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qisuwang.com--【半城晴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致不知何时的你>   花言言      齐博年      程郁第一次见到齐博年,场面不是很光彩,她正在门口偷拍被逮了个正着,相机里还存着人家跟情人拥吻的画面。被客气的请到别墅后,她心情忐忑的站在客厅里等,相机里的记忆卡已经被拿走了,齐博年却始终没有露面。   程郁站得有些无聊,四处打量了一下。别墅的客厅很大,窗前摆着大棵的绿色植物,快有人高,肥硕的绿色叶子害羞似的,微微垂着头。屋子里很安静,桌上的花瓶里插着白色的马蹄莲,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枝头,花瓣层层铺开,看得久了竟有些晕眩。   程郁正发呆,台阶上传来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人走下楼,却不是齐博年。她在脑子里搜了搜,才想起来人是齐博年的大哥齐博文。程郁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齐博文是异常英俊的男人,只是太过严肃,惹得别人都不敢多看一眼。他身上带着股天生的傲慢劲,看人时只略略抬起眼皮,嘴唇很薄,不爱笑,一副薄情相。齐博文看到她疑惑地皱了下眉,“来找小年的?”   旁边的人听到他问,忙上前想跟他解释,齐博文摆了摆手,“让他自己解决。”说完迳自往餐厅走。   程郁模模糊糊觉得齐博文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只是没细想,想起刚才齐博文叫他小年,低头笑起来,小年,小年,真是可爱的名字。   “想什么呢,那么高兴?”   程郁想得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博年已经站在来到她跟前。   齐博年的样子比杂志上的还要年轻几分,只穿了件黑色的羊绒衫,衬衫的领口松松的敞开着,因为屋里的暖气太足耳根有些发红。一双眼睛很漂亮,瞳仁剔透,泛着光,像黑色的水晶,此时低头看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程郁一时有些分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却不小心瞄到他衬衫衣领下露出清晰的锁骨,她呻吟一声,扶住额头。程郁有些迟钝,成年后才明白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最先都是从感官开始,美色是最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所以她太容易有非分之想,这习惯总让她战战兢兢的。   齐博年看她居然发起呆来,有些无奈,“你怎么还在?”   程郁也知道自己丢人了,脸红起来,“那个记忆卡里还有我的照片。”   齐博年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问她,“你想要回去?”   程郁硬着头皮说,“我没有备份。”   齐博年表示理解似的点点头,“不然我带你去卧室,让你拍点更有价值的。”   程郁再傻也听出他生气了,忙摆手说,“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我先回去了,齐先生。”程郁转身欲走,齐博年突然叫住她。她回过头,紧张起来。   齐博年笑了笑,走过去对她说,“路上小心。”   待反应过来,程郁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脸红起来,她没好意思答话,快步走出门。   齐博年看到她出了门,抬脚去了餐厅。齐博文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他进来了,放下手里的报纸,准备开饭。   齐博年坐下后,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齐博文看了他一眼,皱起眉,“整天像个软体动物似的。”   齐博年跟他抱怨,“我还困着呢,时差没倒过来。”   齐博文没理他,板着脸问,“刚才那女孩子是谁,你才回来几天就招惹上那么多人,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齐博年赶紧撇清,“不要冤枉我,那是杂志社的记者。”   “杂志社?”   “无聊的小报吧。”   “只会偷拍没出息。”   “人家也是为了销量嘛。”   齐博文讽刺道,“你倒是体贴。”   “男人就该怜香惜玉,你太冷情了。”   齐博文故意似的撇嘴看他,“我又不是花花公子。”   齐博年忽然正了脸色,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也不是。”   齐博文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作罢,专心喝起粥来。   程郁出了门,慢慢往回走。一起来的同事为免全军覆没,很不仗义的把车先开走了,她只好步行回去。她现在一家小杂志社实习,杂志社本来是做纯文学的,只是市场太不景气,只好做起八卦来,老板自己说了也是一阵唏嘘。今天的阳光太好,程郁抬手遮住眼睛,她想,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放弃时,也许当初的梦想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重要。   程郁一边走一边懊恼,如果自己机灵点,就不会被抓到了,可惜了那几十张照片,以后大概是没有机会再拍到这样的齐博年了。   齐家是做家居的,据说祖上就是做家俱起的家,现在齐家的别墅里也许就是一屋子的古董也说不定。她对商业一窍不通,齐家究竟做得有多大,她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商业杂志上经常能看到齐博文严肃的脸孔。这样看来,做摄影师的齐博年确实是有些不务正业了。   吃过早餐,齐博年开车出了门,路边的积雪还没有化,在阳光下,亮得有些晃眼。他出门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个人坐在路边,等车子走过去他才认出来是程郁,于是又把车子倒了回来。   程郁听到车声,抬头看过去就见齐博年正倚着车窗笑着看她。她太意外,只僵硬的打了个招呼,“齐先生。”   齐博年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下。”   齐博年看她鞋子上的雪,笑起来,“你是不是专门捡有雪的地方走?”   程郁转过头,没有说话,耳根却红起来。   “像个小孩子似的。”齐博年有些无奈招呼她,“上来吧,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程郁摆摆手,“没事,擦伤而已,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也得有人送你回去啊。”   程郁一瘸一拐的走过去,“那谢谢你了。”   齐博年帮她打开车门,程郁坐进去,乖乖的系好完全带就不再说话。   车子发动后,齐博年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逗逗她,“偷拍很有趣吗?”   “啊?”程郁反应过来,拽着安全带低下头,“你很不屑这种事?”   齐博年只想开个玩笑,听她这么说突然尴尬起来,只好转移话题,“我哥哥不是更有新闻效果吗?”   “本来就是拍齐先生的。”   齐博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为什么要拍我?”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我哥哥不好看?”   程郁回头,不错眼地盯着他,“没有你好看。”   齐博年被逗得笑起来“我真荣幸。”   程郁立刻换了严肃的语调,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恭维。”   “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你喜欢可爱的女人?”   “男人都会喜欢吧。”   “我不喜欢。”   “你又不需要喜欢女人。”   “说的是。”说完程郁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笑一笑才正常嘛。”   程郁没有说话,齐博年不知道那一天的程郁,因为太紧张,连笑都不会了。   车子进了市区,程郁往窗外看了一眼,路边公交站牌旁的宣传栏换了广告,杂志的封面就是齐博年,端着咖啡杯,站在大棵的凤凰树下,眉眼上挑露出一个笑来。他头顶的凤凰花开得正茂盛,火红的一团,簇拥在枝头,映着碧蓝的晴空越发高远,他曾待过的城市在南国的海岛与这冰天雪地自是不一样的风情。   齐博年是现在国内风头正劲的摄影师,据说为人低调内敛,很少接受采访,可是自己面对镜头时却又有极强的控制欲。虽然前几年一直在国外活动,但最近接连拿了几个大奖后,在国内也一时声名鹊起,这次回来N城大概是奉了家长之命。只是……低调内敛?程郁回头看他,这个传闻似乎有些不实。   齐博年似乎没有什么急事,开着车慢慢在街上晃,到了一个路口,他突然出声问,“这里是花街吗?”   程郁确认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对。”   齐博年看着渐渐远去的街景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歪头笑了一下问,“夏天的时候会有人在窗棂下叫卖玉兰花吗?”   “玉兰?”程郁摇摇头,“那是春天的花。”   齐博年恍然大悟,过了一会才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我总是那么容易相信她的话。”   程郁不明所以,好奇地看他。   齐博年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相机说,“你很喜欢拍照?”   程郁可不想在他这个摄影师面前班门弄斧,慌忙说,“只是个爱好。”   “喜欢才能做得好。”说完齐博年抬头看了看天,“可能又要下雪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程郁报上地址,齐博年不再多说,提了车速送她回去。到了小区门口,程郁下了车转身跟他道谢。齐博年却也下了车,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模特,我想帮你拍一组照片。”   这要求太突兀,程郁讷讷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齐博年笑着跟她解释,“你穿红色很漂亮。就像……雪地里梅花的颜色,不是很热闹,反而有些冷清。别人穿红色都太喜庆了。”   程郁脸红起来。   “这是我的电话,考虑好了打给我。”齐博年掏出一支笔,将电话号码写在她手心里。笔珠游走在皮肤上的感觉,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等齐博年走远了,程郁才抬起手捂住了胸口,那里跳动的厉害,她太紧张了。   关于拍照的建议程郁没有当真,这次相遇纯粹是个巧合,她没想过两人还会有交集,没想到三天后她重又见到了齐博年。      采访      《视觉》准备采访齐博年的时候,程郁正在表姐孟晓的办公室里喝茶,安排好人员后孟晓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家收拾一下,一会跟我一起过去。”   程郁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钟,“你要带我去?”   “他不是你的偶像吗?怎么,你不想去?”   程郁有些犹豫,她想齐博年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忘了自己。   “发什么呆?”孟晓奇怪的凑过来,“你不去,我们走了。”   “怎么可能?”程郁跳起来,害怕孟晓反悔似的,拎着包就往门外跑。   孟晓笑了一下,跟着她走出门。   程郁回家换了身衣服,抱着宝贝相机下了楼。孟晓正在车里等她,开着车窗,夹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火。孟晓之前烟瘾很大,交了男朋友后便不再抽,只时不时的点一支来解解馋。程郁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到她玫红的披肩和细长手腕上的银镯,忍不住手痒,拿出相机拍了一张。   孟晓听到按快门的声音回过神,立刻开始暴躁起来,“还磨蹭呢,快上车。”   程郁偷笑一下,乖乖的上了车。   程郁坐进去就听到孟晓埋怨她,“乱拍什么,我连指甲油都没涂。”   程郁专心看着照片摇摇头,“不,这样才漂亮,什么样的花色都比不上这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孟晓撇了撇嘴。   程郁不管她,低头研究照片去了。   她们到酒店时,杂志社的摄影师已经在门口等了,跟过来的自然是杂志社里顶尖的摄影师,人很年轻,喜欢笑却不爱说话,有些腼腆。   到了酒店大厅,程郁突然有些近情情怯的感觉,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采访的地点约在酒店简易的咖啡厅,在大厅相对安静的角落里,用玻璃窗围出的一个小半圆的空间。齐博年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跟身边的助理说话,不知聊到什么忽然开心起来,半握着拳抵住下巴,低头笑了一下。那一个笑容里有种自得其乐的小得意,带着股孩子气,程郁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按了快门。齐博年对镜头的敏感简直超出她的想像,几乎是立刻就皱眉看过来。程郁慌了一下,抱着相机不知如何是好。孟晓瞪了她一眼,然后才换上笑容走过去。程郁心里打鼓,恨不得立刻扭头逃出去,可是担心事后被孟晓骂,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到了跟前,齐博年已经恢复了笑,站起来跟孟晓打了个招呼,“孟记者真准时。”   “哪里。”孟晓客气道,“我应该早到的,现在反而要齐先生等。”   齐博年笑了笑,目光落到程郁身上。   孟晓忙给他介绍,“程郁,小千,我们杂志社的记者,今天是过来替齐先生拍照的。”   像是专门照顾女性似的齐博年冲程郁伸出手,笑着说,“程记者不要把我拍得太难看哦。”   “不,不会。”看着他那个戏谑的笑容,程郁就知道他肯定认出自己来了,一紧张居然结巴起来。   孟晓在一旁怒其不争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齐博年抿嘴笑着坐下来。   采访开始后程郁跟着摄影师到一旁拍照,她不擅长捕捉人的表情,近距离拍摄出的效果总是显得太过僵硬,所以就提着相机站了远一点。   齐博年的表现欲并不是很强,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一旁倾听,偶尔有需要强调的只随意打一个手势。   程郁站在远处拍了几张,然后便抱着相机发呆。面前的齐博年仍是那天她见过的样子,亲切,随和,带着点心不在焉,抿嘴偷笑时,像是怀揣自己的小秘密,这一点与年龄不相称的单纯,你明知它不真实却还是会被吸引。   程郁不敢靠得太近,担心拍不好,但是作为齐博年的粉丝,她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齐博年今天穿的正式了点,一件黑色西装小礼服,棕色的条纹衬衫,衣领露出来,簇拥着一张英俊的脸。笑起来时眼角眉梢居然带上了一点艳丽,却丝毫不显得女气,漂亮的人无论什么样的美都让人觉得恰到好处。今天的拍摄对程郁来说简直是一场盛宴,她几乎忍不住要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靠的近了,程郁也听到了一些采访内容,孟晓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咄咄逼人,问的都是一些平常的问题。   “齐先生的作品里好像大多都是人物,为什么喜欢拍人的表情?”   齐博年笑了一下,答道,“也许我比较喜欢窥探人的内心。”   “你是说人的表情会出卖自己的内心?”   齐博年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觉得摄影对你来说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乐趣?”齐博年支起额头想了想才答道,“应该是那种捕捉时光的错觉吧,我很贪心,希望能留住一切我所能看到的美。”   孟晓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贪心,是人之常情。”   齐博年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谢谢。”   “齐先生,你年纪轻轻就获了那么多大奖有什么感想吗?或者说……”孟晓狡黠的笑了一下,“有什么诀窍吗?”   齐博年不可抑止地笑起来,“孟记者真可爱。”   孟晓挑挑眉,笑道,“过奖了。”   “所谓奖项都是言过其实,图个名声而已。至于诀窍嘛……”齐博年卖了个关子却说了句俗话,“物以稀为贵。”   孟晓一下明白过来,“果然是猎奇心理吗?”   齐博年笑笑,“也许吧。”   “听说你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给乔然办画展的,是之前在N城开画展的乔然吗?”   “对,我很喜欢她的画,所以想给她开个画展。”   “那个画展我也去过,我很喜欢那幅宣传画,自己还特地要了一张大海报,穿旗袍的乔然真是有种难以言说的美。”   “是,她和她的画都漂亮,她很适合中国风,精致里带着一股洋气,是美丽又跳脱女子。”   孟晓想到乔然的结局,感慨道,“只是,可惜了……”   齐博年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道,“是啊。”   看他陷入沉思,孟晓没有打扰,只静静地看着他。   一旁的程郁抓拍到这个镜头后,握着相机的手居然有些微微发抖。齐博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遗憾,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之,可是眼帘低垂时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如同困兽,却聪明,知道怎样博得别人的同情心,而同情心有时候是致命的。   程郁今天穿了件及膝的黑色大衣,因为解开了衣扣,腰带上的金属扣摇摇晃晃的,在灯下泛着光。棕色的羊绒衫里面是一件立领的白色衬衫,深蓝色的牛仔裤配棕色短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干净利落的女孩子。   齐博年转头去看程郁,他想起那天雪地里突然闯进视野里的一抹红色,也是这样一副端正的表情,天生不会激动似的,连紧张都克制得厉害。他有些好奇,等程郁走远了才转头问孟晓,“程小姐不是你们杂志社的记者吧?”   孟晓有些尴尬,笑道,“你看出来了,不会技术那么差吧?”   “不,只是专业的摄影师不会像她的喜好那么明显,她只拍她喜欢的,这可不是工作中应有的表现。”   “可是,齐先生不是也只拍自己喜欢的吗?”   “我不需要去迁就工作。”   这是孟晓今天听齐博年说的唯一一句张狂的话,可是居然听着也很顺耳,似乎他应该就是这样的态度才对,那些谦虚都是假象。自己果然是刻薄了,孟晓暗暗在心里自嘲了一下。   齐博年似乎是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她,“冒昧的问一下,这不是正式的采访吗?”   孟晓不好意思起来,不住跟他道歉,“对不起,齐先生,因为程郁很喜欢你的作品,所以我就直接带她过来了。她也是学摄影的,也许技术上还差点火候,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在她的眼里你会是什么样子。她很喜欢你,所谓粉丝的心情,不知道会不会很奇妙呢?”孟晓撑着手臂笑着看他。   “喜欢?”齐博年笑了一下,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今天就到这里可以吗?”   孟晓听他这么说忙站起来,冲他伸出手,“谢谢齐先生的合作。”   齐博年笑着跟她握了一下,“应该的。”   他们这边刚谈完,身后的助理已经跟过来,拿起齐博年的外套,跟在他身后往电梯的方向走。经过程郁身边时,齐博年稍稍停顿了一下,弄得她又紧张起来,慌张的跟他点了点头。齐博年笑了笑,凑到她跟前小声地说了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说完没等程郁反应直接进了电梯。   程郁神经紧绷了一下,然后松了一口气,捧着相机跑到孟晓身边。孟晓瞪她了她一眼,“都是你太忘形,被人识破了。”   程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没敢告诉孟晓其实她早就见过齐博年了。   “没事,他好像也没生气。”孟晓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被吓到了,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走吧,还是看看你的照片争不争气吧。”   采访完毕,孟晓让摄影师先走,然后带着程郁上了车。到了车上,孟晓让她把照片调出来跟她看,还没看几张就跟她大叫起来,“程郁,居然没有一张是笑的。我要的是英俊优秀的摄影师,不是忧郁落魄的诗人。”   程郁接过相机,果然发现镜头里的齐博年不是轻皱着眉头,就是一副敷衍懒散的模样,连程郁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那么精确地捕捉到他的心不在焉。   “算了不指望你了,幸亏带小千过去了。”   程郁却不以为然,“齐博年只是一个摄影师,他不是大众情人。”   孟晓也没有反驳,笑着看她,“你觉得齐博年怎么样?”   “人很好啊,很温柔。”   孟晓失笑,“你哪里看出他温柔了?”   “你对他很好,如果他不是好脾气的人,你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他确实让人觉得很舒服,谦虚谨慎的性格倒是跟传闻不一样。其实说他是大众情人也不为过,年轻英俊又有才华,家世又没得说,多少女人梦想着爬上齐家的床呢。”孟晓扭头对她神秘的笑了一下,“她们说N城最舒服的一张床肯定在齐家。”   程郁皱眉,“好□。”   孟晓嗤笑她,“小孩子。”   程郁一直没有她那种八卦细胞,换了话题问她,“乔然是谁?”   “齐博年之前的女友,都谈婚论嫁了,乔然突然出了车祸,所以……”孟晓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下去。   程郁一时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不知道是该为齐博年难过,还是应该有一点点……庆幸。因为太过纠结,眉头皱厉害了点。   孟晓奇怪的看她,“怎么,你觉得像言情小说?”   程郁没好气的看她,“我没那么刻薄。”   孟晓笑了笑,突然转了话题,“你跟舅舅关系还好吗?”   “啊?”程郁突然就不自然起来,“还,还好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毕竟你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他是我爸爸,不论多久,这个事实不会变。”   “我以为他们离婚,你恨的是舅舅。”   “怎么会?那又不是爸爸的错,我理解他。”   孟晓捂住胸口,做出夸张的表情,“我真感动。”   程郁瞪她一眼,然后窝在座位里叹了口气,“出轨的不是爸爸,如果耐不住寂寞当初就不要嫁,给了承诺中途又后悔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真是苛刻,没有多少人一生只爱一人,而且不后悔的。”   程郁收起了相机,正色看着她,“我可以。”   不知为什么,孟晓有时候很怕程郁认真的样子,那一瞬间涌起的成熟和力量都是她所不熟悉的。她有些尴尬,掩饰着摆了摆手,发动了车子。   白天还是晴朗的天,到了傍晚时突然下起雪来。齐博年吃过晚饭后洗了个澡,出来时CD机里的歌已不再唱,一切都安静下来。窗外的雪似乎又大起来,落在窗棂上,堆了厚厚的一层。   齐博年把自己扔在了卧室那张大床上。卧室的窗帘没有拉,N城的雪夜,像童话故事里的安静小镇,美丽的不像话。齐博年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吊灯,盖住了眼睛。他想,怪不得她们都爱着这里,这么美丽的城市,一定有美丽的爱情。      相逢      程郁出门时雪下得正大,小区的花园里一片素白。公交车有些晚点,她站在站台等车,风迎着脸颊吹过,额头都麻痹起来,北方的风总是太冷,太硬。昨天修照片忙活的太晚,今早起床后,她脑海中全是齐博年的样子,微笑,皱眉,心不在焉,然后变成一片空白。她喜欢沉默的男人,偶尔露出一个笑容才会莫名觉得温暖。   等了一会,车进了站,程郁刷卡上车。上班时间的公交车总是很挤,她靠着扶手看着窗外发呆。程雁新昨天半夜接了个急诊一直到现在也没回家,看样子是个大手术。想起父亲每次回家,略略疲惫的样子,她就觉得心疼起来。   那天她对孟晓说不恨,其实有些口是心非,怎么能不恨呢?十二岁那年,他们离婚,等到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程雁新根本没打算要她。那时候的她是真觉得难过了。她并不喜欢母亲,却不得不和她一起跟另外一个男人去生活,她心里的恐惧,父亲大概是不会懂的。之后的日子里,不算亲厚的母亲和陌生的后父,一切都让她觉得尴尬却又无法摆脱。年少时的那些苦闷看来真的像灰尘一样,一点一点的都堆积在心底了。   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越压越低似的,这一场雪怕是要下得久了。她抚了抚额头,她对父亲的感情很矛盾,心疼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下雪路滑,公车开的慢了点,程郁到公司时差点迟到。那次被齐博年抓到后,她就换了工作,现在一家杂志社实习,老板林平是孟晓的大学同学,斯文有礼的老好人一个。平时几乎不怎么管他们,可是对工作却要求严格,如果出的大差错,板起脸来还是会训人的。   齐博年的那期专访还没出来,书报栏上都还是前几期的旧杂志,齐博年的摄影画册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程郁拿起来翻了翻,齐博年确实喜欢拍人物,拉长了镜头,仔细的记录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从热闹的小镇到繁华的都市,从晨雾朦胧的街角到落日余晖的海边,他镜头里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微笑的样子,即使是坐在路边哭的小孩子,也带着欢乐的气息。只是这快乐,来得太过热闹,汹涌而至却又戛然而止,一瞬间就变得空落落的。   程郁正拿着画册发呆,林平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突然出声道,“那么喜欢拍笑容的一个人心里面不知有多寂寞。”   程郁被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他笑着把画册放回去,“确实是太热闹了,徒然想留住什么似的,结果总是会失望的吧。”   “听说孟晓采访齐博年时带你一起过去了?”   “嗯,她知道我一直很喜欢齐博年。”   “那感觉怎么样?”   程郁抬头想了想,表情有些困惑,“怎么说呢,见了以后反而更有距离感了,他对我来说就是很远很远的一个人。”   林平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当然,偶像嘛。”   “您取笑我。”程郁无奈地看着他。   林平笑了笑,“跟我进来吧,有事跟你说。”   林平带着程郁进了办公室,然后走到电脑前把一组文件调出来,程郁跟过去发现居然是自己那天拍的照片,奇怪地问他,“怎么会在你这?”   “孟晓说专访里想用一张你拍的照片,让我帮忙看看。不过……”林平说着轻皱起眉,“好像都是抓拍的?”   程郁也凑过来,看着照片问,“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抓拍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技巧可言,而且时间长了就会越来越偷懒了。”   “可是我很喜欢那种一瞬间流露出的感情。”   林平笑了笑,突生感慨似的说到,“一瞬间的感情太短暂,下一秒就会过期了。”   程郁有些疑惑,抬头看他。   “没什么。”林平笑着摆摆手,“我胡言乱语罢了。”   程郁抵着下巴,想了想说,“如果不合适就别用了,我本来也没想把这些照片登出来。”   “也不是不合适,我只是给你些意见。”   程郁点点头。   林平低头研究照片,过了一会说,“我发现你很喜欢拍他低头的样子?”   程郁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喜欢他垂下眼时的样子,总感觉他在笑或者在看你,我每次都忍不住想要拍下来。”   林平揶揄道,“真是不公平,那么有才华的人居然长得也漂亮,天生就懂得怎么吸引女孩子。”   程郁知道他是开玩笑,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晚有个酒会你跟我一起过去。”   “什么酒会?”   “一个私人酒会,去的都是摄影界的朋友。难得齐博年也会过去,他回来后没参加过任何活动呢,接受《视觉》的采访可能也是为了宣传乔然的画展。”   程郁有些好奇,“您见过乔然吗?”   “见过几次,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温温吞吞的,不怎么爱说话。可是她的画却是色彩浓郁,每一张都带有很热烈的感情,让人印象深刻。只可惜画展开过没多久她就出了意外。”   程郁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感慨道,“齐博年应该是很喜欢她吧,不然也不会这样念念不忘。”   林平突然笑起来,“没有人能接受这种事吧?曾经喜欢的人就这么不见不了,连幻想也不存在了。”   程郁抬头看他,“您……”   林平拍了她脑袋一下说,“好了,不八卦了,下班的时候等我一下,到时候介绍几个前辈给你认识。”   程郁乖巧的跟他道谢,“谢谢老板。”   “你是孟晓的妹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那我算不算走后门?”   “当然。”林平看着她,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   程郁拿手抵住额头,“您真是太坦白了。”   林平笑起来。   下了班,林平送她回家,程郁上楼去换衣服,林平坐在车里等她。程郁没有刻意打扮,只穿了件黑色抹胸小礼服,简单大方的款式连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她穿礼服的机会少,仅有的几件都是孟晓帮忙置办的,款式不会太保守也不会太花哨,孟晓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吃穿用度都端着自己的骄矜,程郁学不来。   没过多久林平就看到程郁从大厅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下等他。远处是昏黄的路灯,程郁站在那里能看到她修长的脖颈和洁白的脚踝,在寂静的雪夜里,一切都有种难以言喻的美。他是摄影师,对细节总是太敏感。林平笑了一下。   他们到地方时,酒会刚刚开始,屋子里很暖,程郁脱了大衣外套一旁的侍者接过去帮她挂起来。因为是私人就会,来的人不多,熟悉的脸孔却不少,都是摄影圈子里有名的人物,只是之前程郁并没有机会见到真人而已。   林平带着她见了几个人还没来得及细聊,就被相熟的朋友拉去聊天了。程郁乐得逍遥,端一杯酒站在角落里看林平跟人聊天。她对林平很好奇,她不知道他有多大的神通,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可他却总一副局外人的姿态,谦虚谨慎得可怕。   别墅的客厅很大,窗前摆着的不知是什么花,在肥硕的绿叶间冒出一点红,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大厅里,大家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程郁摸着酒杯边缘懒懒地靠在木制的楼梯上,她几乎没有酒量,喝了一点就有点醉了。主人家似乎很喜欢小动物,楼梯的一侧挂着各种猫咪的照片,可爱的滚成一团。她有些好奇,沿着楼梯走上去,二楼没有开灯,从窗外漏进的雪光,照在地板上朦朦胧胧的。   程郁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齐博年曲腿坐在台阶上,看着她面无表情。程郁进退两难,傻愣愣的站在那。   过了半天,齐博年才露出一个笑,“忘了带相机来了,不然能拍下迷路的爱丽丝。”   程郁没有笑,她小时候看的童话少,几乎没反应过来齐博年说的什么。   齐博年看她呆愣的样子托腮笑起来,“下面没人陪你玩吗?”   程郁镇定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他面前,“我跟他们不是很熟。”   齐博年瞭解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那跟我上来吧。”   程郁没有动,她在齐博年面前思维总是会慢半拍似的。   “来啊。”齐博年回头看她,有些无奈地说,“你太拘谨了。”   程郁很尴尬,表情都有些僵硬起来,“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显得更礼貌一点。”   “没有必要。”齐博年说完也不再看她,迳自上了楼。   程郁没有办法只好跟上去。   齐博年进去的是一间小书房,里面家俱不多,只有一套沙发,书架占了整整半个墙壁,阳台一侧摆了一架钢琴,纯黑的颜色,落在月光里冷冷的。齐博年走到书架前打开了唱片机,静谧的房间里,音响起来,是首不知名的曲子,曲风悠扬,轻缓而温柔。   齐博年转过身,笑着问她,“要不要跳个舞?”   程郁有些紧张,“我不会跳舞。”   齐博年走到她身边冲她伸出手,“不要踩到我的脚就行。”   程郁小心地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垂下眼。   齐博年看她这样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笑着问,“我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程郁赶忙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齐博年轻皱了下眉,“我遇到不熟识的人,反而想随性一点,很奇怪吧。”   “不是,不熟悉的人,虚假的寒暄反而少。”   齐博年笑一下,“你也是学摄影的?”   “对,大学时念的摄影,后来又去读了美术史,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半吊子。”   齐博年好奇的看她,“你多大已经念完研究生了?”   “二十四岁,已经不小了,我上学比较早。”   “很厉害呀,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还在读书呢,总是要补考,一直不及格。”   程郁认真的看他,“真的吗?”   “骗你的。”   程郁愣了半晌,笑出来,她身边似乎都是这样的人,开玩笑的表情都是一本正经的。   停了一会,齐博年绷不住也笑起来,“怎么我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不像是会跟我开玩笑的人。”   齐博年不置可否,这时音乐凑巧停了下来,他松开程郁的手,走到钢琴前问,“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不过很久没弹过了。”   “过来试试。”   程郁走过去,齐博年帮她翻开面前的琴谱。程郁试了试音,好久不摸琴键的手,指节都有些僵硬。曲子很简单,像是一首儿歌,一直是很欢快的节奏,只在末尾处带了点离别的忧伤。   弹完一曲,程郁去看齐博年,发现他正看着窗外,面上的表情有些空洞,不知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笑着说,“弹得很好呀,小时候练得很辛苦吧。”   “嗯,妈妈对我要求很严格,她觉得如果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不然就是浪费时间。我不像她,所以她总觉得我不会有大出息。”   齐博年笑着接道,“自己开心就好。”   “所以我不在乎她怎么看我。”   齐博年没预料到她的直接,愣了一下,伸手敲了几个钢琴音符说,“你很聪明,坦白而直接是最简单的生活方式。”   程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屋子里静下来,气氛有些干巴巴的。   齐博年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程郁识趣,跟他示意一下,站起来往门口走,出去时还不忘帮他关好门。   程郁到了楼下,正好看到别墅的主人林清和正站在大厅里跟客人聊天。林清和是齐氏的御用摄影师,她之所以知道他还是因为他跟齐博年是朋友,她感到好奇才多关注了一点。现在见到真人才觉得林清和比齐博年更像是摄影师,手指细白修长,捏着酒杯时,很随意的姿势也透着一股矜持,那双手举起镜头时不知会有多漂亮。   窗外的夜很黑,隔着窗玻璃泛着雪光像汹涌的海。没有月光的雪夜,阴沉得有些恐怖。程郁靠在楼梯上发呆。林清和很爱笑,眼睛微微弯起来,听人说话时总一副认真的表情。眉目清秀天真,很适合他的名字,清和,清和,就像言情剧里的男主角,说话时也会带上暖暖的腔调,温柔又体贴。这样的人不知怎么会跟齐博年要好,她想应该会被他欺负吧。   齐博年接完电话,下了楼。时间刚过十点,酒会的气氛这时才刚刚热起来。齐博年没有过去,远远的靠在一边看他们热闹。程郁正靠在楼梯口,不知在想什么,居然一副傻笑的样子。印象中程郁笑起来总是带着点拘谨,什么时候都放不开似的。但,她确实漂亮。到底是年轻的孩子,聪明漂亮又玲珑剔透,懂得适可而止,怎么都不会招人厌的。   他第一次见到程郁,她正窝在别墅的铁门后,认真端着相机样子也像模像样的。他站在窗前带着玩味的心情看她,突然她抬头,四目相对,她居然就傻愣在在那里,等家里的保安过去抓人了也没有走。   为什么会注意到她呢?齐博年不禁困惑起来。他想,也许他真的是三心二意的人吧。   他记得乔然最恨他的时候曾说,齐博年,你那么三心二意,注定什么都得不到。既然那么恨,为什么还要为他去死呢?   齐博年抓紧了楼梯扶手,指尖传来的钝痛让他略略清醒过来。   这时程郁正好回头,看到他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脸一下红起来,“齐先生。”   齐博年突然心情好起来,笑着对她招招手,“过来。”   程郁听话的走过去。   “周末来找我吧,我帮你拍照片。”   听他一副哄小孩的口吻,程郁歪头看他,笑了笑应下来,“好。”      意外      因为跟齐博年有约,周末时程郁起了个大早,谁知刚从卧室出来就看到程雁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只盖了件外套,合著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程郁走过去,蹲下身小声地叫他,“爸爸。”   程雁新过了一会才醒过来,看到程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程郁?”   “是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房间睡,会感冒的。”   “没事。”程雁新完全清醒过来,摸摸她的头顶坐起来,“困得厉害,坐了一会就睡着了。”   程郁弯腰打算扶他起来,“去床上躺一会吧。”   “不了,一会还要去趟医院,有个会要开。”   程郁有些担心,皱眉看着他,“这样整天熬夜身体受得了吗?”   程雁新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习惯了。”   程郁蹲下身伏在他的膝头,跟他开玩笑,“我已经工作可以赚钱了,你没必要那么拼的。”   程雁新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只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问,“今天要出门吗?”   “嗯,有朋友约我有点事。”   “路上小心。”   程郁点点头。   程雁新突然想起来对她说,“妈妈昨天打电话来了。”   “什么事?”   “她想让你回去,说已经帮你安排好工作了。”   程郁站起身,抱臂看着他,“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你还是听妈妈的话比较好。”   “爸爸。”程郁低头看他,“我不是十二岁的小孩了,只能在判决书上知道自己要跟谁一起生活。”   “程郁。”程雁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竟带了点哀求的意味。   程郁突然就难过起来,“我就……那么招人厌吗?”   “不是……”程雁新著急站起来。   程郁摆了摆手,没听他把话说完,直接转身出了门。   程雁新被晾在客厅里,清晨四周一片寂寂只有时钟摆动的声响,让人心里空得厉害。他叹了口气,扶着沙发边缘坐下来。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是非判断,他却变得笨拙起来,愧疚和尴尬让他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做才算是真正对她好。那些亏欠的感情因为怕弥补不了,他提都不敢提,他这个做父亲的终究是失败的。   程雁新低头捂住脸,差点落下泪来。   程郁下了楼,站在路边等公交车。站台的广告牌上映出她的脸,苍白空洞,一瞬间百无聊赖。程郁自嘲地想,这一副样子也许真的会惹人厌吧。她等了一会突然一辆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打开后,里面的人居然是齐博年。程郁很意外,一时呆立在原地。   “怎么傻了?”齐博年笑了一下,冲她招招手,“上车吧。”   程郁上了车,奇怪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有求于人,当然应该服务周到点。”   听他的调侃,程郁一早就坏掉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点,看着他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齐博年竖一根手指在唇边,笑时微微抬了眼角,“我当然有办法。”   程郁从来没有离齐博年那么近过,甚至能看到他瞳仁里自己的脸。一瞬间她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脸迅速红起来,她忙抬起手不自然地掩着额头,看向窗外。   幸好齐博年也没再说什么,车子开到城郊的一个院落前停下来。程郁下了车疑惑地看向齐博年,她本以为要去哪一个工作室呢。   齐博年似乎猜出她怎么想,笑着跟她解释,“这里是清和家的老房子,我很喜欢这。进来看看,很漂亮的地方。”说着齐博年推开了那扇挂着铜环的漆黑木门。   入目的是极宽敞的一个院落,院子中央两栋小楼并排盖在一起,前后都种着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冬日的晴空里摇晃着,显得有些萧索。院子里有一个不大的花坛,主人存了私心似的把它藏在了最深处。冬天里的花坛闲置着,被收拾得很干净,透过雕花的围栏能看到里面黑色的土地。花坛旁的树下摆着石桌和石凳,也许是坐得久了,凳子的边缘都被磨得很光滑。程郁抬手去摸一旁的花树,粗糙的树干有些硌手,她对这瞭解的不多,看不出什么品种。   “这是白玉兰。”齐博年从后面跟过来,笑着给她介绍。   程郁吐了吐舌头,“我不知道。”   齐博年故作神秘似地一笑,“我也不知道,清和告诉我的。”   程郁忍不住又开始盯着他看,齐博年总是怕她会不自在似的,非常喜欢安慰她。她想,如果早一点遇到齐博年,自己会不会变得肆无忌惮一点。   “你很喜欢白玉兰。”程郁收回眼神,低头抚着桌子的边缘问他。   “怎么这么问?”   “你第一天就问我花街那里是不是有人卖玉兰花。”   齐博年愣一下,然后仰头看着那高高的树干,有些神游物外,“有人喜欢。”   是谁呢?   程郁没有问出口,齐博年已经带着她进了一旁的小楼。   小楼从外面看很不起眼,里面的装修却是极讲究。客厅中央铺着地毯,两旁是全套的木制家俱,宽敞的空间只用屏风隔开,屏风后是若隐若现的腊梅。暗红的木制旋转楼梯,带着特定年代的古旧味道。程郁随着齐博年上了楼,脚下的楼梯踩一下就会发出“咚”一声的沉闷声响。   到了二楼程郁才看到林清和居然也在,正低着头在摆弄相机,旁边跟着一个女孩,看到他们笑着打了个招呼。   林清和听到脚步声也抬起头,“那么快就过来了,还以为要等你们一会呢。”   齐博年笑一下,把程郁拉过来,“程郁比较听话,一早就在门口等了。”   经过几次,程郁也已经被他调笑习惯了,笑着跟林清和打招呼,“林先生。”   林清和点了点头将一旁的女孩叫过来,对齐博年说,“你说不用化妆,所以我只带了小罗过来。”   齐博年转头去看程郁,“你觉得她用化妆吗?”   林清和握着相机,有些哭笑不得,“你现在是跟我炫耀吗?找到了好的模特就洋洋得意起来了。”   齐博年弯了下嘴角,权当默认。   二楼的装饰似乎跟一楼不同,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床,黄铜床头挂着流苏帐,像是从一片古旧里带出一股破土而出的洋气,处处小心,处处骄矜。   程郁正看得出神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转过头就看到叫小罗的女孩站在她身后笑着看她,“我帮你化一下妆吧,然后换上衣服就可以了。”小罗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特意强调说说,“齐先生选的。”   程郁看了看她手里的袋子,满怀好奇地坐下来。   小罗也不再多说,很快帮她弄好,只画了淡妆,显得脸色更亮了一些。程郁的五官本来就长得好,妆容太重反而是累赘。   弄完后程郁拿着袋子去换衣服,等她从里间出来后,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几个人都转头看她。程郁紧张地拽了拽后背的蝴蝶结,她觉得这件衣服对她来说太过小气了。只是小女孩穿的裙子,灯笼袖,大裙摆,软熟的料子,沿着膝盖滑下来,颜色却是亮灰色,稍稍压下了款式里的活泼。   过了半晌,齐博年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身旁,然后稍稍弯下身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很漂亮,程郁。”   “可是……”程郁拨弄了下裙摆,“太孩子气了。”   “不,我很喜欢这种小小姐的做派,活泼可爱,矜贵里带着股天真的气质。”   程郁有些为难,“但是我的年龄已经不适合了。”   “不,这样正好,你看着不大又不会太青涩。一切都刚刚好。”见程郁还有些犹豫,齐博年揽过她的肩膀对林清和说,“我们开始吧。”说完回头看程郁,“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好了。”   听他这么说,程郁也不好坚持,放松下来问他,“我需要做什么?”   “随你喜欢,看书,散步或者看风景都可以,你只当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好了。”   程郁照他的意思去做,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房间里太安静,竟真如只有她一个似的,慢慢也就放松下来。在书架前晃了晃,她随手捡了一本书,站着翻了翻,坐在窗前看起来。时间还没到中午,阳光已穿破云层,好得让人睁不开眼。她探出头,身后传来快门声,她下意识看过去,齐博年的镜头正对着她。   程郁不知道在齐博年的镜头里她那一瞬间的表情真的像是一张小孩子的脸,端正,好奇,又带着点拘谨。   捕捉完这个镜头,齐博年好似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他拿着相机后退了几步,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栏杆,齐博年脸色一变,猛地蹲下身。程郁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林清和已经跑过去,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齐博年似乎疼得不能说话,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勉强笑了一下,“没事,撞了一下。”   林清和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膝盖,“腿又疼了?”   齐博年扶着他的肩膀慢慢站起来,“猛一回来太冷了,受不了。”   林清和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来,齐博年仰起头,脸色稍稍恢复过来。   “怎么回事?”程郁担心地站在一侧看着他。   “没事。”齐博年皱了皱眉头,伸长了腿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   林清和在一旁埋怨他,“还不是当年为了拍一只水鸟,在深秋的水里站了一晚上,不落下病根才怪。”   齐博年为自己辩解似地接道,“本来都好了,只是我没想到N城的冬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林清和瞪他一眼,“算了吧你,好了你能疼成这样?”   齐博年笑了笑,也不再争,拿起手边的相机看了看,见拍得差不多就放下来对程郁说,“换衣服去吧,别感冒了。”   程郁不敢耽搁,迅速换了衣服出来。   时间已经快到晌午,几个人也不再待下去,开了车打算回去。下楼梯时程郁下意识去扶齐博年,手伸出去才觉有些唐突,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看着他。齐博年笑了一下,想拍拍她的头顶,抬起手却落在她的肩膀上,“放心,我不会残废的。”   程郁皱起眉,“不要乱说。”   齐博年笑笑迳自下了楼。   出了门,齐博年跟林清和走在前面似乎是有话要讲,程郁慢慢晃着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门口,林清和跟罗昕直接回工作室,齐博年送程郁回去。到了地方,齐博年停好车把她送到楼下。凑巧邻居在搬家,几个工人正搬一个衣柜往大厅里走上面居然还颤巍巍的放了一个大花盆,齐博年下意识地把程郁护在身侧。其中一个人上台阶时脚一滑,他们站在低处,整个衣柜直接就向他们倒过来。程郁被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博年护在身下。衣柜上的花盆掉下来直接砸在了齐博年的后背上,程郁只听到他闷哼一声,然后就没了声响。   程郁不敢乱动,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抬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样?”   齐博年闭着眼没有说话。   衣柜在倒下时就被工人拉住了,一旁的小工人好像也受了伤,握着手掌疼得脸都扭曲了。   等把衣柜抬进大厅,才有人过来扶他们。齐博年稍稍缓过来,还不太能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程郁回去。   程郁不放心他一个人走,想要送他却被齐博年拦住了。冲她摆了摆手齐博年往停车的地方走,程郁很担心,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齐博年刚开始还好好的,谁知突然就像被人打了一棒似的,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傅凉生      接到程郁的电话时程雁新正在开会,听着电话里的哭声他被吓坏了,赶紧叫了救护车,自己也一起跟了过去。   齐博年倒下后,程郁不敢动他,只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齐博年还有意识,只是疼得厉害,想安抚她一下却说不出话来。程郁看他疼得嘴唇都在发抖,心疼起来,也顾不得避讳俯下身子轻轻抚摸他的脸,嘴里小声嘀咕着,“没事,你别怕。”   程雁新到的时候就看到大厅门口站了一圈人,他带着医生走过去,程郁正蹲在人群中间,面前躺着一个人闭着眼不知伤到哪里了。   “程郁。”程雁新走过去,把程郁扶起来。   “爸爸。”程郁转过身,见到救命草一样狠狠抱住他,“你帮我救救他。”   “乖了,没事,爸爸看看。”   程郁听了他的话,乖乖地让到一边。   程雁新检查了一下,发现齐博年并没有致命伤,忙让人把他抬上了救护车。到了车上,程郁坐在一旁不错眼地盯着面前的齐博年。   程雁新看著有些糊涂,靠过去轻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程郁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程雁新也不再问,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到了医院,程雁新把齐博年送到急救室交给专门负责的医生就走了出来。急救室外面,程郁正低着头,蜷缩在走廊的椅子上。   程雁新怕吓到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低地叫了她一声,“程郁。”   “他没事吧?”程郁哭得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发闷。   “还好,伤得不算很重,不过具体要拍片子看一看。”   “那就好。”   程雁新坐到她身旁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是你朋友吗?”   程郁把事情大体给他讲了一下。   程雁新听完一阵后怕,皱起眉,“他们真是太不小心了。”   程郁看了他一眼,低下头问,“如果出事的是我,你会担心吗?”   有那么一瞬间,程雁新看着自己女儿说不出话来,心里的难过要把他击溃似的,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爸爸在你眼里就冷血到这种程度吗?”   程郁看着他,眼泪突然落下来,她尴尬地别过头,“我只是……不能确定。”   “对不起,是爸爸的错。”   “没事,无所谓。”程郁把脸埋在手臂里,缩成一团。   程雁新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沉默下来,早上的尴尬没有化解,反而更强烈了。   齐博年拍了片子,伤不算重,有点内伤,那个花盆正好砸在肺上了。虽说有惊无险,程郁拿到结果时仍是怕得发抖,再往上一点就是后心口,齐博年的命就没了。   齐博年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下来,程郁坐在他床前盯着他发呆,见他醒来,愣了一秒,猛地站了起来。齐博年知道她是要去找医生,想拦住她,无奈疼得说不出话。   程郁走到门口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折了回来,俯下身去看他,“疼得厉害?”   齐博年轻咳了一声,艰难地动了下身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没事,比刚开始好多了。”   看他这样程郁也不敢大声说话,附到他耳边问,“我去叫医生?”   “不用,让我休息一会,听到人声,我受不了。”   程郁不知该做什么,苦着脸蹲在他床前。   齐博年看着她的表情笑起来,“怎么苦大仇深的?”   “医生说你现在是一下子痛麻木了,等两天过后缓过来会疼得更厉害。”   “放心,我不会哭的。”齐博年小声地跟她开玩笑。   程郁却笑不出来,心里内疚的要死,“是我不小心,幸好你没事,不然……”说着声音突然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不然怎样啊?”齐博年转过头笑着看她。   程郁拉住被角盖住脸,“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齐博年笑一下,碰了碰她露在外面的小小耳垂,“小孩子,哪有人值得你去后悔一辈子?”他不敢大声说话,压低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在寂静的午夜里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着不太真切。   “有。”程郁红着眼睛看他。   齐博年突然觉得害怕,掩饰着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程郁在他床边趴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齐博年被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她。   “我只顾担心,忘了通知你家里人了。”   “没事,没通知就算了,省得他们担心。”   “你的伤也不是一两天能好起来的,还是跟家里说一声吧。”   拗不过她,齐博年只好跟家里通了个电话。电话接通过,齐博年缓缓翻了个身,皱眉握着电话,压低了声音说,“是我,我在医院呢……没事,受了点小伤……那么晚你不用过来了……好吧。”   那边似乎坚持要过来,齐博年只好报了医院的名字,讲完电话,他像是累得厉害,闭上眼不再说话。   程郁过去帮他掖了掖被角,齐博年睁开眼看她,“天晚了,你回去吧。”   “我不困,在这陪你。”   “不用,快回去,你在这我还要担心你。”   听他这么说程郁也不好坚持,走之前才想起对他说,“医药费搬家的主人已经付过了,他们让我给你道个歉,说明天再过来看你。”   “跟他们说不用过来了,只是意外而已。”   “好,那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程郁帮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后,才推门走出去。   