他熬完夜、加完班回来。   任司徒看着特别心疼:“你先睡一觉再去上班吧?睡几个小时都行。”   寻寻见到时钟这副疲惫的模样,连连点头应和:“是啊,爸爸,你不怕变成熊猫眼么?”   时钟却只能笑着拍拍寻寻的脑袋瓜:“没事的,放心吧,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走。”   任司徒劝不到他多休息,就只能带点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看来他公司的项目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他就算累,内心却应该是格外满足的。   至于婚礼事宜,时钟已经全权交给婚庆公司去处理了,算是帮他节省了不少时间。而见证了他足足一星期的加班后,任司徒也学聪明了,至此之后,她每晚都煲一锅汤,要么趁晚上直接送到他公司,要么煨在锅里,他隔天回来洗澡换衣服之后,正好可以喝上几碗——   他没时间休息,多喝点养生汤总是好的。   只不过任司徒自己的工作也不算清闲,有时候一锅靓汤一煲就得煲好几个小时,有一次,她打电话向盛嘉言讨教了八鲜汤的做法,在煨第一锅食材的时候,任司徒就趴在餐桌旁泛起了困。这一困,一闭眼,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睡到了天亮,任司徒幽幽地挣开眼睛时,触目的都是清晨明亮的光线,顿时吓得从床上坐起——   她本来还打算煲好了汤,煨在锅里,等时钟清晨回来洗澡换衣之后喝的,没成想一睡就睡到了隔天。至于她的汤——   任司徒立马下床,趿上拖鞋直奔厨房。   没成想她一冲进厨房,竟看到时钟已经坐在那儿喝汤了。   时钟也没想到自己妻子会顶着一脸五迷三道的睡意、这么急冲冲地跑到自己跟前来,略有些错愕地看了任司徒一眼,随后便展演一笑:“醒了?”   “这汤……”任司徒瞅瞅他碗里的汤。鼻尖还沁进了从碗里飘来的药材的清香。   时钟放下碗和勺:“老婆的厨艺进步神速,这锅汤比之前的好喝太多了。”   可问题是……   这锅汤不是她做的……   还是她睡糊涂了?其实她是煲好了汤之后,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卧室去睡觉的?   任司徒就这样迷迷瞪瞪地看着他喝完了汤,直到时钟放下碗勺。他的抱歉全写在脸上:“等忙完了这阵,度蜜月的时候,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贴着你。”   说着还主动倾身而来,示范什么叫“寸步不离”——   任司徒被他紧搂在怀里,其实她已经适应他这种把人揉进骨血里的拥抱方式,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任由他吻她的脖颈、还有下巴,很快他就锁定了她的唇瓣,要落下沉沉的吻。任司徒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还没刷牙。”   时钟一笑,流连地瞅了瞅她,忍下了快被撩拨起的*,放开了她:“幸好你阻止我了,否则再不打住的话,我就不想走了。”   “……”   他这么一说,任司徒顿时有点后悔阻止他了——那样起码他能多陪她一会儿。   任司徒也只能忍下心里那点小心思,装大度:“赶紧去洗澡吧,你今早还得忙吧?”   时钟吻了吻她的鼻尖:“今晚我争取赶回来陪你吃晚饭。”   说完便离了座,直接快步朝卧室走去。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任司徒顿时有种古时候宫中怨妇所特有的、有苦难言的感觉。   在任司徒还在暗自惴惴难平的时候,孙瑶不知何时才从客房里悄悄地溜了出来,直接猛地一拍任司徒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任司徒惊得差点碰掉餐桌上的碗。   回神瞅一眼孙瑶,任司徒才收起了惊讶。孙瑶却已经绕过她,直接走进厨,很快就来到了那一锅还搁在灶台上的汤前,拿起大勺子搅了搅,又低头嗅了嗅,有点嘴馋:“真香,可惜我现在不能乱喝补汤。”   “这锅汤是你替我煲的?”   孙瑶摇了摇头,还在留恋地用勺子搅着那锅汤,头也不回地对任司徒说:“我哪有这本事?是盛嘉言煲的。”   “你说什么???”   孙瑶这才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地回到任司徒面前:“我半夜睡不着,去你房间找你,想聊聊天来着,结果你不在,你的手机还一直在震,我一看是盛嘉言的号码,就替你接了。他说你可能在厨房,我果真在厨房找到你了,见你在睡觉,我就这么跟盛嘉言汇报了,我本来想叫醒你来着,可盛嘉言不让。我也没想到他最后会直接煲好了汤送过来……”   “……然后呢?”任司徒的声音不由得紧绷。   “然后?”孙瑶倒觉得这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然后他把你弄到床上去睡了之后,他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   这一天似乎一切照常,时钟照旧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回公司忙去了;任司徒送完寻寻去学校,折到诊所上班去了;孙瑶则依旧在时钟家惬意地躲着,手机直接关机,经纪人的电话、助理的电话一概不接。   任司徒要联系她的话,直接打时钟家的座机就行。四点刚过,还是任司徒的上班时间,座机就响了,毕竟是上班时间,孙瑶自然不会以为这是任司徒的来电,可保洁阿姨接听了电话,听了没两句就把听筒交到了还在看韩剧的孙瑶手里:“孙小姐,找你的。”   孙瑶接过,“喂”了一声,没成想回答她的,竟真是任司徒:“时钟今天回家吃晚饭,我去超市买点菜。你替我去接寻寻下课吧?”   “你今天亲自下厨?”   孙瑶的诧异,一来因为一向是阿姨买菜做饭的;二来……任司徒的厨艺这么不好,她哪来自信要做一顿喂饱她、寻寻、还有时钟的晚餐?   任司徒倒是没想到这个层面上的问题,只说:“我先挂了,你记得准时去接寻寻。”   虽然对任司徒的厨艺持保留意见,但孙瑶还是看准了时间出门,准备去接寻寻放学。   只是孙瑶万万没想到,她一到公寓楼外,正准备到路边拦出租车,却有一辆黑色车身的RR悠悠地停在了她面前。   孙瑶下意识的皱眉,退了一步。   车门缓缓的开启,从车上走下来的,竟是……寻寻。   寻寻一下车就看见了孙瑶,惊喜地跑上前来:“孙瑶!”   孙瑶接住寻寻的怀抱,手却是僵硬的,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盯着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车。   在她的注视下,徐敬暔拄着拐杖,慢条斯理地从车上下来——   两两相望,徐敬暔的表情很冷:“我早就说过,你躲不掉的。”   ***   时钟从工地视察回来,已经是临近下班时间——   一众员工见老板从工地赶回公司,顿时嗅到了加班的危险信号。   只是没成想,时钟只是回公司那份文件而已,拿完就准备走,顺便对孙秘书嘱咐了一句:“通知下去,今天不加班。”   中鑫的一众员工诧异了——   老板今天竟然开了尊口,让大伙准时下班?   当然,谁也不会料到老板突然大发慈悲的原因竟然是——   “我今天得回家吃晚饭。”   唯一知情的孙秘书真是把自己心目中的老板娘形象描绘得更加伟岸了。   时钟却已经是归心似箭,直接甩下孙秘书,从办公室直奔公司大门外的电梯间而去。等着电梯抵达的同时,时钟忍不住频频看手表。   他面前的电梯还未抵达,隔壁电梯却已经“叮”地一声敞开了门,紧接着,穿着检察院制服的一行四人神情严肃地从电梯门里走了出来。   一行人正准备走进中鑫大门,却在这时,与时钟对上了面。   时钟被这四人打量的眉心一皱。   下一瞬,为首那人径直走向了时钟,“时钟先生吗?”   时钟没说话,只凛着眉眼,沉默地看着对方。   对方亮出证件,又说:“我们是区检察院反贪局的,你涉嫌行贿、威胁恐吓等多项指控,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64章   任司徒是拎着满手的东西回到家的,她可算是大采购了一回,每一种食材的分量买的都不少,就算待会儿做砸了某道菜,起码还有足够多的食材供她练手,任司徒就这样拎着三大袋东西,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走出了电梯,实在是没有力气把这些东西运到厨房去了,只能扯着嗓子向待在家里的保洁阿姨求助:“赵阿姨!过来帮我搬点东西吧?”   不一会儿保洁阿姨就闻讯赶到了,见到任司徒一个人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保洁阿姨很是诧异:“太太,你不是就做一顿饭么,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任司徒一边动着已经麻木了的手腕,一边说:“我难得逛一起超市,看了什么都想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爱吃些什么,就能买的都买了。”   新婚燕尔就是不一样,处处都为对方着想……保洁阿姨识趣地笑了笑,没说什么,直接提着一大袋子东西朝厨房走去了。   好不容易把东西都运进了厨房,任司徒回到客厅,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仰头靠在那里,歇歇胳膊歇歇腿,不经意的瞄到电视机屏幕上正暂停着的那部韩剧。只瞄了一眼,就猜到这肯定是孙瑶出门之前在看的——这部韩剧最近火得一塌糊涂,任司徒倒是没看过,但孙瑶因为中国版有意找她出演、这两天看得特别欢快。   孙瑶这会儿应该已经接到寻寻了吧?任司徒看了眼时间,时钟的公寓离寻寻的学校这么近,这个点,孙瑶应该早就领着寻寻回来了……   任司徒摸出手机,拨给孙瑶,等候音响了很久孙瑶才接听。   十分有气无力的一句:“喂?”   任司徒不由得一皱眉。她有多久没听过孙瑶这样的声音了?死气沉沉,哪怕一点强装出来的活力都没有。任司徒哑了哑嗓子,几乎是本能地就脱口而出,问道:“出什么事了?”   “……”   “……”   孙瑶那头短暂的沉默令任司徒下意识的伸地捏紧了手机,好在孙瑶并没有一直这样死一般的沉默下去,下一秒,电话那头的孙瑶就用越发凄凄惨惨戚戚的语气对任司徒说:“我在医院。”   任司徒惊得霍然站起。   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她真的跑去拿掉孩子了……   可随后孙瑶有气无力的声音就把任司徒的这层惊恐打碎了,同时却也丢给任司徒一个更加重磅的炸弹:“寻寻他……出事了,我在医院陪他。”   任司徒脑袋忽然“嗡”地一声,双腿瞬间就已有了本能的反应,径直朝电梯快步走去,这时候的保洁阿姨刚收拾好任司徒买回来的东西,从厨房里走出来就看见任司徒一脸紧绷地疾走着,不明所以之下只能赶紧叫住任司徒:“太太,你这是去哪儿?”   任司徒头也不回地说:“我有事出去一趟,时钟如果回来了,让他给我打电话。”   这顿晚饭算是彻底泡汤了,任司徒悬着一颗心,开着车在堵得不像话的车道上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抵达了医院,一停稳就急忙冲下车,直奔医院大门而去。   等她终于找到孙瑶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反观坐在长椅上浑身无力、双眼无神的孙瑶,同样是一头的冷汗。任司徒径直走向孙瑶,“到底出什么事了?”   孙瑶听见任司徒的声音,那空洞的、望着她自己脚尖的眼神这才缓缓地抬起,对上任司徒的眼睛。   孙瑶张了张嘴,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有另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提前替孙瑶回答了:“他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撞到了头。”   任司徒蓦地一怔,循声看去,只见徐敬暔坐在轮椅中,离她们不到五步的距离。   任司徒还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孙瑶已经如同被点着的火苗,“蹭”的就站了起来,几乎是在对着徐敬暔吼:“你怎么还在这儿?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孙瑶的怒火犹如丢进了万丈寒冰池,没有激起对方的半点回响。又是医院,又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现在又有徐敬暔在场,任司徒心中已经忍不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以至于手心都隐隐冒汗了。任司徒把目光从徐敬暔的身上收回,转而看向孙瑶,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冷静点,先告诉我寻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孙瑶这种一向以没心没肺的形象视人的人,一旦像此刻这样流露出一点点的慌张无措,都会令人格外心疼,此景此景在前,任司徒真担心寻寻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孙瑶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的一句话,总算让任司徒心里的这块大石头落了地:“没什么大碍,正在输血。”   不知为何,一提到“输血”二字,孙瑶就忍不住瞟了眼任司徒身后不远处的徐敬暔,任司徒顺着她的目光回望,只见徐敬暔也正眉头深锁地看着孙瑶。   这一层楼里,除了零零散散站在远处的护士,再没有别的病人的身影,任司徒一联想到这是徐家捐过款的医院,不难猜到是徐敬暔顾忌着孙瑶的公众身份而派人清场了,这层楼里才会这么冷清。   至于这两个人之间——任司徒的目光不由得在孙瑶和徐敬暔之间——总像藏了什么秘密似的。   任司徒只能把孙瑶带到僻静处,问她整个事情的原委:“到底怎么回事?”   孙瑶看了眼被她们撇在原地的徐敬暔,又回神看着任司徒,犹豫了颇久,才慢慢说出了口:“你不是让我去接寻寻放学么?结果我下楼的时候,寻寻已经在楼下了,是徐敬暔送他回来的。”   ……   “我早就说过,你躲不掉的。”——   徐敬暔说出这话时阴狠的语气和表情,之于孙瑶,至今还言犹在耳。   当时听到这句话,孙瑶下意识地就把寻寻一拽拽到了身后,寻寻还在状况外,从孙瑶的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两只滴溜溜转着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孙瑶,向孙瑶解释道:“徐叔叔给我们学校捐了教学楼,校长还带他看我们上课来着,没想到他竟然是任司徒的朋友,还见过我,还一眼就从我班里认出我来了。”——   所以寻寻就让姓徐的送他回家了?   孙瑶这么一想,顿时后背一阵恶寒。于是也就越发对着徐敬暔怒目而视了。   徐敬暔却收起了面对她时那般恶狠狠的样子,嘴角噙着笑,微微俯下`身对上寻寻的目光:“寻寻,你自己先上楼好不好?我跟你孙瑶阿姨要一起去找任司徒谈些事情。”   真是撒起谎来眼都不眨,孙瑶忽略掉徐敬暔的虚情假意,拉着寻寻,调头就往公寓楼走,晾他一个瘸子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她刚走上两级台阶,就两名黑衣保镖快步上前拦住了前路:“孙小姐,请您合作。”   孙瑶不屑地斜睨了这身型几乎比她壮一辈的彪形大汉,回头几乎是挑衅地看了眼徐敬暔,随后说出口的话,已经分不清是在对保镖说,还是在对徐敬暔说:“你有本事拦我试试?我受伤了,心疼的可是你老板。”   徐敬暔闻言,眸色一暗,保镖闻言也是蓦地一怔——他了解自己的老板,自然也就忌惮起说出了这番言论的孙瑶来。孙瑶撇开保镖的手,直接带着寻寻继续快步走上台阶,保镖顿时就不敢拦她了,深怕真的出了什么差池。   徐敬暔并未上前,只是看着这一幕,直接丢出不痛不痒的一句:“那这孩子要是受伤了,心疼的是谁?”   紧接着便是话锋一转,命令保镖道:“把孩子给我抱来。”   这回就算不知道这些大人正在为什么事而纠结的寻寻,也忍不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保镖听徐敬暔这么说,立即伸手就逮住了寻寻,把寻寻整个人抱了起来,吓得寻寻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孙瑶立即扑到保镖身前,要去抢寻寻的胳膊,寻寻也尖叫着伸长了胳膊向孙瑶求救,可保镖哪管这些?径直抱着寻寻,毅然决然地一级级走下楼梯,一时之间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孙瑶抢不过保镖,只能一边于事无补地拦在保镖面前,一边对着脸色变都没变一下的徐敬暔刺耳的骂着:“姓徐的!我X你妈!TMD,你让他把寻寻放下!”   徐敬暔并不生气,但也一点笑容都没有,语气里也没有半点温度:“孙小姐,你应该知道惹怒我的下场是怎样的。”   孙瑶瞪徐敬暔一眼,眼睛里几乎要沁出血来,徐敬暔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方式让他妥协,索性提前就知会她:“你别想着通过自残的方式让我心软,你怎么伤你自己,我就怎么对这孩子。反正这孩子与我无关,我说到做到。”   孙瑶彻底拿他没辙了,她相信他是真的说到做到,多么残忍的男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除了妥协,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应对之法了,只是说这话的语气如此不甘,如此的愤恨,根本不像是在询问他、他到底想怎样,反倒像是要把硬生生的活剥了。   徐敬暔却依旧不为所动,很平淡地说:“我只要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有了。”   孙瑶无力地闭上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她闭着眼睛,错过了不远处那个男人藏在眼里的狂喜与悲切。   她只听到这男人用平静无虞的嗓音对保镖吩咐道:“放他下来。”   其实根本不用等保镖放寻寻下来,只要保镖原本牢牢钳住寻寻的双臂稍微一松,寻寻就机敏地跳到了地上,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路狂奔地跑上台阶,要躲到站在更高台阶处的孙瑶的身后去。   孙瑶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松了口气,可下一瞬间,她刚平顺回去的心脏又被猛地一把提起——寻寻跑得太急,竟一脚踩空了。   眼看寻寻整个人身体朝旁边一歪,徒劳的伸着手要去抓一旁的扶手,孙瑶慌乱地跑下台阶,要去挽救,可还是晚了一步,寻寻整个身体已朝下滚落而去……   ***   任司徒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双手握拳。   她以为徐敬暔只是对旁人冷酷,却不知,他对旁人不是冷酷,而是残忍。寻寻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这样对……   好在寻寻没大碍。   任司徒环顾四周,也没看出来寻寻现在正在哪间病房输血。正要回眸让孙瑶带自己去看看寻寻,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孙瑶的手上也包扎了。   任司徒眉心不由得蹙得更紧,把孙瑶的胳膊牵起来仔细查看:“怎么样?没事吧?”   孙瑶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苦笑了一声:“知道么,我从诊室里包扎完出来的时候,姓徐的也问了我这句话。‘怎么样?没事吧?’”   “……”   孙瑶的眼里忽然莫名的浸透了泪水,她就这样眼眶里转着时刻会流出来的眼泪,求助似的看着任司徒:“司徒,我该怎么办?”   任司徒都被她说糊涂了,一脸迷茫地问任司徒:“寻寻不是没有大碍么?你不用担心成这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孙瑶无力地摇摇头,终于是沉了一口气,慢慢地把事情讲完:“我手臂只是擦伤了,流了点血而已,我到了医院以后,本来是要陪着寻寻进诊室处理伤口的,可姓徐的看我手臂流血,硬是让保镖押着我去包扎,我包扎完出来就赶了过来,结果姓徐的告诉我,寻寻转来输血站输血了。”   虽然不明白孙瑶在如今这种紧急状况下,为什么还要去追究之前的这一些旁枝末节的细节,可任司徒总冥冥之中觉得孙瑶眼里藏了大事,于是只能耐着焦急的心,听着孙瑶继续娓娓道来……   ……   孙瑶听徐敬暔说,孩子转去了输血站,自然就要调头离开,直奔输血站而去,却被徐敬暔死死地拉住了手。   孙瑶用力扭着手腕挣扎着,虽闷声不吭,眼里却写满厌恶。对他的厌恶,更是对自己的厌恶——她连一个瘸子都敌不过,实在是令她愤愤难平。   这个瘸子这样拉着她不让她走,竟然只是为了跟她说废话:“孩子是A型血。”   孙瑶几乎想抽他两嘴巴子了:“你愣着干嘛?A型血就A型血啊!输血站在哪儿?赶紧过去呀!”   孙瑶说完,终于成功地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了手腕,可她还没迈出半步,又被徐敬暔猛地一把抓住了胳膊。用力到孙瑶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孙瑶低眸看一眼自己胳膊上被他抓出来的红痕,再抬头看他的脸,只觉得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的掩盖下,已经是个疯子了。   这个疯子却在直直地对上她眼睛的下一秒,用一种低沉到再也不能更低沉的声音,说出了几乎瞬间就要让孙瑶也疯掉的话:“徐敬延和你一样,都是O型血……”   孙瑶只顾愤恨的瞪着他,足足两秒之后,耳朵仿佛才接收到他说的话,原本怒目而视的目光顷刻间就凝结住了……   ……   ***   此时此刻的任司徒比当时的孙瑶反应快多了,在听到“徐敬延和你一样,都是O型血……”的那一刻,已经整个人都僵住了。   A型血……   O型血……   瞬间无数种排列组合在任司徒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可她不仅没能因此而想明白,反而更糊涂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孙瑶:“怎么可能?”   孙瑶此刻的心里飘着的,又何尝不是这句话?是啊……怎么可能……   孙瑶忍不住苦笑,苦笑到最后,却是比哭还难看了,她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只有任司徒了:“司徒,我该怎么办……”   ***   寻寻被安排留院观察一晚,孙瑶在医院陪着寻寻。如今的寻寻不再像是傍晚刚回到家楼下那会儿那样、忍不住对徐敬暔表示亲近,而是徐敬暔的轮椅一被推进病房门,寻寻瞧见了,就猛地整个人缩在病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   孙瑶已经没有力气再应付门边的这尊瘟神了,颓然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徐敬暔看了眼病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孩子,再与孙瑶颓丧的目光对上了几秒——他默默地摆了摆手,让保镖把自己的轮椅倒推出去,还病房一片宁静。   保镖恭恭敬敬的把徐敬暔连同轮椅一道推到了走廊。保镖眼里的徐敬暔,从来都是冷酷的,决绝的……纵使有千种姿态,但也不曾有过现在这般的无力表情。   “徐少……”保镖忍不住唤了一声。   徐敬暔抬手制止了他,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眉心,说:“让我静一静。”    ☆、第65章 (补齐)   保镖只好默默地离开,走廊上便只剩下徐敬暔一人的身影,坐在轮椅上,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   直到孙瑶从病房里出来。   孙瑶应该猜到他在外头了,见到徐敬暔时,她早已没了之前的火爆脾气,就只匆匆扫了他一眼,便直接无视了他,调头往走廊深处走去。   徐敬暔开口叫住她:“站住。”   孙瑶不为所动,脚步没有片刻的迟缓。   看着她越行越远的背影,徐敬暔惯常冷酷的语气里,不由得多了半分气馁:“你知不知道我之前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徐敬延和你一样是O型血,孩子和我一样是A型血。”   孙瑶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咬牙切齿地停在原地片刻,霍然回头,径直朝徐敬暔走了回来。   孙瑶其实是想揪起徐敬暔的衣领,居高临下地俯看他的,“寻寻是A型血,那又怎样?我从来就没说过寻寻是我生的,他单纯就是任司徒领养的孩子而已,一直是你自己吃饱了撑的瞎联想。”   孙瑶确实也是这么做的——抓住这个总是习惯鄙睨他人的男人的衣领,妄图把他从轮椅上揪起来,可她不仅没能把他揪起,反倒是徐敬暔立即就把她的手腕扣住了,不期然间将她的身体拉低,他的鼻尖几乎抵着她的了。   就在这样在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里,孙瑶听见这男人用特别笃定的声音对她说:“我已经让医生采集了寻寻的DNA样本去化验。”   孙瑶的神情蓦地一紧。这个男人的效率这么快,她总是有种防不胜防的感觉。   徐敬暔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丝因心虚而泛起的波动,这个时候他作为胜利者,其实应该是要微笑的,可徐敬暔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因为整颗心都已经被苦涩浸满:“到时候就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几乎是在瞬间,孙瑶心里凉成一片。她猛地从徐敬暔的桎梏中抽回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更确切地说,是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徐敬暔没再挽留她,只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没有了她的脚步声,走廊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徐敬暔待在这片安静之中想了很久,终究是滑着轮椅进了病房。   孩子已经睡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把自己整个身体缩在被窝里,而是平平顺顺地躺着,头上缝了针,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也包扎得很好。   徐敬暔的轮椅缓缓地停在了病床前。这个孩子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伸手想要摸摸孩子白净的脸颊,最终还是忍住了,收回手,只静静地看着。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无论是看照片,还是远远地看着真人,他都觉得这孩子的鼻子、嘴巴长得像孙瑶,但眉眼长得却像徐敬延。这种相像总能把他推进懊悔、愤恨、甚至是嫉妒的深渊里,一次又一次。   可是事到如今,却完全演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他之前怎么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孩子的眉眼长得像徐敬延,不就等于长得像他么?这到底是老天开的又一次玩笑,还是施舍给他的一次机会?   徐敬暔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   任司徒几乎是一路飙车回家的,虽然路上已经没有她来时那么水泄不通了,但还是车流穿梭,堵得不像话,时不时的红灯也快要把人的耐性都耗光。任司徒的车又一次被迫停在红灯前时,她的电话响了。   一看是孙瑶打来的。任司徒立即接听。   电话那头的孙瑶显得很慌张无措,隔着这么远的电波,任司徒都听到她凌乱的呼吸声:“我完了,彻底完了……”   任司徒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心平气和的对孙瑶说:“什么完不完的?你起码得告诉我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他要去验孩子的DNA了。万一……寻寻真是他的,他肯定会把寻寻从我身边抢走的。”   任司徒被她说得,没来由的心里一紧,顿时是又气馁又无奈:“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寻寻到底是谁的你都不清楚……”   要不是寻寻今天出事了,孙瑶估计一辈子都要这么糊里糊涂地过着了……   孙瑶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就不吱声了,任司徒沉了口气,望向挡风玻璃外,见红灯已经跳绿灯了,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收敛起语气,继续以安抚为主:“你现在胡思乱想一点用都没有,等我回医院了咱们再当面说。”   孙瑶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任司徒就把电话给挂了,专心开车,抵达住处时,保洁阿姨已经等在楼下了。任司徒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格里,保洁阿姨认出了她的车,直接把装得满满的书包给任司徒送了过来:“寻寻的东西全在里头了,他的衣服还有ipad什么的……”   任司徒从车窗口接过递来的书包,“谢谢谢谢。”也没多想,就随口多问了一句,“时钟回来了么?”   “还没有。”   任司徒不由得瞥一眼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还没回来?不会又临时加班,不回来吃晚饭了吧?   现在任司徒满脑子都是寻寻的事,也没什么心力管别的了,只能对保洁阿姨说:“时钟估计又加班了,晚饭您自己个儿先吃吧,就别等我们了。”   之后便升起了车窗,绕到对面车道,按原路返回。   再回到医院,天都已经彻底黑了,任司徒下车时,无意识地抬头望了眼这无星无月的天空。有多少人的心会迷失在这个黑夜里,任司徒不得而知,她收回目光,脚步匆匆地赶去了住院部。   孙瑶正在走廊里吃着盒饭——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要先填饱肚子再说——远远见到孙瑶一口一口的吃着饭,任司徒起码能宽心一点。在望一眼走廊四周,徐敬暔已经离开,也难怪孙瑶能安安心心坐那儿吃东西了。   任司徒走近,这才发现孙瑶旁边的座椅上叠放着精致的私家食盒,可以透过半透明的盖子窥见里头装着的菜肴。   不用问都知道,这食盒是徐敬暔派人送来的,否则孙瑶也不会把它们弃在一边,只顾吃着自己手里这菜色平平的盒饭。   任司徒进病房见寻寻正睡着,轻手轻脚地把寻寻的书包搁在了沙发上,退出了病房,回到孙瑶坐着的长椅上,在孙瑶的另一边入座。   任司徒原本打算等孙瑶吃完了再说,孙瑶却径自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塑料勺。   