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空留一人,心照一生 作者:上汤娃娃菜 文案   从前。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伸出手指,近乎哀求,“剩下这三个月,我们一个月就见一次,最多就见三次了,行不行?”   他干脆拒绝,“不行。”   这女人诡计多端,明明说好是三次,可要是三次之后又三次,三次之后又三次,次次无穷尽了怎么办?   后来。   他漂洋过海,翻山越岭,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气喘吁吁地伸出手指,“给我三个月的时间,顶多一个月就见一次,至少让我见你三次,行不行?”   她嫣然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掠过他,却在擦肩而过的几步后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垂头丧气的他。   “让我考虑考虑。”   ……   两个原本永无交集的无心之人,被卷入一场有心策划的阴谋之中,她是狸猫换太子的代 孕母亲,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她的任务就是扑倒他,他的反应就是甩开她,而逐渐扑倒不成反被扑倒,甩开不能心却愈贴愈紧。   直至真相被揭开,身份被揭穿,真相之后隐藏的真相和身份之后的身份被层层剥开……   以爱为名的追逐在两个人之间展开。   ……   最美不过遇见你,梦中未来都是你。 ===================== 第1章 想玩,我陪你玩 身为妻子,却要勾引自己的丈夫,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昏黄的光线仿佛成了一层蒙上她双眼的暗纱,林思涵来不及思考脑海里层出不穷的问题,跌跌撞撞地在走廊里往前走。 直到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抹颀长的身影,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一身墨色修身西装,手腕处深蓝色表盘的腕表在光线的折射下熠熠闪光…… 是白先生,无疑了。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趔趄着撞到男人身上,随后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嗓音又急又怕,“白先生,救我……” 无助而惊慌的眼眸撞进白先生幽深淡静的黑眸中,却只换来他的眉头紧皱。 “夫人?” 莫寒看见林思涵这副狼狈模样,不由惊呼出声,却在开口的瞬间自知失言,小心地看了总裁先生一眼。 林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距上次领证,两个人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见过面了。 而看林小姐的样子…… 双颊绯红,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间滑落,一双朦胧的水眸配合着贝齿轻咬的樱色唇瓣…… 仿佛蜜桃成熟,已然诱惑到了极致,怕是很难有男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尤物的投怀送抱吧。 然,白先生面容淡漠,只用手扣住她纤细的胳膊,试图拉开一定的距离。 “白先生,林小姐这样……可能是被下药了。” 莫寒作为尽职尽责的秘书,告诉老板自己的判断。 白先生深眸一冷,玫瑰色的唇瓣徐徐吐出冰凉的字眼,“把她扔出去!” 只是命令能轻易地下,事情却很难办。 林思涵鼻尖嗅到男人身上的气息,是比古龙水更好闻的,他天生自带的荷尔蒙气味。 混杂了淡淡的酒气,烟草气息,以及白色衬衣上传来的幽幽清香充斥着她的鼻腔,体内的药性更加肆意上涌。 软绵绵的身体已然贴紧,耳畔听见胸膛处传来稳健的心跳声,她难受地在他的颈窝处磨蹭,语气喃喃,“救救我,白先生……” 她的头发又长又卷,软软的磨蹭着他的下巴,白先生的眸底晦暗了几分,嗓音愈发冰冷,“没听见我说的话?” “是,白先生……” 莫寒头皮发乍,不得不上前想把女人拉走,指尖还没触到她细嫩的腰肢,白先生忽然一把将女人横抱起来,面容多了一分厉色,“订房!” “是,白先生!” 林思涵在男人怀里,轻轻松了口气。 尽管呼吸不畅,身体也难受的紧。 但原来白先生也不像外界传的那样不近人情,好像也不难对付…… 她被白先生抱到了床上,脑子里正胡思乱想间,忽地感觉自己悬在半空中。 耳边生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冷意已席卷全身。 她被白先生直接扔进了浴缸的冷水里! “想玩?好,我陪你玩。” 白先生坐在浴缸旁,冰冷的视线盯着女人。 他的声音,温柔醇美,清冽的语调不疾不徐,比低音提琴拉出的乐章还要悦耳。 但当她颤抖着睁开眼睛,望见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冰川般的视线。 怎么觉得,被他看着要比在冷水里还冷呢? 第2章 你这是在自作自受 温度果然能降低人的欲念。 在冷水中,林思涵瑟缩着身体,打了好几个喷嚏。 神智也一点一点清醒过来。 眼前逐渐清明,她慢慢看清楚了面前的这张脸。 从前只在网页杂志上见到的照片,果然不及现实中十分之一的俊美。 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男子,狭长的深眸平静如水,挺拔鼻梁下的绯色唇瓣带了抹浅浅的笑。 “第几次了?” 他漫不经心地发问,她却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语气,还是因为水的温度。 “什、什么第几次……”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盯着她,手指慢慢地用力,“这一个月,你耍了多少花招想接近我,之前总是见不到我,所以这次一找到机会见到我,就学会给自己下药了?” 她渐渐感觉呼吸不畅,下意识地想用手掰开他的手掌,却根本动弹不得。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等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就觉得委屈。 什么花招? 她这一个月,的的确确是用了些办法想让他见到自己,但除了这次逼不得已给自己下药,之前哪一次不是专门到他的公司请求见他,却回回吃了闭门羹,根本没什么花招可言…… 他的大掌在她纤细的脖颈间不停缩小着范围,林思涵只觉眼前的景象渐渐只有灰白两色,呼吸愈发困难,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 她立即剧烈咳嗽起来,泪水淙淙流下。 林思涵捂着自己的脖子,在冰冷的水中哆嗦着,忍不住低低抽泣。 她后悔了。 想勾引这个男人原来这么难,她不应该答应那个人的要求来完成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的。 可脑海刚响起放弃的念头,大脑就像放电影一般闪过许多画面。 “我们好歹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女娃就是没用,和你娘一样没用的白眼狼,赔钱货!” “我救了你的命,你总要有所表示。” “我知道你的病,不说别的,至少你要活下去,不是吗。” 不行,她不可以放弃…… 也不能放弃…… 白先生看见女孩剧烈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手重了些。 不过是个有点闹腾的女孩子,虽说不至于如此,但至少让她有所收敛。 虽然他也奇怪,今天这一次,和她的肢体接触并不使自己反感,但是。 这场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他不想一错再错下去。 起身,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有什么东西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非常牢固,不是用力就能甩开的。 白先生回头,女孩的双手牢牢抱着他,泪眼朦胧,还不时有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白先生,我好冷,求求你别走……” 浸湿的衣服紧贴着身线,展露出美好的曲线。 就好像一只暴雨中的落汤猫,恳求着路过的人收留她一样。 无助的杏眸里,倒映出男人深锁的眉眼。 忽然喉咙发紧,有什么东西在无法抑制的昂扬。 从来没想到,他居然会对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起了念头…… “林思涵,你这是在自作自受……” 冷冷吐出这几个字,他忽然狂肆地勾起她的下巴,指尖划过她娇嫩白皙的小脸。 几秒钟后,淋浴喷头打开。 热气瞬间让浴室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隐藏了雾气中男女交缠的身影。 却隐藏不住不断传出来的低吟浅唱…… 第3章 请不要再接近白先生 林思涵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一会发冷,又一会发热。 “萌青,我好难受……” 她好像感觉到自己被什么凌虐着,忍受着撕裂般的痛楚,却不想说这句话后,身下的痛楚却比先前还要难以忍受。 她想睁开眼,温热的大掌却覆上了她的眼睛,和一句薄怒的话,“专心一点!” 到最后,痛楚终于消减,她的额头一片清凉。 “白先生,林小姐是发烧了,不过吃过药已经退烧了。” 白家的刘医生在给林思涵测完体温后,恭敬地对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说。 白先生此时正望向窗外远处的风景,手里夹着长长的香烟,听见医生的话,轻轻吸了一口。 烟雾弥漫中,白先生的轮廓一如既往的蛊惑人心。 他面色淡漠,随意地把烟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碾灭,往外走。 刘医生和莫寒连忙跟着往外离开了房间。 “她确定没什么问题?” 他又问了刘医生一遍,后者给予肯定的回复。 “莫寒,给她手机上发一条短信,是什么内容你应该明白。” 白先生又吩咐秘书。 “是,白先生。不过……” 莫寒犹豫了一下,轻声在白先生耳边询问:“这么久过去了,林小姐还是第一个您愿意碰的女人,难道您不想……” 白先生一个清浅的眼神瞟过去,莫寒却觉得后背一凉,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管闲事。 心里还是有些惋惜。 毕竟,这个女人白先生并不排斥,何况还是他的妻子! 林思涵当然不会知道秘书对自己的惋惜。 她醒来已是中午,伴随着腿心间火辣辣的疼痛,幽幽睁开双眼,哪里还有白先生的踪影? 只有洁白床单上悄然绽放的红梅告诉她,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轻舒了口气,虽然没想到为什么厌烦她的白先生,怎么会如何转念要了自己……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忍痛下床,捡起地上的手机,看见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 “请不要再接近白先生,林小姐,你和白先生之间只能是秘密的,并且由白先生主导的关系。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白先生会对你不客气。” 看到这条冷静却充满警告的短信,林思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放心,白先生即使要她接近自己,她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去找他了。 她穿好衣服,从裤子口袋里拿出贴身携带的小本子,用笔在上面记录好了日期。 然后闭上双眼,抱着小本子仿佛在祈祷一般。 拜托拜托,下个月姨妈君就不要拜访她了。 拜托拜托,一定要让她怀上孕。 如果能怀上孕,她就再也不用找这位白先生了。 做完这些,她收好小本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原本以为这一次还是会像之前那样失败,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女孩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称不上开心的笑容。 每件事情都挺顺利,结果尚算完美。 除了…… 除了她不是林思涵的这件事情。 相处不错的同事来电,打断了她的沉思,“烟然,快到下午上班的点了,迟到你的全勤可别想要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圆!” 她挂了电话,深吸了口气,快步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 第4章 故人重逢 她叫顾烟然。 林思涵,是江山市出身高贵的名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家人宠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掌上明珠。 顾烟然,只是个一穷二白无父无母的小瘪三,路边的狗尾巴草,风吹都死赖在原地不肯飘的底层草根。 在某人的授意下,她和这位掌上明珠有了难以想象的交集。 也是在这个人的授意下,作为一个在世上已经消失的人,她得以成为一名普通的小会计,在一所还不错的公司里上班。 “顾烟然!” 部门主管在她前脚刚踏进办公室,阴森森地在背后提醒:“还差一分钟就迟到,下次上班能不能别卡点过来!” “好的,杨主管。” 她忙不迭点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作桌旁坐下,顺气,肩头被人轻轻一拍,“这个月的全勤保住啦。” 转头,看见圆圆脸蛋儿的女孩冲她笑,心蓦地一暖,也扬起笑容,“方小圆,我会请你吃饭。” “客气了,这算什么。”方小圆眼瞅着杨主管进了办公室,悄无声息地挪过来,“药吃了吗?” “哦对。” 顾烟然连忙把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你不说我都忘了。” 方小圆摇摇头,复又换上一脸神秘凑近她,“爆料一个新消息,咱这家公司快被收购了,目前有两家大公司都想把我们纳入麾下,名晟和华涵,你知道吗?” 顾烟然把药咽进肚子里,眨了眨眼睛,“公司被收购了,我的工资会少吗?” “这倒不会,有可能还会加薪呢!” “那不就行了?” 看顾烟然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方小圆就不喜欢她这副没出息的劲儿,“得,你就关心你内工资吧,到时候我要成了豪门好奶奶,可不会分你一杯羹!” 顾烟然刚听出话里的味儿,还没来得及问,杨主管再次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顾烟然,有个文件送到刘总那去!” 又让她去。 这种跑腿累心的活儿,杨主管可是一件都没忘记她。 她连忙站起来,装作一副狗腿的样子,笑眯眯地跑过去接过文件,“好的杨主管,我现在就去。” 如同往常一样,她抱着文件站在总办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顾烟然拧下门柄,刚打开一条小缝--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一个男人的脸上,让他立体的轮廓一半在明处,一半隐没在暗处。 微微上挑的眼型,琥珀色的双眸正低头看一份文件。 曾经映在心里的那张干净帅气的面容,时隔半年好像一点没变。 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时冰冷刺骨的雨夜,他说出的话,比雨滴还要冰寒。 “来送文件的吧,把文件放进来……” 刘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那条开了缝的门猛地关上,声音大的让一旁看文件的男人也抬起了脸。 “怎么回事?”他问。 “不好意思韩总,我刚刚叫下属送一份文件过来,还以为是送文件的人来了。”刘总忙不迭地解释。 韩青枫颔首,没说什么,正欲低头继续看文件。 忽然,他不知想起什么,也许是在那扇门猛地关上前捕捉到了某种东西。 他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门边。 紧紧地拧着门把,明显地迟疑和犹豫了几秒钟后。 他一下子把门打开-- 第5章 差一点,万劫不复 门口站着一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子。 看见韩青枫的瞬间,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一副被惊艳到的神情。 “那个……我是来送文件的。”脸甚至都红了。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书卷气的帅哥啊! 韩青枫不死心地往门外的左右两侧看了看。 空荡荡的走廊里,春风吹拂起每一粒尘埃,在光线中熠熠生辉。 除此以外,什么人影都没有。 “韩总,是出了什么事吗?” 刘总站起身,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韩青枫侧身,让送文件的女孩子进去。 “没事,刘总,你的文件到了。” 韩青枫摇摇头,眼里却好似卷起层层涟漪。 她已经死了。 他刚刚在想什么,还以为门外的人会是她? 冷冷一笑,也许是在自嘲,他重新坐回了沙发,继续看手边的文件。 走廊的转角处。 顾烟然捂着心口,面色发白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韩青枫。 还好没让他发现,差一点,就要回到以前万劫不复的日子了…… 回忆就像刹不住的闸,一旦打开,就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 顾烟然双手抓着头发,慢慢蹲了下来。 “烟然,你没事吧?” 方小圆送好文件走过来看见顾烟然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轻抚她的后背,“深呼吸深呼吸,别想以前那些破事了,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顾烟然的脸色逐渐好转,徐徐吐出一口气,擦了把前额的汗,“小圆,幸好你过来,帮我送了文件,你今天真是帮我大忙了。” “这算什么,小事一桩。”方小圆把她拉起来,嗔怪道:“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顾烟然点点头,感激地望着她。 直到下班的时候,顾烟然才把情绪一点一点调整回来。 她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时,杨主管走过来,“顾烟然,这两天公司准备筹办一个酒会,你兼职做一下服务生吧,当天有双倍工资拿。” 在酒会里,别的员工喝酒跳舞,她却要做个服务生伺候他们,整个人硬生生矮了一大截,搁谁身上谁愿意? 顾烟然却笑着应承下来,“没问题,谢谢杨主管。” 她现在很缺钱,只做一晚上的服务生却有双倍工资,何乐而不为,至于杨主管是不是存了其他心思……她不在意。 所以尽管杨主管不喜欢她,却总是捏不到她的痛脚。 杨主管哼了一声,转头准备离开,却听见顾烟然软软的声音,“杨主管,你放心,我在这里做不了半年,到时候,这家公司被收购,这个职位的薪资和福利水平还会提高,我一走,你的那位亲戚就能顺顺利利地坐在这办公,我充其量就是帮她暖暖位子。” 杨主管一愣,回过头,看见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冲她笑笑,拎着包轻巧地离开了办公室。 她眼睛微微眯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禁不住自言自语,“我真是小瞧你这丫头了。” 想起那人的吩咐,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可该为难的还是要继续为难下去。 顾烟然坐了四十分钟的地铁,外加步行二十分钟,才回到了家里。 第6章 再见白先生 说是家,其实不过是和其他一些同在这个城市漂泊的人,一起租的房子,小小一百平米的地方,住两对情侣,一双朋友,和她一个人。 顾烟然打开门走进来,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把手,却见门紧闭,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七点半,燕子姐掐时间总是一如既往的准时。 她只好朝厨房迈脚,还没走进去,一股浓烟飘出来,鼻腔里瞬间充斥着刺激的气味儿,差点把她呛出眼泪。 “不好意思啊小然,厨房里又没抽油烟机……你要做饭是吧?我们马上就好。”是住对门的一对夫妇,男人正在炒菜,女人连忙对她说。 顾烟然注意到她正在水池里洗昨天的碗碟,碟面和她的头发一样满是油光,腻腻的好像也散发着同样的味道。 “娟姐,没事,你们先用。” 顾烟然冲她笑了笑,折身走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门前,拿出钥匙,走进了这亩七平方米的小天地。 关上门,打开窗户,掏出耳机,打开电脑。 静静地欣赏她做梦都想达成的,却永远不能达成的场景。 有人说,每个人心中应有梦。 就算是草芥,顾烟然心头也是有自己的愿景的。 只是当现实的残酷让她变成一个和代孕母亲没有差别的角色后,这种梦想从此只能深埋心底。 不过每天能就这样沉浸在音乐中一会儿,她也已经心满意足。 一曲结束,她走出去想去卫生间洗把手,却发现卫生间又被别人占去了。 叹了口气,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床边,迎着窗外的繁华夜色。 这样的大都市再美,再如何缔造自己的传奇,也终究不属于自己。 她躺下来,望着夜空,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 让这半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吧…… 三日后,下午六点。 公司专门定的酒店大堂里,顾烟然已经穿上巧克力内衬纯白裙子的女仆装,认真地把各色甜点摆放整齐。 只要认真做事就能得到额外薪酬,她不介意相识同事的眼光,自己怡然自得。 