等程郁关上门,齐博年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过十一点,窗外的夜黑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连一丝星光都没有。他看得无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齐博年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一个人坐在他床前削苹果,红色的大衣,搭在椅背上,在暗沉的天色里,仍是很耀眼的颜色。   他记得傅凉生也喜欢红色,那种带着点沉重的暗红,像是年代久远的颜色,躲在无声处,永远都是沉默冷清的。也许因为她爱的人是齐博文,所以便自觉的离热闹远了。   他第一眼看到傅凉生,她正跟齐博文跳舞,穿着素色的旗袍,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头发高高的盘起来,插一支银质的发簪,只露出半边的侧脸,眉眼落在他眼里,无比的精致美丽。   即使后来发现她不是最漂亮的,风情也不是最好,可是他仍是喜欢她。那样的感情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全无理由,只因为求而不得才心心念念的放不开。   “发什么呆?”傅颖见他醒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齐博年动了动僵硬的身子,问道,“怎么来那么早?”   “你哥哥昨晚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他守了你一夜,刚走没多久。”   齐博年皱了下眉,“早知不告诉他了。”   “你还敢说?你哥哥快气疯了,你看看你伤在什么地方,医生说再偏一点你就没命了。”   “放心,我命大,阎王不收。”   “贫嘴。”傅颖斜他一眼,把削好苹果切成小块摆在碟子里,放在他床头。“听说是英雄救美,看上哪个女孩了,值得这么下血本?”   齐博年无奈地看她,“你取笑人的本事又见长了。”   “过奖了。”傅颖笑着坐下来。   齐博年歪头看她,“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喜欢凉生吗?”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傅颖看起来有些意外,微微了抬高了声调,然后苦笑了一下,“小年,我不是迁怒的人。再说……那些纠葛只是我跟博文和凉生之间的事,从来都跟你无关。”   齐博年脸色变了变,闭上眼睛说,“你那么认真地回答我,还不如取笑我呢。”   傅颖坐到他床边,低头看他,“而且要说恨,也是乔家姐妹恨你,怎么也轮不到我。乔然为你连命都搭上了,你想她有比想凉生多吗?”   “你今天是来打击我的?”   “不是。”傅颖抬手抚摸他的额头说,“我只想告诉你,人管不住自己的心,所以管不住自己的感情。不用想太多。”   齐博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自嘲地笑一下,“谢谢。”   “你知道为什么你哥哥不让你跟凉生在一起吗?”   “为什么?”   “他说因为凉生不爱你,所以他宁愿你痛苦一辈子,齐家人不需要施舍的感情。”   “我最讨厌他这一点。”齐博年厌恶般地扭过头,“施舍的感情有什么不好,总比没有强。”   “也许真的得到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没有结果的感情终是害人害己。”   齐博年偏过头,声音低下来,“至少让我得到了再说。”   傅颖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那个女孩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喜欢,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支持你的。”   齐博年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着急把我推销出去吗?”   “算是吧。”傅颖坚持问,“你喜欢她吗?”   齐博年仰头看着她似乎给不了确定的答案,含糊地回答,“我们只见过几次而已。”   傅颖有些不信,“那你还舍了命救她?”   “不然怎么办,难道我看着花盆砸到她头上也无动于衷吗?”   傅颖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英雄主义。”   “再取笑我,不让我哥哥娶你了。”   “还会撒娇呢?”傅颖笑眯眯地看着他。   齐博年终于投降,“好了,嫂嫂大人饶了我吧。”   “这还差不多。”傅颖得逞后,走到桌边盛了粥递给他,然后坐下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于她的执着齐博年不禁苦笑,“你非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就算是给你自己的答案吧,你不想知道?”   齐博年略一沉吟将手里的碗重新放回桌上,转头去看傅颖,“你很可怕,我曾以为凉生的性格难以捉摸,但与你相比她还只是小孩子。”   听到他的话傅颖愣了愣倒也没因此不高兴,仍笑着看他,“我本来就长你们几岁,而且,如果真的太天真怎么跟齐博文相处?”   齐博年笑起来,“这话不中听,但确实是事实。”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傅颖托腮笑着看他。   齐博年无奈揉了揉额角,最后还是老实回答说,“我第一次见到程郁的时候,心头跳了一下,她看我时太过专注而且坦然,好像天生就不是陌生人。”   “就像你第一次见凉生的感觉吗?”   “不是。”齐博年抵唇想了一下说,“凉生并没有认真待过我,但程郁是可信的。”   傅颖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紧张凉生,而程郁紧张你,总是先爱上的人先倒霉。”   齐博年苦笑,“其实,我宁愿糊涂一点的好。”   傅颖忙说,“那就当我没说。”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冬日的早晨,阳光带着模糊的橘色,朦胧暧昧,如同他现在的心境一般,齐博年低了头没再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齐博文刻意吩咐过,傅颖走后就没有人再来打扰他,齐博年足足睡了一天。到晚上他时已经不困了,背上的伤却开始疼得厉害,因为意识清醒,越发觉得难以忍受。半夜里,他起了烧,整个人忽冷忽热的,喉咙里像着了火。硬撑着爬起来,他开始后悔拒绝让人陪床了。   熬了一会他口渴得厉害,没办法只好摇摇晃晃的下了床,谁知脚刚落地就一阵天璇地转,他堪堪扶住床头眼前就黑了一下。倒下时他模糊地看到有人推门走进来,他没看清来人是谁却不知为何就这么安心的昏了过去。      陌生人      齐博年醒来时,时间是半夜两点,桌上的台灯调得很暗,只剩一圈光晕似的,露出一点光。程郁歪着身子,伏在桌旁睡着了。齐博年看她睡得辛苦不知该不该叫醒她,正纠结着,程郁却不知梦到了什么,猛地惊醒过来。   程郁睁开眼看他醒过来,立刻紧张起来,凑过去低头问他,“醒了,要喝水吗?”   齐博年不想说话,只微微点点头。   程郁倒了杯水递给他,然后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才放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会放下心来,“还好退烧了,我进来时你正好昏倒了,吓死我了。”   齐博年看她夸张的表情笑起来,“没事。”   程郁不放心,皱眉问他,“疼得厉害?”   “很难受,跳着痛。”齐博年轻声抱怨。   程郁看他那么直接的承认,想他怕是痛极了。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凑过去小声说,“让我看看吧?”   齐博年趴在床上抬头笑起来,“有什么好看的?”   程郁也不坚持只看着他不说话,齐博年只好投降,“看一眼就好了。”   程郁也不好意思真的让他脱衣服给自己看,只把他的病号服往下拉了一些。齐博年的后背有一块拳头大的淤血,整块淤血斑都肿着,彷佛皮下的这块肉已经被砸烂。程郁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个地方,然后像自己会疼似的,打了寒颤。   齐博年觉得后背一阵湿意,转头去看,程郁果然正坐在一旁哭呢。   齐博年小心地把衣服穿好,无奈地坐起来,“怎么又哭了?”   程郁小声呜咽,“我看着疼。”   “早知不吓你了。”齐博年换了个姿势,歪着身子趴在床上,把受伤的那边让了出来,“我不知道你那么喜欢哭呢。”   程郁破涕为笑,“我也不知道,越长大越没用了。”   “这是好事,如果哭都不会哭,多可怜。”   程郁跪坐在床沿,看他笑一下就要皱起眉头,隐约觉得自己也疼起来。齐博年似是累了,在床上趴了一会,闭上了眼。程郁见他一副没有防备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想摸摸他的眉眼,齐博年恰巧睁开了眼睛,程郁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下去。齐博年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拉住她,这一动就扯到了后背的伤口,顿时疼得发起抖来,脸都白了。   程郁忙扶住他,紧张兮兮的跳下床就要去找医生。   齐博年苦笑的不得地叫住她,“程郁,我没事,别紧张。”   程郁将信将疑坐下来,看了他一会低头懊恼地说,“对不起,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齐博年闭上眼缓了缓,对她说,“过来。”   程郁疑惑地凑过去。   齐博年抬手拂了拂她的刘海,口气里带了点无奈说,“你啊,是不是跟谁都是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当然不是。”程郁一本正经地否认,之后又扭捏起来,“我不想跟你太生疏了,可是又不敢做出太熟的样子,怕你觉得我轻佻了。”   齐博年轻声安慰她,“不要想太多。”   程郁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我知道,可总是控制不住,妈妈一直教我做人不能太放肆了,她不喜欢我太随性的样子。”   “慢慢习惯就好了,至少跟我不用那么拘谨。”   程郁抬头看他,慢慢笑起来说,“好。”   “那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我爸爸在这个医院里工作,我帮他送宵夜,顺便过来看看你。”   “别把我当成重症患者似的,你还要工作,这样白天多没精神。”   “我请假了,明天不用上班。”   “你们老板那么好,这样也准假?”   “是啊,我们老板是老好人。”   齐博年想了一下问,“是林平吗?”   “对啊,你们认识?”   “算是吧,见过几次。”说着齐博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起来,“清和跟他比较熟。”   程郁点点头,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那么晚了,忙低头对他说,“睡吧,我帮你把灯关了。”   “你呢?”   “我没事,可以去爸爸的办公室。”说完怕他赶她走似的加了一句,“等你睡了我再走。”   齐博年无奈地笑道,“好,灯不用关了,等你走了再说。”   程郁应了一声,把灯又调得暗了下一些。   齐博年注意到她的动作,嘴角露出一点笑,安心地闭上眼。   等他差不多睡熟了,程郁走到窗前掀开了窗帘的一角往外看,窗棂处还堆着未化的积雪,在月光下闪着光,晶莹剔透的。明天是个好天气。   放下窗帘,程郁转过身,齐博年睡得正熟,像个小孩子一样,微微曲起身子。她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话,那一天,风很长,天气正好,我遇到自己爱的人。   早上,程郁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还盖了条毛毯,窗帘还拉着,齐博年却不知去哪了,床上的被子叠得齐整。程郁恍惚了一会坐起来,按着额头突然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跟齐博年的对话就像一场梦境,一时竟连只言片语都捕捉不到。   揉了揉脸颊程郁不再多想,起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凉水扑在脸上多少清醒了一点,她推开门打算去找齐博年,谁知刚出了门就看到齐博年正跟一个人站在走廊里聊天。窗外天色清寒,齐博年身上穿着病号服,宽大的羊绒衫罩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瘦削的身形落在窗棂里,乍一看上去煞是单薄。   程郁不知该不该过去,正犹豫着,齐博年突然回过头,看到她露出一个笑,“醒了。”   程郁正要答话,齐博年身边的人也转过身看她,看到那人的样子程郁一紧张连话都忘了说,她对齐博文有种本能的畏惧,只呆呆地看着他。   齐博年看到程郁的样子,看了齐博文一眼,无奈地叫他,“哥。”   “怎么了?”齐博文转头看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你笑一下怎么了?”   齐博文绷了一会,终于笑出来,“好,我现在可以进房间了吧?”   齐博年笑着拍他肩膀一下,“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病房,程郁也跟着一起走进去。   到了病房,齐博文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齐博年则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外套脱下来,脱到一半不知碰到哪了,咬牙皱了下眉头。齐博文立刻紧张地站起来,程郁忙跑过去小心地托着他的胳膊帮他把外套脱下来,“碰到伤口了?”   齐博年深吸了口气,摇摇头说,“没事。”   程郁看着他的脸色,确认没事了才帮忙把外套叠好放在床头。   齐博文在一旁看着程郁一连串的的动作,不知为何会心头松了一口气,慢慢退到沙发旁重又坐下来。   等程郁忙活一通,齐博年才想起自己的老哥,给她介绍,“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我哥哥齐博文。”   程郁转过身略有些慌张地跟他打招呼,“齐先生,你好,我……”   齐博文抬手打断她,“我知道,程郁是吧?是你害齐博年受伤的?”   听他这么一问,程郁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内疚起来,齐博文待人太严肃总是更容易让人感到惭愧。程郁低头答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齐博年不满地说了句,“哥,你不要吓她。”   “好,我不管。”齐博文摆了摆手,果然不再说什么。   齐博年对程郁说,“你先回去吧,吃完早饭好好休息休息,昨晚都没睡好。今天就不要过来了,我又没什么事。”   程郁紧张地问,“我打扰到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博年无奈地笑了笑,“好了,不管怎样,先回去休息休息再说,好不好?”   “那我先回去了”说完程郁转头去看齐博文,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推门走出去。   等程郁走了,齐博文支着下巴看他,嘴角带了点戏谑的笑。   看他这个样子,齐博年抓狂道,“怎么这副表情,你又听傅颖说什么了?”   “她知道的都跟我说了。”   “包括她猜测的?”   齐博文挑挑眉没说什么。   齐博文埋怨道,“我就知道。”   “放心,我没那么八卦,你的事我不管,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过,乔然的忌日快到了,你记在心里,别像上年似的,惹得乔其那么恨你。”   “我不是没赶回来吗?”   齐博文严肃起来,“你要理解乔家的心情。”   “我明白。”齐博年倒在床上,声音低下来,“我不知该怎么补偿他们,我宁愿当年出事的是我。”   “闭嘴,齐博年。”齐博文低声喝住他,“我什么都由着你,但前提是你要好好的,再出什么差错我不饶你。”   齐博年趴在床上捏着枕头的一角不知听没听到,心思也不知落到了那一处。   齐博文叹一口气,走过去低头看他,“你就尽量让乔其高兴点,不要让清和难做。”   齐博年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我不是为了乔其,我只希望乔然能高兴点。”   “她会知道的。”   齐博年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的话却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忍不住笑起来,“我明白。”   齐博文没有久待,坐了一会就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齐博年突然觉得不习惯,想起程郁不在他一下子就无聊起来。   程雁新这几天忙,手术安排得紧,连家也顾不得回。程郁怕他累坏了,回去后煲了个汤,下午给他送过来。到了医院程雁新手术还没结束,程郁在他办公室待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跑到齐博年那里。站在门口程郁有些紧张,不知齐博文有没有回去,转了两圈才敢去敲门。等了半天发现屋里没动静,她以为齐博年睡了,于是转身想走,还没迈开步子,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冷冰冰地问道,“你是谁?”   程郁回头,待看清来人的样子立刻就愣住了。那张脸程郁记得很清楚,她曾躲在齐家的别墅对面拍到她跟齐博年拥别的照片。      乔其      程郁坐在沙发上,对面的人倚在床边一直盯着她看,直盯到她都不好意思了才听到她问齐博年,“你女朋友?”   齐博年没有说话,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程郁见他拍电影一般的慢动作,想要过去扶他,齐博年摆了下手。   “乔其。”齐博年十分艰难地坐好后,叫了旁边的人一声。   被叫乔其的女孩这才正眼去看齐博年,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耐,“什么事?”   “清和今天没过来,我帮你打电话问问?”   只是简单的一句询问,齐博年的声音里居然带了点讨好,程郁忍不住好奇睁大了眼睛看他。齐博年却似没有发觉,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人。   乔其仍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秀气的眉眼微微上挑,居然带了点戾气,她转头看了程郁一眼冲她抬了抬下巴问,“她是谁?”   “我朋友。”   乔其满脸不相信的样子,“是女朋友吧?”没等齐博年回答,乔其突然奇怪地笑了一下,“你不用瞒我,男人时间久了都会寂寞的吧。反正我姐姐已经不在了,你找别人也是正常。”说着乔其带着点玩味地看着程郁说,“可是……她哪里比我姐姐好?年轻漂亮?”   乔其的态度简直是蛮横了,程郁不自觉地皱起眉。齐博年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也没说什么,手撑着床沿暗自忍耐似的低下头。程郁以为他又不舒服,想过去看看他,齐博年突然抬起头对她说,“程郁,你先回去。”   程郁有些犹豫,齐博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口气有些硬地说,“回去吧。”   程郁没敢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往门口走,她有点紧张,乔其那探究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就看到乔其冲齐博年走过去,也不知哪根筋抽到了,她想都没想就快步走过去拦到了齐博年面前。   乔其被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皱眉看着她,“你干什么?”   程郁尴尬了一下就镇定下来,“他受伤了,你先让他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   “你怕我伤害他?”乔其抖着肩膀神经质般地笑起来,越过程郁看向齐博年说,“齐博年,你沦落到需要女人来保护了吗?”   “乔其。”齐博年皱眉叫了她一声,低声咳起来。他伤到了肺,大声说话就疼得厉害。   程郁站在一旁有点担心地看着他。齐博年低头缓了一会,然后下了床,一步一步都到她们跟前。看他走过来,乔其倒像怕了他似的,往后退了一步。齐博年走到程郁身前把她挡在身后,低头看向乔其,“你明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为什么非要……”   “看你尴尬我就很高兴。”   齐博年一瞬间愣住了,然后慢慢笑起来,等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点自暴自弃,“好吧,我明白。如果你那么恨我,我可以离开这,你以后见不到我心情大概会好一点吧?”   乔其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他,“走?对,到了我看不到地方,你就好逍遥自在了。”   “不然你想怎么样呢?”齐博年苦恼的按住额头,“想我给乔然偿命?如果我死了你就不恨了?”   “你凭什么去死?”乔其突然情绪崩溃了似的,走到床头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都扫落到地上,“你该好好活着记住你欠我姐姐的,她是为了你才没命的。”   程郁见她突然发怒的样子很紧张,下意识把齐博年拉到自己身边。经过这一番折腾齐博年头晕目眩得厉害,渐渐支撑不住,只好借力靠在她身上。乔其倒也没有再做什么过激的事,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   三个人正僵持着,林清和推门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乔其听到他的声音脸色立刻缓和下来,换上了笑容才转身对他说,“没事,我不小心把杯子摔了。”   “你真是,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林清和轻声埋怨着走到乔其身边。   “我又不是故意的。”乔其靠过去跟他撒娇。   面对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乔其,程郁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们。   林清和回头看了眼齐博年就皱起眉,“你脸色怎么那么差,赶紧躺下休息会吧。”   程郁这才想起来把齐博年扶上床。齐博年也不想再说什么,到了床上便蜷起身。林清和等程郁转过身就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记得叫医生。”   程郁应下来,送他们到门口。   林清和揽着乔其走出门,回头看到程郁又折回来,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乔其说什么你不要介意,她被我们惯坏了。”   程郁没想到他竟什么都瞭解似的,并没有一味向着乔其,心里一时觉得感激,笑着道,“没事,她有自己的苦衷吧。”   林清和低头看她,过一会才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懂事呢。”   程郁对他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他。   “不记得我了吧?”林清和笑着在一旁认真地打量她,“我以前见过你。”   程郁惊讶起来,“见过我?”   “对,就是在孟晓家。你那时候还小吧,只有十六岁,很漂亮,笑起来时玲珑剔透的。”   “是吗?”程郁笑着摸了摸耳垂。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十六岁时的样子了,只记得那一年暑假母亲跟后父去旅行,她被打发回父亲那,可是整整一个夏天她几乎都没怎么见过程雁新。每个人都忙,没有时间管她,只有她闲在家里。闲到无聊去数围棋子,铺了一地的黑白子,现在想起来仍有些触目惊心。   “你那时候留着齐刘海……”林清和凑过来在她额前比划了一下,“就这样整齐的落在眉间,黑色的眼睛和头发一样的颜色,亮晶晶的。”   程郁有些尴尬,但看着林清和一副投入其中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站在他面前,因为紧张,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过了好一会,林清和才回过神,忙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冒犯了。”   程郁倒是笑起来,“不,我很喜欢这种投入的样子。”   “对,摄影师的通病,有时候神经兮兮的。”   程郁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问,“你跟我表姐是?”   “应该算是朋友吧?”林清和抵唇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病房说,“好好照顾他,拜托了。”   “我会的。”程郁应一声,眼角却扫到乔其几乎带着怨毒的目光。她坦然地回视过去,乔其愣一下,然后不甘心似的别过头。   等他们走远了,程郁关上门走进房里。齐博年没有睡,侧着身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茫然不知在想什么。   程郁走过去坐到他面前,“不休息下吗?”   齐博年皱了下眉,带着点撒娇似的小声抱怨说,“睡不着。”   “心情不好?”问完程郁才觉得自己有点明知故问,吐了吐舌头。   齐博年看她一副活泼的样子,也笑起来,“你刚刚真的担心她打我吗?”   程郁有些难为情,“我只是害怕别人失控的样子。”   齐博年犹豫着问道,“小时候被爸妈打过?”   “不是。”程郁摇摇头说,“小的时候隔壁的先生打老婆很厉害,有一次就看到他老婆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样子,我被吓到了,一直记到现在。那之后我就很害怕喜欢动手的人,一辈子都不想跟他们有什么接触。”   齐博年感慨道,“人一旦失控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郁不屑地说,“真的狠得下心怎么不去自残,干嘛要打别人?”   “说得对。”齐博年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你很奇怪,明明年纪还小,说话时却像已经活了半辈子似的,冷静得有些可怕。”   程郁低头勾着自己的手指,“我知道,我是很无趣的一个人。”   “不,只是……”齐博年没说下去,低下头像是在想一个准确的答案,再抬起头时却对她说,“你先回去吧,天色那么晚了。”   这回程郁倒没坚持站起身对他说,“那我先回去,有事联系我。”   “好,你路上小心。”   冬日里昼短夜长,时间并没有多晚天色已经暗得吓人了。走出医院的大门,程郁站在路边边等出租车,外面的空气清寒凛冽,她深吸一口气,微微呛咳起来。街边的路灯顶着花瓣式的灯罩,一字排开,方格子的石板路在路灯下彷佛要通向遥远的小镇。   等程郁走了,齐博年下了床走到窗前,对着外面的灯火发呆。不知为什么每次跟程郁聊天总会让他想起齐博文,那不合时宜的通透与天真都跟年少时齐博文有些相像。记得小时候母亲对自己说,妈妈最怕你少年老成,不要像你哥哥那样整天连个笑容都没有。他跟齐博文并不是一母所生,所以当时以为是母亲偏心才会有这样的感慨。直到见了程郁,他才明白过来,太懂事了有什么好,不过是掩盖了自己心底的欲望。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对程郁的懂事生出了一些心疼来。   第二天一早程郁起床时,程雁新已经做好了早餐等她。她乖乖地跟在身后帮忙摆碗筷,之前的争吵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终归是父女,没有多大的仇。在程郁眼里其实父亲是很好欺负的人,以前吵架时被母亲逼得紧了也只是不说话而已。只是这样的人有时候反而更让人难以忍受。谁都不在他心里似的,如此沉默冷情的一个人。   忙活完两人坐下吃早餐,程雁新突然跟她说,“今天你下班有空的话,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朋友吧?爸爸一直忙也没时间过去,挺抱歉的。”   程郁他一眼,低头应下来,“好。”   程雁新却紧张起来,“要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人家为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不要礼数不周。”   “不用特别准备什么吧,送点补品就好了。”   “那样合适吗?”   “没事的,他也不缺什么。”   “这样吧,今天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再说。”   程郁怕他着急张罗,忙回头对他说,“不用刻意买什么,他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程雁新沉默了一下,看着她问,“程郁,你是不是喜欢他?”   程郁一惊,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很少听到你用那么熟悉的口吻谈论谁。”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程郁随口接了句。   “哦,是啊。”程雁新尴尬起来,掩饰着低头搅着碗里的粥。   他低头的那一瞬间,程郁也略微尴尬起来,这么咄咄逼人是自己过分了。   下午下班后,程郁直接去了医院,到了程雁新办公室,他正在写病历,见她过后忙收拾好跟她去了病房。程郁看着他手里的提的保温壶很惊讶他居然炖了汤带过来。程雁新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比较好。”   程郁心头一暖,走到他身边小声说,“谢谢爸爸。”   程雁新没说什么,抬手摸摸她的头顶。   他们到了病房没想到齐博年居然已经出院了,病房里只有医务人员在收拾。程郁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恍惚了一会才退出来,程雁新在一旁内疚地说,“我应该早点过来的,现在连人家出院都不知道。”   “没事。”程郁勉强笑着轻声手安慰他。   程雁新也看出她情绪低落,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跟爸爸来办公室吧,一会出去吃个饭,咱就不自己做了。”   “嗯。”程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跟着程雁新往回走。她有些委屈,连出院都没有告诉她,也许在齐博年心里自己连朋友都算不上的。      醉酒      天色还不算晚,窗外已经有星光亮起来。齐博年盘腿坐在床上,屋子里放着傅颖送来的唱片,都是不知名的曲子,一小段一小段的钢琴曲,活泼轻快,像是小孩子的指头在琴键上跳舞。静了一会,齐博年赤脚下了床,刚转过身就看到齐博文端着托盘站在门口,像是已经等他一会了。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齐博文低头看了他一眼说,“把鞋子穿上,从小到大就养不成好习惯。”   齐博年拖拖拉拉地走到床边套上拖鞋,齐博年已经把托盘放到桌上,坐在沙发上看他,“少爷,你需要摆那么大的谱吗?吃个饭非要我亲自送来。”   “我不饿。”   齐博文斜他一眼,“还疼吗?让你在医院多待几天都不愿意。”   听到医院这两个字齐博年反射性的皱起眉,“别提了,受不了那个消毒水的味道。”   齐博文笑起来,“你着急出院其实是害怕我刁难你的小朋友吧?”   齐博年举手投降道,“你们现在就夫唱妇随了啊,轮番取笑我。”   齐博文托着下巴问他,“那女孩长得挺漂亮的,你喜欢吗?”   齐博年笑了笑,“我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些害怕。”   齐博文不明白他的话,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怕我中途会失望,就像我跟乔然,最后害她落得那样一个结果。”   齐博文立刻就明白他的担心,伸出手指按着额角说,“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定下来。”   “定下来?”齐博年不解地重复了一遍问,“什么意思?”   “找一个喜欢的人然后定下来,结不结婚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的心能定下来。”   齐博年摆摆手,掩饰着去翻床头的书,含含糊糊地说,“哪那么容易找到喜欢的人。”   齐博文并没有管他的逃避,直接问他,“小年,你还指望什么呢?不会再有第二个傅凉生来让你喜欢了。”   齐博年敛了笑,皱眉看他,“你想说什么?”   齐博年低下头似是认真考虑了一番才对他说,“这个世界上比凉生好看的人多得是,也许随处可见。”   “凉生在你眼里真是一文不值吗?”   “不是,凉生她很好,心思玲珑很讨人喜欢,只是脾气不好,而且恃宠而骄。”   “对,你只喜欢听话的人。”   齐博文挑眉看他,“懂事有什么不好?不懂事的人我可吃不消。”   “就像凉生吗?”提到傅凉生,齐博年不自觉地就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齐博文看他一眼,半天才叹口气道,“你不觉得凉生心里的怨恨太重了点吗?如果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凉生所受的一切便只能自认倒霉。现在那么大的怨气,不过是找到了怨恨的对象而已。”   齐博年突然生气起来,“你们也不见得对她有多好,因为私生女的身份,傅家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吗?”   “那你觉得傅家应该是什么态度?把她当个宝吗?傅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   齐博年抱臂靠在床边,一股不甘憋在胸口却找不到人讨要,带着点埋怨地对齐博文说,“你真的是对凉生一点感情都没有,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   齐博文低下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起他去接傅凉生的那个晚上,夜已经黑了,空旷的马路上只有树叶间落下的点点月光。傅凉生站在路灯下等他,特意穿的连衣裙在风中打了个卷,贴在小腿上,脚上穿一双塑料凉鞋,脸上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羞怯。她只有十七岁,很漂亮,像是蒙了尘的精致玉器,早晚有一天会露出自己的光华,谁都挡不住。那一刻,他不是不心动,只是那一点情动不足够让他去容忍傅凉生的一切。傅颖曾说你是最绝情而敏感的兽,总是知道何时该抽身而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只是胆小而已。   齐博文略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凉生以为是我带她逃离那些难以忍受的生活,其实我只是凑巧把她从那个地方带出来而已,换了谁都一样。”   齐博年像是突然知道了真相的小孩子,因为打击太大几乎要绝望。他低下头捂住嘴巴,喃喃说,“我就知道。”   齐博文不忍心看他难过的样子,但还是跟他说,“小年,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可是你自己总也想不通。你喜欢凉生就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对她好,但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我明白,我只是心疼她,凉生想要得到感情并没有过错,却没有人愿意对她好。”   “不是没有人对她好,她只是看不到而已,她并没有珍惜你。”   齐博年下意识地反驳,“你也没有看到凉生的感情。”   齐博文突然失去了耐性,敲了敲膝头站起来,“你现在是为她恨我吗?”   “不是……”齐博年想要跟他解释,齐博文已经推门走出去。   齐博年突然也觉得自己无趣,颓然的倒在床上,不小心碰到了背后的伤,疼得脸都扭曲起来。他也懒得管,自暴自弃一样。他想,痛过了,麻木了,便好了。   又到周五的晚上,程郁恰巧有同事过生日,于是被拉着一起出去玩,一群人聚完餐又跑去唱歌。KTV的包厢里又挤又吵,而且热的厉害,程郁坐了一会有些受不了,就起身出去透了透气。走廊里灯光很暗,一侧的包厢里隐约传来诡异的歌声。程郁突然觉得有趣,自己一个人踩着厚厚的地毯慢慢往前走。刚没走几步,前面拐角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撞到她身上。程郁下意识扶住她,接着就被刺鼻的酒气熏得皱起眉。那人似是醉的狠了,也没有跟她道歉就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了。程郁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恍惚了一会才转身追过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喝醉的人应该是乔其。   程郁跟乔其走到了一个包厢前想确认她是不是跟朋友在一起,然后就见一个男人也一副喝醉的样子,见到乔其上前就搂住她的腰。乔其挣扎起来,那人反倒抱得更紧了。程郁赶紧跑过去,顺便叫了一旁巡视的服务生。两人合力才把那个醉汉拉开,程郁不敢留乔其一个人在这就让服务生帮她一起将乔其扶到门口,她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乔其出了门。乔其已经醉的不成样子,站都站不稳,程郁也不知道她家在哪,想了半天只好跟齐博年打了个电话。   齐博年接到电话后有些紧张,嘱咐她在路边等,他马上过来。程郁不敢乱跑乖乖地扶着乔其等在路边。乔其安静了一会突然蹲下身哭起来,程郁被她吓了一跳,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乔其哭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她,像是认出她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拽她的衣领。程郁对暴力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紧张得冷汗都快出来了。   “乔其……”握着她的手腕,程郁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副狼狈的样子让她想哭的心都有了。   乔其突然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问,“你喜欢齐博年吗?”   “你喝醉了。”程郁一边说一边费力的去掰她的手指。   乔其像是下了死力,程郁怎么都挣不开。   乔其凑到她耳边几近崩溃地吼道,“没有人可以喜欢齐博年,凭什么我姐姐死了让你们来白捡便宜。”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郁试图跟她解释,乔其显然听不进去推着她慢慢下了台阶。看着身后的车流程郁慢慢害怕起来,“乔其,你听我说,等一会齐博年过来他会跟你解释的,我们乖乖等他好不好?”   “你骗我,他才不会来接我。”乔其摇着头喃喃自语。   “我没有……”程郁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乔其一个猛力推得退了几步倒在地上,她手肘先着地,剧痛从胳膊传来的同时,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一瞬间程郁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蜷起身子。   过了好一会程郁才意识到自己没事,车前灯照得她睁不开眼,适应后才看到齐博年站在车旁。见她抬起头,齐博年才脸色苍白地冲她走过去,到了她面前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程郁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扶他却被齐博年猛地抱在怀里。   感觉到他在发抖,程郁赶紧安慰他,“我没事,我没事。”   齐博年抱着她不说话,因为太过用力,勒得她手臂发疼。   “齐,齐博年,我没事,你别怕。”程郁被他这一副样子吓到,说话也结巴起来。   齐博年没有说话,挨着她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   乔其被这么一吓,酒也醒了一半,走过来哆哆嗦嗦地问程郁,“你没事吧?”   程郁还没得来就开口,齐博年先吼了过去,“乔其,你想害死她。”   乔其被吼了一句,委屈的眼泪立刻掉下来,“我又不是故意的,害死她,我就给她偿命好了。”   齐博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拉着程郁站起来,检查下她的伤势才走到乔其跟前低声说,“我平时由着你那是因为我心疼你,不是因为我欠你姐姐的,那笔帐还轮不到你来讨。”   乔其被他骂得一愣,然后一边哭一边指着程郁说,“终于跟我翻脸了,就因为她吗?”   齐博年回避了她的问题,只说“是我之前太惯着你了,你这样骄纵下去,以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帮你叫出租车你自己回家。”   “我不回去。”乔其扔了手提包就往马路上跑。   齐博年赶紧拉住她,然后掏出手机递给程郁说,“跟清和打个电话,乔其最听他的。”   程郁不敢耽搁,接过手机拨通了林清和的电话。   林清和接到电话,很快便赶了过来,下车后看到程郁站在路边等他,忙加快了步子,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乔小姐喝醉了,不愿意回家。”   林清和皱起眉,低声斥责了一声,“又闹什么?”   程郁没见他发过脾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林清和抬头看到她的表情笑起来,“对不起,我不是跟你生气。他们去哪了?”   “就在后面。”程郁转过身却发现刚才在身后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林清和上了台阶四处看了看,回头对程郁说,“我们找找吧。”   程郁跟在他身后沿着街边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争吵声,齐博年跟乔其站在街边的暗处不知在争执什么。林清和紧走了几步,程郁赶紧跟了上去。等快靠近的时候,林清和突然停了下来,程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乔其正抓着齐博年的肩膀,踮着脚去吻他。      往事      街边的光线太暗,程郁看不清齐博年的表情,只是突然害怕他真的喜欢乔其,一时慌起来,略略尴尬地别过头。齐博年很快发现他们,叫了林清和一声。林清和始终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程郁不敢说什么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到了跟前,林清和把乔其拉过来,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闹成这样?”   “我不知道,乔其她突然……”齐博年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说到一半停下来。   林清和突然发起火来,“齐博年,你是真迟钝假迟钝?”   齐博年站直了身子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不明白乔其她为什么缠着你?你真的以为她是替乔然不甘心?”   齐博年很是意外,怔忪半天转头去看乔其。乔其的酒劲已醒了大半,这时倚在林清和怀里也不说话,安静了一会低声哭起来。   齐博年站在原地似乎很难消化这个事实,愣了一会才走到乔其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对不起,乔其,我不知道……你有这种想法。”   乔其看着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那你现在知道了?”   齐博年沉默地看她,半天才开口说了句,“对不起。”   乔其上前抓住他的衣服,嘶声问,“为什么?”   齐博年任由她抓着也不说话。   乔其情绪有些崩溃,伏在他的胸口呜咽着说,“傅凉生都离开那么久了,为什么你还念念不忘?”   “不是凉生。”齐博年说完后顿了一下,目光越过她落在程郁身上。   察觉到齐博年的目光,程郁打了个激灵茫茫然地看向他。   乔其回头程郁一眼,有些绝望地拉着齐博年的衣袖慢慢蹲下身,喃喃地说,“不可能,你骗我。”   程郁被无故牵扯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齐博年也不反驳,只低头跟她道歉,“对不起,乔其。”   “为什么?”乔其不死心,拉着他问,“不是傅凉生,不是我姐姐,居然是半途冒出来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先来后到。”   乔其还想说什么,林清和把她拉了过去,“够了,乔其,博年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要闹了。”   “我没有闹,我喜欢他有什么错?”乔其像是撑不住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   林清和蹲下身,按住她的肩膀,“他不喜欢你也没什么错,这种事强求不来。听话,我送你回家。”   乔其猛地站了起来,狠狠打了齐博年一个耳光,哭着说,“这是你让我跟姐姐受的屈辱,今天我讨回来,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了。”说完抹着眼泪跑走了。林清和也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呼,转身追过去。   等两人走后,场面冷下来,齐博年低头靠在墙壁上,程郁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站在一边等他。不远处是卖书的小店,隐约传来爱尔兰风笛的声音,干干净净的调子像是要穿透这嘈杂的夜,传到遥远的地方。程郁站了一会觉得冷才想起把大衣外套穿上,齐博年察觉到她的动作,走过来说,“冷了吧,我送你回去。”   程郁仰头看了看他问,“你没事吧?”   齐博年摸着半边脸颊笑了笑,“没事,她打我也是应该的。”   程郁不满地皱起眉,“什么应该的?她本来就是一厢情愿怎么也不该迁怒到你身上。”   齐博年停了脚步,偏过头去看她。   程郁别扭地转过头,赌气一般说,“我又没有说错。”   静了一会,齐博年突然笑起来,“是,你没说错,其实都是我的错,我知道。”   程郁打断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齐博年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的肩膀,月圆之夜,天亮的出奇,程郁弯弯眼睛露出一个笑,落在月光里的眉眼显出一个精致轮廓。齐博年有些情动,却不敢做什么只低头碰碰她的额头说,“谢谢你,程郁。”   程郁调皮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是我偶像啊,我当然向着你。”   “小孩子。”齐博年笑一下,牵起她的手。两人并没有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手牵着手沿着街边慢慢往前走。   齐博年送程郁回家,车子上路还没两分钟突然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   齐博年没有答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居然有些发抖。   程郁紧张起来,“你的伤又疼了?”   齐博年摇摇头伏在方向盘上,脸色有些苍白,“刚才一乱我忘了我差点撞到你。”   程郁赶紧说,“我没事,就是胳膊上擦破了点皮。”   “我看看。”齐博年过去握着她的手腕,小心地把她的毛衣卷起了。程郁出来时没有穿外套,身上只穿了件薄毛衫,倒下时整个胳膊都蹭破了,血迹干了黏在毛衫上,看起来有些吓人。齐博年心疼地替她吹了吹,“疼吗?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我回去擦点药水就好了。”   齐博年低头查看她的伤势,车里静下来,窗外的月亮,明亮冷清,映出隐约的树影。云层一波波漾开,背景是银蓝色的夜,这样的景色里连齐博年一个低头在程郁眼里也是美好的。   “乔然也是出车祸死的。”齐博年突然冒出一句话。   “什么?”程郁一下反应过来。   “我之前的女朋友,就是乔其的姐姐,她是出车祸死的。”   程郁不知齐博年为什么向她提起这个,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齐博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我没想到她会死的,我把她抱上救护车时她还在跟我说话,她说没事,博年,我没事。半路上她就开始吐血,医生没有抢救过来,她甚至没有撑到急救室。”齐博年的一滴眼泪滴在程郁的手背上,“是我害死她的。”   程郁把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我跟她分手那天雨下得很大,她很生气,站在路边跟我吵得厉害。车子开过来的时候,我们不知谁推了谁,乔然就被车子撞飞了。他们都说乔然是为了救我才被撞的,可我总觉得是我把她推到车轮下的。”齐博年转头看她,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没有人知道是我杀了她。”   那一个笑突然让程郁觉得害怕,靠过去握住他的手,皱着眉头说,“你不要这样。”   齐博年低头摩挲着她的手指说,“刚刚我真的以为我撞到你了,下了车都不敢过去。如果你死在我手里,我就算偿命也抵不回来。”   “你别这么说。”程郁突然觉得心酸,说话都哽咽起来,“我受不了。”   齐博年抬头看她也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笑着弹了她额头一下,“今晚月色那么好,我们要不要抱头痛哭啊?”   程郁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了,红着脸低下头,“都是你惹的。”   齐博年笑笑,诚恳道歉,“是我的错。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休息会吧,今晚受了惊吓,缓一缓。”   程郁点点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眯了会。   到了医院,医生只简单地给程郁上了药包扎了一下,她只是轻微的擦伤,不严重,只是看著有些吓人。两人走出来,齐博年问程郁,“我送你回家?”   “不了,爸爸这个时候应该刚回家,看我这个样子又担心了,我找别的地方凑合一晚吧。”   “那你去哪?”   程郁低头看了看表说,“我去表姐那,不知她睡了没?”   齐博年想了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反正明天周末你也不着急上班。”   “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齐博年神秘地笑了一下,对她招招手,“走吧。”   程郁跟他上了车,车子绕了大半个城开进了一个小区大门,迎面是一座花式的喷泉,冬天里,喷泉停了,花瓣的顶端亮着灯,星星点点的光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齐博年开到一幢楼前停好车,带着程郁走了进去。   上了电梯,程郁有些好奇,问齐博年,“你搬家了?”   “没有,这是我以前的房子,现在很少过来住,哥哥希望他结婚前我都住在家里。”   程郁笑他,“你真听话。”   齐博年转身笑一下,“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听话就听话吧。”   电梯到了十五层停下来,齐博年走出去,到了房前,打开门后对程郁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请吧。”   程郁带着点期待的心情,眼神闪了闪,笑着走进去。   房子很大,两层的复式,阳台宽敞而空旷,角落里摆着一株绿色植物,落在月光里,静悄悄的,有些可怜。房子装修得很简单,只摆着必要的家俱,黑白灰的冷色调,倒有些像齐博年的性格,安静的有些冷清。房间里没有多余而花哨的装饰,只有旋转楼梯带着的白色雕花围栏,有些突兀。   齐博年帮她找出拖鞋换上,带着她上了二楼,“这边一直有人打扫,不过客房可能还是有点浮尘的味道,你将就一下。”   “总比去表姐那被她叨唠一顿要好。”   齐博年回头笑了一下,“小心楼梯滑。”   程郁踩着灰色大理石的台阶小心翼翼的跟着他,描着围栏上的花瓣她好奇地问,“你怎么喜欢这种花?”   齐博年回过头,停下来,看着她手底的花瓣笑了一下,“这是蔷薇,乔然喜欢。”   程郁突然问,“你们曾经打算结婚吗?”   齐博年有些意外,“怎么这么问?”   “我还以为这是你们打算结婚的房子。”   “不是。”齐博年说着继续往前走,“我本来就不在意房子装修成什么样,既然乔然喜欢,满足她一下也无妨。”   “你其实不喜欢她吧?”   齐博年脚步顿了一下,停下后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看她。房间里不知哪里挂着风铃,此时有风吹进来,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齐博年似是听得出了神,微微偏过头苦笑着说,“乔然出事后我曾想过……如果她还活着,我大概是愿意结婚的。”   “如果乔然没有出事你大概就不会这么想吧,假设的问题从来都不成立。”   齐博年愣一下,自嘲地笑起来,“我不能这么安慰自己吗?不过这种假设对死者而言确实太过分了。”   “不会,反正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程郁说这句话时,口气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似的。   齐博年心里一动,露出一个玩味的笑,“程郁,你有点残忍呢。”   程郁低头跟他道歉,“对不起。”   “没事,上来吧。”   到了房间,齐博年带她四处看了看说,“衣柜里有新的睡衣,不过是男式的,你凑合一晚吧。我就在楼下,有事叫我。”   “好,你早点休息。”   齐博年点点头,“晚安。”   走到门口时齐博年突然转过身扶着门框对她说,“乔其的事,我很抱歉。”   程郁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我明白,不关你的事,如果你想拿我当挡箭牌,我很乐意帮这个忙。”   齐博年站直了身子对着她发了一会呆,程郁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渐渐紧张起来,这才见齐博年冲她走过来。到了她跟前,齐博年轻轻握住她的手,摊在手心里,像在研究什么珍宝似的,过一会又拿起她的手放在胸口,轻声说,“程郁,已经很久没有让我心动的女孩子了。”齐博年抬眼看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似有若无的,有些不真实,“真的很久了。”   程郁的心跳一点点加快,却不甚明白他的意思,只本能的想安慰他,于是带些笨拙地揽住他的腰,仰起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说,“会有的。”      借宿      程郁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认床,半夜时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房间里都是陌生的气味,让她好奇又有些紧张。她把脸贴在枕头上蹭了蹭,松软清香,带着居家的温柔气息。想起齐博年就在房子里的某一个地方,她就大气也不敢出,她知道这样不好,太过紧张一个人是要倒霉的。   趴了一会程郁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脚上的拖鞋也是男式的,很宽阔,她动了动脚趾将拖鞋甩到一旁,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窗外,月色撩人。   程郁在房间里发了会呆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推门走出来。走到楼梯口她停下来,客厅里居然亮着灯,鹅黄色的小盏壁灯,散发著淡淡柔和的光。程郁轻手轻脚地走下来,齐博年坐在沙发上好像正在看碟片,他关了声音,黑白的文艺片有些模糊不清,画面里的女孩子转一个圈,向后仰倒在花田里,宽大的裙摆随风扬起来。头顶的天空有一道云彩,在暗沉的天色里像一道伤疤。   她正看得入神,齐博年突然发现了她,笑着问,“怎么,睡不着?”   “是啊。”程郁应一声走到他身旁坐下来,“很奇怪,以前没这个习惯。”   齐博年一本正经地说,“有点警觉性是好的。”   程郁知道他是开玩笑,抱着膝头笑起来。   齐博年看她一会站起来将碟片拿了出来,问她,“想看什么,我这里的电影比较枯燥。”   程郁摇摇头,“不用,我不喜欢看电影。”   齐博年蹲在她身前仰头看她,“你喜欢什么?”   “你很好奇?”程郁放低了身子,凑到他跟前。   “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欲望太低了,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   “谁说我欲望太低,我对你就挺感兴趣的。”话说完了程郁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着看向别处,耳根却已红起来。   