她扭头看向任司徒:“帮我问问盛嘉言,如果姓徐的真要跟我抢孩子,这官司该怎么打。”   任司徒想了想,安抚似的拍了拍孙瑶的肩膀:“你先吃饭吧,待会儿咱们把盛嘉言约出来详细谈谈。”   孙瑶却直接把盒饭盖上,随手搁在了徐敬暔派人送来的那一叠食盒上。逼自己吃东西,实则根本是索然无味,她现在是一粒米都不愿再动了,“司徒……”   任司徒静静地等着她继续。   孙瑶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屏足了一口气,和盘托出了:“其实我之前一直都没告诉过你,我的第一次其实是给了他的。”   现在这种情况,任司徒好像除了点一点头静待她继续,不能再有别的任何反应。   于是乎,在任司徒的静默中,孙瑶娓娓继续道,“可是没多久他弟就把我给……”孙瑶用力地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有些疮疤孙瑶是没有勇气去揭开的,就只能语气一顿,继而改口道,“那种情况下,我压根就没想过寻寻可能是跟他的那一次怀上的。”   “……”   “司徒,我该怎么办?”   她该有多无助,这一天之内她就问了多少句“我该怎么办”。任司徒紧锁着眉心,不敢妄下结论,思考了很久,只能对孙要说:“那得取决于你有多爱他,或者多恨他了。”   孙瑶垂着眼眸沉默下去,这个问题,她一时之间还真的得不出准确结论来。好像真的是有多爱就有多恨,爱恨都已经融为一体了,她又怎么能轻易分辨得清?   任司徒也没逼迫她当下就一定要得出结论,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寻寻醒了没有。”   孙瑶也不愿再坐在这冷冷清清的走廊,起身随着任司徒一道进了病房。   寻寻还没醒,不过原本平躺地睡着的他,此刻已经变成了侧卧,这姿势,几乎都要压着他受伤的手臂了,任司徒赶忙轻着脚步过去,要把寻寻的身体顺平来,却不料她的动作稍稍重了一些,寻寻就这样被闹醒了,皱了下鼻子之后就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见到眼前站着的是任司徒,寻寻嘟囔了一下嘴巴:“我饿了……”   果然是小吃货,不喊疼也不想哭,醒来一见到她,就开口要吃的。   床尾的移动桌板上就放着吃的,和方才孙瑶身边放着的食盒一模一样,四个食盒垒成一叠,旁边还多放了一个盛汤的保温杯。   应该也是徐敬暔叫人准备的。   任司徒还在犹豫着是要接受徐敬暔的这番好意、还是出去买别的晚餐回来给寻寻,寻寻已经眼尖地发现了移动桌板上的东西,“那是什么?”寻寻自顾自地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移动桌板上的食盒,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任司徒看一眼孙瑶,见她沉默着、不像是反对的样子,便动手把移动桌板推到了寻寻面前,打开四个食盒,里头都是些清淡而营养的菜色。   寻寻迫不及待地去拿筷子,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任司徒无奈地把寻寻的坐姿调整好,不让他再乱动,拆开筷子,坐在床边喂他吃。   孙瑶站在一旁,看了两眼,顿时就不忍直视了,调头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   任司徒望见她这般急匆匆的背影,也只能比自己坐在床边,先把寻寻喂饱,再跟进卫生间看望下孙瑶。   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见孙瑶正在洗手池前洗脸,等孙瑶抬起头来,任司徒自然看见了她满脸的水迹——   至于她为什么洗脸,任司徒瞄了眼孙瑶通红的眼眶,就猜到了。任司徒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酸:“怎么好端端的又躲起来哭了?”   孙瑶苦笑一下:“你把寻寻照顾的这么好,更衬得我是个不靠谱的妈妈了,他跟着你才能过得无忧无虑,我宁愿他一辈子以为你才是他妈妈,也不能让一个不靠谱的爸爸跑来打乱他的生活。”   任司徒张了张嘴,终究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只扯了点纸巾给她:“擦擦脸吧,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孙瑶扯了扯嘴角,极其勉强地笑了笑。只是心里有个自嘲的声音愈演愈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孙瑶,你已经用这句话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真的有效的话,你怎么还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孙瑶擦干了脸,眼睛里的血丝也慢慢退了,任司徒这才搂住她的肩膀,要带她出去,寻寻天生好奇心就比较重,她们俩在洗手间一待就待这么久,任司徒真怕寻寻会被好奇心驱使跑进洗手间探听情况。   只是没想到,任司徒正欲推开洗手间的门出去,门已先一步从外头被人拉开了,紧接着就有一抹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任司徒差点撞了对方个满怀,这才惊得抬起头来。见闯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时钟,任司徒本能地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被时钟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任司徒几乎被他搂得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稍稍推开了他一些,见他眼里藏着的焦虑,任司徒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时钟抓住她两边胳膊,好好地将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   一旁的孙瑶用纸巾擤着鼻子,应该已经从之前的悲切之中回过了神来,皱着眉看了看时钟,已经有力气打趣他了:“又不是你老婆出事,你吓成这样干嘛?”   时钟对孙瑶的话不置可否,跟没听见似的,只自顾自地松了口气,对任司徒说:“我回到家,赵阿姨说你在医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你没听赵阿姨说全吧,我来医院是因为寻寻。”任司徒也忍不住取笑他的大惊小怪了,“我能出什么事?”   时钟笑笑,没接话。他总不能告诉这女人,他从检察院出来的时候,接到的那通电话里,蒋令晨说的那句:“时总,小心了,这才刚开始……”有多令他恐惧。   他有多担心姓蒋的会把矛头指向他最珍惜的人,方才就抱得她有多紧……   等任司徒、时钟、孙瑶三人从洗手间里出来,果然寻寻已经好奇地探头探脑了好久,逮着时钟就不满的嘟囔:“你们背着我说悄悄话……”   时钟牵着任司徒走到病床边,仔细查看寻寻身上的伤,心疼地伸手抚了抚寻寻的脸颊:“疼不疼?”   寻寻扁起嘴,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长腿爸爸,今天在医院陪我好不好?我怕那个害我住院的人还会过来找我。”   时钟揉了揉孩子软软的发顶:“没问题。”   寻寻这才安下心来。时钟扶孩子躺好,之后便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寻寻侧头确认时钟没走,这才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孙瑶则站在床尾,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触动了多久,就在原地僵立了多久,等任司徒意识到孙瑶许久没吭声了继而回头看向孙瑶时,孙瑶正垂下双眸,转身朝门边走去——孙瑶就这样默默地退了出去,替他们关上病房门。   任司徒下意识地追了过去,可只朝病房门的方向走了一步,任司徒又停下了,孙瑶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清净、不被打扰——任司徒这么想着,只好改道走向沙发,去把寻寻书包里的衣物整理出来。   ***   孙瑶确实需要躲起来清静一下。   想哭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的想要避开所有人,包括任司徒在内。   孙瑶还记得莫一鸣追她追的最勤的那段时间,也是她对莫一鸣的态度最为恶劣的时期,她还记得她有一次忍无可忍地对莫一鸣吼:“你天生贱骨头啊?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喜欢到她怎么冷言冷语相向,莫一鸣都好像不生气似的。   孙瑶当然也还记得莫一鸣当时给她的答案:“你就当我是天生贱骨头吧,总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一把抹掉眼泪,推门进了KTV的包厢,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的样子,我想我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那时候的孙瑶还是个连拍广告都只能做做群演的小艺人,而任司徒也才刚进入她现在所在的这间诊所工作不到一个月,任司徒的新同事们在KTV为任司徒办欢迎趴,孙瑶当晚其实是去蹭酒喝的,至于她当天为什么会哭,到底是因为傍晚在片场被那个副导摸了,还是因为她在KTV附近的提款机里取钱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还不够支付她下个月的房租?孙瑶其实已经忘了,但她确实记得自己在KTV走廊的洗手间里哭得歇斯底里之后出来,就见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杵在洗手间外,看奇葩似的看着她。孙瑶当时还瞪了那男的一眼,随后抹泪,径直找去了任司徒在短信里告知了她的包厢号,推门进去的时候,孙瑶的嘴角已经挂了笑了,一推开门:“宝贝儿们!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我自罚三杯!”   孙瑶喝第二杯的时候,她之前在洗手间外碰见的那个男人也进了包厢,孙瑶听见任司徒的同事唤他“莫一鸣”:“莫一鸣!你总算来了!”   其实直到如今,孙瑶都没弄明白这些男人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见女人哭就觉得女人可怜,就开始同情心泛滥,开始保护欲激增?孙瑶只觉得哭泣是件丢人至极的事。   所以在见证了时钟、任司徒还有寻寻那胜似一家三口的那番光景之后,孙瑶选择了默默退出病房,躲到住院楼外的草地上,借助晚风,快速的风干眼泪。   偏偏在这时候,还要有人不识趣地前来打搅——   轮椅滚动的细微声音滑过地面,也滑过孙瑶的耳膜。   孙瑶厌恶地皱起眉,却没有回头——孙瑶不想被她所恨着的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果不其然,下一秒响起的,便是徐敬暔的声音:“亲子鉴定最快24小时能出结果。”   孙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一时之间却不知能说什么。   沉默中,一样东西被送到了她手里。孙瑶低头一看,原来是徐敬暔递了包纸巾给她——   很久很久以前,徐敬暔曾戏言过:“光看你的背影,我就能猜到你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现在真的是光看她的背影,就猜到她需要纸巾了?   对此,孙瑶嗤之以鼻,把那包纸巾狠狠地扔回徐敬暔的腿上:“姓徐的,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包括孩子,”徐敬暔平静但势在必得地看着她,“也包括你。”    ☆、第66章   一直在嘟囔着伤口疼的寻寻终于被时钟哄睡了。此时已经是深夜,病房里安静的只有寻寻那平浅的呼吸声,时钟帮孩子把被角掖好,回眸看一眼正披着他的外套睡在沙发上的任司徒,不由得无声一笑。   时钟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旁,本欲叫醒她的,可刚俯下`身准备拍拍她的肩膀同时,时钟却改变了主意,一手环抱住她的腋下,另一手抄起她的后膝,转眼就把还在睡梦中的任司徒打横抱了起来。   任司徒本来就睡得浅,几乎是身体一离开沙发就醒了,迷迷瞪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的同时,她看清了时钟那张带笑的脸,好歹是没有真的尖叫出声,只有点气馁地瞪他:“你能不能别随便吓我……”   时钟回头扫了眼病床上安睡着的寻寻,再回眸冲任司徒挑挑眉,应该是在示意她别出声。任司徒只好收了声,环搂住时钟的颈项,任由他把自己抱出了病房。   到了走廊,总算可以放开嗓子说话了,夜风还是带着一星半点的凉意的,任司徒被他放置在了走廊的长椅上,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时钟的外套,仰起头来看站在她面前的时钟:“你明天休息?”   时钟摇了摇头,随后也一矮身坐在了任司徒身旁的座位上。   任司徒却推了推他:“那你赶紧回家睡一觉吧,我一个人在这儿陪寻寻就可以了。”   时钟却没有依她所言起身离开,而是抬眸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便有些不悦地皱了起来:“孙瑶人呢?孩子出事了她也不搭把手照顾一下,反而还溜得没影没踪的。”   任司徒不由得环顾了一下整个走廊,确实不见孙瑶的身影。任司徒估摸着孙瑶应该是去找徐敬暔谈判去了,可孙瑶和徐敬暔之间的事情,任司徒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时钟解释,于是只能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别忘了我也是医生,反正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你就别管了,回去睡觉,乖……”   任司徒竟拿出对付小孩子的招数来对付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揉了揉时钟的头,时钟脸上的表情很自然的就阴云转晴了,无奈地拿掉她还搁在他头顶的手,改握在自己掌心里,捏着她的手指头玩。   而时钟的另一只手,则揽过了任司徒的肩头,顺势往里一带,就让任司徒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来他依旧没有撇下她离开的打算。   “你还是回去睡吧。我真的不用你陪。”   任司徒不死心地抬眸看他,重申道。时钟就索性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帮她把眼睛闭上:“你不是总说我精力过剩么?我是真的不困,就算现在回家也睡不着。所以,我现在坐这儿也不是为了陪你,而是要让你陪我聊聊天。”   任司徒拗不过他,又被他强制着闭上了眼,自然是在他的肩膀上枕着枕着就再度犯困了,越是眯瞪就越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不知不觉就把压在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下周五礼服就会送回到国内,下周六试礼服、周日拍结婚照,你该不会忙得统统缺席吧?”   时钟没回答,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任司徒倒也看得开,压抑住失落改口道:“算了,只要你不缺席下下周的婚礼就好。”   时钟稍稍一偏头,就吻上了她的额角,这是一个让她安心的吻:“放心,就算公司倒了,我也不会缺席你说的任何一项。”   这虽然是赌咒,但任司徒听着甜蜜,也就不骂他乌鸦嘴了,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任司徒也还是会时不时地插一句:“你困了的话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就放你回家睡觉。”   任司徒虽这么说,可聊到最后,困得哈欠连天的也是她,任司徒都不清楚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病房的沙发旁便是窗台,几缕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洒在她的眼皮上,任司徒看着那个落在她手背上的光圈,愣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她的身上还披着时钟的外套,病房里却已经没有了时钟的踪影。有食物的香味沁入任司徒的鼻尖,任司徒的目光一低,就看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两份被塑料袋包裹的很严实的早餐。   任司徒隔着塑料袋摸了摸外卖盒,还是热的。塑料袋的底下还押着时钟留给她的纸条——   “左边那份没放任何佐料,是寻寻的;右边的是你的。”   落款是十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老公。   任司徒嘴角隐着笑意,把纸条折起收好,再看一眼病床上的寻寻,见寻寻还睡得很沉,便抬腕看一眼手表,见时间还早,任司徒就没打算叫醒寻寻,自顾自的吃起了自己那份爱心早餐。   可早餐的香味很快就勾开了寻寻的眼皮——任司徒刚吃第二口,就感觉到有两道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任司徒不由得放下一次性勺子,再度望向病床,刚才还睡的正香的寻寻正眼巴巴地瞅着任司徒手里的早餐,馋得咽了口唾沫之后,寻寻才抬眸看向任司徒的脸,说:“我饿了……”   能吃,能喊饿,那肯定是没什么大碍了……任司徒松了口气,把属于寻寻的那份早餐给他拎了过去。   寻寻很快就享用起了他的早餐,用眼神催促正忙着喂他的任司徒赶紧喂下一口的同时,边吃边问:“如果我破相了,是不是就不能给你们当伴郎了?”说着不忘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纱布。   寻寻一直把婚礼上的男童错叫成“伴郎”,任司徒也没纠正过他。虽然寻寻没有邀请到李睿依做女童,但他还是一样憧憬着能在任司徒的婚礼上穿着小西服,帮任司徒提裙摆。   任司徒把寻寻的手从纱布上拿开,免得寻寻弄疼他自己,一边宽慰他:“放心吧,不会留疤的。婚礼那天我给你弄顶帽子,遮住纱布,保准你比时钟还帅。”   寻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吃了任司徒喂来一口小米粥之后,慢半拍的寻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纠正任司徒:“那可不行,我怎么能抢长腿爸爸的风头?不行不行……我只要比其他伴郎帅就可以了。”   看着寻寻连连摆手否认的样子,任司徒只能连连失笑着摇头,因为她忽的意识到,她离极致的幸福又更近了一步……   近到只有不到两周的距离。   ***   任司徒果然说到做到,隔周周六,她来婚纱店试礼服的这一天,也把寻寻带来试穿属于他的小礼服——她还真为寻寻准备了一顶绅士帽。寻寻戴上帽子,正好能遮住头上的纱布。   寻寻自然对他的礼服爱不释手,连忙要求店员阿姨带他去试衣间,把整套小西服换上。   那边厢,任司徒也已经试起了婚纱。只不过婚纱的腰围竟然有点紧,这倒是任司徒没料到的。   婚纱的设计别具匠心,上边是希腊式的斜肩,露着锁骨的同时却能把大半个后背遮得严严实实,裙摆则是曳地的鱼尾式,加上腰际竖得格外漂亮,整件婚纱光是挂在那儿,就已经像极了一条姿态婀娜的连衣裙,绝对不枉费婚纱店花那么大代价送到国外去量身订做,只是任司徒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竟然胖了,且没胖别的地方,偏偏只胖在了腰上。   不过此等华服在前,任司徒怎么着也得想方设法把自己塞进去,好在腰围只是紧了一点,任司徒稍稍收腹,还是能把婚纱顺利的穿进去的。   任司徒正努力收着腹站在半面墙宽的镜子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打量着自己身上这件婚纱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来到了任司徒所在的试衣间。听见动静的任司徒立即回头看去。   她在来婚纱店的路上接到过时钟,这几天又忙的不见人影的时钟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正在往婚纱店的路上赶,大概会比她晚到十几分钟,此刻听见脚步声,任司徒还以为是忙得脚不着地的新郎终于“姗姗来迟”了,可回头一看,走进试衣间的却不是时钟,而是孙瑶。   孙瑶身后还跟着一彪形大汉——   这壮汉任司徒之前见过,应该是徐敬暔的保镖。   自从寻寻的DNA报告出来之后,任司徒就再没见过孙瑶,但是她们一直都在通过电话保持联络,任司徒也早就把试礼服的日期告诉了她。徐敬暔在知道了寻寻是他的孩子之后,虽然还没开始打寻寻的主意,但已经强行把孙瑶接去了他那儿住,等于是把孙瑶变相地软禁了起来。孙瑶身怕徐敬暔对寻寻下手,于是在和徐敬暔谈拢条件之前,只能暂时就范。   只是任司徒没想到徐敬暔竟然会派保镖跟着孙瑶,甚至一跟就跟到了婚纱店里来。   有这么个恼人的牛皮糖跟着,也难怪那保镖准备尾随孙瑶走进试衣间时,孙瑶立马回头瞪了他一眼:“拜托!这里是女用试衣间!你在门口待着行不行?”   保镖只好铁青着脸褪下。   孙瑶是任司徒婚礼上唯一的伴娘,而孙瑶在亲自翻看了春夏新品目录后为她自己选的那身伴娘服,就挂在试衣间里——短款的小礼裙,浅紫色,和任司徒的婚纱是同样是希腊式的斜肩设计。   只不过一想到门外还站着个徐敬暔的保镖,孙瑶就完全没心思去欣赏她的伴娘服了,一屁股就坐在了纯白的皮质贵妃椅上,兴致缺缺地问:“时钟呢?在隔壁试衣服?”   “他还没到。”   孙瑶冲任司徒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是有多忙?试礼服都能迟到?”   任司徒只能无奈地耸耸肩,算是给孙瑶的回答。孙瑶见状,也不好再扫任司徒的兴,仔细瞅了瞅任司徒身上的婚纱后,很识相地补了一句:“看在他给你准备的这件婚纱上有这么多真钻的份上,迟到这么一会儿也不算什么了,你说是吧?”   任司徒闻言,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婚纱的束腰上镶了真钻,任司徒穿着它,每动一下,就有璀璨的光线折射出来,而她此刻这么一低头的工夫,就又有一道光线进了孙瑶的眼,孙瑶捂住了眼睛,假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感叹道:“我眼睛都快闪瞎了好么?你赶紧把这套脱了,去换敬酒穿的那套。”   任司徒知道孙瑶说的是调侃话,也就没当真,继续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身上的婚纱,却在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寻寻,还是店员,亦或是其他什么人?这回,任司徒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推门进来那人就已经现行开口了——   “不准换。”   是时钟的声音。   这是在回答孙瑶的吐槽么?   孙瑶倒是一贯的不以为意,笑着打了声招呼:“新郎官,你可终于到了。你再晚来一会儿,我的眼睛就要被你老婆身上那玩意儿给刺瞎了。”   孙瑶一口一句“新郎官”地称呼他,时钟显然很受用,只见他愉悦地挑了挑眉,很客气地对孙瑶说了句:“久等了。”   说完就从孙瑶身前走过,径直走向了任司徒。   因为婚纱的裙摆拖得很长,任司徒不得不一直穿着恨天高站在试衣台上,连时钟走到她面前时,都比她矮了一截。   时钟就这样微微仰着头望进她的眼睛里,显然再华丽繁复的婚纱都不及她那淬着笑意和甜蜜的双眼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好看么?”任司徒指着自己身上的婚纱问他。   “好看。”可他还是只顾着看她的眼睛,以及她的脸。   孙瑶看不过去了,直接远远地坐在贵妃椅上,扬声提醒道:“她在问你婚纱好不好看,你起码低头看一眼婚纱再下结论吧。”   时钟收起了笑,面无表情地回头扫了眼孙瑶,孙瑶顿时心生忌惮,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多言。时钟这才满意地回眸,这回总算记得要低头看一看任司徒身上的婚纱,之后再下结论:“好看。”   任司徒此刻的个头比他都高了,正好就着这个以上视下的角度,有些严肃地问他:“明天拍婚纱照,你可不能再迟到了。”   她这样,多少有点恃靓行凶的意味,时钟十分配合的,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任司徒还是有点不放心,加码道:“要是你再迟到,我可就……”   “可就什么?”   “……”   任司徒卡壳说不下去了,她还真想不到能怎样惩罚他。倒是时钟,垂眸想了想之后,很快就抬起眼来看她,笑着建议道:“要不这样?我再迟到的话,你就体罚我。”   “体罚”二字不免令人遐思连连,任司徒忍住笑,继续板着脸:“你忙成这样,恐怕连接受体罚的时间都没有。你公司的项目不是已经上正轨了么?怎么也不见你稍稍清闲一点,反倒还更忙了?”   时钟的表情有短暂的怔忪,任司徒这么近距离的站着,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正欲张嘴就被“叩叩”两声敲门声打断了思路——   循声看向门边,只见店员推门进来,“时先生,您的礼服我们已经送到隔壁试衣间了。”   时钟朝店员点了点头,回眸对任司徒说了句:“我先过去试礼服。”话音落下的同时,收回了环在任司徒腰上的手,扭头朝门边走去。任司徒就只能一路目送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任司徒兀自垂眸琢磨了半晌,总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只好向孙瑶求助:“你看没看出来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孙瑶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不好意思,我的眼睛已经被你的衣服闪瞎,什么都看不见了。”   话虽这么说,可孙瑶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件婚纱,足以见得这番吐槽有多么的言不由衷。只是不成想,隔天拍婚纱照时,这件由名家精心设计、亲自打版的婚纱,却遭到了打光师、摄影师的一众吐槽。   “这婚纱闪成这样,反光板怎么打都没效啊。”——   打光师对摄影师诉苦。   摄影师也有苦难言:“拍了十几张,全成了废片。钻石的光把新娘子的脸都晃没了。”   时钟保持着自背后拥她入怀的姿势,任司徒可以靠着他的胸膛,倒是不觉得累,只是看着一众工作人员被她的婚纱为难得协调来协调去,颇为尴尬。   任司徒回头看看时钟,征询他的意见:“要不……我换套他们提供的婚纱拍照吧?要不然我们估计还得这样站很久。”   今天的阳光甚好,她和时钟虽然是站在庇荫处,但一众工作人员全都是顶着日头工作,任司徒见这些工作人员热得直流汗,虽然很难舍弃这么华丽的婚纱,但总不能真的这样一直干站在这儿吧?   时钟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别换。”   “可……”   “就这么站着,正合我意。”时钟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双手,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后,忍不住叹了一句,“多久没这样抱你了?”   任司徒被他的鼻尖蹭得有些痒,想了想,也就没再吱声,就这样静静地、自私地享受起他的怀抱来。   于是一众工作人员只能继续苦哈哈地忙碌着,这对新婚夫妇则一边享受着庇荫处的凉爽以及阔别已久的相拥,一边相视一笑。   好在摄影师终于攻克了反光问题,毕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摄影团队,双人照很快就全搞定了,接下来便是新娘的单人照时间。时钟虽然不用拍照,但是也没离开,就这么待在现场,全程监看。   这可难坏了任司徒,她本身就是那种身体不太协调、完全不会摆pose的人,而他杵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导致任司徒每按摄影师的要求换一次姿势,都觉得他眼底的笑意里,有几分是在取笑她。   摄影师没拍到满意的照片,只能一直从照相机后抬起头来,嘱咐任司徒:“时太太,放轻松,脸别这么僵。正好,时先生就站在这儿,你只要看着他的方向,眼神稍稍放空一点就行了。”   摄影师估计内心早已叫苦不迭,他已经不期待能拍出既放空又性感、还得带点爱意的眼神了……   任司徒忍不住瞥了眼场外的时钟,刚放松下来的嘴角顿时又紧绷了,之后便再也扯不出所谓“轻松”的表情来。任司徒终于忍无可忍了,拖着曳地的裙摆她也不方便移动,只好站在原地,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朝时钟喊话:“你能不能进去休息一下?”   明摆着是嫌他碍事了。   时钟却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愿,反倒求教起身旁的摄影师来:“什么是既放空又性感、还得带点爱意的眼神?”   摄影师直接招来助手,助手只用了三秒钟就酝酿并成功展示出了一记绝佳的眼神。时钟稍稍研究了一下,很快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回竟指教起摄影师来:“待会儿记得抓拍。”   摄影师还没弄明白时钟这话是什么意思,时钟就已经从摄影师身旁离开——却不是按任司徒的要求立场,而是径直走向了任司徒。   任司徒还以为他没听清楚她之前对他说的那句“你能不能进去休息一下?”所以才走近,问问她刚才说了些什么,不成想他一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就抬手托住了她的后颈。   任司徒被他托得一仰头,下一刻就被他吻住了。   拍双人照时,他们也有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拍出蜻蜓点水的吻,可此刻,他突然袭来的吻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任司徒被他的唇齿火辣辣的纠缠着,脑袋里回荡着的声音也渐渐的被他那*的舌尖给一点一点的勾没了:周围人都还在看着……看着……看……着……   任司徒被放开的时候,已经有点晕了,时钟却依旧二话不说,直接调头走了,把她一人晾在原地,只能又气又恼、又羞又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场外的摄影师却是第一时间领悟了那句“待会儿记得抓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连连按下快门,用镜头定格住这一幕。   时钟回到之前站的地方的同时,抓拍成功的摄影师大功告成一般的高呼一句:“OK!”   场内的任司徒看看摄影师,又看看时钟,最快时间领悟了过来,忍不住瞪一眼时钟。