大堂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顾烟然正擦拭高脚杯,忽然听见大堂门口传来的一阵骚动。 她不经意地转头看,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人往里走。 “是谁这么大的排场……” 话音未落,从一个角度她正好看清了那个被众星捧月的人的脸。 正是快有一个星期未见的,俊美无铸的白先生。 白先生今天人如其姓,穿了一身白色西装,微微低下头整理他的袖口。 他整个人鹤立鸡群,唇边抿了一丝笑,也不说话,听着一圈人的恭维,幽深的黑眸里透着满满的漫不经心。 心一紧,她生怕白先生看见自己,连忙转过身,往大堂里挪了几步。 “喂,那个服务员,你过来给我倒杯酒。” 身后一个不客气的女声叫住她。 顾烟然听见这声音,头皮一阵发麻。 今天老天爷的意思难道是,不想见的人都要让她见一遭吗? 第7章 这次,是玩角色扮演吗?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背后的女声变得不耐烦,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她在走近她。 顾烟然立即迈开脚,装作没听到一样穿过大堂,进了走廊。 身后的女人名叫钟铭儿,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 但对方显然并没有这样想,反而把她当做死对头,在她“生前”就处处针对她,并且通过那件事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从深渊中爬起来,但拜她所赐,自此陷入低谷,无法自拔。 想起前尘往事,顾烟然忽然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似在嘲讽,又似乎有别的意味,同时加快了脚步,刻意和身后的女人隔了距离。 钟铭儿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服务生都敢不理会自己,更不想她居然在前头发笑像在笑话自己,心里顿时起了把火,蹙眉快步跟过去,“你跑什么?你这样的也能当服务生?” 看她还是往前走,钟铭儿大怒,“我非抓到你不可,看看你是长了一张多丑的脸才不敢见人,我告诉你,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让你没工作……” 快走到洗手间旁,顾烟然有些心慌,却看见韩青枫正站在男女洗手间的中间抽着烟。 他低头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听见响动,正准备抬头的时候,顾烟然一咬牙,转头闪进了男洗手间。 “你!” 钟铭儿当然不会跟进去,她在门口跺了跺脚。 奇奇怪怪的服务生! “铭儿。” 韩青枫吐了口烟,看向她,并没有注意到刚刚进入洗手间的女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怎么,想进去?” “青哥,我哪有那么不知羞耻……” 钟铭儿这才发觉韩青枫也在这儿,连忙扯了笑,手不自觉地抚了抚盘好的头发,一扭一扭地朝他走去,面部适当地露出娇羞,“我正找你呢。” 进入洗手间的顾烟然非常镇定。 她望着里面几个面露惊恐的男人,一咳,“我是伪娘。” 当然都不信。 叹气,她指了指身下,朝几人挑眉,“要不要给你们看看我的宝贝,绝对一鸣惊人。” 随后,给了几人一个自己人的眼神,快步走进隔间关上门。 脸色才沉下来。 这几个人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这里? 忽然想起小圆之前说过的话,“……公司目前正在被收购,有两个大公司欲纳入麾下……” 心下了然。 看来自己所入职的这家公司,成了他们眼中的盘中餐了! 只是一想通这件事,顾烟然后背一凉。 不管以后是谁成为这家公司的大boss,她的日子都不好过。 韩青枫那里不用说,至于白先生,他肯定以为自己是别有用心地入职公司,就是为了能多靠近他一些…… 白先生,你可别自作多情啦! 她情不自禁扮了个鬼脸,整理好心情,打开门走出去。 就看见了刚走进来的…… 穿着白色西装,比白马王子还要英俊的白先生,此刻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显得有些慵懒。 平静淡漠的眸子在和目瞪口呆的那张小脸来了个对撞后…… 于是,其他解决内务的男士便看见洗手间里的这一幕-- 漂亮的“伪娘”女仆不断向后退,却没几步就被刚走进来的男人一把捉住。 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精准捏住了女仆纤细的后颈。 同时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只有女仆自己能听见的话。 “所以这次……是玩角色扮演吗?” 第8章 简直不知羞耻 白先生的眼睛真好看,他的眼里好像入驻了一整片星河,只是无数颗星星璀璨生辉,不会有一颗为她点亮。 他捏紧了顾烟然的后颈,她疼。 他强势的气息席卷着她的耳廓,她痒。 “林思涵,堂堂江山市林家千金,勾引人也这么不费余力吗?” 仿佛是听见他的冷笑,顾烟然蹙紧眉头,缩着脖子,一句话不吭。 她应该让他讨厌、嫌恶自己的,正如她一样地讨厌、嫌恶他-- 但她不能,她还没能怀上孕,她要让他喜欢自己,就如同那个人教诲的那样,白先生喜欢温柔的,甜美的,乖巧的,而她只要这么做…… 于是她压着嗓音,一如她和他第一次交锋时的那样,刻意地笑容甜美,声音温软,“白先生,我没有……” 白先生的眉头却深深地拧起来,像是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放开她,“到外面去,我跟你谈谈。” 说罢,转身往外走。 顾烟然才想起门外还有门神把守,钟铭儿必定誓不罢休,非要在门外守着,把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服务生来个一网打尽,极尽羞辱之能事。 她咬唇,眸色瞬间变凉,在白先生即将打开门走出去时,她忽然清脆地喊了一声:“白雁翎!” 白雁翎脚步微顿,握着门把的手就卡在那,迷迷糊糊中记忆里的一个声音倒隐约能和现在这一嗓匹配,他脑海里的某些场景刚一闪而过,就觉得肩上一重,才意识到那不省心的女人已经攀上他的脖子,像个无尾熊趴在他后背,埋首于他的颈窝里。 “林思涵!” “把我背出去,我再跟你谈。” 顾烟然惜字如金,说完这句话就像死了一样埋下头,怎样都不说话。 白雁翎左右挪动都无法把这章鱼甩下来,大怒,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拧了拧眉心,打开门疾步走出去。 这女人出招方式总让他避无可避,无可奈何,这让他相当恼火,对她的厌恶自然又多了几分。 门外钟铭儿果然在等待,她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个性,被人轻视一眼都能铭记在心,本来打算等这古怪的服务生出来好好教训她,哪想她居然被一个人背着出门直直往前走,连阻止都来不及。 “不知羞耻,卑鄙下贱!” 钟铭儿咬牙,眼见服务生被男人背出去,眼睛一亮,直接找到了晚宴的负责人,找她要今晚的服务生名单。 根本就没花太多时间,有三个字太扎眼,晃得她眼睛被狠狠一刺,脑内轰然炸响,差点没站住脚。 “顾烟然,顾烟然,原来你还……” 她嘴里默默念着,打了脂粉的脸慢慢渗出汗,樱粉的腮红也掩不住面颊的苍白。 但没过多久,她像是想到什么,瞟了眼身边的韩青枫。 自己的未婚夫正和别人侃侃交谈,他年轻英俊,家世显赫,前途无可限量。 他的未来都是自己的,再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关系。 一个在世界上已经死去的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能掀出什么大浪,既然如此,这颗砂砾不就任由她搓扁揉圆,好被她折磨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想到这,她笑起来,面部的红晕逐渐恢复,比之前还要娇艳几分。 “青枫,你一定要把这个公司收购了。” 她附在韩青枫耳边娇笑道。 第9章 新的协议 酒店外,未完全笼罩下来的夜幕与最后一片夕阳抗衡,残留的霞光于天边静默消弭,先一步被厚重的云层吞噬了。 顾烟然被白雁翎背出去的这段路上,被不少人侧目。 她把脸埋在白雁翎后背,没人知道她的样子,但人人都知道白雁翎是什么人物。 一时之间,双倍的关注度砸到了一个人身上,虽然秘书出来阻挡他们探询的目光,依然让白雁翎不胜恼火。 顾烟然是第一次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 白雁翎的背很温暖,即便隔着西装,依旧把热度透出来。 而她的脸触碰到他脖颈间的肌肤,能感受到他动脉处疾速地跳动,如果把耳朵紧贴着脖子,没准能听到他血液如何流动的声音。 她以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居然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透着热气,如果不是讨厌他而是喜欢他,没准她会因为今晚金色融着紫光的晚霞而对他有不同的映像呢。 一走出酒店门口,不等白雁翎反应,她就跳到了地上,拍拍双手,笑眯眯地在后面追着白雁翎说:“谢谢白先生。” 白雁翎停下脚步,只是微微偏头扫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的笑容碍眼,直接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塞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太可惜了…… 顾烟然的第一反应是白先生把她当做垃圾桶该有多好,不然这外套卖掉也能抵她几个月的房租呢! “过来。” 白雁翎示意她跟着自己上了车,坐下来却不说话,面色阴沉,望着窗外。 顾烟然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在酝酿什么,五分钟后,莫寒上车,先是客气地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把一份文件递给她,“林小姐,如果文件没什么异议,就签了吧。” 她这才明白过来,怕是白先生太讨厌自己,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了吗? 微挑了下眉,她按下心中稍有波动的情绪,接过文件,刚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抬头直直地看向白雁翎,“从半年改为三个月?” 林思涵和白雁翎原本口头协议相处半年,怎么她刚成为“林思涵”不久,时限就缩短到三个月? 莫寒轻咳一声,面色尴尬地笑笑,“林小姐,之前只是口头协议,白先生觉得这样不具备效力,所以特地草拟了一份协议给你,虽然时间减少了三个月,但给你及林家的好处是不少的。” 白雁翎依旧望着窗外,只是点了根烟,半天没有看她一眼。 顾烟然闭上嘴,重新仔细地看文件,瞧见上面的合约规定,束缚自己的多达百条:不能在白先生面前出现,不能做任何试图勾引他的举动,不能让外界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不能…… 白纸黑字呼啦啦在眼里变成蚊子乱飞,她脑袋更是嗡嗡地响,从半年变成三个月,现在还被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捆绑…… 想要怀孕就更难了。 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女仆装,袖口还比自己平日穿的衣服都精致些。 真是讽刺。 她真是愤怒。 第10章 白雁翎,你什么玩意儿 再愤怒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闷在心里。 心里温习了那人无数次在耳边的金言玉律,要乖巧,要听话,要顺从…… 她睁大眼睛,乖巧无辜地看着白先生的后脑勺,“白先生,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甚至把双手合十在胸口,一脸虔诚:“白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就让我和你相处半年吧,我保证,我一定不会……” “林小姐,如果你不签字,那照白先生的吩咐,我会立即赶制一份新的合同出来,时限只有两个月。” 莫寒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他不忍心,面前的这个女孩子长得很娇美,还说出这样可怜巴巴的话,怎么会没有男人心动呢? 白先生怎么就是不为所动呢? “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签字,就改成一个月……” 车窗外,华灯初上,一盏盏明灯亮起,衬得天空密布的乌云更加暗沉。 顾烟然看看秘书,又看了看白先生。 他此刻点了烟,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依旧望着窗外,衬出冷硬的侧面线条。 她咬住唇,在红唇即将被咬出血时又很快放开,只是盯着白先生的后脑勺,不说话。 车里很是静默了一会,有些迫人的压抑。 该怎么办呢? 从半年变成三个月,三个月! 他给林家,给林思涵再多好处,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要治病,要活下去,要给家里留笔钱,她要离开这里…… 本来他就弃她如敝履,上次得手就很是不易,现在他又这样,以后她如何能近得了他的身? 她计划好的一切,她梦想的一切,他一句话,一张纸,就被轻飘飘地摔得支离破碎了? 他是什么东西! 火一瞬间从胸腔爆裂而出,撞击她脆弱的心脏,她深呼吸,长长地呼吸,终于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是哪里错了呢? 怎么也不至于让他讨厌自己倒这种地步…… “笔在哪?” 她平静的语气倒是让莫寒一怔,连忙掏出笔恭敬递给她。 她面无表情,挥手写完三个字,莫寒看出她脸上的怒气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她下车往相反方向走去,他才坐到驾驶座,忍不住问道:“白先生,您为什么不喜欢林小姐?” 白雁翎自林思涵下车后眉头才略略舒展,闻言冷笑一声,没说话。 他生平最讨厌这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千金小姐,安静顺从,温柔忍让,他父亲最爱的类型,他偏偏和父亲作对。 至于他喜欢的…… 有些不愿想起的回忆在脑海撞击,他摇摇头,没让自己再沉溺过去。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 莫寒不安地回头,看到雨夜里纤弱的孤单背影,不忍,刚想说什么,白雁翎已下令:“开车。” “……是,白先生。” 顾烟然由着雨自头顶蜿蜒钻进她的衣领,依旧缓步前行,一辆奥迪从旁飞驰而过,溅了一身泥水。 她停下脚步,忽然心中一片翻江倒海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直至奥迪开远,才终于狠狠啐了一口: “白雁翎,你什么玩意儿!” 第11章 这该死的女人 真以为他是唐僧肉引无数女妖精竞折腰呢,她愿意承女妖精这个美名,他白雁翎可担不上唐僧师傅这样的名号,顶多是个淫僧! 顾烟然终究不舍得打的,还是走到附近的车站落汤鸡一样地上车回去。 她今晚上床休息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每每想起白雁翎那副漠然冷嘲的样子,总是忍不住狠狠皱眉。 上天赋予每个人做梦的权力,却没有赋予他们平起平坐的内核,她爬一块土坡都要穷尽气力,他越过高山也许只用抬抬眼皮。 也许因为这样,她也讨厌他,甚至比他讨厌林思涵的程度还要更用力。 白雁翎同样没休息好。 尘封已久的回忆早就匿藏在脑海深处,却被人伸手在水里来回翻搅,忘记的,或者记得不愿想起的,全被这手搅得浮起层面,清澈的海面已是浑浊一片。 他想来想去,觉得那水是被林思涵一手搅起,就更觉恼怒。 不好的感觉持续到翌日早晨,他打着哈欠下楼,白父已经坐在楼下,手里正捏份报纸看。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 近三十年的岁月似乎没在父亲的脸上留下痕迹,他不动声色地把报纸递给走过来的儿子,“看看。” 白雁翎眉心微蹙,心中忽然掠过不好的预感,他接过看了眼报纸,整个人像被定住般,过了几秒钟才把报纸狠狠团在手心,不说话。 这该死的女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天刚刚和林思涵签好协议,今天一早她就把这种八卦消息放在头条。 报纸上是一张他背着林思涵的照片,林思涵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看不清长相,他的面容倒是被清晰地映在上面,旁边配着的,无非是揣测这女人身份的标题。 他背着她的时候就觉得恶心,现在看这张照片,竟是越看越想作呕。 他早该知道口头协议无效,应早早拟好协议,却不想协议这女人都签了,她还敢不当回事,就想让自己身为白太太的消息传遍江山市,被人羡慕吗? 虚荣!无耻!可悲! 白夜傅抬头望了眼儿子,看他面色沉沉,攥着报纸不知在想什么,语气微冷:“雁翎,涵涵就这么让你不满意,你们刚结婚没多久就和别的女人闹出桃色绯闻了?” 别的女人? 白雁翎冷笑一声,却什么话没说,报纸被他随意塞到某个地方,拉开椅子坐到餐桌上。 白夜傅喝了口清水,语气淡漠地,“雁翎,白家和林家的娃娃亲是从小就定下的,涵涵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温柔乖巧,娴静知礼……”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雁翎已经起身,“爸,我今天要去谈公司收购的案子,早餐在路上吃,您别担心了。” “……” 白夜傅看着儿子疾步远去的身影,摇头叹气,“年纪不小了,还是这种孩子心性。” 一旁低头的佣人忍不住想,白先生也只在您跟前耍耍小孩子脾气了,他在外雷厉风行,您却一点都不去了解呢。 白雁翎原本往公司的方向开车,半路却忽然转了个弯,朝不同的方向开去。 第12章 你可真是好算计 林家一大早就接待了客人,还是久违的白先生,佣人们惊异非常,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白雁翎坐在客厅沙发上,和颜悦色地问一个年轻女佣,“思涵在哪?” 思涵,这样亲昵的称呼居然出自自己的嘴里,他庆幸自己没吃早饭。 年轻女佣俏脸一红,神色却有些怪异,正摇头准备说什么,有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雁翎,你来啦。” 林母款款从楼上走下来,身上还穿着丝缎睡衣,满脸慈爱地看着白雁翎,“和涵涵结婚也有一个多月了,终于舍得来看我们了?” 说着,挽了挽发梢,语气自然,“涵涵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他要问的问题反倒先被林母抢了先,白雁翎扫了眼楼上,有点疑心林思涵是故意拿她母亲来回绝自己,本来满腔怒火想要兴师问罪的心情被林母这一招化骨绵掌倒消解了几分。 他微微一笑,和林母寒暄几句,就此离去。 林母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逐渐冷却成冰,吩咐佣人:“以后白姑爷过来想问小姐的事情,你们一律守口如瓶。” 白雁翎没有放弃,又开车去了林白两家为他们这对“新婚燕尔”准备的新房。 别墅里落了灰,空气里飘荡着是许久没有人来过的味道。 他这才有些惊讶:他以为那个女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和自己结婚,至少这婚房会是她经常过来遐想和装扮的天地,可是空荡荡的,好像自己才是第一个踏足的客人。 他想不通林思涵到底跑去哪,昨天之前还能缠着自己不放,今天就能消失个无影无踪,一大早的接连两次扑通,心情可想而知。 又在此时接到莫寒的电话,告知他收购公司的事情,“白总,你在哪?名晟的代表已经在和誉仁的刘总谈话,我看刘总还挺满意……” 白雁翎不耐地打发了他几句,收线往誉仁赶,打开车窗,让灌进来的风吹散自己心中的抑郁。 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只是刚进了誉仁没多久,就在走廊里看见了灰头土脸低眉顺眼的林思涵。 “哗啦啦--” 一沓文件直直往她头上砸,白花花的纸片全都散在地上,一个主管模样的中年女人盯着她,正毫不留情地训斥,“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昨天怎么做到一半就跑了?你人呢?还有啊,我交代给你做的账目就做成这样,你跟我说说,你被公司聘来就是吃白饭的?” 白雁翎收回脚,退一步到拐角处。 账目…… 聘用…… 林思涵什么时候成了誉仁的职员…… 他望着林思涵低头不说话,双手攥在后背,活像做错事情的小学生。 她本来就长得甜美,现在秀眉微蹙,一双清眸垂下半边眼帘盯着脚尖,模样隐忍,看上去简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么巧成了他要收购的公司的职员。 这么巧做错事情。 这么巧被上司喝骂。 又这么巧被他看到。 集齐天时地利人和,要是没识破她的诡计,恐怕他也会产生怜悯之意…… 想到这,白雁翎薄唇微微一勾。 林思涵,你可真是好算计! 第13章 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说起来,他还挺佩服这个女人,用十八般武艺在他面前花式展现自己,上次侥幸被她得手他已经十分气恼,她倒是锲而不舍,好像勾不到他的心誓不罢休。 他现在看到这个女人只觉得厌烦,没再多想,抬脚往电梯处走去。 而这边,一等杨主管骂骂咧咧走进办公室,顾烟然低眉顺眼的样子瞬间消失个无影无踪,她面无表情,仿佛浑身覆上一层冷霜。 她一声不吭地蹲下来捡文件,脑子里却飞速地想,之前话都跟杨主管说开了,昨晚她也发短信向她道了歉,账目这种东西她做的一向是没问题的。 昨日还尚算和气的杨主管今天却完全换了副面孔,一上班就劈头盖脸地责骂她,甚至乎还变本加厉。 怎么回事? 她虽然是靠着关系进来的,但在公司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职员,就算占了她杨主管亲戚的坐席,她也明确说了自己几个月就走,怎么她依然不依不挠地为难自己,这实在与常理不符。 收拾完东西回到座位,邻座的方小圆给了她一个担忧的眼神,她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就坐了下来。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地震动,即使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声音也显得有些大。 