齐博年笑一下,低头摆弄她的手指,“为什么对我感兴趣?只是喜欢我的作品,把我当偶像一样看吗?”   “不是。”程郁极快地反驳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关注的久了就不当成偶像来看了。”程郁说完才觉羞赧,故意问他,“你呢,你怎么看我的?”   “我喜欢单纯的感情,爱就是爱,没有算计和衡量。程郁,我觉得你不会算计我。”   “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不会看错。”齐博年蹲在她身前,仰起头看她,“我很好奇,你再长大一点会变成什么样子。”   程郁皱了下眉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我来说是。”   程郁有点不高兴地说,“你只有三十岁,为什么总老气横秋的。”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齐博年看着她,表情都认真起来。   那一瞬间,程郁有些失控,她凑过去低头问他,“齐博年,我可以抱抱你吗?”   齐博年笑起来,冲她张开手臂,“当然。”   程郁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柔软的羊绒衫贴在皮肤上有些痒,温暖和真实的触觉,不知为何她就感动起来,轻声说,“谢谢你,齐博年。”   齐博年很配合的应了句,“不客气。”   程郁一时心花怒放,抱着他的肩膀笑个不停。   齐博年怕她跌倒,小心地托着她的肩把她抱在怀里。程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齐博年,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不会,女孩子活泼一点比较好。”   程郁低头露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齐博年笑笑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乔然?”   “你对她的态度太敷衍了,如果是我喜欢上什么人,恨不得什么都给他。”   “我知道,真正残忍的是我。”   程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没事,都过去了。”   齐博年原本还有些伤感,看她一副老成样忍不住抵唇笑起来,“好了,去休息吧,已经那么晚了。”   “那你也早点休息。”   “好。”齐博年笑一下站起身,扶着她的后背送她上了楼。   程郁走在他身侧,看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垂着头,露出细白的后颈,在她眼里那是男人最性感的地方。程郁想得太入神,不自觉脸都烧起来,她以前并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好色。   齐博年在一旁并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送她回了房间,走出来时又回头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程郁愣了一下,她有些一厢情愿地想这样的感觉简直像同居一样了。呆了半晌她才傻兮兮地笑道,“随便吧,不用太麻烦了。”   齐博年点点头,“实在睡不着的话,冰箱里好像还有牛奶,我帮你热一杯?”   程郁赶紧说,“不用,我现在有点困了。”   “嗯,那好好休息吧。”齐博年露出一个笑,伸手帮她关上门。   齐博年没有立刻离开,等程郁房里关了灯他才挨着房门坐下来。夜静下来,脑海中都是他跟程郁相遇的情景,她穿红色很漂亮,她会弹那首他喜欢的曲子,她像傅凉生一样聪明却不像她那么无情,似乎一切都刚刚好。可是他却不敢说喜欢,因为错过一次,他再也不敢随便判断自己的感情了。齐博年摇了摇头,这样患得患失的简直不像自己了。   第二天程郁起床时,齐博年已经准备好早餐,很简单的面包配果汁还有两个煎蛋。见她下楼,齐博年略有些抱歉地对她说,“家里的东西太少,只能将就一下了。”   程郁坐下来,带着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没事,我不挑食,有人给我做早餐我已经很满足了。”   齐博年把果汁递给她,抬手摸摸她的头顶,“还真容易满足。”   程郁有些感慨,“我很久没有在家里吃早餐了,小学之后就开始上寄宿学校了。”   齐博年皱眉道,“那么小,你父母真忍心。”   程郁耸耸肩,“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婚了,他们只求有个地方让我待着就行。”   齐博年坐在对面似乎想找什么话安慰她,还没开口就听程郁说,“没事,我有自己的生活,懂事后我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齐博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起来,“你很好,程郁,不用想太多。”   “我知道。”程郁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两人吃完早餐正收拾餐桌,门口传来门铃声。齐博年不知这个时候谁会过来,愣一下赶紧过去开门,打开门后就看到林清和低着头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楼下粥店的外卖。   齐博年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打电话过去,齐先生说你在这。”林清和把粥递给他,自顾进了屋里换鞋。   齐博年跟在他身后关上门问他,“那么早过来有事吗?”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不该跟你发脾气,确实是乔其太任性了。回去后我听她说了,难怪你会生气,如果程郁出什么事……”林清和话说到一半停下来,惊讶地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程郁。   程郁一早起来身上还穿着男式的睡衣,这时就像突然被捉奸在床一样,尴尬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你们……”林清和的表情很是震惊,来回看了两人几眼才开着玩笑掩饰着说,“我错过了什么事吗?”   “好了。”齐博年捶了他胸口一下,“男人不要那么八卦。”   “你吃早饭了吗?我们已经吃过了,正好你自备了干粮,坐下来吃点吧。”   林清和怔愣半晌终于摇头笑了笑,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我不饿,先放着吧,我怕你早上不吃饭,胃又难受。”   齐博年把粥放到茶几上,在他身边坐下来,“你不用刻意过来跟我道歉,是我应该对乔其再好一点。”   “没事,她又不是小孩子。”林清和心不在焉地跟他搭话,偷眼去看程郁时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程郁紧张起来,忙跟齐博年说,“我先上楼换衣服。”   看着她上了楼,林清和转头问齐博年,“你是认真的?我还以为你是骗骗乔其的呢。”   齐博年扶着额头似乎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   林清和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没事。”齐博年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会答应乔其,这种事不用骗。”   “你真是……”林清和苦笑着瞪他一眼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免得程郁尴尬。”   齐博年跟着他站起来,带着点犹豫地跟他说,“清和,乔其的事我真是没有办法。”   林清和抬手打断他,“我明白,这种事不能强求。”   齐博年送他到门口,略有些苦恼地说,“本来是我欠她们却要你来补偿。”   林清和摇头笑了一下,“是我把乔然介绍给你的,所以总觉得亏欠乔家的,对乔其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齐博年抹了把脸苦笑道,“我真是要惭愧死了。”   “你不一样,关心的过多反而惹得乔其误会。”   齐博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路上小心。”   林清和点点头,走出门。   程郁下楼后就看到齐博年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她走过去问,“林先生走了?”   齐博年回过神,对她笑一下,“说有事先走了,我送你回家吧?”   程郁应下来,跟他一起出了门。进电梯后,程郁问他,“林先生不喜欢我?”   “没有,怎么会?”   “如果是因为乔其,我可以理解。”   齐博年偏过头看她一会,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不用担心,清和不是无故迁怒的人。”   程郁笑着应道,“我知道了。”   出了门后,程郁站在大厅门口等齐博年开车过来。早上的天气冷得厉害,她缩着脖子站在台阶上跺了跺脚,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转过身就看到孟晓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你怎么在这?”   程郁这才想起来孟晓也住在这小区,昨晚过来的时候她就认出来,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凑巧居然真的会碰上。她没等孟晓脾气发作就讨好地跑过去,“表姐。”   孟晓抬了抬下巴看她,“做什么坏事了,难得愿意叫我表姐。”   “没有。”程郁抱着她的手臂谄媚地问,“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   孟晓没理她的问题,瞪着她问,“你夜不归宿?”   程郁看逃不过,苦着脸正愁怎么回答,齐博年开着车停到她们身旁。看到孟晓,齐博年惊讶了一下,笑着打了个招呼,“孟记者,那么巧?”   “是挺巧的。”孟晓大力把程郁拉到身旁,“我找表妹有点事,齐先生有事先忙。”   齐博年反应了一下她们的关系,然后看了看程郁,“那……我先走了。”   程郁冲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好。”齐博年关上车窗,发动了车子。   等齐博年走了,孟晓过去把车开过来对她招招手,程郁不敢违背,乖乖地上了车。车子开出小区大门,孟晓打了一下方向盘问她,“你跟齐博年一起过夜了?”   程郁反驳道,“不是过夜,只是借宿而已。”   “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跟他上床。”   孟晓愣一下,伏在方向盘上大笑起来,“齐博年真是好老师,只一晚上就把我家程郁教坏了。”   程郁不满道,“我不是未成年。”   孟晓坐起身,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脸颊说,“在感情上,你是。”   程郁有些不高兴,窝在座椅里不再理她。   “生气了?”孟晓凑过去逗她,“我说的是事实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就因为这样才不高兴。”程郁调整了一下姿势,支着额头靠在车窗上,看起来有些苦恼。   “算了,谈恋爱而已又不是学不会。不过……”孟晓卖了个关子才说,“齐博年不一定是好的恋爱对象。”   “为什么?”   “齐博年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不是乔然。”   程郁脑海中突然冒出乔其提过的一个名字,“傅凉生?”   孟晓有些惊讶,回头看她,“你知道?”   “听说过。”   孟晓点点头也没有多讲,只含糊地说了句,“他是长情的人,不知算不算优点。”   “算。”程郁转头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照在宽阔的玻璃幕墙上,亮得有些耀眼。她抬手盖住半边脸颊,“我喜欢长情的人,不论他是对谁好。”   孟晓正色道,“我记得从小舅妈就教你做人不要一厢情愿,程郁,你没有学会。”   “我不想学。”程郁沉下脸来。   “好吧。”孟晓耸耸肩也没说什么。   程郁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冲了,跟她开玩笑,“你居然还叫她舅妈,不怕姑姑不高兴?”   孟晓笑着转头看她,“说得对,她更喜欢我叫她周女士。”   “还是你懂得讨她欢心,怪不得她喜欢你胜过我。”   “别这么说,你们好歹是母女。”   “可是我生下来她就不喜欢我,好像我是来讨债的,可是我又没得到过她一丝感情。说来说去吃亏的还是我。”   对于她们之间的事孟晓一向不评论什么,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晚上回家吃饭吧,老妈说想你们了。”   程郁点点头,这时电话响起来,看到齐博年的名字她不自觉就笑出声,“什么事?”   “忘了告诉你,照片洗出来了,有空过来拿。”   “好啊。”答应下来后程郁忽然有些担心,“不会太难看吧?”   “不,很漂亮。”齐博年的调子软软的,声音很近,彷佛就在耳边一样。   程郁红着脸道谢,齐博年笑着挂了电话。   “齐博年?”见她挂了电话,孟晓故意逗她,“怪不得那么高兴。”   程郁把玩着手里的电话,抬头对孟晓说,“我总会找到一个人对我好。”   车子驶上了主干道,窗外是辽阔的晴空,路边斑驳的法桐枝桠交错着蔓延伸展,孟晓笑一下,“会的。”      扫墓      N城的冬天冷得厉害,没想到居然还会下起雨来,齐博年看着天空飘着的细细雨丝,露出困惑的表情。今天是乔然的忌日,乔其怕他忘记似的一早就约好他一起去墓园,他不敢耽搁,早上起来收拾一下便出了门。   雨下的不大,只是风吹得有点猛,贴着脸颊刮过来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战。裹紧大衣,齐博年下了台阶,刚走两步却突然打了个踉跄,他被自己吓一跳,站了一会才缓过来。回来后他腿疼的老毛病就复发了,有时候会完全没有征兆的疼起来,旧时的伤像顽皮的小孩子时不时的就来捉弄他一下。   他取了车开到了大门口停下来,乔其撑着把黑伞,站在门边,隔着雨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齐博年帮她打开车门,乔其收了伞坐进去。一阵寒风被带进来,齐博年不自觉地捶了下膝头,乔其立刻敏感地看过来,“又疼了?”   “没事。”齐博年赶紧把手放下来,“天气那么冷,让你进屋里等你也不愿意。”说着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家里煮的姜茶,喝一点别感冒了。”   乔其接过来抱着杯子看他一眼,低下头时眼圈红起来,“你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齐博年似乎不想再提这件事,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乔其坐在一旁小声地跟他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清和已经骂过我了,你不要生气了。”   齐博年听了她的话,皱了下眉头把车停在路边,“乔其,我不是因为你打我才生气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是因为程郁嘛。”乔其不高兴地扭头看向窗外。   “那天你也不是全醉了吧,站在马路边上把她往外推,你想害死她吗?”   “我……”乔其本来想反驳,转头看到齐博年阴沉的脸色改了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齐博年脸色稍微缓了缓,“希望你真的能明白,这不是任不任性的问题,如果真出了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乔其答应下来,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我们算和好了吧,你还会对我好吗?”   齐博年看着她笑起来,“好像是你要跟我绝交的。”   乔其别过头,耍赖道,“我现在收回还不行嘛,反正我那天喝醉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好了。”齐博年笑着捏了她脸颊一下,“我不是要跟你生气,我只是担心你,太骄纵了是要出事的。”   乔其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我明白,我会收敛的。”   齐博年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到了墓园,时间还早,偌大的园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齐博年低头走在小路上,路两旁皆是大理石的墓碑,照片上的样子蒙在雨雾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有些恍惚,每次过来都会觉得心里空得厉害。他知道死亡一向强大而无法转圜,谁都不能反悔,那些墓碑不过是为了给活着的人留一个念想,跟逝者无关。   到了乔然墓前,乔其把手里的白色蔷薇放在墓碑前,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说,“姐姐,我们来看你了。齐博年也过来了,你高兴一点。”   齐博年笑一下,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乔其似受了鼓励,接着说,“爸妈都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说到这乔其回头看齐博年一眼。齐博年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我喜欢齐博年,你不会生气吧。”   齐博年愣了一下收回手,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低头去看乔然的笑脸。   乔其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继续说道,“不过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希望你能知道。”   齐博年沉声打断她,“乔其,不要跟你姐姐说这些事。”   乔其仰起头,有些挑衅地看着他,“那跟她说说你喜欢程郁的事。”   齐博年本来想发火,眼角瞟到乔然的照片,无奈声音又低下来,“她是你姐姐,你不能让她清静一点?”   “你应该给我姐姐一个交代。”   齐博年抬手抵住唇,垂下眼,“你想要什么交代?”   “你答应我不要跟程郁在一起。”   “不行。”齐博年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乔其,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   “那至少给我时间让我接受这件事,我想姐姐也是需要时间的吧。”   齐博年忍不住低声斥责她,“你姐姐已经去世了,不要把她当成你的挡箭牌。”   “那你答应不答应?”乔其固执地等着他的答案。   “如果我不答应呢?”   乔其后看他一会,突然转身跪在乔然墓碑前哭起来。   齐博年别无无法,只好俯下身扶她起来,“乔其,你明明答应我不再任性的,为什么……”   乔其哭着赌气道,“我就这样,你恨我好了。”   齐博年被她磨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无奈地问,“你要我等多久,等程郁嫁人以后吗?”   “等不起,那就是她不爱你,就像当年傅凉生,你等了那么久也没用。”   齐博年捂住胸口,蹲下身子将被风吹乱的蔷薇重新摆好,“乔然如果有一点点像你,也许我们就已经结婚了。”   “所以太懂事了,没什么好。”   齐博年抬起头,雨渐渐大起来,落在睫毛上,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他抬手描了描乔然的笑脸,低叹一声,“你说得对。”   从墓园出来,齐博年将乔其送到公司,自己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起来。他心里烦躁得厉害,不知道该去哪,不知不觉中竟开到程郁的公司前停下来。这个点正好是上班的时间,大厦门口人来人往的,各种颜色的伞挤到一起看得他有些眼花缭乱。齐博年闲闲地靠在椅背上,正想着不知程郁是不是已经上班了,就见她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程郁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大大的背包高举在头顶,大步地往公司门里跑,一看就是忘记带伞了。程郁的长相很是文静,可是有些地方却偏偏不像女孩子,正直天真,带一点马大哈,是很可爱的性格。他低头笑起来,大概就因为她带着那么一点点天真,所以才会觉得她像小孩子吧。   一直等程郁进了公司大门,齐博年才发动车子,刚刚烦躁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很惊讶程郁竟会让他觉得心安,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不论是傅凉生还是乔然,没有谁可以成为他心理上的依赖,程郁却可以。也许是他变得懦弱了吧。虽然这么想,齐博年的心情还是好起来,提了车速往林清和的工作室开去。   到了地方,林清和正在开会,秘书领他到会客室去等。没一会林清和就出来了,见到他也没有惊讶,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一边问,“怎么那么早过来了?”   “今天是乔然的忌日,我带乔其去了墓园,所以起得早了点。”   林清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拍了拍额头,“啊,我都忘了。”   齐博年有些担心地问他,“最近忙得厉害?”   林清和将资料甩到桌上,揉了揉额角说,“在忙下一季的广告,做了几个方案齐先生都不满意。”   齐博年假装同情道,“跟着他干活确实比较倒霉。”   “少幸灾乐祸。”林清和瞪他一眼笑起来,“你跟乔其和好了,她居然约你一起过去?”   齐博年支着下巴,想了一会说,“算和好了吧。”   听他这么含糊的说辞,林清和转头问他,“怎么了?”   “乔其提了一个条件,让我不要跟程郁一起,她说乔然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件事。”   林清和皱了下眉头,摆摆手,“别理她,小孩子。”   “她不小了。”   林清和笑一下,到他身边坐下来,“你不是还把程郁当小孩子?”   “那不一样。”   林清和一怔,随即瞭然道,“说的是,有感情的话总是愿意去容忍的。”   “不说了。”齐博年捶了捶膝头转移了话题,“程郁的照片整理好了吧,我跟她说好让她下午过来拿。”   “都弄好了,比我想像的效果要好。程郁心性澄明,看镜头时总带着一种很自然的天真。”   齐博年自得地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林清和话锋一转,笑着看他,“如果是傅凉生,大概是戏谑的神情更多一点吧。”   齐博年表情僵了僵,“你想说什么?”   “你不过是想圆傅凉生一个梦,她最想做的不就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能够被人宠爱,伤春悲秋都是一种幸福。”   “她只是想要感情而已,这没什么错。”   “是没什么错,可是钻牛角尖就不对了吧。”见齐博年想答话,林清和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拍照是为了傅凉生,开画展是为了乔然,那么这些都做完了之后就好好对程郁吧,既然你喜欢就不要让她受委屈。”   “好。”齐博年很难得的没有跟他开玩笑,很正经的应下来。   林清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秘书把照片拿过来给他看。   齐博年闲来无事,于是留下来帮林清和参谋了一下广告方案。下午时,程郁还没来,乔其反而先过来了,非缠着齐博年看她新做的设计作品。齐博年没法,只好带她去了别的办公室。   程郁过来时,工作室的人都还在忙。秘书小姐领着她去了林清和的办公室,门打开后她才发现只有林清和一个人在里面,她一下紧张起来,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林清和听到开门声,抬头对她招了招手,“进来吧。”   程郁走进去,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林清和看她拘谨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看起来比齐博年凶吗?”   程郁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解释道,“不,只是你比他严肃。”   林清和站起身将照片递给她,弓身对她笑了笑,“那我以后亲切一点。”   程郁看着他的笑脸,有些困惑,其实林清和才是温和的面相,不知为何自己总是有些怕他。这样想着就不自觉发起呆来,回过神才想起来道谢。林清和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   拿到照片,程郁随手翻着看了看,似乎只研究了下光影的效果就收了起来。林清和在一旁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他有些奇怪,很少见像程郁这样对自己的相貌那么漠然的女孩子。等她把照片收起来,他才问,“齐先生打算做一季广告,想请你做模特,你有兴趣吗?”   “我?”程郁有些惊讶,问道,“为什么?”   “他看过你这组照片觉得你很适合。”   程郁想了想回答,“帮忙可以,工作的话就算了。”   “为什么?”   “我没有办法应付太多的人。”   林清和点点头,“我明白了。”   程郁安静下来,似乎犹疑了一下才问道,“齐先生找我,是因为齐博年吗?”   林清和笑道,“你很在意?”   “我不想因为任何利益的问题跟齐博年扯上关系。”   “利益问题?”   程郁解释道,“就是有好处的事。”   林清和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开玩笑道,“程郁,你在感情上有洁癖。”   程郁疑惑地看他,“这不是应该的吗?”   “有时候没必要那么严苛。”林清和没再多说什么,站起来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齐博年不在?”   “在隔壁办公室跟乔其说话呢,两人今天和好了。”   程郁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表现的太明显,只皱了下眉头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那好,我送你出去。”   程郁跟着林清和出了办公室,路过隔壁时,透过玻璃门看到齐博年支着下巴不知在说什么,乔其趴在桌上笑得很开心。   程郁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们一会。林清和站在她身后问,“进去打个招呼?”   程郁没有说话,摆了摆手,转身出了门。   齐博年看到程颜的身影追出来时她已经下了楼,于是埋怨林清和,“程郁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林清和有些幸灾乐祸,“看你们聊得开心,不忍打扰。”   齐博年瞪他一眼,追下楼去。   乔其跟出来,倚在门框上,生气地瞪着合上的电梯门。   林清和回头看着她说,“乔其,不要耍太多心眼,我会生气的。”   乔其跺了跺脚,摔上了门,林清和无奈地摇摇头,跟了过去。   程郁走出大门,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雨里开始夹杂着小雪飘下来。她仰起头,雪花落到衣领里,冷得她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似的。   “小心感冒。”齐博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追过来,搂着她的后背,帮她拉了拉衣领。   对面是嘈杂的街头,齐博年的声音落在耳边却无比清晰,程郁看着他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为何就问出来,“齐博年,你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吗?”   齐博年被问得一愣,屈指碰了碰她的脸颊,“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   “要我等是为了骗我吗?”   齐博年被她问住,有些语塞“程郁……”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程郁不等他回答冒雨跑到街对面,转身就不见了。   齐博年站在雨雾中,看着程郁离去的方向,心里一阵空落,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骗你呢?      虚惊      凌晨四点时,齐博年接到程郁的短信,他迷迷糊糊地打开来看,居然是一张照片。不知是在哪里拍的,照片里的光线很暗,暗黑的石阶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小雪,一旁是合抱粗的树,干枯的枝桠颤巍巍地挂着冰凌尖。夜还黑着,交错的枝桠间,天际一片模糊的白。   程郁在摄影方面的天分总是表现在细微的方面。齐博年拿着手机笑起来,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他赶紧拨通了程郁的电话,着急地问她,“你在哪?”   接到他的电话,程郁有些意外,然后又兴奋起来,笑着问,“我吵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关机了。照片漂亮吗?我在拍日出。”   齐博年顾不得回答她,皱眉问,“拍日出?在哪?”   程郁听出他有些紧张,忙老实地回答他,“云山,靠近花镇那里。”   齐博年一惊,微微抬高了声音问,“你在山上?”   “是啊,昨晚过来的。”   齐博年抵着额头,头疼地问她,“山上在下雪吗?”   “在下小雪,刚下没多久。”   齐博年紧张地捏了捏电话,加重了语气对她说,“你赶快下山,等雪下大了就麻烦了。冬天路滑,你这个时候待在山上太危险了。”   程郁没觉得事情有那么严重,有些犹豫,“没事吧,我跟同事一起过来的。”   “让他们一起下来。”说完齐博年才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冲了,耐心地跟她解释,“我不想你出事,程郁,我很担心你。”   最后一句让程郁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捂着话筒呵了一口气。她站在半山腰,山下一片银装素裹,黎明前的村落安静得不像话,山风在树尖打了一个转,发出细微尖锐的声响。她突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贴着话筒的耳根暖暖的,过一会才笑着说,“好,我现在下山。”   齐博年拿着电话开始收拾,“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天还没亮呢。”   齐博年坚持道,“没事,你在宾馆等我。”   程郁虽然口气无奈,心里却很甜蜜,嘱咐他说,“你路上小心,还有……”话没说完,程郁脚下滑了一下,她下意识扶住了一旁的锁链,但下过雪的山路太滑了,她还是顺着台阶滑了下去。   齐博年听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响,一下子慌起来,手忙脚乱地的换好衣服,拿了钥匙便出了门。   冬夜里,四点钟的天还全暗着,齐博年出了门就发现这边也开始飘起小雪来,他仰天看了看天,越发担心起来。花镇离N城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如果程郁出了事,他就算赶过去也晚了,这么想着手心里就已经全是汗了。他以前也去过云山,那里山不高,但是地势陡峭,他带过去的摄影队员里就有人不小心摔下台阶,差点连命都没了。想到这,他不敢耽搁,出了大门便往花镇的方向走。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落在车窗上也不化厚厚的覆盖了一层。齐博年起得太早有些头晕,因为心里着急,视线都模糊起来,车子上了高速公路便打滑了一下,撞到了一旁的围栏上。看着微微瘪下去的车头,他才清醒过来,打电话让林清和查了一下山下管理处的电话,自己则稳了稳心神继续往花镇的方向开去。路上他又拨了几次程郁的电话,那边一直无法接通,电话里的盲音让他焦躁不安,紧张地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等他赶到地方,天已经亮了,雪还在下,漫天遍野的雪光映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把车开到山门入口处,他停下来,接到他电话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在门口,见他下了车赶上来问,“齐先生吗?”   “你好。”齐博年点头跟他致歉,“那么早麻烦您了。”   过来接他的管理员已经上了年纪,笑起来很和气,“是我们考虑不周,昨晚的管理员是新来的,不知道下雪不能上山的,跟你们添麻烦了才是。”   “他们人呢,都下山了吗?没出什么意外吧?”齐博年心里着急,一连串的问题一下子全蹦出来。   管理员似乎理解他的心情,耐心地跟他解释,“刚才接到电话都安全呢,就是有一个孩子好像受了点伤。”   齐博年一下紧张起来,“谁受伤了,严重吗?”   管理员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这个我没问,因为临时找人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他们现在还没下来呢。”   看着白雪覆顶的山路,齐博年实放心不下,跟管理员打了个招呼说,“我上去看看吧。”   管理员拦住他,“齐先生,你还是在下面等吧,你穿得太少了,山上冷得厉害,怕你受不了。”   齐博年出来得比较急,只随手拿了件毛衣外套,一路上都待在车里不觉得,这时听管理员一说才觉出冷来,冷不防打了个寒战。看着管理员善意的笑,他能想像出自己的狼狈样,苦笑着解释说,“里面有我朋友,我实在是不放心。”   “女朋友吧?”管理员像知晓了晚辈小心思的家长一样,露出会意的笑,对他说,“跟我过来吧。”   上了年纪的人开玩笑都是温和的,齐博年居然没想起来反驳,低头笑了笑,算是默认。到了值班室,管理员找了一件军大衣给他,“上山的话不穿这个可不行,不知道昨天那几个孩子穿大衣了没有,这么冷的天还上山太乱来了。”   齐博年想到程郁配合地皱起眉,“他们确实太不知轻重了。”   管理员送他出来,揣着手笑着对他说,“好了,实在担心就上去看看吧,他们也差不多该下来了,说不定一会就能碰上。”   “谢谢您。”齐博年点头跟他道过谢,转身往山上的方向走。   山路比齐博年想像的要难走,石阶上覆盖着一层冰雪,如果不小心扶着一旁的铁链几乎无法行走。他担心得厉害,心里又紧张,走了半小时不到就出了一身汗,只好停在半路,扶着膝盖,弯腰喘起粗气来。他正低头休息就听到有人极轻地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程郁正翘着一只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齐博年。”   看到程郁的一瞬间,齐博年总算安下心来,像是长途跋涉的人终于看到了终点一样,整个人都脱了力。   程郁从震惊中回过神,看他脸色不对,抓着铁链就要过来。   “站那别动。”齐博年喝了一句,抬脚一步步走向她。   程郁站在高处看着齐博年微微仰起的脸,雪花落在他的眉眼上,一双眼睛在黎明的雪光里越发明亮。齐博年本就眉目如画,这时穿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如同从山中走出的修仙之人,只是身上的军大衣有些滑稽。程郁等不及他走到跟前就一瘸一拐地向前去握他的手。齐博年吓了一跳,紧走了几步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到怀里温热的体温,齐博年才终于长长地舒一口气,轻声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程郁红着眼眶跟他道歉,蹭了蹭他的下巴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齐博年笑一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一旁的人突遭变故都呆愣愣地看着他们,回过神后默契地转头看向别处。不一会处于人群中心的两人终于意识到旁人的存在,程郁红起脸来,靠在齐博年肩膀上,不好意思抬头。程郁的两个同事也都认出齐博年来,震惊过后很快平静下来,稍稍退开了,也不多问,抿嘴笑着看他们。   齐博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低头问程郁,“受伤了?”   程郁怕他生气,故作轻松地说,“没事,脚扭了一下。”   齐博年抚了抚她的头发,叹一口气,弯腰打算把她抱起来,程郁拦住他,“不行,路太滑了。”   齐博年想了想把大衣脱了披在她身上,蹲下身说,“我背你回去。”   程郁有些犹豫,站着没动。   齐博年回头看她,微微沉了脸色,“上来。”   程郁不敢再惹他生气,乖乖趴在他后背上,旁边的人赶紧过来帮忙扶着她。齐博年背着程郁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程郁的同事一直很体贴地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快到山脚时,齐博年回头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几个人,笑着说,“你同事很好。”   程郁笑得有些得意,“当然了,我不轻易跟人交好的。”   齐博年听她口吻似乎还有些得意,转头笑着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拍日出?”   程郁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他们昨天刚订过婚,想拍一组照片来作纪念,我正好没事就一起跟过来了。”   齐博年对于这样的热情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为一件事或一个人投入过多的感情了,现在已记不起当年对摄影怀有的那种疯狂的心情。   看他愣下来,程郁趴在他肩上问,“怎么了?”   “嗯,很浪漫。”齐博年回过神,笑着应了一句。   程郁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没了兴致,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其实你觉得很幼稚吧?毕竟感情只是个人的事,他们觉得浪漫也许在别人眼里只是无聊而已。”   齐博年没有立刻答话,到了山下的平地上将她放下来。他们站在山脚,四季常青的松柏在漫天的大雪里,露出若隐若现的墨绿,如同浸在水里的颜色像是要滴下来。程郁好奇地抬头看他,齐博年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这里的雪景真美,不介意我吻你吧?”   “啊?”程郁跟不上他的思维跳跃,傻呆呆地看着他。   齐博年低头轻轻碰了她的唇,程郁的脸迅速地红起来。齐博年忍不住笑意,停下来把她抱在怀里,感慨道,“真是小孩子。”   程郁觉得有些丢脸,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齐博年弯下腰打横把她抱起来,蹭了蹭她的额头说,“感情是你自己的,管别人怎么想?”   程郁愣一下,明白过来,大著胆子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脖颈说,“我喜欢你,齐博年。”   “我知道。”齐博年笑得很开心,用大衣将她裹起来,慢慢往值班室走。   早上的山间,万籁寂静,程郁听到齐博年的声音在耳边回转,他说,“从你第一眼看我时,我就知道了。”   几个人在山下的值班室暖和了一下,没有久待便各自去取车,打算回去了。到了车前,程郁看着微微瘪进去的车头又吃了一惊,回头看齐博年,“出了什么事?”   “路上不小心撞上围栏了。”   程郁这才迟钝地发现他额头有一小块淤青,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问,“疼吗?”   “没事,不疼。”齐博年怕她多问似的,推着她上了车。   程郁坐到车上,似乎还没从那个小车祸里回过神,坐在他身边,神情有些恍惚。   齐博年在她眼前摆了摆手,笑着问,“想什么呢?”   程郁靠过去像小孩子一样抱住他的手臂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我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   齐博年蹙眉看她,“我是不可信的?”   “妈妈说不愿意给承诺的人都是不可信的。”   “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齐博年低头捧起她的脸,笑着说,“我不是不愿意给承诺,只是有时候羞于说出口。”   “我相信你。”程郁揽住他的腰,窝在他怀里。   齐博年拍了拍她的后背问,“脚没事吧,电话掉山里了吧?”   程郁点点头。   “之后我就拨不通了,吓死我了。”   “对不起。”   齐博年扶起她,摩挲着她的眉尖认真地说,“程郁,我来接你回家。”   程郁没想到这一句几乎快让她落下泪来,她蜷缩起来,伏在他膝头,像只温顺的小猫。耳边响起音乐声,是她为齐博年谈过的那首钢琴曲,居然有歌词,婉转的女声传出来,“多盼能与你相依,直到山穷水尽,一生白头……”      邀请      程郁扭伤了脚被程雁新勒令在家休息,闲了两天便觉得无聊,偷偷地跑去上班。谁知到了公司,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用奇怪的表情看她,似乎有些好奇又遮遮掩掩的。   程郁被他们看的尴尬,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走进去。等坐到位子上才有相熟的同事过来问她,“程郁,你认识《视觉》的主编?”   程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孟晓,犹豫着点了点头,“怎么了?”   “孟小姐刚才过来找你,听说你受伤后当场就跟老板发飙了。”   程郁吃了一惊,顾不得说什么,包还挂在身上就起身去了林平的办公室。   半途她经过会客室,无意中瞥了一眼居然发现林清和坐在里面正在翻一本杂志,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程郁愣在门口,林清和抬眼看到她,放下手里的杂志走出来。   等林清和到了自己跟前程郁才回过神,点头打了个招呼。“林先生。”   林清和笑了一下,依着门框看她,“听博年说你脚扭伤了,好些吧?”   “已经好了。”程郁觉得这事有些丢人,不好意思地地笑了笑。   林清和似乎觉得她好玩,偏过头仔细研究她的表情。   程郁被他看得渐渐脸红起来,指了指林平的办公室说,“我去看看。”   “算了。”林清和突然拉住她的胳膊说,“你现在过去反而弄他们都尴尬。”   听他这么说程郁也犹豫起来。   林清和笑着侧了下身子,“进来坐会吧。”   程郁不好推辞,冲他笑了一下走了进去。到了沙发前,程郁坐下来好奇地问,“林先生怎么过来了?”   林清和摆弄着手指,笑了笑说,“有点事。”   林清和答得含糊,程郁识趣地没有细问。两人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尴尬。林清和支着下巴看了她一会,突然出声说,“以后不要叫我林先生,太生分了,叫我清和就好了。”   程郁歪头看他。   林清和笑起来,“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程郁几乎想也没想就应道,“我也喜欢。”   林清和有些意外,“是吗?”   “嗯,叫起来很温柔。”说完程郁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瞟向窗外。   林清和愣一下,笑着点头道,“谢谢。”   林清和说的没错,他们聊了没多久,就看到孟晓脸色难看地从林平办公室走了出来,林平低头跟在她身后。程郁还没来得及出门,孟晓已经看到她,立刻皱起眉。   程郁赶紧走出来,讨好问,“你怎么来了?”   孟晓没吃她这一套,冷着脸看她,“听说你三更半夜跑到山上去拍日出?”   “不是三更半夜,都早上了。”   孟晓冷眼看着她,“程郁。”   程郁见她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再说什么,抿着嘴有些尴尬。   孟晓忍不住低声训了她一句,“你也不小了,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你要是从山上摔下去,我怎么跟舅舅交代。”   孟晓的口气有些重了,程郁不知该怎么回应,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程郁并不知怎么跟人亲近,一旦察觉到别人的怒气便自觉地拉开了距离,她不懂得应付的事总是想躲得远远的。孟晓对她这种性格一直都觉得无奈,但每次见她露出谨慎防备的样子又觉得可怜兮兮的。   几个人僵立着站了一会,孟晓叹一口气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如果再有下次你就直接辞职吧,有那么不负责任的老板早晚要出事。”   程郁似乎想替林平辩解,看孟晓拿眼睛瞪她,赶紧乖乖地闭紧了嘴巴。   孟晓训了她几句也消了气,也没顾着跟其他人打招呼直接出了门。   林清和从一旁走过来,向林平征询道,“我去送送她?”   林平正看着孟晓走的方向发愣,听到的他话,猛地回过神,“好,路上小心。”   林清和点了下头,快走了几步跟着孟晓出了门。   等他们都走后,程郁站在一旁对着林平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林平低头笑苦笑了一下说,“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这时候不该让你们上山。我本来想既然你没事了就不再说你什么了,你原本就受了伤别又弄的心情不好。”   听了他的话,程郁一下觉得鼻尖有些发酸,怕被他看出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她受不得别人对她好,像是被无故夸奖的小孩子总带了那么点羞涩感。她在感情上没有支点,总茫茫然的。   林平见她不说话怕她多想,于是走过来对她说,“你也跟过去看看吧,别介意她说的话,她只是担心你。”   程郁抬头看他,略有些疑惑地问,“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曾经很好。”林平说着露出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程郁猜不出他心里怎么想,指了指门口问,“我出去看看?”   “去吧。”临走林平又嘱咐了她一句,“不要想太多。”   程郁觉得好笑,对他扬了扬手,背着背包又出了门。   到了楼下,孟晓的车刚开走,程郁跑到林清和身边问,“表姐她不生气了吧?”   林清和摇摇头,笑着说,“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她刚才口气重了,你别介意。”   程郁小声嘟囔了句,“怎么会?她是我表姐。”   林清和笑了笑,突然指着她的背包说,“带相机过来了吗?能不能给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程郁不想班门弄斧,想要拒绝又担心被人当做矫情,抱着背包有些扭捏。   林清和低头看她,“不行吗?”   “不,只是……”程郁笑着捂住胸口,“我有些忐忑。”   林清和笑了笑从她手里把相机接过去,“放心,我不看技术,对我来说拍照只是一种感觉,技术是必备的东西,不需要强调。”   程郁有些惭愧,顿时脸红起来。   林清和拿过相机,翻了几张照片把相机还给她,“你很喜欢抓拍,这有些偷懒了,不过感觉很对,很能迷惑人,像是花了大工夫才拍下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程郁有些小欣喜,笑着应道,“我明白投机取巧是不对的。”   林清和赞赏的一笑,“你很聪明,好好努力吧。”把相机还给她,林清和认真盯了她一会突然笑着问,“你在跟齐博年交往吗?”   程郁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睁大了眼睛看他,“我……”   林清和早预料到她的反应似的,笑着道,“我还没吃早饭呢,陪我坐会吧?”   程郁没想起来推辞,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上了车。   林清和开车带着程郁去了熟悉的餐厅。进门后,两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早上的阳光太好,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程郁侧过头,整个人昏昏欲睡,像是午后的猫,思绪寻不到着落似的,茫茫然然的。   “没睡醒?”林清和坐在对面看她眯着眼睛,一副迷蒙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程郁抚着额头笑道,“天太暖和就容易觉得困。”说完突然想起来问他,“你认识我们老板?”   “他是我哥哥。”   “啊?”程郁惊讶地半张着嘴看他。   林清和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好笑,支着额头问,“不像?”   程郁想了想答道,“性子倒是有些像。”   “嗯?”   “待人很温和。”   林清和挑眉笑了笑,抿了口杯中的清水,看着窗外沉默下来。   程郁盯着他手中的杯子发呆,透明的杯子映出林清和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带了点淡绯色,干净得如同杯中的清水一样。   “看什么呢?”林清和好奇地看了看手中的杯子问她。   “没有。”程郁赶紧收回心神,笑着问,“你带我过来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林清和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你很喜欢博年?”   程郁低头转了转自己的表链,略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我很喜欢他。从以前就很喜欢,不过之前并没有奢侈地想过能见到他。”   “看得出来。”林清和没等她回答,笑着解释道,“我看过你给他拍的照片,我不知道博年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很感动。”   程郁不知他的意思,询问地看向他。   林清和敲了敲膝头,笑起来,“我很想知道,追着一个人的身影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躲在角落里,就为了他一个笑的模样。”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不论别人怎么看,自己还是会觉得高兴的。”   “我明白,女孩子在年轻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想要认认真真喜欢的人,不论这人是偶像还是情人。”   “是,我没想过能跟他在一起,就像中了彩票一样。”   “确实。”林清和很不给面子地应了一句。   程郁看了他一眼,失笑道,“林先生,你真是……”   林清和似乎很高兴,掩嘴笑起来,“你性格不错,对自己的感情不盲目自信,也不遮遮掩掩的。这一点跟傅凉生倒是有些像呢,不过你比她温和多了。”   “傅凉生?”程郁重复了一句,看着他问,“齐博年喜欢的人?”   林清和似乎也没打算瞒她,有些感慨地说,“博年年轻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对自己的恋爱总是执着又纯情。可傅凉生却是有些冷血的人,她对不看重的人都很冷漠,并不管别人会不会受到伤害。不过博年他自己明白,你的付出别人不稀罕,你也不能说自己多委屈,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林清和说话时,程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盯着桌上的印花桌布发呆。等他说完,她抬起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齐博年已经三十岁了。”   林清和疑惑地笑了一下。   “三十岁,男人最好的年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林清和小小惊讶了一下,看着程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程郁,我一直觉得你还小,可是……”   程郁接道,“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林清和笑着点头,“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程郁举起杯子笑着说了句,“谢谢。”   林清和低头,甚是美好的一个瞬间。   下午下班时,程郁走出公司看到一辆车停在门口,因为有些眼熟,便想过去仔细看一看。谁知还未走到跟前,车窗就突然打开了,齐博年坐在车里看着她居然露出一点的惊讶神情。   程郁也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上班?”   齐博年下车,摸了摸她的脸说,“没有,我经过这里时总习惯性地停下来待一会。”   程郁握住他的手指,歪头笑起来,“齐博年,你是在等我吗?”   齐博年把她搂在怀里,认真地回答,“是啊,等了好久了。”   “以后不用等了。”程郁仰头看他,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回去吧。”齐博年笑一下,低头牵过她的手上了车。   进了车里一下暖和过来,程郁懒懒地靠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齐博年转头看她一副乖巧的样子,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说,“脚还疼吗?”   “一点小伤而已。”   齐博年不满地敲了她额头一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程郁缩了缩脖子,过去抱住他,齐博年低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程郁安静了一会突然开口问,“你还喜欢傅凉生吗?”   齐博年愣了一下,问她,“谁告诉你的?”   “早上我凑巧遇到了林先生。”程郁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说,“你不要生气,他是关心你。”   “我知道。”齐博年无奈地笑起来,低头蹭了蹭她的头顶说,“凉生已经走了,据说跟一个认识的画家结婚了。”   “如果她回来,你还会喜欢她吗?”   齐博年伏在她背上,有些伤心似的叹了口气,“这对凉生来说不重要。就算结婚是她编的一个故事,她也不是为了我好,她只是为了应付那些聒噪又对她好奇的人。她对我没有感情,一直都没有。”   程郁搂着齐博年的腰突然也难过起来,靠在他胸口上哄小孩一般说,“我会对你好的。”   齐博年笑着应道,“我知道,我知道。”说完把她扶起来,“周末有空吗?我哥哥生日,我想带你过去。”   程郁抬起头看他,想到什么似的脸突然红起来,“你要带我见家长吗?”   看她这一副样子,齐博年忍不住笑起来,捏了捏她的下巴说,“记得要穿漂亮点。”   程郁没有答话,笑倒在他怀里。      生日      齐博文的生日酒会来的都是相熟的亲戚和朋友,还有一些商业上的合作夥伴,宾客没有程郁想像的那么多,但聚在一起还是挺热闹的。齐博年一早接她过来,之后便忙起来,嘱咐她在偏厅等。   程郁一个人坐了一会觉得无聊,穿了大衣走出来。今晚夜色很好,月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上,晶莹剔透的白,如同美玉的光泽。四周很安静,夜,空旷旷的。   程郁站了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未走到她跟前便停下来。她好奇地转过身就看到乔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程郁没有动,谨慎地看着她。乔其冷眼看了她一会,冲她走过来。   程郁点头跟她打招呼,“乔小姐。”   乔其挑眉看了她一眼,略有些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你跟齐博年发展得挺快的。”   程郁不想跟她起争执,抿了抿嘴唇也没说什么。   乔其玩味地看她半晌,突然出声说,“你比傅凉生好看,怪不得,我以前不知道他也是好色之人。”   程郁笑起来,“乔小姐想夸我漂亮不用那么拐弯抹角。”   乔其皱起眉,“你不用得意得太早,他那么快喜欢上你,说不定很快也就厌了,外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也没见你有多特别。”   程郁也不跟她争,慢悠悠地说,“那你慢慢等着他厌倦我好了,我也没有拦着你。”   “你……”乔其被她气得一下说不出话来。   程郁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心情好起来,笑着问她,“你喜欢齐博年吧?”   乔其有些怨恨的看着她,“你跟我炫耀什么?他跟我们才是一起的,你是突然冒出来的。”   “你们?”程郁转身面对她,“你跟你姐姐吗?齐博年喜欢你姐姐跟你有什么关系?”   乔其低下头,有些不甘地说,“我们才是一家人。”   “你真这么想就不会让他难堪了。”   乔其抬头看她。   “你若喜欢齐博年,就不会总借你姐姐的死来伤害他了。你这么引起他注意的方式有些太幼稚了。”   “不用你来教训我。”   “确实,现在是我们在一起,齐博年也不用在意你怎么对他。”   “你……”乔其气不过,扬起巴掌就要打她。   程郁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吃惊过后,怒气才涌上来,“乔小姐,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你不要太过分了。”   “对,齐博年就是这么被你骗了,他还说你单纯,你根本没有他看得那么纯良。”   “纯良不代表要任人打骂吧?我不是齐博年没有义务宠着你。”   乔其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恨恨地看着她,转身甩了句狠话,“我承受的会让你还给我的。”   看着乔其的背影,程郁皱了皱眉,她以前并不是那么刻薄的人,现在却偏偏对乔其得理不饶。对伤害齐博年的人,她总是没办法产生好感。   程郁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渐渐觉得冷起来,正打算回去,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惊得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人从花园的小路上走过来。   来人穿了一件黑色礼服,白色的衬衫衣领贴在脖颈处,露出的那一段弧度,非常美好。只是他的肤色太过白皙,在夜色中有些诡异的苍白,面容英俊冷清,眉眼却极艳丽,脸上的笑有些不怀好意似的带着点戏谑。   来人站在台阶下问她,“你叫程郁?”   程郁猛地回过神,点了点头。   站在台阶下的男人笑了笑,抬脚走上来。程郁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别怕。”男人走到她身旁,伸手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   程郁僵硬着身子地看他,“你是谁?”   “苏言。”见程郁疑惑,他解释道,“齐博年是我小舅舅。”   程郁吃了一惊,“小……舅舅?”   苏言笑了一下,“嗯,我母亲跟他们是堂姐弟。”   程郁怎么也不能接受有年纪相仿的人叫齐博年舅舅,一直愣愣看着他回不了神。   苏言伸出手在她眼前绕了绕笑道,“你是他的新女朋友?”   程郁没听清他说什么直接点了点头。   苏言笑起来,“好久没听说他跟什么人交往了,乔然走后我以为他打算独身了呢。”   程郁有些不高兴,“谁会那么傻,在三十岁之前就定下自己一辈子。”   “你真是伶牙俐齿。”苏言看着她又露出那种戏谑的笑,“乔其被气得不轻呢。”   程郁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主动去招惹她。”   “确实,乔其的个性不是很好,齐博年有点太惯着她了。”   “我不喜欢恃宠而骄的人。”   “乔家姐妹性格差不多,他们都说乔然温柔,其实她比乔其厉害。如果她还在的话,齐博年一定会跟她结婚的,性子温软的人反而更懂得怎么控制别人。”   程郁在一旁沉默下来。   苏言突然凑过来,靠在她耳边说,“是不是突然冒出什么邪恶的想法来了?庆幸乔然不在了?”   程郁被他吓到,转过头时耳垂不小心擦过他的唇,她的脸一下红得要烧起来。苏言的出现太过突然,性子又那么不可捉摸,这让她完全不知所措,只讷讷地看着他。   程郁不想再待下去,正想找个借口走,齐博年恰巧赶了过来。看到他,程郁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走,身后却传来苏言的轻笑声。程郁步子顿了一下,逃一般冲着齐博年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齐博年握着她的手暖了暖,埋怨道,“怎么出来了,外面那么冷。”   “一个人坐着无聊,还要麻烦别人照顾我。”   “人太多,我怕你不习惯。”   “我知道。”程郁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露出一副傻笑的样子。   齐博年捏捏她的脸笑了一下,这才发现苏言也在,有点惊讶,“小言也在啊。”   苏言不高兴地挥了下手,“不要叫我那么白痴的名字,像小孩一样。”   齐博年搂着程郁笑着看他,“赶紧进去吧,你妈妈正找你呢。”   苏言拉下脸来,极不情愿地往屋里走,越过他们时还嘀咕着,“一会肯定又啰嗦个没完。”   程郁趴在齐博年肩头一直等苏言进了门才回过头。齐博年注意到她的动作,笑着问,“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程郁低头想了一会说,“苏先生有些奇怪。”   齐博年碰碰她的额头笑起来,“苏言他有自己的想法,大概是别人不瞭解吧。”说完也不等程郁回应拉着她进了门。   进了客厅里面果然热闹起来,程郁扫了一眼,发现齐博文正端着酒杯跟几个人聊天,他说得不多,一直在笑。齐博年领着她一路打着招呼都过去,沿途不少人好奇地看向她,程郁觉得有些尴尬,低下头不敢再乱瞟。   到了齐博年跟前,正聊天的几个人看到他打了个招呼便识趣地走开了。齐博文把杯子交给路过的侍应生,低头对程郁说,“小年冷落你了。”   程郁赶紧摆手道,“没有,他有事要忙。”   齐博文满意地笑起来,“程郁倒是懂事。”   程郁还没有说什么,齐博年先不满起来,“哥,你别作弄她。”   “嗯?”齐博文奇怪地看他。   “别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   齐博文摊了摊手笑道,“开个玩笑也不行?”   程郁勾着齐博年的手低头笑了一下,对齐博文说,“没事,我不介意的。”   齐博文笑一下说,“让小年带你转转吧,今天人太多,有些吵,你们自己玩不用管他们。”   齐博年倒也不客气,揽过程郁说,“那我带程郁走了,招呼客人的事我就不管了。”   齐博文瞪他一眼,“你早就想跑了吧,比程郁还像小孩子呢。”   齐博年也不争辩,笑着趴在程郁肩膀上。   两人正打算走,对面走过来两个人,齐博年站起身表情认真起来。程郁看着走在那人身后的苏信,紧张地去握齐博年的手。   苏信没有看他们,扶着那人的手走到齐博文跟前乖巧地叫了声,“舅舅,生日快乐。”   齐博文点了下头,“谢谢小言。”   苏言露出小孩子般赌气的神情,嘟着嘴不说话。   “又闹什么别扭。”身旁的人瞪了苏言一眼,笑着对齐博文说,“这孩子就跟长不大似的,就会跟我们闹脾气。”   齐博文笑笑说,“小言本来就还小嘛。”   “二十五岁了,谁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孩。”   “妈。”苏言不耐烦地打断她,“也不知是谁整天把我当小孩。”   “你……”   “好了。”见她要发火,齐博文赶紧做好事佬,“小言也不小了,你不要整天训他。”   来人叹了口气,抬头看到程郁,好奇地问齐博年,“小年,这位是?”   齐博年握着程郁的肩膀跟她介绍,“我女朋友程郁。”   “小年,你谈恋爱了?”   见她露出夸张的惊讶神情,齐博年苦笑了一下,“姐,你不用那么惊讶吧?”说完他替程郁介绍,“这是我姐姐齐芸,你可以称她苏夫人。”   “苏夫人好。”程郁赶紧低头跟她打招呼。   “你好。”齐芸探究地看她一会,笑着说,“真是漂亮的女孩子。”   “谢谢。”程郁点头跟她致谢。   齐芸穿了件素色礼服,手腕处挂了一串翡翠佛珠,看人时眉目带笑,是一副温和的长相。她盯着程郁看了一会,突然问,“程小姐父母是做什么的?”   齐家之前并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程郁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回答,“我爸爸是做医生的。”   “你母亲呢?”   “他们离婚了。”   齐芸似乎有些意外,“你是单亲家庭?”   程郁点了点头。   齐芸还想问什么,齐博文拦住她,“好了,小年等着带程郁逛一逛呢,你还是操心操心小言的婚姻大事吧。”   齐芸假装怒道,“怎么嫌弃你姐姐啊?”   齐博文笑着不答话。一旁的苏言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齐芸气不过又想唠叨他几句,被齐博文拉着进了一旁的小偏厅。   他们走后,齐博年带着程郁往花园的方向走。天太冷,齐博年没敢带她出门,在靠近花园的小书房里坐下来。   程郁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上,齐博年冲了杯热奶茶递给她,“饿了吗?让人送些点心过来。”   “不饿。”程郁抱着他的手臂把奶茶接过来。   齐博文坐下后问她,“刚才你没有生气吧?”   “什么?”   “我堂姐问你的那些事。”   “没有。”程郁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都是应该问的,我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你们很在意单亲家庭这个问题?”   “不会,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堂姐是做母亲的,大概想问题比较细致吧。”   程郁赶紧举手澄清,“我没有性格缺陷哦。”   “又作怪。”齐博年无奈地敲了她额头一下。   程郁靠过来,偎着他安静了一会说,“苏先生刚才跟我说,乔然还在的话你一定会跟她结婚的。”   齐博年没有否认,想了一下说,“如果她坚持,我确实没办法拒绝。”   “苏先生还说乔然比乔其厉害。”   齐博年沉吟一下,接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一直觉得乔然的心机比乔其重。不过苏言想问题总是太极端,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用太较真。”   “你不介意别人算计你?”   “乔然她只是想嫁给我而已,她没有要害我。”   “对不起。”程郁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揽住他的腰跟他道歉。   齐博年轻拍她的后背,叹了口气,“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怕我吃亏。”   这边齐博文带着齐芸进了偏厅,还未坐下来,齐芸就说,“程郁那个孩子什么背景都没有啊,还不如乔其呢,乔家好歹还是做生意的。”   齐博文对这事不是很在意,笑着说“难得小年喜欢,我哪还顾得上计较她的家世。”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门当户对比较好,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有个帮衬。”   “我现在总不能拆散他们吧,反正他们彼此喜欢,我也不想做恶人。”   “就怕蕙姨不知会怎么想。”   齐博文回头看她,齐芸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摆了摆手说,“蕙姨让我给你带了礼物,说她年纪大了就不来回跑了。”   齐博文点了点头,“她是长辈本来就不应该让她奔波,回去跟她说一声,我过段时间去看她。”   “嗯,我会告诉她。不过……”齐芸神色有些犹豫,静了一会才说,“我妈说蕙姨心思不单纯,怕你怎么都讨好不了她。”   “她没有安全感,谨慎是应该的。再说她一个人宁愿住在老宅子里,吃斋念佛祈我们兄弟平安,我应该感激她。”   齐芸听了他的话有些感慨,握着他的手说,“你们兄弟俩都是好孩子。”   齐博文笑了一下,“我不在乎蕙姨怎么想我,可小年是我弟弟,只要他不认为我霸着他应得的不给他,别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   “你真的不打算让小年进公司?”   “不是我不同意,是他自己不喜欢,他看着自己那间小工作室还挺开心的,等哪天他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公司。”   窗外起了风,风掀起窗帘的一角,漏进一点月光。   齐芸看着窗外的夜,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是希望你们兄弟能过得好。”   齐博文笑一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会的。”      偶遇      过几天就是程雁新的生日,程郁正好看中了一块腕表,于是便打算买来送给他。正好今天她跟齐博年没有约,于是下班后直接去了商场。   程郁一向抵不住手表和羊绒衫的诱惑,这爱好对女孩子来说有些独特。她觉得那是一种干净的诱惑,就像那时齐博年在她面前露出细长洁净的手腕,那种美丽让她无法抵抗。   她还记得小时候,程雁新喜欢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羊绒衫,坐在小书房的台灯下看书,昏昏黄黄的灯光映出程雁新的侧脸,即使没有笑容,看起来也很温柔。其实她不敢承认,她对父亲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迷恋,她很难见到像父亲那样的男人,从内到达外都透着干净的气息。   冬日的街头有些空旷,程郁一个人沿着路灯往前走,迎面吹过来的冷风让她清醒过来。虽然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的涌起的放任念头仍让她微微觉得羞耻起来。   进了商场暖和起来,程郁解了围巾上了二楼。进了Citizen的专卖,程郁把自己看中的那支表挑出来让人包起来,自己坐在一旁等。Citizen算是很大众的牌子,价钱也尚可接受,所以她买的时候还不至于太肉痛,不过毕业以来的积蓄也花得差不了。   等工作人员的间隙,程郁坐在店里刺眼的灯光下,盯着店里的广告发呆。一直盯到眼睛都发酸了,店员才过来带她去付账。等程郁付完帐走出门,一下就看到休息处的长椅上坐着的苏言。程郁停了一下,正考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苏言已经发现她,冲她扬了扬手。   这下程郁也不能推脱,定了定心神走过去。   等她走到跟前,苏言侧了下身子让出一个位置,“坐吧。”   程郁本来只想过来打个招呼,这时却不知该怎么拒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苏言看出她的迟疑,笑了一下,凑过去看到她手里拿的东西问道,“你还是小职员吧?”   “嗯?”程郁不知他想说什么,回头看他。   苏言指了指她手里的袋子说,“送给齐博年的?你挺奢侈的。”   程郁弄清他指的什么,笑着说,“不是,送给我爸爸的。”   苏言一下有些尴尬,低头跟她道歉,“对不起。”   “没事。”程郁不介意地摆摆手,问他,“你来逛街?就你一个人?”   苏言仰头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我妈跟姐妹逛去了,我累了歇一会,她们逛起来太凶残了。”   程郁忍不住笑起来,“妈妈大概都喜欢逛街吧?”   “你妈妈也是?”   程郁愣了一下,突然被问到母亲的问题,她有些失措,想了半天才含糊地回答,“好像是吧,没怎么跟她出去过。”   “你是跟爸爸长大的?”   “不是,我跟妈妈一起生活。”   苏言似乎不能理解,“那怎么……”问了半句才觉有些唐突,摆手道,“算了,你的私事我不便过问。”   程郁感激地一笑,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说,“时间挺晚了,我先回去了。”   谁知苏言却跟着她一起站起来,“我也回去了,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也不远。”   “走吧。”苏言也没管她说什么,站起来拿了外套便往外走。   程郁见拒绝不了,只好跟上去。   到了门口,程郁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冬天里的风太冷,手指一瞬间都麻木起来。她转头去看苏言,见他外套还挂在手臂上,愣愣地看着台阶发呆。程郁忍不住出声提醒他,“把衣服穿上吧,小心感冒了。”   似乎过了好一会苏言才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她时,眼神有些迷茫。程郁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苏信晃了两下,猛地倒了下来。程郁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堪堪扶住了他,有些后怕的问,“怎么了?”   趴在她肩头,苏言碰到她的手指,一下清醒过来,勉强站起身,尴尬地笑道,“没事,大概是睡眠不足吧。”   程郁看着他的脸色担心地说,“你好像发烧呢。”   “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程郁扶着他下了台阶,“我送你回去。”   “你会开车?”   程郁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摇头说,“不会,妈妈不让学,说是太危险了。”   苏言往远处看了一眼,抵唇笑着说,“她很疼你。”   “算是吧。”程郁低下头,小心地下了台阶。   苏言的情况比自己想的严重,下了台阶竟站不住,程郁匆忙扶着他到路边坐下来。外面风太大,程郁不敢让苏言这么待着,情急之中拨通了齐博年的电话。   齐博年接到程郁的电话,赶紧开车赶了过来。到了地方就看到程郁把外套披在苏言身上,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衫坐在路边,大概是冷得厉害,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齐博年皱眉下了车,到了跟前把苏言扶起来,拿下外套来递给她,“快穿上,别感冒了。”   程郁穿上大衣,帮齐博年一起将苏信扶进车里。安顿好苏言,齐博年摸摸程郁的脸颊,有些心疼地说,“冻坏了吧?”   “没事。”程郁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苏言,担心地说,“苏言好像发烧了,我本来想送他去医院,怕他不高兴就打电话给你了。”   齐博年笑起来,“就见了两次,你倒是瞭解他。”   程郁凑过去,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我觉得苏言就像小孩一样,很容易被看透。”   齐博年很奇怪地没有接话,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下来。   “怎么了?”程郁被他看得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就坐正了身子。   “没事。”齐博年笑着摆了摆手,“我们都说苏言性子不可琢磨,只有你觉得他像小孩子。”   “你不高兴了?”程郁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口气的那点不寻常。   “没有,只是有些奇怪。”齐博年过去碰了下她的额头说,“送他去我那边吧,这个样子回去肯定会被堂姐念叨的。”   到了公寓,齐博年将苏言扶去客房,程郁则跑去厨房烧热水。等她从厨房出来发现齐博年正站在门口穿外套,她走过去,奇怪地问,“你要出门?”   “我下去看看保健室的医生在不在,苏言好像烧得挺厉害的,不行的话还是要送他去医院。”   “你小心点。”   “嗯,去看着苏言,有事给我电话。”齐博年做了带打电话的手势,转身出了门。他走后,程郁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去了客房。   进了房间,程郁调暗了台灯,摊开自己拿过来的画册在床边坐下来。坐了没多久,苏言就醒了,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来看她。   程郁赶紧俯下身小声问他,“醒了,还头晕吗?”   苏言四处看了看,问道,“这是哪?”   “齐博年家里。”   苏言应了一声,皱着眉盖住眼睛。   看到他这个动作,程郁站起来说,“我把灯关了吧,你好好休息。”   “不用。”苏言揉了揉额角坐起来,“他呢?”   “下去找医生了。”   “麻烦你们了。”   “不客气。”   苏言坐了一会,突然转头看她,“你们同居了?”   “没有。”程郁赶紧摆手,“怎么会呢?”   看她紧张的样子,苏信笑起来,“你们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两个月吧。”   “怪不得乔其说你们发展的快呢。”   “是,我也没想到。”程郁低头摆弄着画册的一角,这时才觉得她跟齐博年之间确实快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我没别的意思。”苏言见她沉默下来,赶紧解释道。   “我知道。”程郁笑笑放下手里的画册站起来,“我去帮你倒杯热水吧,刚刚烧好的。”   苏言点点头,“谢谢。”   程郁端着杯子回来时就见苏信正在翻她的画册。把杯子房子桌上,她嘱咐了句,“刚烧的水还烫呢。”   苏信笑着把画册递给她问,“你很喜欢齐博年?”   程郁抱着膝头笑起来,“对,他是我偶像。”   苏言揶揄道,“崇拜不是喜欢吧?”   “对,崇拜里没有私欲,可是我想跟齐博年在一起。”   苏言支着下巴想了一会,点点头说,“我明白。”   程郁笑了一下,抬手看了看表才发现齐博年已经下去快一个小时,她只顾着聊天把这事给忘了。苏言看到她的动作也反应过来,对她说,“怎么去了那么久,打个电话问问吧。”   程郁拿出电话拨过去,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接听。她还没开口说话里面传来一个女声问,“找齐先生吗?”   程郁愣了一下,立刻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齐博年的声音传过来,“程郁。”   “你怎么了?”程郁一着急站了起来,旁边的苏言也紧张起来,作势要下床,被她拦了下来。   齐博年笑着安抚她,“没事,摔了一下,手擦伤了,正在上药呢。”   “我下去接你。”   “不用,我现在就上去了。苏言怎么样了,要医生过去吗?”   程郁转头问苏言,“要医生过来吗?”   苏言摇了摇头。   程郁不放心,“真的不用?”   苏言笑起来,“真的不用,你赶紧让他上来吧。”   程郁点点头,对齐博年说,“他说不用,你快点上来吧,不然我去下了。”   齐博年听她略带点威胁的口吻笑着应道,“好,你别着急,我马上上去。”   挂了电话,程郁皱起眉,心里有些发慌,简直坐不住。   苏言看了她一会倚着床,坐正了身子问她,“他出什么事了?”   程郁心里着急,敷衍地应道,“好像摔了一跤。”   苏言皱起眉,也开始担心起来,“他腿不好,不是又疼了吧?”   程郁猛地抬头看他,一瞬间露出惶然的表情,“我下去接他。”   苏言也不拦她,嘱咐说,“小心点。”   程郁慌里慌张地点了个头,着急出了门。   到了门口,程郁还没换好鞋子,门就被打开了,齐博年提着保健室的袋子站在门口。程郁松了一口气,过去抱着他撒娇,“你吓死我了。”   齐博年抬手摸摸她的头顶笑道,“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   “看不到你,我担心。”程郁边说边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来,“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齐博年乖乖的抬手给她看,他手腕擦伤了,缠了一层纱布,手肘处也擦破了皮,抹了药水,红红的一片,有些吓人。   程郁小心地捧着他的手,皱眉看他,“怎么那么不小心?”   齐博年低头看她眼睛红红的,笑着擦了擦她的眼角说,“好了,我不是没事嘛。”   程郁还想说什么,齐博年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转移话题说,“给家里打个电话吧,你那么晚不回去,你爸爸会担心的吧?”   程郁抱着他瓮声瓮气地说,“不要紧,爸爸今天值夜班不在家。”   齐博年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来,“上去看看苏言吧,让他吃了药再睡。”   程郁没再说什么跟着他上了楼。到了房间才发现苏言居然已经睡着了,那么大的人像小孩子一样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齐博年笑着叹了口气,走过去帮他把床头的台灯关了,站在床前沉默下来。   “怎么了?”程郁走过去放低了声音问他。   齐博年附到她耳边说,“要不要叫苏言起来吃药啊?”   程郁躬身帮苏言掖了掖被角,小声说,“一会等他醒了再说吧,难得他睡着了。”   齐博年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有些异样,他自嘲地想,自己现在竟是看不了程郁对别人好了。等程郁站起身,他过去抚了抚她额前的头发说,“你喜欢小言吗?”   程郁愣了一下,抿嘴笑道,“我第一次看到他像黑夜里的吸血鬼。”   “嗯?”齐博年奇怪地皱起眉。   “很漂亮。”程郁看着他的表情,调皮地笑起来。   “你个小色鬼。”   程郁笑着拉他出了门,“走吧,别吵醒他了。”   两人慢慢下了楼,程郁牵着他的手,笑着问,“那天我是不是被嫌弃了?”   “嗯?”   程郁停下来,摆弄着他的手指说,“我们是普通人家,遇上你算高攀了吧?”   齐博年抵着她的额头笑起来,“你喜欢的人也是穷鬼呢,工作室还不如清和的名气大。”   程郁撇嘴看他,“齐家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穷鬼。”   “公司是爸爸留给哥哥的,我不会插手,以后就只能守着自己的工作室糊口了。”   程郁笑起来,“那也好,你穷了的话,我养你好了。”   “说好了,不准反悔。”齐博年一时高兴打横将她抱起来,“我以后要做小白脸了。”   程郁捶打他的肩膀,笑得停不下来,“你真赖皮。”   齐博年抱着她在客厅里转了几圈,最后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说,“程郁,我很高兴。”   程郁把脸埋在他怀里,“我也是。”   楼上,苏言站在门边看他们,想起程郁刚才的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很漂亮?”。神经质地笑起来,苏言不禁有些心惊,程郁确实是有趣的女孩子,难道自己也心动了?      争吵      程郁前一天没有带相机,一早起来便打算回家一趟,齐博年为了送她也跟着起了床。他们收拾完,苏言还没醒,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起得早了,两人都有些困倦,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到了地方,程郁居然睡着了,被齐博年摇了摇才醒过来,半睁着眼一副迷迷蒙蒙的样子。   齐博年屈指揉了揉她的太阳穴说,“困得厉害就回去再睡会,昨天睡得晚了。”   程郁低头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说,“要是不用上班就好了。”   “小懒虫,赶紧上去吧。我在这等你,一会送你去上班。”   “不用,被爸爸看到他就知道我夜不归宿了。”   看她故意露出夸张的惊恐表情,齐博年笑起来,“那我先走了,你在自己小心。”   “我知道。”程郁凑过去吻了他一下,跳着下了车。   天气太冷,下了车后,程郁一下清醒过来,她走了两步转身看了一眼,齐博年的车子仍停在原地,在早晨的薄雾里,像是一艘船,悄无声息地等在她身后。程郁莫名有些感动,之前她并不知道齐博年是那么温柔的男人。她瞬间开心起来,一路哼着小调到了家。打开门,她敏感地闻到一股冷清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突然觉得不对,抬起头就看到程雁新坐在沙发上微张着嘴看着她,一脸被吓坏了的神情。   程郁也被吓了一跳,她记得这个时候程雁新应该还没下班才对。愣了一下,她赶紧换了鞋子走过去,“爸爸。”   “你去哪了?”程雁新站起来,质问她时表情严肃起来。   “我……”程郁心思转了转,想找个合适的理由。   程雁新打断她,“不要跟我撒谎,说实话。”   虽然她跟齐博年什么也没做,但面对父亲的质问,她一时竟也不敢坦白,低头沉默下来。   程雁新看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有些慌,小心翼翼地问她,“程郁,你谈恋爱了?”   程郁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上次住院的齐先生?”   程郁点了点头。   程雁新上前了一步,低头看她,“你跟他……夜不归宿?”   程郁不想他误会,摊了摊手对他说,“我只是借宿而已,而且我是成年人了,爸爸。”   程雁新没有看着她长大,心里还是把她当成十二岁之前的小孩子,一下子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震惊和失落让他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对此说点什么,可是试了几次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终于心情复杂地坐下来。   “爸爸。”程郁看他脸色不对,弯腰看他,“你生气了?”   “不是,我只是……”程雁新说到一半停下来,抚了抚膝盖说,“不管怎样,你这样留宿在别人家里总是不好的,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   “那是我的事管别人说什么。”   程雁新的性子软,程郁并不像他,眉目间的神情虽看似温柔,做起事来却喜欢我行我素。这性子像她母亲多一点,他完全无法捉摸,为此慢慢沮丧起来。   程郁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不高兴了,别别扭扭地对他说了句,“你如果不高兴,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程雁新叹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齐先生那样的家庭,不如普通人家,是非多。”   “只要齐博年不会骗我就行。”   程雁新终究是不太信任来得太快的感情,却也不愿直接打击她,只说,“你妈妈又来电话了说让你回去,你能回去也好,我太忙了也没时间照顾你。”   “你现在让我回去?”程郁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觉得感情不重要,不代表别人也跟你一样。”   程雁新喝住她,“程郁。”   “我没有说错。”程郁似乎不愿跟他多说,转身回了房间。   拿了相机,程郁走出来见程雁新还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的姿势,有些沮丧。程郁提着包经过他身边时停下来说,“下次让她自己打电话给我,我不是三岁小孩子让她支使来支使去的。”   程雁新微微抬了眼看她。   程郁深吸一口气说,“我会尽快搬出去,你可以不用管我的事,也不用想着照顾我了。我二十四岁了,爸爸,没有谁可以摆布我的生活。”   “程郁。”程雁新叫了她一声,似乎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挣扎了半天说了句,“我是你爸爸。”   “我不是要跟你绝关系,只是……我有我想过的生活,如果你们不能接受,那么我宁愿离你们远一点。”   程雁新突然红了眼眶看她,“离开是你们唯一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对不起。”程郁也突然觉得难过起来,不敢再看他,转身出了门。   程郁走后,程雁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他记得周子欣走的那一天穿着他送给她的第一件连衣裙,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自己的小女儿。夏季的暴雨如期而至,他撑着伞跟在她们身后,周子欣故意走得慢,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站在雨幕中看着车子慢慢消失在街角,他没有勇气回家去,以为这样就可以站到时间停止。他总是容易比别人觉得难过,却没人会相信,无情的人并不是他。   程郁出了门,天阴沉沉的,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她沿着小路走出小区大门,时间太早,公交站牌前有些冷清。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新买的手表,她突然难以自持,忍不住呜咽起来,把那只小盒子攥在手里,她低声说了句,“爸爸,生日快乐。”   因为早上的争执,程郁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中午同事都下去吃饭,她没有胃口打算趴在桌上睡一会。还没刚趴下就听到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抬起头就看到林平倚在桌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赶紧站起来,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老板。”   林平笑起来,“怎么不下去吃饭呢?”   “我不饿。”   “心情不好?”林平低头探究她的表情。   “没事。”程郁也笑起来“就是跟爸爸吵了两句。”   “那就没事了,回去跟爸爸道个歉就好。”   程郁下意识回了句,“又不是我的错。”   “长辈永远有不错的理由。”   程郁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林平笑了一下,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小盒蛋糕递给她,“这个给你,本来是买给宝宝的,看你心情不好就送你吧。”   程郁犹豫着要不要接。   林平直接递到了她手上,“拿着吧,饿着肚子精神可不好。”   “谢谢老板。”   林平笑着摆了摆手,突然问她,“你跟清和熟吗?”   “见过几次,我有些怕他。”   “为什么?”林平皱下了眉头,后又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有些严肃。”   “比起齐博年,他应该是更温和一点吧。”   “林先生让人有种距离感。”   林平似乎是明白过来,语气颇有些失望地说,“他认出你来还很高兴呢,可惜……”   “嗯?”程郁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他。   “没什么。”林平笑着摆了下手,“我回去了。”   程郁赶紧叫住他,踌躇了一下说,“表姐她有时候说话态度不好,但是她没有恶意。”   林平一愣,然后笑起来,“放心,我不会跟她生气的。”   程郁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   林平也不答话,偏过头笑着看她。   程郁自觉地说,“是我多嘴了。”   林平点了下头,笑容有些苦涩,“有些事她不愿再提,我说了她会不高兴。”   看程郁露出抱歉的神情,林平笑了一下,“没事,我回办公室了,好好工作。”   程郁应下来,看着林平转身时微微垂下的眉眼,那一瞬间的黯然神色居然让她有些难过起来。   下班时天空果然飘起了小雪,程郁在公司门外的台阶上转了几圈,实在不好意思回家,于是给齐博年去了个电话。打完电话,程郁裹紧了大衣蹲坐在门前的小花坛上。不远处一个小孩子,穿得像个小圆球,围着厚厚的围巾,好奇地看她。程郁觉得他模样可爱,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孩子觉得害羞转身跑开了。站在街边的爸爸把他抱起来,宝贝一样揣在怀里,低头迎着风雪过了马路。   这场景让程郁莫名有些心酸,低头一瞬间眼泪差点落下来。   齐博年来得有些晚了,等他过来时程郁冻得手脚都僵硬起来。这个时间,公司里大多都下班了,大厦的门前有些冷清,程郁一个人缩在花坛边上,远远看过去有些可怜。   他赶紧跑过去扶她起来,“对不起,路上堵车来晚了。”   程郁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靠在他身上跟他撒娇,“齐博年,我无家可归了。”   齐博年愣了一下,笑着轻拍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我跟爸爸吵架了。”   齐博年一下明白过来,笑问道,“昨天你没回家的事被逮到了。”   “他很生气让我回妈妈那。”   “那么严重?”   程郁撇了撇嘴,“他不想管我而已,我走了他就不用操心了。他对妈妈有愧疚,我只是他对妈妈的补偿。”   齐博年听她这么说,小心地问她,“当年他们离婚是程先生的错?”   程郁认真想了一下,摇摇头,“不是。”   齐博年笑着把她扶到身前,“那谈什么愧疚?”   程郁说不出话来反驳,有些不服气地嘟了嘟嘴。   齐博年看到她的小动作,抚了抚她的头顶笑起来,“程先生也许有什么苦衷,你应该试着理解他。他是你爸爸,有些话赌气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要恶意揣测他。”   程郁捶了他肩膀一下,“知道了,你的口气又开始像长辈一样了。”   齐博年捂着胸口做出伤心的样子,“被嫌弃了。”   程郁苦笑的不得看着他。   齐博年抬头看了看天,揽着她下了台阶,“走吧,又开始下雪了,到车上暖和一下。”   到了车上,两人暖和了一会,齐博年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程郁解了围巾,疑惑地看他,“什么怎么办?”   齐博年顿了一下,认真地问,“你打算回去吗?”   程郁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一下笑出来,“齐先生是怕我抛弃你吗?”   “你……”齐博年把她按在怀里狠狠揉了揉她的头顶,犹不解气地说,“以为你还伤心呢,转头就会取笑别人了。”   程郁躺在他腿上,一边摆弄着他的手指,一边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齐博年,我不会走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齐博年猝不及防,心口像是被人轻轻戳了一下,酸酸涨涨的。他低头蹭着她的头顶说,“就知道讨好我。”   程郁笑着窝在他怀里,“我喜欢讨好你。”   齐博年扶她起来把一串钥匙递给她,“先住我那吧,反正我现在住家里,那边空着也是浪费。”   程郁接过来,晃了晃钥匙跟他开玩笑,“这是金屋藏娇吗?”   齐博年突然过去亲了她一下,笑着问,“不行吗?”   程郁红着脸靠在他肩膀上,“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   “为什么?”   “爸爸说会惹人说闲话。”   齐博年听了也不再勉强,对她说,“如果坚持搬出来,房子的事我帮你打听一下。不过,你要好好跟程先生谈一下,不要再跟爸爸吵架了。”   程郁安静下来,乖巧地靠在他肩膀上。窗外雪花大起来,街边的小路上慢慢覆上了一层白。   一生也短,一日也长。      误会      程雁新下班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他累得厉害,衣服也没顾上换就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只是还没刚合上眼却猛地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想去叫程郁吃饭,走到房门前才想起程郁已经搬出去了。房子里静悄悄的,他在门前独自站了一会又慢慢回到沙发上坐下来。   整整一个星期,程郁只来过一个电话,之后便再没有跟他联系过,也不管他会不会担心,连个短信都没发过。看着突然又变得冷清的房子,他突然觉得冷,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他一人坐在客厅里,捏着毛衫上的纽扣突然伤心起来,不论到什么时候,孩子总是比父母更狠心。   他坐了一会忽然想起答应帮邻居买的狗粮忘了买,只好换好鞋子又出了门。   前几天下过雪,天一直没有放晴,天压得很低,像是阴沉的海。他围好围巾,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他沿着小路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垂着头站在小区的花坛旁,他看眼熟,想了一会走过去问,“齐先生?”   齐博年猛地回过神,冲他伸出手,“您好,我是齐博年。”   “你来找程郁?”程雁新问完才想起来他跟程郁的关系,自嘲地笑一下说,“她现在在你那吧。”   齐博年倒也没否认,“对,她现在住在我那。”   程雁新像是被吓到了白着脸看他,“你们……真的同居了?”   “没有。”齐博年忙笑着跟他解释,“我不在那住,房子只是借给程郁而已。”   程雁新稍稍放了心,但还是担心地说,“那也不好,别人会说程郁贪人便宜。”   齐博年没想到程雁新的性子竟单纯得像小孩子一样,他弯腰笑了一下说,“您放心,我在帮她找房子,她过几天就会搬出去。”   “让她回家吧,我不再管她的事了,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程雁新说着,身子有些发抖,紧了紧围巾。   齐博年看了他一眼说,“冷了吧,我们找地方坐一下吧,我有事情想跟您说。”   程雁新看他半晌才想起回应,不免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抱歉,低头说,“门口有家咖啡馆,有点小,你不介意吧。”   “不会。”齐博年侧身让他一下,“我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程雁新点了下头,微微弯了腰从他身边走过去。   到了店里,两人挨着窗边坐下来,各自点了杯咖啡。握着手中的杯子,程雁新渐渐暖和过来,脸上有了点血色,轻声问,“齐先生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齐博年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过了一会才问,“冒昧地问一句,您跟夫人很早就离婚了?”   “你们介意这件事?”没等齐博年答话,程雁新就有些不悦地说,“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一并说出来,我们虽是普通人家但我的孩子也不能被人嫌弃。”   齐博年没想到他会突然生气,愣了一下笑起来,“您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程郁跟您感情好吗?”   程雁新低头慢慢说,“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当年她妈妈要带她走,我也想不出理由把她留下来。”   “程郁说她是您对她母亲的补偿品。”   程雁新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惶惶然地看向他,“怎么会?我一个人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她。如果不是她现在长大了,我现在都不敢让她跟我住在一起。”程雁新握着杯子极伤心地说,“我知道……在程郁眼里我这个父亲的心怕是最冷的吧。”   “你们交流太少了,即使是血缘至亲,没有交流也是不能相互理解的。”   “我知道。”程雁新握着杯子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知该怎么说。”   齐博年看他说到一半似是坚持不下去停下来,于是没打扰他,安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程雁新双手交握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紧张,过了一会才能开口说,“我跟她妈妈在一起时年纪还小,她妈妈家世好,因此多少有些任性,可是我知道我们那时候的感情都是真的,第一次有人那么喜欢我,我有些惶然了。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只有二十岁,我们还在念大学,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她赌了气似的坚持把程郁生了下来。孩子生下来后交给姐姐去养,她复学后继续念书。可她很少去看孩子,她不喜欢程郁,因为觉得我不喜欢她。我怎么会不喜欢这个孩子,我只是害怕我不能照顾她们。我是懦弱的人,从小被姐姐保护得好,怕别人背叛,怕感情都不可信,那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畏畏缩缩的不能自保。幸好程郁并不像我,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补偿她。”   程雁新说完抿了口咖啡,街对面闪烁的霓虹,在暗沉的天色里露出暧昧的一点光。   齐博年等他情绪稍缓才笑着应道,“您应该知道吧,程郁其实喜欢您胜过她妈妈。”   程雁新有些惊讶,而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她不喜欢冷漠的人,从小就喜欢跟温和的人在一起。如果当年我能对她好一点就好了。”   齐博年接着他的话说,“现在也不晚呢,如果您爱她,程郁会知道的。”   程雁新抬起头看向齐博年,半晌终于下了决心说,“你对她好一点,我只有那么一个孩子,不管她怎么想,我所有的感情能给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齐博年抿嘴笑了一下,“我这个人死心眼,喜欢一个人就希望能一辈子都喜欢,只要程郁不离开我,我不会背叛她。”   程雁新端起杯子握在手心里,终于笑起来,“以后就是你们的事了,希望你们能过得好。”   “谢谢。”   “走吧,不要耽误了你的时间。”说着程雁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站起身。   “我送您?”   “不用,帮我告诉程郁气消了就早点回来。”   “我会的。”   程雁新对他点了下头,“谢谢。”   两人走出了门,程雁新站在街边,路旁的花坛上地雪还没有化,斑斑驳驳的一片白。他转身看着齐博年说,“谢谢你来找我,让我觉得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而且找到了更好的人来照顾她,我很欣慰。”   齐博年笑着弯了下腰说,“您过奖了。”   “齐先生,帮我好好照顾她,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齐博年敛了笑,叹了口气说,“这话让程郁听到她会难过的。”   程雁新笑起来,跟他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   齐博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暗的夜色中,冬夜里,街边的路灯在头顶发出微白模糊的光,莫名让人觉得一阵温暖。齐博年的心情突然变好,慢慢笑起来,自言自语道,“程郁,你有一个很好的父亲呢。”   程郁搬到齐博年那里,终于没人管了,一个人倒也过得逍遥自在。这晚她刚吃过饭打算修一下照片就听到门铃响起来,她以为是齐博年高兴地跑去开门,谁知打开门口就看到苏言提了几罐啤酒站在门外。   苏言看到她也惊讶了一下,愣愣地看她半天才暧昧地笑起来,“我打扰到你们了?”   程郁知道他误会了,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跟他解释,“苏先生,我只是借住,你不要想太多。”   苏言倚在门框上噗嗤笑出来,“齐博年不在?”   “忙的话他就不过来了。”   苏言有些失望,摆了摆手说,“那算了,我回去了。”   “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想过来找他喝酒。”   程郁想了一下觉得如果不让他进门有点矫情了,于是客气地问了一句,“不然你进来坐坐?”   苏言倒是没客气,提着啤酒便进了门。   程郁站在玄关处问他,“喝点什么?”   苏言没说话扬了扬手里的啤酒,程郁笑了一下帮他接过来转身往房里走。苏言站在她身后愣下来,这熟稔的感觉让他有些微不适应,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呆呆地站在玄关发愣。   “怎么了?”程郁转身看他还站在原地发呆,奇怪地问他。   “没事。”苏言露出一个大大笑容来掩饰刚才的尴尬。   进了门,苏言坐在沙发上托着腮四处看了看,这栋房子齐博年很少过来住,摆设还是一点都没动,乔然喜欢的蔷薇围栏还是红得艳丽。他笑了一下,家里人都说齐博年是长情的人看来倒不是假话。   目光寻到阳台处,发现里面的小桌上摆了个笔记本电脑,他有些好奇,起身走过去。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些照片,主题乱七八糟的,有城市的高楼,街边的橱窗,茫然的人群,甚至还有街边的流浪猫。镜头都是一闪而过,怕捕捉到什么悲伤似的,逃得仓促。苏言被勾起了兴趣,盘腿坐下来。   程郁端着水果过来时就看到苏言坐在电脑前饶有兴趣地盯着屏幕看,她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红走过去。   苏言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拍得不错。”   程郁将果盘放到桌上也盘腿坐下来,“都是瞎拍的,看到了就忍不住拍下来。”   苏言笑起来,“我是外行,你可以拿给齐博年看看。”   程郁赶紧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   “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做的不好,会很难为情。”   苏言回头看她,“你真的那么在意他的看法?”   程郁抱着膝头笑起来,“对喜欢的人当然会在意了,有段时间提到他我就会很紧张。”   苏言出神地看她一会,取笑她,“小花痴,去帮我把啤酒拿来。”   程郁白他一眼,笑着帮他把啤酒拿了过来。   苏信接过袋子,拿出一罐打开后猛灌了几口。   程郁在一旁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问,“苏言,你今天不高兴?”   苏言突然凑到她跟前,笑着问,“我看起来不开心吗?”   突如其来的清冽味道让程郁怔了一下,回过神才赶忙退开。为了掩饰心慌,她微微侧了身子,抵着膝头说,“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觉得人活着真是无聊,没有朋友,父母也不在身边,每天忙忙碌碌不知为了什么,如果突然死了也许都没有人会伤心吧。”说着她有些难为情摆着手掩饰了一下笑着道,“你知道少年人总是伤春悲秋,一点小事都容易觉得难过。”   苏言拎着酒罐,偏过头去看她。   程郁偷看他一眼接着说,“可是等到你找到喜欢的人才知道时间那么少,用来伤春悲秋太浪费了。”   苏言嗤笑了一下,“我没有你这种少女情怀。”   “可是爱一个人的心情总是一样的。”   “一样的?”苏言突然凑过来做出要吻她的样子。   程郁被吓到了,忘了反应呆呆地看着他。   开门声让两个人同时惊醒过来,程郁转过头就看到齐博年拎着钥匙,冷眼看着他们。      情动      齐博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跑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质问那两个人,或者跟他们要一个解释。可是他几乎想也没想就这么跑了出来。   夜风很冷,他裹紧了大衣,穿过马路。不远处的河岸旁有人在放烟花,一瞬间亮了半边的天空。他抬起头,眼前是傅凉生轻蔑的调笑,一会又出现乔然喝醉时倒在别人怀里的样子,他被背叛怕了,像个鸵鸟一样再也不敢去面对。   程郁追出来时齐博年已不见了踪影,她拿出电话打过去,一直无人接听。她握着电话突然觉得委屈,缩着肩膀在街边蹲下来。   齐博年站在街对面,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没有接,倚在路灯旁看着对面的小孩子,茫然地站了一会然后缩成一团。不多久程郁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目光,慢慢站了起来。齐博年站在路灯下,安静地看着对面的人,不知此时的自己冷漠得如同一把寒刃,伤人伤己。他站了一会,程郁在对面似是有些胆怯,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他突然觉得无趣,转身便走。   身后似乎并没有人追上来,他不免有些失落,正想苦笑,刺耳的刹车声伴传过来,他一下子愣在原地,战栗着不敢转身。   他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时,身后一热,程郁扑上来,趴在他的肩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齐博年心里一松,刚才的刹车声仍刺激着他的耳膜,他猛地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颤着声问,“刚才怎么回事,那么过马路,你疯了?”   程郁赌气地瞪着眼睛看他,“谁叫你不理我?”   齐博年皱了下眉,转过身不再看她,“程郁,不要那么任性。”   “我任性?”程郁看他抗拒的样子,突然觉得伤心,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齐博年面前,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傅凉生和乔然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喜欢的就不会轻易放手,你不能说一声不喜欢扭头就走,我不接受。”   齐博年也不反驳,回头安静地看她。   一直以来的自卑终于压垮了程郁最后一丝镇定,她抱着肩膀在路边蹲下来,哭过的声音哑得厉害,“如果我被车撞死了,你会不会回头多看我一眼?”   刚才的后怕还没缓过去,这句话让齐博年一下子有些承受不住。蹲下身,他把程郁抱在怀里,擦了擦她的眼泪说,“好了,不要哭了。”   两人蹲在路边,程郁揽住他的脖颈,满腹委屈地说,“你都不听我说一句,你……”她说着停下来,凑过去蹭着他的脸问,“你到底怎么了?”   齐博年觉得痒,笑着避了一下,“什么怎么了?”   程郁仰头看他,过一会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你生气的样子真可怕,说走就走,谁都不在你眼里似的,你对傅凉生也那么狠心吗?”   齐博年回避了她的问题,反问道,“我不该生气吗?”   程郁被他问得一愣,几乎要跳起来,生气地说,“我又没有做什么,你都不听我解释。”说着又有些心虚,声音低下来,“是你误会了,苏言只是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齐博年仰起头轻笑了一下,“一个男人想亲一个女孩子的时候怎么可能怀着玩笑的心情?”   “那我也不知道苏言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就过来了,我……”   齐博年没等她说完,笑着拉她站了起来,“苏言很讨女孩子喜欢吧?”   程郁一下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猛地甩开他的手,本着脸看他,“你想说什么?如果你想甩我不用那么拐弯抹角的。”   齐博年也敛了笑,低头凑过来,屈指轻轻摩挲她的眉眼。   程郁盯着他看不出喜怒的脸,心里紧张起来,颤抖着声音问他,“你怎么了?”   齐博年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表情有些颓然,口吻都伤心起来,“我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感觉,总觉得这一刻说喜欢的人,也许一刻就倒在别人怀里。每个人都可能背叛你,没有谁是可信的。你懂不懂这种感觉?”   “你在说谁,傅凉生?”程郁上前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问,“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忠于你吧?她既然不爱你还谈什么背叛?”   齐博年苦笑了一下,转身想走却被程郁一下搂在怀里。他停下来,等着她开口。   程郁踮起脚尖趴在他肩膀上,眼泪落在他衣领里,齐博年打了个寒颤,放弃一般握住她的手指笑着说,“好了,别哭了。”   程郁却像被鼓励一般,哭出声来,“齐博年,你太不公平了,我又不是傅凉生,还没得到你的感情就要被怀疑。”   齐博年被她这副委屈的样子逗笑了,解开了大衣把她揣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什么叫没得到我的感情,我不喜欢你吗?”   程郁趴在他怀里,抽噎着说,“我知道,你只是走累了,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其实你接受我和接受乔其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你看我时不容易想起那些伤心事而已。可是我却不舍得放你走,这样的感情是不是有点太可悲了,贱贱的是吧?”   “别乱说。”齐博年皱着眉头帮她擦眼泪,有些无奈地说,“该生气的是我,怎么你反倒那么委屈。”   程郁看他一眼,抱着膝头在路边坐下来,“你后悔了吗?”   齐博年站在她身边看着远处的烟火,圣诞将至,店铺前的圣诞树在暗夜里闪着光。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笑闹的声音,这个冬夜平静而美好。齐博年低下头,程郁靠在他腿边,伸手去够他的手指。温热的触感传过来,他心里一动,叹息一声,蹲下身把她搂在怀里,“我对你气都气不起来,你还想我怎么样呢?”   程郁也不答话,搂着他的脖颈,落下的眼泪弄湿了他的衣领,齐博年弯腰把她抱起来,“回去吧,天太冷?”   程郁摆弄着他大衣的纽扣,抬头看他,“你不生气了?”   齐博年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用下巴点了点她的额头威胁道,“我很小气,不要有下一次了。而且那个是苏言,不是别人,你明白吗?”   程郁被他抱在怀里,悬空的感觉让她觉得紧张又有一些小兴奋,红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齐博年笑了一下,放她下来,两人牵着手一起往回走。   他们回到家,苏言还没走,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听到开门声偏过头来看他们。客厅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泄进来,映出苏言苍白的侧脸。