时钟则对着一脸绯红的她无谓地耸了耸肩,深藏功与名。   任司徒环顾一眼四周,只见工作人员看向她的目光里,顿时多了各种暧昧,法式热吻就这样被人围观了,任司徒气不过,忍不住又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始作俑者这回只好乖乖的调头走了——听从老婆大人的命令,进休息室等候差遣。   没有时钟的现场监工,任司徒的单人照拍摄顺利多了,中午之前就完成了拍摄,一众人员准备转场去下一个场地继续拍,离开前还得收拾器材,任司徒终于可以得空回休息室休息片刻。   只是她没想到,时钟竟不在休息室。   反倒是孙秘书在——任司徒一推开休息室的门,就见孙秘书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先去下一个场地,把新娘子的单人照拍完,时先生随后赶去跟你们会合。”   任司徒还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就已经本能地开口插话了:“他人呢?”   听见任司徒的声音,原本背对门而站的孙秘书身体蓦地一僵,迟了半秒才回头看去。   “额……是公司临时有急事,时总必须赶去处理。”   孙秘书回答得有些支支吾吾,任司徒也没在意,如今在她的脑子里回荡着的只有三个字——   “不会吧?”   婚纱照拍到一半,新郎跑了?   孙秘书对着任司徒虚虚地笑了笑。   任司徒见状,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矮身就坐在了沙发上,满心里就只剩下长叹一口气的*了。   那一刻的任司徒没往最坏里打算,自然没料到时钟不仅没能赶上下一个场地的拍摄,她这一整天里,所有单人照都拍摄完毕了,时钟都还没忙完回来。   无奈之下,只能明天补拍了。   时钟是将近凌晨在回到家的,寻寻早就睡了,任司徒还在客厅里,拿着电子相框看白天拍摄的照片。   任司徒是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的,原本划拉着电子相框的手指顿了顿,但很快任司徒便把他彻底的视作了空气,继续自顾自地看着照片,头也不抬。   时钟走过去,停在了沙发背的后边,俯身环搂住她的肩头,多少带点求饶的语气:“老婆大人,我知罪了。”   “……”   她不吭声,时钟便沉默地附在她耳边一下一下地亲:“我去买搓衣板?”   任司徒本来想瞪他的,可回眸扫了眼他疲惫的表情,顿时就心软了,可语气还是不怎么客气,:“还好你跑路之前我们已经拍了不少双人照,否则一定让你跪搓衣板。”   时钟立即附和:“没问题,我现在就让孙秘书买五块搓衣板过来,不,十块。”   说着就真的要掏手机打电话给孙秘书了。任司徒动作也不怎么客气,赶紧把他手机夺下转手就直接把电子相框往他手里一塞:“婚礼现场需要一张放大的合照,你选出一张来,明天就送去放大。”   时钟立刻义正言辞地答道:“遵命!”   二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挑起了照片。   任司徒陷入选择性困难症不可自拔,也就暂时把生气一事搁置一旁了,“我觉得这张不错。这张也不错。还有这张,也挺好的。”   选来选去也没能做出取舍,任司徒只好一边继续盯着电子相框的屏幕,一边开口求助于坐在她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时钟:“你觉得哪张最好?”   “……”   她没有得到时钟的回答,只好抬起头来看他,只见时钟正盯着桌面的一角,神色凝重地发着呆,任司徒小声唤了他一声:“时钟?”   时钟这才蓦地回过神来,抬起的双眼正对上任司徒的目光。   任司徒打量打量时钟,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时钟捏了捏眉心,头一低就避开了任司徒的目光,只是语气如常地问她:“还没选好要放大哪一张?”    ☆、第67章(已修) 拍双人照时,他们也有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拍出各种若有似无、蜻蜓点水的吻,可此刻,他突然袭来的吻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任司徒被他火辣辣的纠缠着,脑袋里回荡着的声音也渐渐的被他这事前毫无征兆的攻势一点一点的勾没了:周围人都还在看着……看着……看……着…… 任司徒被放开的时候,已经有点晕了,时钟却依旧二话不说,直接调头走了,把她一人晾在原地,只能又气又恼、又羞又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场外的摄影师却是第一时间领悟了那句“待会儿记得抓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连连按下快门,用镜头定格住这一幕。 时钟回到之前站的地方的同时,抓拍成功的摄影师大功告成一般的高呼一句:“OK!” 场内的任司徒看看摄影师,又看看时钟,最快时间领悟了过来,忍不住瞪一眼时钟。时钟则对着一脸绯红的她无谓地耸了耸肩,深藏功与名。 任司徒环顾一眼四周,只见工作人员看向她的目光里,顿时多了各种暧昧,法式热吻就这样被人围观了,任司徒气不过,忍不住又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始作俑者这回只好乖乖的调头走了——听从老婆大人的命令,进休息室等候差遣。 没有时钟的现场监工,任司徒的单人照拍摄顺利多了,中午之前就完成了拍摄,一众人员准备转场去下一个场地继续拍,离开前还得收拾器材,任司徒终于可以得空回休息室休息片刻。 只是她没想到,时钟竟不在休息室。 反倒是孙秘书在——任司徒一推开休息室的门,就见孙秘书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先去下一个场地,把新娘子的单人照拍完,时先生随后赶去跟你们会合。” 任司徒还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就已经本能地开口插话了:“他人呢?” 听见任司徒的声音,原本背对门而站的孙秘书身体蓦地一僵,迟了半秒才回头看去。 “额……是公司临时有急事,时总必须赶去处理。” 孙秘书回答得有些支支吾吾,任司徒也没在意,如今在她的脑子里回荡着的只有三个字—— “不会吧?” 婚纱照拍到一半,新郎跑了? 孙秘书对着任司徒虚虚地笑了笑。 任司徒见状,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矮身就坐在了沙发上,满心里就只剩下长叹一口气的*了。 那一刻的任司徒没往最坏里打算,自然没料到时钟不仅没能赶上下一个场地的拍摄,她这一整天里,所有单人照都拍摄完毕了,时钟都还没忙完回来。 无奈之下,只能明天补拍了。 时钟是将近凌晨在回到家的,寻寻早就睡了,任司徒还在客厅里,拿着电子相框看白天拍摄的照片。 任司徒是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的,原本划拉着电子相框的手指顿了顿,但很快任司徒便把他彻底的视作了空气,继续自顾自地看着照片,头也不抬。 时钟走过去,停在了沙发背的后边,俯身环搂住她的肩头,多少带点求饶的语气:“老婆大人,我知罪了。” “……” 她不吭声,时钟便沉默地附在她耳边一下一下地亲:“我去买搓衣板?” 任司徒本来想瞪他的,可回眸扫了眼他疲惫的表情,顿时就心软了,可语气还是不怎么客气:“还好你跑路之前我们已经拍了不少双人照,否则一定让你跪搓衣板。” 时钟立即附和:“没问题,我现在就让孙秘书买五块搓衣板过来,不,十块。” 说着就真的要掏手机打电话给孙秘书了。任司徒动作也不怎么客气,赶紧把他手机夺下转手就直接把电子相框往他手里一塞:“婚礼现场需要一张放大的合照,你选出一张来,明天就送去放大。” 时钟立刻义正言辞地答道:“遵命!” 二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挑起了照片。 任司徒陷入选择性困难症不可自拔,也就暂时把生气一事搁置一旁了,“我觉得这张不错。这张也不错。还有这张,也挺好的。” 选来选去也没能做出取舍,任司徒只好一边继续盯着电子相框的屏幕,一边开口求助于坐在她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时钟:“你觉得哪张最好?” “……” 她没有得到时钟的回答,只好抬起头来看他,只见时钟正盯着桌面的一角,神色凝重地发着呆,任司徒小声唤了他一声:“时钟?” 时钟这才蓦地回过神来,抬起的双眼正对上任司徒的目光。 任司徒打量打量时钟,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时钟捏了捏眉心,头一低就避开了任司徒的目光,只是语气如常地问她:“还没选好要放大哪一张?” *** 见他虽低头翻看电子相框,实则目光却是放空的、没有在任何一张照片上定格,任司徒就觉得气馁,她想了想,捧起他的脸:“你是不是真的很累?” 时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反按住她捧在他两颊上的手:“没有。” 任司徒不相信,狐疑地看着他。时钟被她这样谨慎盯人的样子闹得哭笑不得,稍稍凑过去用鼻尖蹭她:“你再这样盯着我不放,我可要把持不住了。” 这女人跟他作对似的,还是紧盯着他不放,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如今这么瞪着,几乎都有些渗人了,时钟索性凑过去吻她的眼皮。 任司徒终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他的吻却渐渐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征兆,吻了吻任司徒的眼皮之后,双唇便移到了她的眉心,紧接着,他的唇一路下滑,毫无余裕的吻住了她的唇,任司徒一门心思都被这难分难解的热吻给勾走了,半点也不想中断,倒是时钟,突然放开了她,屈膝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就下了沙发,两手一抄就把任司徒牢牢地抱了起来。 时钟径直将任司徒抱上二楼的主卧,一边吮着任司徒软软的耳垂,低沉的声音一*地渡进任司徒的耳朵:“都说了你再那样盯着我不放,我会把持不住的……” 任司徒环抱紧他的颈项,什么也不说,但眼睛里的媚意分明就意在勾出他更多的“把持不住”。 时钟将她抛到床上时,任司徒下意识地尖叫了半声就谨慎地捂住了嘴,深怕声音太大吵醒别人,时钟动作几乎是放肆地把她的手从嘴巴上扯开,一边吻她,一边数落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儿的隔音效果有多好。” 任司徒想了想,直接用实际行动表示他说得对极了—— 翻身反压住他,主动在他身上点火。 彻底扯掉了她这件碍手的睡衣后,时钟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任司徒不用猜都知道他从抽屉里拿了套之后就会和之前的那无数次一样,密实地覆上来。可任司徒等了等,竟然没等到任何动静,扭头一看,只见时钟看着空荡荡的抽屉,隐隐的绷起了眉心。 任司徒伸手就能抚触到他结实的背脊,“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在他的背上画着圈。 这个男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这般调`情的举动,只是回过头来,有点无奈地朝着任司徒耸了耸肩:“套……用完了。” 屈膝挪过去,自后拥抱住他:“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我们不都说好了,怀了就生下来。” 他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复杂,如同有一头困兽苦苦挣扎着,想要挣脱而出却最终被压制了回去。就在这时,卧室里骤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将任司徒想要继续下去的念头彻底打断了。 时钟的手机就搁在裤子口袋里,铃声几乎能刺痛这两人的耳膜。 在最关键的时候手机偏偏要响铃捣乱——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先例,只不过每一次,来电不是被时钟掐断,就是干脆弃之不管,直接任由手机响铃,而他和她继续在卧室的各个角落纠缠得难解难分。 任司徒以为这次他还是会不管不顾地继续,毕竟任司徒自认自己这点魅力还是有的,可是这次她等到的,并不是时钟落在她唇上的吻,而只是他的一句:“我去接个电话。” 任司徒不太敢置信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见他那种愁云满布的眼神又回来了,任司徒也只好忍着满腔的无奈,任由他下床,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边朝窗边走去,一边接听电话。 很快时钟就掀起了窗帘,拉开了落地窗,继而走进露台,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随后垂落的窗帘外,任司徒看了会儿随风轻扬的窗帘下摆,郁闷无比地闷哼一声倒在了床上。 时钟的这通电话讲了很长时间,任司徒强打起精神躺在床上等着,等到最后早已哈欠连天了,落地窗才被再度推开。任司徒睁开一条眼缝望去,只见时钟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时钟走近了,才发现她还没睡,还在睁着眼睛看他,时钟笑了笑,把手机收回兜里,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你看你,都打哈欠了,睡吧。” 任司徒有些呆怔地看了他几秒,忽的万分气恼,直接翻了个身背对他睡,顺便把身`下的薄毯扯过来裹上。她可不想再挑逗他了,免得表现得她好像有多焦渴难耐似的…… 可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坐在她的身后,光是想到这一点,任司徒就算再困,也没办法真的这样大模大样的睡过去,安静了很久,任司徒还是开口问了:“本来我都和摄影师约好了,让你明天上午去补拍一组照片的,现在看来,你明天应该没空去了吧?” 任司徒听见他沉重的呼吸了一声,随后便听他回答道:“对。” “那我明天下午去给我妈送请帖,你是不是也没空陪我一起去了?” 时钟应该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失落,要不然也不会也躺到了床上来,挪到她身后,手臂抄到她身前,牢牢地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可他的回答,注定要让任司徒失望了:“我尽量。” 任司徒默默地握住了他搁在她腰上的手,毕竟这一切都不能怪他,男人本来就应该以事业为重,错就错在他们选定的婚期正好和他的项目进程撞上了。 早知道就等他彻底忙完了,再办婚礼的…… *** 因为任司徒人在B市,她那些位于老家或其他地方的亲朋好友,任司徒都是用快递寄的请帖,至于这封给自己母亲的请帖——任司徒觉得有必要回一趟老家,亲自送到母亲手中,无论母亲是否会拒绝参加。 这种时候没有时钟的陪伴,意味着任何酸苦她都必须一个人承担。 母亲如今住的是任司徒外公去世后留下来的房子,在老城区,任司徒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走错了一次路、敲错了一次门之后,任司徒来到了这扇门扉紧闭的屋门外。 敲门之前,任司徒迟疑了足足有半分钟,万一敲开这扇屋门之后,面对的又是一张陌生脸孔——她又敲错了门——这该怎么办? 又或者,她这次没有找错家门,但门开后,迎接她的是母亲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又该怎么办? 任司徒还在犹豫不决时,楼下传来了轻慢的脚步声,那道脚步声离任司徒所在的楼层越来越近,任司徒回头,顺着楼梯间的缝隙向下看,看见了脚步声的主人那花白的发顶,呼吸隐隐的就哽住了。 最终,脚步声停在了任司徒所在的楼层。任司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母亲。 任司徒喉头有些发紧,静默了几秒才成功叫出口:“妈……” “你来干什么?” 光这五个字,已经揶得任司徒哑口无言了。 司徒芳玉绕过任司徒,径直走到屋门外,取钥匙开门。任司徒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心里苦笑,这是要直接进屋、关门、拒她门外的意思? 任司徒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趁母亲真的关门前长话短说了:“妈。我要结婚了。” 司徒芳玉拿钥匙的手僵住了,身体也定住了。又是长久的静默,司徒芳玉回过头来,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地对任司徒说:“进来坐会儿。” 任司徒终于意识到自己贸然来这儿根本就是个错误,有哪个女儿结婚邀请母亲参加,还得客套地送来一封请帖的?母女间的关系能改善的话,早就改善了,根本就不会拖到今天…… 任司徒手指有些僵硬,但还是很快就从包里拿出了请帖:“婚礼定在下周五,您有空就去吧,如果没空,那就……算了。” 任司徒把请帖递了过去。 司徒芳玉接过,依旧没吭声。任司徒倒是松了口气,起码自己送来的请帖没有被退回。她看了眼母亲手里那张香槟色镶金色的请帖,没有勇气稍稍抬起视线看母亲此时此刻的表情,便已收回了目光,调头走了。 直到任司徒已经下了两级台阶,司徒芳玉才终于开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司徒顿住脚步。 这该怎么回答?时钟是个怎么样的人……好人?浪漫体贴、偶尔强势的人?心思深沉、让人很难读懂的人? 任司徒回头,朝母亲灿然一笑:“如果我还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能爱我一辈子的男人,那肯定就是他了。” 这话母亲肯定是不信的,因为任司徒看见了母亲嘴角勾起的那抹带点嘲讽的笑。这般情不自禁展露出的表情仿佛在对任司徒说:有什么爱能持续一辈子?简直痴心妄想…… 或许在母亲出嫁的那一刻,又或许在她出生后、父母用自己的姓氏组成“任司徒”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母亲也曾相信过,有些爱能持续一辈子。 只不过最终妄想败给了现实…… 任司徒也不指望能得到母亲的祝福,不等司徒芳玉嘴角那抹笑容隐去,任司徒已率先迈开步子下楼去了。 只是任司徒不知道,她走后,司徒芳玉就这样一直站在敞开的屋门前,紧紧攥着手里的请帖,终于,司徒芳玉拆开了请帖套子上的缎带,将请帖抽出,看着顶头那一句手写的“母,亲启”,司徒芳玉欣慰地笑了笑,可笑着笑着就流眼泪了。之前笑得无声无息,如今自然也哭得无声无息。 就这样静静地待了足足一刻钟,司徒芳玉小心翼翼地抹掉滴落在请贴上的眼泪,收起请帖,转身进了门。 司徒芳玉洗了把脸,开始收拾刚从外头买回来的菜。当年她一直忙着工作,不会做饭,也根本没心思去学做饭,女儿长到十几岁,吃她亲手做的饭菜的次数,一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反倒是现在,司徒芳玉不仅能把每一种菜叶都择得漂漂亮亮,掌勺的功夫甚至都能满足聋哑学校里学生们的胃口,她今天就在曾经就职的聋哑学校里待了一整天,曾经她的学生会用手语叫她校长,如今,孩子们都改称她“奶奶”了,让人不得不感叹时过境迁,只是再怎么时过境迁,她对孩子们所付出的,依旧比对自己女儿所付出的要多得多;任司徒也依旧没有机会吃到她做的菜…… 坐在客厅里,择菜择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司徒芳玉一惊。愣了愣之后便慌忙地站了起来,擦干了手,快步走去开门。 来访的客人历来少得可怜,又正值各家各户准备晚饭的时间,司徒芳玉想不到除了去而复返的任司徒,还有谁会在此时此刻来她这儿敲门。 只是司徒芳玉从来都没有脸面、没有勇气、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曾被自己伤成那样的一个孩子——哪怕那是她的女儿。 司徒芳玉拉开门时,看见门外的陌生脸孔,到底是松了口气的心情居多,还是失落居多?司徒芳玉还没来得及分辨,她面前的这个陌生而年轻的男人已经先行开口了:“请问是司徒伯母么?” 司徒芳玉狐疑地皱起了眉,忍不住多打量了这年轻男人几眼,谨慎地握着门把不放,点了点头。 对方见她点头,随即说道:“那我没找错。您好,我是徒徒的丈夫,我叫时钟。” “……” 时钟瞟了眼屋内:“她在屋里么?” 司徒芳玉审视一般地打量时钟。自己的女婿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给自己的第一眼印象也不好,年轻有为、长相英俊的男人永远不可能和“老实本分”画上等号,就算这样的男人本性是好的,可他们所要经受的诱惑也比一般男人大得多,就像当年的任宪平…… 司徒芳玉收起了思虑,免得一想到某个名字就会忍不住恨得牙痒痒。她把时钟请进了屋,一边问:“我女儿已经走了。怎么你们俩不仅不一起过来,她都离开我这儿了,你都还不知道?” 言下之意很明显——感情好的小夫妻会这样子么? “我今天有些事情要办,办完了才赶过来的。就只顾着开车,就忘了给徒徒打个电话,问她还在不在您这儿。” 司徒芳玉想了想,就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把时钟引到沙发上入座,开始了另一个话题:“你多大了?是哪儿的人?” “和徒徒同龄。我是她高中同学,也是本市人。” 一听是“高中同学”,司徒芳玉原本紧迫盯人的样子稍稍舒缓了下。从同学发展起来的关系总归是靠谱的,从高中起就认识,起码可以算是对彼此知根知底了。 司徒芳玉的语气也友善了不少:“我去给你倒杯水。” 等司徒芳玉从厨房倒了杯茶水出来,时钟已经坐在沙发上,帮忙择菜了。 见这年轻人处理好的菜叶比她处理的还要干净,司徒芳玉一挑眉:“看样子你是会做菜?” “我十几岁就会做菜了,谈不上多好吃,管饱就行。” “这么小就得做菜……”司徒芳玉垂眸想了想,“是你父母工作太忙,没时间管你;还是因为你有弟弟妹妹要照顾?” “对,一来是因为我有个妹妹,二来我父母也确实没时间管我。” 或许所有新女婿的第一次登门拜访,注定会成为对女婿的拷问大会,时钟也没能逃过,只见司徒芳玉琢磨了一下他的回答后,直接进一步问道:“你父母现在……身体还好?” “我父亲身体很好,至于我母亲……她的近况我不太清楚,我跟她很久没联系了。” “怎么会很久没联系?” “她改嫁到国外去了。” “那……她也不出席你的婚礼了?” “应该是的。” 司徒芳玉暂时不说话了,显然新女婿的家庭不健全这点令司徒芳玉很是犯憷。 时钟心里头其实是很无可奈何的,他现在虽句句是实话,没有撒谎,但还是有所保留的,如果任司徒的母亲方才直接追问“你父母为什么会没时间管你?”又或者“就算改嫁到国外,你们也能联系上吧?你跟你母亲关系闹得这么僵,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时钟怕是真的要破功了。 可司徒芳玉随后的问题,并没有令时钟轻松到哪儿去:“那你和你爸爸,还有妹妹关系好么?他们应该会出席你们的婚礼吧?” 时钟心尖狠狠地紧了一下。 “我爸会出席。”时钟觉得自己嘴角的笑容和择菜的手指都在持续的发僵,“我妹妹……她已经过世了。” 其实很多时候,时钟很感叹,任司徒是幸运的,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有一个盛嘉言陪着她,帮助她熬过了抑郁症,从这点上来说,时钟其实很感激盛嘉言;而其他不够幸运的人,就只能被抑郁症折磨得恨不能了断生命。 时芬就是其一。 厌食症、抑郁症,最终放血自杀。 时芬葬礼前夕,母亲最后一次回国,那次她给了时钟几万块,还告诉他:“不够再跟妈妈说。” 时钟当时把钱推了回去:“不用了,一次性买断吧。我要100万。” 母亲一脸震惊,时钟却连眉都没抬:“100万,买断我们之间的血缘亲情,以后你不需要再记得我,我也一辈子不会去找你。两清。” 他淡然地说出两清这个词时,母亲哭了,哭得那样美丽,时钟却没有看她,只是平静的站了起来,离开…… 只是转身离开时,他终究也没忍住眼泪,但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泪水而改变,他依旧一脸平静,仿佛哭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他是那个哭泣的人,同时他又是那个无动于衷的看客…… *** 司徒芳玉也不忍再问下去了,拿走了那一袋子菜,转而把水杯推到时钟面前:“别光顾着择菜了,喝点茶水吧。” 时钟依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上一个话题算是彻底过去了么?时钟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钟还以为提及这些往事时,自己不会再像被人死死扼住喉咙那般的难受,却原来,是他高估了自己。 “婚礼当天我让司机过来接您。”转移了话题,扼住他喉咙的那股无形的力量才终于远离了他。 “我?”司徒芳玉笑了笑,“我不会去。” “为什么?”时钟有些诧异。 司徒芳玉比他更诧异:“你没听我女儿说过,我们家曾经发生的那些事?” “都听说了。” “那不就结了?我不是不想见她,我是不敢见她。是我把我女儿烧成这样的,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脸面心平气和的面对她?” “可是她并不恨你。” “我宁愿她恨我,也不想看到她对我好。” 时钟忍不住皱眉:“她要是恨你,累的是她自己。您就不能让您女儿活得轻松点么?” “反正我现在是既看不得她哭,一看她哭,我不仅会替她难过,还会内疚的想死;也看不得她笑,她笑起来真的挺像她爸爸的,看她那样笑,我会替自己难过;你说我自私也罢,胆小也罢,总之,这婚礼我不会去的。” 时钟有点明白任司徒为何会对她母亲那么无奈了,老太太性子固执得可怕,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转圜余地。 时钟的手机适时地响了,他摸出手机,见屏幕上闪着任司徒的名字,立即就接听了:“喂?” 司徒芳玉也瞄到了来显,虽然不知电话那头的任司徒说了些什么,但一听时钟回答道:“我在……” 时钟刚说完这两个字,偶一抬眸,就见司徒芳玉正看着他。司徒芳玉很严肃地朝时钟摇了摇头,分明是在制止时钟再说下去。时钟只好顿了顿,改口道:“我在公司,快回去了。” 等时钟挂了电话,司徒芳玉也起身送客了。 她把时钟送到门口,关门前还不忘嘱咐:“孩子,看得出来,你是心里藏得住事的人,伯母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 “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永远别告诉徒徒。” 时钟思考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点头的动作极轻,但有些人莫名的就有一种可以令人信赖的气场,司徒芳玉无来由的就是相信这年轻人会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禁宽慰地笑了。 “那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她等太久。”这是这位固执的岳母留给时钟的最后一句。 时钟在驾车返回B市的路上禁不住去想,就像他这位固执的岳母一样,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为人知的秘密,揭开一个秘密,要么等于揭开一个已经愈合的伤疤,要么等于…… 时钟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打断他的思绪。 时钟捏了捏沉重的眉心,挂上蓝牙接听。 是银行信贷的负责人打给他的:“时先生,我们刚从总行回来,您这个项目贷款我们真的批不下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按我之前说的,加大抵押力度也不行?” 对方的语气比他还无奈:“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还是不行。李局被双开的事本来都没闹那么大的,结果因为他跟那女歌手的那些破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这个项目投标的时候就是李局负责的,万一项目因此受牵连,这个风险我们银行可担不起。” 很显然李局与女星有染一事是蒋家透风给媒体的,本来可以低调处理的双开事件因此被无限放大。他夺了蒋家的项目,让蒋令晨差点因猥亵罪而坐牢,看来这次蒋家是要把他往死里整了。如果他的项目因此而停摆,他倾注的全部心血和资金都会赔进去。 真是连老婆本都要赔光了…… 时钟随后也挂了电话。整个人烦躁得根本都不能再静下心来开车,只能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到处找烟盒,打算抽一根,压压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终于被他找到了烟盒,时钟看着烟盒上写着的那一行字,一愣,随后就忍不住笑了。 他最近抽烟抽得有些凶,时太太应该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要不然也不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地在他烟盒上写下这么一句:“少抽点烟,我正看着你呢。”最后还附赠了一个瞪眼的表情。 一个原本穿着保护色、对谁都竖起高高的防备的女人,因为他,如今在很多细节上都会不自禁地流露出小姑娘似的憨直可爱,他想要继续这样宠她,给予她富足的生活,可现实却演变成如今这样…… 时钟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地垮了下去,纷杂的情绪积压在心头,几乎不能让人喘息。 *** 按照老家的习俗,婚礼前夜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任司徒还特意回到自己原来的公寓住一晚。 好在有盛嘉言的母亲代替任司徒自己的母亲,帮任司徒梳头,在任司徒的床底下撒一把桂圆莲子。寻寻也激动得睡不着,大晚上的还在镜子前试着自己的小小燕尾服,盛嘉言的母亲一向疼寻寻,如今自然更是止不住地夸:“小家伙打扮得这么帅,估计明天都要把新郎的风头抢光了。” 寻寻笑得那叫一个娇羞,不仅逗乐了盛伯母,更逗得孙瑶忍不住频频捏他的脸。 可等寻寻这个开心果一睡,孙瑶的乐趣没了,顿时又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原本定的是孙瑶会成为婚礼的唯一伴娘,也因为老家的习俗而作了罢,任司徒还得临时拜托自己的老同学和同事来帮衬,孙瑶对于自己的伴娘资格被任司徒的同事和老同学抢走一事,至今还耿耿于怀,尤其是在目睹了伴娘团在任司徒的公寓里整齐划一地试穿上那曼妙的希腊长裙,直到伴娘们都试完衣服离开了,孙瑶的心还在滴血:“哪个老祖宗规定怀孕了不能当伴娘的?太不人道了。” 盛嘉言的母亲看着孙瑶,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你呀,安分点吧,明天伴娘可是要负责挡酒的,你现在这状况怎么能行?” 孙瑶无奈了:“我本来还想明天拦门的时候敲诈时钟个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红包呢,哎……计划泡汤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孙瑶刚说完,任司徒的电话就响了。 