顾烟然立刻把手机攥在手心,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杨主管的办公室,才微微伏下身子,接了手机。 “喂。” “烟然。” 这一声温柔的嗓音让顾烟然怔了怔,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语气变得恭敬,“您好,林阿姨。” 林母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亲切地切入正题,“烟然,你和雁翎有没有……” 虽然她的话只说了一半,顾烟然还是立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微咬着唇,有些含糊地在电话里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 林母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欣慰,“真是不容易,能让雁翎和你……我们涵涵没能做成的事情,你能做到也好……不过烟然,今天早上雁翎来找涵涵,好像不太高兴,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林母话锋一转的询问,让顾烟然瞬间想起昨晚白雁翎和自己新签协议的事情,心一紧,又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林母,只好咬着牙装作若无其事,“没有,我昨天扭伤脚,他还背我出去。” “哦,原来报纸上的人是你啊,那我就放心了……烟然,什么时候有空,你和雁翎回一趟家吧,都结婚一个多月了没回趟娘家,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后面林母还说了什么,顾烟然也没怎么听清,只记得自己唯唯诺诺地应,最后挂了电话,才想起林母提及的关于“报纸”的事情。 正寻思着,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转头看见方小圆一张嗔怪的脸,“还有心思发呆啊?再不重新做一会杨主管又要拿你出气!发呆这种奢侈的事情,只有领导才能做的起!” 于他们这层楼的九层之上,正有人做着和顾烟然相同的举动。 白雁翎整个收购会议上显得非常漫不经心,脑子里总是蹿出林思涵的身影,一想起来就略略勾起唇角冷笑,倒是把旁边开会的人吓得不轻。 第14章 标准的绿茶婊 参加收购会议的自然有誉仁的刘总,还有名晟和华涵方面的人,名晟的代表是江山市新晋贵族韩青枫,家底在本市够厚够硬,自从家里放手让他去做后,办事雷厉风行,短短半年时间做出的成绩颇为瞩目,是个厉害角色。 他一心想要建造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自然对于誉仁的收购案非常上心,只是不想对面的这位名晟老总在想什么,本来就晚来了会议,现在还在对面若有似无地冷笑,看的他很不舒服。 他仔细寻思,愈发觉得白雁翎的笑是满含轻视不屑的。 他当然明白自己和白雁翎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岁数,但当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他就露出这样的态度,他心里着实不爽,非常不爽。 终归是年少气盛,当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不知白总对誉仁被收购之后的发展有什么规划时”,白雁翎忽然起身说了句抱歉,拿着手机往外走去。 他自以为掷地有声的话瞬间变成一团空气,虚无缥缈地砸在桌面上,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每个与会人员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各自不同的精彩表情。 韩青枫攥了攥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白雁翎在会议室外面接到父亲的电话,白夜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雁翎,晚上接涵涵回家,你们结婚也有一个月了,一家人总应该吃一顿饭。” 白雁翎什么都没说,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摁了手机,想起林思涵,深眸狠狠眯紧。 他真是小看她了,为了能和自己朝夕相处,她也真是煞费苦心。 他再次走进会议室里噙着的那份阴鸷的笑意,看在韩青枫眼里,就更觉得刺眼。 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顾烟然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往外走,没走几步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逆天身高,完美比例,和修长手指里夹着的半截香烟,醒世独立,卓然风姿。 不是白雁翎又会是谁?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知道自己不是林思涵,特地来兴师问罪的? 顾烟然小脸瞬间苍白,听到响动的白雁翎此时回过头看见她一脸惊呆的模样,绯色的唇牵了牵,“怎么,没想到我在这接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等她有所反应,他直接走过来捏了她的包就往外走,被包牵引着的顾烟然就像脖子被上了链条的小狗,不得不在他后面跟着,心中大怒,这淫僧!今天她没来招惹他,他反倒来找自己的茬了吗? 一直到被牵出公司,白雁翎才放开手,这次提起她的衣领往上拽,眉目凑近她,呼吸间的热气喷到她脸上,“登报弄出八卦绯闻,我还以为你想曝光自己的白夫人身份,原来是为了让我爸以为我们夫妻不和有小三插足,这样就能到我家吃饭联络感情了是吗?” “到我收购的公司装模作样当个小职员工,天天还被上司各种欺压,这样就能引起我的同情了是吗?” 白雁翎冷冷一笑,“林思涵,据我所知,你这样是个标准的绿茶婊。” 第15章 你威胁我 又来了。 这一等一的自以为是,顾烟然真是自愧弗如。 顾烟然想笑,本来想忍着,但是没忍住,终于还是笑出来。 不知是被他提着领子勒的脖子难受,还是因为昨晚淋雨感染风寒,她笑着笑着开始剧烈咳嗽。 白雁翎放开她,像是怕被碰瓷,抬脚进了车,等顾烟然上车后不冷不淡地来了句,“协议作废,我改天会让莫寒拟一份新的协议给你。” 顾烟然目视正前方,本想继续伏低做小,可隐隐约约觉得白雁翎好像不吃这套,再加上自己也实在不喜欢扮温柔乖巧的小白兔,就学着他的语气也不冷不淡地来了句,“好啊,要缩短成一个月还是半天?正好今天去见白伯伯,我跟他商量商量怎么改比较好……” “你威胁我?” 白雁翎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虽然没回看过去,只觉得冷风嗖嗖地,浑身降了几个度数,瞬间怂了,连忙压着嗓音轻轻地说:“我真没有耍心机,什么八卦?我不清楚,而且也真不是我爆出来的,这里的确是我上班的地方,你要是不信……” 她本来想说,你要是不信,你去查,查查看八卦的来源是谁,查查她什么时候开始上的班,但一想到如果他真的查起来,自己不是林思涵的事实一定跑不了,就闭上嘴不再说话。 这样的神态落入白雁翎的眼里,就更加认定她是心虚,他一踩油门,发动了车子,声音低沉悦耳,“这些事情,我回头慢慢跟你算账,一回来我家,你最好配合一点,在我爸面前和我装的恩爱一点……如果你要和他告状……” “林思涵,那我们的夫妻情分也就止步于此了。” 她再次乖巧地应了。 等车缓缓驶入白家府邸的时候,顾烟然想起自己看过的关于白雁翎的资料。 白家就如其姓般,在江山市的崛起是白手起家的,白雁翎的父亲一手创办起了华涵,又和王家的千金恋爱结婚,从此事业更加锐不可当。 只是白雁翎的母亲去世的早,白父等他成年后就将华涵全权交给他,自己从此不问这些事情。 市井里对白雁翎的传闻就一句话:他是个gay。 当然经顾烟然的观察,她觉得白雁翎连gay都不如,好歹gay还喜欢男人,白雁翎上天下地可能只喜欢他自己。 但是对于白父,有关于他的事迹倒是被人传的津津乐道,顾烟然有所耳闻,因此对白父还生出几分好奇心来。 终于停下车,白雁翎下车后直接走到她这边,为她开了车门,伸出手,看着她,“下车吧。” 他的举动让她一愣,但看见周围五六个佣人已经笑吟吟地走过来,她明白这是要演戏了,便也含着笑容,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款款下了车。 她的手很小,很软,乖乖地包在白雁翎的手心里,这种莫名的触感,沾染了点回忆的味道,让他一怔。 真奇怪,触碰她,他应该是厌恶的。 但今天这样的牵手,他好像没那么不适应。 感受到他的目光,顾烟然含着笑转头自然地看了他一眼。 白雁翎迅速别过眼,心里的那抹奇怪的感觉却久久没有消散。 “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 第16章 夫妻之外,都是外人 随着佣人的声音响起,他们刚进了白家的客厅,顾烟然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朝他们走过来,脸上带着和熙的笑意,“涵涵。” “白伯伯。” 顾烟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惊诧:白雁翎的父亲长得比白雁翎还好看些,如果白雁翎是个来路不正的妖僧,那他爸绝对是光明韦正的唐僧师傅了。 “什么白伯伯,现在应该叫爸爸了。” 白夜傅在她和白雁翎面前站定,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笑着点点头,“秀外慧中,温柔娴静,真是讨人喜欢的姑娘。” 白雁翎就知道他喜欢这样的,忍不住冷冷勾了下唇角,什么话也没说。 说着,给了她一个红包。 那红包特别轻,顾烟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有些为难地看了白雁翎一眼,后者就来了句,“爸给你什么你拿着就是了。” 她只好收起来。 没多久佣人就上了晚餐,那丰盛的,是顾烟然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场景。 她真是喜欢吃东西的,看到餐桌上华丽的菜肴,她一方面心急如焚,想每一盘都尝尝味道,一方面又要谨记自己目前的身份,不得不慢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真是苦了她诶! “涵涵。” 白夜傅叫她,“吃的还行吗?” “好吃,好吃。” 她忙不迭地点头,一脸高兴。 白雁翎心中暗讽家中吃惯了山珍海味还要在这装腔作势,不就是想讨父亲欢心?才夹了一筷子,没想到白夜傅没想放过自己,对自己开口说道:“雁翎,跟涵涵道个歉。” 道歉? 顾烟然和白雁翎两个人都懵了。 “道歉,道什么歉?” “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让你伤心,当然要道歉。” 顾烟然还搞不清状况,在白夜傅的示意下有佣人递给她一张报纸,她看见照片,才知道为什么林母今天一早会给自己打电话,白雁翎为什么发的神经。 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向白夜傅解释,“白……伯伯,你误会了,雁翎抱的人是我呀!” 她只好把向林母编的谎话再跟白父说一遍,“……昨天我和雁翎出去,脚崴了,是他把我背回车上的。” “原来是这样。” 白夜傅颔首,看了眼不发一语的白雁翎,“怎么早上都不跟我说一声。” “这种夫妻间的小秘密,小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顾烟然替白雁翎挡了一句,刚说完就自知失言捂住嘴,“不不不,白伯伯你不是外人,我这话说的不对……” “哈哈哈……” 白夜傅丝毫没有介意,反而笑起来,“你说的对,夫妻之间的事情只有双方才能算‘内人’,除此之外的人都不过是外人而已。” 他似乎非常愉悦,就连顾烟然自己也没能想到,居然能和白雁翎的父亲相聊甚欢。 餐桌上,居然只有白雁翎没怎么说话。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顾烟然好像听见白雁翎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舒完,白夜傅忽然轻飘飘来了句,“涵涵,今天是周五,就留在我们家住三天吧。” 第17章 对她,越来越不排斥 “三天?” 这会,白雁翎终于出声,脸色却已经冷沉下来,“爸,你怎么什么事情都不考虑下我的意见?” “我让儿媳在家和你住几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也需要经得你同意?” 白夜傅皱眉,“还是,你不想让涵涵和你住在一起?” 白雁翎再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顾烟然一眼,起身离开。 顾烟然没接到那一眼,不知他眼中有什么意味,对于白父让她留下来的决定,她有些愕然,却说不上欢喜。 毕竟,白雁翎已经厌她至此,她也没什么准备,想要这两晚上和他发生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佣人指引她进了白雁翎的卧室,里面无人,她忍不住问了句,“雁翎在哪?” “少爷现在在后院运动。” 佣人想了想,补充一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在后院运动。” 顾烟然心里一沉,知道最终白雁翎心里的气可能都要归结于自己身上,反正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做没做,他都觉得一切是自己做的,是自己太有心机。 她让佣人离开,自己一人洗漱完毕已经到了晚上十点,白雁翎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 她摇头,让佣人拿了两床被子进来后,关上门。 卧室里的灯灭了。 晚上十一点,门口终于有了响动。 白雁翎满身是汗,走到二楼尽头已经筋疲力竭,按上门把的时候,想起房间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不由得狠狠拧了下眉。 他拧开门把,才开了一条小缝,见里面黑漆漆一片,一时心头的怒火再起,推开门想看看这女人在自己床上是睡得如何香甜,借着外面的光影,却没在床上见到人影。 他有些愕然,打开灯,这才看见林思涵隔着他的床足有几米的距离打了地铺,下面一床,上面盖着一床。 现在虽然春暖花开,但没开地暖,地上还是凉的。 果然没出片刻,他就听见她轻微的咳嗽声。 他就知道她会这样,一如在公司里被主管责骂,目的不就是让他怜爱她…… 深邃的眸里漾起一丝冰凉的嘲意,他没再管地上的女人,走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他走出来,带着沐浴乳的清淡香气,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 地上的那人好像睡着了一样,没发出半点声音。 房间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他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拿起手机浏览新闻,偏偏浏览器里跳出好几条色情广告,他越不想看越是上赶着冒出来,到最后,心浮气躁地扔了手机,却在此时听见林思涵均匀的呼吸声。 他一下子想起来,那一晚上和她,在浴室,在床上的事情…… 女孩在身下的轻喘,似嗔似泣,那一晚,月光从外面偷跑进来,洒落在她染上红晕的姣好脸庞上…… 真是可笑,他竟然会对这个女人…… 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到最后,他突然坐起来,在黑夜中盯着在地上睡觉的女人。 林思涵依然静静地躺着,看上去好像已经熟睡了般。 白雁翎能感受到身下的反应,他不明白,明明心里对这个女人厌恶到极点,身体倒好像被她下了蛊,对她,越来越不愿排斥。 低低咒骂一声,他没多做犹豫,再次走进了卫生间。 最后弄得一夜无眠。 顾烟然却是一夜无梦。 第18章 谁管他白雁翎? 除了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疼,还有些发昏,刚起身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觉得一切还好。 没有白雁翎的身影,佣人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少夫人,你怎么躺在地上睡觉啊?” “我睡相不好,滚下来了……” 顾烟然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随便应付过去。 她当然知道白雁翎不会在家,就是为了躲着自己,不等到下午他也不会回来。 至于白夜傅,佣人回答的很熟稔,“白先生去陵园了,他闲下来的时候,总是要去看看夫人的。” 她讶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会,才轻轻地说:“白伯伯真的很爱白伯母啊。” “可不是吗,不然以白先生的条件,想找个什么样的续弦不行呢?” 佣人给顾烟然准备好早餐,顺便奉承她,“白先生可喜欢少夫人你这个儿媳了,他看出你喜欢吃水晶龙虾,吩咐我们今晚多做一点,中午也加一份。” 顾烟然明明记得昨晚自己每样菜的分量都点的差不多,也不知道白夜傅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心里很感激白夜傅的细心和慈爱,尽管这份爱不是对自己。 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里,林母是唯一一个知晓她身份的人,她对她好,她能感觉到这种好是虚假浮于表面的,反观游戏里的这些人物,居然是白夜傅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这种不掺杂任何功利的关心,是她经年累月的岁月里常常渴求却得不到的。 顾烟然拿着银匙,想了想,对身旁的佣人说:“我能今晚下厨做碗汤吗,我想谢谢白伯伯留我三天在这。” “哎呦,少夫人你太客气了,白先生和白少爷听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下午三点开始,她就穿上了围裙,走到白家的厨房里。 熬汤讲究火候,最考验人的耐心,她站在厨房里就决定要苦守至少三个小时,就算感恩白父给她的这一份久违的关心和慈爱。 至于白雁翎…… 谁管他白雁翎? 她在熬汤的时候,有几个年轻佣人在旁边帮忙切食材放进去,边切边忍不住歆羡的语气,“少夫人,你真厉害,还会熬汤呢……” “少夫人你年轻漂亮,又嫁给咱们市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简直是人生赢家呀……” 她听着她们充满羡慕的语气,只是淡淡笑了笑,举起大勺舀了口汤,准备尝尝味道,旁边不知是谁胳膊肘碰到了她的,手一抖,汤一口没喝着,全都洒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顾烟然瞬间被这热度疼的轻吸了口气,蹙起双眉。 “少夫人对不起……” 几个佣人面色惨白,她摆摆手,反而要先安慰她们,“没事,我上去换件衣服就好。” 她刚上去没多久,白雁翎走进了白家。 他面色不豫,心情显然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冰冷薄凉,对佣人的招呼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便疾步往楼上走去。 晚上六点还没到,白夜傅就打电话跟他说今天不回家,却务必让他早早到家。 让他和那个女人待一起?! 他烦躁地扯掉领带,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去,却在开门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第19章 别在我面前晃悠,滚 卧室里,顾烟然正在白雁翎的衣帽间换衣服,透过衣帽间的门,一眼就能看见她。 她正穿了一件他的上衣衬衫,洁白的衬衫很长,穿在她娇小的身上衣摆到落到了大腿上。 此刻,她在他的衣帽间里张望,似乎正在发愁下面该穿什么,两条小细腿纤长白皙,有种清纯的诱惑。 白雁翎盯着她,面部的怔愕慢慢凝聚成愤怒,并且还在不断膨胀扩大,朝她一步步走过来。 原本没听见响动的顾烟然终于感受到从身后方传来的那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她转身,就看见白雁翎正朝她走来,那表情吓得她整个人汗毛直起,刚开口想解释什么,他一把捉过她的手腕,力道不啻于想捏碎她的腕骨,疼的她一下子叫出声。 “想着法子在我爸面前讨他欢心,想着法子留下来,现在又还想着法子勾引我?” 白雁翎一字一句从薄唇里吐出几个字,“林思涵,你真是不知羞耻!” “我没有……” 顾烟然疼的哆嗦着唇,想用力掰开他的手,这次他的力道很强,强的让她惶恐,她忽然心生恐惧,儿时记忆突然从脑海里蹿出来,她开始发起抖来。 白雁翎素来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狠厉,眼睛都有些发红,“你是不是觉得协议都是虚的?是不是觉得我的威胁都是假的?林思涵,我真是恶心你,我就没见过你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他拉着她就往外走,她却失控地大叫起来,头埋下来,硬是不肯走,嘴里念着,“别打我,别打我!” 声音惊动了佣人,他们看见少爷把衣不遮体的少夫人强拉着下了楼梯,又强拉着往外走,都吓得惊呆了,有人刚想拿起手机,白雁翎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猛地回头对一屋子的佣人冷喝一声,“我处理家事你们都需要告状?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他一直把顾烟然拽到白家大门口外,像是扔东西一样把她扔出去。 “林思涵我告诉你,什么契约,统统作废!你现在就滚回林家,我不想跟你再纠缠下去,我告诉你,这辈子加下辈子,我都不可能爱上你,别再来烦我,别再在我眼前晃悠,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顾烟然被一扇铁门关在门外。 她此刻只穿了件衬衫,没有裤子,没有鞋子,光着腿,光着脚,在同他的拉扯中头发也散散地掉落下来,整个人像个疯婆子。 她第一反应却是蹲下来,轻轻地喘着气,抱住自己。 “没事,没有人打你,没有人打你……” 她静静蹲在地上,神经病一样地自言自语,最后一点点冷静下来,眼泪也涌了出来。 晚上七点,她能感觉到地上的热气在慢慢退去,露出它本身的寒凉。 