程郁又想起那一晚花园里走出来的男人,英俊冷清却又苍白得骇人,她一下紧张起来用力握紧了齐博年的手指。齐博年低头看她一眼,程郁心虚地低下头,她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经过的事少,从没像今天这么尴尬过。齐博年暗地里叹一口气,抬手打开了灯。   灯亮的一瞬间,苏言眯了下眼睛,微仰起头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到了他们跟前苏言才露出一个笑,“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吵一会呢。”   “小言。”齐博年沉下脸,皱眉看他。   “我知道。”苏言举起手,低头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今晚大概是喝醉了,小舅舅,你不要生气。”   听他叫了声舅舅齐博年竟也不忍心再责备他,放软了口气说,“天晚了,早点回去吧。”   苏言点点头,看了程郁一眼,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他打开门时,齐博年又转身叫住他,“小言,你妈妈这两天就要回去了,你也跟着一起回去吧。不要总是跟他们吵架,你不是小孩子了,也该过了任性的年纪了。”   苏言停下来,苦笑了一下问,“小舅舅,你这是……要赶我走?”   “不,只是提醒一下。”   “谢谢。”苏言点了下头,转身出了门。   苏言走后,程郁转头去看齐博年,见他沉默地站在那,心里突然有些害怕,上前从背后抱住他,小声说,“对不起。”   齐博年突然回过神,摸摸她的头顶说,“没事,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程郁抱着他没有动,讨好地说,“那么晚就别走来了吧?”   齐博年转身,抵着她的额头笑着说,“我可不是柳下惠。”   程郁踮脚亲了他一下,“没人让你做柳下惠。”   齐博年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好了,我去洗一下,你去睡觉吧。”   齐博年洗完澡出来,发现程郁正坐在他床头翻着一本画册。程郁的长相本就显小,此时穿着泡泡袖的白色的睡裙,在灯光下露一个侧脸像可爱的少女。她头发还没有吹干,微微打着卷,空气里漂浮着清淡的花香。   齐博年没有马上过去,倚在墙边抱着手臂看她。程郁终于撑不住,抬眼略有些怨怒地看他,“过来。”   “什么事啊,大小姐。”齐博年笑着走过去,跪在床边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脸。过一会,他有些情不自禁,低头吻上她的唇,轻声说,“小孩子,你真漂亮。”   程郁仰头,闭着眼睛承受他这个吻。唇舌交缠间,齐博年渐渐动了情,细白的颈项慢慢染上了□的颜色。   程郁有些慌乱,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扣。齐博年清醒了一下,握住她的手腕,“程郁,你在玩火。”   程郁像是被泼了冷水,停下来低头跪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颈小声说“不要跟我说话,我很紧张。”   齐博年忍不住笑出来,“我知道,你在发抖呢。”   程郁懊恼地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不准笑话我。”   齐博年把她抱在怀里,“你想好就不能后悔了。”   程郁蜷缩着身子,抵着他的胸口说,“我一直害怕,总觉得你不会跟我走到最后。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不想什么回忆都没有。”   齐博年的热情一下冷下来,松开她的手。   察觉到他的动作,程郁抬头去看他。   齐博年把她抱到床上,站起身说,“程郁,我们一直这样战战兢兢的没什么意思,你要觉得我无法信任,那么就到此为止吧。”   程郁心里一空,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   齐博年弯腰凑过去问,“你在用这种方法跟我道歉?你……”   “不是。”程郁抱住他的腰,着急地解释,“我没那么幼稚,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齐博年忽然没力气再计较什么,拍拍她的后背说,“不要想了,回去睡吧。”   程郁靠在他身上,小声说,“我想留下来。”   齐博年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扶她躺下来,“睡吧。”   程郁拉住他的手不放,“你不要走。”   “我不走。”齐博年笑一下,在她身侧躺下来。   程郁靠过去偎在他身边,心跳渐渐加快,她快喘不过气来。在被子里偷偷握着齐博年的手,程郁暗自思忖,这人的手一直是冷的,心不知是不是也一样冷。   屋子里关了灯,月光映出齐博年的侧脸,这样心无杂念的相偎竟让她有些感动。她想孟晓说的对,自己在感情上果然还幼稚呢。      消息      程郁醒来时,齐博年已经不在房里了,她伸手探了探,那一侧的被子还是暖的,应该是刚起床没多久。时间还早,她不着急起来,于是爬过去趴在齐博年睡过的一侧床边。想起昨晚的同床共枕,她就忍不住脸红,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笑起来。齐博年一直说她是小孩子,看来他没有说错,她对感情太过依赖,也太容易满足。   磨蹭了一会,程郁起床去洗漱,完了迷迷糊糊地下了楼。因为起得有些早,脑子还不是很清醒,还没到楼下她就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探着头看过去,林清和坐在沙发上很配合地对她露出一个笑来。程郁打了个激灵醒过来,拘谨地站在台阶上不知该不该过去。   齐博年顺着林清和的目光转过头看她,笑着冲她伸出手,“怎么不多睡会?”   程郁抿嘴笑一下,走过去,到了他们跟前点头跟林清和打了个招呼,“林先生。”   林清和斜倚在沙发上笑着看她,“昨晚睡得好吗,齐博年没有欺负你吧?”   齐博年曲肘撞了他一下,瞪他道,“就知道乱说话。”   林清和抵着下巴轻笑了一下,“好,我不说了。”   齐博年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转头把程郁拉到身边说,“清和带了早餐过来,饿了的话先去吃一点。”   程郁想说自己不饿,又怕耽误他们聊事情,于是凑过去小声说,“那我先过去了。”   齐博年扶着她背笑起来,“去吧,如果不饿的话,再上去睡会,我一会叫你。”   “不了。”程郁努嘴笑了一下,站起身跟林清和点了下头,转身往餐厅走。   程郁走后,林清和凑过来打趣地问,“你们在一起了?”   齐博年斜他一眼笑了笑没有答话。   林清和控制不住好奇心,碰了碰他的肩膀问,“卖什么关子?”   齐博年无奈地笑着应道,“程郁只是过来借住。”   林清和慢慢止了笑,皱了眉看他。   “怎么了?”齐博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表情,疑惑地看他。   “你是真的喜欢程郁,还是想拿她来应付乔其。”   “我看起来就那么没有诚意吗?”齐博年笑了笑,倚在沙发上抬眼看他。   “我总觉得你的心思不在程郁身上。”   齐博年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才说,“其实……凉生的事让我很挫败,觉得感情是件麻烦的事,而且不值得信赖。虽然我知道程郁她是真的喜欢我,但我不敢再热情得像个傻瓜了。”   林清和一愣,转头笑着看他,“只要你现在迷恋的不是傅凉生就好。”   听了他的话齐博年有些发怔,林清和对程郁的袒护,他想故意忽视都做不到。他控制不住心里的疑问,开口问道,“你觉得程郁怎么样?”   林清和突然被他问住,愣了一下略有些敷衍地回答,“程郁不错啊,漂亮又懂事,是很难得的女孩子。”   齐博年凑过去看他,“我记得你喜欢过一个小孩,好像是孟晓的亲戚?”   “多久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林清和挥着手打断他,“别扯到我身上。”   “清和,如果有些事你不想告诉我就永远不要让我知道。”   林清和突然就变了脸色,猛地站了起来,“你怀疑我什么,我们之间的情分还抵不过你一个疑惑?”   “清和?”齐博年没想到他会突然发脾气,站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他,“我没别的意思,你怎么了?”   两人正僵持着,程郁正好出来想问他们要不要吃早餐,听到林清和突然提高了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怯生生地问,“怎么了?”   林清和看到她突然泄了气,面上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摆了摆手,有些抱歉地说,“没事,我先回去了。”   齐博年赶忙拉住他,回头对程郁说,“没事了,你先回去,我有事跟清和说。”   程郁怕林清和尴尬,赶忙点了点头转身回了餐厅。   林清和发泄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抵着额头坐下来,“对不起,最近大概是累了,你不要介意。”   齐博年站在他身旁,看了他一会才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清和,你喜欢的是程郁?”   “怎么,你要把她让给我吗?”林清和突然变成了小孩子似的,无理取闹起来。   “清和。”齐博年有些无奈地看他,开玩笑道,“乖孩子发起脾气来真是让人无法应对呢。”   林清和瞪他一眼,支着额头看向一边,沉默下来。   齐博年不敢再惹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去看他。   林清和瞥到他的小动作,忍不住笑起来,“好了,我不气了,别装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齐博年夸张地捂着胸口说,“我是真的害怕啊,林先生,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发过几次脾气。”   “我不是生气。”林清和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捏着自己的指尖,似乎有些难堪,“只是有些尴尬。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怕你误会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明白。”齐博年打断他的话,“是我多嘴了。”   林清和笑一下,反过来安慰他,“程郁对我来说只是无意中遇见的小孩子,如果没有缘分,我不会强求。”   见齐博年苦恼地皱起眉,林清和拍了他肩膀一下,“好了,不说了。”   齐博年收起心神,问他,“你那么早过来找我有事?”   林清和踌躇了一会,才小心地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凉生回来了。”   齐博年一下不能反应似的,呆呆地看着他。   林清和等他一会,见他也没有反应,只好继续说,“我去齐氏的时候看到她了,不过她好像只是在公司门口站了站,没有进去。”   “回来了?”齐博年终于回过神,低头抚着膝头点了下头说,“好,我知道。”   林清和看他一会,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齐博年起身送他到门口,林清和出门前犹豫了一下才对他说,“我们谈的事你不要跟程郁提,也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   林清和低头说了句,“我很抱歉。”   “清和,你不要这样。”齐博年扶着门框看他一眼,别过头。   林清和苦笑了一下,冲他摆摆手,“好了,我先走了,你们忙。”   林清和走后,齐博年倚着门框发了会呆才转身往餐厅走。进了门,程郁正站在水池前洗碟子,白瓷的小杯碟放在手心里,一点点冲得很仔细。齐博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住她的肩,蹭了蹭她的脖颈。程郁被吓了一跳,随即笑起来,“痒,像小猫似的。”   齐博年舒服的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摊在掌心里,一边研究一边笑着说,“我们程郁连手指很漂亮呢。”   程郁低头,看到两人十指交缠浸在清水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她轻声笑着说,“他们都说我长得像爸爸,爸爸的手就很漂亮。”   齐博年点点头,“是啊,外科医生的手是最灵巧的。”   程郁回头看他,“林先生走了?”   “说是有事,先走了。”   程郁把洗好的碟子收起来,转身问他,“你们刚才怎么了?”   “没事。”齐博年拉住她到餐桌前坐下来,“只是意见不合。”   程郁没有多问,凑过去懒懒地靠在他身上抬头看他,“想吃什么,我盛粥给你?”   “不急,跟你说个事。”   听了他的话,程郁坐正了身子看他。   “别紧张。”齐博年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前几天去找程先生了,你不介意吧?”   程郁一下尴尬起来,“爸爸说什么了?”   “程先生很担心你,希望你能早点回家。”   程郁露出一个别扭的神情,沉默下来。   齐博年笑一下把她拉到身边,捏着她的手指,低头对她说,“他是你爸爸,你不会真的跟他生气吧?他怕你不高兴都说以后不再管你的事了,你看他很疼你的,如果气过了就回去吧。”   “我不是赌气,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我向着他,他却总向着妈妈。”程郁说完,有些伤心似的别过头。   “他们是大人嘛,都是想为你好,自然跟你不是一个立场,你要理解他们。”   “他们从没想过要理解我,凭什么我就要做最懂事的那个?”   “因为你长大了。”   “这不公平。”   齐博年把她拉到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凑到她耳边说,“还有我呢,程郁,你还有我呢。我不介意你懂不懂事,只要你开心就好。”   程郁抓住他的衣袖突然觉得无限委屈,差点落下泪来,靠着他手臂上小声说,“谢谢你,齐博年。”   齐博年抚了抚她的头发笑了笑,“小孩子,你太容易感动了。”   程郁乖巧地靠在他怀里,没有答话。   下午下班后,程郁去公司附近的蛋糕房取了蛋糕,然后坐上公车回了家。今天是程雁新的生日,即使齐博年不说她也是要回去的。只是齐博年的体贴太出乎她的意料,这幸福来得太快,几乎要让她惶恐了。   窗外是刚刚亮起的霓虹,在微白的天色里发出微弱的光。车子摇摇晃晃在傍晚的夕阳中前行像一艘船,程郁抱着蛋糕盒子,笑起来。   回到家程郁直接拿了钥匙开了门,客厅里没有人,不知道程雁新在不在,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到了餐厅,程郁倚在门口看到程雁新正对着一桌子饭菜发呆。她抬眼看了看居然都是她喜欢吃的小菜,站在一旁便嘴馋起来。   过了一会,程雁新终于发现她,愣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程郁没想到他那么激动,赶紧过去扶他。   “回来了。”程雁新按住她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爸爸?”程郁担心地看他。   “没事。”程雁新坐下来对她笑一下,“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程郁看着餐桌疑惑地问,“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程雁新愣一下反应过来,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怕你到家吃不上晚饭所以……”   程郁第一次觉得内疚起来,眼圈红起来,坐过去握着程雁新的手,低声说,“爸爸,对不起。”   “没事,回来就好。”程雁新笑起来,正安慰她看到桌上的蛋糕问,“怎么买蛋糕回来了?”   “今天你生日啊,忘了?”   程雁新拍了下额头,“看我的记性,你姑姑上午还打电话让我过去吃饭呢。”   程郁笑着跳起来去拆蛋糕,“水果蛋糕哦,你喜欢的。”说着拿过来献宝。   程雁新接过来,居然有些害羞似的笑了笑,“谢谢。”   “还有礼物呢。”程郁转身去包里把一早买好的腕表递给他。   程雁新接过那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握在手心里,一时竟说不话来,只是笑。   “看看喜不喜欢?”程郁拿出手表帮他戴上。扣上表链,她皱起眉,“爸爸,你瘦了,天天工作别那么卖命,我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程雁新拍怕她的头顶笑起来,“你不喜欢,我申请换个部门好了,反正爸爸年纪大了也不求什么发展了。”   “爸爸当年可是天才医生才不喜欢那些虚名。”   “说得对。”程雁新高兴起来,直笑着点头。   “要喝点酒吗?我们庆祝一下。”   程雁新听了站起来,“家里没有,我下去买。”   “我去吧。”程郁按着他的肩膀,有些撒娇地说,“爸爸今天是寿星,我伺候你就好了。”   “好,好。”程雁新低头,抵着唇笑起来。   程郁换上大衣出了门,外面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温度降下来,夜色里能看到呼吸间的白雾。天气太冷,她没走远,去附近超市买了瓶红酒便走出来。   出了超市的大门,她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一旁的路灯映出树枝的影子,错落的光影间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心里一惊,停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住,她转过身,看到对面的人愣下来。      欺骗      苏言似乎很喜欢穿黑色,程郁几次见他都是一身黑衣从夜色中走出来,苍白瘦削的脸在暗夜里,英俊得有些诡异。   他们站在街边,身后是小区的大门,时间还不算太晚,不远处有来来往往的人声。程郁在路灯下,对着面前那张漂亮的脸孔发呆。她对苏言的感觉有些奇怪,总觉得他不开心却找不出理由,一旦想起他的家世,那一点模糊的同情心也不确定起来。那种纷乱的心绪,连自己也捉摸不清了。   苏言站在她面前等了她一会,见她愣着不开口,不知为何开心起来,低头笑了一下。   程郁回过神才想起来问,“找我有事?”   苏言没有回答,却问,“今天你生日?看到你买蛋糕了。”   “是我爸爸生日。”   “齐博年没有过来陪你庆祝?”   “小事而已,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苏言笑起来,带着点调笑口吻说,“你还真是体贴。”   程郁倒也不介意,一本正经地应道,“两个人总要互相体谅的。”   苏言听到她的话沉默下来。   程郁站了一会觉得冷了,抬头看苏言青白着一张脸,有些担心地问,“你特意来找我的?”   “不是。”苏言下意识地反驳了一下,却找不合适的理由,微微露出苦恼的神情,笑着说,“我在路上看到你,不知怎么就跟过来了。”   程郁有些惊讶,又尴尬起来,“没什么事早点回去吧,天太冷了,小心又生病了。”   苏言突然不高兴起来,笑得有些冷,“我很快就回去了,你不用避我如蛇蝎。”   “苏言。”程郁叫了他一声,有些无奈地说,“你并不喜欢我,不要因为这种事生气。”   “你怎么知道?”   “我可不相信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我们也不止见过一次了。”   “这种文字游戏并没有什么意义。”   苏言垂下眼安静下来,程郁耐心等着他。   “你不想跟我见面是因为齐博年吗?”   “我不想他不高兴,而且他是你小舅舅,我们本来就该避嫌。”   “可是,我只是想跟你交朋友而已。”苏言声音低下来,喃喃自语一般说,“这样也不行?”   程郁赶忙摇头,“当然不是。”   “那就好。”苏言呆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冲程郁伸出手说,“程郁,过来扶我一下。”   程郁只愣了愣,苏言就站不住似的往前倒下去。程郁被吓一跳,赶紧过去扶他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苏言坐下后就把脸埋在手臂里,不知是不是难受得厉害,呼吸有些重,肩头都微微抖起来。程郁坐在一旁,不敢碰他,又怕他出什么事,只好给程雁新打了个电话。   程郁没等多久就看到程雁新急急忙忙地出了小区大门,四顾看了看才发现他们,几乎是慢跑着赶了过来。到了跟前,程雁新喘着气问,“怎么了?”   程郁站起来,抚着他的后背拍了拍,“没事,你别着急。我朋友生病了,你帮他看看。”   程雁新应一声蹲下身,苏言正好也缓过来,苍白着一张脸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们。   程雁新对他笑了笑,低声说,“我是程郁的爸爸,我帮你看看。”   苏言抬头去看程郁,见她一直紧张地盯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程雁新探了探他的额头,大略检查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回头对程郁说,“还是去医院吧,我去叫车。”   程郁紧张起来,“那么严重?”   “小心点好。”程雁新说着就要去路边叫出租车。   听他这么说苏言着急起来,慌忙去拉程郁的手。程郁惊了一下,下意识甩开他,苏言没坐稳一下就往后仰过去。程雁新赶忙扶住他,略微责备地看了程郁一眼,“程郁。”   “对不起。”程郁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弯下腰看着苏言问,“没事吧?”   苏言坐正后苦笑了一下,“没事,我要回去了,麻烦帮我叫一下车。”   苏言突然客气起来,程郁有些尴尬,握着手站在一边不知怎么办才好。   程雁新不敢让苏言就这么回去了,征询着问他,“不然先跟我们回家吧,休息一下再回去?”   苏言犹豫了一下,抬头去看程郁。程郁这时也顾不得多想,弯腰把他扶起来。苏言松了一口气,放松了气力,半倚在她肩上。   三人回到家,程雁新带着苏言去了一直闲置的客房。房间里虽然经常打扫还是有股陈旧的味道,程雁新走进去稍微开了点窗,通了通风。这栋房子买的早,那时候他刚工作没多久,手里几乎没有积蓄,还是狠了狠心跟姐姐借了钱买了栋大房子。他希望可以跟周子欣安安稳稳过一生,生几个孩子,有个热闹透着世俗甜腻味道的家。他孤独怕了,不曾想到头来却还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   拉上窗帘,程雁新转过身,程郁正帮苏言盖被子。笑一下,他走过去,他的孩子终于也长大了,只一瞬间那些沮丧的念头就烟消云散了。   “去给你朋友倒杯热水,我帮他检查一下。”   程郁一下紧张起来,“不严重吧?”   “没事,我先看看再说。”   程郁听话地走出门,程雁新也一起跟着出去拿医疗箱。   等他回来,苏言已经坐起来,扶着床边,看到在他进来微微露出局促的表情。程雁新笑一下走过去,他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程郁的朋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免过分客气起来。两人都有些紧张,好一会都没人说话,最后还是程雁新打破沉默,拿着听诊器走过去问苏言,“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苏言笑着拒绝道,“不用了,我没事。”   “别怕。”程雁新想安慰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我是医生,不能放着病人不管。你不去医院总该让我帮你看看吧。”   听他这么说苏言也不好反驳,乖乖地坐在床边让他检查。   程雁新拿出听诊器,贴着他的胸口仔细听了一阵,眉头慢慢皱起来。苏言注意到他这的表情,苦笑起来。放下听诊器,程雁新踌躇着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反倒是苏言安慰他,“没事,叔叔。”   程雁新担心地看他,“心室有杂音,不是好现象。”   “我知道,没事的,我会注意的。”苏言说着下了床,“我先回去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么晚了,不然住下来吧?”   “不了。”苏言摆了摆手,“不回去的话会被妈妈念死的。”   程雁新笑起来,“妈妈也是关心你,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不懂父母的心情。”   “是。”苏言低头笑起来,突然想起来对他说,“叔叔,我的情况不要告诉程郁。”   “你们不是朋友吗?”   “所以才怕她担心。”   程雁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谢谢你。”   苏言愣了一下,抿嘴笑道,“叔叔,您真是……太纯良了,程郁跟您不像呢。”   程雁新略有些无措地解释道,“她像她妈妈,性子不像我那么拖沓,只是有时候爱钻牛角尖。”   苏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程郁端着一杯热水进来,手里还拿着几盒退烧药,见苏言一副要走的架势赶忙过去问,“要走了?”   苏言点点头,“没事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程郁应一声,拿出药来给程雁新看,“爸爸,哪一种退烧药比较好?”   程雁新还没有答话,苏言站起来说,“不用了,家里有药我回去吃就好了,发烧而已不用担心。”   程郁拿着药盒笑道,“你这发烧的频率也太高了吧,像小孩子似的。”   “好了,不要笑话我了,我也有羞耻心的。”   程郁低头笑起来,“我送你回去。”   两人出了门,程雁新跟在身后嘱咐苏言说,“哪天有空我找医生帮你检查一下,让程郁带你过来。”   苏言愣了一下,笑着说,“谢谢叔叔,不过我这几天就回去了,怕是没有时间。”   “回去?”   “对,我家在C市,这段时间是来舅舅家玩。”   “C市?”程雁新下意识看了眼程郁又掩饰着低下头,“我会尽快安排,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   苏言一时无法拒绝,只好点了点头,“那麻烦您了。”   程雁新笑一下,送他们到电梯门口还不让嘱咐道,“路上小心。”   两人应下来进了电梯。   出了门,程郁带着苏言到路边等出租车。这里不靠近主街,时间晚一点就安静下来,出租车也不好等。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程郁才想起来把手里的围巾递给苏言,“天气冷,围上吧。”   “谢谢。”苏言接过来问她,“这是叔叔的?”   程郁笑一下算是默认。   苏言有些感慨,“叔叔真是体贴的人。”   程郁笑得有些小得意,“我爸爸很可爱吧?”   苏言失笑,“哪有你这样……调戏爸爸的。”   程郁露出一个任性的表情,“我喜欢。”说完看到苏言忍笑的表情,她不好意思起来,转移话题问他,“你家在C市?”   “对,因为舅舅过生日才过来玩几天。”   程郁顿了一下,偏过头低声对他说,“我妈妈也在C市。”   苏言愣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跟她道歉,“对不起。”   程郁看他一副迷糊的样子笑起来,“道歉做什么?”   “我不知道……”   “没事。”程郁抬手打断他的话,“据说妈妈当年就是喜欢爸爸聪明寡言的的性子,她觉得不会花言巧语的男人才是可信的。只是后来却耐不住寂寞,凭空想像的感情果然是不可靠的吧。”   “父母有他们的难处,也许我们不懂。”   “我明白,所以我不怪他们。”   苏言笑一下,转过头,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苏言上了车,程郁在一旁冲他挥了挥手。苏言突然开了车窗对她说,“今天的事我不会跟小舅舅说的,你不用担心。”   程郁笑着点了下头,“谢谢。”   车子在夜色中渐渐走远了,只剩下街角的路灯落下的一束光。程郁紧了紧大衣转身往回走,她不是小人之心非要躲着苏言,只是猜不透苏言的想法,不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程郁回去后给齐博年打了个电话,他好像已经睡下了,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程郁吐了吐舌头,小声问他,“已经睡了?”   那边笑了一声,“嗯,今天有些忙,累了。”   “你自己注意,不要太辛苦。”   “知道了。”齐博年拖长了音回答她,一副懒懒的调子。   程郁笑起来,“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   齐博年这会也不困了,坐起身倚在床边问她,“今天回家怎么样,没有惹你爸爸不高兴吧?”   “没有啊,我送了蛋糕和礼物,爸爸很高兴呢。”   “蛋糕?今天是程先生生日?”   “啊,忘了告诉你了。”   “你真是迷糊。”齐博年看了看表叹口气说,“时间晚了,我过去不合适了,明天去补个礼物,程先生喜欢什么?”   “不用麻烦了,你的心意我会转告他的。”程郁笑嘻嘻地回答她。   齐博年无奈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程郁笑了一下,有些扭捏地说,“周末有空没,我去找你,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也好。”   齐博年猜出她那点小心思,取笑她,“过来帮我捶背就好了。”   “取笑我。”   齐博年笑起来,突然想起傅凉生的事说,“我周六大概没空,清和介绍了一个模特,我要去看看。”   程郁假装不满道,“要去见美女吗?”   “放心,谁都没有我们程郁漂亮。”   “油嘴滑舌。”程郁嗤笑一声。   齐博年却笑不出来,他不曾想自己只是心思转了转就骗了程郁,“不聊了,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   程郁也道了晚安,挂了电话。有一丝疑虑在心头,她抓不住头绪,转瞬便忘了。      回来      早上,程郁站在路边等公交车,风太大,吹得她整个人都麻木起来。天阴沉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一早程雁新就打电话过来让她带苏言去医院找他,谁知苏言却耍赖起来,非要她过去带路才肯来。她本来不想这么由着苏言,可是又怕程雁新失望,只好硬着头皮出了门。   苏言住的有些远,快到地方时公交车里几乎已经空了。一路上摇摇晃晃的,程郁几乎要睡过去。终于到站后,她下了车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清醒了一下才顶着风往前走。苏信住的地方是个小别墅区,房子都不大,外带个小院落,冬季里没什么花木,只在路边种了一排冬青。她进了小区后有些好奇,四处打量起来,除了去姑姑家,她也没什么机会来这种富人区。   终于找到苏信家,她按了门铃,不一会便有人出来领她进了门。到了房前,程郁还没进门就看到齐博文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她愣在原地,下意识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齐博年的事,心虚一般,不敢进门。   齐博文已经知道她过来,见她愣在门口,冲她笑了一下,“程郁,进来吧。”   程郁抿了抿嘴走进门,略有些拘谨地站在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旁有人咚咚地下了楼。程郁转过头就看到苏言站在楼梯旁,一脸意外地看着她。   “苏言……”程郁刚要开口说话,齐芸就从餐厅里走出来,看到苏言站在一旁喘气,没放下手里的碟子就训道,“乱跑什么,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苏言露出悻悻的表情,走向程郁时又不自觉现出喜色,“你真过来了?”   程郁愣一下,迟疑道,“你是开玩笑的?”   “也不是,只是没想到。”苏言低头笑一下,竟有些腼腆似的。   齐芸看苏言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下来,转头看程郁时面色才缓了缓,笑道,“坐吧,来者是客。”   这样的情况,程郁并不想久呆,摆摆手说,“我爸爸在等我们呢,就不坐了。”   “你爸爸?”齐芸说着去看苏言,“你要做什么?”   程郁也疑惑起来,问苏言,“你没有跟家里说吗?”见苏言有些尴尬,她明白过来,有些不高兴,“你不想去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爸爸不会介意的。”   “去做什么?”齐芸听得糊涂,在一旁问道。   苏言赶紧跟她解释,“程叔叔找了医生想帮我做个检查。”   齐芸静了一下,缓缓道,“不用了,我们苏家有医生。”   “妈。”苏言不满地叫她一声。   齐芸没理他,转了转手边的杯子,抬眼看程郁说,“程小姐,麻烦你转告程先生,苏言的事我们有分寸,不劳你们费心了。”   程郁怕她误会解释道,“我爸爸只是……”   “既然是医生,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好了,其他不要多管。”   程郁听出她的意思,皱起眉。她虽不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也从没有过低人一头的感觉,此时被羞辱,比被人当街辱骂更无法忍受。她压低了声音说,“苏夫人,我们是普通人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需要讨好别人,您想太多了。”   齐芸愣一下,反倒笑起来,“怎么,我说的话不爱听了?”   “姐。”齐博文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程郁他们是好心,你做什么,吃了枪药似的。”   程郁没有出声,低头忍耐了一会,见没人再开口,于是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反应,转身往门口走。   程郁走得快,苏言追上来,她人都已到了门。屋里齐博文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齐芸的声音却不大不小的传过来,“我最看不得女孩子朝三暮四,跟傅凉生一样。”   程郁一下停下来,心里有火却不能发泄,只捏着袖口站在门口。苏言追上来,拉着她刚想说什么,看到前面的人停下来。   齐博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台阶下看着他们。   程郁看到他心里的委屈一下涌上来,红了眼圈,别过头不去看他。齐博年站在门口也不知屋子里的话他听到了多少,苏言莫名有些心虚,松开程郁,老实地站在一旁。齐博年面上没有不快之色,上了两步台阶,低头碰了碰程郁的下巴,逗她,“生气了?”   程郁抬头看他,小孩子抗议一般说,“不能这么说我爸爸。”   “好了,跟我进来吧。”齐博年笑着牵起她的手,一起重又回到屋里。   程郁不情愿地挣了一下,齐博年转身对她做了一下安抚的动作,“别怕。”   齐博年进了屋,齐芸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听说小言身体不好,过来看看。”   他现在已经搬出来住,齐博文也不知道他过来,说了他一句,“过来也不说一声。”   齐博年笑一下,“不知道你要来。”说着揽着程郁一起坐下来。   齐芸看了他们一眼,对齐博年说,“听到我说傅凉生的事了,不然还站在门外不进来呢。”   齐博年露出无奈的表情说,“姐,不要迁怒到程郁头上,不关她的事。”   “我就是不喜欢傅凉生。”齐芸有些忿忿地说,“当年她在你们兄弟两人间摇摆不定,要不是你们感情好,早就为了个女人翻脸了。”   “不会。”一旁静听的两人同声回答。   齐博文愣一下,笑了笑,“凉生就是自由惯了的性子,不是要挑拨谁,你也不用对她有成见。”   齐芸哼了一声,“你倒是护着她,所以才骄纵的不成样子。”   齐博文没有接话,转头对程郁说,“刚才让你受委屈了,我这个姐姐气头上就像小孩一样,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们一人一句,程郁倒像是个局外人了,只是无端受辱,心情自然好不起来,也不答话只点了点头。   这时齐芸站起来说,“都留下来吃午饭吧,我让厨房去准备。”说完走到程郁跟前笑一下说,“我刚才话说得重了,跟你道个歉,我们这些大人利益牵扯太多反而容易小人之心,你不要介意。”   程郁被她说得脸红起来,站起身低头道,“是我沉不住气,您是长辈,我不该顶嘴。”   齐芸拍拍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小言的心思我知道,他只是一时兴起,长久不了,你不用理。”   程郁有些吃惊,抬起头看她,目光却瞟到一旁站着的苏言,不知为何心里一凉,竟有些替他难过起来。   程郁没有留下吃饭,说是跟程雁新有约,要早点回去。齐芸没有强留,苏言站一旁有些难堪似的沉默着。齐博年自然是要送她一起回去,起身时却突然问,“凉生回来了?”   齐博文被问得一愣,过一会才答道,“据说是回来了,不知现在住在哪,没听她说。”   齐博年沉默一下,接了句,“你不要瞒我。”   齐博文变了脸色,沉声道,“小年,想清楚自己该关心的是谁,不要不知轻重。”   齐博年没有答话,领着程郁出了门。   两人坐进车里,齐博年转身摸了摸程郁的脸说,“天那么冷,怎么过来的?”   “坐公车过来的。”   “怎么不叫我,那么远的路。”   “你说有事。”   齐博年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一时找不出理由,讷讷的开不了口。   程郁抬头去看他,“你是打算去找傅凉生?”   “程郁……”   “没事,我明白。”程郁凑过去玩着他毛衫上的纽扣说,“我不找你,也是怕你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苏言一起。上次你生气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楚呢。”   齐博年抚着她的头发,心思都飘远了,“凉生回来了,我不想瞒你。”   程郁本想岔开话题,可是自欺欺人也躲不过,齐博年心里只有那一人似的,想到这不免悲愤道,“你想怎么样?”   见她突然发火,齐博年有些茫然,“程郁?”   “她回来了,所以你要甩了我吗?你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只记得她一个人,到头来我的结果比乔然好不了多少吧?”   齐博年把她揽到怀里,叹口气说,“不要乱说话,我没有想跟凉生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程郁伏在他的胸口,哀求一般说,“你不要骗我。”   “不会。”   “你骗我一次,我就不会再信你。”   “我不会。”齐博年低头吻上她的额头,看她眼角微红,心里也难过起来。   窗外,风大起来,细小的雪花慢慢落下来,这一场雪终究是没能躲过去。   两人走后,苏言气哼哼地回了房间,午饭时也没下来。午后,齐博文陪着齐芸在客厅里聊天,想起苏言的事问,“小言的身体没事吧?”   齐芸叹了口气,“最近不太好,老是发烧,我也不敢让他出门,还惹得他不高兴。”   “不是说治得好吗?”   “是啊,等着手术呢,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齐博文拍拍她的肩膀说,“心脏病也不是治不好,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齐芸勉强笑了一下,面带忧色地说,“我不想小言跟程郁接触,就是怕到时候闹成你们当年的局面,都是一家人,因为这种事……太尴尬了。而且小言身体不好,再因为生气出了什么事,我可承受不了。我身边就这一个孩子了,他姐姐因为觉得我们偏心出去留学直接就不回来了,可都是我的孩子,我能怎么办?”   “你不要想太多,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   “你说……”齐芸转过头看他,有些迟疑地说,“如果小言真的喜欢程郁,现在凉生也回来了,能不能让小年把程郁让给小言。”   “你说什么?”齐博文皱起眉,“程郁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做父母的怎么能忍心这样随便安排她的生活?”   齐芸有些委屈,“我也就随口说说,况且小年的心思都放在凉生身上,到时候如果是他不喜欢也怨不得我们啊。”   “不会的,凉生不能一辈子都掌控他。”   “真是这样才好。”齐芸不甘心似的小声说了一句。   齐博文沉默下来,雪越下越大了,院子里的冬青上落了厚厚的一层,N城的冬天总是比他想像中的要冷。   齐博文回去时,天色已经晚了,雪停了,四处一片白茫茫的。头顶的月光落在树梢上,亮晶晶的。他开车到了大门前,突然看到一个人蹲在门口,指间夹了一只烟,在雪地里露出一点猩红的光。   他心里一动,停车走下来,对面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笑。齐博文一惊,愣在原地。傅凉生弹掉了手里的烟站起来,她的模样几乎没有变,笑起来时眉目微微弯起来,眼睛里落一点月光,晶莹剔透的。   她裹紧了大衣慢慢走向他,齐博文不能动,看着她伸手拢了拢掉下来的乱发,透明的指尖,显出一点苍白的颜色。到他身前,傅凉生揽住他的腰,靠着他的胸口说,“我回来了。”   齐博文抬手搂住她,想要说什么却被抽光了力气一般,开不了口。只伏在她肩头,在这漫天风雪里,寻到一点温暖来。      相见      齐博文睡得不踏实,半夜做了恶梦突然醒过来,还未睁眼便觉床前站了一个人。他开了灯,傅凉生一副木然的表情站在他床前,见他醒来才露出一个笑,“我吵醒你了?”   齐博文坐起身,抬头问她,“睡不着吗?房间是你之前住过的,现在不习惯了?”   傅凉生走过去,盘腿坐在床边,笑一声说,“我没那么娇气,只是……睡不着。”   “有心事?”齐博文皱了眉头,凑过去问她。   傅凉生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叹了口气说,“我回来,你有没有不高兴?”   齐博文握住她的手指,笑一下说,“怎么会?你一个人在外边我担心还来不及。”   傅凉生嗤笑道,“不怕我回来又迷惑了小年,害你们兄弟不合。”   齐博文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偏过头去看她,“你知道,我没那么想过。”   傅凉生看着他的笑容,一时有些恍惚,这才惊觉他们已多年未见,兀自伤感起来。她垂下眼,轻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凉生。”齐博文叫她一声,似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下来。   傅凉生抬头问道,“想说什么?”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傅凉生笑起来,“我以为你不会问。”   齐博文看她,沉默着等她回答。   傅凉生捞过床边的被子将自己卷起了,幽幽地说,“他不只爱我一人,结婚没多久就厌倦,另找新欢。我本来心思也不在他身上,不想拦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婚姻无趣,不如早早散了的好。可是不过三个月而已……”傅凉生停了话侧过头看着他问,“这世上真的有感情这种东西吗?”   齐博文不高兴,哼一声说,“我本来就说他不是好东西。”   傅凉生笑得凄楚,把脸埋在被子里说,“我能怎么办呢?你又不愿娶我。”   “凉生。”齐博文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想要的感情我给不了你,到头来你会失望。”   傅凉生甩开他的手,“你总是以自己的经验去判断别人的结果,真是可恶。”   “我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傅凉生突然发了火,站起来说,“你不爱我才是事实,你连承认也不敢。”   “我不是……”   “闭嘴。”傅凉生几近抓狂地低声吼他。   “凉生,不要这样。”齐博文哽了一下,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她,“乖,不要生气。”   傅凉生伏在他肩膀上,几乎要崩溃,“你防着我,怕我迷惑了小年,宁愿选了傅颖也不要我,再待在你身边,我快要活不下去。可是离开你我又无法忍受,我不知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齐博文心疼地捧起她的脸,蹭了蹭她的额头说,“回去睡吧,睡一觉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傅凉生拉着他的衣角,跪坐在地上,“你只会哄我。”   齐博文弯腰抱她起来,“不要想太多,你想做什么我不再拦你。”   傅凉生静下来,窝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齐博文把她送回房间,安顿她睡下才出了门。走廊里只亮着壁灯,昏暗幽长彷佛没有尽头一样,他踩着地板慢慢往前走。他对傅凉生似乎没有做过的对的事,带她逃离苦海又推她入地狱,他这一生终究是欠了她,不知是否还得起。   第二天傅凉生起得晚,下楼时却见齐博文还在,坐在客厅里翻着一本杂志。她微微顿了脚步,站在楼梯口,长长出了口气才向他走过去。   齐博文听到脚步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看她,“睡得好吗?”   “好,险些醒不过来。”傅凉生笑一下,挽了头发坐到他身边。   “乱说话。”齐博文训了她一句,笑着问,“饿了吗?我让厨房准备吃的。”   “怎么没去上班?”傅凉生看了看表说,“都十点了。”   齐博文没有答话,只说,“你也好久没回来了,有想玩的地方吗,我带你逛逛。”   傅凉生看着他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笑道,“你专门留下来陪我?”   齐博文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开心点。”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通了,只要能看到你就好,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齐博文拉住她站起来,“去吃点东西,不着急想这些事。”   傅凉生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我想去看看小年,他搬出去了?”   齐博文停下来步子,看着她似乎有些犹豫。   傅凉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沉下脸说,“怎么?我不能去看他?”   “不是。”齐博文笑了一下跟她解释,“小年有女朋友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傅凉生应了一声,感慨道,“他终于也愿意定下来了,这是好事。”   “是,总有一个人要陪他走到最后。”   傅凉生冷笑了一下,“对,只有我活该这一生苦苦恋着一个人。”   齐博文沉默下来,到了餐厅前,牵起她的手说,“进来吧。”   傅凉生不再多说,跟着他走进去。只要齐博文还愿迁就她,她就能觉得满足,有时她也不明白这么自贱是为了什么。   下午时齐博年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后却没有人说话,等了半晌听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他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屏住了呼吸竟说不话来。   傅凉生以为吓到他了,笑着说,“是我,小年,我回来了。”   齐博年稳了稳心神才问道,“你在哪呢?”   “我在你家呢,听他说你搬出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还没回来。做老板的还用那么拚命吗?”   齐博年笑了一下,“就知道取笑我,我马上回去,你附近的咖啡店等吧,外面太冷了,小心感冒。”   “知道了,不着急,我会等你。”   “凉生。”   “什么?”   齐博年握着电话,沉默的时间太长,等耳根都微微发烫起来才说,“不要说等我却又自己跑了。”   “对不起,小年。”   “我不是要跟你翻旧账,只是……”   “我明白,我不走了,不会再骗你了,小年。”傅凉生顿了一下,声音里竟带了点伤感,“我知道只有你对我好。”   齐博年鼻子一酸,不知是为傅凉生还是为自己,过一会才开口说,“回来就好。”   傅凉生笑一下,挂了电话。   齐博年这边挂了电话,急忙忙地往回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街上车子不多,齐博年提了车速,景色在飞速后退,他恍惚着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想到傅凉生他就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巨大的喜悦和惶恐一起涌过来,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车子开进小区,齐博年停好车,走出车库就看到傅凉生蹲在大厅前的台阶上,歪着头不知看向哪里。   他快步走过去,到了跟前小声训她,“说过让你去咖啡店等的,外面多冷。”   傅凉生看到他站起来,踮起脚去扯他的脸颊,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现在知道教训我了?”   齐博年拍掉她的手,假装生气道,“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生气呢。”   “好了。”傅凉生推着他上了台阶,“快回家吧,冻死我了。”   齐博年回头看她,露出一副你活该的表情。   傅凉生仰头笑起来。   齐博年住的地方,傅凉生不常来,以前他们都是喜欢窝在齐博文的别墅里,人多起来便也热闹得像是一家人。现在大家都各奔东西,心也聚不到一起了。   齐博年带她进了屋里,拿了拖鞋给她换上,接着回头问她,“要喝点什么,我这里只有纯净水。”   傅凉生摆摆手,“不用了,我不渴。”   “那我去洗点水果,有你喜欢的提子。”   “好。”傅凉生应一声,跟着他一起去了餐厅。   齐博年从冰箱里拿了水果出来,放在水龙头底下仔细地冲洗。傅凉生走过来倚在一旁的料理台上,低头时就看到齐博年的手指浸在清水里,透明的指尖,在水里弯曲的一瞬间,有让人心动的感觉。   她记起那一年齐博文去找她,窗外是瓢泼大雨,他们坐在老家未装修的房间里,风夹着雨丝扑到脸上,凉丝丝的。她站在他床前,低头碰了碰他的手指,温暖干燥的触感,带给她的也是这种心动的感觉。她苦笑起来,一瞬间的感情果然不可信呢。   齐博年静了一会,抬起头就看到傅凉生在发呆,不知她在想什么,他也没去打扰。等洗好了提子,他摘一颗递到她嘴边,“尝尝甜不甜?”   傅凉生猛地回过神,将提子含到嘴里,太冰了,竟尝不出甜的味道,她抿嘴笑了笑,“你跟他都还是一副干净漂亮的模样,只有我……已经不成样子了。”   齐博年扶着水池边缘,暗自忍耐一般,沉默了一会才抬头看她,“你总是一意孤行,谁劝也不听,你又不喜欢干嘛非要去嫁他。”   “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归宿,他说会对我好,只是我忘了男人的承诺总是靠不住的。”   齐博年冷下脸看着她,“我没有骗过你。”   “所以我不能骗你,小年,我如果忍心早就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真的会甘心?”   齐博年一时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叹口气牵起她的手说,“好了,不说那些,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傅凉生也不再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他走出去。   他们刚走出餐厅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程郁站在门口,看到他们露出惊讶的表情。   “对不起,我……”程郁一句话没有说完,愣了愣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齐博年也一时呆住了,待反应过来赶紧跑出去追她。   程郁慌不择路,跑到电梯前竟也不知按下楼的按钮,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齐博年跑过去拉住她,“程郁,你听我说。”   程郁甩开他的手,“不,你让我静一下。”   齐博年不顾她反抗把她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你不要乱想,凉生只是过来找我叙旧。”   程郁抓住他的衣襟,手指都痉挛起来,“你说过你不会骗我,我信你,你不要骗我。”   齐博年心疼地拍拍她的后背,“别怕,我不会骗你。”   程郁眼前都是他们牵手的情景,心里想着不该信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恍恍惚惚地被齐博年牵着手带进屋里。   傅凉生还站在客厅里,见他两人走进来,神情有些尴尬,上前说,“你们有事,我先回去了。”说着就往门口走。   程郁这时缓过劲来,伸手拦住她问,“傅小姐?”   傅凉生愣一下,点头答道,“叫我凉生就好了。”   程郁冲她伸出手,“你好,我是程郁。”   傅凉生笑着跟她握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小年的女朋友。我听齐博文说小年找到一个小美女,我还以为他护短,原来真是漂亮的女孩子。”   程郁低头笑一下,“过奖了。”   “那你们聊,我不打扰了。”说着傅凉生就要往门口走。   齐博年把她拦下来,“你还吃饭呢吧,我跟程郁下去买点吃的,你在上面等一会,我们很快回来。”   傅凉生想拒绝,齐博年已经拉着程郁出了门。   两人进了电梯,程郁挣开齐博年的手,倚在一旁不说话。   齐博年过去抚摸她的额头说,“还生气呢?”   “我心里害怕。”程郁仰头倚在电梯墙壁上看他,“我不能明白你的心意,不知该如何信你。”   齐博年把她圈在怀里,用尽力气搂紧她,“我只是担心凉生,如果哥哥跟傅颖结婚,她肯定受不了,我怕她出事。如果你不喜欢我尽量少跟她见面。”   程郁靠在他怀里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是要无理取闹,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   “我知道。”齐博年拍拍她的后背,等电梯门打开,领着她出了门。   他们在楼下餐厅点了东西带上楼,回去后却发现傅凉生已经走了。程郁拎着东西看向齐博年,表情有些委屈,“我没有要赶她走。”   “我知道。”齐博年笑着把东西接过来带着她进了餐厅,“她大概是怕我们尴尬吧。”   程郁跟在他身后小声说,“我不反对你去见她,不过你不要瞒着我。”   齐博年转身刮了她鼻尖一下,“以后随时跟你报备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齐博年笑起来,把东西放在餐桌上,他抬头看到暗下来的夜色,突然道,“我希望凉生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程郁从背后抱住他,“会有的。”      车祸      一大早齐博年就出了个小车祸。   他开车去工作室时,路上遇到一个醉汉,横冲到他车前,他着急躲他却被后面的车追了尾。车子撞到路边的护栏上,整个车头都瘪了。他撞到了头,人也昏过去,被人叫了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程郁知道后,赶紧丢下手里的工作赶去医院。   病房里只有傅凉生一个人坐在床前,齐博年还没有醒,微微偏过头,露出细白的颈项。傅凉生坐在他身边,露出一个侧脸,眉目间俱是温柔的神色。窗外的阳光照在花坛里未化的积雪上,有些刺眼。站在门前,程郁迟疑了一下才轻轻敲了下门。   傅凉生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到她笑着站起来,“来了?”   程郁顾不得跟她寒暄,紧赶了几步走到床前,担心地问,“他没事吧?”   “医生说有轻微的脑震荡,没有大问题,你不用担心。”   程郁没有答话,低头看着齐博年却不敢碰他,握着手在床前站了一会才坐下来。   “齐博文出去打电话了,让我在这看着小年。”傅凉生坐到她身边,不知是不是特意解释给她听。   程郁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整个心思都落到齐博年身上,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她不满,心里竟升起了怨恨。她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开口问傅凉生,“你喜欢过齐博年吗?”   傅凉生被她问得愣住,“我……”   “对不起。”程郁一瞬间冷静下来,压下心里那股邪火,对她笑了一下,“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用介意。”   傅凉生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沉默下来。   程郁待了一会觉得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问她,“你生气了?”   傅凉生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是不喜欢小年,只是那跟对齐博文的感情不一样。”   “他爱过你,如果不是男女之情他不会稀罕。”   傅凉生第一次正视程郁,竟躲不过她的咄咄逼人,只好承认道,“我是自私,只想着如果齐博文不要我,至少还有小年陪着我。可是……”   “他是我的。”程郁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个孩子虚张声势地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我知道了。”傅凉生转过头,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程郁一瞬间觉得她跟傅凉生有些同病相怜。傅凉生爱齐博文,就像她爱齐博年,似乎都是求不到的感情,没有一个人是圆满的。   “对不起。”