任司徒的电话就搁在孙瑶面前的茶几上,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任司徒走过去一接起手机,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孙瑶已经隔空对着手机那头的时钟喊话了:“你还欠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的红包,什么时候兑现啊?” 任司徒赶紧抱着手机躲到一旁去,免得孙瑶又乱打岔。 走到安静的角落,任司徒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了起来:“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 孙瑶明明坐得离她这么远,但一看任司徒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俩人正在电话里腻歪些什么,于是十分应景地唱了句:“没有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任司徒回头瞪一眼孙瑶,孙瑶识相地没再插科打诨,而任司徒回过头来的同时,听筒里传出时钟的声音:“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时钟的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这是任司徒始料不及的。 “……” “任司徒……” 他突然这样直呼她的名字,任司徒一愣。而他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下去,在随后的长时间的停顿中,任司徒不由得渐渐皱起了眉:“怎么了?” “我好像还欠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我爱你。” 任司徒片刻的愣怔住。渐渐地,仿佛有一股热流在她的胸腔里流淌开来,徐徐地晕热她的眼眶:“你今晚是怎么了,突然这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我爱你。”他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又一字一句、像个牙牙学语的,无比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此时此刻的任司徒站在自家公寓的窗前,看着窗外的璀璨星光,只觉得每一道星光都被这短短的三个字晕上了一层甜蜜的糖霜。 *** 婚礼就这样如期而至。 任司徒7点就起床化妆,做头发,孙瑶也差不多这个点醒的,被剥夺了伴娘的职位的孙瑶摆出一副土匪架势,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等着在拦门的时候大显身手。可是直到11点,始终不见新郎和伴郎团们的影子,跃跃欲试了一上午的孙瑶等得都有点上火了:“怎么还没到?” 寻寻始终紧张的什么话都不说,只顾着趴在飘窗上看看楼底下什么时候会出现接新娘的车队,就像只处于高级戒备状态的小兔子,蜷缩在那儿、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 伴娘们倒是不慌不忙地,还在抢占着梳妆台补妆,任司徒自己早已莫名紧张地口干舌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自然没有人搭理孙瑶的疑问。直到负责在楼下放风的朋友发微信给孙瑶:“来了来了!” 孙瑶瞬间原地满血复活,“蹭”地从床边站了起来,对这一屋子的人直呼道:“来了来了!” 瞬间,包括任司徒在内的所有人进入一级警备状态。 盛嘉言的母亲看着这一帮瞬间慌成热锅上的蚂蚁的小年轻,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大婚时的自己,欣慰地笑着的同时又忍不住连连惋惜,毕竟自己错失了这么好一个儿媳人选。 任司徒感觉到盛伯母握住她的手,抬头对着盛伯母一笑,笑容几乎是僵硬的,只因为她现在全副心思都拴在了那道紧闭的房门上,心里早已七上八下,就等房门被那个即将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悄然推开—— 在孙瑶的指挥下,拦门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堵在了门外。接新娘的人还没上楼,任司徒就听见门外的孙瑶有条不紊地为负责拦门的众人演练了起来:“你的台词是,想接新娘可以,红包拿来!” “至于你,就负责起哄,咬定一句‘来来来!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就可以了。” 紧接着又有人突然咋呼开:“他们到了!” 之后门外就没了动静。 应该是时钟领着伴郎团杀到了。坐在屋里的任司徒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敢错过屋外的丝毫动静。 *** 拦门简直就是一场战争,任司徒单单从声音上判断,就能想象出外头的光景是多热闹。 果然有人按照孙瑶的吩咐,一口咬定:“红包红包!九万九千九百九……”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顿时没了声,任司徒正疑惑着是怎么回事,突然听见孙秘书的声音:“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是吧?一分不少,美女你慢慢数哈!” 这么轻易地就把红包交代出去了?任司徒真的很想替时钟汗一把。 以为交了钱就万事大吉?那就太天真了,任司徒很快又听见另一个声音说:“别以为给了红包我们就会让你进,我们可不是这么见利忘义的人,你想娶任司徒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呢,必须代表新娘考验考验你的体力!一百个俯卧撑!” 伴郎团们立刻替新郎抱屈:“哇靠你们也太狠了吧,新郎被你们在这儿玩趴下了,晚上还怎么洞房啊?” 一语引发满堂意有所指的哄笑,任司徒忍不住耳根一热的空档,门外突然传来时钟的声音:“一百个而已?” 孙瑶接腔:“哇哦,新郎官好大的口气!” 接下来就再也没人吱声了。 任司徒正纳闷,忽又听到有人数起数来:“1——2——3……” 虽然……咳咳,任司徒不止一次身体力行地见证过他的体力有多好,但还是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但显然她的担忧是多余的,越接近一百,数数的人就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兴奋:“97——98——99——100!” 余音落下的同时,房门豁然打开,时钟就这样出现在了任司徒面前。 他应该是在准备做俯卧撑时就脱了西服外套,衬衫袖子也卷到了半截处,就算体力再好,他现在也已经是一头的汗了,他就这样看着任司徒,忽而轻轻一笑。 仿佛几年未见似的,对面的这个男人,英俊到任司徒都觉得陌生了。 孙瑶站在时钟身后,后知后觉地闹嚷起来:“哎哎哎!你现在才过了第二关而已,怎么能强行进来呢!”——谁也没想到新郎官这么精,趁所有人都在感叹他的俯卧撑做得如此快又好而忘了把守房门时,直接推门进去了! 孙瑶的话自然是被新郎官当做了耳边风,时钟现在眼中除了自己的新娘,再塞不下别的人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任司徒,一步步径直向她走来。 任司徒见他大汗淋漓的样子,随手就从床头柜的抽纸盒里抽了一张,准备递给他:“你先擦擦汗……” 话还未完,时钟已经猛一弯身,直接把任司徒打横抱了起来。 久旱逢甘霖似的,他短暂却极其用力地啄了一下任司徒的嘴唇。 门外,伴郎团们纷纷拍手叫好,要不是时钟趁机溜进屋里,还不知道要被这群女人的关卡三、四、五折磨到什么时候。 被摆了一道伴娘团们还在咋呼:“新郎官你太过分了,不按规矩来,就等于强抢民女你知道么?” 时钟却只是挑眉一笑,抱牢怀中的任司徒,回首招呼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的寻寻:“儿子,走!” 简单至极的一句话,却霸气地宣誓了自己的主权。寻寻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屁颠颠地跟上时钟的脚步,一行人就这样目送着新郎官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了…… *** 风和日丽的天气,所有宾客都如约登上了停泊在港的游轮,牧师也早早地准备就绪,就等新人登船、起航了。 婚庆公司将行程安排的极其惬意,下午一点出海,三点宣誓,而今天婚礼过后,所有宾客将在游轮上玩两天一夜之后再回港。游轮的顶层与甲板都被包下用作婚礼场地,宾客们有的忙着在甲板上就着碧蓝海波的背景拍照留念,有的忙着奔走于熟人的房间、忙碌地串着门,宴会厅里也早已布置一新,等着迎接一场热闹的after party。 当年的火灾过后,任司徒初到美国的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十分脆弱,在盛嘉言的建议下,任司徒信了教,起码有了个精神依托。一想到自己今天就要在牧师的见证下把自己托付给相伴一生的人,任司徒就算只是坐在新婚房里看着化妆师帮自己补妆,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可还是紧张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直到太阳穴上落下了一枚浅淡的吻,任司徒蓦地抬眸透过化妆镜看向身后,才发现原本坐在远处沙发上的时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正俯下`身来亲吻她的额角。 他还取笑她:“你看你这副紧张的样子……” “很没出息是不是?”任司徒不好意思地笑笑,用力的拍了拍脸调整表情。 时钟却只是讳莫如深地一笑,凑到任司徒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看得我很想把你扑倒。”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这番话,时钟原本贴在她耳边的唇,真的渐渐地移向了她的唇,前段时间忙得都没有机会好好温存,新郎官用行动表示自己真的忍得颇为辛苦,而任司徒刚想开口提醒他“化妆师还在呢,注意点影响”,就有人在外头敲门,打断了新郎官的好事。 时钟利眸扫过去,显然不希望被人打搅。 敲门进来的,是伴郎团之一的小徐,小徐径直走向时钟,脸上是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严肃:“蒋明德来了。” 片刻前还柔柔地和自己太太温存的时钟,眉头已悄然蹙起:“他没有邀请函是怎么上来的?” 小徐摇头。 任司徒一听对方姓蒋,再一看时钟此刻的脸色,不由担忧地拽了拽时钟的袖子:“怎么了?” 时钟却只是对她宽慰地一笑:“没什么,我先出去一会儿。” 任司徒也方便再说什么,只能嘱咐小徐:“放你那儿的戒指可千万别丢了。” 小徐直到此时才不再绷着脸,展露出了笑容:“放心吧老板娘。” 说完时钟和小徐就走了。 *** 时间很快指向了两点半,洁白的玫瑰迎着海风散着清香,宾客们已经纷纷开始入座,司仪也已准备就绪,甲板上处处欢声笑语。 有人推门进来,任司徒满怀期待地望向门边,看清来人后,不禁一怔。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盛嘉言。 盛嘉言来到她身边,见她低垂下去的颈子,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就像曾经那般亲昵,可他手伸到一半,忽地想起彼此如今的身份,只能僵硬地收回手,只是好好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怎么愁眉苦脸的?” 任司徒笑笑,云淡风轻地耸耸肩:“新郎官撇下我去应付一个难缠的客人了。” “你是说蒋明德?” 对于他的一猜就中,任司徒不免一惊。 “我刚才在甲板上看见蒋明德了,不请自来,肯定没什么好事。”盛嘉言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开始逗任司徒开心,“但你也别太担心,你还怕蒋明德抢婚不成?” 这招很有效,任司徒“噗嗤”一声笑了。 盛嘉言这才放心地折回到房门边,一边把房门彻底拉开,一边对任司徒说:“看看谁来了?” 任司徒有些兴致缺缺,半晌才慢吞吞地再度扭头看向房门边,随即愣了,门外站着的是面无表情之中透着几丝拘谨的司徒芳玉。 任司徒“嚯”地站了起来,“妈!” 寻寻闻言吓了一跳 司徒芳玉如今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这些年一直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如今该以什么立场出席女儿的婚礼,连司徒芳玉自己都吃不准。 “你今天……很漂亮。”司徒芳玉声线紧绷地说着客套话,面对自己的女儿,就像面对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任司徒又何尝不是? 思来想去到最后,任司徒似乎也只能说一句:“谢谢你能来参加婚礼。”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隔阂,能像现在这样如同陌生人一样客套地打招呼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的,任司徒不多做奢求。 三点一到,游轮上响起汽笛声,婚礼开始。 或许只是因为幸福唾手可得了,才会莫名地担忧吧,当任司徒挽着盛嘉言的父亲走上了甲板时,无虞的阳光、平静的海面、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都在告诉任司徒,她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她的丈夫就站在神父身旁,一身白衣西裤,在海面折射出的粼粼波光的映衬下,像一尊矢志不渝的神祗,微笑地等着她。 任司徒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向他。 却在这时,突然有快艇的声音从海面的远处传来,很快由远及近。 甲板上越是安静,快艇的声音就越是明显,仪式被短暂地打断,但又很快平息——应该是有宾客迟到了,坐快艇赶过来而已。 一切如常继续。任司徒依旧挽着盛伯父,踏过一片洁白芬芳的地毯。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宣誓,从伴郎伴娘手中接过戒盒,彼此互换戒指——是的,所有人都以为会是这样的。 可就在任司徒准备给自己的丈夫戴上戒指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甲板。宾客席上响起了窃窃私语,似乎没有人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行人神色匆匆的、径直来向宣誓台。 他们停在了时钟面前,为首的那人冷言道:“时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刚才的快艇运上来的,就是这帮不速之客?这话说得,倒像是和时钟挺熟的,即便语气是这么的冷硬…… 任司徒的手还僵在戒指上,为首的那人已再度开口:“你涉嫌的那宗行贿案有新进展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 婚礼戛然而止,一时之间甲板上乱了套,宾客们面面相觑着,显然还没明白过来这群不速之客的真正身份;身为伴郎团之首的小徐却早已白了脸,目光本能地投向了坐在观礼席最后一排的蒋明德—— 蒋明德正噙着笑,优哉游哉的欣赏着自己的手下败将是如何死无葬身之地的。 时钟倒是硬气,面对这一切只平静的说了一句:“再重要的事也等我和我妻子行完礼再说。” 说完便执起任司徒的手,为她戴上戒指,唯我独尊一般视这帮不速之客为无物。 任司徒却做不到他这么淡定,双眼直直地瞅着时钟,眼中一派焦虑。 时钟无异于解释过多,只是一笑,主动将自己的无名指穿进了任司徒拿在手中的男戒——仿佛完全没有被打搅,照旧行使权利,亲吻新娘。 他的吻落在任司徒冰凉的唇上,“没事的,等我。”他说。 他的声音柔和但坚定,他的目光有着奇异的、安抚任司徒的力量——任司徒看进他的眼睛里,点了点头。 她信他说的每一个字,所以她安心地目送他离开,即便未来注定风起云涌。 第68章(已修) 新郎被警察当场带走,不知道会被传出多少种版本的故事来,任司徒完全无暇顾及这些,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毫无征兆,她甚至不知道怎样给宾客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幸好有盛嘉言出面替她一一安抚宾客,而任司徒只需要坐在房间里,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任由返航的汽笛声在耳边回荡。 *** 游轮靠岸已经是将近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岸边竟下起了小雨,放眼望去一派淅淅沥沥、欲断不断,游轮上供有雨伞,靠岸后,宾客们就这样撑着一把又一把的黑伞下船,被安排乘车离开。任司徒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幕,脑子里突然闪回时钟被人押上快艇的那一刻——任司徒清晰无比的记得,当时她站在甲板上无能为力地望着,而后一回眸,就看到了观礼席上、司徒芳玉投向她的那种既惊愕又失望的眼神。 被最渴望肯定的人用这种眼神看着,简直是如鲠在喉。 而此时此刻,雨水顺着窗面滑落,更给人心上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愁闷。 寻寻一直不甘心地问着盛伯母:“我爸爸是好人,他们为什么要抓他?” 盛伯母一直安慰着:“那不是抓,他们是请他回去问些事情而已,我们管这儿叫‘协助调查’。” 孙瑶则一刻不停地在房间里踱着步,用这样的方式排遣着焦虑。 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除了任司徒,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头望向门边,只见身上湿了一大半的盛嘉言走向他们:“赶紧上网看看,已经出新闻了。” 他这么一说,原本还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任司徒蓦地回头看向盛嘉言。 盛嘉言便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一边说:“我刚在外头送客,看见有个客人在浏览新闻,新闻上贴了时钟的照片,我搜了一下,果然——” 任司徒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看。 青年企业家S、双开官员L、爆出不雅视频的女歌手方薇薇,三者错综复杂的关系被一篇报道描绘得有声有色,页面下还有网友的回复:“第二个雷政富事件?真真是一场好戏啊!” 任司徒突然一声不吭地转身朝房门走去,孙瑶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拉住她:“等宾客都走光了咱们再下船吧,你现在出去,他们一人一个眼神都能把你杀死。” 正所谓人言可畏,这一点孙瑶最有体会,任司徒却像没事人似的,拂开了孙瑶抓在她小臂上的手,总归是还能笑出来:“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只是去把婚纱换了而已。” 孙瑶这才安心放开她。 任司徒很快换下了婚纱,穿着轻便的长裙从更衣间里出来。 这条长裙,任司徒原本想要留在海上度假的那两天穿,现如今却…… 盛嘉言的话打断了任司徒的愁思:“我送你去警局。” 还不等任司徒摇头,孙瑶已经领会到了任司徒的表情——时钟那个感情上的小气鬼绝对不会想要看到任司徒和盛嘉言一同出现的——直接对盛嘉言说:“还是我陪她去吧,你带寻寻回家。” 盛嘉言的表情微微一沉。 寻寻立即跳起来说:“我也去!” 曾经,她每次遭受挫折,都是他无偿地提供着港湾,可如今,她的世界真的已再无他的位置,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不由自主地表情微微一沉之后,借着寻寻插话的空档,立即调整好表情,逼自己一笑,把寻寻揽到怀里,对任司徒说一句无关痛痒的:“那就这么办吧,有麻烦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任司徒就这样和孙瑶赶往警局。 她俩的车后还跟了一辆车,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不用猜都知道车上是徐敬暔雇来看着孙瑶的保镖,这段时间以来,她们已经自动把这两个保镖视作隐形人,跟车的场景也早就见怪不怪。 先她们一步乘坐快艇离开的孙秘书和小徐早就在警局等着她们了。 时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任司徒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孙秘书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看样子情况很不乐观—— “不好意思,许哥,时总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过一小时回电行么?” “赵董事,这些只是传闻,我们时总只是协助他们调查而已,这不会影响到总体项目。” “不不不,本来今年银行对房地产项目的放贷就在缩水,绝对不是因为……林总?林总?” 这位林总应该是一怒之下挂了电话,孙秘书紧握手机连唤了三遍,最终只能颓丧地垂下手。 再有电话进来,孙秘书索性就设置了呼叫转移,落个暂时的清静。 任司徒好歹是有机会发问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秘书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老板娘,您就别问了,时总不会想让你知道的。” 任司徒几乎是眉眼一横:“那你就不怕我真信了媒体上写的那些东西,认定了他就是唆使女明星去做人情妇、威胁官员替他谋私的那种人,直接跟他离婚么?” 孙秘书应该是被她唬住了,可转念想了很久,孙秘书又一口咬定道:“老板娘,我信你不是这种听风就是雨的人,时总之前就千叮万嘱过,只要是公事上的事,就不准我告诉你,有什么疑问你还是直接去问时总吧,律师早就进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把时总保释出来。” 任司徒没想到孙秘书口风如此之紧,再看一眼一直保持沉默地站在走廊不远处的小徐——小徐和时钟关系这么铁,没有时钟的同意,肯定也不会透风给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毫无头绪的焦虑更能将人逼疯,好在有孙瑶陪着,任司徒起码还有个依靠,外头的天已然暗成一片混沌,律师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可还没等任何人上前询问,律师已对着在走廊干等着的众人摇了摇头:“暂时不允许保释。” “只是协助调查而已,凭什么不能保释?” 律师看了众人一眼,安慰道:“没有拘捕令,单纯传唤的话,最多扣押24小时,再等等吧。” 小徐瞄了一眼任司徒,应该是时钟告诫过他,不准他在她面前多说什么,可现在这状况,小徐一时没忍住,还是问了律师:“情况是不是很糟?” “他们这是在拖时间,打疲劳战而已,真有证据的话,他们早就下逮捕令了。时先生能处理好的。” 此话一出,任司徒好歹可以松口气了。 而时钟所在的审讯室里,确实是一场拉锯战。 审讯官一直咬定:“方薇薇已经招了,你不用再狡辩了。” 第69章(已修) 时钟的说辞却始终如一:“这是诬陷。绝对不是我唆使她去做情妇,继而偷录下不雅视频,以便威胁李局的。我从她手中买走不雅视频,完全是因为当时投标,我公司的表现很好,却因为李局的偏私,我公司一直被利德建设打压。没有李局从中阻挠,整个投标进程反而变得公正。” 这一僵持就僵持到了后半夜。 孙秘书回公司处理棘手事,至于是什么棘手事,他一个字都没敢跟任司徒提,就剩下小徐和这两个女人继续等着。任司徒这一整天粒米未进,徐敬暔的保镖一向不敢怠慢孙瑶,时间一到就送了晚餐过来,足足五人份的晚餐,菜色精致,荤素搭配,连简易折叠桌也一道送到了他们所在的走廊,孙瑶也没力气再折腾些什么了,破天荒的接受了保镖的好意,可任司徒只喝了一口饮料,就再也吃不下了——实在是食不下咽。 见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劝她回家等,她也不听,孙瑶无奈了:“吃不下也硬塞点吧,要不然等时钟出来,你都要饿死了。” 说着直接把碗筷送到了任司徒的嘴边。任司徒无奈,只能勉强接过碗筷,可只吃了几口,就忍不住反胃。 孙瑶见她干呕,还以为她呛着了,连忙问:“怎么了?” 任司徒刚缓过这阵反胃的劲儿,对着孙瑶摆了摆手:“没事。”可刚一说完又是一阵反胃,任司徒赶紧放下碗筷,直奔洗手间而去。 等孙瑶追进洗手间里,任司徒还趴在洗手台旁,刚干呕完。她这一天没吃东西,也确实呕不出什么东西。 孙瑶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顺手帮她拍背:“至于焦虑成这样么?哎……” 任司徒擦了嘴,简单的漱了漱口,抬眸看见镜子里一脸苍白的自己,不禁愤愤地咬牙切齿:“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这次回家一定要罚他跪搓衣板。” 孙瑶没拆穿她的口是心非,反倒附和道:“谅在他这么做的初衷是为了不让你担心的份上,跪坏十块搓衣板就够了,别再多了。” 这话总算是逗笑了任司徒。 *** 而这个夜晚,注定成为诸多人的不眠夜。 沈沁便是其一。 她收到了婚礼的邀请函,但她完全想不出该以什么身份出席,同样收到邀请函但没有出席的,还有暴脾气的秦老爷子,沈沁便和秦老爷子新婚刚一年的太太一道,做了顿丰盛的晚餐来奉承老爷子,只为了他吃了这顿饭之后,能松口同意沈沁的建议——就算不出席婚礼,但好歹打个电话去祝贺一声,毕竟是自己儿子的大婚,父子俩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可酒足饭饱之后,秦阿姨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要不要给阿钟打个电话?”而已,秦老爷子就爆了,原本还乐呵呵地帮沈沁收拾碗筷的秦老爷子“啪”地就把碗筷给撩餐桌上了。 “我都已经说过八百遍了!只要我的儿媳妇不是沈沁,就甭想得到我的祝福!” 秦阿姨只得悻悻然地噤了声。 沈沁顿时也白了脸。 秦老爷子见沈沁这样,知道小姑娘伤心,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无奈之下只能叹口气:“沈沁啊,你这么好一姑娘,是那臭小子没福气娶到你,你也别太把这当回事儿,改天叔叔给你介绍个好小伙,哪个不比时钟靠谱?” 沈沁觉得自己的笑容应该伪装的挺好,起码秦老爷子以为她真听进去了他的话,不再继续劝沈沁了,转而数落起老伴儿来:“以后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强装出来的笑容到底有多苦。 她本来还想多陪会儿二老,可一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就隐隐的如坐针毡,千忍万忍之下,终究没忍住,找了个借口告辞:“叔叔阿姨,我晚上还有一份工要打,我就……先走了。” 其实这也不算是借口,她晚上确实固定在夜店卖酒,可那已经是11点之后的事。她9点就从秦家落荒而逃,间隙的这两个小时,她似乎除了在街边游荡,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傍晚下的雨虽早已停了,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像极了她现在的情绪——欲哭无泪。 她已经毕业,9月份正式上班,这个月底跟酒商结了最后一笔酒钱之后,她就要彻底告别夜店了。 遥想第一次见到时钟的场景,竟还历历在目,鲜活得就像昨天才发生。女孩儿都曾有过灰姑娘的梦,只不过她原本奢望能为她穿上水晶鞋的那个男人,今天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为别的女人戴上了戒指。 她不是没努力过,只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心,比她对他的心还要坚定百倍——这是沈沁之前不曾预料到的。 同时她也没预料到,自己今晚,卖酒卖到最后竟把自己喝得烂醉,酒没卖出几瓶,剩下的基本上全被她自己喝了,这本来是有违一个酒促小妹的职业操守的,可她除了借酒浇愁,想不到别的方法能助她度过今晚。 顾客们倒是挺乐意她这样的,她喝得迷迷瞪瞪,男人们趁机摸个小手、蹭个大腿,好不乐乎。 可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她这样—— 那个可恶的蒋令晨,直接到场子里把她抗走了,之后的记忆,沈沁其实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只知道自己当时被蒋令晨从肩上放下来,直接扔在了路灯下,她为此还被路边的地砖磕破了膝盖。 可她顾不得流血的膝盖,还在张口要酒喝:“酒呢?给我!” 蒋令晨直接把她可怜兮兮地伸向他的那只手给狠狠地拍开了,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了一大瓶矿泉水,直接对着她,当头浇下:“他妈的给我清醒点!” 浇完了一大瓶矿泉水,沈沁还真的清醒了一点儿,识相的不再找蒋令晨要酒,而只是坐在这一地的湿漉之中,发烫的脸贴着透出凉意的电线杆,把电线杆当做了唯一的依靠:“我想他……” 她的呢喃只换来蒋令晨的嗤之以鼻:“没出息。”如果他手边还有一瓶水的话,估计还会毫不犹豫地用来浇醒这女人。 可惜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水了,再看看她低落地抱着电线杆的样子,一时鬼使神差,竟没人住,伸手替她捋了捋已经湿透的头发。 本还想嘲笑一下这女人头发湿成一条一条的贴在脸颊上模样象极了章鱼,可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几乎像是叹气的一句:“我就纳闷了,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第70章(已修) 之后的事,沈沁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等她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早就已经不在电线杆下了,而是能依稀感觉到有人在背着她走路。 背着她的那个人语气有点气馁:“你这种没出息的女人,也难怪他不要你。” “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想见他!” 蒋令晨之前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听她突然开口,估计吓了一跳,沈沁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蓦地一僵,她旗开得胜地笑了。 可蒋令晨很快就缓了过来,直接对着背上这个女人吼了回去:“你想见他是不是?行!老子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警察局见他!” 她像是真的被她唬住了,突然就埋首在他肩窝里,彻底没了声。 蒋令晨终于满意,用力地颠了颠她,吓得她睡梦里还紧张的搂紧他的脖子。 蒋令晨眉一挑,笑容不自觉地就漾上了嘴角,即便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口是心非地数落她:“重死了,除了我还有谁会背着你走一路?” 