即使是盛夏的夜,到了深夜也是冷的。 更何况现在才到四月的末尾。 顾烟然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白家别墅已经亮起了灯火。 她再次咳嗽起来。 第20章 有缘,自会相遇 “……少爷,这是少夫人给你熬的汤,她从下午三点就开始熬的,整整在厨房里站了三个小时呢……” 佣人把汤端到餐桌上,神情忐忑地对白雁翎说。 白雁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他似乎把这段时间积攒的怒气在刚刚那十分钟内爆发了个一干二净,所以现在俊美的脸上,只剩下疲惫的神情。 他闻见了汤里传来的香气,醇美的,诱人的香味。 但他不相信这是林思涵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能做出来的,他一个月前亲眼见识过她的厨艺,知道她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因此对佣人合伙欺骗他的行为深恶痛绝。 “少爷,夫人她,要是还在外面……” 有个年轻的佣人忍不住出声,是之前给顾烟然帮忙的其中一个。 “她已经走了,她这种千金小姐,怎么吃的了苦,林家已经把她接走了。” 他言之凿凿,只是当走到楼上的卧室途中,才顿了顿脚步-- 这才想起来,他当时把她赶出去的时候,她好像没带手机。 林思涵这个女人,就算没有手机也能走回去,毕竟,她家和白家不算多远的距离。 只是……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手表,晚上七点。 只是她穿成那样,不会被什么地痞流氓看到吧,要是发生了什么…… 不用担心,他为什么要担心?这里是富人区,每小时都有护卫巡逻,她能出什么事情? 他猛地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再去想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走进衣帽间,看到被翻找的痕迹,心中的怒火又星星点点的燃烧起来。 衣帽间是他的禁区,平常佣人都不能近身,那个女人倒好,一来就犯禁。 他把衣帽间重新整理了一遍,本来准备关上的时候,想到什么,慢慢蹲下身,拉开角落里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是红色丝绒的,非常精致漂亮。 他盯着盒子看了会儿,不自觉坐下来,像是打开稀世珍宝一样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卧着一条红绳。 只是一条非常普通,市面上一块五一条的绳子而已,色泽暗沉,丝线乍开。 听说红绳是来牵男女的姻缘的,当时她这样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还把红绳给了他,说有缘他们会再次相遇。 这一过,就过了五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拿出这个东西,可能最近被林思涵烦的紧,他就越发怀念起这段前尘旧事。 把东西放回去,彻底关上衣帽间,他才看见林思涵穿的那条连衣裙还落在地上。 他蹙眉,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拿起来刚准备丢进垃圾桶里,就摸到一手湿,上面隐隐透着的,是今晚闻过的汤的味道。 他的面色这才复杂起来,想了想,最终没把裙子扔掉,递给了屋外的佣人,吩咐把这条裙子洗了。 昨晚,有她在,他一夜无眠。 今晚,她不在了,他怎么还是没睡着觉? 白雁翎一大早就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却不想刚喝了一口,眼睛透过窗外看到的光景让他瞬间放下了杯子。 脑子里嗡嗡作响。 第21章 她有心脏病? 从窗户往下看,白家府邸的大门外面站着一个人。 身形娇小,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后背上,她…… 白雁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随即眉头挤成了“川”字,快速往楼下跑去。 直到跑到离门口只有几步的距离,他才停下,望见隔着大门的女孩,脑子里依然一片混乱。 ……她怎么可能还在这呢。 她不会就这样在外面站了一夜? 像是怕自己会倒下一样,林思涵双手紧紧抓着大门。 她和昨晚被赶出去时没什么不同,依旧上身穿着他的白色衬衫,下身腿部光裸,微微轻颤,两只小脚丫子赤着贴着地面,发白泛青。 她把头倚靠在胳膊上,双眸半睁,整个人几乎快要贴在门上,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胸腔还有细微的扩张,她看起来几近是个死物。 白雁翎的呼吸一下子就沉重起来。 听见声响,门外的女孩慢慢抬起头,没有焦点的视线逐渐凝聚成一点,与他的视线正好对准。 一刹那间,他明显看到这女孩眼底蹿出一缕火光,又稍纵即逝,虽没能看清具体含义,却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他在商场厮杀近七八年,如今到了唯我独尊这般地步,除却父亲,什么样的人他见了都能谈笑风生,从容应付,今天撞见她这双瞳仁,心中竟罕见地被猛猛一击,差点后退一步,又立即抬起脚朝她走,只是刚到大门处还没说话,就看见女孩忽地笑了一下,声音低弱又空灵,“白雁翎,你真不是个东西。” 说完,狠狠往他脸上啐了一口,紧接着眼珠一翻,直接向后仰了过去。 “林思涵!” 他不顾脸上她吐的唾沫星子,立即打开门,把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的女孩抱起来,碰触到她的腿的瞬间,就连他的身体也抖了抖。 她真的站了一晚上,就在门外,就只穿着这件单薄的衬衣! 冷意好像腌进她的骨子里,小腿冷的就像冰块…… 白雁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用头碰了碰她的额头,一片滚烫,又看她嘴唇发紫,心口处不知为何尖锐地疼了一下,抱着她就往家里跑,同时大喊,“把刘医生叫过来!” 声音惊动了白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有些老佣人被这声音一惊,匆忙打电话时又止不住地恍惚:多久了? 已经变得温文尔雅平静漠然的少爷,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情绪外放过,大声地说过话了? 至少有几年了。 至少有五年了。 卧室内。 白雁翎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风景,手紧紧攥起。 他试图拿起茶几上的烟抽一根,拿出一根,最后还是冷着脸把烟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在他身后,刘医生正在检查顾烟然的身体情况,几个佣人站在门外等候指令,全都安静地不说话。 气氛安静的可怕,一分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般难熬。 直到刘医生放下听诊器,面色凝重地对白雁翎说:“白少爷,你上次为什么没告诉我,林小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白雁翎缓缓转过身,盯着刘医生的瞳仁缩紧,“她有心脏病?” 第22章 连挨两下巴掌 林思涵身体不好,体弱多病,这在江山市的名门望族里不算家族秘辛。 年少时得知有这位和自己定下娃娃亲的女孩后,父亲常常在他耳边提醒,以后要娶的涵涵身体不好,要多照顾她,体谅她。 他却没想到她的身体居然会差成这个样子。 “她现在怎么样?” 白雁翎拧眉问道。 “按时吃药,好好休息,至少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刘医生想了想,语气委婉,“有什么事情好好说,白少爷你的脾气不是一向很好,和小姑娘就更没必要计较,有这种病的人,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情绪不能过分激动的。” 白雁翎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刘医生给床上的女孩打了吊水,不跟别人吩咐,只给了白雁翎药片,告诉他什么时候林思涵需要喝药,她现在还在发烧,要时刻关注她周身的温度情况…… 白雁翎一一应下,倒让几个在门外的佣人有些无所适从。 刘医生走后,白雁翎亲自去冰箱取了冰块,又到洗手间取了水和毛巾,佣人们诚惶诚恐,他摆摆手,“我来就行了。” 有个年轻佣人不管不顾地奔到他面前,眼睛红红的,“少爷,都是我不好,昨晚少夫人熬汤的时候是我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让她裙子上沾了汤渍,她问我该去哪换衣服,我想当然地说少爷你的房间里有,后来才知道少爷你的衣柜是不能随意碰的……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怪少夫人……” 白雁翎在洗手间洗了把自己的脸,听见她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深沉漆黑的眼眸,瞟了她一眼。 她好像要哭出来,“少爷,让我照顾少夫人吧,我有错,什么都不做真的不安……” 他沉吟了一下,“把水盆端进来。” 年轻佣人眼睛一亮,轻轻应了一声。 他拿着毛巾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望着沉睡不醒的林思涵。 要说错,错的全是他才对。 不管她这么做是不是有那份心思,他把她赶出去,让她在外站了一夜,就是他的错。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她居然…… 白雁翎垂下眼睛,年轻佣人把水盆端进来,他把冰块一股脑倒进盆里,浸湿毛巾,认认真真地把毛巾拧干,方方正正叠好覆在她的额头上。 似乎某些方面,她和自己想象中是不一样的。 “少爷,少夫人好像在说什么。” 年轻佣人观察了下顾烟然的嘴角,轻声说道。 白雁翎一怔,见林思涵双目紧闭,但嘴巴念念有词,只是声音太小,他听不清楚。 他蹙眉,犹豫了片刻还是凑过去,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 听不清楚,他只好又朝她凑近了些,几乎触碰到彼此的脸。 却不料此时。 林思涵的梦话突然提高了音量,“王八蛋!” 白雁翎只觉耳边生风,“啪”一声,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印在了自己的左颊上。 又疼又辣。 他明显听见身后佣人的吸气声,直起腰,以为林思涵是故意的,却看她依旧紧闭双目,声音又小了下去,嘴巴嗫嚅着。 白雁翎什么也没说,想给她掖掖被子。 “淫僧!” 第23章 他在,我很安心 又是一声响,这次巴掌落在了右边脸颊上。 接连被打了两个巴掌,白雁翎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不耐地叫身后的佣人离开,双目紧紧盯着林思涵,想看她是不是故意趁病打人,不然怎么会这么用劲,每次还都能把巴掌精准无误地锁定在他的脸颊区域。 只是,看着她的小脸本来从怒气渐渐变成颓然,没过多久又从嘴里徐徐吐出几个字。 “萌青,萌青……” 盖住眼帘的睫毛逐渐变得湿润,闪着莹莹光泽。 他把额头的毛巾拿起来,细细地给她擦了擦小脸,顺便抹去了即将滑落的眼泪。 萌青是谁?那两个字又是怎么写的? 毛巾在冰水的浸湿下重新变得一片冰凉,他重新把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刚刚心里的怒气,好像也被冰水浇灭了。 只是看她在睡梦中反复念叨着的名字。 白雁翎第一次,心中某处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他给莫寒打电话,要他买几件女士服饰,莫寒问他尺码,他答不上来,只好先挂了电话。 一整个早上加中午,下午三点左右,她体内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泛紫的嘴唇逐渐显露出樱色的粉嫩时,白雁翎才松了口气,只觉心中的负罪感减少许多。 窗外,此时的阳光逐渐变得温和,洒满卧室。 门,突然被打开。 白夜傅一脸怒容地走进来。 他许久都没这么生气过,对白雁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兴师问罪,“怎么回事?!” 没等儿子回答,他走到林思涵床前认真地端详起她,见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转头望着儿子的眼神已然阴鸷下来,“你就这么讨厌涵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涵涵身体不好,让你多照顾她,多体谅她,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我让她在家里住三天,三天而已,你就能把她折腾成这样子?我就是昨天一天没回来,就是想让你们小夫妻好好相处一下,结果就是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他的话像冰雹一连串地朝白雁翎砸过来。 听着父亲的话,白雁翎只是抬了下眉毛,起身,语气又淡又冷,“是我错了。” “你……” 白夜傅平日最恨自己儿子这个样子,刀枪不入,像块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听人言,他怒极,扬手就想给白雁翎一个巴掌,手还没起式,突然听见一声轻柔纤细的嗓音,“爸,和雁翎没关系,是我昨天睡觉滚到床下,又喜欢蹬被子才着的凉。” 两个男人俱是一愣。 声音的来源处,顾烟然已经睁开眼睛,笑着对他们说道。 白雁翎深深看了她一眼,绯唇微抿。 他可以怀疑揣测她这么说的心机目的,但迎着她的目光,清澈澄明。 他没让自己往那种方面去想。 白夜傅则因为这声“爸”心花怒放,生起的气也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他走到床边坐下,关切地问儿媳,“感觉好点了吗?” 顾烟然躺在床上没有立即回答,似乎认真想了想,才回答:“感觉很好,可能就算是我在睡梦里,也知道雁翎就在照顾我,所以很安心吧。” 第24章 这女人,口甜舌滑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乘着空气,缓缓飘入他的耳朵里,还是让他几十秒后才反应过来。 这女人,哼哼,真是会装。 口甜舌滑,巧语花言,口蜜腹剑…… 他心里这样想着,没发觉脸上的温度热了几分。 白夜傅有些意外儿媳的回答,转头看了眼儿子,见他白皙的面颊上忽地浮现两抹淡淡的粉红,脸撇到一边不看他们,往事如流水般在脑海蔓延,他眼眸黯淡,却不由得唇角一掀:还是年轻好啊。 “涵涵。” 白夜傅的手摸了摸顾烟然的脑袋,长辈一般的慈爱,“雁翎这些年都忙着立业,没什么恋爱经验,要是他惹你生气了,一定要告诉我。” 顾烟然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爸。” “我一会再叫刘医生过来看一下,如果好的差不多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听说你昨天特地熬了汤,我和雁翎今晚一定要好好尝一尝。” 白夜傅就是喜欢林思涵的乖巧,他没在卧室里留多久,又对白雁翎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一走,卧室里流淌着的淡淡的温馨气氛一下子消散无踪,变得寂静又尴尬。 两个人实在无话可说,尤其是经过昨天的事情,以前可能还只是讨厌对方,现在,相互都有点逃避对方的意思。 白雁翎不知道现在的林思涵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会,就看见她转过身,背朝着自己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反倒是松了口气,拿出公文包里的电脑处理起了公司的事情。 一时间,卧室里只有轻轻的键盘敲击声,偶尔他放下电脑,出去一下,顾烟然就猜测他是耐不住烟瘾出去抽烟去了。 这样也好,顾烟然宁愿他们是这样相敬如宾的关系。 她也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快睡着时,突然听见他问:“你平常穿多大尺码的衣服?” 她先是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白雁翎的衬衫,就想起来昨天,有一个不小心把汤泼到自己身上的年轻佣人,告诉自己先去白雁翎的房间换一件衣服,她去找找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只是还没等她把衣服送上来,白雁翎倒是先回来了。 “我的裙子呢?” 她转回身,藏在被子里问他。 “今天刚让人洗,现在估计还没干……”白雁翎认真地瞧了她一眼,“我让莫寒给你买几件小码的衣裙,你到时候自己挑一件穿上去。” “我……” “就当赔礼了。”白雁翎低下头翻了一页文件,“昨天,是我冲动了。” 顾烟然意外于竟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她望着低头处理公务,面容俊美的男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也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五点时,刘医生再次来看了看顾烟然,确认她退了烧,身体也没什么异常,临走时给她一句意有所指的建议,“林小姐平常有什么喜欢的,能买就买,能用就用,不要压抑和克制自己,因为就算大脑能让你忘记这些喜欢的事情,心一样不落地都记着呢。” 她有些压抑,一时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感激地应承下来。 晚上吃饭时,白夜傅对她煮的汤赞不绝口,顺便和她谈一些家长里短,白雁翎还是和昨天一样,安安静静,优雅用餐,浑身散发一股淡淡的疏离气息,仿佛他才是外人。 虽然只在白家住了三天,顾烟然也感觉出这对父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她毕竟不算他们的家人,没有理由,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 入寝时,顾烟然洗漱完毕回到卧室,看见白雁翎正在打地铺,有些愕然。 白雁翎正笨拙地在地上铺被子,见顾烟然盯着自己,蹙了蹙眉,“怎么,你还想睡地上吗?” 顾烟然摇摇头,看他继续低着头,把被子铺好,心中一动。 一只小手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其他四指收拢,月牙儿般的小指伸着,弯着,被星空洒下来的月光照着,更显得莹白可爱。 白雁翎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顾烟然对他笑了笑,“我们做个约定行吗?” 第25章 你好好睡觉行不行 约定? “既然只剩下三个月,你放心,我不会烦你,但是……我们至少一个月见一次,统共就三次,行吗?” 顾烟然盯着他,唇微微抿着,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却没了以往和他对上时的娇弱和乖巧,眼神笃定。 有股奇怪的感觉掠上心头,白雁翎警惕地看着她的手,语气不善,“林思涵,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们现在,一个坐在地铺上,一个坐在床边,视角上白雁翎不得不仰视林思涵,他不喜欢这种高度上的差别,强忍住了想把林思涵拉下来的冲动。 顾烟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如果她不这么做,等离开白家,两个人以后可能连面都见不到,到时候,她怀孕的可能性就一点也没有了。 而再见三次,没准有一次就还能和他发生关系,她没准就能怀上孕。 趁现在他们的关系稍有缓和,白雁翎心中也许对昨天的事情还心怀歉疚…… “我……” “不可能。” 白雁翎非常干脆利落地拒绝,理都不再理她,直接盖了被子躺到了地上。 顾烟然的这只手僵在了半空中,她咬了咬唇,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也坐上床,盖好被子转过身去睡。 两个人一时半会都没睡着。 夜晚,窗外的虫鸣声悉悉索索。 顾烟然想着那个人说的话,想着从前的种种过往,她发愁今后该如何扑倒那个打地铺的男人,发愁不知何时才能怀上孕。 怀孕……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这是个对她太过陌生的词汇。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意味着她生下来的孩子也有很大的可能性罹患这种病。 那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又为什么坚持让她假扮林思涵,生下这个孩子呢? 本来,她自从得知自己的病后,就没再想过生儿育女,怕这孩子的一生会比她还要流离颠簸,但如果能侥幸托生在白家这样殷实的家庭,一定会比她过得好的多的多,至少,不用咀嚼苦楚,与屈辱相伴…… 想到这,她有些难过,心中缓缓流淌过酸涩苦楚,好像已经提前遇见了离别一般。 白雁翎则是躺在地上,有些心绪不宁。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对待林思涵,不就是一个月见一次,最多再见三次…… 从此之后,各走各的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他是不是不用这么坚决地回绝她的请求? 不行,这女人诡计多端,明明说好是三次,可要是三次之后又三次,三次之后又三次,次次无穷尽了怎么办? 辗转反侧,他正心烦时,听见床上女孩轻轻的叹气声。 本来还只是叹息,不知为何呼吸逐渐染上抑制过音调的哽咽,一呼一吸间,听得旁人心里都难受起来。 他在地上躺了片刻,终于没忍住起身,“林思涵,你没睡吧?” 顾烟然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刚刚发出的声音把他弄醒,刚想说什么,就听白雁翎道:“我答应你了,你好好睡觉行不行?” 尽管语气有些闷,语调却低沉柔和,好听的像是人间天籁。 她一下子怔住了。 第26章 放哪都行,只要别放我这 “你,你说真的?” 顾烟然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白雁翎含糊地嗯了声,“你快睡吧。” 他刚躺下去,听见林思涵在床上轻声说:“我睡不着,心里有点难受。” 