程郁凑过去,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我只是讨厌这种……几乎屈辱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傅凉生反手握住她,“程郁,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不想伤害你,如果有些事情我不能控制,求你不要恨我。”   傅凉生说完,不等她回答起身出了门。   程郁转身看她关上门,门外的阳光映出傅凉生低垂的眉眼,下一秒便被关到门外。   齐博年下午才醒过来,程郁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就看到病房里黑压压站了一群人,连消失很久的乔其居然也在。乔其倚在床头正逗齐博年说话,转头看到她一下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程郁干脆无视了她,直接走进去。   齐博年额上缠着纱布,因为头晕,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她进来,齐博年冲她伸出手,讨好地笑起来。   程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恶狠狠地说,“第二次了,齐博年,你再这样要没收你的驾照了。”   齐博年还没得及说话,齐博文不甚愉快的声音响起来,“第二次了?怎么回事?”   齐博年讪讪地笑道,“冬天路太滑了。”   齐博年脸色难看地皱起眉说,“你最近不要开车了,我让家里的司机过去送你。”   齐博年苦下脸来,“哥……”   齐博文截住他的话说,“好了,就这么定了。”说完扫了一眼屋里的人,“都散了吧,让他休息会。”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都陆陆续续出了门,乔其跑到床边笑着,“挨训了吧。”   齐博年笑起来,“出去玩得高兴吗?”   “嗯,南方的小镇四季如春,妈妈很喜欢,家里太冷了,她一直受不了冻。”   “让阿姨注意身体。”   “我会转告她的。”乔其笑一下,神秘兮兮地说,“给你带了礼物,有空拿给你。”   齐博年笑着点了下头,“谢谢。”   “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我可不像某人,开车技术那么差。”   “取笑我。”齐博年瞪她一眼,“赶紧回去吧,晚了的话,阿姨又该担心了。”   乔其弯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你好好休息。”   齐博年抿嘴笑了一下,“好。”   等乔其走了,程郁才站起身坐到床边,帮他掖着被角,漫不经心地说,“聊得很开心啊。”   齐博年拉住她坐到自己腿上,笑着岔开话题问,“又请假了?”   程郁气鼓鼓地说,“也不知是谁害的。”   “头晕。”齐博年装模作样的按住额头。   “装可怜没有用的。”   齐博年笑起来,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摆摆弄着她的手指说,“车子失控的一瞬间,我突然记起第一天遇见你的样子,你站在客厅里,窗外的雪色映着你的脸,干净得不像话。我心里想真是少见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齐博年说着,转过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不知乔然最后一刻想的是谁?”   程郁抬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吓我。”   “对不起。”   程郁沉默下来,有些害怕似的握紧了他的手。   乔其出了门,苏言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天气太冷,墙边还堆着未化的积雪。苏言却只穿了件毛衣站在外面,大衣搭在手臂上,无知无觉似的,不知在想什么。   “小心感冒了。”乔其走过去,对他笑了一下。   苏言回过神,转头看她,“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乔其看着远处,自嘲地说,“已经够讨人嫌的了。”   苏言笑起来,“你不追着齐博年了,那么容易就放弃了?”   乔其突然转头,正色看他,“你知道吗?我们家人都恨他,我妈妈一开始甚至不能听到他的名字。”   苏言皱了下眉头,“因为你姐姐的事?那只是个意外。”   “可是我姐姐死了,那是他们的孩子,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他们的怨恨,这没什么理由。”乔其顿了一下,见苏言没有答话,接着道,“所以,我觉得齐博年应该补偿我,我喜欢他,他就应该喜欢我,那是他欠我姐姐的。”   “怎么,现在不那么想了?”   “我不想再自取其辱。”乔其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程郁也会尝到这个滋味的,因为傅凉生回来了。”   苏言冷眼看着她,“你就那么肯定。”   “你可以等着瞧,齐博年是看不了傅凉生受苦的,他已经习惯对她好了。”说着乔其下了台阶,抬头看他,“你不是想追程郁嘛,正好趁现在,说不定还有机会。遇到傅凉生,齐博年就会犯糊涂,机不可失,你好好保重。”   苏言没有答话,站在原地看着乔其慢慢走远了。他抬手抵着胸口咳了两声,自取其辱吗?他笑起来,又怨得了谁呢?   傅凉生没有回去,一下午都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发呆。她回来后就变得不会思考了似的,脑子里一直是空白的,以前有过的难过和失望现在都想不起来,就像已经坏死的关节,即使接回去也不再有疼痛的感觉。   傅颖从一旁走过来看她半天也不见她有反应,只好过去叫她,“凉生。”   傅凉生抬起来,略有些迟钝的看了她一会才想起来对她笑笑,“你来了。”   傅颖在她身旁下来,问她,“回来了,怎么不回家看看?”   “有空就回去。”   对她的顺从,傅颖似乎不能适应,愣了一下才回答,“那就好。”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傅颖低头,“快了。”   “已经定好日子了?”   傅颖没有回答,只说,“凉生,我以为你已经接受这件事了。已经……十年了。”   傅凉生突然回头对她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是我太傻了。”   傅颖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这样的傅凉生太陌生了,她有些无措起来。   傅凉生似乎不打算再多说,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一会帮我跟小年说一声。”   傅颖点了下头,傅凉生便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等她走远了,傅颖抬手盖住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难过起来,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起十几岁的傅凉生还是怯生生的模样,跟自己蜷缩在一张床上,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渴望在彼此身上相互蹭一点感情。可那一点温暖,原本就是虚假的,转头就被忘了。   “你骗她的?”程郁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站在一旁突然出声问她。   傅颖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她时眼圈还是红的,她有些狼狈,慌忙低下头,“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没必要瞒她。”   程郁露出一些不认同的表情。   傅颖微微挑眉,问她,“如果让要你把齐博年让给她,你让吗?”   “她爱的人不是齐博年。”   “所以我就该拱手让给她吗?”傅颖突然发起火来,猛地站起来质问她。   程郁看着她,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随即平静下来,有些不忍看她,微微别过头。   傅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重新坐下来,弯腰捂住脸,声音都带了点哭腔,“谁就活该去牺牲呢?”   “对不起。”   “没事。”傅颖站起来拢了拢大衣,对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先回去了。”说完不等程郁答话便逃似地匆匆离开了。   程郁站在门口,一直等傅颖走远了才转过身。齐博年披了件外套站在她身后,黑色毛衣映着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程郁关上门,没有转身,突然开口问他,“你觉得心疼吗?”   “程郁。”齐博年走过去握住她的肩膀。   “我应该可怜傅凉生吗?这里容不下她,谁都不希望她回来。”   “不要这样。”齐博年试图把她抱在怀里。   程郁挣开他,慢慢蹲下身,“你觉得我无理取闹也好,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即使不因为感情,你也会选择傅凉生,而不是我。”   齐博年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去亲吻她的脸,嘴里喃喃地叫她的名字,“程郁,我爱你,你要相信我。”   程郁没有答话,握住他的手,因为那温暖却瑟瑟发抖起来。   齐博文送傅颖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月亮挂在树梢,照在路上,落下稀疏的影子。车子停在门口,齐博文似乎并不打算进去。傅颖解开安全带,仰靠在座位上没有动。   齐博文安静了一会,过来抚着她的额头问,“累了?”   “我们结婚吧?”傅颖侧过头看他。   齐博文敛了笑,他握拳抵住下巴犹豫了一会才对她说,“傅颖,我们能不能不结婚?我保证我不会娶凉生,我也不会娶任何人,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你如果再遇到喜欢的人,可以……”   “齐博文。”傅颖粗暴地打断他,“我三十二岁了,我从二十岁等你到现在,我已经老了。如果不是傅家的女儿,谁还愿意多看我一眼。”   “对不起。”齐博文难过的低下头,好半天才能开口,“可是我害怕,如果凉生不能接受,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爱她?”傅颖再看他时,已经满脸都是泪,“我就知道。”   齐博文抬手想要替她擦眼泪,傅颖赌气地别过头,“为什么?因为你们同病相怜?”   “我只是可怜凉生。”   “对,你们都一样,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你,就像你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我。只是你是她的天,我却是你的屈辱。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吗?真是不公平。”   “对不起。”   傅颖静坐了一会,打开了车门,“我是一定要跟你结婚的,你定好日子吧。”   “傅颖。”齐博年过去握住她的手腕,“你不要这样。”   “这是你欠我的。”傅颖甩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别墅大门。   傅颖走后,齐博文坐在车里出了会神,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回家,怕看到傅凉生的脸。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一塌糊涂,给不了任何人承诺,只是徒增烦恼。      生病      今天是冬至,还没到中午,齐家的厨房就忙起来,负责做饭的阿姨一早便调好了馅料准备包饺子。齐博文和齐博年在客厅里聊天,程郁坐一会觉得无趣,跑去厨房帮忙。   她从小就喜欢摆弄厨房里的东西,那时候最爱端着小板凳,帮程雁新择菜。程雁新会偷偷洗个葡萄什么的给她,被周子欣看到就会埋怨他饭前不该吃水果之类的。两父女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心情却是快乐的。   窗外天放晴了,阳光很好,程郁抬手遮住眼睛。时间太久远,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她有些不确定记忆里的那些事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的发生过。   齐博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揽着她的肩膀问,“觉得无聊了?”   程郁从一旁的果盘里摘一颗葡萄递到他嘴里,“我插不上话,待在那,你们反而聊得不痛快。”   “好甜。”齐博年含糊的说了一句,笑着坐在她身边,“喜欢吃什么,跟阿姨说。”   程郁笑一下问,“齐先生呢?”   “去楼上看凉生去了。”   “她还好吧?”   “嗯?”齐博年似乎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疑惑地看她。   “你哥哥要结婚的事,她能接受吗?”   齐博年皱了下眉头,随即笑起来,“算了,不管了,是他们的事。”   程郁盯着他看了一会也觉得不该自寻烦恼,拉着他到料理台前,笑着问,“会包饺子吗?”   齐博年摇摇头,“从小妈妈就不让我进厨房,她总怕我把菜刀扒下来,或者被开水烫到。”   “阿姨太小心了。”程郁突然想到什么笑起来,“齐先生应该比你听话吧,阿姨肯定不用替他操心。”   “我们是同父异母,哥哥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我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哥哥提过。”   程郁有些意外,讷讷地不知该怎么接话。   齐博年抚着她的头顶笑着说,“没事,是我没跟你提过。”   程郁拉着他的手指说,“你们感情很好,我只是没想到。”   “其实我对哥哥不是很瞭解,很多事情他都不跟我说。听傅颖说有段时间齐氏因为资金问题差点垮了,那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他一个人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他很疼你。”   “我知道,如果不是凉生太可怜,凉生的事我不会跟他闹。”   程郁抬头看看他,揽着他的腰沉默下来。   齐博年去找程郁时,齐博文便上了楼,到了傅凉生的房前他停下来,里面没什么动静,安静得让他有些心慌。他站了一会,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答话,他推门走进去。   傅凉生盘腿坐在床上,手边摊着一本杂志,好像是关于齐博年的一期访谈,书页在阳光下有些反光,看不清他的样子。   齐博文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早饭没下来吃,饿了吗?”   “今天冬至?”傅凉生答非所问。   齐博文愣一下点点头,“阿姨在包饺子,喜欢吃什么馅的,我让他们再去准备。”   “我不饿。”傅凉生说一句低头把杂志翻开来,“小年很厉害啊。”   齐博文凑过去想仔细看看,傅凉生察觉到他的动作却猛地避开了。齐博文被她吓一跳,抬头看到她眼里的那一点怨恨,突然有些伤心,掩饰着站起身说,“午饭的时候我过来叫你。”   傅凉生没有答话,等齐博文转过身才突然开口问,“你们要结婚了?”   齐博文回头看她。   “定好了时间,告诉我,我好搬出去。”   “如果……”齐博文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问她,“如果我不跟任何人结婚,你能接受吗?”   “包括我吗?”见他默认,傅凉生低头,冷笑了一下,“你要一辈子这么吊着我吗?”   齐博文答不上话,尴尬的笑了一下,“我先下去了,有事找我。”   傅凉生没有理他,继续翻自己的杂志去了。   齐博文被晾在一边,站了一会,见她实在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才转身出了门。   齐博文还没到楼下就见齐博年慌慌张张地跑上来,他皱了下眉头问,“怎么了?”   齐博年扶着扶手停下来,“苏言进医院了,情况可能不太好,姐姐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齐博文不敢耽搁,跟着他下了楼。   到了楼下,齐博文回头看了一眼,傅凉生不知什么走出来,站在二楼看他。齐博文以为她有事,刚想开口问她,傅凉生却转身走开了。齐博文没来得及说什么,匆匆出了门。   三个人到了医院,苏言还在抢救,齐芸红着眼睛坐在手术室前,听到他们的声音惶惶然地站起来。   “出什么事了?”齐博文赶过去扶着她重新坐下来。   齐芸还没开口又呜咽着哭起来。   “没事,别担心。”齐博文轻她的后背安慰她。   齐芸哭了一会才缓过来,抽噎着说,“今天他爸爸打电话来让我们回去,可小言死活不愿回去就跟我吵了几句。我气急了就打了他一巴掌,谁知他下台阶时就昏倒了,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二楼那么高,我当时都吓傻了。”   “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进去抢救还没出来呢。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他的。”   “没事,没事。”齐博文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轻声安慰她。   “我害怕……”齐芸抓着齐博文的衣襟,哭着说,“救护车来的时候,小言都没气了。”   齐博文心里一惊,宽慰她,“你是自己吓唬自己,没有那么严重。”   “我这辈子真是欠他的,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齐芸心里有火,却无处发泄,说话时口气都狠狠的。   齐博文知道她吓坏了,搂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程郁拉着齐博年的手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苏言病得那么严重,脑子里一空,整个人都慌起来。   苏言被推出来的时还在昏睡,氧气罩也没有摘,脸色苍白得吓人,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程郁站在一旁几乎不能接受,躺在床上的人就是那个有些乖戾的英俊青年。   苏言脱离危险了,齐芸也稍稍放下心来,守在床边,不时摸摸他的脸,紧张地有些神经质一般。几个人也都乏了,齐博文看了看齐博年他们,对两人说,“你们先回去吧,小言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齐博年点点头,“我先送程郁回去,我一会就过来。”   “等一下。”齐芸叫住他们,“能不能让程郁留下来?”   几个人都疑惑地看她,齐芸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我就是觉得小言醒来时看到程郁能高兴点。”   气氛一时冷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不知该说什么。齐芸尴尬至极,赌气一般说,“算了,他那么不听话,我也不惯着他了。”   几人都知道齐芸是关心则乱,倒是不好说什么反驳的话。程郁见他们都不说话,于是凑过去握住齐博年的手,小声说,“那我留下来?”   齐博年抬头看她一眼,还没开口,就听齐博文说,“小年,不然你先回去,我跟程郁留在这,我们可能待的晚,你回去正好跟凉生打声招呼。”   齐博年犹豫了一下,齐芸已经开始挥手赶人了,“都回去吧,看着心烦。”   “好了。”齐博文揽着她坐下来,笑着说,“你是担心小言没什么好尴尬的。”   程郁跟齐博年相视一笑,回头对他们说,“我送他出去,一会就回来。”   齐芸别扭地扭过头,没有说话。   两人笑一下出了门。   程郁陪齐博年一起到了停车的地方,两人停下来。程郁抬手拢了拢他衣领说,“天气冷,回去再多添件衣服吧。”   齐博年摸摸她的脸,笑一下说,“你先回去吧,都快冻僵了。”   程郁环着他的腰,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苏言不听话都是因为任性,现在看来是我臆断了。他身体不好,自然是不会高兴的。”   齐博年抚摸她的后颈,懊恼地说,“是我不对,把你带进我们家的烂摊子,却不能帮你,总是让你迁就,我真是太没用了。”   “你有事,我总不能冷眼旁观,真的能帮到你才好。”   齐博年蹭上她的额头说,“小孩子你太体贴了。”   程郁抬头亲了他一下,“那你记得要回报我。”   两人肉麻了一阵,齐博年才上了车。程郁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上了消失在车流中才转身往回走。冬天的风太冷,吹得两颊生疼,她想起苏言惨白的模样,这才觉得难过,鼻尖微微发酸,慢慢红了眼眶。他还年轻,拖着这样的身体,有多少不开心,别人都不得而知吧。   程郁回去时看到齐博文坐在门外的走廊发呆,无人时才终于露出一脸的倦色。也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看到他这样,程郁竟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放轻了步子走过去,齐博文发现后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程郁在身边坐下来,有些担心地问,“累了?”   齐博文点了点头,应道,“有点担心。”   程郁安慰他,“不会有事的。”   齐博文笑了一下说,“委屈你了。”   程郁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没事,我明白的。”   齐博年叹了口气说,“苏言还小,身体又不好,你们就当迁就他吧。感情这种事只要你们心里明白就好。”   程郁点了点头,略停了一下问他,“傅小姐怎么样了?”   “凉生?”听她这么问,齐博文有些意外,明白过来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影响到你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郁赶忙跟他解释,“我想说……你对她好一点吧,就算不能跟她结婚,也对她好一点。”   “你也同情凉生?”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可是她爱你却要看着你结婚,怎么说都有点残忍。”   齐博文愣了一下,像是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尴尬地别过头,“我会对她好的。”   苏言一直都没醒,程郁跟着守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回去。第二天她不放心,下了班便赶过来,齐芸已经撑不住,被齐博文硬带着回家休息去了。病房里没有人,齐博年也不知去哪了。   程郁拉过床前的椅子坐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房里的灯光调的低,安静的空间里,一切都静止了一般,竟觉不出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程郁握着自己的手指,正对着窗外发呆,突然觉得身旁的人动了动。她紧张地探过头,苏言正好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程郁没有控制住,眼泪差点落下来。   苏言探出手碰了碰她的手,他还打着点滴,手指凉得吓人。苏言盯着她,动了动嘴,声音太低几乎听不到。   程郁凑过去,小声问他,“想说什么?”   苏言垂下眼,看着程郁的指尖,蓦然松了口气,“程郁,你在就好了。”   程郁鼻尖发酸,凑过去安抚他,“我在这,你放心。”   苏言似乎笑了一下,不久便倦了又闭上眼。程郁沉默地看他,此时的苏言太过脆弱,单薄苍白得如同透明了一般,看着让人心惊。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门口,齐博年悄悄地关上了门。坐在门前的长椅上,他抬手掩住胸口,这突如其来的难过不知是为了谁。      决定      上午时,苏言在膝头盖了条毛毯,坐在阳台晒太阳,外面的阳光太好,他晕晕乎乎的几乎要睡过去。他刚醒来那几天,身体发虚,讲不了几句话便喘得厉害,在医院里住了段时间,才终于缓过来。稍微好点他就待不住,着急要出院,齐芸不敢勉强,很快帮他办了出院手续。齐芸一直后悔那天打了他,回去的事便也不再提。   苏言闭着眼眯了一会,楼下传来人声,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他抿嘴笑了一下,大概是两个舅舅又过来看他了。   他坐了一会正准备下楼,这时听到开门声,他以为是齐博文便没有动,谁知等脚步声到了跟前却是程郁的声音传过来,“睡了?”   他有些惊讶,抬头就看到程郁倚在墙边看他,“小心着凉了。”   苏言笑一下,不满地跟她抗议,“我哪有那么没用。”   程郁笑着看他,眼里有些微妙的情绪,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也不知是谁进了医院,半条命都没了。”   苏言勉强一笑别过头,“取笑我。”   “我说真的,你这样太吓人了。”程郁收敛了笑,在一侧的圆桌旁坐下来,“我爸爸听说你的事还骂了我一顿呢。”   苏言微微有些歉意,“连累你了。”   “是我的错。”程郁握拳敲了敲膝头,低头说,“看爸爸那么紧张,我就该知道你的身体不是小问题,是我故意忽略了。”   苏言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上来了,小舅舅呢?”   “他在下面聊天呢,齐先生跟傅凉生也过来了。”   苏言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随即心思转了转,问她,“我妈妈让你上来的?”   程郁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笑了笑。   苏言有些不高兴,抿着嘴没有说话。程郁抬头看到他一个侧脸,因为怒气,脸上多了些血色,那一点虚假的生气越发显出一种病态来。   程郁怕他真的生气,笑着劝他,“别生气了,你妈妈也是希望你能高兴点。”   “所以让你牺牲色相来陪我?”苏言转头看她,又露出第一次见她时那种戏谑的笑。   一瞬间,程郁就觉得苏言有些陌生了。她忍住心里的异样,站起身说,“我来迁就你,也是我错了吗?”   苏言垂头盯着自己的指尖说,“如果我说不稀罕别人的同情心,你会觉得我矫情吗?”   程郁沉默了一下,转身往外走,“我明白了,我会跟苏夫人说清楚的。”   苏言听出程郁不高兴了,几乎没想也想就伸手去拉她。程郁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顾着往前走,苏言被带了差点摔下来。程郁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他,皱眉道,“你小心点。”   苏言没有说话,弓着身子喘得厉害。   程郁紧张起来,“要吃药吗?我下去叫人过来?”   苏言咳了几声,脸色顿时白了几分。他摆了摆手,侧卧在躺椅上,闭上眼,想等着这股难受劲缓过去。程郁不瞭解他的情况,以为他难受得厉害,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苏言拉住她,喘了口气说,“没事。”   程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别逞强,不行就去医院,你的病不是闹着玩的。”   苏言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那么过来的,死不了。”   听他最后一句话,程郁皱了下眉头,想要开口说话,苏信笑着打断她,“你脾气真不好。”   程郁脸红了一下,本来想埋怨他几句,这下也说不出口,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确实脾气不好,而且小心眼。”   “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得罪你吗?”苏言侧过头跟她开玩笑。   程郁笑笑没有答话,在一旁坐下来。   “心情不好?”苏言看着她的脸色问她。   程郁低头说,“只是觉得情况有些乱。”   “傅凉生回来你不高兴了?”   “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像个外人一样,凭空□他们纠葛里,却无法得知齐博年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小舅舅还喜欢傅凉生?”   “我不知道,我只怕傅凉生出了事他不能袖手旁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他不管不是太无情了吗?”   “对,我是自作自受,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还非要扑上去。”   苏言摸着自己的指尖,低头笑起来,“小舅舅说不喜欢你了吗?”   程郁一怔,也笑起来,“我是女人,我也很小气的,我不喜欢他围着别的女人转。”   “如果你觉得失望……”苏言话说了一半突然凑到她跟前,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笑着说,“可以考虑我啊。”   程郁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清他漂亮的眉眼才猛地站起来,她有些尴尬,本起脸说,“苏言,不要开这种玩笑。”   苏言笑了一下,拿着毛毯盖住脸说,“你先下去吧,我睡会。”   程郁看他一副抗拒的姿态,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往门口走。谁知一回头她就看到齐博年站在门口,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刚想开口就见齐博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了,她会意过来,看了一眼苏言,冲齐博年走过去。   到了门口,程郁关上门,转身看了他一会才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齐博年没有答话,抬起手仔细抚摸她的眉眼。   程郁仰起头看他,半天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屈指擦了擦他的眼角问,“怎么了?”   齐博年一直沉默,突然把她抵到墙上,低头吻住她。从嘴角到脖颈,被他吻过的地方都像是落了一点火星,瞬间烫起来。程郁被他箍在怀里,吻得喘不过气,却还记得这是再苏言家里,只好用力推了他几下,“齐博年。”   齐博年终于回过神,却不放开她,把她抱在怀里,长长叹了口气,“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程郁一下子红了眼眶,握拳捶了他后背几下,“知道就好。”   齐博年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你有什么不满直接跟我说,不要委屈自己。”   “我说了有用吗?”   齐博年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顶,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同情凉生,觉得她爱的那么辛苦,不该没有好的结果,就像我妈妈一样。我看不了她们受苦。”   “你不是爱她?”   “以前是的。”见程郁皱起眉,齐博年笑起来,“我年轻的时候笨得厉害,明明是别人的感情还非要掺合进去,满身的正义感,不愿喜欢的人受委屈。现在想想真傻,那么横冲直撞的,真是让人困扰呢。”   程郁评论道,“是挺傻的。”   齐博年捏了她脸颊一下,笑道,“是啊,不然也不会让你那么为难了。”说完嘟着嘴靠过去,“我还怕你觉得小言比我好呢,我都不敢吃醋。”   听他还装出一副委屈的口吻,程郁搂着他的脖颈仰头笑起来,“装可爱没有用的。”   齐博年也笑起来,凑过去亲亲她的嘴角,“下去吧,一会他们该等急了。”   说完齐博年挑挑眉,冲她伸出手,程郁笑着牵起他的手,两人一起下了楼。   午餐准备的很丰盛,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几个人坐在餐厅里吃饭,席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夸张。苏言也下了楼,穿了件厚毛衫,坐在餐桌前,吃了几口合口的,便放下了筷子。齐芸皱眉看他,苏言小声抱怨,“吃多了胃难受。”   齐芸叹了口气,站起来盛了碗粥给他,苏言倒没有拒绝,接过来慢慢吃起来。   程郁趁这个空隙,偷偷去看齐芸。她有些好奇,今天齐芸并没有为难傅凉生,一直和和气气的,可这平静却透着诡异,像是隐藏了暗潮汹涌的情绪,让人觉得人不安。   果然没一会,齐芸就放下了筷子,看着齐博文问,“你跟傅颖什么时候结婚?”   听到这句话,一桌的人都像是有了默契,齐齐地停下来去看齐博文。   齐博文瞟了一眼傅凉生,抵唇咳了一声,“姐,这事有空再说,先吃饭吧。”   齐芸夹了一个素丸子放到苏言的碟子里,然后扭头看他,“早晚的事,何必吊着我们?”   齐博文抿了抿嘴,顿时没了胃口,放下了筷子,“下个星期吧,我跟傅颖商量好了,我们想先订婚,结婚的事慢慢安排。”   傅凉生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像是被窗外的阳光刺伤了眼,闭了下眼睛才恢复了常态。   齐博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凉生?”   傅凉生笑起来,“恭喜你了,想要什么礼物,我去选。”说完又笑着埋怨了他一句,“时间那么紧,你也不早点说。”   傅凉生的态度让每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寻常,但又说不出什么,一起沉默下来。   齐芸没管桌上人的心思,自顾自地说,“反正你欠傅家的,还谁不是还?”   傅凉生脸白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推了椅子,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说完也不等有人答话,转身便往外走。   齐博文想也没想就要追出去,齐芸抬眼看他,“博文,你是要订婚的人了。”   齐博文的脸色比傅凉生好不了多少,握着椅背的手指因为用力有些苍白,“总要找人送她回家吧。”   齐芸看着他没有说话,齐博文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傅凉生还没有走,手里拿着外套,站在台阶上发呆。   齐博文走过去对她说,“我送你回去。”   傅凉生猛地回过神,看着他笑了一下,“不用了,免得芸姐又不高兴。”   “不用介意,她一直都是那样。”   “我明白,她恨我家让你受委屈了。她说得对,还谁不是还,况且你本来就是要还给傅颖的。”傅凉生上前一步,弹了弹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一个笑,“希望你幸福。”   齐博文还没来得及答话,傅凉生就转身下了台阶。   那一天的阳光太好,傅凉生的笑晃了他的眼,那样的笑容,齐博文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礼物      程郁早上起来时有点感冒,她也没有在意,谁知下午竟起烧了,于是晕晕乎乎的请了假跑到医院去吊水。程雁新知道她病了,下午的一个小手术也推了,带着她检查了一通,发现确实只是低烧,这才放心带她去了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程郁就一下倒到沙发里,不再动弹。程雁新出去帮她开药,回来就看到她缩在沙发里,迷迷糊糊竟快睡着了。   程雁新有些心疼,走过去小声叫她,“起来,先把药吃了,一会再睡。”   程郁揉着眼睛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吃了药。药太苦让她觉得一阵恶心,皱着眉又躺下去。   程雁新拍拍她的后背,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这才拿出药瓶帮她挂水。针扎下去,程雁新还有些发抖,见没有出血这才松了口气,帮她调好点滴,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程郁倒是不困了,躺在沙发上捏着程雁新的手指玩。   程雁新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问,“怎么突然发烧了,昨晚着凉了?”说完又喃喃自语道,“你跟齐先生以后不要玩得那么晚,天这么冷,难免着凉的。”   程郁头枕在他腿上笑起来,“你不要齐先生,齐先生的叫他,叫齐博年就好了。”   程雁新抚着她的头顶笑着说,“怎么,觉得爸爸生分了?”   “你是长辈,该齐博年尊重你的。”   “你不懂,程郁。”程雁新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笑了一下说,“你离家那几天他来找过我,他想解开我们的心结。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人愿意花心思去开导家里的长辈,他真心对你好。”   “是啊,可是他喜欢的人回来,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   “喜欢的人?”程雁新疑惑地看她,“你说他……”   “没事。”程郁自觉说漏了嘴,打着哈哈掩饰过去,像小孩子一样握着程雁新的手指,低声说,“没事。”   程雁新也不揭穿她,低头问她,“有心事吧,这几天都瘦了。”   程郁看他皱眉圈着自己的手腕,忍不住笑起来,“我从小就瘦啊,没胖过。”   “是啊,小的时候你妈妈都不敢给你洗澡,怕一使劲胳膊就给弄断了。”   程郁听着头皮发麻,皱眉道,“爸爸,你不要说得那么恐怖。”   程雁新笑笑站起来,“想吃什么,爸爸出去买。”   “不用了,我发烧吃东西容易吐。”   程雁新皱眉叹了口气,“那睡会吧,醒来就好了。”   程郁趴在他膝头点了点头。   程雁新帮她盖好毛毯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颇认真地问她,“程郁,你们既然相互喜欢就快点结婚吧?”   “结婚?”程郁有些发懵,她好像从没想到过这件事,她总得结婚生子都离她很遥远,像是不会发生一样。她笑一下,其实她在心里还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呢。   程郁见她发呆疑惑地问,“怎么,你不喜欢?”   “不是,只是总不能让我去求婚吧?”   “害羞了?”程雁新放下心来便取笑她,“你放心,他喜欢你的话就会想要跟你在一起。”   程郁抿嘴笑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   程雁新一下高兴起来,笑着自嘲道,“我女儿都要嫁人了,爸爸老了。”   程郁笑着逗他,“我同学的爸爸都没有比你年轻的了,小时候跟他们讲都会吓一跳。”   程雁新笑一下,有些感慨,“不应该那么早生小孩的,太年轻的话不知道怎么对孩子好。”   “你跟妈妈是相互喜欢吗?”   “是,她喜欢我。”程雁新低头看她一眼,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那为什么要离婚呢?”   “大概是因为结婚后的期望不一样了吧,我太闷了。这样的生活,太平静,没有尽头一样,让她感到害怕。”   程郁撇撇嘴,“叔叔也不见得有多风趣,每天忙公司里的事,回来后也少见他们聊天。”   “她自有他们的乐趣,小孩子不懂。”   程郁不以为然也不再问,趴在他身上说,“爸爸,你遇到合适的也结婚吧,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   程雁新愣一下,笑笑说,“再说吧,你的事才是正经,爸爸不着急。”   他们聊了一会,程雁新有事出去忙,留程郁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程郁躺了一会也睡不着,穿了大衣打算出去晃晃。出了门,外面阳光正好,亮得有些晃眼,她站在走廊的阳台上往外看了看,忽然发现楼下的灌木旁站了一个人。   外面阳光虽好,风却不小,那人偏过头,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程郁一下愣住了。傅凉生的脸裸=露在阳光下,面无表情。   程郁倚着栏杆想了一会还是决定下去打个招呼。到了楼下,这才觉得冷,不远处都有住院的病人,低头沿着那一圈小径散步。程郁朝远处看了几眼,向傅凉生走过去。傅凉生正站着出神,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她,一时也愣下来。   “程郁。”傅凉生回过神后便笑着向她打招呼。   程郁点了点头,看着她问,“病了?”   “没有,过来看一个朋友。你呢,不舒服?”   “有点感冒了,过来拿点药。”   “怎么没让小年陪你过来?”傅凉生笑着调侃她。   程郁也低头笑起来,“又不是大事,懒得麻烦他。”   傅凉生看着她慢慢笑起来。   程郁有些莫名其妙,试探着问,“怎么了?”   “如果我还年轻,定会找你做朋友,我当年所见的女孩子大多阴险市侩,让人心烦。”   程郁笑起来,“年轻?你现在才多大,我听齐博年说你比他还小两岁呢。”   “是啊。”傅凉生苦笑着低下头,“只是觉得老了。”   “多想些开心的事,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听她这么老气横秋得口吻,傅凉生忍不住笑着看她,“我以为你最讨厌我。”   “不会。”程郁被她看得有些害羞起来,微微红了脸说,“我不会随便怨恨别人,何况你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   傅凉生若有所思地低头想了一会,才感慨道,“恋爱中的女孩子大多娇气,难得见你那么体贴爽快的人。”   “我妈妈教我凡事不准失态,长大了便端得厉害,学不来别人那样缠人的功夫。”   傅凉生笑笑,心情似乎好起来,对她说,“回去吧,天冷,你还病着,别严重了。”   “你去哪?”   “我去逛逛,他快结婚了,我去给他选个礼物。”   程郁面露不忍,迟疑道,“你……”   傅凉生笑着接道,“我不恨他,是我看不清,一早就选错了人。他待我不薄,我没有理由恨他,怪只怪我爱错了人,怨不得别人。”   程郁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傅凉生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你们没必要如此,要选就选爱的人,不喜欢的随他去,哪里有那么纠结。”   “傅颖是我姐姐,这世上对我好的人除了齐博文就是她了,我不能伤她的心。”   “那也不能连爱人也让出去。”   “你不懂。”傅凉生没说完,自嘲地笑了一下,“还是旁观者清吧,没有办法的事。”   程郁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答话,安静下来。   傅凉生突然开口问她,“你觉得齐博文爱的是我?”   程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不是吗?”   傅凉生慢慢笑起来,“谢谢你,程郁。”   两人又聊了一会,傅凉生与程郁告别,裹紧了大衣,迎风出了门。程郁站在花坛旁,看她渐渐走远了才转身回了楼里。到了程雁新办公室,他还没回来,她呆坐在屋里,想起傅凉生,一时五味杂陈,抚着额头发起呆来。   她正无聊,电话突然响起来,接通后齐博年的声音传过来,“下班了没,一起去吃饭?”   程郁笑着应道,“我在医院呢。”   “怎么了?”齐博年紧张起来,“在程叔叔那里是吧,我去看看。”   “不用,有点发烧,输完液就好了。”   “着凉了吧?”齐博年轻声道,“我这边快忙完了,一会过去看你。”   程郁拦着他说,“天气冷,别跑了,我今晚陪爸爸随便吃点就好了。”   齐博年也没有坚持,应道,“嗯,那你好好休息。”说完齐博年又叫了她一声,“程郁,有事给我打电话。”   程郁笑起来,“好。”   齐博年没有去找程郁就多待了一会,等他回家时天色已经晚了,街边的霓虹亮起来,落在车窗上,影影绰绰的。   回到小区,齐博年停好车就看到一个人蹲在门前的台阶上。他愣一下走过去,到了跟前弓身问,“凉生?”   傅凉生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回来了?”   齐博年皱起眉,“怎么又在外面等,你找我就提前打个电话,我好早点回来。”   “没事,反正我也闲得无聊。”   齐博年拉她起来,“赶紧回屋吧,一会该着凉了。”   傅凉生笑笑,乖巧地跟他进了大厅。   领着傅凉生进了门,齐博年就直接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傅凉生接过来,捧着杯子看他在一边忙。   等齐博年收拾停当,傅凉生才问,“吃饭了吗?”   齐博年这才想起来,拍了拍额头说,“都忘了,本来想找程郁吃饭的,她说今天要陪程叔叔。”   傅凉生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吧。”   齐博年拦住她,“不急,我不饿。”   傅凉生重新坐下,倚在沙发上,不再说话。   齐博年看她一眼,去厨房切了点水果端过来,然后身旁坐下来,“找我有事?”   傅凉生回过神,将口袋里盒子拿出来,递给他说,“我帮他们挑的礼物你看好不好?”   齐博文看着她手里的小盒没有接,“凉生?”   “怎么了?”   “你不用那么勉强自己。”   傅凉生收回盒子笑起来,“我姐姐结婚,我送她个礼物是应该的。”   “你不喜欢可以去跟他说,他……不是不喜欢你的。”   “那么多年了,我不想再逼他了,他能跟姐姐过得好,我也安心了。”   齐博年看着她,不说话。   傅凉生疑惑的看他,“看什么?”   “之前没听你叫过傅颖姐姐。”   傅凉生苦笑了一下,“如今她要结婚了,我才觉得她是我姐姐,之前总感觉不过是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已。其实我到傅家后,唯一跟我亲近的也只有姐姐了,其他人都当我是乡下来的小孩子,软弱可欺,不值一提。”   齐博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现在他们都不敢再轻视你,傅凉生即使脆弱也应是像刺猬一样,如果她不愿意,别人都不能近身。”   傅凉生被他逗得笑起来,“你就会逗我开心。”说着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并蒂莲,上好的羊脂玉,洁白圆润,在灯光下覆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齐博年笑了笑,“很漂亮啊。”   “姐姐喜欢玉,不过……”傅凉生把玉收起来,有些赌气似的说,“爸爸肯定会给她更好的吧。”   “傅先生也是心疼你的,将来你想嫁了,也会给你最好的。”   傅凉生回头看他,“小年,我回来时曾想过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孤零零的,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不要这么说,我都知道的。”   傅凉生突然红了眼眶,俯身把脸埋起来,喃喃地说,“对不起,小年,对不起。”   齐博年过去揽住她的肩膀,突然有些害怕,颤着声音说,“你是怎么了,凉生,不要吓我。”   “我没事。”傅凉生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走了,小年,祝你跟程郁白头到老,她是好女孩,你不要辜负她。”   “凉生?”   傅凉生没再管他说什么,站起身往门口走。   齐博年赶紧起身送她,到了门口,傅凉生转身,理了理他的衣领说,“我回去了,过两天他们就订婚了,到时候就要忙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吧。”   齐博年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却理不出头绪,“有什么事跟我说,你在想什么,不要瞒着我。”   “会的。”傅凉生对他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齐博年站在门口看着她沿着走廊,一路走过去,就像以前每次他送她离开,傅凉生也是这样,连头也不回。她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头顶的灯光太刺眼,他抬手盖住眼睛,不知不觉,竟落下泪来。      订婚      齐博文的订婚宴会在自家的别墅里举行,宾客来了很多,连一直未曾露面的傅家人也全到齐了。大厅里到处都是热闹的人声,夹杂在其中的小提琴模模糊糊的,已听不太真切。齐博文跟傅颖正站在厅中招呼客人,齐博文仍挂着常见的笑,脸色不见异样。倒是傅颖,低头的间隙微微皱了眉,露出一点倦色来。   程郁站在一旁,看着人群中的两人,不知为何在这喜庆里生出一种凄凉来,心头一阵唏嘘。齐博年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问,“觉得无聊吗?今天来的人太多了,顾不得陪你了。”   “你自顾去忙不用管我。”程郁转身拨了拨他的头发笑着问,“凉生呢?我去看看她。”   齐博年偏过头,看着她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跟凉生关系那么好了?”   程郁故意笑他,“难道要为你反目成仇吗?”   齐博年谦虚地躬身道,“不敢,惶恐。”   程郁见他一副作怪的样子笑起来,“真是贫嘴。”   齐博年搂住她,蹭了蹭她的脸颊,“凉生在二楼,你去找她谈谈心也好,今天她心里肯定不好过。”   “我明白。”程郁转身握住他的手,“你去忙,我去找她。”   齐博年又磨蹭了一番,整理下衣领过去招呼客人去了。程郁见他进了人群,这才上了楼。   傅凉生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间,程郁没走近便看到房门竟没有关,虚虚掩着,露出一点灯光。程郁走过去,停一会,轻轻敲了敲门。门里没人应答,过一会傅凉生才过来开门,看到她愣一下,笑着说,“我以为听错了,进来吧。”   程郁走进去帮她关上门,看到她床上摆了一堆礼服,笑着问,“做什么呢?”   傅凉生回头看她,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挑不到合适的衣服。”   “都还好吧。”程郁过去看了看说,“没提前定做一件?”   傅凉生回头笑笑,走过去随便挑了一件,“算了,反正只是陪衬,不至于太丢脸就好了。”   程郁帮她一起把礼服收起来,笑着宽慰她,“不用担心,你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傅凉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笑起来,“谢谢。”   两人聊了一会,傅凉生换好衣服,一起出了门。到了楼梯口,程郁便见齐博文立于大厅一侧,恭敬地跟一人说话,傅颖站在一旁,低垂着眉眼,脸上没有笑容也不见答话。程郁正纳闷,傅凉生扶着扶手停下来。大厅里的人似有感应,抬起头来看她们。程郁这才看清,对面的人一副清模样,看不出年纪,面容英俊冷清,眉眼里却有些戏谑的神情,看她们时略略抬起眼,轻轻一瞥便别过头。   傅凉生停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到了楼下,一起走到那几人身边停下来。齐博文转身看到她,面色有些尴尬,勉强一笑说,“凉生。”   傅凉生对他点了下头,走到那人身边,低头叫了一声,“爸爸。”   那人终于露出一个笑,抬手拨了拨傅凉生的刘海说,“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样子,见到我总一副恨恨的样子。”   傅凉生抬眼看他,表情似是有些恼了,“我知道,我无论怎样也不能讨你欢心。”   “凉生。”齐博文叫住她,冲她使了个眼色。   傅凉生讪讪地停了话头,站到一边。   对面的人脸色变了变,最后舒出一口气,自顾笑了笑,抬头看到程郁,好奇地问,“这是?”   齐博文赶忙给他介绍,“小年的女朋友,程郁。”   那人笑一下,对程郁笑道,“好漂亮的小孩子。”   程郁脸红起来,跟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傅先生好。”   “我是傅怀生。”傅怀生说着冲她伸出手。   程郁笑着跟他握了握。   傅怀生看着程郁对齐博文说,“小年也不小了,赶紧让他成家吧,他们这一对年轻人,真是郎才女貌。”   程郁站一旁抿嘴笑着,也不答话。   傅怀生也不再调笑,对齐博文说,“你们先去忙吧,我跟凉生说说话。”   几人听了便各自散了,留下他们两人单独聊。   待人都走了,傅怀生才走近了问傅凉生,“心里不高兴吧?”   傅凉生抬头看他一眼,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傅怀生掩饰着咳了几声,这才叹了口气说,“早知你那么喜欢,当初让你跟博文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晚了。”傅凉生截住他的话,声音隐隐带了点怒气,“这话你早说几年,我们都不会变成这样,在你心里感情什么都不是。我们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你看着只是可笑罢了。”   傅怀生看着她眯了眯眼睛,看着要恼,转念却又作罢,过去牵着她的手说,“凉生,不管你恨不恨我,我是你父亲,还是希望你过得好。你也不用只想博文一个人,爸爸给你介绍更好的,N城的世家子弟你仔细挑,喜欢哪一个告诉我,爸爸去给你找来。”   傅凉生本要发火,看到他的笑,竟是没了怒气,笑了一下,“随便挑,买菜吗?”   傅怀生握住她的手,无奈道,“只有你敢顶嘴,不听话。”   傅凉生笑起来,“好了,你去忙,不用管我,反正没我什么事,我上去了。”   傅怀生知她心情不好,也不勉强,点点头道,“上去休息会也好,觉得累便不用下来了,你姐姐那边,我去跟她说。”   傅凉生应一声,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他,“爸爸,你身子薄,以后就不要多操劳了。”   傅怀生心里一暖,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知道的,乖,上去吧。”   傅凉生牵了一下他的手,停了一下才上了楼。   傅怀生看傅凉生的神情心里有些异样,也没有多想,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这一场宴会办得久了,等客人散去,时间已过了午夜。傅怀生也张罗着要走,这才想起傅凉生,对齐博文说,“我明天来接凉生回去,今天就让她缓一缓吧。”   齐博文点点头说,“我让凉生下来送送你。”   傅怀生摆了摆手,“算了,别勉强她了。”   齐博文没有说话,回头看了看齐博年。齐博年会意赶紧说,“我上去看看吧,凉生要是睡了就算了。”   傅怀生想一下,也没有反对。   齐博年看他们都同意就打算上楼,程郁在身后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齐博年想了想,怕她待在下面也尴尬便牵着她的手,一起上了楼。   到了傅凉生房前,齐博年推开门发现屋里没有人,他跟程郁相互看了看有些纳闷,于是叫了傅凉生几声。见没有人应答,齐博年一下紧张起来,跑到阳台看了看,窗户关得好好,没什么异样。他正疑惑就听到程郁惊恐地叫了一声,他愣了一下,踉跄着跑过去。程郁正好从浴室跑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一下扑到他怀里,声音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凉生,她……”   齐博年捂住她的眼睛,去浴室看了看,傅凉生躺在浴缸里,整个人浸在血水里,地板上的血已经流到门口,浓郁的血腥味令他作呕。他一下站不住,跪倒在地上。   程郁半抱着他,稍稍冷静下来,跑出去叫人。出了门,她就看到齐博文脸色骇人的站在门口,程郁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齐博文跑进浴室,捂着胸口弯下腰,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进去抱起傅凉生对程郁说,“叫救护车。”   程郁回过神,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等她刚放下电话抬起头就看到傅颖和傅怀生一起跑进来。   傅颖抖着身子走过来,掐着程郁的肩膀问,“凉生怎么了?”   看着她这一副样子,程郁一下不忍告诉她,别过头。   救护车过来时,齐博文已经帮傅凉生包扎好伤口,急匆匆地抱住她下了楼。傅颖已经没有知觉似的,木然地看齐博文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傅怀生跟齐博年都说不出话,脸色苍白的跟着下了楼。程郁过去,扶着傅颖跟着他们一起走下去。   到了楼下,急救人员给傅凉生上了呼吸机,开始进行抢救。齐博文穿一身沾了血的礼服,抱着头坐在一旁。几个人都慌忙上了救护车,傅颖一直很安静,由着程郁扶她坐在一旁。车子发动时,傅颖却突然发了狂,扑到傅凉生身上竟要打她,程郁被吓一跳,堪堪抱住她。傅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过来,撕心裂肺的,“你怎么敢去死?你怎么敢去死?”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傅颖吼得喉咙都哑起来。   齐博文接过她,抚着她的头顶,把她按在怀里,“没事,没事,别怕。”   傅颖情绪太激动竟一下昏过去,齐博文抱住她,眼泪终于落下来。   到了医院,几个人都狼狈不堪,送傅凉生进了急救室,齐博文就站在门前,不动也不说话,整个人像截木头,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了似的。   齐博年站在一边突然走过去提起他的衣领冲他吼,“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恐惧和愤怒齐博年的眼圈都红起来,看着齐博文的一副木然的样子,突然觉得无力,松开他去了走廊的阳台。   程郁想追过去又回头看了眼齐博文,见他苦笑着挥了下手,才赶过去找齐博年。   