他背上的这个女人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而放缓车速跟在蒋令晨身旁车道上的车子里,司机却顿时紧张了起来,一边把车速保持得和蒋令晨的步调一致,一边把半降下的车窗彻底降下,探出个脑袋,紧张兮兮地问蒋令晨:“少爷,把她放上车吧,别为了背她,闪了你腰。” 蒋令晨的笑容顿时就没了,眉一横目光就扫向了司机,显然不满司机打搅了他的雅兴。好心却被当做了驴肝肺的司机只好把乖乖地脑袋缩回,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插半句话。 *** 晨间。 昨夜的雨把天空都清洗了一遍似的,空气中弥漫着露水与植被的清香,警局的勤务人员都开始陆陆续续上班了,任司徒歪着头坐在长椅里睡着了,而孙瑶枕在任司徒的腿上,睡得无知无觉。 小徐则是整夜都没闭眼,一直在走廊上徘徊,不时地看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这间大办公室的尽头直通审讯室,但至今还不见有人从里头走出来。 不知何时,办公室里终于传来依稀的动静,小徐立即迎了过去,稍稍把办公室门推开一道缝隙,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几名一脸疲惫的审讯官,随后才看见时钟的身影。 时钟从审讯室里出来,继而一路走出办公室,脚步还算轻盈,但一脸藏也藏不住的冷意。显然审讯过程很不愉快。 时钟的律师就站在时钟的身侧,与时钟一道走出办公室。 等了一晚上,总算把他等出来了,小徐用力地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时钟的目光则很快掠过小徐,投向了小徐身后。 小徐顺着时钟的目光回头,这才明白时钟的目光为何突然变得柔和——因为他正看着长椅上睡姿不怎么舒服的任司徒。 时钟对律师轻声说了句:“我先送我太太回去,咱们随时联络。” 律师点点头,这就告辞了。 随后,时钟自顾自地放轻脚步走向长椅。小徐见状,正要提前开口叫醒任司徒和孙瑶,时钟却对小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小徐别吵醒她俩。 时钟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任司徒身旁。再顺手把她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一按,任司徒原本就歪着的脑袋,就这样枕上了他的肩头。 任司徒本就浅眠,这一下自然是把她闹醒了,四目相对间,任司徒的目光一时还是失焦的,慢慢才看清面前的是谁。 她慢慢勾起的那抹如释重负的笑,看得时钟心里一抽。最好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了吧,任何的大风大浪在她的一抹浅笑面前,都能归于平静。 任司徒忍不住舒了口气:“你总算……” 时钟给了她一个满怀歉意的拥抱:“老婆,对不起。” 任司徒在他的怀抱中仰起头来:“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其实我一直想办一场简单至极的婚礼,本来嘛,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是你非要大办一场。现在正好趁了我的意,等你这件事处理完了,我跟你两个人,简简单单的旅行结婚不也挺好的?” 时钟没再说话,就着她仰头的这个姿势,吻一吻她的嘴角。 静默中,二人耳边幽幽地响起睡意满满的声音—— “要腻歪回家腻歪去好么?我还躺这儿看着呢!” 任司徒听得一惊,立即循着这道声音的来源低头一瞧——原本枕在她大腿上的孙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孙瑶躺着的这个角度,应该早就将任司徒和时钟之前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时钟虽面部表情毫无变化,但也悄无声息地放开了搂住任司徒的那只手。 孙瑶这才慢条斯理地爬起来腿上坐了起来,揉一揉惺忪睡眼:“新郎官,赶紧回家吧。你老婆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十块搓衣板。” 温存的瞬间就这么被打断,时钟却笑了,似乎这一整晚的紧绷感都被自己的太太轻易的打消了:“婚礼搞砸了,我确实该跪。” 说完拉起任司徒就走。 却在这时,小徐兜里的手机响了。 所有人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因为这铃声,任司徒和时钟都很熟悉—— 是时钟是时钟放在小徐那儿的公事电话在响。 小徐立马接听,可听了一句不到,便有些尴尬地抬头看向了时钟。一脸的欲语还休。 时钟:“说。” 小徐这才开口:“是……蒋明德的电话。” 时钟想了想,示意小徐把手机递过去。小徐只能照办。 手机就这样到了时钟的手里。 时钟并未开口,那端的蒋明德却仿佛感知到此刻已是时钟在听电话,语气放肆而沾沾自喜:“阿钟,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那句话?‘你如今使的这些手段,都是我们这拨人当年玩儿剩下的,用从我这儿学到的方法来对付我?亏你想得出来!’现在你应该尝到自作聪明的苦头了。你的婚礼呢,我就不出席了,反正你新婚的大好时光,也享受不到几天了……且行且珍惜吧。” 时钟没等他说完,已“啪”地挂了电话。 *** 晨间时分,宿醉的沈沁在陌生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复古大气的家俬,床下厚实的地毯,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钢笔,还亮着的水晶地灯,空气里弥漫的浅淡但好闻的馨香……透着满满的陌生感。 沈沁愣坐在床头半晌,突然警醒过来,掀开身上的被子查看。见自己的衣服一件不少,她才缓下紧绷的肩头,松了口气。 她尽量放轻脚步下床,卧室里总共有两扇房门,且都门扉紧闭,沈沁完全不知道哪扇才是出口,只能随意打开一扇,不料门后是书房。 书房里空无一人,沈沁退出书房,正打算带上门,却听另一扇门后传来动静声,沈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闪身就躲进了书房,悄声关上门。 短短时间里,沈沁已是心跳如雷,躲在书房里又不能出去,只能亦步亦趋地往书房深处走,办公桌就摆在书房正中央,上头除了电脑外,还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人虽还是少年,顶多14、5岁的光景,但少年的眉眼间那股特征性十分明显的不屑,沈沁倍感眼熟,沈沁正要拿起相框仔细看看,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沈小姐?” 沈沁吓得手一抖,赶紧把相框放回原位,却不期然地碰到了桌上的鼠标。而她这么一碰,休眠状态的电脑屏幕就随之亮了起来。 偌大的网页上是今早新鲜出炉的新闻:“不雅视频又掀风波,企业家S涉嫌行贿被抓。” 即便配图上的那人眼鼻处都打上了马赛克,沈沁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这令沈沁站在原位,再也移动不了分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新闻,脑子里一片浆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沈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耳边传来中年女子的声音,沈沁这才回过神来,蓦地看去,只见一位家政阿姨模样的女人站在门边。 她径直走向沈沁:“蒋先生临走前吩咐我,到点了就叫你起床吃早餐,没想到你已经醒了。” 蒋先生?“你是说……”沈沁紧张得都有些语塞了,“蒋令晨?” *** 沈沁游魂似的走出了这家五星级酒店。 只是从酒店门口走到酒店前的花坛,她已经精疲力竭,一矮身就瘫坐到了花坛旁的石阶上。 身后的喷泉打湿了她的衣服,她也丝毫没发觉。 手里的电话都被她握得发烫了,她整理了一下思路,赶忙调出时钟的电话号码,可正欲拨出,手指却猛地一顿。想了想,只能改拨小徐的号码。 只有小徐会告诉她实情了…… 对于昨天戛然而止的婚礼,小徐只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沈沁就已经忍不住打断了小徐的话:“他……真的会坐牢?” “阿钟压根就没有行贿,很明显是被蒋家和那个方薇薇联手坑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到时候警方查明了阿钟的清白,但经过媒体这么一渲染,阿钟身上这盆脏水一时之间也难以洗干净了,到时候董事们纷纷撤资,银行又不肯放贷,中鑫肯定会破产。蒋家这招太狠了。” 第71章(已修) 沈沁回到家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她头痛欲裂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手机。而原本被她握得滚烫的手机,随着她的心一道,一点一点的冷却了下去。 等她再度举起手机的时候,她心里已经默默地做出决定—— 可她翻了一整遍通讯录,这才记起来自己一直没有存过蒋令晨的号码——她和蒋令晨最近的交集变得频繁起来,全是蒋令晨主动找的她,她却从没主动联系过他,蒋令晨曾把手机号码告诉过她,可她一直不屑于存。 如今翻遍通讯录都没找到“蒋令晨”三个字,沈沁几乎要急哭,就在她为此万分的焦头烂额时,蓦地想起蒋令晨给过她一张名片,随即便满屋子地去找名片。 最终,她在垃圾篓里找到了。按着上头的号码拨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一听那臭脾气的声音,沈沁就能确定自己没拨错号了—— “喂?” “……”沈沁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沈沁。” *** 蒋令晨估计还在记恨昨晚她的一举一动,故意为难她,说现在没空见她。 沈沁退而求其次:“那……现在不见,晚上见也可以。” 反正现在都已经是傍晚,离晚上也没几个小时了。沈沁这么自我安慰着。 蒋令晨却说,晚上他会去朋友的场子光顾,也没空见她。说完就把电话给断了,沈沁再拨,语音就一直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联系不到蒋令晨,沈沁一晚上几乎寻遍了蒋令晨朋友的场子,幸好她做酒促小妹时积累了一点人脉,最终还是成功地堵到了蒋令晨。 蒋令晨大晚上的跑来开赛车。露天的赛道被高亮的追光灯照得处处通明,沈沁一走到室外,就听见了引擎的低吼声,放眼望去,赛道上正飞驰着两辆改装赛车,不确定哪一辆是蒋令晨的。 那两辆赛车就在她面前,一圈又一圈地奔驰着,服务生来给她送喝的,沈沁就逮着服务生问:“他们要比多少圈?” 服务生直接给了沈沁一个“请稍安勿躁”的表情:“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引擎都还没热呢。不可能那么快结束的。” 沈沁看一眼手表,真想不管不顾地冲进赛道,直接用身体把蒋令晨的车给拦下来。可望一眼那两辆从她眼前“嗖嗖”而过的赛车,她还是心有戚戚的打消了念头。 直到她等得都快炸毛了,那两辆车才停了下来。 蒋令晨从红色那辆车上下来,摘下头盔,随意地拨了拨头发,比起沈沁的焦躁,他轻松而酣畅淋漓:“哟!啤酒妹来啦!” 沈沁赶紧走过去:“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蒋令晨打断了:“我先去看下数据,有什么事待会儿说。” 说罢就和他同伴一道,跑去主席台上那儿看测速仪监测出的数据。 既然有求于人,沈沁只能压下满心的火气,继续干等着。 终于,看完了数据、不甚满意的蒋令晨回到了沈沁面前。 “我来……” 这回,沈沁只说了两个字就被蒋令晨打断了——准确来说,是蒋令晨直接无视了她,越过她,径直走向了赛车,戴上安全帽,一矮身就进了车里。和同伴开始了第二轮。 沈沁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的车又开始了无止境的飞驰,再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真的等不住了。眼看蒋令晨的车还有半个弯道就要行驶到她面前来了,沈沁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径直跑向了赛道。 因为太恐慌,她不得不闭上了眼。随后就有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几乎划破了天际。沈沁的心脏也因此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没多久,沈沁的耳边就传来了蒋令晨的暴怒:“你找死啊!” 沈沁自己也吓得够呛,几乎是蒋令晨的暴怒声传进她耳朵的同时,她已经双腿一软,吓坐在了地上。 蒋令晨冲下车,拽起沈沁就往赛道外拖。 这女人肯定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其实连蒋令晨都不明白自己何至于这么生气,他只知道在她突然冲到他车前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狠狠地紧了一下,脑子里有个声音像针一样,频频刺激他的神经:万一他伤了她,万一…… 对这个女人的担心来得有多莫名其妙,蒋令晨此刻就有多么的火冒三丈,等到他把她一路拽到休息室、猛地甩脱她的手时,沈沁整个手臂都被他拽麻了,手腕上也箍出了一圈青紫。 “你有病啊?突然冲出来干嘛?” 沈沁暂时没吭声,她心里讨厌极了面前这个男人,可一想到时至今日他又是唯一能帮助时钟的人,又只能卑躬屈膝地求他—— “时钟他……被人诬陷行贿。” 短短一句话说出口,几乎咬碎了牙齿。 蒋令晨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勾起一抹鄙夷的笑:“哟!还以为你成天喝酒都不怎么关心窗外事了,怎么他昨天被抓,你今天就知道了?” 该死的,这女人又不吭声了,只是怀着满腔地敌意看着他。至于这般仇视么?蒋令晨恼怒地抓了抓头发,但很快又不屑地笑了笑:“我也是从媒体上知道这个消息的,一来我帮不了你,二来也不能哄你开心,你来找我干嘛?” 蒋令晨说完,甚至好心情地一步步欺近她,刻意挑了挑她的下巴,十分轻佻。 沈沁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蒋令晨却变本加厉,又欺近一步,直接将她逼退到了墙角。 这女人不止是怎么想的,突然就不躲了,蓦地摆正了脸,正视起他来。 四目相对间,他还是一脸的顽劣和肆意,沈沁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就算希望再渺茫,她也必须得尝试一下:“我都知道是你们在整他,放过他不行么?” 蒋令晨短暂的一皱眉。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会知道实情,他喜欢极了她此刻服软的样子,这种在彼此的关系中占到了上风的感觉很好,好到他不禁一笑,悠哉游哉地回答:“不行。” 沈沁正欲再开口,蒋令晨却已经聊到她会说些什么似的,伸手抵住她的唇:“我俩一起等着看时钟是怎么身败名裂的不好么?他都娶别的女人了,你不嫉妒么?你那么喜欢他,他都不屑于多看你一眼,你不恨他么?” “我……” 蒋令晨的话句句说在沈沁心上,令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蒋令晨见状,嘲讽地睨她一眼,决绝地扯开她的手,已经不屑于再跟她说话了,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 蒋令晨回到所住的酒店套房,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郁闷,一时不慎就喝多了,醉得五迷三道时,依稀听见门铃声,好半晌,他才脚步趔趄地挪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还不死心的沈沁。 蒋令晨见识过不少难缠的女人,那些女人缠着他,不外乎是为了个“钱”字,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安危而缠着他不放,蒋令晨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这回,蒋令晨没有拒她于门外。 他只拎着酒瓶默默地调头回到吧台,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沈沁默默地跟了进来,像一头迷失了方向的麋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蒋令晨看着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烦:“你不用缠着我,我不会帮你的。除此之外,别的要求你尽管提——比如,顺便整得任司徒也翻不了身,帮你报了这情敌之仇。” 沈沁艰难地调整了呼吸,想了很久,她竟有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等她再度开口时,语气几乎可以算是平淡了:“我不像你这么变`态,只需要你告诉我实情,是不是你们联合了方薇薇,设局诬陷时钟的?” 蒋令晨态度十分模棱两可地反问她:“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沈沁双手悄悄地插`进了口袋,紧紧握住手机,紧张到手腕都在发抖。 她在偷偷录音,她现在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期待着他把真相说出来。 可就在这时,蒋令晨突然眼神一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瞬间就把她的手连同手机一道,拽出了她的口袋—— 她的手机屏幕上是正在录音的页面。 瞬间,沈沁吓得止住了呼吸。 蒋令晨就这样看了她半晌,几乎要把她的灵魂都看穿。随即劈手甩开她的手。 他的力气这么大,沈沁的手机直接摔到了地上。沈沁的手腕生疼,蒋令晨却是淡淡而冷冷的一笑:“法盲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么?现在的录音已经不能被当做证据使用了。” 蒋令晨说着就要关上门。 沈沁拼死抵住门。眼里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如果她这么做是为了勾出他的恻隐之心,那么她真的办到了,蒋令晨捏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可眨眼的功夫,蒋令晨狠狠地一挫眉,扬手就把酒杯摔在了地上。 酒杯顿时四分五裂,溢了满地的酒液和玻璃碎渣。 “真要求我的话,光用嘴说多没诚意。跪下求我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舍不得让他身败名裂。” 沈沁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脚下的玻璃碎渣,几乎没有犹豫,甚至都没有愤愤地咬牙,就真的这么跪了下去。 反倒是蒋令晨先急了,眼看她跪下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就酒醒了,不等她的膝盖碰到玻璃渣,已经急忙伸手过去,一把抄起她。 蒋令晨在家习惯赤脚,这样急忙上前抄起她,都没发觉自己的脚底直接踩在了玻璃上,此时脚底再疼,他也顾不上了,只一个劲儿地瞪她:“你他妈的有没有点脑子?姓时的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为了他,是不是我教你跳楼你也会去跳?” 她点头,点头的幅度很轻,却无比郑重。 “我什么都愿意,只要是为了他。” 蒋令晨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无法从她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所看到的,只有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痴迷和愚忠。 蒋令晨忍不住低咒了一句:“他妈的!”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沈沁彻底呆了,因为他一下子就捧起了她的脸,野兽一般以吻封喉。 第72章(已修) 什么时候结束的,沈沁不清楚。 蒋令晨是出于什么心态碰了她,她一点儿也不好奇,甚至压根就不想知道,可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反抗——不仅没反抗,甚至还挺配合。 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在陌生的床上睡了过去,又醒了过来,准确来说,是被他的各种花样折磨得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被他不怎么客气地摇着肩膀给弄醒了。 此时此刻卧室里十分昏暗,可沈沁明明记得,之前他做到一半,就那样抱着她,走到门口,把卧室里的灯全打开了,执意要在那样纤毫毕现的光亮之下,看着她如何予取予求—— 但即便如今卧室的灯全暗了,沈沁依旧从对方的身体轮廓上辨认出来,此刻坐在床边摇着她肩膀的人,是蒋令晨。 蒋令晨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出了趟门,身上是外出的衣服,而不再是穿着酒店的浴袍。 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于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霓虹,沈沁看不清蒋令晨的表情,只感觉到他把一个水杯塞到了她手里—— 蒋令晨眼睛里的那一丝光,都教人分辨不出任何情绪,这比之前他在最淋漓尽致时看着她的那种眼神、那种几乎是爱意的眼神,更让沈沁感到迷茫。直到听见蒋令晨说:“把药吃了。” 说着已把两粒药片送到了她嘴边。 估计是避孕药吧,沈沁就着水吞了药,窝回床上继续昏睡。 蒋令晨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顿感烦躁,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径直朝房门走去。 他就这样一路疾行地离开卧室,起居室,走廊,电梯,最终,在踏出酒店旋转门的那一刻,再也迈不出半步。 所有强装出来的落拓瞬间荡然无存,他一瘸一拐地挪到大理石的台阶旁,脱了鞋,极其狼狈地坐那儿。 之前他要得太激烈,弄伤了她,但他其实大可以让酒店的服务生帮他跑一趟药局,蒋令晨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自己换了衣服,跑了出来,给这女人买了消炎药和止血药。 上了个雏而已,蒋令晨自认还不至于这么忘乎所以——尤其是这个女人还和时钟有扯不清的关系。 再一想到这个女人今天来找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他能放时钟一马,蒋令晨就郁闷得想要抽自己一嘴巴——怎么一切进展到最后,竟进展到床上去了? 其实他一度以为这女人会推开他,赏他一巴掌走人的,可她……竟然没有…… 蒋令晨怎么也想不通。 在和那个女人争执时,他的脚底被他亲手杂碎的酒杯给割伤了,颇有几分自作孽不可活的意味,为了忍过这一阵让人难以招架的痛苦,和比这痛苦更让人难以招架的烦闷,蒋令晨拄着头,闭上眼,尽量让自己的脑子放空,可就在这毫无预兆间,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一个叫做沈沁的女人…… 蒋令晨慌忙睁开眼。 这是他的潜意识在提醒他,他要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了?蒋大少怎能不恐慌? *** 近期,时钟的生活只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焦头烂额。 被莫须有的官司压在头上不说,刚创业时那种求爷爷告奶奶的日子也重新开始了。每天一睁眼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资金……资金……资金。 如果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有找到强有力的合资人,项目搁浅,他所有身家都要交代在里头了。 任司徒也好不到哪儿去。 莫一鸣因为重度晕船,踏都没敢踏上她们的婚船,而任司徒恢复上班没几天,莫一鸣又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什么八卦,午休时神秘兮兮地在茶水间截住任司徒:“听说你打算离婚了?” 这说法任司徒可是头一回听说,眉一沉便是几分不悦:“谁告诉你的?” “你中午在食堂不是吃了两口就放筷子上来了么?孙姐说她听小钱说,你撑不住了,想要离婚了。其实我们都能理解,结婚当天时钟被抓,现在关于他的新闻又满天飞,换谁做他老婆心理压力都会大。” 任司徒沉默的档口,莫一鸣竟还劝起她来:“我算是见证你和时钟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你们就这样掰了真的很可惜。其实嘛,像时钟这样白手起家的,背景还真没几个干净的,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会比较好过,况且你和他不都领证了么?离婚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任司徒赶紧让他打住:“这种以讹传讹的事你也信?我压根就没说我要离婚。” 莫一鸣沉默了三秒,见她眼底真挚,这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刚松完,又是一紧:“那万一他真坐牢了,你可怎么办?” “他不会坐牢。”任司徒语气笃定,“就算真的,我也会等他。” 他等了我这么多年,我等他几年,又何妨…… 即便这烦心事真的是一桩接一桩永不停歇—— 早些时间她给孙秘书打了电话,知道时钟在外头忙了一天没吃饭,下班时间时钟又正好要赶回公司开会,期间应该会有十几分钟的空档,任司徒下了班,买了吃的打算送到中鑫,不成想还有媒体在中鑫大楼下蹲点堵人。 前官员身份特殊,追着报道的话容易触及敏感点,女明星和商人则更容易下手,花边新闻再怎么杜撰都无妨,或许正是基于这一点,记者们总见缝插针咬着时钟不放,这已经是任司徒第四次在中鑫楼下看到长枪短炮的记者的身影了。 如今只能庆幸还没有记者神通广大到知道她是他们笔下的“倒霉新娘”,可任司徒还是本能地避着记者们的视线朝大厦的大门走去。 可就在这时,不知哪个记者高声一呼:“他来了!”刚走进中鑫大门、在一众记者跟前打马而过的任司徒顿时惊得三魂一抖,呆在了原地。 随后就见一帮记者疯了似的与她错身而过,朝她身后蜂拥而去。 任司徒这才后知后觉地顺着记者奔跑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时钟一行几人神色匆匆地朝大门走来。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混乱不堪。时钟这段时间准门为拦记者而临时请的保镖、大楼的保安齐齐出马,都拦不下这群为夺头条丧心病狂的记者。 “时先生,透露下案件进展到什么阶段了吧?” “我们昨天赶到中鑫广场,发现那儿已经停工了,是不是因为受了这个案子的牵连?” 咄咄逼人的记者们不停地追问,任司徒却始终没听见时钟说话,全程只有孙秘书冷硬的一句:“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可记者们还是不死心,把整个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任司徒看着,万分焦急,却知道自己冲上去只会越帮越忙,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原地,可最终还是被卷入了其中—— 时钟一行人要强行进入大楼,记者们节节后退只为拍到这位涉案富商的一个正脸,任司徒躲都没处躲,就这样被记者们纷乱后退的脚步绊得一趔趄,身体一歪,就被前方的摄像机砸中了额角。任司徒痛呼了一声,蓦地跌坐在地,手里拎着的食盒也随之掉落在地。 可记者们哪会管她?焦点全在被团团围住的时钟身上。 就在这时,始终缄口不语的时钟突然开口了:“让开!” 连任司徒隔了数道人墙都听出来了时钟的语气里有着莫名的紧张,记者们就像是嗅到了腥气的豺狼,攻势越发猛烈—— “你和方薇薇的关系匪浅吧?去年被本报拍到你去演唱会接方薇薇,方薇薇当时还说你们只是朋友,朋友而已,会为了你去陪睡么?” 回答这名记者的,是“砰”的一声拳头声。 挨揍的人顿时发出一声痛呼。 任司徒完全看不到人群中间是谁揍了谁,但在这一声听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痛呼声过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时钟就这样穿过众人,来到任司徒面前。 他蹲下,担忧地看着她——尤其是额头,语气里却是责备:“你跑这儿来干嘛?” 任司徒指一指掉落在地的食盒。 时钟无语地摇摇头,拉起任司徒,径直朝电梯快步走去。 被那一记狠绝的拳头唬住了的记者们这才反应过来,要蜂拥着追上前,却为时已晚,被保镖和保安合力拦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钟离开。 不出十分钟,时钟揍人的画面网上就有得看了。 任司徒才终于明白方才在楼下具体发生了些什么—— 镜头前,本来冷冷地不发一言、眼里也是不屑一顾的的时钟,偶尔瞥向了镜头后的某个方向,突然表情就沉了下去。又在这时被人追问和方薇薇的不堪绯闻,他的眼神顿时狠了起来,记者还要继续开口追问,他已率先挥拳相向。 记者自然不嫌事大,还声称要验伤,以便追究时钟的法律责任。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任司徒无奈了。 时钟一边在任司徒的额角贴上创口贴,一边随口答道:“我看见你被人撞,还跌倒了,我再不赶过去,估计就要酿成踩踏事故了,我还怎么沉住气?” 任司徒笑了。 总算在苦逼的生活中尝到了一点新婚的甜蜜,任司徒怎能忍住不笑? 时钟被她感染的,也忍不住嘴角轻扬,可一想到之前的混乱场面,又很快刻意板起脸:“你还有脸笑?以后别来我公司了,知道么?” 任司徒正要回答,手机就响了。 是孙瑶的电话。 这几天,放暑假的寻寻一直是交给孙瑶照顾的,任司徒一看来电显示,赶紧接听,还以为是寻寻又出什么事了。 不料一接通,孙瑶问的却是:“怎么回事?你老公又上头条了。” 任司徒瞄一眼正小心翼翼地给她膝盖上的磕伤贴创口贴的时钟,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但完全想象得到他的表情有多疼惜——这已经成为她每天起来都还能微笑面对一切的动力,“见怪不怪了,”任司徒语气还算愉悦,“你怎么还专门打电话来问这事儿?” “你老公的名声早就臭了,我打给你才不是为了慰问他。我是让你别光顾着看社会版,快看看娱乐版。就在你老公的新闻下边。” “……” “看没看到那条‘嫩模被甩,公子哥换口味改攻学生妹’?” 任司徒上上下下划了两遍网页都没看见:“没有。” 孙瑶这个急脾气,已经等不急要宣布了:“唉算了算了,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绝对能刷新你的三观,沈沁竟然和那个蒋令晨勾`搭上了!” 73、 这绝对是任司徒今年以来听过的最刷新三观的消息。 任司徒终于找到了那则娱乐新闻,一边时蒋令晨异国街头拥着嫩模的旧照,一边是蒋令晨带沈沁逛4S店的近照,新欢旧爱两相对比,无不令人唏嘘。 