她说难受的时候,白雁翎第一反应是她说梦话时提及过的“萌青”。 他有心想问那个“萌青”是谁,想想又觉得可笑,自己连她都不想关心,更不会在意她口中念的是什么东西。 很快,他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亮起来,正对着林思涵的脸。 “你在干什么?” “看手机,反正现在也睡不着,看点东西。” 顾烟然说着,在浏览器里输入几个字,开始搜索起来。 只是还没看几个字,手机已经被人拿去。 白雁翎不知何时起身,拿过她的手机,眉头蹙紧,“你今天下午烧才退,晚上不睡觉看手机,熬夜对心脏不好,如果早上起来身体又出现问题……” 顾烟然明白他的意思,到时候自己身体出现问题,白伯伯又会觉得是白雁翎照顾不周,到时候如果白伯伯发脾气她再出声阻拦,白雁翎只会觉得她太有心机,宁愿用一次又一次的健康换来他对她的怜爱…… 这是他最讨厌的。 他对她,果然还是十分嫌恶的,经过这件事,甚至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意思。 “我明白,我知道了。” 顾烟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身子往被筒里缩进去了一点,“我睡了。” 白雁翎看她真的听话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才把她的手机放在床头,反过来卡着。 他也重新躺在了地铺上,双手交叉枕着头部,往外看向了深邃的星空。 不过多时,床上地下的两个人均传来浅淡的呼吸声。 这一晚,白雁翎终于睡了个好觉。 他翌日醒来的时候,朦胧的双眼中望见床上已经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一下子坐起身。 --林思涵已经走了。 看了眼手表,现在不过清晨,差十分钟才到七点整。 床上,除了叠好的被子和枕头,还有两件衣服。 他昨天命莫寒买了三件衣服,一件上身纯白,下身一条藏蓝色短裙的学院风;一件藕粉色的百褶公主裙;还有一件有着初夏青绿色的连衣少女裙。 现在,衣服只剩下学院风和公主风。 白雁翎盯着这两套衣服,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声音: 她居然喜欢绿色…… 唇角刚刚牵动了一丝向上微扬的弧度,立即被冷嘲所代替: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做什么? 他走出卧室,有佣人见他起床,和他打过招呼准备打扫卧室,望见床上的衣服,连忙问道:“少爷,少夫人的衣服要挂到衣柜里吗?” “放哪都行,只要别放衣帽间里,别放在我的卧室里。” 他头也没回,利落地打着领带,边下着楼梯,语气凉薄。 顾烟然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轻盈的绿色连衣裙穿在身上,稍稍走快几步就能飘起来,在风的指点下摇曳生姿,青春四射。 她是不喜欢跑步的,但今天,因为这条裙子,她想试着多走快几步。 只是一路上的好心情,在碰到公司里的某人后,顿时烟消云散。 第27章 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 “那就让他啃吧,看这块骨头,他啃不啃得动。” 白雁翎淡淡道。 莫寒却是惊得一下子瞪大眼睛,忍不住朝后视镜瞟了好几眼。 白雁翎的这意思…… 是要放弃这块已经到嘴的肥肉,一个可能带来几十亿的上市公司,在誉仁高层都十分想要和他们华涵接洽的情况下,说放弃就放弃了? “白总,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莫寒的语气里透着惋惜。 白雁翎已经闭上眼睛,想起昨日碰巧查阅到的关于誉仁的一些资料,没有过多解释,只最后说了一句,“有些东西吃进嘴里,很容易会消化不良的。” - 誉仁顶层的一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是崭新的,一面书架,一副桌椅,一株植物,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倒显得偌大的办公室内空荡荡的。 韩青枫面色不豫地陷进转动皮椅里。 他本来应该很开心的,毕竟将这样有潜力的公司收入麾下…… 家族长辈说了,只要他能将这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被调入名晟总部,开始自己新的事业…… 现在外界对他的看法又上升了一个新的层面,毕竟在这场收购案中,他可是打败了对手华涵,打败了稳坐江山市第一把交椅的男人…… 可刚刚无意间听见誉仁原老总打电话给白雁翎,恳求他再做考虑后,他才明白,是白雁翎最终没要这个公司,他不过是捡别人不要的东西而已! 他越想越是愤怒,眼眸迸射出一道危险的暗芒。 有人“叩叩”敲门两声。 “进来。” 他刚不耐烦地说完,就看见一道青绿色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钟铭儿今天穿了一身青绿色的裙子,下面蓬蓬的,正好衬她略显圆润的小脸晶莹可爱,长发被优雅挽起,细碎的刘海恰到好处地修饰了脸型。 她冲韩青枫甜甜一笑,“青哥,你现在也掌管一个公司了,祝贺你。” 韩青枫眉间的冷意消散几分,起身过去拥住她,“谢谢你,铭儿,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你陪在我身边。” “那当然,而且我还准备,每天下午都来看你,下午四点钟这个时候,你愿意抽一刻钟的时间见见你的未婚妻吗?” 钟铭儿笑脸盈盈,她放开韩青枫,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望着他,手抚上他的脸颊,“青枫,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一路走上你想要的位置,以前多苦我们不也都走过来了,所以现在的这些人,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青枫盯着钟铭儿的小脸,回想起过去的种种过往,忽然胸腔中迸出一股热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江山市搅动起一场腥风血雨。 思及此,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当然愿意,我想天天都看见你。” 他倍感庆幸。 庆幸自己最终选的人,是怀里的钟铭儿。 - 杨主管布置给顾烟然的任务,没有方小圆的帮助她差点没能完成。 好在这样的日子里终于来了些甜头,前几天就说好要发工资,下班时,顾烟然准时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提醒。 薪酬不多,但她也心花怒放。 “小圆,上次就说好了要请你,这次你帮了我大忙,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吃顿饭。” 她刚笑着对方小圆说完这句话,杨主管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第28章 真是好久未见了 “顾烟然,送一份文件去新办公室。” 杨主管提着手包走出来,文件递给她,语气没有上班时的那样尖锐,“送完你就能下班了,总不会要等到明天你才送吧?” 顾烟然抿了抿唇,拿过文件,“我现在就送过去。” 杨主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对着低眉顺眼的顾烟然,她眼底的轻蔑比从前更盛,踩着高跟,吧嗒吧嗒地消失在了走廊里。 直等到她离开,方小圆脸上终于显出愤怒,“她是不是得了神经病,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 顾烟然捏着文件,“大概是主子嚣张吧。” 没等方小圆听明白,她已经朝她歉意一笑,“我先去送文件,送完我们一起去市中心吃饭吧。” “好,我等你。” 顾烟然走出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搭乘电梯,终于来到誉仁的最顶层。 听方小圆说,誉仁好像被名晟收购,所以现在名晟专门派人来掌管这家公司。 是韩青枫,还是白雁翎,最终接手了这家公司? 但不管是谁,这两位应该不会亲自来公司坐镇吧。 随着电梯“叮”一声响,她踏足这个从不曾涉足的楼层,一眼望过去,就看见对面装修精致的办公室大门,楼层透着寂静,寂静到人的骨子里发凉。 她朝办公室走过去,步伐无声无息--她平常走路就是不发出声音的,以前有人说她适合去做个小偷,绝对能拿人钱财于无形,她则自嘲自己向来活得太小心翼翼,以至于连身形步影都沾染了这种畏畏缩缩的习气。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顾烟然皱了皱眉,以为负责人早早就下班了,正拿着文件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见从里面传来的一声娇笑。 “青哥,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在我面前演练一遍。” “这里?” “你说嘛,你说嘛!” “好,我说就是了。” 顾烟然猜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口渐渐发紧。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分钟,很快,一个带着一丝磁性的声线响起。 “我,韩青枫,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在跪下来,向钟铭儿小姐求婚。” 钟铭儿咯咯地笑起来,“不行,声音再大点。” 韩青枫的声音似乎有点无奈,却听话地加大了声音,“我,韩青枫!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在跪下来,向钟铭儿小姐问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要娶钟铭儿小姐你为妻,你愿不愿意?”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要娶钟铭儿小姐你为妻,你愿意吗?” 五月初的风,已经变得温暖,和熙。 透过窗户吹拂到顾烟然的身上,脸上,比寒冬腊月的冰刀子还直戳她的心。 记忆,不断回溯,回溯至某个洒满阳光的午后。 “烟然,我喜欢你。” “烟然,我认定你了,大学的时候我就要娶到你,免得你被人抢了去!” 然后某一天。 “顾烟然,你就是臭婊子,不要脸的贱货!你怎么会这么脏,这么下贱?” 直至最后。 “烟然……” “烟然,我想,我还是不能……” 那些回忆里的言语和现实中的对话穿插交错,她手一抖,文件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胸腔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行,她要回去,回去喝药,继续站在这里会要了她的命。 她转身就想跑,身后的门却重重关上。 “顾烟然,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 第29章 有些人,天生贱命一条啊 身后,钟铭儿关上门,款款朝浑身僵硬的顾烟然走过来。 她脸上含着微笑,背着双手,步伐轻快地拦住了她的路,“是不是觉得很惊喜,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毕竟,你已经死了,不是吗?” 顾烟然此刻只觉数万只蚂蚁浑身上下地噬咬她,心房处已被蛀空,疼到麻木。 她稍稍想了想,依着钟铭儿的性子,想起了上次的酒会,很快就明白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家公司的原因,也对杨主管那张阴渗渗的笑脸,在她面前愈发趾高气扬的缘由明白了个一清二楚。 见她失神,钟铭儿脸上的笑容就更加得意,“看你还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你当然要放心,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不就是杀人凶手了吗?” 顾烟然竭力维持稳定的呼吸,平静抬眸看向她,“钟铭儿,三个月前你推我的那一下,我记得很清楚。” 钟铭儿听见她的这句话,非但没有一丝惊慌,眼里甚至多了几抹嘲弄,似在嘲笑。 她抱起双臂,冲着地上的文件夹抬了抬下巴,“去,把文件捡起来,送一份文件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的话,我要考虑让杨悦多给你指派点工作了。” “钟铭儿,我就知道是你让杨悦来为难我,你是不是心理变态?我现在对你而言有什么威胁可言吗?你为什么还要紧抓着我不放?你以前害我害的还不够多吗?” 顾烟然不冷不热,不卑不吭地对她说,尽可能压制住心底的怒火。 “哈,害你?” 钟铭儿冷笑一声,摇摇头,“自己太蠢就别怪其他人算计,如果不是你做过那样下贱的事情,青哥最终也不会选择我,我最多不过顺手推舟罢了。” 她低头抚摸自己前几天刚做好的美甲,一片片光泽耀眼,笑道:“至于为什么为难你……你错了,顾烟然,我不是为难,我就是想折磨你!反正你在这世上已经等同于死人,我就算把你弄死,又有什么关系?但是对你而言,眼下的这份工作,你不得不做,不然出了这家公司的门,还会有什么公司接受一个身份证都折了角的人呢?” 说完,指着地上的文件,“我叫你捡起来,你听见没有?” 见她脸色难看,钟铭儿笑,“怎么,你现在还指望青哥帮你吗?有本事你就喊,让他出来就是了,不就几步,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吗,你喊啊?” 顾烟然看了看地上的文件,又看了眼勾唇冷笑的钟铭儿。 她面色漠然,尽管牙齿已经狠狠咬住唇。 还是弯下身,准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膝盖处被人狠狠一踢,她猝不及防,双膝被迫狠狠跪在沁凉的地上,心底爬满钻心的疼。 后背被钟铭儿的细高跟旋着往下踩,她疼的眼泪快掉出来,心口燃起屈辱的火,“钟铭儿,你别太过分了!” 她恨不能杀了这个女人! “今天穿的裙子挺漂亮,还跟我穿的裙子是同一个颜色。” 钟铭儿踩着她的背,“只是有的人穿起来像公主,因为她天生就是这个命,而有的人怎么穿都不像,因为,她天生贱命一条啊。” 第30章 有缘,近在咫尺(一) 顾烟然回到办公室时,方小圆正在手机上敲击着什么。 见顾烟然回来,她放下手机,“怎么才回来,新老板很难相处吗?” “没有,就是送份文件而已。路上接了个电话耽误了。” 顾烟然冲她一笑,径直走到自己桌前,打开抽屉,喂了自己两粒药进去,“我们走吧。” “嗯。” 方小圆跟在她身后,突然发现她今天这身崭新的青绿色连衣裙后背有些发皱,隐隐还落了些灰尘,伸手帮她掸,“碰到哪了,这么漂亮的衣服可别弄脏了……” 顾烟然轻吸了口气,没让方小圆注意到自己脸上一闪而逝的苍白,她笑着自然挽过她的肩膀,“脏了回去洗就是了。” 方小圆嗔怪地看她一眼,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我们吃饭前先去个地方行吗?” “没问题,你要去哪?” 公交车上。 “顾烟然,从此以后,每天下午四点我都会让杨悦派你来送文件,我要让你亲眼见证我和青哥是多么甜蜜,至于你……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好好活下去吧!” 顾烟然脊背挺直,望着窗外斜阳日落西山,回想钟铭儿在离开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疼痛,兀自攥紧了手腕。 “我们要去一个叫‘琴怀’的地方,是一家很有格调的琴行,我堂外甥女到了要学乐器的年纪了,堂姐刚才发消息让我过去看看。” 方小圆在她身旁说道。 “情怀?” 顾烟然回过神,她对着方小圆点点头,“好。” 方小圆以为她又要沉默下来朝窗外看,不想她将手搭在前面的座椅上,轻声道:“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走进琴行里,还是一家很有格调的琴行。” “什么叫你也能有一天?琴行谁都可以进的好不好?” 方小圆失笑,有时,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同事心里在想什么。 她来誉仁上班不久后,顾烟然也进了这家公司。 顾烟然长得很好看,看上去又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一来公司就迅速俘获了一大片男同事的心,追求者不断。 她却在某一天向着众人坦白了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情。 从此,追求者寥寥,她却反而像松了口气,每天甘愿过着单调重复的生活。 她谈过恋爱吗,她有喜欢的人吗,她真的想做现在这份工作吗,她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方小圆很好奇,但尽管好奇,她却早已发现顾烟然为自己设置了一道隔绝万事万物的屏障,她不愿意说,她也就知趣地不去问。 只是没想到,在车上,顾烟然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两个人顺着聊了聊,顾烟然的回答倒让她有些意料之外。 车停下来,顾烟然跟着方小圆下去,又绕了几条街道,在傍晚时终于找到了那家琴行。 顾烟然站在琴行门口,抬头看了看店名。 原来是这个“琴怀”啊。 “琴怀”的外观非常古朴,像江南水乡中红砖绿瓦中的一处房子,外表修饰的有几分古风,至少,她是没想到这样的地方会是开琴行的。 方小圆已经走进去,见她还在门口发愣,朝她招招手,“烟然,杵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 顾烟然应了一声,微微抿了下唇,又在原地站了站,才终于抬起脚,慢慢往“琴怀”里走去。 她刚走进去,就被一阵激昂的钢琴声吸引了注意。 第31章 有缘,近在咫尺(二) “琴怀”外观看上去平平无奇,然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她闻声望去,见左侧有一个关上门的房间,房间两面依托墙壁,另外两面则由清透的玻璃取代,并搭上淡纱的帘子,所以看不清里面弹琴的人的容貌,但若隐若现的人影配合他指尖倾泻而出的乐章,倒更显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琴行的店主走过来,一个样貌祥和的青年男子,他显然和方小圆认识,和她说了几句,见顾烟然出神地望着琴声来源,笑道:“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第一乐章。” 顾烟然正寻思那面对琴键的主人背影有几分熟悉,听见店主的话,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听起来,他弹琴时心情可能并不好。” 那曲子被他弹得是极好听的…… 就是有些抑郁,有些愤怒,还有些…… 无奈。 顾烟然心有戚戚。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现在的她和这位演奏者,心境可能是相似的。 店主笑了笑,“这也是乐器存在的作用之一,你们想看哪种乐器,我带你们去瞧瞧。” 他带两人往琴行深处走去,于此时,钢琴声停了下来。 顾烟然忍不住往左侧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清,就听店主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乐器。 “那还用说,她一直往弹钢琴的那边看,肯定是喜欢钢琴呀。” 方小圆自信地做出判定。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顾烟然认真回答:“我喜欢小提琴。” “那就先带你们去看看小提琴。” 方小圆一眼就看出顾烟然脸上的胆怯和犹疑,连忙牵住她的手,快步拉着她往里走,“你怕什么?看个小提琴能要你的命?” 还不好意思地向店主解释,“我这个朋友有点奇葩,一直以为琴行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 最后也还是她,无奈地把小提琴递给了顾烟然,瞧见她小心翼翼地把小提琴抱起来,像呵护一个只有几月大的孩子,忍不住笑出声,“一把小提琴而已,看把你吓得……” 这可不是小提琴,这可是她每日汲汲营营,苟且偷生,只为下班后那片刻在视频里憧憬的,期待的,支撑她活下去的梦想啊。 当然,这样矫情的话,她也就对自己说说罢了。 店主看到顾烟然眼中的珍惜,微微挑唇,抬眼看了下时间,“你们先看,我一会回来给你们介绍。” 说着走了出去。 本来已沉寂片刻的钢琴声忽然再次响起。 不过这次,平静的琴音取代了之前的激昂,节奏慢下来,细腻,很有穿透力。 顾烟然听到这首曲子,眉头微微皱起来。 “小孩子学小提琴也不错……烟然,你既然喜欢小提琴,肯定对这个有研究的吧,帮我参谋参谋,看选什么价位的小提琴比较好,你会试音吗,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音色好诶……” 方小圆随意地取下琴弓,在琴弦上拉动起来。 顾烟然还在回想,脑海里疾速翻涌。 这曲子,她什么时候听过来着? - 店主走到琴怀门口等了几分钟,就见刚刚弹奏钢琴的主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指间夹了根刚点着的香烟,隔了一段距离都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小提琴声,拉拉杂杂,明显是新手在锯树干,声音不堪入耳,清浅地皱了下眉。 “你们这,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些没品位的人?” 店主笑道:“能摸到这儿的人,都是有缘人。白先生,你同这里有缘,就不准别人同这里有缘了吗?” 第32章 有缘,近在咫尺(三) 白雁翎没再说什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走了。” “白先生。” 店主在他即将迈步出去时又说了一句,“也许你的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呢。今天你弹琴的时候,被你称作没品位的小姑娘倒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你不高兴呢。” 白雁翎唇角微微一扬,带着淡淡的嘲讽和苦涩,“用得着听出来?” 他随意扬了扬手,离开了琴怀。 店主摇头,回到两个女孩那,认识的还在摆弄小提琴,不认识的则凝神站在一旁,所有所思的样子。 “既然喜欢,可以试试看。” 他对不认识的女孩说。 顾烟然猛地抬起头,见店主面色友善,咽了口唾沫,第一句问的却是,“请问……刚刚弹琴的人怎么又不弹了?” “哦,他啊,他走了。” 