到了阳台,齐博年正倚在栏杆上抽烟,程郁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轻声安慰他,“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齐博年抖了一下,赶紧按熄了烟,转身抱住她,“那么冷,出来干什么,也不怕烟味熏到你。”   “那你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齐博年抱住她长长出了口气,“我太急了,不该跟他这么说话,他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没事,他明白的。”   齐博年摸着她的头顶笑笑,“就知道安慰我。”   程郁伏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声,突然一阵心酸,她以前并不知道死亡可以来得那么突然,一直在身边的人,也许突然就没了,就像苏言或者傅凉生。   齐博年抱住她待了一会,起身说,“我送你回家爱吧,那么晚了。”   “没事,反正明天,我在这里陪你。”   “那你先进去,外面冷,我再待一会。”   程郁不放心,“你也进来吧,免得生病了。”   “没事。”齐博年说完推着她回去。   程郁无法,犹豫着重又回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   齐博文不知去了哪,程郁四处看了看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正暗自纳闷听到一旁的洗手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她猛地站起来,小心走过去,齐博年应是难受得厉害,扶着洗手台便吐起来。程郁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等了一会,里面好久没有动静,她放心不下,推门走进去。   齐博文吐了一阵,扶着洗手台,蜷在一角,白色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暗红的一片,远远地看过去,狼狈至极。   程郁赶紧过去扶他,“没事吧?”   齐博文精神有些恍惚,迷蒙地看她,“凉生?”   程郁的眼泪一下落下来,扶着他的肩膀说,“我扶你出去。”   齐博文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手抵着胃部,蜷缩在地上。程郁蹲在他身边不知如何是好,正要起身去找齐博年,突然就被齐博文握住了手腕。   程郁被吓一跳,弯腰去看他,“怎么了?”   “程郁。”齐博文似是怕头顶的灯光,抬手盖住眼睛,声音低低的,也不知是不是在跟她说话。   程郁凑过去,就听他说,“我难受得厉害,如果凉生活不过来,我也不用再活下去了。”   程郁跪在地上,一时惊得无法言语,正怔忪间,身后有人走过来。她回过头,齐博年已经满脸的泪,看到她的脸,掩面蹲下来。   程郁仰头倚在墙壁上,午夜的医院静得可怕,窗外起了风,打在窗户上,动静大得吓人。她抱臂蜷缩在一旁,今晚的夜太长,不知什么时候能熬过去。      隔阂      傅凉生抢救过来后,因为失血过多,过了三天才醒来。醒来后便不认识人似的,看人时都是神情呆呆的。齐博文试图跟她说话,傅凉生只是抬眼看他,面上全无表情,看得累了便别过头不再理他。   齐博年只能天天在医院陪她,傅凉生一直不说话,情况也不见好。程郁跑去问程雁新,也只说是精神受了刺激,哪天自己想通便好了。   万一想不通呢?程郁倚在门边看齐博年坐在床前削苹果,低垂的眉眼映着窗外的日光,说不出的温柔多情。程郁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这漂亮男人不知最后能否抓在自己手里。   齐博年听她叹气,以为她是无聊了,走过来讨好她,“觉得闷了?”   程郁侧头看了眼傅凉生,小声问,“她还会好吗?”   “会的。”齐博年捧着她的脸,蹭蹭她的额头笑着说,“谁还能骗自己一辈子?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要多久呢?”程郁站直了身子看他。   齐博年见她神情冷下来,小心地问,“怎么了?”   “你要我等多久呢?”   “对不起,程郁,凉生这个样子……”   “交给齐先生吧,你不是她的心结。”   齐博年一瞬间露出痛苦的神情。   程郁竟觉得心疼,低头伏在他的胸口说,“我不是故意激你,你知道我说的没错。”   “不。”齐博年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我不是为这个难过,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爱莫能助。”   程郁叹一口气,“傅颖也是倒霉的人。”   “你觉得是哥哥的错吗?”齐博年突然难过起来,“我有时候挺恨他的,装一副无情的样子,却对谁都狠不下心,只是白白给人希望。”   程郁有些笨拙地宽慰他,“大概是我们不懂。”   齐博年抬手盖住她的额头,笑起来,“你也学会他们的烂借口。”   程郁理了理他的衣领,有些严肃地看着他,“我不希望你再管了。”   “程郁?”   “我的要求不过分。”   “我知道。”齐博年有些难堪似的掩唇低下头,过一会才跟她商量,“等凉生好一点再说行吗?”   “如果我不接受呢?”   齐博年不知她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正疑惑,程郁已经推门走出去。   齐博年赶紧追出去,程郁走得急,几步已经到了电梯前。齐博年追上她,把她拉到一边问,“怎么了?”   程郁甩他的手,“你还喜欢她?”   “不是,我……”   程郁打断他,“你说实话。”   “程郁,我不会骗你。”   “够了。”程郁气急败坏起来,“你每次都那么说,可是看你对她的态度,让我怎么信你,信你空口无凭吗?”   齐博年看着她不说话。   程郁突然气得狠了,咄咄逼人地问他,“我说得过分了?”   “程郁,你冷静一点。”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程郁说完退一步,按了电梯。等电梯来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齐博年说,“我不是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能忍受的。”   齐博年哽了下喉咙,没有说话,看着程郁上了电梯,也没有拦她。   程郁进了电梯,齐博年站在走廊里,身后的窗棂里日头正暖,他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著有些可怜。   莫名吵了一架,程郁有些懊恼,走出医院大门,这才觉得茫然起来。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她竟不知该往何处去。齐博年没有追出来,大概是怕她尴尬,他有时候太懂她的心思,却让她忿忿不平起来,心里骂道,哄她一下又不会死。程郁抬手按住胸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原来并不总是开心的。   晚上,程郁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她一个人无聊便在外面逛得久了,心里空落落的,闲下来又怕烦躁得厉害。这么一晃,时间已经快近十点了。她回到家,程雁新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她回来忙站起来问,“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吃过了。”程郁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脱了外套便往屋里走。   程雁新跟上去,“怎么了,心情不好?”   程郁回身抱住他,“我跟齐博年吵架了。”   程雁新愣一下,笑起来,“年轻人哪有不吵架的,吵过了便好了。”   “可是他都不跟我吵。”程郁想着又生气起来,“让我有力无处使。”   程雁新笑着说,“那说明他让着你嘛。”   程郁撇了撇嘴,“我知道,他把我当小孩子,晾着就好了。”   程雁新细声细气地哄她,“好了,不气了,洗个澡,早点睡吧。”   程郁被他推着进了房间,也不多再想,乖乖进了浴室去洗澡。   程郁洗完澡出来,程雁新还没睡,端了杯热牛奶给她。父女俩又聊了一会,程雁新才回去,临走还不忘嘱咐她好好休息。   等他走后,程郁过去拉上窗帘准备上床,谁知走到床前就看到楼下站了一个人,暗夜里看不清样子,模糊的路灯下只看得到黑色的大衣和指尖那一点腥红的光。程郁倚在窗前,抱臂看着楼下的人,她有时候有些不明白齐博年,明明是聪明的人,有时候却又笨嘴拙舌的,连道歉也只知道用最笨的方法。   程郁看一会拉了窗帘,他得罪她了,受一点苦也是应该的。这么想着,她便狠狠心不再管,跑到床上躺下来。   夜很静,程郁却睡不着,因为心里有事越躺越精神,干脆坐起身倚在床头发呆。不知道齐博年还在不在,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夜黑透了,外面起了风,隐约传来几声呼啸声。她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撩开窗帘看了看,发现齐博年还站在楼下,她心头闪过一丝异样情绪,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生气,抚了抚额头,穿上大衣出了门。   齐博年在外面站得久了周身已冻得麻木,起了大风也不觉得冷,低头看到脚边一地的烟头,自己都惊讶起来。这冷夜里,冷风如刀割,自己竟像是灵魂出了窍,仍是不能清醒。他正低头想事情,听到前面响起脚步声,他抬起头,程郁穿了件黑色的及膝大衣站在他面前。程郁肤色极白,在暗夜的灯光里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带一层温暖的光泽。齐博年站直了身子,对面的女孩子,一副漂亮的眉眼,带一点促狭的笑,姿态真是万千好。   “齐先生。”程郁笑着走过去,“半夜里专门到我楼下来看星星吗?”   齐博年笑了一下,牵过她的手,“怎么下来了,我看你不是早就睡了。”   “有人看着睡不着。”   齐博年讨好地看她,“还生气呢?”   “你是来跟我道歉的吗?”   “不知道你还生不生气,不放心,过来看看。”   程郁叹了口气,“你也不叫我,如果我没看到的话,你在外面守一夜我也不知道。”   齐博年低头笑笑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程郁走过去同他一起倚在车旁,抬头抚了抚他的轻皱起的眉头,“齐博年,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呢?”   齐博年抓过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我是蠢,不知怎么哄你开心。”   “如果你眼里只有我,我就开心了。”   “我是只爱你一人,只是不知怎么说给你听。”   程郁没听他说过什么甜言蜜语,更没从他嘴里听到过爱这个字,乍一听到,突然愣下来,不知该做何反应,呆呆地看着他。   齐博年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对不起,程郁。”   程郁鼻尖一酸,蹭了蹭他的脖颈说,“你不用说什么,如果你做了我就看得到。”   “我跟凉生……”   程郁开口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跟她的事。”   “程郁。”齐博年看着她,几乎是带了些央求的口吻,“即使是普通普通朋友,我也不能放着凉生不管。何况我帮凉生也是为了我哥哥,如果我不在凉生身边,他怕是更加寝食难安了。”   “这不是办法,谁知傅凉生什么时候才能好,如果她不好,你就要一直看着她?齐先生这么回避着不是办法。”   “我明白。”齐博年拍拍她的肩膀说,“上去睡吧,那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程郁侧身,帮他拢了拢衣领,笑道,“你也回去吧,那么冷的天,生病了可没人照顾你。”   齐博年见她心情稍稍好了,也高兴起来,“现在就知道威胁我了?”   程郁挑了挑眉,转身往回走。走两步,她又回过头来看着齐博年说,“不要让我等太久,我没有耐心,而且也不甘心为谁牺牲,齐博年,你不要让我失望。”   齐博年张了张口想答话又听到程郁说,“算我求你了。”他没见过程郁示弱,这一声央求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如果以后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再爱别人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程郁,我不是说甜言蜜语,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那是别人未曾给过我的,即使乔然也没有这么全心地爱过我。”   程郁一瞬间红了眼眶,有些哽咽地说,“所以……你不能辜负我。”   “不会。”   风掠过树梢,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锐声响。齐博年的脸颊贴着她的额头,那一点温暖犹如深夜无人时的一场梦境,模糊而单薄,让她恍惚起来。      家宴      这天下班时,程郁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没办法只好去医院找程雁新。到了地方,程雁新正好有台手术,程郁想等他一起回家就直接去了他办公室。一个人待了一会,她觉得无聊,忍不住想去看看傅凉生。谁知出门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转过身,傅凉生穿了件黑色的毛衣外套站在她身后。程郁被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才走过去,试探地问,“你好了?”   傅凉生稍微翘了翘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程郁也没勉强,两人沉默站了一会,她才想起来问,“找我有事?”   傅凉生裹紧了外套说,“我在楼上看到你,以为看错了,下来看看。”   程郁笑着应了一声,有点没话找话地问,“他们知道你好了吗?”   傅凉生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我本来就没事,不用担心。”   程郁站了一会看她有些发抖,忙跟她说,“不然跟我进屋坐一会,我爸爸的手术还要一个小时呢。”   傅凉生想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进了屋,程郁给她倒了杯热水。傅凉生怕冷似的,捧在手里。程郁陪她一起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天还没黑,月亮却已经出来了,阴蓝的天空里,单薄的半个残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两人静了一会,傅凉生突然出声问她,“你觉得我过分吗?”   程郁被她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说,“这样确实不太好,他们都担心死了,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该轻生的。”   傅凉生看着她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程郁疑惑地看她。   傅凉生舒了口气,蜷在沙发上,苦笑了一下,“自贱轻生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做这种事。”   程郁皱眉看她,“那你是为什么?”   傅凉生看着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下面太热闹了。”   “什么?”   “我听着下面热闹的声音,一瞬间就觉得无处可去了,想到以后他跟我没关系了突然就怕得发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傅凉生说不下去,俯身把脸埋起来。   程郁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凉生。”   “我没想过要挟任何人,只是突然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如果你真的……他们都不会好过的,起码你也该为傅颖想一想。”   傅凉生自言自语道,“我只是顾不得别人了,无所谓谁恨我。”   程郁沉默下来,这件事她无法做出评判,说不清是谁的错,也没有谁是无辜,就是解不开的死结。   傅凉生转头看她,突然说了一句,“连累你了。”   “什么?”   “小年这几天照顾我,你心里不高兴吧?”   程郁尴尬了一下,“没事,你们是朋友嘛。”   傅凉生自暴自弃地抱怨了一句,“活下来反而更难堪了。”   程郁抚着她的肩膀说,“你不要多想,先回去吧,待会有人过去看你不在肯定担心了。”   傅凉生点点头站起来,“程郁,我实在是无人可说,谢谢你了。”   “不要这么说,我送你回去。”   傅凉生跟她一起出了门,碰巧遇见程雁新提前完成手术回来。看到她们,程雁新愣一下,走过来问,“程郁,你怎么来了?”   程郁吐了吐舌头,“忘带钥匙了。”   程雁新笑着瞪她,“丢三落四的。”   程郁笑了一下,给他介绍,“我朋友,傅凉生。”   傅凉生点了个头,“您好。”   程雁新看她身上穿着病号服,担心地问,“病了?”   傅凉生赶忙摆摆手,“没事,我先回去了,你们忙。”   “我送你。”程郁说着打算回屋拿外套。   “不用了。”傅凉生拦住她,“就在楼上,你们有事先忙吧。”   程郁也没勉强,站在门口看她上了电梯才跟程雁新一起进了门。   程雁新进了房间,一边把医袍脱下来,一边问程郁,“那个是你朋友?”   程郁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程雁新回头看她,“她气色不太好。”   程郁抚着额头看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   程雁新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既然是朋友,你就多开导开导她,她精神不太好,眼里没什么生气。”   程郁想了一下,点点头。   程雁新笑笑,过去坐到她身边跟她商量,“周末爸爸有空,找博年到家里来吃个饭吧?”   程郁一下坐起来,“怎么了?”   “就是请他来吃个饭,你紧张什么?”   程郁笑起来靠在他肩膀上,“有点奇怪,怎么突然想起请他吃饭了?”   “上次见面只是在小店里坐了一下,反正爸爸没事,你们过来吃饭,家里还能热闹点。”   突然听到他这么说,程郁有些难过,哽了哽喉咙说,“好,我有空跟他说一声。”   程雁新摸了摸她的头顶,点点头。   周末的天气很好,齐博年过来时,程郁正坐在厨房里帮程雁新择菜。父女俩一早起来就去了趟早市,新鲜的鱼虾和蔬菜之类的买了一堆。听到门铃响,程郁洗了手出去开门。齐博年抱着个礼盒,手里还拎着果篮和红酒,颇有些狼狈地站在门口。   程郁看他这一副样子,一下笑出来,“你搬家呢?”   齐博年苦笑了一下,“帮忙接一下,手要断了。”   程郁赶紧帮他拿了果篮和红酒,到了玄关让他把礼盒放地上,拿了拖鞋递给他。   齐博年甩了甩胳膊,弯腰把鞋子换上,抬起头就看到程郁倚在门边笑着看他。他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看你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   程郁仰头笑起来,捉过他的手指,推着他进了客厅,“去跟爸爸打个招呼。”   齐博年笑着应一声,走到客厅中央却突然停下。   “怎么了?”   齐博年转身捂着胸口看她,“我有些紧张。”   程郁忍着笑,瞪他一眼,“你紧张什么,你们都偷偷见过面了。”   齐博年抵着她的额头笑着说,“那时候也很紧张,只不过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好了,别撒娇了,爸爸又不会吃了你。”   齐博年居然脸红了一下,搂着她的肩膀往厨房走。   到了厨房门口,程雁新听到脚步声出来对齐博年说,“过来了。”   齐博年躬身打了个招呼,“叔叔。”   程雁新笑着点点头,“先跟程郁去客厅看电视吧,过一会才能开饭呢。”   齐博年卷了卷衣袖,走进来,“我来帮忙吧。”   程雁新赶紧拦住他,“不用,叔叔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们都出去玩。”   “没事,我可以的,之前一个人在外面都是自己做饭。”   客套的话程雁新也不怎么会说,于是对程郁招招手说,“程郁也过来帮忙。”   三个人挤在厨房里,说说笑笑的,一会便热闹起来。齐博年今天穿了件咖色的羊绒衫,袖口卷起来露出一小截白衬衫,是他最常见的装束,可程郁每次见到都喜欢得不得了。她喜欢居家的好男人扮相,齐博年又是天生一副温柔长相,很能迷惑人。   忙了一会就没程郁什么事了,她闲下来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料理台前的两个人男人忙活。齐博年真是会做饭的样子,处理鱼虾时干脆利落,刀功也了得,细白的手指碰到刀刃时,程郁看得一阵心惊。   外面的阳光太好,照得她一阵昏昏欲睡,程郁捧着脸傻笑起来。   等准备的差不多,两人就被程雁新轰出来。程郁领着齐博年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来,问他,“要看电视吗?”   “不用。”齐博年靠过来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我们聊聊天就好了。”   “聊什么?”程郁促狭地看他。   “就知道逗我。”齐博年抱住她半躺在沙发上,“这么多天了,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凉生好了?”   齐博年愣一下,笑道,“不是因为凉生,只是好久没有跟你好好在一起待会了,今天才轻松些。”   程郁躺在他身旁,摆弄他的手指,“你是自作自受,不是你该管的事,非要揽在身上。”   齐博年抬手盖住额头,“程郁,你不明白,如果你也有兄弟姐妹,你就会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想放就能放得下的。”   程郁枕着他的手臂蹭了蹭说,“我是无情的人,我只有不甘心,没有放不下。”   齐博年低了头看她。   “觉得我很可怕?”程郁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不,你最通情达理。”   “我当你在夸我了。”   “本来就是。”齐博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贴上她的脸颊,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   程郁凑过去,蜷在他的胸口说,“我对一个人的感情开始了就不想结束,我不想半途再去适应别的人。”   “不会。”   齐博年就会说这一句似的,每次安慰她都是这么轻描淡写的。程郁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沉默下来。   等程雁新出来时,两人已经规规矩矩坐好了。程郁带着齐博年进了餐厅,安顿他坐好,就去帮着程雁新摆碗筷。齐博年老实地坐在一旁看父女俩忙活,等菜上了桌,他才发现这场家宴过于丰盛了,程雁新大概把今天买的菜全做完了。   等两人忙完坐下来,齐博年还没来得及说话,程郁就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放到他嘴里,齐博年眯了眯眼睛,蜂蜜和桂花的清香溢出来,呼吸里彷佛都是香甜的味道。   “好吃吗?”   齐博年没法说话,笑着点点头。   “爸爸还怕你吃不惯,先让你尝尝。”   “没事。”齐博年腼腆一笑,“我不挑食。”   程郁在一旁逗他,“真好养活。”   齐博年抵唇笑了一下,对程雁新说,“叔叔不用管我,快吃吧。”   程雁新一直笑着看他们,听他说话才回过神,笑着夹菜给他,“你也吃,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了。”   “嗯。”齐博年笑着应一声,夹了程郁喜欢的白果虾仁放递给她。   程郁也不客气,偏过头张嘴接过来,两人的动作过于亲密了,当着长辈的面都没有察觉。   程雁新很高兴,开了齐博年带来的红酒,两人对饮起来。程郁坐一旁,看两人聊得尽兴,也不打扰,只不时插一句。这一顿饭说说笑笑的竟是吃得久了,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时,程雁新突然对齐博年说,“你跟程郁感情也挺好的,不如早点结婚吧,叔叔还有点积蓄,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你跟我说。”   齐博年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应了一句,“现在恐怕不行。”说完他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程郁一眼,就见她放下了手里筷子,低头没有看他。   程雁新没想到他会一口回绝,一下尴尬起来,“叔叔只是提一下,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突然了,我不是要拒绝您,我……”   没等他说完,程郁就笑着安慰程雁新道,“没事,爸爸,我们心里有数,定下来会跟你说的。”   “那就好。”程雁新抚了抚膝头有些懊恼地说,“是爸爸不好,太着急了。”   齐博年内疚地看着他,“不是,叔叔,对不起。”   “没事,没事。”程雁新连连摆手,然后站起来,“吃完了就跟程郁去玩吧,我来收拾。”   程郁没说什么领着齐博年走出来。   出来后齐博年就从背后抱住程郁,小心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能反悔吗?”   程郁转身抱臂看着他,“齐先生,你就算应下来,骗骗我爸爸不行吗?”   齐博年靠过去,摸着她的头顶讨好她,“结婚不是小事情,我怕现在乱糟糟的准备不好。”   程郁知道他的顾虑,心里还是有火,赌气地说,“算了,我又不求着你娶我。”   齐博年拉过她的手跟她解释,“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一会就去跟叔叔解释。”   “过段日子再说吧,而且结婚这种事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我也不一定非要嫁你。”   “程郁。”齐博年握住她的手指,垂下眼来看她。   “好了,不要肉麻了,被爸爸看到要笑话了。”   等程雁新出来,齐博年就起身跟他告辞,程雁新也没用多挽留让程郁送他下楼。到了楼下,程郁帮他围上围巾,嘱咐了他几句就打算回去。   齐博年凑过去亲了亲她,拉住她的手说,“结婚的事我回去跟哥哥商量一下,你不要多想。”   程郁有些别扭,嘟着嘴说,“算了吧,这不成我向你求婚了吗?太丢人了。”   齐博年笑起来,“我会补给你,要我怎么还你?”   程郁捶了他一拳,“就会说好听的。”说完认真地看他,“齐博年,结婚这种事我需要时间适应,我等你,你也要等我。”   “我会的。”   冬日的午后,日头正暖,让人昏昏欲睡。程郁走上前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哪一天你爱我多过傅凉生,你再来娶我。”   “我不爱凉生了。”   “我不信。”   齐博年没有争辩,抬手抚摸她的脖颈,只轻声说了句,“真的。”   程郁揽住他的腰应了一声,“真假我会知道。”      受伤      程郁还没下班就接到齐博年的电话,约好下班后一起去吃饭。下了班,齐博年就过来接她一起去了订好的餐厅。到了地方,程郁发现林清和居然坐在包厢里,她有些惊讶,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林清和笑着点了下头,“家里有点事,我跟哥哥回去了一趟。”   齐博年跟在她身后说,“清和今天回来,正好一起吃个饭。”   程郁转头埋怨他,“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林清和在一旁笑着打趣,“怎么,有礼物要送我?”   程郁警告他们,“不准联合起来欺负我。”   林清和低头笑了一下,“好,不欺负你。”   三个人聊了一会,各自点了餐。   等餐的间隙,齐博年问林清和,“听说林叔叔想退休了,公司是你接手还是你哥哥接手啊?”   “当然是我哥接,爸爸嫌我太懒散。”   “怎么,你哥哥跟家里和解了?”   “一家人嘛,还能有一世的仇?而且……”林清和说着似无意地看了程郁一样笑起来,“哥哥最近是枯木逢春,心情好自然什么都乐意做的。”   程郁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见他们两人都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问,由着他们卖关子去了。只是她对林平的事有些好奇,忍不住问,“老板要去接什么公司,现在的公司怎么办?”   齐博年笑了一下跟她解释,“清和家有自己的公司,做传媒的,齐氏的广告几乎都是他们在做。看不出来吧,林先生也是富家公子呢。”   林清和被他逗得笑起来,抬手打了他一下,“又取笑我。”   程郁在一旁起哄,“真是失敬啊,两位公子哥。”   林清和瞪了她一眼,“都跟齐博年学坏了,油嘴滑舌的。”   “林先生害羞了。”程郁说着笑倒在齐博年身上。   林清和本了下脸也笑起来,“凉生的事我听说了,我走了这几天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不过现在看你们开开心心的挺好的。”   程郁脸色僵了一下,坐正了身子,抿嘴笑了笑没有答话。   林清和看她的神情赶紧说,“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郁摆摆手,“你是好意我明白。”   “我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好,其他不用多怀疑。”   程郁还没有答话,齐博年笑着把她揽过来,“清和说得对,他好像在什么方面都是专家。”   林清和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是旁观者清。”   正聊着,侍者把餐点端上来,三人便不再多说。饭吃到一半,齐博年突然接了个电话,他脸色变了变,没有多讲就挂了电话。   程郁在一旁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哥哥摔了一跤,秘书打电话让我去趟医院。”   “那赶紧过去吧。”程郁紧张起来,说着便起身收拾东西。   两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他们没敢耽搁,出门各自取了车直接去了医院。到了地方,齐博文正坐在急救室里闭目养神。齐博年不知道他伤得怎样,着急地走过去。   齐博文听到动静,睁开眼便看到面前的三人都是一脸紧张的神情。他笑了一下,冲他们招招手,“怎么都过来了?”   齐博年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一边跟他解释,“我们正好一起吃饭,接到电话就过来了。”   齐博文回头看了一眼,秘书躬了躬身紧张地看他。齐博文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把齐博年扶起来,“我没事,就是扭了一下,上过药了,不碍事。”   “怎么回事?”   “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吧,下楼梯时踩空了。”   齐博年皱了皱眉,“你累的话就在家里休息两天吧,养养精神再去公司。”   “再说吧。”齐博文回头,对身后的秘书抱歉地笑了笑说,“夏琳,那么晚了,我找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秘书赶紧摆摆手,“我出去打车就好了,也不是多晚。”   “好,路上小心。”   秘书点头应道,“齐总,你好好休息。”说完跟屋里人打了个招呼,推门走出去。   等秘书走了,三人才找地方坐下来。齐博文像是乏得厉害,揉着额角,抬头看到程郁露出一个抱歉的笑,“程郁,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总是让你往医院跑,以后有什么事让小年自己过来就行了,不用跟他跑老跑去的。”   程郁笑了一下说,“我也担心想过来看一下。”   齐博文冲她招招手,程郁听话地走过去。待她走到跟前,齐博文轻轻拍着他的手说,“我很抱歉,最近真是……让你见笑了。”   程郁赶紧摆摆手,“您不要这么说,没事的。”   齐博文欣慰地一笑,“你最懂事了,如果小年有什么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来给你出头。”   程郁看了一眼站一旁装无辜的齐博年,忍不住笑起来,“我不会包庇他的。”   齐博文笑了一下,“好了,天也不早了,让小年送你回去吧,总让你在外面跑,程先生会不高兴吧。”   程郁想了下一说,“让齐博年留下来吧,反正天也不晚,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齐博文还想说什么,林清和从一旁走过来,“我送程郁回去吧,你扭伤了脚,还是留一个人照顾比较好。”   齐博文也不再争,转头征询程郁的意见,“让清和送你?”   程郁点点头,“你们也早点回去,有事再打电话。”   齐博文抬头看她,“路上小心。”   两人告辞后,一起出了门。到了门外,程郁才松了口气,揣着大衣口袋,站在台阶上发呆。林清和走过去问,“怎么了?”   “他那么强的人看似也被拖垮了。”   林清和跟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医院花坛旁的路灯,惨白惨白的。站了一会,他突然问,“你觉得是凉生的错吗?”   程郁转头看他,眼神有些迷茫,过一会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不知谁对谁错。感情这种事说不清,齐先生那么聪明的人也弄得一塌糊涂,谁也不是圣人。”   “程郁,他们都夸你懂事,可是我倒宁愿你天真一点,懂得少才会有人宠着你。”   程郁一瞬间有些委屈,怕自己失态,掩饰着下了台阶,“走吧,天冷了。”   林清和追上来,笑着问她,“孟晓好像跟我哥哥在一起了,你知道吗?”   “怪不得用那么奇怪地看我,我以为你又想取笑我。”   林清和赶紧举手作投降状,“程小姐真是一点都不能得罪。”   “好了。”程郁笑着拍他肩膀一下,“说说是怎么回事,我表姐跟你哥哥其实之前就是恋人关系吧?我不敢问她,可也看得出来。”   “他们大学时就是恋人了,后来有点误会分手了。结果哥哥就被我家老爷子逼着结婚了,孟晓知道的时候恨死了。”   程郁敛了笑看他,“所以是我表姐被抛弃了吗?”   “我爸爸那时候生了重病,老爷子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死活想抱孙子,哥哥不愿意结婚,他都要跳楼了。”   程郁皱起眉,“真难想像,她居然会原谅这种事。”   “我哥哥也很冤枉啊,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孩子都不是他的。”   程郁惊讶地看他,“这么说老板做了冤大头?”   “嗯,我那个嫂嫂也是相熟人家的女儿,只是太爱玩了,本来就靠不住。”   程郁听后笑了笑,过一会回过神来问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林清和走到她身前,一本正经的看她,“我想说,男人就是这么混账的东西,只要他爱你就好。”   有那么一瞬间,程郁有种冲动想要过去抱抱他,林清和知道她的困扰,也知道怎么安慰她,已经很久没有人给过她这种安心的感觉。她感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垂下眼看着脚边,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清和。”   林清和笑了一下,掸了掸她的肩头说,“走吧,天好像又要下雪了。”   程郁不再多说,跟着他沿着花坛旁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他们走后急救室里只剩下齐博年,齐博文沉默着不说话,他也不知怎么开口,只老实地坐在一旁。齐博文歇了一会,缓过来,脸色稍稍恢复了些,睁开眼看他,“你跟程郁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问得太突然,齐博年一下子愣下来。   “发什么呆?”齐博文掩唇咳了一声,问他,“你还没求婚吧?”   “程叔叔前两天提过一次,我正想着跟你商量一下。”   “这种事还要人家先提,太不应该了,改天我过去跟程先生道个歉。”   “是我疏忽了,最近乱糟糟的,我也没往那地方想。”   齐博文叹一口气,仰头闭上眼,“过几天你去把蕙姨接过来,跟程先生他们见见面,正好我不在,免得蕙姨尴尬。”   齐博年一下紧张起来,问他,“你要去哪?”   齐博文笑一下,安抚他,“没事,凉生想回家,我送她过去。”   “回家?哪里?”   “回老家。”   “她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吧,回去做什么?”   “毕竟那是她长的地方,回去也许她心情能好点。”   “你要让她待在小镇上老死吗?”   齐博文沉下脸,长长出了口气,才扶着额头说,“小年,那是我们的事。”   齐博年别过头,没有答话。   齐博文也不管他,接着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去公司看着点,我找了几个前辈带你,有什么不懂的你问他们好了。”   “你想做什么?”齐博年拧起眉头,他觉得今天的齐博文有些反常,让他心里没底,整个人都一惊一乍的。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不能一直不让你去公司,要是哪天我出了意外,齐氏说垮就垮了。”   “哥。”齐博年受不了他说这种丧气话,颤着音跟他说,“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跟交代后事似的,没事也被你吓死了。”   “好了。”齐博文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身边,“蕙姨一直希望你有出息,你好好做她也欣慰一点。”   齐博年故意堵他的话,“我现在没出息吗?”   “老人家不懂你那些国际奖项,她希望你能把齐氏抓在手里,你明白吗?”   “那是爸爸留给你的东西,我不要。”   “小年,齐氏本来就是你一半我一半,我帮你看了那么多年,你也该自己管管了。你努力一点,等你跟程郁结婚才能给她最好的。”   齐博年沉默了一会才应道,“我明白。”   “好,我们回去吧。”齐博文说着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齐博年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到了门口,齐博年突然拉住他手说,“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只是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齐博文回过头,冬日里的夜色隔着窗棂,迷离一般模糊不清,他拍了拍他的头笑起来,“我会的。”      嫉妒      齐博文做事一向干脆利落,程郁听齐博年说起时,他已经带着傅凉生走了。齐博年暂时搬回别墅去住,偌大的房子里来来回回只有他一人,他即使不喜热闹也突然觉得冷冷清清的。   周末时,程郁过来,进了门就看到苏言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电视。屋子里的暖气很足,苏言只穿了件米色的薄毛衫,显出瘦削的肩头,一副空荡荡的单薄模样。她在门口换了鞋子走进来,到了跟前才发现他连鞋子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脚坐在地上。程郁皱了眉说,“怎么连鞋子不穿,齐博年呢,他不管你吗?”   她进来时苏言就知道了,这会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怎么,现在就摆出家长的样子教训我了?”   程郁瞪他一眼,笑道,“还是牙尖嘴利的,那么冷的天总要把鞋穿上吧,我去帮你拿。”   “算了。”苏言听她这么说赶紧站起来,“我自己去拿。”他起身往门口走,一边回头跟她说,“小舅舅在书房,这几天好像比较忙,你上去看看吧。”   程郁想了一下,在沙发上坐下来,“让他忙一会吧,他这样突然接手恐怕要适应一段时间了。”   “舅舅的心思难以捉摸,说不定哪天真的撒手不管了,到时候小舅舅就麻烦了。”   程郁支着下巴,看着他拖拖拉拉地走回来,“齐先生不像是容易泄气的人。”   “谁知道呢。”苏言说着走过来,坐到她旁边。   “听说你妈妈回去了,现在就你一个人住吗?”   “嗯,她答应我可以在舅舅这边过年。”   “那干脆搬过来吧,你跟齐博年也有个照应。”   苏言笑起来,歪头逗她,“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齐博年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一个人住确实挺让人担心的。”   苏言吐出一口气,不高兴地说,“你不要总把我当成重病患,搞得我很没用似的。”   “那你就好起来啊,趁早把手术做了吧。”   苏言苦笑着抹了把脸,“我也不想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程郁见他这副模样,转头跟他解释,“苏言,我只是担心你,你不要多想。”   苏言点点头,“我知道。”   程郁坐在一旁考虑了一会,还是跟他说,“过完年回去的话有人来接你吗?我可能也要过去一趟,不然一起走?”   “你去做什么?”   “你忘了,我妈妈在C市啊,我出来一年了,电话也没有打过,这次回去又要看她的冷脸色了。”   “你们感情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我跟她不像母女似的,她待人太严厉,让人亲近不起来。她不喜欢小孩,后来跟现在的叔叔结婚也没生孩子,我说不定还是个意外呢。”   “女强人的性格?”   “不,少奶奶的性格,养尊处优,喜怒无常。”   苏言笑起来,“哪有这样说自己母亲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苏言回头看她,程郁靠在沙发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苏言有些好奇,突然凑过去,盯着她看。程郁五官长得好,连小小的耳垂都很漂亮,像粉雕细琢的娃娃。程郁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看他,“干什么?”   “没事。”苏言笑一下退回去,“如果一起回去的话,你能在C市多待几天吗?”   “怎么了?”   苏言笑了一下说,“可以跟你一起去赏花灯啊,C市有灯会,元宵节会很热闹。”   经他一提程郁也想起来,“我都没去过呢,天太冷,不想去凑热闹。”   “正好我也没去过,到时候一起啊。”   “你也没去过?”程郁有些奇怪,“看你那么有兴趣,我还以为你去过呢。”   “我妈妈不敢放我出去,从小我就像是被家里圈养的小动物,精贵着呢。”   “他们是心疼你,你明白的。”   “那他们明白我吗?”苏言问了一句,突然回头看她,“你呢?”   程郁被他问得一愣,垂下眼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说,“苏言,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如果要求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我们是朋友,你明白吗?”   苏言苦笑了一下,支着下巴,眼神虚虚地落到某一处,“程郁,我不需要泛滥的同情心。”   程郁过去想要拍拍他的手,最终作罢,只看着他说,“我不是同情心,我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一点。”   苏言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两人无聊地待了一会,齐博年从楼上下来,看到程郁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说,“聊什么呢?”   程郁笑起来,抬手摸摸他的脸说,“忙完了?”   “嗯,头晕脑胀的。”齐博年揉了揉额角说,“中午想吃什么?”   “我随便,问问苏言喜欢什么。”   齐博年摆摆手,“不用管他,嘴巴挑剔着呢。”   苏言赶紧在一旁抗议,“我还在呢,你们太坏了,明目张胆地说我坏话。”   齐博年拍了他脑袋一下,笑着说,“你今天就搬过来吧,有什么要收拾的,我一会让人去帮你拿。”   苏言取笑他,“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齐博年奇怪地问,“怎么了?”   苏言看了程郁一眼,故作神秘地说,“不告诉你。”   程郁被他那一点孩子心性逗得笑起来,“好了,我去洗水果,齐博年过来帮忙。”说着拉着他进了厨房。   苏言看着他们手拉着手走远了才抬手盖住眼睛,这几日天都阴着,难得有那么一个晴天,他却觉得这阳光有些刺眼了。   中午三人吃过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发时间。三点整,齐博年准时站起来对苏言说,“走吧,带你去医院。”   苏言苦下脸来,“如果你比老妈还啰嗦,我可不可以搬回去住。”   齐博年低头逗他,“不可以。”   苏言认命地站起身,今天是他例行检查的日子,他以为齐芸走后就没人再管他了,谁知齐博年更不好糊弄。   程郁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干脆陪着他们一起过去。到了医院不过是例行的检查,倒也不费多少时间。苏言检查的时候,程郁就跟齐博年做在门外等,即使是周末,医院里也到处都是人声,嘈嘈杂杂的。程郁倚在齐博年的肩头,等了一会觉得乏了,有些昏昏欲睡。正迷糊间突然听到有人叫齐博文,她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医生站在他们面前。   齐博年似乎也不认识他,疑惑地站起来,“你好?”   那人笑了一下,问道,“齐先生是吗?”   齐博年点点头,“你是?”   “我是傅小姐的主治医生,她的病例忘在我这了,麻烦你帮忙带给她吧。”   齐博年有些奇怪,“什么病例,她得了什么病?”   “你们不知道吗?傅小姐得了厌食症。”   “厌食症?”齐博年惊讶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担心起来,“严重吗?”   “前段时间有些好转,但是她住院后治疗就停了,她出院后我就不联系不到她了,所以……”   “我知道了。”齐博年心神恍惚地打断他,“我过去跟你拿病例吧。”   对面的医生点点头,齐博年转身跟程郁说,“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程郁看了他一眼,好一会才应了一声,“去吧。”   齐博年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才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等齐博年回来的时候,苏言已经检查完了,跟着程郁一起坐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程郁问道,“医生说什么了?”   “没事。”齐博年收好了病历拉她起来,“回去吧。”   苏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去。   齐博年心里倒不像他表现的那么镇定,到了车上便拨了齐博文的电话,那边似乎一直接不通。齐博年皱了皱眉,程郁拍了拍他的膝头,“回去再说吧。”   齐博年也不再坚持,专心开车往回走。   到了家里,齐博年又打过几次电话,那边的电话仍是没有人接,他着急起来在客厅里转了几圈,走到程郁身边说,“我想……”   没等他说完,程郁抬手打断他,“你想去找傅凉生?”   “不是,我想过去看看,我怕哥哥万一不知道凉生的病,就给耽误了。”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程郁说着站起来,看着他说,“如果你去找傅凉生我们就分手。”   齐博年一下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跟她解释,“我只是……”   “我不想知道你的理由。”程郁看着他,气得眼圈都红起来,“齐博年,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要是放不下傅凉生你直接跟我说,不要吊着我,你这样算什么?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活该看着你为别的女人忙得焦头烂额的?”   齐博年看她气得厉害,不敢再说什么,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在怀里,解释说,“好了,不气了,我不去就是了,我只是担心他们而已,那边电话又接不通。”   “你不要当我是小孩子。”程郁挣开他,“就算你把傅凉生只当作普通朋友,你还不是什么事都顾着她。如果你不能有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我也要陪着你一辈子跟她牵扯在一起?”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程郁并打算听他解释,冷冷地看着他,“我是喜欢你,没有遇见你之前就喜欢你,可是你如果你觉得我的感情不重要,我也没有必要自取其辱。”   “程郁……”   “男人果然都是混账的东西。”程郁一生气,踢翻了一旁的茶几。   苏言站在一旁看他们突然吵起来也不好插嘴,这会担心地走过来把程郁拉到一边,“别伤到自己。”   程郁气鼓鼓地站了一会,转身就往外走。   齐博年赶紧追上她,“你去哪?”   “不关你的事。”   “程郁。”齐博年拉住她不让她走。   “放手。”程郁想甩开他却猛地被齐博年抱在怀里。她动不了,挣了几下突然被齐博年吻了正着。两人动作太激烈,磕得嘴角都疼起来。程郁突然觉得难过,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齐博年伸手盖住她的眼睛,也许是被她的伤心感染到声音都有些颤抖,“程郁,你不知道,你总是让我心慌得厉害,我却不知该怎么说给你听。也许你不信我,我想帮凉生也是怕哥哥有一天会后悔。我只想跟你一起,过完这一生,不想半途而废,可是却总不能讨好你。”   程郁没等他说完,松开他的手,“管好你的傅凉生再来找我吧。”   苏言站在一边等了一会见没人说话,走过来扶着程郁的肩膀说,“我送你回去。”   程郁看了齐博年一眼,低头跟着苏言走出门。到了门口,她转过身看着齐博年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再来找我。齐博年,我相信你爱我,可是我不需要乱七八糟的生活,我要的爱情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不要跟别人分享我的男人。希望你能明白。”   程郁说完没有停留,抬脚下了台阶。程郁话说得狠,心里却还是伤心得厉害,忍不住眼泪的又落下来。   苏言站一旁,看到她落泪,突然觉得命运不公,这世上总有些人求不得,而有些人又不知足。      失踪      苏言醒来时才凌晨两点,他睡眠浅,一点动静就醒过来。他睡不着,穿了睡衣,推门走出来。齐博年在客厅里抽烟,电视里不知在演什么电影,没有声音,像老旧的黑白默片。   他下了楼,齐博年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他忙把烟熄了”   苏言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怎么,睡不着?”   “你起来做什么,我吵到你了?”   “怎么会?楼下楼下的,哪里听得到,只是突然醒了。”   “快回去睡觉,你这身体还学人家熬夜。”齐博年说着,站起来开了一点窗。   苏言一本正经地跟他抗议,“不要提我的伤心事。”   齐博年揉着他的脑袋笑起来,“那么大的烟味也不怕熏到你。”   “你怎么不睡,想去找傅凉生?”   齐博年摇摇头,“我在想怎么讨好程郁。”   苏言露出一副不信样子,“这些甜言蜜语不用说给我听,谁都看得出来你有多担心傅凉生,程郁她真的很伤心。”   齐博年回头看他,“小言,你真的喜欢程郁吗?”   苏言仰头靠在沙发上,抬手摸着自己的指甲说,“如果程郁不是先遇上了你,如果不是我的病,不论怎样我都会把程郁留在身边。”   “即使她不爱你?”   “即使她不爱我。”   齐博年叹口气,“小言,你只是得不到。”   苏言反问他,“你得到了又怎样?”   齐博年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是我蠢,总要有一天后悔才知道疼痛滋味。”   “你是何苦?”苏言不解地看他,“你对程郁到底有没有感情?”   齐博年学他靠在沙发上,抬手捂住胸口说,“小言,我这一生先遇上凉生,然后是乔然。我以为感情不过是这样,来来回回,谁真的能把谁留在身边?直到我遇到程郁,她是真心爱我,我开心她便觉得快乐。我想对她好,可是她太懂事,没有什么需要我去迁就的,慢慢便把她当成自己的一部分,没想过要说什么甜言蜜语,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她知道我爱她就好。”   “即使老夫老妻也需要甜言蜜,小舅舅你是傻的吗?”   “没大没小。”齐博年打了他脑袋一下,笑着感慨道,“我是傻的,今天才明白,我在感情上蠢得一塌糊涂,自己的感情不懂好好珍惜,偏偏要插手别人的事,结果两边都不讨好。”   “你还爱傅凉生吗?”   “爱?”齐博年在灯下抬起手指细细看起来,“我今天突然明白,我或许根本没有爱过凉生。我遇到她时年纪还小,她的一切我都觉得好奇,这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能有好的结果?我只是正义感作祟,希望她不再受苦。”   “哦,英雄主义情结。”苏言装模作样地附和他”   “够了啊,我是你小舅舅,一直取笑我。”   苏言不服气,“你只比我大五岁而已。”   “就算你比我大五岁,我也是你舅舅。”   “好了,不过三十岁,依赖卖老的。”   齐博年笑着把他搂过来,“我之前怎么没发现我外甥那么可爱啊。”   苏言推开他,“我对舅舅没兴趣,不要把你的魔爪伸向我。”   齐博年瞪他一眼笑起来”   苏言在一旁突然感慨道,“小舅舅,我有时候想你那么有才华,长相英俊,家世又好,本来是标准的花花公子却像个乖孩子,真是吃亏了。”   齐博年被他老成的口吻逗得笑起来,转头对他说,“小言,回去吧,你姐姐在国外,你又不回家过年,让你妈妈怎么受得了。等你身体好起来,舅舅给你介绍大把漂亮的女孩子,你还年轻,只有二十五岁,舅舅可没有你英俊,你才是标准的花花公子,苏大少爷。”   苏言嘟嘴看他,“又把我当小孩子。”   “上去睡觉。”齐博年扶着他的肩膀推他上楼”      上了台阶,苏言笑着看他,“小舅舅,你不如现在去找傅凉生,说不定明天就能回来,我帮你瞒着程郁,她不会知道。”   “你在引诱我做坏事,我不会上当的。”齐博年似真似假地瞪他一眼,“比起凉生,我更担心哥哥,出事的那个人往往不是最痛苦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去买订婚戒指。”   “什么?”苏言被他的跳跃思维弄得糊涂起来”   “我要跟程郁结婚,人这一辈子只要努力什么都能得到,可是却不见得能遇到一个爱的人,所以我不想错过。”   苏言点头笑起来,“小舅舅,你终于上道了。”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齐博年抬手打了他一下”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会,各自回了房间”      下午下了班,程郁接到苏言的电话约她一起吃饭。她这两天不愿见齐博年,不知道苏言是不是来当说客。出了门,程郁就看到苏言倚在车边等她,黑色的大衣簇拥着一张英俊的脸,多么漂亮的年轻人”   她笑着迎上去,“怎么想起来找我吃饭?”   苏言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坐上驾驶座才说,“反正也没事,我一个人吃饭多无聊。”   程郁转头看他,“找个女朋友就不会无聊了。”   苏言笑了一下,“我怕她们觉得我无聊。”   “怎么会?我上学时你这样的男孩子是标准的白马王子,有才有貌。”   “钱财的财吗?”   “不要随便轻视金钱,我们都要靠它养活。”程郁一本正经地说”   苏言拍着方向盘笑起来,“程郁,我没见过比你更有趣的女孩子。”   程郁挑挑眉也笑起来,“过奖了。”      两人去了订好的餐厅,侍者上餐时,程郁坚持把一瓶红酒给退了。看苏言一脸惋惜的样子,程郁忍不住瞪他,“你的身体还要喝酒,你妈妈知道要杀了我。”   “女人就是啰嗦。”苏言不咸不淡地说”   “苏少爷这是大男子主义吗?”   苏言抿嘴笑起来,“你跟小舅舅怎么样了,还跟他生气呢?”   程郁放下手里的餐具说,“我不该生气吗?”   “生气没关系,别气到自己就好。不过小舅舅说不定有惊喜给你呢,你等着吧。”   程郁无所谓地说,“别有惊无喜。”   “伶牙俐齿,跟你吵架真是要吃亏的。”   “那就不要得罪我。”   “好,好。”苏言笑着应下来”      两人吃完饭,出来沿着街边散起步来,夜晚的星星隔着树梢,衬着阴蓝的天色,很漂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慢慢竟走得远了。过一会程郁觉得冷,刚想问苏言要不要回去就看到他脸色难看的皱了下眉”   “怎么了?”程郁紧张起来”   “没事。”苏言笑着摇摇头”   程郁还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苏言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程郁被吓得一愣,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两人一起跌倒在路边。苏言的样子看起来很痛苦,抖着身子喘不过气来,手指抓着胸口的衣服几乎要痉挛。程郁吓得快要哭出来,从他身上摸出药瓶,喂他吃下去。苏言没有好转,疼得出了一身冷汗。程郁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因为太紧张,她号码都一直按不对,终于抱着电话哭起来,最后还是路边的好心人帮他们叫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程郁坐在急救室门口等,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跟齐博年打电话。