电话那头的孙瑶还在忍不住啧啧叹:“豪车开开,名牌包拎拎,生活不要太滋润。现在的小姑娘真不得了。” 时钟为她处理好了伤口,看了眼手表,又见她还没打完电话,便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先去开会。你自己叫吃的,别饿着。” 语毕吻了吻她嘴角,转身走了。 任司徒看着时钟离去的背影,虽然不知道时钟会怎么看待此事,但任司徒推心置腹地想一想,一个口口声声说非自己不可的小姑娘,突然就在自己最落魄时转投了敌家,多少会令他有种世态炎凉的挫败感吧。 等时钟开完会,已经是晚上十点之后的事了,原本的投资商因为他涉案一事纷纷撇中鑫而去,现在要重新规划一切、在最短时间内止损并吸引新的投资,简直难如登天,高层为此焦头烂额,底下员工更是免不了人人自危,中鑫也经历了自成立以来,辞职率最高的时期。 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时钟怕是已经体会了个通透。 加之他还得时时面临警方的传唤,个中滋味,任司徒大概也能猜的到,而任司徒现在能做的,似乎除了等待和陪伴,也没有别的了。自己对他的帮助微乎甚微,任司徒又何尝不挫败? 回家的车中,原本低头看着报表的时钟应该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抬头看向身旁的妻子。 “想什么呢?” 任司徒一惊,这才收回投向车窗外的、放空的目光,回头就正对上了时钟的视线。 心里的烦闷很多都不能言说,任司徒犹豫了片刻,最终捡了最无关痛痒的说:“我刚在新闻上看到,蒋令晨和沈沁在一起了。” 时钟一点儿也不诧异似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我早就知道了。” 任司徒的惊讶应该全写在了脸上,以至于她还没有发问,时钟就已随口接到:“咱们婚礼后一个星期左右,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决定和蒋令晨在一起了,再见。’我想了半天,应该是沈沁发的。” 任司徒不禁沉默下去。 半晌,任司徒还是没想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蒋令晨,谁都知道那是一个花花公子,性格又极其锱铢必较,沈沁怎么会乐意栽在他手里? 时钟却只是笑笑而已:“她毕业了,要来社会上闯荡,想找个靠山没什么错。” 他既然已经这么认定,任司徒也没什么话好说,见他再度低头处理文件,任司徒也不好再打搅,直到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公寓楼下。 时钟只是把她送到公寓外的台阶:“我约了境外的投资商,顺路送你回来,就不上去了。” 任司徒站在两级台阶之上,正好能与他平视,他顺势吻了吻她的嘴:“晚安。” 这种争分夺秒地想要和爱人多一待会儿的感觉,任司徒很能体会。 只是其他的,比如他公事上的万般焦虑,任司徒恐怕自己也不能够百分百地感同身受—— 和境外的投资商洽谈的应该很不顺利,否则时钟也不会半夜还打电话给她,也就更不会说了没两句,语气就渐渐地郁结了下去:“徒徒,如果我真破产了……” 骄傲如他,还从没说过如此丧气的话,可见这次他走得真的很艰难。 任司徒今晚和孙瑶睡一个屋,孙瑶睡得无知无觉,任司徒放轻脚步拿着手机走出房间,来到空荡的客厅,她终于可以放开声音说:“没关系的,大不了……我养你啊。” “……” 那边静默了足足三秒,笑了。 就算口头上的安慰起不到任何实质上的作用,但起码能换来一个好心情去面对未来的一切艰难险阻,也算值了。 可挂了电话之后,任司徒还是忍不住坐在沙发上,睡意全无。她满脑子都是时钟片刻前那种没有一点笑意的笑声,就连孙瑶什么时候走出卧室、来到她身后的,她都全然没有发觉。 直到孙瑶突然出声:“跟你老公打电话呢?” 任司徒这才蓦地回头,就见孙瑶揉着眼皮站在那儿,困得不行的样子。 任司徒无力地点了点头。 孙瑶叹口气,绕到沙发前,在任司徒的身旁坐下:“寻寻这段时间每天愁眉苦脸的,我今天还发现他偷偷上网看关于时钟的新闻;而你呢,简直已经不是愁眉苦脸的级别,而是满脸的苦大仇深。” 是么?任司徒扯了扯嘴皮,可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估计真的如孙瑶所说,一脸的苦大仇深。 “你知道时钟刚才问我什么吗?” “什么?” “他问我,如果他破产了我会怎么办。” 孙瑶皱着眉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时钟那种性格的人,若不是已经被现实逼得走投无路了,断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可彼此沉默着沉默着,孙瑶突然毫无征兆地拉起任司徒就走,还穿着睡衣的两个女人很快就来到了楼下,孙瑶什么也不解释,拉着任司徒就继续往户外疾走,没到一分钟,停在不远处树荫下的车里就冲下来两名保镖。转眼间,任司徒和孙瑶就被他们拦下了。 “孙小姐,这么晚了去哪儿?” 孙瑶似乎早料到会这样,对方话音刚落她已凶悍地接话道:“徐敬暔在哪儿,叫他过来,我要见他。” 任司徒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但只和孙瑶对视了一眼,就大概猜到了孙瑶意欲何为。 孙瑶在用这种方式,逼徐敬暔出马…… 其实在得知中鑫广场的资金链出问题后,任司徒不是没想过,徐敬暔这个城中大亨的现成资源摆在那儿,如果实在走投无路,徐敬暔没准会是时钟的救命稻草。她也知道这种想法自私,毕竟孙瑶和徐敬暔现在是这等剑拔弩张的关系,她若是想求徐敬暔帮忙,孙瑶肯定不会对她见死不救,但是内心该有多煎熬,任司徒不会猜不到。 保镖当着这两个女人的面开始打电话:“徐公馆么?徐先生睡了么?” 孙瑶受不了保镖这么个彪形大汉打起电话来这么磨磨叽叽的,一把就抢过了电话,也不管电话那头事谁,就噼啪说完了:“告诉他孙瑶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 对方应该是徐家的家政阿姨,被孙瑶犀利的言辞唬得愣了半晌,才答道:“好,好的。” 有些漫长的等待过后—— “不好意思,徐先生说他已经准备睡了,有任何事,明早再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噎得孙瑶无话可说,跟手机置气似的,猛地把手机丢还给保镖,转头对任司徒冷笑:“他还真会拿腔拿调。” 任司徒无话可说,谁都知道求人者就注定要看人脸色,低人一等,而任司徒也深知,孙瑶可以对任何人虚与委蛇,但惟独对徐敬暔,永远拉不下脸来。隔日,保镖把徐敬暔的行踪告诉孙瑶后,任司徒没有让孙瑶陪同,独自前往。 徐敬暔的生活助理领着任司徒走进复健中心的休息室,“徐先生的复健课程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了,你现在这儿等一会儿。” 休息室在复健中心的二楼,落地窗外直接可见一楼复健室里的场景,任司徒来到窗边,依稀能瞧见楼下有一个正在熟悉如何用假肢行走的残疾人,但对方穿着白背心和运动裤,看身型不像是徐敬暔。 正当任司徒想要定睛细看时,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任司徒立即回头,大门在她面前被自外推开,徐敬暔的生活助理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徐敬暔穿着运动服坐在轮椅上,但丝毫不掩眸底冷光。 上下打量了一眼任司徒,徐敬暔就这么笑了:“看来时太太近期很为你丈夫的事发愁啊,看上去很累。” 任司徒心头不由得闪过一丝错愕。她还没开口,面前这男人却怎么一副早就知道她此行意欲何为的样子?还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指向性明显的话…… “徐先生,我知道我们之前几次见面都闹得很不愉快,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先生最近惹上的那些麻烦事……” 徐敬暔不发一言,只淡淡地看着任司徒,静候她继续。 他的目光平静之中却每每给人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任司徒忍不住屏了屏呼吸,这才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中鑫广场的项目书,希望你能看看。” 徐敬暔接过项目书,却转手就交给了生活助理,瞥都没瞥一眼。 还是那样平淡的目光看着任司徒,“时太太,你应该知道,谁来求我才有用。而她……”徐敬暔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视了一眼周围,休息室里除了他、他的生活助理以及任司徒,再没有其他人。徐敬暔也就没再说下去,只嘲讽地一笑。 *** 至此之后,任司徒再想见徐敬暔,次次都吃了闭门羹。 谁都知道他这是在逼谁现身,可他越是这样态度模棱,任司徒这边就越是着急。 为填补资金漏洞,中鑫老总已经有意变卖不动产——这完全不需要任司徒亲口去问时钟,光是媒体上连篇累牍的报道,就能令任司徒知道现在中鑫惨到何种地步。 孙瑶了解徐敬暔,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最终还是沉不住气的着了他的道—— 当孙瑶不顾阻拦冲进复健中心的单人复健室时,徐敬暔看着她的眼神,那种胜利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姓徐的,如你所愿,我亲自来求你了。” 可她完全不像一个求人者该有的姿态。徐敬暔也不介意,见她如此火急火燎,他反而愉悦地笑了。 他这回倒是很坦荡,直接说:“我早就看完项目书了,只等你亲自来求我。” 孙瑶没有接话,面对徐敬暔这种人,唯有按兵不动,才不会被他踩在下风。 “多少亿没问题。”徐敬暔一瞬不瞬地看着孙瑶,“我的条件是,把孩子生下来,跟我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大徐登场~~ 74、 徐敬暔完全能料到他说出这话,孙瑶会是个什么反应。果然如他所料,她就跟吃了苍蝇似的那种欲呕不呕的嫌弃样。 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她对他的厌弃,徐敬暔也早就习惯了心里因此而泛起的那丝抽痛,依旧平静中带着一股颐指气使地说:“我给你时间考虑,但别考虑太久,毕竟你好闺蜜的丈夫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孙瑶回到家时,任司徒刚接了刚上完暑期兴趣班的寻寻回家,正在看电视。 正是中午12点,本地台的午间新闻里,利德建设将动用囤积多年的南城地皮,建设新一代商业广场。 任司徒手握着遥控器不发一言,孙瑶只瞄了两眼新闻,就把任司徒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姓蒋的也太狠了吧,这简直是枪打落水狗啊。” 任司徒摇着头把电视关了。 “好端端的周末都被这糟糕的新闻给毁了……”但其实现在这状况,就算没有这膈应人的新闻,也断不会有有好端端的周末可以过了。 任司徒这般愁眉不展的模样,孙瑶这两个星期以来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亲自去找徐敬暔的事,孙瑶暂时还没有告诉她。孙瑶了解她,知道她肯定会劝自己别为了时钟的事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交代进去,可那样的话,就等于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时钟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看着任司徒现在这副样子,孙瑶又有点守不住嘴巴了:“司徒,我……” 可任司徒一抬头看她,孙瑶又说不出来了。恰逢这时,任司徒的手机响了,任司徒见孙瑶没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地看了眼孙瑶之后便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孙秘书抱歉地对任司徒说:“老板娘,时先生赶不回去吃饭了,你们别等他了,先吃吧。” 时钟难得的今天可以回家吃饭,家政阿姨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很多天没见时钟的寻寻也兴高采烈地给阿姨打着下手,孙秘书突然这么说,任司徒不由得望一眼厨房方向——寻寻正笑眯眯地把干净的碗筷摆放在每个座位前,小家伙有多期待能见到他的长腿爸爸,不言而喻。 “是不是公司又出了什么临时状况?” “那倒不是,时先生现正在医院。” 吓得任司徒“噌”地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怎么了???” 此言一出,就连厨房里的家政阿姨都探出脑袋来一探究竟了,寻寻也放下碗筷直接就跑到任司徒跟前来,小小的个子再怎么踮脚都够不着手机,寻寻索性踏上沙发,凑到手机旁,瞪着大眼睛听电话那头在说些什么。 “是小徐。因为一直有狗仔在跟着咱们,时先生就改乘了别的车,让小徐空车带着狗仔溜大街,不知怎么的,小徐就跟狗仔起了冲突,受了点小伤,时先生来医院看看情况,待会儿就回公司了。” 任司徒倒是听清了,但寻寻估计是没听清,“医院”二字一窜进耳朵,寻寻就急了,转瞬间又跳下了沙发,直奔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冲出了房间,严肃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哪家医院?我要去看我长腿爸爸。” 任司徒赶紧把这个小冒失鬼拦腰抱回来:“不是时钟生病,是你小徐叔叔。” 此情此景在前,孙瑶眼眶一热,忍不住背过脸去。 寻寻的表情越看越像一个人,尤其是皱眉的时候,如今寻寻心目中认定的爸爸,却不是他…… 认定的妈妈,就更不是她了……这种情绪在孙瑶的胸腔里翻滚,眼眶也随之越来越烫,她连忙看一眼手表:“我差点忘了,下午还有个剪彩仪式要出席,我就不在这儿吃了,先走了。” 任司徒忙着把不安分的寻寻制在沙发里,已经有些无暇顾及其他了,眼睁睁看着孙瑶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只来得及问一句:“你上午不是刚参加完一个剪彩仪式么?” 此时的孙瑶已经开启了入户电梯,没听见似的,就这么闷声不吭的离开了。 下午任司徒把寻寻送到了暑期兴趣班之后,去医院看望小徐,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车一驶离学校大门,前脚刚走进大门的寻寻,后脚就探出了个脑袋,见任司徒的车头也不回,寻寻立刻背牢书包,朝着车子驶离的反方向,撒丫狂奔而去—— 寻寻小朋友翘课了。 用零花钱在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把他背来的空书包塞得满满,就这么带着一书包的慰问品,在超市外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中鑫大楼。” 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从大人那儿淘汰下来给他用的旧手机,按照他在网上查好的地址,念给司机听:“就在金融街11区。” 只是寻寻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翘课跑来,竟扑了个空—— 他表明来意之后,就背着书包坐在中鑫建设门口的椅子上,小小的严肃的身影引起了前台阿姨们的围观:“这小孩哪儿来的?” “找爹地的。” “爹地?谁?” “他说他爹地是时总。” “不可能啊,时总不是刚结婚没多久……哦不对,不是没结成婚么?” “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想打电话问问孙秘书,估计只有他清楚情况,可惜没打通。” “肯定打不通啊。孙秘书跟着时总去了敬暔集团,肯定没谈出什么起色来,哪有工夫接你的电话?” “那怎么办?难道让这小孩在这干等一下午?” 寻寻竖着耳朵听,眼珠滴溜一转,又摸出手机,搜索一下“jingnanjituan”,拼音一打上去就有默认词条跳出来—— 敬暔集团。 再摸出自己的钱包,算了算还剩下多少钱,估摸着应该够付打车费了,寻寻二话不说,蹦下椅子就直奔电梯间而去,前台小`姐看着这么个小身影离弦的箭似的从自己眼前窜走,慌忙喊:“喂!小朋友你去哪儿啊?!” 这时的寻寻已经窜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灵活的小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前台小姐眼前。 可惜寻寻在敬暔集团遭遇了和之前几乎一样的待遇—— 被拦下了。 “我来找时钟,他是来你们这里谈事情的。” 敬暔集团的规模非中鑫建设可比,整栋大楼都是集团所属,寻寻在一楼大堂就被保安给盯上了,继而被保安领到了大堂经理那儿。 “小朋友,你找谁?” “时钟。” “时钟是谁?哪个部门的,我可以帮你叫他下来。” “不是不是,他是来这里谈事情的。” 大堂经理犯了难,琢磨了一下,说道:“是这样的,小朋友,没有门禁卡你是没法上楼的,只能让人下来接你,或者……让保安叔叔陪着你在一楼等他下来,好么?” 寻寻比大堂经理还为难,也琢磨了一下,道:“可是我已经快没时间了……” 他可是翘课出来的,本想着送完慰问品之后再溜回去上课,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任司徒也不会发现他翘课,他也就不会挨骂了。 要他在这儿等时钟,若是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任司徒那时候去学校接他,就一切都露馅了…… 就在两相为难时,大堂经理偶然一抬眸,瞥见寻寻身后某处,顿时就谨慎了起来。大堂经理豁然站起,毕恭毕敬地对着那个方向打招呼:“徐先生。” 寻寻好奇地回头一看,愣了。 他记得这个人…… 就是上次害他滚下楼梯的那个坏人。 徐敬暔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了寻寻面前,寻寻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但面对徐敬暔那让人猜不透的目光,寻寻硬气十足的没有半点闪躲。 直到推着轮椅的生活助理发话,才打破了此刻此地的沉默:“这位小朋友是来?” 不等大堂经理回话,寻寻已傲然地把小脸一扬:“我来找我爸爸!” 所有人都发现历来沉稳到如同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的徐敬暔,脸上忽的闪过一丝慌乱—— 估计至今还没有人从大名鼎鼎的徐先生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精彩的表情,在座的大人都愣了。 75、 寻寻特别讨厌面前的这个轮椅叔叔这样盯着自己,环顾一眼周围的大人,见站在轮以后的生活助理仪表堂堂,加之……之前大堂经理那么毕恭毕敬地喊这位仪表堂堂的哥哥叫做“徐先生”? 那么他肯定就是这里的头头了——寻寻决定彻底忽略掉轮椅叔叔的存在,特别真挚地仰头看向生活助理,说道:“我爸爸来你们这儿谈事情,我得把书包里的东西给他,然后回去上课。帮帮我吧,哥哥。” 这小孩倒是机灵,可惜估错了形势求错了人,徐敬暔已经迅速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不发一言,只朝刷卡入口处撇了撇头,生活助理萧袁立刻领会,和颜悦色地对寻寻说:“好的,我带你上去。” 寻寻在心中默默地表示,他喜欢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哥哥,闻言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见萧袁推着轮椅朝刷卡入口走去,寻寻立马快步跟上——紧跟在萧袁身旁,尽量远离轮椅上的那个家伙。 眼看萧袁到了入口后竟然不用刷卡,保安直接打开了无障碍通道让其通过,寻寻更加感叹自己没跟错认。电梯里,萧袁问他什么,他自然都要乖乖回答。 “小朋友,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时钟。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个时钟的‘时钟’。” “你一个人跑出来,你妈妈肯定很担心吧。” “我是从学校偷溜出来的,她还以为我在上兴趣课呢。” 徐敬暔坐在轮椅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也丝毫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的寻寻和萧袁,但萧袁的所有问题其实都是替他问的,他也能通过电梯门的反光,看见小家伙活灵活现的表情。 寻寻住院那会儿,萧袁陪同他去医院探望过,只不过这一切这孩子都不知道,现在还和萧袁套近乎套得如此不亦乐乎—— 甚至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见萧袁打电话:“哪个副总负责接待中鑫建设来的人?” “……” “好的。”说着就挂了电话,取消掉之前按下的顶层楼层数,改按下副总办公室所在楼层。 寻寻就这样被领进了会客室。好脾气哥哥和坏脾气叔叔都走了,就他一个人待在会客室里。 门一开,寻寻就“噌”地抬头望去,满含希望的双眼在看到来人是个漂亮阿姨而非时钟后,稍稍落寞了下去。 漂亮阿姨把饮料和零食放在了寻寻面前的茶几上:“小朋友,再等等,他们马上出来了。” 寻寻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尤其是想到万一任司徒去学校接他,抓了他个现行……可放眼一瞧,茶几上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就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可刚拆开一包芒果干,会客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可惜来人依旧不是时钟,而是那个凶巴巴的轮椅叔叔。 徐敬暔能感觉到这孩子对他的敌意。其实就连这孩子的目光,都像极了他。当他的父亲领着徐敬延第一次踏进徐家时,他就是这样看着他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弟弟的,只不过当时年少,谁也不会想到未来会那样的风云转折。 而这孩子倔强地抿着唇的样子,像孙瑶,像极了。 徐敬暔自行滑着轮椅走进会客室:“你爸爸还在和这儿的副总谈事情,我陪你等他。” 寻寻不吭声。 “上次害你摔下楼梯,我向你道歉。” 徐敬暔说着,轮椅已经滑到了寻寻面前。彼此平视的角度,就像一场商业谈判中的两方,徐敬暔:“接受我的道歉吗?” 寻寻看着徐敬暔递出来的右手,思考了很久,慢慢的伸出了手,却还犹豫着要不要握住。就在这时,徐敬暔出其不意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成交。” 寻寻就这么被半强迫地接受了这个大人的道歉,但俗话说得好,男子汉说话算话,既然已经握手言和了,寻寻即使依旧绷着张脸,却默默地往沙发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来,徐敬暔接受了他的好意,手在沙发扶手上一撑,就从轮椅上挪到了沙发上。 “我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徐敬暔显然不怎么愿意从他口中听到关于“爸爸”的任何话题,语气有点绷着,并且很快转移了话题,盯着寻寻手臂上的一处旧伤,“这是上次摔伤的?” 寻寻摸一摸这处已经复原了的疤痕,像一个凯旋的战士一样,嘴角勾着得意:“这是我我第一次打架打赢的时候留下的。我爸爸说这叫勋章。” 这孩子三句不离“爸爸”这个话题,徐敬暔有种郁结难纾的憋闷,语气又冷了几分:“小孩子不能动不动就打架,你妈妈会伤心的。” 寻寻带点不屑:“他活该,谁叫他总笑我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 “你怎么不说话?”寻寻疑惑地看了眼突然噤声的徐敬暔。 徐敬暔抬手,几乎是出于本能,想要摸一摸这孩子的头顶,可他手伸到一半,这孩子就习惯性地偏头躲了一下。徐敬暔只能收回手,状似不经意地问:“被他们这么说,会不会很难过?” 寻寻无所谓地把手一挥,向挥走一片云彩似的把自己承受过的流言蜚语挥走:“早就习惯了。他们都笑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说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可是,以后就不一样啦,以后每次家长会,只要我长腿爸爸一亮相……”一想到那时的场面,寻寻就笑靥如花,嘴里直“嘿嘿”。 徐敬暔的脸看不出情绪,只是拳头不由得越握越紧。 “我的长腿爸爸特别厉害,好多人见了他都不敢说话,有一次他去接我放学,那些笑话我的同学吓得都不敢说话。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往我的书包里乱放东西了。”寻寻还特意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有模有样地把时钟当时的眼神学给徐敬暔看。 徐敬暔附和地笑了笑,已经彻底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愿。 寻寻说到兴头上,尤其是说到时钟的丰功伟绩,差点就说忘了时间,看一眼手表:“呀!这么晚了,我得回学校去了!” 寻寻赶忙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把里头一大袋子的零食搁在茶几上:“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爸爸,尤其是这张卡片,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哦!” 徐敬暔扫一眼那些零食,无奈失笑,而看着寻寻郑重无比地交到他手里的卡片,徐敬暔蓦地心尖一抽,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卡片应该是这孩子亲手绘制的,蜡笔、水彩笔、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颜料画了一幅全家福,落款是:爸爸加油。 徐敬暔闭了闭眼,把所有情绪隐藏,“我送你回学校。” “……”显然,寻寻还忌惮着上次这个大人送他回家后发生的那桩意外,一时愣了愣,没有接话。 “这里不好打车,万一迟了,被你妈妈发现你翘课……” 徐敬暔没说完,寻寻的眼神就告诉了他:这孩子被说动了。 徐敬暔已不由分说地诺回了轮椅上,径直滑着轮椅走向大门:“坐我的车回去能节省不少时间,走吧。” 寻寻看一眼手表,确实已经快到下课时间了,心一横,暂时压下一切芥蒂,快步跟了上去。 回学校的车上,寻寻没再吭声,一直看着手表上的指针,分毫不敢怠慢,徐敬暔见他这般紧张兮兮的小模样,笑容不自觉地晕上嘴角。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却打断了他的好心情—— 是张副总打来的的:“徐总,中鑫的时总已经和我们谈了一下午了,他们的合作请求……” 徐敬暔瞄了一眼寻寻——这孩子还在执著地看着手表,嘴上念念有词的祈祷:你走慢一点吧,再慢一点…… 徐敬暔收回怜爱却不自知的目光,一贯的冷言道:“我还是那句话,暂时别答应,也别拒绝。继续拖着。” 等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的禁行区外,离下课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寻寻连忙和徐敬暔道别、下车,扫一眼周围,没看到任司徒的车,寻寻正要长舒口气,突然,远处传来孙瑶的声音—— “寻寻!” 寻寻顿时太阳穴一跳,僵了很久,才认命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停车格里,停着孙瑶的那辆轿跑,而孙瑶正在降下一半的车窗里,皱着眉看着这翘课归来的小家伙。 *** 孙瑶其实是先认出徐敬暔的那辆车的。 随后才看见寻寻从这辆该死的车上下来。 她可没想到提前来接寻寻放学,会正好撞上这一幕。 76、 孙瑶想也没想就冲下来了自己的车。直接横穿马路跑向这边,真是一点形象都不顾了,目光如此严肃,就差一副獠牙就能扮母夜叉。 眼看孙瑶直奔到自己面前,寻寻惊恐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完了,完了……被抓了个现行。 “你听我解释……”寻寻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料还没说完,就被孙瑶当街一把扛起,寻寻就这样一边尖叫着,一边被孙瑶扛回了她自己的车里。 徐敬暔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萧助理透过车内的后照镜看向徐敬暔,手也已经我在了门把上,明显是在等徐敬暔的指示,徐敬暔却只是淡淡地一摇头,任由孙瑶把寻寻掳走。 寻寻认识孙瑶这么久,可从没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于是只能乖乖坐在副驾驶座上,由着孙瑶点着他的鼻子,郑重其事地命令他:“乖乖坐在这儿等我回来,哪儿也不准去。” 寻寻早已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哪还敢反抗?当即用力地点点头。 孙瑶气势汹汹地杀回徐敬暔车边,拉开的却不是徐敬暔这边的车门,而是径直来到驾驶座,司机见状,连忙降下车窗,颐指气使地对司机和一旁的萧助理说:“你俩下车。” 司机顿时慌了。回头征询地看向徐敬暔。 徐敬暔幅度极小地一点头,司机就算再为难,也只能耷拉着脑袋下了车。而司机一下车,孙瑶就闪身坐进了驾驶座,直接开着徐敬暔的车,把徐敬暔带走了。 萧助理也只能站在路边,目送车尾灯消失在下一个路口。司机担忧地看看萧助理,萧助理无谓地耸耸肩:虽然徐先生瘸了,但对付一个女人,应该还绰绰有余…… 半个小时后。 自己老板被那个女人拐走,至今未归,萧助理和司机在街边几乎站成两尊对望的塑像,两个被抛下的大人只能去找寻寻小朋友解闷。 寻寻被锁在孙瑶的车里,只降下了小半截以便车厢内透气。 小家伙之前全程目睹了孙瑶是如何抢人抢车的,再看一眼时间,小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萧助理摇摇头。 一想到孙瑶当时吃了火药的样子,小家伙连连后怕:“孙瑶是不是很讨厌他?” 萧助理沉着眉思考了很久:“那不是讨厌,那是爱。” 寻寻用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表示着:他很震惊。 半晌,“不可能啊,爱……我爸爸妈妈那样的才是爱,”寻寻回想了一下任司徒和时钟之间的点点滴滴,那种没事偷偷亲个小嘴、拉个小手的才是爱……兀自点了点头,表情很肯定,“可孙瑶和他每次见面都吵架,就差打架了。” 寻寻这般认真思考的模样可爱至极,连萧助理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揉一揉小孩儿柔软的发顶,可惜车窗降下的空隙完全不够他一个大人伸进手去,萧助理只能站在车窗外抱着双臂,煞有介事提点到:“小孩儿,虐恋情深你不懂。” 一提到虐恋情深,萧助理自己再这么一深思,愣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孙瑶把自己老板带去了哪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实情并没有萧助理想象的那么惊心动魄,孙瑶把车子停在了人烟稀少的路边,这一路,车后座上的徐敬暔一句话都没说,车子停了,他也只是静静地与孙瑶在后照镜中对视,始终缄默。 