店主见她表情一变,补充一句,“刚走。” 她圆亮的双眸左右晃了晃,突然转身往外跑,“小圆,你先看着,我出去一下。” “诶?” 方小圆连忙把琴弓放下来,跺了跺脚,这地方顾烟然从没来过,外面已是傍晚,天色不明,迷路了怎么办,只好跟店主说了声,跟了出去。 顾烟然不喜欢跑步,可今天却跑了两次。 她跑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店主弹琴人的特征,只记得那人上身也许是一件白色衬衫,光看背影都知道是个高大的人。 他的那首曲子…… 五年前她曾不止一次听过…… 很助眠,听起来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她想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可忽地想起来问店主也能知道曲子的名字。 大脑告诉她最理智的选择,心却让她不管不顾地跑出来。 也许只是想解开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刚跑出琴怀,她已经大声地喘起了气。 四处看过去,在夜幕中,她在街上没看到什么人,有点泄气,就见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正穿过马路往对面走。 那人身形颀长,手里似乎夹了只烟,有星火忽明忽灭。 追过去,还是不去? 短暂的犹豫过后,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 她没再停留,朝那人跑过去,“先生,请等一等……” 追着顾烟然跑出去的方小圆刚到门口,就看见顾烟然往马路跑去,马路上的车虽不多,但行驶很快,她被一辆即将开过去的轿车拦住脚步,只好喊道:“烟然,小心啊!” 白雁翎听见声音,停住脚转身,看见一个女孩正朝他跑过来,脸因为夜色看不清楚。 “先生……” 等那女孩终于朝他跑得更近了些,两人都因街道上的霓虹灯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顾烟然在看见是白雁翎的瞬间,脚底来了个急刹车,心情瞬间落到谷底,甚至连话都没说,第一反应就是转过身想往回走。 弄错了,她居然弄错了…… 怎么在这里都能碰见他…… 还没迈开步子,她觉得胳膊一疼,下一秒已经跌到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充满着清淡的荷尔蒙气息。 一辆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脚飞驰了出去。 第33章 原来你这么想我 两个人身体紧紧相贴,顾烟然上一秒感觉到死神差点提前收走自己,双腿发软快要跌落在地上,幸而他的大掌托着她的腰际,不至于让她如此狼狈。 作为一个早就预知自己是何种死法的人,知道自己会比其他人先前离开这世间一步的人,顾烟然再次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却还是不争气地怕了。 白雁翎紧紧搂着顾烟然,感受着她娇娇软软的小身子,和剧烈的喘气声,心不知缘何紧了紧,才发现自己后背爬上一层细细的薄汗。 他平静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气恼。 他捏住她后颈的衣领,想像以前一样把她当做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却不想顾烟然狠狠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满脸警戒地看着他。 她本来想起那人的教导,对,应该要温柔,乖巧,驯服的…… 脑子里却闯入自己在外苦等一夜,死咬着牙,即便冷到全身发麻,也要硬撑着在心中把白雁翎从头至脚骂了一遍的那种愤怒和痛恨。 以及终于见到他惊慌失措地朝自己跑来,她啐他一口,骂他不是个东西的场景。 反正都已经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样子。 那就去他妈的温柔,乖巧,驯服! 她反正也受够捏着嗓子细细柔柔地说话了。 “干什么?” 她的神色很冷淡,她的嗓音很陌生,让他竟有种认错人的错觉。 但他很快判定为这是她欲擒故纵的伎俩,唇冷冷勾了一下,抬手一下捉住她的手腕,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滴滴--” 有司机按笛,“搞什么东西,在大马路上谈情说爱,不想活了?演电视剧呢?” 白雁翎眉头紧蹙,忍着腕上的痛,干脆一把将女孩抱起来往街上走。 方小圆站在对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态发展。 “是不是应该跟上去……可看那男的长得好像挺好看,也许认识?是男朋友?” 她纠结地在原地打转,“算了,还是先隔岸观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白雁翎把顾烟然抱到小巷子里,甫一把她放下来,就用手捏住她的两腮,硬是让她打开了牙关,放开了咬住的手腕。 女孩子劲不小,他轻吸了口气,按住她的肩膀,手撑着墙壁,低下头盯着她,“怎么找到这来的?这么想我,所以早上刚离开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剩下三次的额度提前预支?” 昏黄的路灯照下来,他看清她穿着那条绿色连衣裙,优美纤长的脖颈下,露出精致细腻的锁骨,一路向下,衣裙勾勒出她的美好身线,胸口的轮廓起伏的剧烈,他没留神多看了两眼。 这女人…… 他深邃的黑眸又晦暗几分,甚至没察觉面色发热,只是头疼,心想,果然不该相信她的话,如今连自己不常去的地方都被她探悉,以后该如何摆脱她? 顾烟然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死死咬着唇,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真是该死,如何能让这个自大狂相信自己不是因为他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 “你……” 短暂的沉默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又不约而同地止住了继续想说的话。 第34章 倒打他一耙好了 白雁翎的眉目在灯光下愈显轮廓深刻,他盯着顾烟然,看她面色有隐隐怒气,小嘴微微下撇,看起来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觉得好笑,稍稍点了点头,“想说话?行,我先让你说,你想说什么?” 顾烟然也瞪着他,紧紧抿唇,没有立刻说话。 过了好一会。 “你为什么跟踪我?”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白雁翎神色愕然。 只见她抱起双臂,头偏向一边,语气比他还要冷淡不少,“到底是谁想谁?昨天才说好只见三次了,今晚就碰着你,是你舍不得我吧?” 要是解释没用,不如干脆先发制人,倒打一耙好了,给白雁翎一个措手不及,也让他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她说完就想走,脚才迈开一步,下巴被狠狠勾住,整张脸被硬生生掰回来,与白雁翎深邃的瞳仁撞个满怀。 那一眼……她自知心虚,眼神又不敢躲闪,只得多眨了几下眼睛。 白雁翎面上没显出什么表情,只是凑近了她,语气冰凉沁骨,顺着暖意的热气飘进她的耳蜗里,“可以啊林思涵,段数又更新了是吗?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撒谎精,你就这么喜欢挑战我的底线,是不是……” 话音未落,忽地听他一声闷哼,旁边蹿出个人影对着他的侧脸直接来了一下,“臭流氓,放开烟然!” 方小圆在外等着一直没见顾烟然出来,怕她出事走进来,看这陌生男人好像要欺负她,连忙拿出包就冲过来往白雁翎脸上使唤,那气力不小,白雁翎当即觉得眼冒金星,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 顾烟然差点惊呼出声,方小圆已经拽了她的手往外跑,“还愣着干嘛,快跑!” 方小圆生怕这流氓会追过来打击报复,紧紧拽着顾烟然想钻出小巷子,不想顾烟然停下来,“小圆,你等等。” “烟然,你疯了?” 方小圆惊愕地看着顾烟然,见她对自己摇摇头,往回走了几步,看向那个男人。 顾烟然望着白雁翎,他修长的手指此刻不紧不慢地揉着头部遭受袭击的部位,绯红的唇角已经红肿染血。 她看着他,他也看向她。 顾烟然本来想说,她是来陪同事来琴行看看的,她哪里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不凑巧又撞在一起。 可看见他脸上晦暗的神色,她心中只剩下一声叹息。 算了,反正说什么都会被他误解为别有用心不是吗?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和方小圆一起离开了巷子。 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白雁翎的视线像被胶水粘在了顾烟然的背影上,直到看不见她,他才别过眼,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女人,跟踪他,倒打一耙,还让人来打他,他当然是非常生气的…… 只是不知为何,心口处却生出了几分憋闷的感觉…… 越想,越透不过气来…… 幸而,一通电话及时把他解救出来,开口的第一句就传出熟人轻佻的笑,“雁翎,我快回江山市了,到时候去帝华喝一杯。” 他现在开口就会牵动伤口,只得边往外走边含糊地应声。 电话另一边的人好像听出他语气里的郁结,问道:“怎么了,听声音不大对劲啊?” 他刚想回答,却在走出巷口的顷刻间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倏地怔住了。 第35章 可能会有点疼 顾烟然贴着巷口左边的墙壁,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正低头看着脚尖。 听见声音,她转头看见面色愣怔的白雁翎,咬了咬唇,把手里的东西捧给他,“我同事不知道你是谁,以为你是流氓才会打你的,你别怪她,也别生气,刚刚我是故意那么说的……” 她手里有一小包酒精棉,一小瓶酒精,还有一块创可贴。 “雁翎,怎么了?” 那边的人没听见白雁翎的答话,下一秒,话筒里只传来忙音声。 白雁翎在看见顾烟然的刹那,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口的闷意忽然消散了七七八八,他绷着脸看着她低下头,双手像奉上圣旨一样把东西呈上来,就像一个小太监忐忑等待君上对自己的出发,有点可笑,有点滑稽。 还有点……可爱。 他摁了手机,强迫自己将舒展的眉眼再度变得冷硬起来,伴着一声冷笑,直接一扬手,把她手里的东西全部挥落到了地上,直接经过她身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顾烟然什么也没说,她心里也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早知不应该觉得过意不去还去药店给他买这些东西,倒头来还不是让他更讨厌自己? 她蹲下身准备把东西捡起来,突然听见身后他的声音,“过来。” 她有些意外,转过头看见白雁翎已经进了街道旁停着的车里,心里有些忐忑,还有些纠结,最终还是把东西收在怀里,快一步又慢一步地走到车门口,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白雁翎已经点燃了一支烟,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面,已经变成浓浓的夜色,除了路灯还在兢兢业业地洒下昏暗的光彩,和几辆一闪而过的轿车,气氛安静极了。 顾烟然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他叫自己上来干什么,就见他徐徐吐出烟雾,语气淡冷,“你不是买了那些东西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白雁翎这是让自己给他处理伤口吗? 她没有耽误,连忙打开包装,用棉球蘸了酒精,示意他偏过脸,“可能有点疼,不过一下下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棉球往他的唇角擦去,神情明显很紧张,像在老虎头上拔毛,认真的让她没意识到他的目光浅浅落在她的眼睛上,顺着往下,到了嫣红的唇儿,又接着往下蔓延…… “你这次真没有故意跟着我?” 他冷不防问了一句。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才没那么没脸没皮。” 她为他消好毒,东西放到一边,又拿出创可贴,刚撕开,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着他,见他面色阴晴不定,蹙了蹙眉,“你放心,说好只见三次,多一次我都不会见你的……” 腰间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腰已经被他的手臂一带,直接和他的腰际无缝贴合,完全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唇已经紧紧贴在她的唇瓣上…… 那一吻,不像是吻…… 带着撕咬…… 有种想把她尽数吞噬的毁灭感…… 第36章 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小狗 白雁翎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指间还夹着香烟,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其实不重,她却感觉到天覆地灭般的眩晕。 他身上的烟草味和带着一丝清凉薄荷味儿的气息争先恐后灌入她的鼻腔,她紧紧耸起了肩膀,像是受到惊吓而炸毛的小猫。 没做任何考虑,她反应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得有多远算多远…… 她下意识地抬眼,白雁翎俊美的脸庞靠自己靠得很近,他脸上的惊愕一瞬即逝,紧接着狠狠蹙了蹙眉。 那一瞬的惊愕让顾烟然猛地意识到……作为林思涵,她不应该抗拒白雁翎的。 林思涵喜欢白雁翎的这件事不是秘密,她一直追逐白雁翎,在白雁翎的身后呼喊他,却不能赢来他回头看她一眼。 现在,白雁翎终于在她面前展现出少有的容忍,甚至主动吻了她,她本应该像得到天大的恩赐一般,顺势和他继续下去,在车上展开一段缱绻一夜,也许就能因此受孕,之后照着先前计划好的一切离开这里…… 但是,她不是林思涵,至少此刻,她不想做林思涵,她想为了她自己,拒绝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她垂下眼,只说了一个字,“我……” 白雁翎眸中幽深,他盯着她,看到绯红晕染了她整张白净的脸庞,长长的睫毛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他依然看清她眼底漾着的那层浅浅的羞愤。 这女人,呵…… 眉心的沟壑更深了几分,手里的烟递送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他把烟随意碾灭在车中的烟灰缸里,腾出两只手来捧住她的小脸,拇指狠狠嵌住她的下巴,混着烟气的唇找到了她的小嘴,把嘴中的烟雾渡了过去。 苦,好苦。 顾烟然的眉头立刻紧皱起来,很想咳嗽,唇齿的交缠让她浑身像触电一般使不上劲,很想挣扎,他的钳制又让她动弹不得。 当他把座椅放倒,将她压至身下…… 在他的吻愈来愈深,她也觉得自己逃脱无望的时候…… 身上的一切动作忽地全部停了来。 她又等了一会,颤动着睫毛睁开眼睛,看见白雁翎双手就撑在她的耳畔两旁,呼吸薄薄地洒在她的鼻尖,明明盯着她,她却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 他狭长漂亮的眼睛有点发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也不敢说话,粗重的呼吸也尽力平缓下来。 又过了片刻,他的双眸才真正聚焦到她脸上,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立刻坐到副驾驶座上,理了理松开的衣领,声音微哑,语气冰冷,“下车。” 他让过来就过来,说走她就得走,她觉得自己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可小狗至少能得到骨头,她得到的全是羞辱。 顾烟然慢慢坐起来,把裙子认认真真整理好,在静默的车里摸向车把,顿了顿,语气平静地说:“白先生,如果以后还有这种需求,请继续找我。” 语落,立即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第37章 他就是不想给她一点甜来尝 她的话轻轻软软,却刺着他的耳膜,让他的心都被戳了一下。 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放开紧握在车把的扶手,手垂下来。 他闭上眼,修长的手指覆在眼睛上,半晌无言。 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吻她,又为什么在快要解开她裙子上的腰带时就想再次想起不该想起的人。 总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 她深深藏在你脑海里某个地方,藏到你已经忘记她,然后有一天不知为何打开了触发回忆的机关,她就又再次浮现在你的脑海里。 然后心就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在胸腔里被看不见的手蹂躏,疼得你浑身痉挛,鼻尖发酸,眼眶发热,翻江倒海的伤感湮没了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过会就好了。 他也不知自己在车里坐了多久。 直至暗夜把一切吞没,寂静的车里,忽地幽幽传来他更加喑哑的嗓音,自言自语,抑或没有答案的询问。 “你在哪呢……” 真可笑。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就算了,甚至连容貌也不曾看清。 就这样还想找到她。 没门。 一点也门路没有。 - 顾烟然下车的时候,感觉很不好。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直到被方小圆拉住手,看见了她紧张关切的脸,“烟然,你没事吧?” 她望着方小圆,心想自己怎么会有事,被白雁翎这样戏耍算什么,他之前又不是没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情,今天傍晚她还被钟铭儿狠狠欺负过,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她试着笑了一下,嘴一咧,才发觉舌头还是苦的。 这白雁翎,这该死的男人! 她过的还不够苦吗,这男人还往她嘴里喂这么苦的烟,是不想给她一点甜味尝啊…… 然后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方小圆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她,想拍拍她的后背让她舒服点,听见她带着哭腔小声说:“别碰背,我那碰了下,疼……” “好好好……你没事吧烟然,那男的怎么欺负你了?要不要报警啊,哎呦,别哭别哭了……” “没有……” “没有?”方小圆不明白,但还是心疼地抱着她,“哎,内男的谁啊,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我看顶多就一三八大盖儿!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明天就替你教训他!” 顾烟然的小脑袋趴在她的肩膀上,眼泪还挂着,轻轻回答,“他叫白雁翎。” “啥,百雀羚?”方小圆寻思,“不是吧,他还和咱国产护肤品牌同名呢?一个大男人,起这样的名儿真的大丈夫?” 顾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白雁翎……百雀羚…… 这谐音,还挺像……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干脆止了泪,笑出声来。 “烟然,你能别一会哭一会笑吗,他真叫百雀羚?” “差不多。” 看着方小圆疑惑的脸,顾烟然擦干净眼泪,“其实这么叫他还侮辱了我们的国产牌子呢,你不觉得他长得很淫吗?” 客观来说,方小圆觉得“百雀羚”的长相是偏阴柔的俊美,算不得顾烟然嘴里的“淫”,不过她还是附和地点点头,“是啊,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人品烂就是没救了,烟然,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第38章 不由分说地忽略了她 顾烟然点点头,再次冲她笑了,“挺好的,就是想喝点甜的。” “那我们先回琴怀,我想再看看小提琴,我堂姐说学这个不错,让我下次带她女儿过来,挑一把她喜欢的,看完我们就去喝奶茶吧!” 方小圆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不多时就回到了琴行里,琴怀里的人没剩下多少,年轻的店主见她们去而复返,露出和熙的笑,重新把她们带进去,给方小圆介绍小提琴不同的价位,还给她试了试不同的音色。 他注意到,或者说从顾烟然一进门就注意到她的眼神: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眼底满是小心翼翼,在看到小提琴的瞬间,那种小心就变成了憧憬和期待;这次进来的时候,她看上去有些累,眼睛里透着疲惫,但黯淡的光彩在遇到小提琴后再次明亮起来。 她是真心喜欢,这样的眼神,叶公好龙的人身上是不会有的。 “既然喜欢,就试试看。” 第二次,他对她诚恳地建议道。 顾烟然原本只是站在方小圆旁边看她摆弄,听见店长的话怔了怔,方小圆看她一直特别呆地站着,立即把手上的小提琴递给她,“对呀,试试看。” “我又不买……” “拉一下,就拉着玩嘛!” 方小圆不由分说地把琴弓塞到她手里,鼓励似地对她点点头,“试试啊!” 顾烟然看看她,又看了看店主,有些头皮发乍,“我,我从来没拉过……” “试试啊!” 这次,店主和方小圆异口同声地说出来,大有股她不拉就不让她走的架势。 她无奈,想起之前每日回家看的那些演奏视频,咬紧牙,托起小提琴,第一次在琴弦上划了一下-- “不错嘛。” 店长问:“之前学过?” 她连忙摇头,“没有。” “没学过,姿势也摆的大差不差,手拉琴弦的角度也恰如其分,拉出的音色非常饱满。”店长很快给出评价,“这位小姐,学小提琴不说别的,至少起步进步会非常快,考虑一下在我这买一把吧。” “啊?” “哇塞,不错啊!