谁知那边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没办法只好给程雁新去了个电话。等程雁新过来,程郁让他帮忙看着,自己又走到一边继续给齐博年打电话,那边的电话依然不通,程郁握着电话,心一点点凉下来。      苏言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程郁请了假在医院陪他,见他醒来,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累得手指都不想抬。苏言睁开眼就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一脸疲惫的模样,显然是熬了一夜。他有些心疼,想安慰安慰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时才觉出自己没用来,无奈地皱起眉头。   程郁以为他不舒服,紧张地凑过去,“难受的厉害吗,我去叫医生。”   “没事。”苏言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被你吓死了。”程郁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想起苏言倒下的那一刻,心都跳得厉害。   “对不起,又吓到你了。”苏言四处看了看,“小舅舅不在?”   程郁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怎么了?”   程郁低头看他,“齐博年……他是不是去找傅凉生了,我打他电话没有人接,家里也不找到人。”   “不可能。”苏言一着急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一时使不上力气又摔了回去。   “你小心点。”程郁吓得赶紧扶住他”   “小舅舅昨天还说……”他看了看程郁的脸色,抬手盖住额头有些气恼地说,“他到底在干什么?”   程郁坐回去,心里的怒火渐渐没了,只觉得无奈,“果然是有惊无喜。”   苏言还想替他解释,“小舅舅跟我说……”   程郁打断他,“算了,苏言,我不想再听他的事。”   “程郁。”   “我不是不让他去,可是这么偷偷摸摸的算什么?”程郁说着忍不住眼泪落下来,“苏言,我受不了了,我对他不好吗,为什么要把我当傻瓜一样?。”   苏言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对她拍拍手说,“过来,程郁。”   程郁止了哭,抬头看他一会才过去坐到他身边”   苏言伸手抱住她,“我跟小舅舅是情敌,所以我不会帮他说好话,可是我相信小舅舅不是这种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来不及通知你。你耐心等一等,他肯定会给你个交代的。别伤心了,你再哭我也要难过了。”   程郁一下被他逗得笑起来,松开他坐到一边,低头问他,“你觉得值得吗?他心里没有我,我再努力也是无用。”   “小舅舅说他爱你的。”   “爱?谁不会说,说了就是真的吗?空口白话罢了。”   “你打算怎么办?”   程郁回头看他,“我送你回家吧?”   “什么?”苏言扶着额头,这两人说话都喜欢跳跃”   “你这样的身体不能一个人待在外面,况且齐博年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是回家比较保险。抓紧时间动手术吧,我爸爸说你的病发作次数越频繁就越危险。”   苏言苦笑着看她,“程郁,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程郁一下本起脸,“闭嘴吧,苏言,不要说这种话惹我生气。你还年轻,这么自暴自弃像什么样子。”   苏言赶紧讨好她,“是,我说错话了。不过你真的要跟我去市?”   程郁点点头,“反正我妈妈也在那,而且如果我跟齐博年不可能,我也不会再留在N城。我只是舍不得爸爸,今年他又要一个人过年了。”   “程郁,你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再迁就任何人。齐博年说过他爱我就会让知道,我等着他做给我看,希望不会等太久。”   “你会放弃小舅舅吗?”   “我没想过,只是觉得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太屈辱。我并不欠谁的,为什么一定要受这种委屈,我爱他又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是他后宫的妃子,随时等着他来临幸。”   “你那么爱他,真的分手一定会痛苦吧?”   “痛苦总会熬过去,总比赔了自己一辈子要好。”   “程郁,你什么都清楚,不觉得累吗?”   “糊糊涂涂的不会觉得恐慌吗?”程郁摇摇头,“我不要做那种软弱的人。”   苏言再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她,叹了口气说,“小舅舅要是错过你,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是才好。”程郁说着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外面阳光太好,让人睁不开眼。她扶着窗台背对着苏言问,“如果我走了,齐博年真的会尝到后悔滋味?”   “他一定会后悔的。”苏言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一定会的。”      回家      程郁很快就接到了齐博年的电话,因为有事错过了几次,她有些灰心,想着等他再来电话一定要把他骂一顿。谁知齐博年那边又没了动静,过了两天,程郁等得乏了,渐渐不想再理,有点随他去吧的自暴自弃”   这天上午开完会,程郁抱着一堆资料回到座位上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看不进去。她正神游,林平端着杯咖啡从办公室走出来,到了跟前敲了敲她的桌子,笑着问,“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程郁强打着精神对他笑了一下,想跟他聊几句却觉得无处说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林平笑起来,“我明白了,为情所困?”   “老板,我知道您是春风得意,可也不要这么笑话我们失意的人吧。”   林平忍着笑问她,“清和跟你说什么了?”   程郁伸出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说,“我们以后可能是亲戚呢。”说着小声叫了他一声,“表姐夫?”   林平假意瞪她一眼,“滑头了哦,以前那个懂事得体的程郁跑哪里去了?”   “懂事得体?”程郁撇了撇嘴,整理着桌面说,“再懂事也没有额外的奖励。”   “出什么事了?”林平听她的口气也不再开玩笑,认真地问,“你跟齐博年吵架了?”   “齐博年失踪了,他去找傅凉生了,您知道傅凉生吗?他的旧情人。”程郁抚着额头,莫名起了一阵斜火,“我像个傻瓜一样对不对?”   林平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叫她,“程郁。”   “对不起。”程郁猛地回过神,这才觉出自己失态来,“您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别担心,说不定是有重要的事耽误了。我虽然跟齐博年不熟,但他跟清和是朋友,不会是没有分寸的人。”   “您是为了夸清和吗?”   “会开玩笑就好,别想太多,不然我批你假你过去看看。”   “要我过去追他吗?不,我已经够没有尊严的了,再眼巴巴的跑过去看人家卿卿我我,我简直要吐血了。”   “程郁,你真是暴脾气,有时候感情不是用来赌气的。”   “我也想有那么一时半刻可以做个任性的人。”   “那就等他来道歉吧,到时候狠狠蹂躏他一顿。”林平也不再劝她,跟她开起玩笑来。   程郁被他逗得笑起来,这才想起来问,“您以后不会来这里了?”   “忙的话肯定顾不过来,我打算把这里并到林氏去,地方再小我也不能扔下这些员工不管啊。”   程郁由衷地说,“您是位好老板。”   “嘴又甜起来了,这样才对嘛,太刻薄不是淑女作为。”   “刻薄在心里面不是更恶毒?”   林平举手投降道,“好,好,斗嘴斗不过你,好好工作吧,有事找我。”      程郁笑了一下,目送他进了办公室。林平这边刚走,程郁的电话就响起来,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接起来劈头便问,“你在哪?傅凉生那?”   齐博年在那边犹豫了一下才答道,“这边出了点事。”   “什么时候过去的?”   他说了个时间,程郁一想正好是她跟苏言吃饭那天。她也不想再追究,直接问他,“你那边的事情很重要吗?能不能回来一趟?”   齐博年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苏言心脏病发作了,现在住院呢。”   齐博年那边停了下呼吸,发出一声懊恼的声音,半天才问道,“严重吗?通知姐姐了吗?”   “没有,苏言不让,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只是还不能出院。”   “对不起,程郁。”齐博年哽了一下,声音低下来,“对不起。”   程郁敏感起来,“你想说什么?”   “你吓坏了吧?”   程郁一下觉得委屈,质问他,“你走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在医院打你电话怎么都没有人接,如果苏言出事我该去找谁,他一个病人你怎么能撒手不管了,在你心里只有傅凉生是不是?”   “不是,这边确实有些急事,我尽快回去,你等我。”   “明天,齐博年,明天我见不到你的话,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程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来不是为了凉生。”   “我不管你是为谁。”程郁的倔强脾气上来,有些赌气地说,“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你自己想清楚。”   “对不起,我哥哥他……”   “又找什么藉口?”程郁气极打断他,“算了,齐博年,我们到此为止吧,省得你左右为难。”   “不要这样,程郁,算我求你了。”   程郁不再听他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把电话扔在桌上,她抬手盖住眼睛,她以为自己会落下泪来,脸上却是干燥的,原来伤心也有个限度,多伤几次就麻木了,眼泪也不再那么不值钱。   在位子上坐了一会,程郁收拾好东西进了林平的办公室”      下午程郁从公司里出来,到了门口就看到林清和倚在车前,不知是不是已经等了一会了。她下了台阶走过去,到了跟前拍了拍车头笑着说,“老板现在也是大嘴巴了。”   林清和笑了一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上车吧。”   程郁也不客气,弯腰坐进车里”   林清和也坐进去,发动了车子才问她,“为什么要辞职?”   “我要回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林清和皱了下眉头,“好歹听博年回来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我又没误会什么。”   林清和叹了口气,“我去那边看看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你?”   “不用,我不能给你添这种麻烦。”   “不是添麻烦,我也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希望我怎么办呢?老实地等他回来给我解释,然后皆大欢喜,如果再有下次呢?不是我斤斤计较,我是太胆小了,像惊弓之鸟一样。”   程郁的固执简直超出他的想像,林清和看着她叹了口气,徒劳地劝她,“程郁,那么草率,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我总想有一天齐博年来迁就我,跟在我身后做小伏低的追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就改变主意了。”   林清和沉默着皱眉看他”   程郁拍着他的手臂笑起来,“我知道这想法有些变态,我只是说说而已。”   林清和发动了车子,坚持说,“你只是赌气,心里想的那些都不做准的。”   程郁也不跟他争,靠着椅背安静下来”   “我送你回家?”车子上了路,林清和转头问她”   “送我去医院吧,我去看看苏言。”   林清和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其实不怪你生气,这段时间齐家出了太多的事,难为你了。”   程郁扶住额头说,“只要苏言没事就好。”      林清和也不再说什么,直接把她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林清和陪他们坐了一会,后来工作室有事才不得不回去”   等林清和走了,程郁扶苏言躺下来,问他,“医生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怎么了?”   “等你出院,我送你回家。”   苏言撑着身子看她,“你……”   “我可不敢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齐博年不知道什么能回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真是没法交代。”   “你跟小舅舅联系过了?”   “嗯,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言皱着眉坐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郁摇了摇头,“不知道,等你出院了,我去订机票。”   “再等等看吧。”   程郁笑起来,“等什么,你再犹豫,我不管你了。”   苏言笑着瞪她,“不要欺负病床上的人。”   程郁坐到一旁,支着下巴看他”   苏言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指说,“程郁,你不要后悔。”   “该后悔的是齐博年。”   苏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我该高兴才对,怎么婆婆妈妈的了。”   “你不是那种人。”程郁站起来,走过去低头看他,“苏言,你不会有事的。”   苏言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你休息吧。”   待她出了门,苏言掀起被子蒙住了头,他没想到只一天事情就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程郁回市的打算正发愁怎么跟程雁新说,孟晓已经把她辞职的事告诉了程雁新。这天程雁新下班,回到家就逮着她问,“你要回去?”   “爸爸。”程郁觉得很抱歉,抱着他说,“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程雁新转过身也不听她说什么,听她确定要回市,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爸爸。”   “怎么会这样呢?”程雁新自言自语地说,“爸爸还以为……以为你以后不会走了。”   程郁跟他开玩笑,“你之前还不是非要赶我回妈妈那。”   程雁新转身看着她的脸,眼圈都红起来,“对不起,是爸爸的错。”   程郁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转过头,眼泪落下来”   “好了,不哭了,爸爸不说了。”程雁新把她抱在怀里,嘴里劝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留在这,他不爱我。”   “不会的,一定是你误会了,程郁。”   程郁无奈地叫他,“爸爸。”   程雁新像个小孩子一般念叨,“我女儿看上的人不会是负心汉。”   程郁脸上还挂着泪,却笑起来,“爸爸总觉得我是最好的。”   “本来就是,我女儿就是最好的。”   程郁笑着靠在他怀里”   程雁新拍着她的后背说,“你妈妈还有自己的家庭,可是爸爸只有你了,你走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爸爸,你该去找个喜欢的人。”   “算了,我不会应付其他人,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安慰了。”   “等我定下来,我会来接你的,爸爸,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好。”程雁新这才觉得安慰,拉住她的手安慰她,“回去也好,散散心,等心情好再回来,没事的。”   程郁无奈地笑起来,程雁新还是把她当小孩子,她的感情问题在家长眼里不过是小孩子吵嘴过家家”   父女俩聊了一会便各自去睡了,程郁决定下来就不再犹豫,打算等苏言出院就去订机票。      苏言有意再拖几天,谁知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催命一样让他回去,大概是齐博年已经给齐芸去过电话了。苏言没办法,只好出院跟程郁一起回去”   两人走得匆忙,前后不过一两天。走的那天,一群人过来送她,孟晓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得像挂了一层霜。程郁识趣的不去招惹她,忙着跟其他人道别。快登机时,孟晓才逮到机会把她拉到一边训她,“遇到了事只会跑,没出息。”   程郁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本来就是这样啊,练不成金刚不坏之身,该懦弱时还是懦弱。”   “自己知道就好。”孟晓理了理她的衣领说,“玩够了就回来吧,你跟齐博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说清楚,这样躲猫猫有什么意思。”   程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都这么说,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那倒不是,本来就只有男人追女人的份,是你一早就不该对他那么上心,看惯坏了吧。”   “受教了。”程郁装模作样地给她做了个揖”   “没事的,程郁,你还年轻,好男人多得是,不要一棵树上吊死。”   程郁点点头,“我明白的。”   孟晓笑着说,“代我跟舅妈问好。”   “我会的。还有,什么时候吃喜酒记得通知我。”   孟晓拍了她脑袋一下,“胆子大了,敢笑话我?”   “我哪有。”程郁笑着躲开她的魔爪”      一群人聊了一会,终于到了登机时间,程郁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才跟着苏言一起过去。程郁走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出了机场。到了门口,林清和就接到了齐博年的电话,他走到一边才着急地问,“你在哪呢?”   齐博年也顾不得回答,直接问,“程郁呢?”   “回去了,刚上飞机。”   齐博年那边一下安静下来,林清和担心地叫了他几声,那边咚的一声响便没有声音了。林清和抬起头,正午的日头正烈,他懊恼得简直要昏过去。      解释      半夜两点时,林清和隐约听到门铃声,他迷迷糊糊的还不清醒,等门铃响了一会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披了件睡袍,林清和快步走出去,打开门后果然看到齐博年倚在门口。看到他的样子,林清和被吓了一跳。齐博年也不知几天没睡了,满眼的红血丝,头上还裹了一圈纱布,外套皱巴巴的被他抱在怀里”   “你怎么了?”林清和赶紧把他扶进屋里”   齐博年半弓着身子,跟着他到了客厅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林清和看他一眼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他,齐博年接过来抿了一口稍稍觉得舒服了一点。林清和在他身旁坐下来,皱眉看他,“胃疼?”   齐博年喝了小半杯热水才勉强能开口,“饿的。”   林清和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不是早上就过来了,怎么现在才到?”   “光顾着打电话了,跟人撞了一下,车子拖去修了,我租车过来的。”   “早上我跟你打电话那会?”   齐博年捧着杯子怕他多想,跟他解释道,“这两天睡眠不足,迷迷糊糊的反应有点慢。”   林清和扶着他的额头看了一下,“撞到头了。”   “嗯,缝了几针,没事。”   林清和故意叹了口气,“这下齐先生要破相了。”   “好了。”齐博年无奈地笑起来,放下杯子窝在沙发上,“程郁走了?”   “嗯,你姐姐那边好像催着苏言回去,程郁不放心就送他回去了,她是在气头上,你不要多想。”   齐博年盯着茶几的一角,发了会呆,才想起来回答他,“我知道,只要他俩没事就好。”   见他这个样子,林清和有些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也不接,接通了你又什么都不说,怨不得程郁生气。”   齐博年似乎难受得厉害,干脆蜷缩在沙发上,“我哥哥出事了。”   林清和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哥哥回来那天正巧遇到了以前跟凉生家有过节的人,几个人吵了几句,哥哥被人从楼上推下去了。”   林清和吃惊地看他,“那齐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幸好被雨篷挡了一下,没直接摔到地上,但还是伤得很重,现在都没醒。医生说情况还不稳定,我都接过两次病危通知书了,吓都被吓死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说,把程郁气成那样。”   “凉生一开始没敢跟我说实话,我不知道情况那么严重。我本来打算去一趟马上就回来的,谁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要把齐先生接到这边来治疗吗?”   “已经转去那边中心医院了,我现在不敢动他,只求他能熬过这一劫。”   “这种事你不该瞒着程郁的。”   齐博年抚了抚额头,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才说,“我不能让她整天跟我我跑医院啊,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你好歹跟她说一声,程郁还以为你过去是为了凉生。”   “我不想她担心。”   “她现在是不担心了,轮到你担心还能不能把人追回来吧。”   齐博年缩了下身子,捞过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问他,“苏言没事吧?”   “没事了,情况稳定下来医生才让出院的。”   齐博年松了口气,“那就好,要是小言出了什么事,我把命搭进去也赔不起,我姐姐就那么一个儿子。”   看他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林清和有些不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帮你收拾客房。”   “不用了,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上就行了,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我可不想明天替你收尸。”   齐博年也提不起劲跟他斗嘴,眯着眼睛不再答话”      林清和收拾完房间又找了胃药才回到客厅,到了跟前才发现齐博年已经睡着了。他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坐下来摇醒他后,把药递给他,“把药吃了,实在累得厉害就在这睡吧,我去给你拿被子。”   齐博年困得睁不开眼,胡乱吞了药,水也没喝又躺下了。林清和无奈地拿了条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调高了空调才重新回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林清和刚起床就看到齐博年惨白这一张脸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走过去担心地问,“吐了?”   齐博年虽然脸色还不好,精神却比前一晚强一点了。他笑一下,冲林清和吐吐舌头说,“苦死了。”   “我去煮点粥,你吃点暖暖胃。”   齐博年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没事,就是突然饿到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林清和走过去问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找程郁,还是再回那边?”   “我还是先去照顾哥哥,我不在那,万一出了什么事……”齐博年仰头靠在沙发上,“爸爸当年走的时候我就不在身边。”   林清和训他,“别说不吉利的话。”   齐博年赶紧捂住嘴,然后又放下来自嘲道,“真是傻了。”   “跟程郁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吧。”   齐博年点点头,“麻烦你了,清和。”   林清和捶了他肩膀一下,“跟我客气什么?”   “好,是我说错话。”齐博年笑着跟他讨饶”      等林清和进了厨房,齐博年拿起手机走到窗边给程郁去了个电话。等了一会那边才有人把电话接起来,那端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问道,“你是谁?”   齐博年愣了一下才出声问,“您好,我想找程郁,您是?”   那边静了一下,口气还是冷冷淡淡的,“你找我女儿有事?”   猛然知道对方的身份,齐博年有点猝不及防,略有些惶恐地问,“不知程郁有没有跟您提过,我是齐博年。”   “齐先生。”那边应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不是分手了吗?现在想反悔?”   齐博年赶紧跟她解释,“不是,您误会了,我们没有分手。”   “没分手,那程郁为什么跑回来?”   “我惹她生气了,所以想跟她解释一下。”   “你欺负她了?”   “没有,我……”   “算了。”对方很干脆的没有纠缠,直接说,“我帮你叫她,你自己跟她解释吧。”   齐博年心里忐忑,本来以为会有一轮审问呢,现在对方那么干脆,弄得他完全不知如何应对了。      程郁没一会就过来,接过电话问了一声,“齐博年?”   齐博年松了口气,低头抵着窗玻璃长长出了口气才问她,“还生气吗?”   程郁反问一句,“生什么气?”   “对不起。”齐博年声音里带了点哀求的意味,轻声哄她,“是我的错,我过去不该不告诉你。”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过去了?”   “我哥哥出事了,我过去不是为了凉生。”   程郁愣了一下,突然恼怒起来,“你现在才跟我说是什么意思?想说我无理取闹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算了。”程郁打断他,终究还是担心地问,“齐先生没事吧?”   “现在还没有醒,情况不太好。”   程郁没想到事情那么严重,本来想问出了什么事又觉得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于是只跟他说,“你先回去照顾齐先生吧,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程郁。”齐博年怕她挂电话,赶紧叫住她,“我走之前已经买好了订婚戒指,我是打算跟你求婚的,我真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失望。”   程郁冷笑了一下,“我想要的时候你不给我,如果我现在觉得无所谓了,你打算怎么办?”   齐博年沉默了一下说,“你等我。”   “什么?”   齐博年没有答话,两人安静下来,程郁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近在耳边却又相隔甚远。沉默中,她隐约猜到了齐博年的想法,莫名就有了点期待。她觉得自己真是软骨头,始终不能真的对他狠下心。说来齐博年并没有真的对不起她,他只是不够爱她,她为自己感到难过,却不知该如何排解,所以伤心起来”      挂了电话,程郁从房间走出来,周子欣端着果盘经过她身边时停下来,“和好了?我以为你们分手了。”   程郁听出她口气里的讽刺,看她一眼,“我回来不是为感情疗伤的。”   “最好不是,别像你爸爸一副软软弱弱的样子。”   “爸爸只是脾气好而已。”   周子欣嗤笑了一声,“跟你爸爸住了几天更觉得他好了?”   “爸爸可没有说过你任何坏话。”   “对,他是老好人,我不是。”   “是你背叛他,这是事实。”   周子欣冷着脸看她,“程郁,你不要太过分。”   “妈妈,你要我在你面前逆来顺受吗?”   周子欣被她堵住了话头,张口结舌地看着她。程郁看她一会上了楼,留周子欣一人站在客厅里气得几乎发抖。一直在旁观战的孟尧这会走过来揽着周子欣的肩膀说,“孩子长大了,你不要总是跟她吵。”   周子欣红着眼睛看他,“她只是恨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不公平。”   “你也不公平,你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小孩子,她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仇人。”   “可她为什么觉得离婚都是我的错,程雁新就没有错吗?”   “至少不是程郁的错吧?”   周子欣被他一句问得说不出话来,怨怒地看着他”   孟尧笑着问她,“你心疼过她吗?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女儿,放在心里疼的小孩子?你甚至没有对她嘘寒问暖过,子欣是你太任性,程郁已经算是懂事的了。如果她走了,永远不再回来了,你该怎么办?”   “不,她是我女儿。”   “她也是程雁新的女儿,她长大了自然有权选择在哪里生活,你不要再把她往外推了。”   周子欣被他说得心惊胆颤,颤抖着身子偎在他怀里,有些委屈地说,“我也不想她恨我,可是让她知道我的感情,我会觉得羞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伤害她,子欣,她还是个孩子,不要伤害她。”   周子欣突然伤心起来,呜咽着说,“我……我对不起她。”   “没事。”孟尧拍拍她的肩膀说,“她会明白的。”      程郁跟周子欣吵了一架,晚饭也没下去吃,倒头就睡着了。电话响起来时正好是晚上八点,她接起来后,齐博年的声音传过来叫了她一声,“程郁。”   程郁睡得迷糊一时忘了早上两人通过电话的事,含糊地应道,“是我,你在哪?”   “我在楼下呢,你走到窗边就能看到我。”   程郁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光着脚便下了床。到了窗前,她掀开窗帘就看到齐博年倚在车边,看到他拿着电话对她扬了扬手”   程郁把电话抱在怀里,远道而来的人正仰头看着她,暗夜里的路灯亮得有些刺眼。程郁倾身伏在窗前,这是她一早就看上的男人,她心有不舍却不知该不该再给他机会。      虚惊      程郁下了楼,齐博年看到她,起身迎上来。程郁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口,没让他近身。齐博年伸出手拂了拂她的刘海,笑着问,“还生气呢?”   程郁手插在口袋里皱眉看他,“头怎么了?”   “没事。”齐博年摸摸自己的额头,自己尴尬地笑了笑,“就是个小伤。”   程郁看他一副讪讪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疼,无奈地说,“那么累还跑来干嘛,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程郁看着他莫名就红了眼眶,跟周子欣吵架的委屈一下涌上来,她突然有些茫然,不知谁是可以依靠的”   齐博年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吓了一跳,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你别难过。”   程郁捶了他肩膀一下,“你就喜欢嘴上哄我。”   齐博年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程郁,虽然我做的不好,但我从来都没骗过你。”   “对,你只是不在乎我会误会。”   齐博年不知该怎么解释,低头想去吻她,程郁躲了一下,“被我妈妈看到会笑话我软头骨头,被一个男人吃得死死的。”   齐博年有些心酸,捧起她的脸亲亲她的嘴角说,“我去跟阿姨解释。”   “算了。”程郁自暴自弃地摆了摆手,“她也不在乎。”   齐博年想起电话里对方的态度,小心地问她,“你跟阿姨关系不好吗?”   “不算好吧,我们之间没有母女的感觉,她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希望我去迁就她,可是凭什么?”   程郁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孩子气,齐博年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我来迁就你,你可以做个小孩子。”   程郁看着他,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我不稀罕空口无凭的承诺。”   齐博年听她这么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后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我给你承诺,你要不要?”   程郁低头看了一眼,白金的戒指镶一颗简单的方钻,花式简洁大方很合她心意。她没有接,抬头看齐博年开玩笑道,“克拉数很诱人。”   “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我不求你现在收下,只想你知道我不是空口承诺的人。等哪天你考虑清楚了,告诉我一声就好。”   程郁笑起来,“如果我最后选择别人呢,你会不会觉得不值得?”   “是我自己愿意等,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我本以为你不会说甜言蜜语。”   “我不是甜言蜜语,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能保证不会为了傅凉生冷落我。”   “我从来没有因为凉生冷落你,程郁,凉生的事轮不到我来管,我一直都知道。我有分寸的。”   程郁故意问他,“那是我无理取闹了?”   齐博年赶紧讨好地说,“当然不是,是我的错。”   程郁瞪他一眼,她不是不知道齐博年是什么样的人,她只是少了一点被爱的感觉。也许林清和说得对,她不该太懂事,懂得少才会有人宠着你”      他们聊了一会周子欣就打电话过来催了,程郁也觉得冷了就带着齐博年上了楼。齐博年出来的着急,什么礼物都没带,上去后便有些尴尬。周子欣倒不在乎这些,只是对齐博年好奇,不错眼地盯着他看。程郁不愿直接去说周子欣,求助似的看了看孟尧。孟尧会意笑了一下,走到周子欣身边说,“让他们休息一下吧,齐先生那么远多来也累了。”   周子欣不以为然,轻飘飘说了句,“他不是来道歉吗?”   孟尧笑着过去揽着她的肩膀说,“人家是来给程郁道歉的,我们不要管孩子的事了。”   周子欣说归说,并不是真的要插手程郁的事,也不多说什么站起身回了房间,孟尧留下来对程郁说,“客房一直有人收拾,一会带齐先生过去,其他的你们自己安排。”   程郁笑道,“谢谢叔叔。”   孟尧敲了他脑袋一下,“跟我客气什么,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他走后,程郁转头看齐博年,“我带你回房间?”   齐博年想了一下说,“我今晚回去吧,我不放心我哥哥。”   “你疯了?”程郁瞪了他一眼,走过去抚了抚他的额头说,“你也别太担心了,真的有什么事,医院肯定会通知你的。”   齐博年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跟着担心。”   “别卖乖了。”程郁笑了一下,拉他起来,推他进了房间,“今晚好好休息,回去的话还是坐飞机吧,你这种状态开车太吓人了。”   齐博年转身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还是到了你身边才感到安心点。”   程郁不买账,扯了他脸颊一下,“你就是不满足,吃定了我不会离开你。”   “不是,我也不想你受委屈,只是我最近忙糊涂了。”   “算了。”程郁叹了口气,带他进了房间”      这边孟尧进了房间,周子欣正坐在床边发呆。孟尧走过去,坐到她身边问,“想什么呢?”   周子欣回过神,靠在他肩膀上笑着说,“程郁跟我很像,都是相貌主义,估计是看上人家长得好看了。”   “程郁才不是那种小孩,齐先生确实不错啊,温文有礼的,而且家世很好,程郁不会吃亏的。”   周子欣惊讶地看他,“你调查过他?”   “没有,就是托朋友打听了一下,程郁的终生大事当然要小心一点。”   周子欣感慨道,“我还没有你细心。”   孟尧笑了一下,“我也算看着她长大的,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自然关心得厉害。你就是懒人的思维,有了我跟程雁新,你就不爱管了。可是子欣,你不关心程郁,最后还是你吃亏,父母永远狠心不过孩子,你不要后悔。”   周子欣被他说得心惊,提高了声音反驳他,“谁说我不关心她。”   “至少你该让程郁知道。”   周子欣突然伤心起来,“弥补不回来了,我知道的。她已经大了,心里早就没有我了。”   孟尧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说,“别想太多,程郁是懂事的孩子。”   周子欣蜷在他身旁,看着窗外的黝黑的夜色,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后悔了,孟尧,她小的时候我应该对她好一点。”   孟尧安慰她,“以后也不晚,不要想太多。”   周子欣握住他的手,心里的悔意毫无征兆地将她击溃,一时忍不住,眼泪便落下来。   孟尧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叹了口气”      程郁洗完澡端了杯牛奶给齐博年送过去,到了房间才发现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坐在床边。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问,“担心得厉害?”   “没事,怎么还不去睡?”   程郁把牛奶递给他,“喝点吧,有助睡眠。”   齐博年接过来,也不喝,只把杯子握在手里。程郁小心地碰了碰他的额头说,“能洗澡吗,会不会沾到水?”   “没事,洗的时候注意就好。”   “嗯,那洗个澡,早点休息吧。”说完程郁想起来问他,“苏言的事你知道了吗?”   “姐姐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一猜苏言过来肯定立刻就被押着去做手术了。”   “早点做手术也好,免得大家担心。”   齐博年笑一下站起来,“我去洗澡。”   程郁拉着他的手,“小心额头。”   齐博年一时情不自禁弯腰去亲吻她,程郁避了一下,见他追逐不停,于是仰起脸去迎合他。两人吻了一会,程郁倒在他怀里,齐博年怕自己忍耐不住,赶紧停下来,抱着程郁仔细抚摸她的脖颈,“等哥哥情况稳定了,我们结婚吧?”   程郁沉默了一会才说,“等我想好再说。”   齐博年低头亲吻她的脸,“我等你。”      等齐博年去了浴室,程郁半躺在床上发呆,不一会浴室传来水声,她突然就有了老夫老妻的错觉。想起齐博文和傅凉生,她有些庆幸,她的感情虽说平淡无奇,可齐博年终归是她一早就喜欢的人。如果能白头到老,她在心里默念,如果真的能白头到老,她也无求其他了”   齐博年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程郁躺在床上,看着已经睡着了。他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一盏壁灯,昏昏黄黄的。他弯腰想帮她盖好被子,程郁突然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他,“洗完了。”   齐博年屈指擦了擦她的眉眼笑着逗她,“困得厉害,我抱你回去?”   程郁揉着眼睛,抱住他的腰说,“困得不想动。”   齐博年低头凑到她耳边说,“阿姨看到了会不会不高兴?”   程郁歪头想了一下,像做坏事一样小声说,“没事,明天我们早点起。”   齐博年笑一下,掀开被子躺进去,他侧了下身子把程郁搂在怀里,“你每次都要考验我,柳下惠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程郁偏过头看他,笑起来,“男人管不住自己的欲望还有什么可信的地方?”   齐博年扶额,“你真是太不瞭解男人了。”   程郁叠了手掌枕着脸颊说,“我喜欢同床共枕的感觉,温暖而心无杂念,我是不是矫情了?”   齐博年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是有些天真了,那么大的人了,对待感情还像个小孩子。”   程郁抬眼看他,“你不喜欢?”   “不,一早我就说过,我喜欢单纯的感情,爱就是爱,没有算计和衡量。你一直都给我这种感觉。”齐博年有些动情,抬手盖住她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说,“程郁,我觉得我们的爱恋才刚刚开始。”   夜静得吓人,窗外有点点的星光,程郁握住他的手指说,“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二天两人果然起得早,周子欣他们起来时,两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家长们惊讶了一下,然后高兴地入座。吃过早餐,齐博年还是开车走的,时间太紧实在来不及买机票。程郁送他到门口,叮嘱他路上小心。齐博年看看左右无人,低头吻了她一下,“等我回来。”   程郁走山前帮他理了理衣领说,“有什么事不要瞒我。”   齐博年讨好的笑,“不敢了。”   程郁瞪他一眼,又忍不住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齐博年点点头,坐到车里又打开车窗对她说,“到了给你电话。”   程郁站在一旁,看他的车子走远了,才转身上了楼”      齐博年走后陆续有电话过来,齐博文的情况逐渐好转,终于可以转院到N城,程郁也松了口气。齐博年再过来时,已经是年关了,年前下了一场大雪,四处白茫茫的。程郁早起时接到齐博年的电话,说他今天过来看她。程郁走到窗前,雪也已经停了,小路旁的冬青在阳光下,绿得青翠。她笑着应了一声,叫他路上小心”   下午时,算着时间齐博年也该到,程郁给他去了个电话,那边说很快就到了。程郁挂了电话,坐在家里等。这回周子欣倒是特意准备好了饭菜招待。谁知这一等竟是久了,程郁拨了几个电话过去,那边都是关机。到了晚上,天色暗下来,程郁实在放心不下,却又不知该去哪里找,正着急就接到了医院来的电话说齐博年出了车祸让她过去。程郁一下吓懵了,不知道情况怎样慌慌张张出了门。周子欣放心不下和孟尧一起跟了过去。到了医院,找到医生说的病房,有护士进进出出的,她紧张地站在门口,忽然不敢进门。病房里的医生看到她,出来问,“是程小姐吗?”   程郁点了点头”   医生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程郁呆了一下,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病人送来就不行,伤得太重了,请节哀顺变。”   程郁扶着门框一下站不住,周子欣忙上前扶住她。程郁挂在她身上,呜咽着叫了她一声,“妈妈。”   周子欣没见过她那么茫然无助过,心疼得厉害,抱住她安慰道,“没事,乖,起来去看看他。”   “不。”程郁说着不停往后躲,“他说过来看我的,他不会死的。”   周子欣差点落下泪来,半抱着她进了病房。到了床前,程郁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去看床上的人,然后她猛地转过了身子,“这不是他。”      除夕      走出病房,程郁挨着走廊的长椅坐下来。里面的人确实不是齐博年,程郁猜大概是偷了齐博年电话的倒霉鬼。看得出周子欣很担心她,却只跟在她身边什么也不敢问。程郁见她不知为何突然畏缩起来,心里觉得苦涩却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她们母女之间的隔阂大概是无法消除了。   程郁打开齐博年的手机,电话簿里家属那一栏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怪不得医生会打电话给她。程郁坐了一会缓过来,对旁边的两人说,“回去吧,他过来的话会跟我们联系的。”   周子欣还有些担心,“那么晚也没有消息,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这正是程郁担心的事,现在联系不到人,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孟尧在一旁劝道,“没事,我想他可能还没发现手机被偷吧。”   正说着,程郁的电话响起来,接通后就听到齐博年在那头问,“你在哪,家里怎么没有人?”   程郁一颗心放下来,心里有些火,没好气道,“你手机丢了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说完齐博年紧张地问,“你在哪?”   “我们在医院呢。”   “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我们现在就回去了,你在那边等着,不要过来了。”   程郁挂了电话,三人一起出了医院”   路上时,天又下起了小雪。程郁倚着窗看着细小的雪花落在玻璃上,转瞬便化成水珠挂在上面。她长长叹了口气,这么折腾一番也总算有惊无险”      他们回到家,齐博年正在楼下等,雪渐渐下得大了,他黑色大衣的肩头都落了雪花在上面。程郁下了车,齐博年就赶紧迎上来,拉住她的手上下检查一番,最后紧紧抱住她说,“吓死我了,出了什么事?”   程郁看到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攀着他的肩膀把眼泪蹭在他的大衣上,断断续续地说,“医院找我过去说你出了车祸,吓死我了。”   程郁哭得太厉害,齐博年差点抱不住她,只好打横把她抱起来,对周子欣说,“阿姨我们先上去吧。”   周子欣站一旁也没想到程郁会那么伤心,赶紧一起上了楼”      回到家,齐博年把程郁放到沙发上,周子欣那一块热毛巾递给他。齐博年也顾不得道谢,小心地擦了擦她的脸,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乖了,别哭了。”   齐博年看着着急,自己都快眼泪汪汪的了。周子欣看两人这副样子,在一旁解释说,“偷你手机的人出车祸死了,医生让我们过去认人,所以……程郁大概被吓坏了。”   “对不起。”齐博年低头亲亲她的脸颊说,“是我的错,别伤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嘛。”   程郁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我想回房间。”   “好。”齐博年跟周子欣他们打过招呼,赶紧抱着她回了房间”      到了房里,齐博年帮程郁脱了鞋,抱她坐到床上,蹭了蹭她的额头问,“好点了吗?”   程郁靠在他肩膀上说,“没事了。”   齐博年坐在床边把她抱在怀里,“对不起,吓到你了。”   程郁抬手捶他的肩膀,“你怎么笨手机被偷都不知道。”   齐博年看她恢复过来,笑着捉住她的手揣到怀里,偎着她说,“我想去给阿姨他们买点礼物,大概是在商场里被偷的,发现后都快到家了,怕你担心就没说。”说完,齐博年揉揉她的脸说,“好点了没,看你哭得喘不过气,吓死人了。”   “你还说。”程郁瞪他,“不是你,我能那么丢人吗?现在好了,我都不好意思出去了。”   齐博年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回房间,他忍不住笑起来,“阿姨是你妈妈,有什么好丢人的?”   “你不懂。”程郁甩开他的手,转过身不理他”   “好,我不懂。”齐博年凑过去讨好她,“我帮你带了份神秘礼物,一会拿给你看,程叔叔让我带来的。”   “爸爸还好吗?”提到程雁新,程郁有些内疚,自己这么来来去去的真是有些不孝。   “挺好的,他工作也忙,有空我就过去陪陪他。”   程郁怀疑地看他,“你那么听话?”   “我很喜欢程叔叔啊,我小时候跟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少,我对父亲的感觉很陌生,但是跟程叔叔在一起就有种被他宠着的感觉,他是最好的家长。”   “当然,他是我爸爸。”   齐博年扑倒她,笑着捏住她的鼻尖说,“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程郁翻身贴在他的胸口说,“我回去妈妈会不高兴吗?”   齐博年抚摸着她的头顶问,“你更喜欢跟谁在一起,程叔叔还是阿姨?”   程郁揽住他的腰,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喜欢谁。”   “阿姨会明白的。”   “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   “她不喜欢我,即使是我误会,她也没有解释过,不是我的错。”   程郁反覆念叨着这句,齐博年有些心疼低头吻吻她说,“不是你的错,你有权过自己的生活,程郁,不要多想。”   “嗯。”程郁把脸埋在他怀里,这一天才终于放下心来”      中午两人出来吃饭,周子欣正在餐厅摆碗筷,程郁想过去帮忙,周子欣摆摆手让她带着齐博年入座。午饭开始时,齐博年突然想到自己带来的礼物,赶紧爬过去拿了一个首饰盒过来。   周子欣看到他手里的首饰盒愣了一下问,“程雁新让你带过来的?”   齐博年把首饰盒递给她,“程叔叔说本来要给程郁的,还是拿过来听听您的意思。”   周子欣没有接,不耐烦地说,“什么听我的意思,我就程郁一个孩子,不给她给谁?”说完,她看了程郁一眼说,“拿着吧。”   程郁接过来,暗红雕花的木盒总共两层,打开后里面是一整套的金饰铺在红色丝绸,颜色有些扎眼。程郁收起来,笑着说了句,“谢谢妈妈。”   周子欣瞪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快结束时,周子欣看着程郁说,“你跟齐先生回去吧,明天是除夕,正好可以跟你爸爸一起过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么多年了,怪可怜的。”   程郁抬起头,沉默地看她。对面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她依然漂亮,懂得生活,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现在有温柔体贴的丈夫,她是圆满的。可是自己却与父亲一样乏善可陈,她终究不像她,所以隔阂也是有情可原吧”   程郁低头笑起来,“我会经常回来的,反正也不远。”   “随你。”周子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孟尧笑着站起来,“你们收拾一下,下午就回去吧,我找朋友帮你们订两张机票。”   程郁过去抱抱他说,“谢谢孟叔叔。”   孟尧屈指弹了她额头一下,“跟叔叔客气什么。”   程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帮我好好照顾妈妈。”   孟尧对她眨眨眼说,“当然,她是我老婆。”   两人笑了一阵,孟尧推着程郁让两人回房去收拾”   等两人回房,周子欣过来问他,“程郁跟你说什么呢?”   孟尧搂着她的肩膀卖了个关子说,“小女儿的孝顺话。”   周子欣瞪了他一眼,笑了笑也不再问”      下午齐博年跟程郁就坐飞机回了N城,到地方时刚过六点,时间还早。到了机场大厅,他们就发现N城也开始下雪了,而且越来越大,外面很快就白茫茫一片了。今天齐博文亲自来接机,齐博年不放心他的身体,拉着程郁急急忙忙走出来。等见到了齐博文,程郁就一下愣在了原地,齐博文坐在轮椅上正笑着看他们”   程郁太过震惊,几乎说不出话来,控制不住眼圈就红起来,“齐先生,您……”   “没事,没事。”齐博文赶紧拉住她安慰道,“医生说我不宜走动,所以他们都不准我走路。”   程郁松了一口气,笑起来,“被您吓死了。”   齐博文笑着说,“回来就好,赶紧回家吧,雪越下越大了。”   程郁站起身,看着轮椅后面的人笑了一下,“凉生,还好吗?”   傅凉生走过来跟她拥抱了一下,“我都想你了,程郁,真怕你不跟小年回来。”   程郁嗔怒道,“他再惹我,我就真不回来了。”   “不会,小年不会没有分寸。”   “你就向着他。”   傅凉生扶着她的肩膀,笑了笑”      几人寒暄了一番便准备回去,齐博年推着齐博文走在前面,留程郁跟傅凉生在后面说话。程郁挽着大衣跟傅凉生并排走在一起,好奇地问她,“你跟齐先生……在一起了?”   傅凉生低头笑着说,“我只要他活着,陪在他身边,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无所谓了。”   “那傅颖呢?”   “姐姐最近忙了,她去爸爸的公司帮忙,成女强人了。最近有一个人在追她,说是以前留学时的同学,对她一见钟情,正好又重逢了。”   “那挺好,傅颖是好性格的人。”   傅凉生苦笑着接道,“是啊,我对不起姐姐,她是懂得爱的人,我不是。”   程郁笑着安慰她,“爱情强求不得,没有公平可言。”   “是,生活都是巧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   “你明白就好。”   傅凉生停下来,握着她的手说,“程郁,你回来我很高兴,我是真心话。”   “我也很高兴你回来。”说完程郁又补充了一句,“真心话哦。”   傅凉生看着她感慨了句,“我没见过你比更可爱的女孩子。”   程郁看着她说了声,“谢谢。”      几人坐车回去,路上雪越下越大,除夕的夜晚,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程郁跟齐博年同坐一辆车,她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倚在齐博年身上说,“我喜欢这个城市,即使离开那么多年仍觉得这才是我长大的地方。”   齐博年俯下身亲吻她的脸颊,“因为我在这里等你啊。”   程郁笑他,“也不知是谁旧情人一大堆。”   齐博年面不改色道,“不是我。”   程郁抬头瞪他,齐博年顺势吻住她,程郁调戏一般去咬他的耳垂。齐博年赶紧拦住她,小声说,“还有司机在呢。”   “谁让你撒谎不打草稿。”   “不敢了。”齐博年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轻轻晃着身子说,“我们结婚吧。”   程郁抬手指着他的额头逗他,“看你表现了。”   齐博年咬住她的手指撒娇道,“我会努力的,老婆大人。”   程郁抖着肩膀笑起来,“齐先生好肉麻。”      两人笑闹着很快就到了家,齐博年下了车小心地把程郁用大衣包起来,才领着进了大门。几人来到主屋,各自换了鞋进了客厅,这时程雁新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程郁抬头看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跑过去抱住他,“爸爸,你怎么在这?”   程雁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齐先生说你今天过来,接我过来等,你们今天回来怎么也不跟爸爸说一声?”   “我怕你担心啊,外面还下着大雪呢。”   程雁新欣慰地笑笑说,“回来就好,爸爸在包饺子,一会就好了。”   齐博文在一旁笑着说,“程先生不用忙了,让厨师做就好了,您洗洗手跟程郁聊聊吧,好久没见了。”   “好。”程雁新应了一声,跑去洗手”   程郁感激地冲齐博文笑笑,“谢谢齐先生。”   “以后该改口叫哥哥了。”齐博年挑挑眉,摸着下巴说,“被那么小的孩子叫哥哥,我感觉自己我又年轻了。”   傅凉生在一旁戳了他一下,“你真是……”   两人靠一起笑起来”      齐家今年的除夕特别热闹,晚餐准备的很丰盛,摆了满满一餐桌。几人落座后,边吃边聊,都高高兴兴的。齐博文吃到一半对程雁新说,“程先生,过完年我们就把小年跟成程郁的婚礼办了吧?”   程雁新想了一下应道,“也好,等哪天定个好日子就开始准备吧。”   “你们的意思呢?”齐博文问一旁的两人”   程郁刚想说话,程雁新就摆摆手说,“婚姻大事听父母之言就好了,不用问他们。”   程郁忍不住笑起来,“爸爸,我不是要反对,您紧张什么?”   程雁新敲了她脑袋一下,略有些埋怨地说,“你那么多主意,爸爸哪里知道你怎么想的?”   “是我的错。”程郁靠在他身上撒娇道,“以后都听您的。”   程雁新小声嘀咕一句,“这还差不多”   齐博文听他们说完看向齐博年说,“我前两天找人去接蕙姨,她被姐姐接到家里过年了,说天太冷就不过了。等过完年,你跟程郁过去看她一下,你也很久没回家了,蕙姨肯定想你了。”   齐博年点点头,“到时候我跟程郁一起过去。”      吃过饭,一群人出来在院子里放烟花,程郁跟齐博年玩得高兴,满院子乱跑。程雁新站在一旁,不时提醒他们小心点。傅凉生推着齐博文站在台阶上,过一会弯腰问他,“冷吗?我推你进去?”   “没事。”齐博文握住她的手说,“我已经好了,你不要总是那么担心。”   傅凉生蹲下身,伏在他的膝头,玩着他的衣钮说,“我许过愿了,你会长命百岁的。”   齐博文笑着附和她,“会的。”   傅凉生抬起头,院子里点燃的烟火,冲到头顶,映亮了半边天空”      齐博年拥着程郁把一直带在身边的戒指套在她手指说,“程小姐,愿意嫁给我吗?”   程郁开玩笑说,“齐先生好像没有诚意啊。”   齐博年立刻半跪在地上,亲吻她的手背说,“请问,程小姐愿意嫁给我吗?”   程郁红着脸瞪他,身边却响起一片掌声,她转身才发现齐家的佣人都走出来,站在齐博文身后跟着他一起鼓掌”   她垂下眼看着齐博年点点头说,“我愿意。”   远处的夜空,烟火四处绽放,美丽得耀眼。这一个除夕夜,不知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qisuwang.com--【半城晴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