孙瑶最受不了他这样,她太明白那种被人不动声色地捅了致命一刀的感受,这令她几乎要在他的沉默中爆发:“徐敬暔,放过寻寻,放过我,行不行!” “他是我儿子,我只是用我的方式一步步回到他的生活中而已。”徐敬暔终于开口了,语气波澜不惊。 “儿子?”这一词逗笑了孙瑶,这何止是天大的笑话?简直是天方夜谭,“你和我一样,一没有养过他,二没有照顾过他,根本没资格以父母的身份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他的妈妈是任司徒,爸爸是时钟,一辈子都不可能是你徐敬暔!” “时钟?”徐敬暔冷哼一声,蓦地将目光一偏,终于不再是冷冷地隔着后照镜与孙瑶对视,而是眸含暗火,直勾勾地看进孙瑶的眼睛里,“那个男人我下午刚见了,我不伸出援手的话,他分分钟成乞丐,这样就有资格做寻寻的爸爸了?” 想要激怒徐敬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如今孙瑶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满腔怒火,或者说是……妒火。孙瑶冷笑:“我曾经认识的徐敬暔不是这样的,你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个十足的小人。” 徐敬暔目光微微一怔,曾经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早就忘了,更不愿再去记起,可曾经的她到底有多美好,他记得分明。 在对比如今…… “哦不对,我说错了,”孙瑶又语带鄙夷地,话锋一转,“其实你一直都是个小人,只不过曾经你掩饰得太好……” 好到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他会帮她,而不是帮徐敬延…… 他的表情终于闪现出一丝痛楚。 孙瑶几乎是本能地避开了他的脸,语气比之前更冷:“一想到你弟对我做的那些事,一想到你对他的包庇,我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你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辈子?我一生下寻寻,我妈就把寻寻送人,因为她觉得这个孩子是我的耻辱,其实孩子不是,你才是,一看到你的脸,我就能想起过去所有的不开心,把我绑在你身边一辈子,还不如让我去死。” “……” “所以,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更不会跟你结婚。时钟就算成了乞丐,任司徒也会爱他,寻寻也照样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至于你……”孙瑶默默地回头看他,没再说下去。 徐敬暔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这么怜悯地看着。其实她的目光更像一个诅咒,诅咒他,永失所爱…… *** 孙瑶回到校门口提车,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寻寻自小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强,现在这状况,压根不敢提轮椅叔叔半个字,只能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祈求:“我翘课的事,你千万千万千万别告诉任司徒。孙瑶阿姨你最好了……” 他们俩回到家时,任司徒还没回来。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沉默不语的孙瑶和心中露怯的寻寻,十分冷清,连家政阿姨都忍不在在心中长吁短叹,末了只能问孙瑶:“时先生晚上肯定又不回来吃饭了,太太呢?也不回了?” 孙瑶强打起精神,正要回答家政阿姨,却在这时入户电梯那儿传来“叮”的一声抵达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孙瑶望向电梯口,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任司徒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电梯门应声开启后,映入眼帘的却是时钟的身影。 孙瑶一愣。 寻寻却已经忍不住蹦下沙发,惊呼出声:“爸爸!”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有时间回来吃饭?” 孙瑶作势望一眼窗外,其实窗外已近天黑,哪还有太阳的踪影? 寻寻见到多日不见的长腿爸爸,自然是立即喜笑颜开,奔向时钟直往他怀里蹦,时钟一边抱牢寻寻,一边对任司徒说:“我不是回来吃饭,我是回来做饭,我还欠儿子一顿水晶咕咾肉。” 说着不忘捏一捏寻寻的鼻子。这对寻寻来说简直是好事连桩,肯定死死抱住时钟的颈项,半点不撒手。 *** 小徐的父母因小徐曾为时钟受伤一事,本就对时钟颇有怨言,如今小徐住院,任司徒前去探望,又因为自己“时太太”的身份,被几位长辈为难了一下午,连寻寻下课,她都来不及去接,从医院出来时都已经是傍晚了。 生活还能更一团糟一点么? 任司徒回到家,来不及顾忌其他,见孙瑶坐在沙发上,任司徒也走过去,把自己和自己的包往沙发上一丢,闭着眼睛捏着眉心。顺口问一句:“寻寻呢?” 孙瑶瞥一眼厨房方向:“帮忙摆放碗筷呢。” 任司徒“哦”了一声也就没再说话,可不一会儿就传来寻寻的声音“快过来,开饭了!” 孙瑶闻言起身,任司徒却还赖在沙发上,孙瑶拍拍她的肩膀,她也没动,只说:“你去吃吧,我吃不下,再眯一会儿。” 孙瑶也就没再动她,任司徒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逼近。她嚯地睁开眼。 引入眼帘的,是时钟浅淡的笑颜。 他就蹲在她身前,温柔地替她拨了拨散在额前的头发。 “你怎么回来了?” 时钟没有回答,只一把把她抱起来,直接朝饭厅方向走去。 任司徒已经忘了其他,只顾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被他放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才惊觉过来他大张旗鼓的公主抱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围观。 孙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寻寻则假装蒙住眼睛,实则一直透过指缝光明正大地偷看。 时钟刮了刮任司徒的鼻子:“有我在,你总吃得下了吧?” 任司徒忍不住笑了。 *** 一周后。 时钟的照片再度上了新闻。 不再是政论版,更不是娱乐版,而是财经版新闻头条—— “敬暔集团注资中鑫广场,拟建大型连锁商业地产。” 77、 “敬暔集团注资中鑫广场,拟建大型连锁商业地产。” 消息一出,四方震惊。 敬暔集团历来专营自己集团的业务,投资由别的公司主抓的项目还属首次,况且中鑫广场这段时间因时钟的涉案而停工,已经被业内笑称是烂尾工程,谁也想不到这两个公司会有任何交集。 而从媒体大肆爆料出的消息可以看出,敬暔集团可谓十分看好中鑫广场这个项目,外界预估注资金额逾十亿。 之前从中鑫广场项目中撤资的各方人士坐不住了,自己弃掉的项目转手就被地产大鳄接收,个中滋味相比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任司徒之前一点风声从没从时钟那儿得到,敬暔集团注资的新闻横空出世,任司徒回想之前这一周时钟总能按时回家吃饭、加班次数也急剧减少——果然是因为公司有起色了。 可任司徒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没去找时钟,而是趁着中午午休直接杀到了孙瑶所在的摄影棚,孙瑶正在为代言的服饰品牌拍摄下一季度的新品广告,拍摄间隙就一直被品牌的首席设计师劝:“亲爱的,你这腰……比上次定装的时候胖了一圈,该减减了。” 一丝窘迫从孙瑶脸上闪过,稍纵即逝,孙瑶虚以委蛇地笑笑笑:“最近没拍戏,一不小心就养膘了,有没有好的营养师推荐?” 孙瑶正应付着和首席设计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了,孙瑶可算松了口气,首席设计师若是再研究她的肚子,她真的要忍不住撂挑子走人了。 “请进。” 孙瑶话音刚落,孙瑶的助理就推门进来:“瑶瑶姐,任小姐来了。” 任司徒就跟在孙瑶的助理身后,孙瑶自然一眼就看见了她,任司徒的来到算是给了孙瑶一个离场的理由,任司徒连休息室的门还没来得及进,孙瑶已经径直走向门边,拉起任司徒就往外走,对首席设计师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来看我,我跟她先下去喝点东西,拍摄了再呼我。” 孙瑶一路拉着任司徒到了楼下的咖啡厅,总算能够松口气,可一想到自己连日来频频被人吐槽发胖,孙瑶的心又蓦地提了起来:“我这肚子越来越显,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瞒不住了。” 任司徒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特别郑重地抬眸看向孙瑶的眼睛。 孙瑶那种万般无所谓的表象骗得了品牌的首席设计师,但偏不了她。 “一个小时前刚出的新闻,徐敬暔注资时钟公司的项目了。” 孙瑶一点也不诧异:“这新闻我也看到了,这不挺好的么?” 好是好,可是……任司徒免不了为她担心:“你是不是跟徐敬暔达成了什么协议,才换取了他的帮忙?” “他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再和他结婚,”仿佛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孙瑶的表情不怎么好,但很快她就以无谓的一笑遮掩了一切,“不过我没答应他,还因为这事儿,跟他彻底撕破脸了,我也不清楚他怎么会突然伸出援手。” 孙瑶这副样子令任司徒无端地心生一丝担忧:“你真不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我不知道,”她其实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可是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将手术时间延后,“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什么‘未婚先孕’的帽子扣在我头上,顶多以后演不了少女,改演少妇;可是……我有时候又想,我既然已经注定给不了这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宁愿不把它生出来,万一把它生出来,它长大以后恨我怎么办?就像寻寻,我真怕他长大以后知道了真相,会对我恨之入骨。” 其实每一次面对寻寻,尤其是寻寻那和某个人几近相似的一颦一笑,孙瑶就必须鼓足万般的勇气,只不过她掩饰的很好,除了任司徒,没有人会发觉,就像这天下午,她结束了拍摄直奔时家,在电梯里其实就一直面对着电梯壁的反光练习着笑容。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练习了多时的笑容已经挂在了脸上,一边走进时家,一边像往常一样,还没见到寻寻的身影,就朝着玩具房的方向招呼开来:“帅小伙,快出来看看你孙瑶阿姨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寻寻暑期兴趣班的课程也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任司徒今天要上班,时钟就更没时间照顾孩子了,于是小家伙这一整天都只能呆在家里和家政阿姨作伴,此时此刻,孙瑶听不到寻寻的回应,自然有些诧异,正好家政阿姨从储物间里出来,孙瑶一边继续往敞着门的玩具房里瞄,一边问家政阿姨:“寻寻人呢?” “他呀,跟时先生在一块儿,还号称是去给时先生做小保镖了呢。” “什么?” “寻寻嫌在家里闷得慌,跟着时先生开会去了。”想到寻寻“” 孙瑶瞬间心底拔凉,午间时分她还听任司徒提到过一句:时钟今天一整天都在敬暔集团开会。 孙瑶的恐慌和愤怒就这样霸占了眉梢眼角,以至于孙瑶出现在敬暔的一楼大堂,当着大堂经理的面直呼要见他们老板时,大堂经理和保安们联手,都险些没拦住孙瑶。 直到跟着孙瑶一同前来的那两名保镖拨了电话给徐先生的生活助理萧袁,孙瑶才得以上楼,她这简直是一路飙行,不顾一切似的冲到徐敬暔的办公室时,徐敬暔的秘书吓得声音都尖锐了,立即站了起来:“这位小姐,你……你是?” 孙瑶却已经先一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 孙瑶火急火燎地,“徐敬暔呢?他又把寻寻拐骗到哪儿去了!” 不一会儿孙瑶就见到了寻寻—— 准确来说,是远远地就听见了寻寻的连连尖叫声。 因这听不出是惊恐还是开心的尖叫声,孙瑶猛地停住了脚步,太阳穴也瞬间绷紧了,唤回她神智的,是徐敬暔沉稳的声音:“小心!” 孙瑶疯了似的跑向声音的源头。转过了一个拐角后,孙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 徐敬暔坐在轮椅上,而寻寻坐在徐敬暔的身上,二人共用一把轮椅,在某处无障碍斜坡道上迅速地滑下。 轮椅下滑的速度很快,风呼呼地刮过孩子的鬓发,引得寻寻一脸兴奋地尖叫。 而一旁围观的萧助理,一脸吃了苍蝇那般、滋味说不出的模样,仿佛在说:徐先生这是疯了么?竟然陪个孩子玩这么弱智的游戏,还玩得这么不亦乐乎…… 这何止是刷新人三观? 78、 玩得满头大汗的寻寻直到被孙瑶一把从轮椅上抱开,才静悉孙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看了好一会儿。 寻寻还沉浸在速降游戏的兴奋中没回过神来,一点儿也没瞧出孙瑶的表情有什么异样,接过萧助理递来的纸巾,一边擦着汗一边问孙瑶:“你怎么来了?” 孙瑶二话不说,拉着寻寻调头就要走,可眼疾手快的萧助理手一横就挡住了她的去路,孙瑶瞪了眼萧助理,正要挥开他的手,身后却传来徐敬暔客气得不像话的声音:“孙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寻寻一个小孩子哪懂得这客客气气的背后隐藏的艰险?反倒劝起孙瑶来:“孙瑶,你就别生他气啦,他上次不是故意害我摔下楼梯的,我已经和他和好了。” 孙瑶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张了张口,又只能闭嘴。短暂的沉默中,徐敬暔滑着轮椅来到了孙瑶面前:“你要带孩子去哪儿?” “用不着你管。” “是,确实用不着我管,但是,他是跟着时钟来的,时先生正在和我们集团的副总去施工现场视察,施工现场环境不太好,我腿脚不便留在公司,时先生请我帮忙照顾一下孩子。”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时钟才是寻寻的爸爸,她其实和他一样,谁都没有资格随意带走孩子。 既然两个大人都没资格支配孩子去留,徐敬暔目光调转,看向寻寻,问孩子意见:“你是要跟你孙瑶阿姨离开,还是在这里等你爸爸回来接你?” 寻寻想也不想就回道:“我要等我爸爸。” 孙瑶气得真想甩手走人,无奈寻寻现在眼里只有时钟,没了时钟哪儿都不想去,孙瑶就算真的怒急攻心也不敢把孩子单独留在姓徐的身边,左思右想过后,只能一咬牙,对寻寻说:“行,那我陪你一起等。” 可是突然多出了个孙瑶来,气氛都变了,寻寻不敢再跟徐敬暔亲近,乖乖地回了徐敬暔的办公室。三个人就这样分别坐在两边沙发上,之间零交流。 寻寻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始满办公室地乱逛,这儿玩玩总裁椅,那儿转转钢笔,爬爬书架翻一翻书,可惜书架上全是原版的外文书,寻寻一个字都看不懂,悻悻然把书放回书架上,慢悠悠地踱到简易的高尔夫球道旁,摆弄摆弄球杆。可惜球杆全竖在球套里,寻寻再怎么踮起脚尖,也没把球杆抽出来。 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替他把球杆抽出来—— 寻寻回头一看,除了徐敬暔还会有谁? 徐敬暔把球杆交到寻寻手里:“想学么?我教你。” 寻寻点点头。 徐敬暔虽坐着轮椅,但行动还算灵活,放下了轮椅刹车把轮椅停稳,再把寻寻一把捞到自己身前,开始手把手地教寻寻:“首先,站姿要对,两脚跟之间的距离得和你的腰一样宽,这样才能稳住身体重心……” 而寻寻刚根据徐敬暔的指示站稳,他手里的球杆就被另一股透着不满的力道给抽走了—— 来人正是孙瑶。 寻寻转眼间就被孙瑶给霸占了,孙瑶对寻寻说话的同时,不忘不屑地乜斜一眼徐敬暔:“不需要他教,我也会打。” 徐敬暔也不争不抢,自动退到稍远处,静观其变。 只听孙瑶用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台词:“首先,站姿要对,两脚跟之间的距离得和你的腰一样宽,这样才能稳住身体重心。身体的重心呢,要放在两脚后跟,只有把握好了……” 孙瑶突然脸色一白,再也说不下去了。 随后耳边响起了不知是回忆里还是现实中的、徐敬暔的声音:“只有把握好了重心,才有可能击出漂亮的弧线来。” 寻寻纳闷了,抬起头来看看孙瑶,又看看身后不远处的徐敬暔:“你们俩说得一模一样哎!” 能不一样么?当年就是他教会她打高尔夫的…… 孙瑶没有回头,但总觉得有两道灼烧一般的视线正盯着她的后背,令她头皮都隐隐的发麻了。 可最终打破沉默的既不是徐敬暔,更不是孙瑶,而是寻寻的手机。寻寻一听是时钟来电的专属铃声,立即抛下了这两个大人,屁颠颠地跑到沙发那儿,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摸出手机:“爸爸!” 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时钟说了些什么,但一听寻寻声音暖糯的回答,大概也能猜到父子间的对话有多温馨了—— “放心啦!我很乖的,没有到处乱跑。” “你快点过来接我哦,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接任司徒回家。” “我要吃水晶咕咾肉……就要吃!我不会吃腻的。” “万岁!爸爸最好了!” 带着一点小得意,向孙瑶和徐敬暔宣布:“我爸爸半个小时之内就过来接我了,他晚上还要做饭给我吃,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吃么?我爸爸的厨艺可厉害了……”寻寻说着不忘竖一竖大拇指,换来的却只是面前这两个大人的一脸僵硬。 寻寻也没空搭理他们了,也没心思再玩高尔夫球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忙着给任司徒发短信,让任司徒下班了暂时别走。 果然半个小时不到,时钟就推开了徐敬暔办公室的门。 时钟应该没料到孙瑶也在,眼底滑过一丝诧异,寻寻却不管不顾,飞奔向时钟就要索取个大大的拥抱——可惜被孙瑶拉住了:“寻寻你先待在这儿,我有话跟时钟说。” 孙瑶的表情,连寻寻都读懂了——待会儿肯定要质问时钟,为什么要把寻寻丢给陌生人照顾…… 寻寻担忧地看一眼时钟。时钟回以孩子安抚性的一瞥,和孙瑶一道,先行走出了办公室。 寻寻不放心,眼看时钟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就要跟到办公室门边,往外偷瞄。 却突然被徐敬暔叫住:“寻寻!” 寻寻回头。 徐敬暔人生头一次这么难以启齿,看了寻寻半晌,才语带保留地问:“问你个问题,如果我追你孙瑶阿姨,你反对么?” “可是她好像很讨厌你。” “不是好像,是她确实很讨厌我。所以,你更加得帮我了。” “额……”寻寻歪着头思考了很久,有些犹豫地看向徐敬暔,“如果我帮你,你是不是也会帮我?” “那是当然,互利互惠嘛。” 寻寻这才放心开口:“我爸爸每次来你这儿开完会都会特别累,你能不能少让他们开几次会,让我爸爸休息一天?” 徐敬暔一笑:“没问题。” 寻寻伸手,要和徐敬暔拉钩,徐敬暔爽快地伸手接应。 79、 徐敬暔就这样成了时家的常客,他以寻寻的朋友身份出现,任司徒、孙瑶都拿他没办法。 寻寻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他正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开学第一天,老师就给孩子们布置了一个任务——把新发的每一本课本都包上精美的书皮。 开学第一天不用上课,寻寻早早地就放了学,背着沉甸甸的课本走出校门,正到处寻找着时钟的座驾,却见不远处、一辆不算陌生的轿车降下了车窗,坐在车后座的徐敬暔微笑着招手示意寻寻过去。 寻寻屁颠颠地跑到车边,却只顾着往车厢里张望,没看见时钟的踪影,寻寻很是失望:“我爸爸呢?” “他在公司开会。” 寻寻不怎么乐意地杵在车门外,嘴巴一嘟:“骗子,你不是说能让我爸爸少开点会的嘛!” 徐敬暔倒也不恼,只悠哉地指了指搁在他身旁的一个纸盒:“再叫我骗子,我不给你这个了。” 寻寻放眼一瞧,盒子里装着限量版的钢铁侠模型,惟妙惟肖,寻寻沉着眉站在车门外权衡了三秒,乖乖上了车。 这个车程有了寻寻这张片刻不停的嘴,一点儿也不会无聊,寻寻说一说学校的趣闻,抱怨一下花蝴蝶李睿依小朋友又不搭理他、跑去和新认识的男同学玩,再向徐敬暔讨教一下该怎么包书皮,时间便过得飞快,仿佛不一会儿,司机就把徐敬暔和寻寻送到了敬暔集团楼下,徐敬暔的办公室里,也已经有多种多样的包书皮被依序摆放在办公桌上,恭候着寻寻小朋友。 但显然徐敬暔高估了自己,原本以为包书皮是件极其简单的事,可是他帮寻寻包的书皮还不及寻寻自己包得漂亮,不是鼓起了一角,就是压线不平整,寻寻还在一旁插科打诨:“你小时候包不包书皮?” 徐敬暔低头包着书皮,都没空抬头:“我小时候?都是我家保姆帮我包的。” “难怪你把书皮包得这么丑了。” 徐敬暔手上的动作一停,人生中第一次遭到旁人——而且还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如此的嫌弃,徐先生的表情很糟糕。 下一秒,自始至终半个字没说的萧袁就被这样无辜的波及了—— “萧袁,你让人在哪儿买的这些包书纸?太硬了,立刻买了新的包书纸给我送过来。”徐敬暔一记眼刀扫向萧袁。 连寻寻都看得出来是因为徐敬暔水平有限才把书包得如此之丑,这和包书纸的软硬度有什么关系?而萧袁就算心里叫苦不迭,也只能认错般把头一低:“好的,我这就去。” 萧袁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握住门把,办公室的门就被人自外拉开了—— 是刚开完会的时钟。 萧袁客气地对着时钟微微颔首:“时总。” 原本亲昵地凑在徐敬暔的耳朵旁、看着徐敬暔拆书皮的寻寻听见这么一声,立马回头,见确实是时钟,立刻抛下了徐敬暔,跑向时钟:“爸爸!” 寻寻的小身影如疾风一般从徐敬暔的身旁“嗖”地一声刮过,徐敬暔用僵硬且沉默的背影表达——他很受伤。 而寻寻跑到一半,不只因为什么又突然折了回来,徐敬暔猛地瞧见杀回到自己面前的寻寻,眼里刚冒出一丝欣慰的火光,寻寻就劈手从桌上拿起两本包好了书皮的课本,抱着课本再度奔向时钟,再一次残忍而果决地抛弃了他—— “爸爸你看!我书皮包得好看吧!” 时钟从寻寻手中接过课本,表扬似的摸了摸寻寻的脑袋:“嗯,很不错。” 寻寻则当即反手拉住时钟的手:“你开完会了?那我们回家吧。” 时钟点点头,领着寻寻来到办公桌旁,一边帮寻寻整理书包一边对徐敬暔说:“徐总,我们就先告辞了。” 徐敬暔除了默默地点一点头,还能做些什么? 萧袁见状,觉得自己无需再去买包书纸了,默默退到一旁,看着寻寻是如何一手拉着时钟,一手抱着徐敬暔送他的钢铁侠,跟着时钟一块离开,离开前不忘在徐敬暔伤口上再补一刀:“我跟我爸爸先回去了,谢谢叔叔送我的钢铁侠,我会好好珍惜的。” 那边厢,徐敬暔原本的郁结之上,又平添了一层为他人做嫁衣的惆怅感。 可就在这惆怅感即将爆棚的时刻,徐敬暔耳畔传来了已经走到门边的时钟的声音:“这个周末你不是让我和任司徒带你去欢乐谷吗,请孙瑶阿姨和徐叔叔一起去好么?” 徐敬暔霍然回头—— 只见寻寻仰头看着时钟,动听地答道:“好啊!”时钟却并未回头,脚步也没停下,就这样在徐敬暔沉默的目送下,带着寻寻走出了办公室,深藏功与名。 时钟来到敬暔集团楼下时,小徐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 “晚上想吃什么?”时钟一边帮寻寻系好安全带,一边问。 时钟从企业老总瞬间变身成家庭煮夫,毫无违和感。而对寻寻来说,这么快又能吃到时钟的手艺,自然是开心地摩拳擦掌,掏出手机,把自己之前搜罗在手机里的那些美食照片迅速地滑拉给时钟看:“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在寻寻看来,长腿爸爸的字典里绝对没有他不会做的东西,果然,时钟粗略地看过这些美食图片之后,立刻就包揽了下来,“没问题,”时钟坐进车里,看一眼手表,这个时间点正好,“我们现在去超市买菜,做好了菜等任司徒回来一起吃。” 那边厢,得知丈夫在儿子的指使下买了一大堆菜的任司徒,自然是一下班就准备往家里赶。 可车子刚拐上辅路,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盛嘉言打来的:“你在哪儿?” 盛嘉言的声音急迫到都微微发抖了,任司徒也不由得心弦一紧:“我刚下班呢,怎么了?” “赶紧去学校把寻寻接出来,让时钟把你俩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住几天,暂时别回家。蒋令晨疯了,我怕他去找你算账。” 突然提到蒋令晨,任司徒握方向盘的手都免不了一紧:“到底怎么了?” 盛嘉言一时也说不清楚,挂了电话,不一会儿任司徒的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是盛嘉言转发给她的一条新闻标题—— “利德建设蒋明德涉嫌行贿等多宗指控被捕,蒋利德称病入院。” 任司徒一边看新闻,一边还得顾着开车,神经紧绷到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还没看完新闻的全部内容,盛嘉言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这个消息被蒋家的人暂时压下去了,你们也就没收到风声,律师团已经赶往医院了。因为我和你的关系,这次的律师团刻意把我排除在外,但……蒋利德都已经被气得住院,还不顾身体安危,急招律师去医院商量对策,猜都能猜到情况有多糟糕。” “这是蒋家自己出的事,蒋令晨找我算账干嘛?” “……”盛嘉言似乎经历了短暂的难以启齿,但情况紧急,很快他还是咬牙说了,“因为我听说,警方得到的部分证据,是……沈沁提供的。” 沈沁? 这个名字突然钻进耳朵,任司徒几乎是本能地踩下了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的同时,盛嘉言的声音也再度在她耳边响起:“我找了个借口去了趟医院,听到蒋令晨一直在给沈沁打电话,但电话一直没接通,蒋令晨就跟疯了一样,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如果这事真是沈沁做的,那沈沁现在应该早就躲起来了,蒋令晨肯定找不到她。你也知道,蒋令晨这人一旦疯起来,有多么的不安排理出牌,我怕他找不到沈沁,会去找你。” 80、 任司徒的车无缘无故停在了半道上,身后大排场龙的车队把车喇叭按得震天响,任司徒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发动车子,一边加速行驶、连忙往家赶,一边给时钟打电话。 有时钟护着寻寻,任司徒还不至于太过担心…… 此时的时钟刚把车子停在了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 后备箱里放满了超市采购回来的东西,时钟下了车,走向车尾打开后备箱,寻寻也屁颠颠地从车上跟了下来,要帮时钟提东西。 时钟见小家伙凭借他那小身板在这儿瞎凑热闹,抬抬下巴点了点停在停车场角落的购物车,示意寻寻在这儿等着,自己去把便民购物车推过来。 时钟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见来电显示的是“老婆大人”,他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把购物车往停车格那儿推:“喂?” “蒋家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任司徒直接蹦出了这么一句,时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急问:“什么事?” 任司徒没时间去细说来龙去脉,只能捡重要的说,语气严肃至极:“沈沁把蒋家给举报了,你们逛完超市千万别回家,蒋令晨知道我们家的地址,我怕他上门找麻烦。” 时钟听着,眉头不由得一阵深锁,寻寻远远瞧见时钟停下脚步,急得连忙挥手唤时钟过去:“爸爸!” 可下一瞬间,寻寻的声音就被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盖过。一辆超跑就这样应声横亘在了寻寻身前,猩红色的车身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吞噬掉了寻寻的声音。 时钟蓦地心尖一紧,撇下购物车就着停车格那儿狂奔而去,他的视线被超跑的车身阻挡,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可整个安静停车场内,依序响起了超跑车门被打开的声音,继而是走下车来的、愤怒的脚步声,最后是寻寻惊恐的尖叫。 时钟已经最快速度狂奔了过去,寻寻的尖叫声却还是伴随着超跑重新启动的声音,很快地消失在了时钟的耳边——这辆超跑在时钟的眼皮子底下绝尘而去。 时钟即刻上了自己的车,紧追那辆超跑的车尾而上。任司徒的电话还在保持通话中,这边的动静闹得这么大,任司徒已经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连问了几遍“出什么事了”,时钟瞒也不是,说也不是,犹豫了良久,还是说了:“有人把寻寻劫走了,应该是蒋令晨。” SUV的车速再快也快不过超跑,追到第三个岔路口,时钟就追丢了满大街的车,唯独再也看不见那猩红色的车身。 二十分钟后,任司徒赶到交警大队才见到眉头一直深锁的时钟。 孩子就这样被劫走,时钟报了警,和警察一道来到交警大队调取监控录像,猩红色的限量超跑很好辨认,可蒋令晨如此刁钻,沿着高架桥行驶了没多久,就驶下了辅路,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没有监控录像的小路岔口。 任司徒一瞬不瞬地看着交警大队那铺了满墙的监视屏幕,心里早就七上八下,原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的时钟偶一瞥见任司徒手背上的血迹,赶紧拿起她的手查看:“怎么流血了?” 任司徒心下焦虑,笑都笑不出来,只能摇摇头:“不是我的血,是孙瑶的,她本来也要过来,可太着急了,摔了一跤,徐敬暔让保镖看着她,不让她走出医院半步。” 不一会儿任司徒的电话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任司徒抬眸看一眼时钟,她现在完全没了主心骨,拿电话的手都在抖,时钟按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 周围都是警察,任司徒在警察沉默地示意下接听了电话。 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寻寻惊恐的声音:“妈妈!” 寻寻满腔的哭意听得任司徒心下越发焦急,可任司徒刚要开口,电话那头就换成了蒋令晨冷酷的声音:“让时钟接电话。” 其实手机早已开了扩音,整个监控大厅的人都听见了,时钟眸色一沉,在所有人的目视下,开口:“别伤害孩子,他是无辜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蒋令晨嘲弄地笑了:“放心,我不会伤害这孩子的,我的要求很简单,把沈沁交出来。她摆了我一道,我不能白白放过她。”