老板,你给她挑把中等价位音色不错的琴吧!” “好的。” “等等,我没说……” “老板,你们这有教怎么拉小提琴的老师吗?” “当然有。” “太好了,那不就能和我的堂外甥女一起学琴了,老板,老师是怎么收费的,一节课多少钱?” “我们这里分为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每个班的价位都不一样,我给你看看……” 顾烟然见两人真的走到一边去研究价位,目瞪口呆,连忙走到方小圆身边,拽了拽她的衣摆,小声地,“小圆,我不买琴,也不上课的,我没钱!” 看她像是没听见一样,她没法,只好从自己的包包里把瘪瘪的钱包拿出来,索性拉开拉链想让方小圆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方小圆此时回头,正好看见她钱包里的红包,立即夺过来,“没钱?我可看到了一个大红包!” 那红包…… 顾烟然想起来,是白雁翎的父亲白夜傅在那晚她去白家的时候,送给她的见面礼,“小圆,你还给我!” 然而方小圆已经晃了晃红包,一个东西从红包里蹦出来,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那红包里的东西…… 第39章 你觉得不值? 居然是一张黑卡。 白父上次将红包递到她手里的时候,顾烟然就觉得这红包很轻,料想里面也就两三百块钱,哪想到会是一张黑卡。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卡价值几何,对她意味着什么时,方小圆已经惊呼出声,就连一直面色淡然的店主也露出稍稍惊讶的表情。 “烟然,这可是黑卡,黑卡诶!有这种卡怎么会没钱啦!” 方小圆嗔了她一句,刚准备把卡递给店主,顾烟然忙攥住她的手腕,背过店主轻声道:“小圆,这卡不是我的,我不能用!” “这卡放在红包里给你的,肯定就是送给你的啊,不用白不用。” 方小圆讶异地看着她,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有钱不花,是个傻瓜! “……不行!” 顾烟然唇角紧绷,面色坚定:要是让“百雀羚”知道自己用了他们家的卡消费,还不知道要怎么看轻自己,不该用的钱,她不能用。 两个人的手都紧紧捏着那张卡,誓要把卡夺过来,场景好像一下子从琴行跳转到拔河比赛现场。 店主走到她们身边,慢条斯理抽出黑卡,并迅速转回到收银台处,在顾烟然即将杀到他面前时,敲了几下键盘,不疾不徐道:“这位小姐,您的小提琴加上初等课程一共收费两千九百元,总费用仅占这张卡的百分之零点零六,却能让你在接下来三个月学会拉奏第一支曲子,每周能学到新的乐曲,每一天都活在自己的梦想里,所以,你觉得不值?” 他说的话一字一句涌入她的耳蜗,撞击着她的心脏,让她生生止住闸,刹车在原地怔怔地,开始发呆。 “值,当然值!烟然,花点钱如果能让自己开心,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况且你又不是没钱。” “可这卡……这是我一个长辈借给我的,真的不是我的东西。” “好了,就算这钱不是你的,你之后用工资还就是了,别这么纠结了好不好?” 对呀,她可以还钱…… 就当她向白伯伯借了两千九百块好了,既然只花了百分之零点零六,他们应该不会在意吧…… 况且白雁翎那个人,反正已经那么轻视她了,多几次少几次有什么分别吗,他不屑又如何,她受得住了。 又脑子里闪回那日躺在白家时,慈眉善目的医生对她说的话,“……平常有什么喜欢的,能买就买,能用就用,不要压抑和克制自己,大脑强迫自己忘记的,心一样不落的记着呢。” 看了看店主,又看了看方小圆,顾烟然抿了下唇,点点头,“好,那我买下来吧。” - 手机“叮”地响了一下,正在书房伏案的白夜傅拿起手机,看了眼短信显示的消费提醒,摇摇头,“这孩子……” 他以为涵涵会花不少钱,却居然只用了这么点的零头。 但这声短信提示倒提醒他记起一件事情,顺手拿起桌角复古式电话机的话筒,转了几个数后不久,听筒里传来声音。 “喂,我是白夜傅……” “亲家母,晚上好啊,不忙不忙,现在事情基本上都让雁翎去做,我就在家里当个甩手掌柜罢了,呵呵……” “对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是关于涵涵和雁翎的……” “你也这么想?太好了,我也正有这个意思,等哪天有空了,我们好好合计一下这件事情……” 第40章 收拾好你的东西赶紧滚蛋 顾烟然一只手牢牢抱着琴盒,另一只手摸出钥匙打开了20层楼公寓的门。 她一打开就闻到炒饭的香气,有两男一女正在客厅里吃晚饭,见她回来向她打招呼,“小然,晚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还喝了杯奶茶,超甜的。” 顾烟然冲他们笑,“怎么,今天又加班了?” 他们这间公寓一共住了七个人,这三个在同一家公司,天天出去跑业务,经常是最晚回来,常常要弄出声响,娟姐夫妇二人对他们几个一直有些不满。 “是啊,不过反正出去跑业务也没有几单生意,我们就在外面划水看了场电影,哈哈……小然,晚上跟我们一起打掼蛋呗……咦,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她脸上是幸福洋溢的笑,紧紧抱着手里的琴盒,“我不打牌了,我今天买了个小提琴,想得空的时候好好学一学。” 说罢,又拿起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里。 以前回来只要做四件事:关上门,打开窗,掏出耳机,打开电脑。 但现在多了一步。 她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取出刚刚买回来的小提琴。 葱管般的手指轻轻覆在琴弦上。 笑意如花,止不住地在唇角绽放,一朵朵,开的美极了。 她又翻开刚买的初学者乐谱,顶顶简单的谱子,一页纸上就四五行的谱曲,她的指尖划过一个个音符,还是忍不住想笑,然后就笑了出来。 幸福啊。 有的人活得好,一生快乐的时间多,难过的时候少。 她相反,所以就更珍惜这些小幸福,要把它们收集起来,存在心里头,想起来的时候,就拿出来念一念。 这样想着她就拿出小本子,准备记下这一刻,笔尖快要碰触到纸面时…… 手忽地一动,却在纸上记下三行字: 白雁翎。 他好像喜欢的不是温柔,乖巧,驯服的女孩子。。。? 他喜欢的是??? 第二句,她不确定,只是觉得那人告诉她的关于白雁翎的一些事情,好像并不大准,至少她实践出来的,与那人说的是不同的。 第三句,她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这个有些喜怒无常的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所以打了一连串的问号上去。 “管他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失笑着摇摇头,疑惑自己为什么专门写了条关于他的注解,又翻看了前面记录的和他发生关系的日子,算了算日子。 距离第一次才半个月都不到…… 太好了,至少有半个月不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见他了。 她很高兴,在本子上又写了点今日记事,便把本子扔到一边,继续翻看起了乐谱。 幸福时是真美好,可幸福也是短暂的。 翌日去上班的顾烟然,很快就感受到何为世事无常的道理。 她昨天睡得有些晚了,刚踏入办公室一步,就听见杨主管的嗓音比平日还要尖利几分,“该收拾的就收拾干净,一会记得去人事部把手续办好!” 她一眼看见顾烟然,就笑吟吟地说:“顾烟然,你被调走,不在我们部门工作了,把你的东西也收拾好就赶紧走人吧。” 第41章 她准备搞事情! 她的话像盆冰水哗啦啦把顾烟然浑身浇了个透心凉,把她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惊得猛睁开来,“被调走?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调走,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公司里有点人事调动不是很正常的?况且这老板都改了姓,顶头都正翻着天,管你一个小虾米的死活?” 杨主管抱臂冷冷扫了她一眼,嗤笑道:“还提前说一声?顾小姐,你以为你是谁!把东西打包好去人事部办手续,下午就去销售部报道!” 说完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顾烟然只觉脑子里嗡嗡响,还没彻底把杨悦嘴里的话消化干净,方小圆已经走过来跟她说话,“烟然,我们公司不是刚被收购成功吗,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总裁好像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所以人事变动应该是很正常的,只是……” 她皱眉,“只是我们办公室的人基本上都是往更高的位子上调,我是待在原地不动,但为什么你会调到销售部……” 话没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下,答案已经了然。 他们财务部门虽然平日工作辛苦些,但福利高,在公司的分量不低,算是别人眼中的香饽饽了。 她一下子从会计变成从零起步的销售,做的活儿最开始必定是又累压力又大的,这不是故意搞她又是什么?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何况是这样不明不白地将她调走,何况是在她急于筹钱的时候…… 偌大的办公室里洋溢着晋升的喜悦,却唯独她们这里愁云惨雾。 顾烟然捏着手里的文件,感觉指甲都要穿破白纸扎进自己手心。 她深吸了口气,“小圆,你现在没事,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 “……好。” 方小圆陪她走回位子上,语气里含着忍耐不住的怒意,“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主管!” 她不能说什么大不了就不干这样的话,只好忍着气安慰她,“也许下个部门的上司人不错呢,烟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顾烟然低头收拾东西没说话。 ……不会遇上什么好上司的,只会一个比一个更差。 “对了烟然,你昨天用的那个黑卡……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你昨天跟我说这是你的一个长辈借给你的,我看那个长辈肯定有些来头,如果你不想走,能不能让他帮你留在这?” ……当然不能,如果让白父知道自己在这上班,她不是林思涵的身份很快就曝光了。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对于杨悦这样收了钱不停欺辱自己的上级,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忍受了吗…… 心中尽管惊涛骇浪,她面上并未露出分毫,只是手边的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她把东西收拾好,对方小圆平静道:“小圆,谢谢你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回去工作吧。” “我没事,我先陪你去人事部吧。” 方小圆说话间语气依旧闷闷的,“其实杨悦说的对,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小人物……如果我们上头有人,有个靠山什么的就好了,也不用被她欺负……她也不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啊!” 正抱着纸箱往外走的顾烟然忽地停下了脚步。 “烟然,怎么了?” 方小圆看她不走,正奇怪呢,却见她黯淡的双眸中的暗芒一闪即逝,连带着整张脸都明亮起来。 “小圆,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顾烟然的眸子在眼眶里急速转动,越转越焕发出奇异的色彩。 是啊,她差点忘了,她上头…… 可是有人的! 想到这,她立即转身把纸箱放下,“小圆,我先去趟杨主管的办公室。” 方小圆见她神采奕奕,哪有之前的推搡,心却是一跳,立即抓住她的手,“烟然,你要去找她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和她讲道理。” 顾烟然放开她的手,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微笑,就往杨悦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声。 “进来。” 杨悦正对着化妆镜抚摸自己刚戴上的耳坠儿,听见敲门声,懒洋洋地说道。 门应声打开,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门口,迎着窗外洒入的阳光,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金色中。 杨悦一时没看清是谁,等眯紧眼睛瞧见是顾烟然,面色一冷,“顾烟然,你不是应该去销售部报道了吗,怎么还赖在我们部门不走?” 顾烟然关上门,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 她站定,明亮的眼珠又上下绕了一圈,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才抬起眼,对着上司,语气淡淡道:“杨主管,我有件事情不明白,想让你给我一个答案。” 第42章 好久,没有这样畅快了…… 杨悦眉头一拧,不知顾烟然想做什么,慢慢将后背靠到椅背上,挑了下修过的精致眉尾,手上还把玩着垂下的耳坠,“想问什么?说吧。” “杨主管,我是不是长了一张很好欺负的脸,让我从进公司以来就这么被你打压?” 顾烟然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杨悦听见这句话,有些讶然地看了眼顾烟然,看她面色冰冷,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才慢悠悠地,浑不在意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不过有些人的确命不好,我建议这样的人应该多去问问老天爷,是不是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顾烟然,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顾烟然盯着她的耳坠,顺着往后看见她身后挂着的那幅油画,视线又缓缓下移至她刚泡了不久,热气徐徐上升的咖啡上,轻轻叹了口气,“杨主管,新买的首饰喜欢吗?” 杨悦依旧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望着她,“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顾烟然,要是你想问的都是这种无聊的问题,就出去吧,早点去销售部报道,也好给上司一个好印象啊。” 顾烟然见她笑,脸上也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语气轻轻地,似在感慨: “我就是不明白,大家其实都是走狗,又有什么必要相互为难。” “你说什么?” 杨悦眉心骤然凹陷两条深线,“你说清楚,什么走狗,你什么意思?” 是当她傻瓜吗,钟铭儿收买她都已经收买得这么明显了…… 顾烟然摇摇头。 她承认,一直到上大学之前,她的人生都过的一塌糊涂。 虽然现在也不比之前好到哪去,可她至少学会借力打力了。 “杨主管,我之前提醒过你,我在这个位子上待不了半年,甚至也许我几个月后就走人,你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走呢?” “还是……被钟铭儿当狗使唤的滋味很受用是吗?新买的项链和耳环是挺漂亮,可在她们眼里不过是块让你追着咬的肉骨头或一条狗链子而已,她不过就想看一出我们狗咬狗的好戏,你拿着她的那根鸡毛当令箭,真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杨悦哪想到一向温和乖顺的顾烟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她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来,面色发黑,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顾烟然,你别忘记你就是个小小会计,你居然敢讲这些胡编乱造的玩意当着我的面造谣生事!我现在就开了你,让你连业务员都没得当!你立马给我滚出去!” 顾烟然依旧平静望着她,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有了然,也有失望。 她怎么能奢望这些只顾自己,根本不在乎别人死活的人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怎么能奢望一个级别仅比她稍高一层的人,体会自己曾是小职员时经历过的无奈和痛苦? 人就是这样,处下位时抱怨别人,处上位时压榨别人。 那既然如此…… “杨主管,你听说过拓扑学连锁反应这个名词吗?” 顾烟然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朝办公桌前又走了一步。 杨悦此刻只想这女人滚出去,脸上的表情早已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你是耳朵聋了吗?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懂人话是吗,好,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保全,我让他们把你抬出去!” 说着已经拿起桌上固话的话筒,直接按了一下开口说话,“喂,你们立即来一楼的财务主管办公室一趟……” 顾烟然丝毫没阻止杨悦的举动,只是在她挂完电话后面色认真地向她科普道: “看来你没听过这个词了,不过你一定听过蝴蝶效应,其实它们两个是一个意思,指的就是牵一发就能动全身的效果,好比说……” “顾烟然,你神经病啊!” 杨悦的话还没骂完,只见顾烟然忽然上前一步,快手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咖啡杯里滚烫的液体顿时飞溅出来烫到杨悦的手腕,她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往后躲闪,正好磕到后面用作装饰的画框框角,又不免哎呦痛叫一声,鞋跟蹭上被咖啡打湿的地面,脚一滑,直接重重摔到了地上。 “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她不住在地上叫唤,疼得浑身哆嗦。 “杨主管您看,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什么叫蝴蝶效应,其实很简单。现在,你明白了吗?” 顾烟然往后退了几步对她说。 此时又有人敲门,她打开门,刚刚被杨悦叫来的两个保安已经来到了门口。 她点点头,语气十分感激,“你们来的正好,杨主管摔倒了,正需要你们把她抬出去呢。” 那两名保安看见杨悦在地上哀嚎的样子,忍不住撇了下眉头,还是把一脸惨状的杨悦抬了出去, 顾烟然在他们走后,把门关好走出办公室,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走回自己的位子上,查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烟然……发生什么事了?” 在看到杨悦的样子后,方小圆面色有些发白,忍不住问她。 顾烟然想了想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就是和她讲了讲道理,科普了点物理知识……就这样而已。” 心神却微微有些恍惚。 倒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畅快了…… 第43章 她不过是个爱哭的蠢货而已 誉仁总经理办公室,下午四点十分。 “你说什么?!” 钟铭儿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哭声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她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在办公的韩青枫,见他依旧伏案工作没有异样,这才站起身走到窗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耐,“你说清楚些,先别哭!你说顾烟然对你怎么了?” “钟小姐……那个小贱人她,她来我办公室连着你一块骂……说我是狗,说你连狗都不如,还用咖啡烫伤我的手腕……我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别人还以为是我自己脚滑栽倒的……钟小姐,你一定要为我教训她啊!我活了四十多岁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活了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还要她这个二十多岁的来安慰,钟铭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着杨悦在话筒里哭哭啼啼的声音,眉头紧蹙,却有点想笑。 她说什么? 说顾烟然骂她,还骂了自己,不光骂人,还泼她咖啡,让她路都走不了,直接住进医院? 这怎么可能…… 她了解顾烟然,在顾烟然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 她认识的顾烟然就是只小白兔,一直被欺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急了眼,一个屁都不敢放。 她还记得五年前那场雨中,她拽着顾烟然的衣领,把她当垃圾一样扔到地上,笑得很开心。 她还记得自己对她说,你有什么喜欢韩青枫啊! 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婊子,你做的事情就是婊子做的事情,你这么脏这么下贱,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韩青枫看不上你! 韩青枫爱的是我,她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不知羞耻的贱货! 而她呢? 她只会哭,在雨中稀里哗啦的哭。 她就是一个只会哭的蠢货。 