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警方很快查到了号码,可惜于事无补:“是公用电话,追踪到了地址也没用。他既然提了要求,肯定还会再打电话过来。” 可这样干等下去完全不是办法,他们在明,蒋令晨在暗,为了寻寻的安危,时钟只能试图联络沈沁。 打给沈沁的电话却是负责蒋家案件的警察代为接听的。 专案小组的负责人直接回绝了时钟:“不好意思,我们不能不经她允许就透露她的行踪给你们。” 至于个中原因,专案组的人也是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其实我们这两年的打黑的行动名单中,一直都有蒋利德、蒋明德这两个人,但一直苦于蒋家的涉黑势力在本市太过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找到调查的切入点,沈小姐偶然录下了蒋明德的通话内容,匿名向我们举报,但这些录音还不足以控告蒋明德,所以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沈小姐继而在我们的安排下收集到了铁证,足够我们正式立案起诉蒋明德。沈小姐到时候还要为我们出庭作证,这个时候我们是不希望沈小姐出现任何差池的。” 时钟紧紧咬牙扛过了这满腔的怒意,否则真的要忍不住摔电话了。 时钟独自一人去了趟专案组,几经周旋,专案组的人才终于肯松口:“我们可以帮你把这个请求转告给沈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于是乎又只能是漫无目的地等待。 等待蒋令晨再来电话。 等待沈沁的回信…… 任司徒一连接了孙瑶五个电话,电话里孙瑶说着说着,情绪就濒临崩溃了,那种肝肠寸断的哭声,越发令任司徒焦灼难安。负责这次劫人事件的警方和蒋家案专案组的人几番沟通,也收效甚微,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时钟接到了徐敬暔的短信。 短信里是一串地址。 时钟连忙回了电话过去,得到的答复很令人欣慰—— “沈沁现在的住处。”徐敬暔的声音还算沉稳,“我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 “确定是这个地址?” “在B市,还没有我想找而找不到的人。” 81、 时钟到达徐敬暔告知了地址的酒店时,一眼就瞅见了大喇喇地停在门口的徐敬暔的车。 酒店前的整个环岛上除了徐敬暔的这辆车,其他车辆都不被允许通行,时钟只能下了车,步行过去。来到了徐敬暔的车门钱,发现车门敞开着,徐敬暔就坐在后座上,焦急全写在徐敬暔那不断敲击着自己指节的动作上。 因为整个环岛都限制车辆驶入,徐敬暔的车也就成了环岛上唯一一道风景,不少人都狐疑地往这边望,时钟一走近,徐敬暔就发现了他,语气紧绷地对时钟说:“我的保镖马上就带她下来了。” 徐敬暔口中的这个“她”具体是谁,时钟根本无需去想,因为徐敬暔的话音刚落,时钟就听见酒店里传来一阵闹嚷声。 “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去了,你们凭什么强行带我下来!” 这一听就是沈沁的声音,果不其然,时钟放眼看去,只见沈沁在两个彪形大汉的强拉硬拽下,踉踉跄跄地挪向酒店大门。 可无论沈沁怎样抗议,周围的保安也没有一个上前制止,全都任由沈沁被人这样掳走。 沈沁直到被拽出了酒店的大门,还在向门童呼救:“帮我报警,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 沈沁一边说着一边怒瞪她身旁的这两名保镖,可下一秒,沈沁眼中的愤怒就消隐不见了——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时钟。 两名保镖顺理成章得将顷刻间陷入沉默的沈沁带到了时钟和徐敬暔面前。 不怎么清楚情况的门童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不敢轻举妄动,只对着沈沁小声问了句:“小姐,需要帮忙么?” 沈沁露怯地看了眼时钟,欲言又止:“我……” 而同时,大堂经理赶紧小跑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把多管闲事的门童拽走了,此时的徐敬暔也已经当着沈沁的面冷言道:“这是我名下的酒店,我要带走你,他们敢说一个不字?” “……” 沈沁无话可说了。 保镖这就要强行拖沈沁上车,时钟这时却突然开口,平声静气地打断了保镖的行动:“放开她。” 保镖憷了一下,暂时不敢放开沈沁,只能下意识地看向徐敬暔,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徐敬暔的意见。 徐敬暔和时钟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十分尊重这个白手起家到如今这个地位的同龄人,让中鑫广场这个项目起死回生,除了他提供的资金帮了大忙之外,时钟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基石—— 至于寻寻…… 时钟是真的把寻寻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凭这一点,徐敬暔便足以信任他。徐敬暔对着保镖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保镖这才放开沈沁,默默地退后半步。 沈沁揉着吃痛的手腕,不敢抬眸看时钟半眼。时钟却也没急着做任何事,既没有责备她,更没有向保镖一样为难她,只是顿了顿,说:“寻寻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看到他出事,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不会勉强你。” “……” “你不乐意,那现在就上楼去吧,我能保证保镖不再拦你;你乐意,那现在就跟我们走,我能保证蒋令晨伤不到你一根头发。” 沈沁蓦地抬头看向时钟。 这个场景时这么的似曾相识,就如她第一次见他,她在包厢里被好色的客人为难,却苦于客人的酒账没有结清、而她要用这笔钱凑学费,他要求她离开包厢,她苦于下周就要开学,死死不愿离开,那时候的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我保证到时候你的学费一分不少行了吧。赶紧走。” 他当时压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不会知道她就读哪所学校了,可当时的沈沁就是这么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那万分笃定的眼神,弃了酒钱咬牙离开。 而隔周,真的就有一笔助学金打到了她的名下。 查询助学金的来源时,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几乎是神通广大的英俊男人的名字——有些古怪但特别好记的:时钟…… 长久的静默过后。 沈沁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车子扬长而去。 任司徒的手机现在就在时钟手里,手机铃声一响起,时钟一看来电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接通了之后便把手机交到了沈沁手里。 沈沁看时钟的眼神,就猜到是什么意思了,接过电话,不等对方开口,沈沁现行说道:“是我。” 车厢里很安静,徐敬暔和时钟都听见了电话那头、蒋令晨的声音:“躲了我几天,终于肯见我了?” “别废话了,如你所愿,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在哪儿?” 连时钟都从没听沈沁用如此冷酷无情的声音说话,眉心又是下意识地一阵深锁,如今这个状况,激怒蒋令晨绝对不是好事,可显然,蒋令晨并没有被沈沁的冷言冷语触及,竟只是说:“你应该猜的到我在哪儿。” “……” “我知道你们肯定已经报警了,我事先声明,你可以让警察跟你一起过来,但是,我不允许他们踏进这间房子半步。我本无意伤害那个小孩,可如果有警察踏进我的房子,那么你们一辈子也别想见到那个小孩。” 说完蒋令晨就挂了电话。 沈沁手指僵硬地握着发出盲音的手机,缓了缓神之后,连忙拍了拍司机的车座:“去海边的萍德别墅。” 连司机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时钟、徐敬暔自然是严肃而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司机只好开启导航,依靠导航行驶。时钟不得不心生怀疑:“你确定他在那儿?” “我不会猜错的,蒋令晨带我去过一次,他的妈妈当年就是在那边的度假屋里……烧炭自杀的。” *** 一直待在警局的任司徒是和警方同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至于这个谁也没听说过的萍德别墅…… 任司徒坐着警车前往时,搜索了之后才得知,这一批海边别墅是蒋家的工程,当年建到一半就弃了,现在早就成了烂尾楼。 她现在只能祈祷沈沁没有猜错,蒋令晨和寻寻确实都在那里…… 82、 已经入夜,海风迎面吹来,极目处有瞭望塔闪着盈盈的光,却无人顾得上欣赏这宁谧的海景——警方的车尾随着时钟的车一同驶上堤坝时,所有人都一眼就瞧见了蒋令晨那辆猩红色的跑车。 那辆跑车就停在其中一幢海景别墅旁,格外显眼,证明沈沁猜得没错。 徐敬暔本欲和时钟一道赶来,时钟权衡了颇久,突然问徐敬暔:“你最快多久能查到蒋明德住在哪间医院?” 都是聪明人,时钟无需多言,徐敬暔已经明白了时钟的意思,给了一句:“那分头行动。”之后便和时钟分道扬镳,时钟带着沈沁和警察会合,警方在沈沁衣领底下安装了窃听器,按照蒋令晨的要求,沈沁独自进了别墅,其余人或留在堤坝上,或蹲守在别墅外,等候进一步指示。 包括时钟在内,所有人都以为寻寻会和蒋令晨在一块,可沈沁进入别墅不一会儿,窃听器里就传来沈沁的声音:“寻寻呢?” 蒋令晨独自坐在窗边的皮座椅中,落地窗没关,白纱窗帘随着透进来的海风翩翩翻飞着,沈沁记得蒋令晨告诉过她,他生母就是坐在这个位置烧炭自杀的,可如今蒋令晨坐在同样的座位上,想要自杀的可能性绝对没有,倒更像是要把他面前的沈沁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自然语气里满是针锋相对:“你不是说你讨厌任司徒,连带着讨厌和她有关的一切么?你都已经躲了我这么多天,我还真没料到你真会为了一个孩子主动现身。” 这话自然毫厘不差地传进了时钟的耳朵里,沈沁神情顿时一慌,下意识地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衣领,蒋令晨一下子就瞅准了机会,毫无征兆地起身,蓦地逼近沈沁,一把就扯掉了沈沁衣领下的窃听器。 蒋令晨看着这枚小小的窃听器,笑了,又蓦地收起笑容,遭遇同一个人的背叛,一次又一次,这滋味可不怎么好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沁咬牙不说话。 蒋令晨暴怒地把窃听器往地上一甩,倏地揪住沈沁的头发:“你明明说过已经爱上我了!” 沈沁被他拽着头发,整个脸都被迫仰了起来,可她反倒因此冷静了下来,简直就跟听了一天大的笑话似的,顿觉荒唐地笑着,:“你蒋令晨什么甜言蜜语没听过?我说爱上你,你还真相信啊?” 蒋令晨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而她,直视着蒋令晨的眼睛,眼神透着蔑视。 这令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蒋令晨心尖都不禁猛地一颤…… 是啊,他平生听过那么多甜言蜜语,怎么偏偏就信了她呢? 偏偏就…… 自欺欺人地去信了她呢? 蒋令晨劈手放开她的头发,沈沁因此几乎要脚下一趔趄,下一秒却被蒋令晨更加发狠地箍住了下颚。 “我只问你一句,是你主动找警察,提出要做他们的线人的,还是他们找到你,逼你跟他们合作的。” “两者有区别么?你都已经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纠结我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干什么?” 蒋令晨烦躁地厉声打断他:“回答我!” “你确定你要听实话?” 她稀松平常的语气,和那不变的蔑视的目光,令蒋令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那我告诉你,是我偷录下你叔叔和方薇薇的对话,匿名把它交给警方的,我这么做只为了让时钟摆脱官司,结果没多久就有专案组联系我,希望我能做他们的线人。我一想到只要你们蒋家彻底垮台,就再也没有人会去为难时钟了,就答应他们咯。更何况还有不菲的线人奖金。” 最后一个尾音说得既轻巧又明快,却狠狠地在蒋令晨心尖上捅了一刀,眼眶红到几乎能渗血,声音也尖刻了起来:“线人奖金?我给你买一个包都不止这么多钱,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妈的时钟!” *** 沈沁衣领上的窃听器被强行拽掉的瞬间,停在堤坝上的警方的监控车里,“滋”的一声刺耳的锐鸣声后,警方就再也接收不到别墅里传来的任何信息。 所有人无不心弦一紧。谁也没想到沈沁进入别墅五分钟不到,蒋令晨就发现了监听器,一向沉稳的时钟也按捺不住了,急迫地联络徐敬暔:“如何?” 原本连徐敬暔都以为沈沁能帮助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以便他找到蒋利德,以蒋利德的安危来交换寻寻的安危,就不怕蒋令晨不妥协,可如今沈沁这么快就栽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徐敬暔也有办不成的事,果不其然,徐敬暔的答复不尽如人意:“公立医院人多眼杂,蒋利德应该会选择私立医院,我已经让人联络了全市各大私立医院,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 而海景别墅外,警方也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距离与沈沁失去联络,已经过了三分钟的时间,警方负责人不得不更改方案道:“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强行攻破。” 而警方刚重新部署完毕,负责人正准备一声令下、命令在场的全副警力强行攻入别墅拿下蒋令晨时,突然,一辆改装车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直接从别墅的地下车库里驶了出来。 改装车车速极快,转眼就突破了警方设在堤坝两处出口的防线,很快便拐上了堤坝,朝最近的交流道极速驶去。 改装车内,正是蒋令晨,以及被蒋令晨强拖硬拽上车的沈沁。 警笛呼啸声中,沈沁透过后照镜眼睁睁看着原本紧跟在他们车后的警车被越甩越远,心瞬间凉成一片。 警车一直在围追堵截,到处都设了路障拦他。 蒋令晨的车却刁钻的躲过了所有路障,沈沁终于忍不住扑过去,从蒋令晨手里抢方向盘。 车头瞬间失控,高速运转的车轮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危险的摩擦声,蒋令晨一巴掌甩在了沈沁脸上,响亮的掌掴声响起的下一秒,蒋令晨猛地扣住她的双手:“你再这样,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路上!” 沈沁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压根就没听清蒋令晨说了些什么,直到脑袋里的那阵嗡声远离了她,她才依稀分辨出——从后备箱里传出的那一丝丝呜咽不明的声音,似乎是,被封住了嘴的孩子的哭声。 沈沁不可置信地看向蒋令晨:“你……你把他锁后备箱里了?” 蒋令晨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 蒋令晨的车技了得,那么多警力出动,都再度跟丢了蒋令晨的车。 时钟与警方负责人同坐一辆警车,负责人正在联络市交警大队请求支援时,时钟的电话响了。 是任司徒打来的。 任司徒留在别墅那儿等消息,等了那么久,却只等到了坏消息——警方找遍了整栋别墅也没找到寻寻。 任司徒只能打电话给他,问:“情况怎么样了?” “跟丢了,在重新追踪蒋令晨的位置。” 任司徒正要再度开口,却被时钟打断了:“我有一通电话插播,待会儿再说。” 而时钟一接下这通插播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了沈沁的声音—— “你疯了!你叔叔出事,那是他罪有应得,关孩子什么事,你还有点人性的话就把他从后备箱里放出来,你要去哪儿疯,我沈沁奉陪到底行了吧!” 时钟蓦地一怔。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开启手机的扩音功能。 于是乎警车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接下来那句、来自蒋令晨的冷嘲:“别跟我在这儿装好人,你担心这小孩,还不是因为姓时的?否则你会管这小孩的死活?” 彼时,正在夺路狂飙的改装车中的沈沁,手悄悄地摸进了自己的口袋,拨通了时钟的号码。 ***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沈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好让警方追踪到他们的位置。 沈沁握着手机的掌心早已汗湿,短短时间里,她已不知多少次瞄向了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 她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但其实距离她拨通时钟的电话,只过去了半分钟而已。 这点时间到底够不够警方追踪到她的位置? 沈沁已经等不急了,心中默默一权衡,决定自己套他的话,下一秒便酝足了一口气,怒问道:“你他妈的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走到哪儿算哪儿。”或许是因为已经不顾一切了,蒋令晨的声音反倒显得出奇的冷静自持。 话音落下的同时,蒋令晨状似不经意地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沈沁。 目光交汇间,沈沁再怎么强装镇定也忍不住心尖一阵瑟缩,蒋令晨突然就猜到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他一手继续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就这么试探性的、径直伸向了沈沁。 沈沁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这无异于坐实了蒋令晨的猜测,蒋令晨顿时就如豹子一般,眨眼的功夫,强势的手臂便将沈沁藏在口袋里的手揪了出来:“手机给我!” 沈沁再怎么抗争,他依旧很快从她身上搜到了手机。 蒋令晨夺下她的手机,降下车窗。 他的决绝…… 她的绝望…… 终于,沈沁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地、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改装车再怎么高速行驶沈沁都不管不顾了,她猛地扑向方向盘,解开了车锁,转瞬间已拉开车门。 她这是要……跳车? 160迈的车速,谁都知道这么一跳车,不死也残。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那一刻的恐慌胜过了一切,蒋令晨几乎是本能地踩死了刹车。 车子贪婪的要从160迈瞬间骤降至0,结果只能是四个车轮全部失控,一路打滑,再也受不住,最终一声巨响过后,车头猛地撞向了路边的基石,一切才尘埃落定。 撞车的那一刻,蒋令晨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了沈沁的头。 猛地一阵震荡过后,沈沁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视线却还是半清晰的,像是眼前蒙了一层雾,这层雾气之中,她看见了头破血流的蒋令晨—— 血迹从蒋令晨的头发里流下,蒋令晨用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松开了原本护住沈沁脑袋的双臂,自嘲地笑:“你宁愿跳车也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 “呵……” 那是蒋令晨陷入彻底的昏厥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后备箱四壁包裹了一层海绵垫,寻寻只受了小伤,但受惊过度,被警察抱出后备箱之后,一直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最终被连夜送往医院。 直到时钟赶到孩子面前,把孩子抱进怀里一直安抚,寻寻才在事隔几个小时之后第一次开口—— 当着时钟的面“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时钟好不容易哄着留院观察的寻寻在病房里睡下,原本早应该闻讯赶来的任司徒却始终不见人影,时钟走出病房,来到走廊拨电话给老婆大人。 电话却不是任司徒本人接听的—— “你是她先生?是这样的,她刚醒,现在人还在我们医院。” 时钟这一晚上注定要在医院之间奔波了,半小时后,小徐载着时钟急匆匆地赶到滨海医院,找到了代接电话的医生。 “她人呢???” 医生见这位先生一脸的急切,尽量的和颜悦色以便缓和一下他的情绪:“验了血,没什么大碍,孕妇低血糖而已。” 时钟惊得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肩膀:“你说什么?!” 医生吓得一抖,勉强拂开了时钟的手之后,才恢复了职业性的沉着口吻:“虽然孩子现在很健康,但以后也得多注意,别让孕妇太操劳,同时多补充营养。下次再晕倒,磕撞到哪儿就不好了。” 一直紧跟在时钟身侧的小徐认识时钟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时钟紧张成现在这样——愣了半晌,想笑又不想笑的样子,说话也几乎要结巴了:“我知道……知道了,多谢多谢。” 直到送走了医生,时钟还没怎么回过神来,起初是僵硬着步子朝输液室一步一步走去,继而越走越快,心跳也仿佛越来越快,直到最后,时钟气喘吁吁地跑了一路,豁然推开输液室的大门。 任司徒吓了一跳,原本就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输液室输营养液,推门的动静这么大,任司徒整个人瞪着眼睛看着门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有些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你来啦……” 时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眼里有狂喜,更多的则是懊恼——懊恼自己这么冒失,推个门都吓着她了。 直到半分钟过后,时钟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僵立在门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他干咳了一声,放满放轻脚步走近。 可还没走到她身前,时钟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她还不见隆起的小腹上,像个愣头青似的,再也不复之前的沉着冷静,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医生刚刚跟我说你……”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为了自己的粗心,任司徒苦笑着耸耸肩。 一向心思缜密、做事严谨的时钟,突然发现自己连组织一句话都无比困难了,他沉默了许久,才从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整理出一句话来,想要表达自己的震惊以及……期待:“它来得可真突然。” 他这副仿佛中了头彩却愣愣的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惹得任司徒“噗”地一声笑了,他这样子可爱至极,可爱到都不像时钟了。任司徒不禁抚了抚小腹,这个小生命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改变了时钟的属性呢?“是啊,咱们还没正经办完一场婚礼,它就来了。” 时钟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温柔地执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那就等生下了它,我许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 “……” 小徐将近三分钟之后才追上时钟的步调,来到了输液室门外。 刚一推开门,正准备走进输液室,小徐的脚步便停了。 小徐从门缝里看见时钟端坐在那儿的身影,任司徒则一边输液,一边将头一歪,静静地靠在时钟的肩上。 岁月静好,温柔以老,说得不过就是如此了吧……小徐又怎么能轻易打搅?自然是顿了顿之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 一个月后。 蒋明德一审被判入狱,就连之前一口咬定是时钟指使她性贿赂前官员的方薇薇也翻供了,证明自己是在蒋明德的唆使下做伪证陷害时钟。 风云变幻间,媒体的风向标也彻底掉了个个儿,把蒋明德几十年前的黑历史都挖了出来,既还了时钟清白,又彻底把蒋家打入了谷底。 本来就已经被气得入院的蒋利德,在住院期间经历了二次脑溢血,基本上已经成了废人,利德建设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迫于徐敬暔多方面施加的压力,以及愈演愈烈的舆论压力,利德建设的股东大会最终决定剥夺蒋利德以及蒋明德二人的董事会职位,蒋令晨的三叔蒋伟德一直视蒋令晨为眼中钉趁此机会,更一举革除了蒋令晨在公司里挂着的虚职,变相的将这个不成器的侄子赶出了公司。 蒋令晨这么个习惯了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一夜之间成了落魄的过街老鼠,撞车入院不说,还涉嫌绑架儿童,虽然有足够理由申请保外就医,但信用卡被停,所剩的唯一财产——车子,不是撞坏了就是被警方给扣了。 多少落井下石者断言蒋令晨住院不超过三天就会因欠费被逐出医院,更有低端好事者去医院打探,在得知有一位不具名的“沈小姐”垫付了蒋少爷的住院费后,大感世界上还有这等瞎了眼的烂好人?毕竟之前对蒋公子趋之若鹜的嫩模明星们都已经纷纷改口说和蒋公子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朋友,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沈小姐”? 而某些高端好事者,显然更关心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新一代“狼狈为奸”二人组中的时钟先生表示:“放风给媒体这步棋下对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利德建设认了怂。” 新一代“狼狈为奸”二人组中的徐敬暔先生则表示:“蒋伟德的能力根本比不上蒋明德和蒋利德,我等着他上门求我底价收购利德的那一天。” 时先生道貌岸然地为蒋利德叫屈:“蒋利德要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创建的品牌就这么完蛋了,估计该三度脑溢血了,徐总,什么时候变这么狠了?” 徐敬暔笑:“这是我一向的原则,如果要对付一个对手,就一定要把他彻底干掉,不给他留半点翻身的余地。” 这时候,徐敬暔的手机响了,徐敬暔查看了短信后,笑容便隐去了。 时钟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孙瑶的助理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客套而生硬:“徐先生,瑶瑶姐已收到您的礼物,我代瑶瑶姐谢谢您,东西她很喜欢,但是……太贵重了,她不能收。” 孙瑶最近在国外拿了奖,谁都能猜到徐敬暔会送大礼,同时,谁也都能猜到——“ “这肯定不是孙瑶的原话。她的个性,哪会说礼物太贵重所以不能收这种客气话?”时钟如是说。 徐敬暔无奈点头表示赞同。 她绝对是说了:什么破玩意?老娘不稀罕,扔了。助理不敢搏他的面子,才杜撰了这么个委婉的说词。 时钟拍拍徐敬暔的肩膀以示安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徐敬暔早就习惯了,倒也直言不讳:“她是我有生以来碰到的最难攻克的这个对手,不过没关系,我这人有耐心,好的对手值得我跟她耗一辈子。” *** 十个月后。 中鑫建设的生意蒸蒸日上的同时,十月怀胎的时太太也诞下爱女时语馨。 中鑫广场竣工剪彩的这一天,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将剪裁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中鑫的董事长时钟,却破天荒地缺席了剪彩仪式。 因为这一天,也是他允诺妻子、将给她一个盛大婚礼的一天。 只不过婚礼上多了一位不容忽视的主角—— 小馨馨。 就连发过毒誓绝不认除了沈沁以外的任何女人做儿媳妇的秦俊伟老爷子,都看在小馨馨的面子上,踏上了这次的海岛婚礼的旅程。 婚礼当天,秦老爷子刻意选在新娘忙着化妆、收拾行头的时间段,来到小馨馨的休息室。负责看护小馨馨的保姆见小徐领了这位神情刻板的老爷子进来,有点忌惮:“这位是?” 小徐连忙介绍:“这是时先生的爸爸,小馨馨的爷爷。” 保姆这才放松警惕,小徐得了空便去逗小馨馨:“小馨馨,爷爷来看你啦!” 秦俊伟本来还板着一张脸,不怎么乐意地伸手碰了碰小婴儿的脸蛋,不成想小婴儿那肉肉的小手倏地就抓住了他的指尖,仿佛抓到了什么好吃的,这就要把秦老爷子的手往嘴里塞。 而那水汪汪的眼睛往秦俊伟脸上一瞧,秦老爷子的心都要被孙女看化了。 可就在这时,时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转眼就把小馨馨的手扯开了。 好吃的就这么被人从嘴边扣走,小馨馨扁起嘴,特别委屈地看向自己的老爸。 老爸却不心疼,反而严肃地对她说:“别抓着什么都往嘴里塞。” 小馨馨眨巴眨巴眼睛,毫无征兆间,“哇”地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小馨馨哭功了得,哭到保姆都没办法、哄不了了,哭到在隔壁化妆的任司徒都拖着长及一米的婚纱裙摆,趔趔趄趄地跑了过来—— 任司徒赶紧把小馨馨抱怀里安抚,小馨馨终于不哭了,却还忍不住一直抽噎,秦老爷子见小孙女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样,顿时心疼得不行,转头就怒斥了时钟一句:“你教训她干嘛?” 他哪里是在教训女儿?明明只是在教育女儿要注意个人卫生……时钟正要为自己辩解一句,秦老爷子却压根听都不听他的,见小馨馨正楚楚可怜地趴在任司徒的肩上,秦老爷子急匆匆地绕到任司徒身后,正对上小馨馨满是泪痕的脸,不遗余力地哄起了小孙女:“哦小馨馨,别哭别哭,有爷爷给你撑腰,不用怕他。” “……” 时先生看一眼正忙着哄孩子而没空搭理他的妻子,再看一眼数落完他之后就忙着扮各种鬼脸去逗小馨馨开心的秦老爷子,最后看一眼小馨馨那虽然含着泪光、但泪光下明显藏着一丝小得意的小馨馨,终于体会到了人生满满的恶意…… 奇书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