上一次她让她来送文件,她不还是怂的在外面被迫听着韩青枫的示爱,自己在她背上狠狠踩着也不敢丝毫动作吗? 这样的蠢货,怎么可能…… 杨悦的哭泣声刺得她耳膜痒痒的,她不耐烦地安慰几句就挂了电话,面色还是沉下来。 突然感到肩膀一沉,韩青辰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了?看你接了个电话好像就不高兴了。” 她心里一惊,若无其事地回头,见韩青枫一脸关切,便撇了嘴,粉拳往他胸口砸,“你说我为什么不高兴?” “你是指订婚的事情?昨天我不已经在办公室里答应你了吗,就在近期选个日子,我们办订婚宴,举行订婚仪式,好不好?” 韩青辰伸手把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我答应你的事,怎么会忘记。” “真的?” 钟铭儿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喜悦,她乖驯地靠在他肩头,指尖转着圈圈在他胸口划拉,“那你可要快一点,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有钱人,一天变一个主意,我就怕现在不订婚,你们韩家麻溜地给你选了个未婚妻,到时候她帮你走上人生巅峰,你可就不记得有铭儿这个人了。” “你胡说什么呢,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你怎么这么没耐性。” 韩青枫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一抹嗔笑,附她耳边轻声说:“日子已经选好了,就下个星期五,到时候我要让整个公司,整个江山市的人知道,我要和你订婚了,还是说……你不愿意?” 钟铭儿惊呼一声,玉手连忙覆上了小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青哥,你说的都是真吧?” 韩青枫最喜欢她这副可爱呆萌的样子,忍不住拿开她的小手,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口,语气宠溺,“当然,下周我早点下班,陪你去选礼服……到你满意为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暗含双关,望着她,眼中有火燃烧地愈来愈盛…… 钟铭儿立即明白他什么意思,脸适时地红了起来。 两人情到浓时,也不管这是在什么地方,直接就想在沙发上来个酣畅淋漓,钟铭儿已然躺倒,看着韩青枫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面上含着害羞的笑,刚要替他解开中间一颗恼人的纽扣…… “扣扣扣。” 有人敲门,节奏慢条斯理,声音不重不轻,却把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兴致瞬间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谁这个时候过来……” 韩青枫面色不豫地起身,快速把散乱的扣子系好。 钟铭儿本来也有几分恼怒,忽地想到什么,抬手看了下时间。 正好是下午四点三十分。 是她吩咐过的,让顾烟然每日准时来送文件的时点…… “是我叫人来的。” 她连忙站起来,不等韩青枫说话,已快步朝门口走去。 第44章 顾烟然竟反将她一军 她走到门口,有些心虚地回头望了眼韩青枫,见他正直直看向自己,似乎对她的这一举动有些疑惑,连忙挤出一个笑容,立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顾烟然。 顾烟然手里拿着文件,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她神色无波无澜,杏仁儿一般的双眸里未漾起任何情绪。 钟铭儿想起杨悦对她的哭诉,再看顾烟然现在的样子,心中第一次察觉到有什么不安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钟小姐,你要的财务报表。” 顾烟然双手捧着文件,作势要递给她,“对了钟小姐,我现在被调去销售部,已经不在财务部上班了,以后还需要我送什么文件过来吗?” 钟铭儿没有立即伸手接过文件,而是打量了她一眼,“是你把杨悦弄进医院的?” 她摇头,“我没有,杨主管在和我谈话的时候可能情绪太激动了,就把咖啡打翻了,她因此就更生气,想冲过来跟我理论,一脚踩到咖啡渍上,就摔了一跤。保安现场都看见了,我和杨主管中间隔了一段距离,是不可能把她推搡到地上还让她起都起不来的。” 这话,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比杨悦向自己的哭诉更有信服力。 毕竟…… 顾烟然不一直是个包子吗,她从小就知道,她相信跟顾烟然工作的同事也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没人会相信杨悦被整的送进医院是这个不起眼的小职员做的……只会认为是杨悦自己自作自受…… 此刻,就连钟铭儿自己对杨悦的话也产生了怀疑,她轻咳了一声,理了理领口,故意让顾烟然看见自己脖颈间吻痕的印记,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指尖已经碰到了文件夹,“你当然要来,我不是说了吗,就算你不送文件,也得听听我和青哥是多恩爱呀,不是吗?” “钟小姐,我劝你最好把文件接好。” 钟铭儿白净脖颈间浅淡的吻痕微微刺痛了她的双眼,可她也明显察觉到,在接连被打击几次后,她对这女人的恶意攻击已经渐渐形成了免疫。 “你说什么?” 钟铭儿扬眉,冷笑一声,“这文件我不接又怎么样?我再让你跪在地上拾一次,再把你踩进泥里面又怎样!” 她心中的怒气开始上涌,偏偏对面的女人一副丝毫没被她影响到的样子。 “钟铭儿。” 顾烟然轻轻地说:“你不愿意接文件也不会怎样,顶多,我让韩青枫来接这份文件好了……” “你敢!” 钟铭儿当即大怒,“顾烟然!你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你没有脸!” 顾烟然眼中闪过一片黯淡的光,但也只是一瞬。 她安静地听完钟铭儿对她的恐吓,只淡淡道:“你说的对钟铭儿,我的确害怕见到韩青枫,我也的确配不上他,没有什么脸面让他知道我还活着……但是反过来,你不是也害怕韩青枫见到我吗?我们三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虽然有七年的时间我没能和你们一起生活,但他还是不辞辛苦找到我,让我能有重新和你们一起上学的可能……” 她顿了顿,看着钟铭儿的脸由气恼的红润逐渐幻化成惊恐的惨白,“这七年,你在韩家也是是出浑身解数,让韩家人接纳你,让韩青枫知道你的好,而这七年,我从未和你们有过任何接触……可当我们一起上学后,我和韩青枫都从不觉得有任何隔阂在里面……” 原来在她的憧憬里,韩青枫是她梦想中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五年前的那件让她刻意淡忘,如鲠在喉,成为这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的事。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将眸中热气快速消散,声线竭力保持平静,“所以钟铭儿,如果让他知道我这个已经死去的人活着……你真的敢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吗?不,你不敢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正如我也想在他眼皮下销声匿迹一样……” “你想用韩青枫折磨我,但你现在应该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被他知道我还存在的这种恐惧……也会像一把放在你心口的刀那样折磨着你……你不是想让我每天来亲眼见证你和他有多恩爱多甜蜜吗?可你有没有想过,每天有个人固定在四点三十分来送文件,一直都是你来接收,他就不会感到好奇吗?如果有一天,他率先于你打开这扇办公室的门,看见我这个死去多久的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够了,别说了!” 钟铭儿双眸发红,她盯着顾烟然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生吞了她。 这女人…… 这蠢货居然用自己威胁她的方式,反将了自己一军! 她浑身轻轻颤抖,越想越觉得顾烟然说的没问题,越想又越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到现在,她都不敢确定,韩青枫爱自己的程度……是不是和爱她顾烟然的一样深! “所以钟小姐,请好好收了这份文件。顺便……我以后还要每天四点半准时出现在这里吗?” 顾烟然再次作出要把文件递给她的动作,同时平静问道。 钟铭儿咽了口唾沫,她再也不看顾烟然,只是用力地从她手中夺走了文件,同时,只冷冷吐出一个满含恨意的字眼,“滚。” 顾烟然唇角终于扬起淡淡的笑,“谢谢钟小姐。” 这才转身离开。 钟铭儿盯着她的背影,咬住唇的齿尖很快弥漫起血腥味儿。 她不信这个反将自己一军的女人是曾经的顾烟然。 可事实却告诉她,顾烟然早已没有之前那样容易被她践踏侮辱了…… “……顾烟然,你给我等着。” 她双手紧紧攥起,“我五年前能搞臭你……现在,一样也可以做到!” 第45章 找不到她,就放下她 顾烟然回到办公室里时,已经快到下班的点了。 她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趴在凉凉的办公桌上,眉目中疲惫尽显。 过了会,她才觉得精力回复了些,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小圆发过来的微信,问她挪了地方有没有觉得不适应,两个人稍微聊了几句,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是他们销售2组的组长姚正,连忙把手机收到一边,“组长……” “没事,反正都快下班了,看会手机也没什么。” 姚正冲她和善地笑了笑,“小顾,这次公司人事变动呢,我们部门来了好几个新同事,为了搞好内部团结,我们准备今晚一起出去吃顿饭,喝点酒,再唱唱k,就当是欢迎你们几个了,你也顺便和其他同事了解一下……所以,今晚有时间吧?” “有,谢谢组长。” 她刚应了他一声,就听见身旁有几个凑过耳朵来听的男同事心情愉悦地吹起了口哨,姚正打趣道:“小顾,我看你对搞活团体气氛真是无师自通啊!” 顾烟然附和地跟着笑了一下,转手给方小圆发了条微信,“我今晚要和部门同事一起吃饭。” 那边立即发来一条消息,“……这次,你不会还跟上次那样吧……” 她盯着这条内容隐晦的微信,却明白方小圆的意思,感觉舌根处都微微泛起了苦涩。 方小圆是问她,她不会像刚进入财务部的那天一样,在介绍自己的时候,顺便说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病史的事情吧。 那边紧接着再发一条:“还是别说了吧……烟然,你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是吗?” …… “大家好,我叫顾烟然,初来乍到销售部二组,能和大家成为同事是我的荣幸。” 江山市市中心,帝豪饭店的一楼包厢里,顾烟然望着自己的新同事们,进行自我介绍着。 她顿了顿,想起方小圆说的话,还是继续微笑地开口道:“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喝太多酒……希望大家多多包涵我。” 话音刚落,她明显看见到那些原本眼神炙热的男同事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而之前对她明显有敌意的一些女同事也从不甚友善的目光变成了同情和怜悯。 同情,怜悯,不忍。 这些目光她已经看了很多年了,所以,她不介意。 而这些眼神,总比轻视,嘲讽和侮辱要好得多的多。 她说完,也没再理会他们探究的目光,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不忘记给方小圆发了个“笑哭”的表情,“我还是说了。” 这次,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发来两个字,“……你啊。” 虽然她不知道方小圆发这条消息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却能想出来,她一定是带着叹息的语气。 为什么一定要把有心脏病的事情说出来?不能接触一个男孩子,慢慢了解后再告诉他吗?这世界上,一定会有男生不会在乎她的病,愿意和她继续走下去的。 可她就是要在大家刚认识的时候先说出来,硬是在她和他们之间压下一座大山。 这下好了,没有人愿意先了解她的灵魂,都因为她的病对她避之不及了…… 她没再回复任何信息,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明明今天教训了一直欺负她的狗腿子杨主管,还威慑了想折磨她的钟铭儿,她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越想,越觉得胸口憋闷,甚至有点隐隐的疼,让她没留神多喝了一杯酒。 她感觉到尿意,脑袋和眼皮开始变沉,就晕乎乎地走出了包厢,扶着墙壁往前走,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就要往前栽,被一个男人握住了手腕,让她站直了身子就放开了手。 “小姐,你没事吧?”声音很好听。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眼男子,摇摇头,轻声道了谢,继续往卫生间走去。 男子看着她还算清醒,就是脚步有些不利索,这才放下心,迈步往回走,很快回了包厢。 包厢里除他还有一个男人坐在角落里,厢里光线黯淡,映衬他白净的衬衫也染上昏黄,袖口处微微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腕部闪着幽幽光泽的宝蓝色手表。 男子关上门坐到一边,拿了酒杯在手中,任由猩红液体在透明玻璃内轻轻晃动,说话间意有所指:“白兄,找不到她,就放下她吧。” 第46章 他开始对她产生好奇 白雁翎夹着香烟的手为他满上酒,“你懂个屁,五十步就别笑百步,咱们半斤八两也别互相笑话对方。” 男子没说什么,只是唇角微微一掀,也让闪烁妖冶光泽的杯中红酒失了颜色。 白雁翎已起身,“喝的差不多了,日后再约,反正既然你回了江山市也不急着聚这一刻。” 他迈步去了洗手间,一走出来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洗手间附近的角落里,正对着墙角打电话。 不由按了按眉心。 经过这么多次,连他都开始怀疑,到底她是真的有意为之,还是真的是一个个凑巧拼织成了他们二人的巧遇。 不,他从来不信缘分这种唯心主义的玩意。 他冷下脸,朝她逼近几步,还未有所动作,就听她语气里满是小心,“……当然,您可是我的靠山啊,我不抱您的大腿抱谁的大腿呢?” 他一愣,暂时停下了步子。 顾烟然手里还紧紧攥着电话,帝豪财大气粗,走廊里都充斥着冷空气,她背上却爬了一层密集的细汗。 她真是没想到,今天刚怼了杨主管和钟铭儿,晚上那人就打来了电话,虽然语气亲切,可她不敢有万分松懈。 那人的声音还是轻轻缓缓的,听见她的话笑出声,“小然,某种意义上说,我的确是你的靠山……” “但我希望你还是能在公司里安安生生地工作,有什么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现在誉仁被收购了,想照顾你可没之前容易……” “我明白,您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她听出那人像是提醒却包含警告的话,打了个激灵,连忙开口道,还不忘补充,“反正这次谢谢您了,因为您一直在背后罩着我,我才不至于被别人欺负还无可奈何……” 白雁翎听着她诚惶诚恐的声音,眉头不觉微微蹙起。 左肩突然被人一揽,男子揽住他往外走,“雁翎,什么时候你开始偷听小女孩家的电话煲了……” 说着回头一看,“原来是她。” “什么是她?” “她刚刚多喝了点酒差点栽倒,我把她稳住了。” 男子说完忍不住打量白雁翎,见他眉心微皱,摇头,“雁翎,你不会吧,打一个小姑娘的主意?我看她样子像个胆小老实的,放过人家吧。” 白雁翎差点失笑,要是好友知道个中缘由,就知道他多希望她能放过他! “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而已……” 男子继续:“下周五江山市有个新贵韩青枫要订婚,就在帝豪,你把你在这买下的私人泳池借我那天……。” “别想,私人领地哪能随意租借?” 白雁翎快步走出门,男子连忙追上去,“雁翎,你太不够义气……” 直到他坐上驾驶座,旁边的好友早已睡去,他却沉默地开着车,脑海里思绪乱晃。 她有心脏病,居然还敢多喝酒,还差点栽倒了…… 她的靠山是谁? 谁一直在背后罩着她? 是那个……她嘴里念念有词的,萌青吗? 她怎么会被人欺负了? 她是林家大小姐,掌上明珠,怎么会被人欺负了又无可奈何? 她…… 她刚刚打电话的语气,哪里有一点富二代小姐的样子…… 直至前方转了一个大弯,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想她。 准确地说,他是在对她好奇。 还因为自己的一些猜想让心里颇不舒服。 他怎么了? 他有点想笑,唇却抿的比线条还直,到最后还停下来,闷闷地抽了根烟,平白无故让睡梦中的好友吸了半小时的二手烟。 这边,顾烟然还接着电话。 那人问:“和白雁翎处的怎么样?” “……不太好,他……他很讨厌我……” “怎么可能?我不是跟你说过,他喜欢乖巧温驯的女孩子,就和他爸一样吗?” “……” “算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走进过他白雁翎的心啊?除了……” 那人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说他了,你只要能怀上孕就行了,小然,我跟你说件事啊,下周五江山市韩家的继承人要订婚了,你就代表林家去参加吧,有车接待,衣服明天就送过去……对了,我还让化妆师记得把你的嘴唇抹的厚一些了。” 第47章 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让化妆师把她的嘴唇抹的厚一些,是因为林思涵的嘴唇有些厚,看起来给人几分天真可爱的感觉。 她的唇就薄了些,整个人容貌仔细看起来,是要比林思涵精致几分的。 老实说,她第一次看见林思涵的时候吓了一跳,她和林思涵……真的是有七分相似的。 人与人之间差别最大的就在眼睛,她们两反而最相近之处就在于此,若是两人真肩并肩站于人前,一定会被误认为是姐妹。 不过一个眼神薄凉,一个眼神清冽,若是有心之人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电话那头见顾烟然久久不应,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 顾烟然身体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墙上,做替身,当代孕母亲已经足够狗血,现在,居然还要参加前男友订婚宴…… 她这小心脏可不一定受得了啊…… 她抿了抿唇,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那人像是明白她的心思,抢先说道:“小然,你应该知道林家在江山市有头有脸,韩家在江山市属于新贵,林家少不了要结交一番,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这过场……你还是不得不走一趟,你要是不喜欢这种场合,露个面就行了,剩下的时间,以你的性子,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好……你不愿意啊?” “我……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她哪敢不愿意? 就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回去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包厢还没进去就看见部门同事都往外走,连忙贴着墙站在一边,直到碰见眼熟的才装作无事地走过去,听见她们正议论: “听说了吗,下星期五咱公司新任老总就要订婚了!” “嗯,听说他很年轻,长得也不错呢。” “再不错能有那个江山市首富白雁翎帅吗……真可惜,这种上流社会的酒宴白总裁一定会参加的,我还记着上次的新闻,他背着个女人的照片……光从背影看,就觉得他好苏啊……” 她在旁边抽了抽嘴角,忽然感觉到这几个同事向她投来的目光,眼睛转了转,一脸认真地说:“我也听说了,他是个gay。” “对哦,我也听过这样的消息……” “可惜诶,怎么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异性恋呢?” 几个人顺着这个越说越来劲,恰巧三人都顺路,一起打的回家的路上还互相交换了微信。 这是顾烟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快速地融入进办公室的小圈子了出,心想还真多亏了白雁翎。 她回到家,摸着崭新的小提琴,忍不住叹气。 韩青枫,钟铭儿…… 她和这两个人的孽缘,也不知到几时才能彻底地断个干干净净。 她想起这两个人,心脏就一阵阵地抽痛。 一种是难受,难受到让她一会像被海水溺住无法抽身,一会又让她抽离出来在远处看着在海中挣扎覆水难收的自己。 另一种是恨,又裹挟着对过去的后悔和无助的酸楚,糅杂进恨里,就更痛。 “我是林思涵,我不是顾烟然。” “我是林思涵……” 林思涵不认识这两个人。 她便不会痛。 她就这样一直进行着自我催眠,直到泪糊住了双眼使她睁不开,才终于睡去。 - 星期五,下午七点,帝豪酒店。 钟铭儿在化妆间里给自己涂抹口红。 慢慢将膏体旋进管口里,她望着镜子中明艳非凡的自己,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染着蔻丹的手指摸起了手机,在屏幕上快速翻飞着。 钟铭儿:你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杨悦:放心吧钟小姐,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那只咸鱼上钩了。 过了会。 杨悦:……钟小姐,您确定在您的订婚宴上,这么高大上的地方,那小婊子会来吗? 钟铭儿盯着杨悦新发来的短信,只是轻蔑一笑,就把手机放回了桌上。 顾烟然是一定会来的。 她很清楚。 “顾烟然,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对你了解的多。” 她拿起粉饼,轻轻地在脸上按压着,看着镜子,明明是在自言自语,唇角的笑容却无法抑制地上扬到了一个扭曲的程度。 “我今晚,要你这个‘死人’身败名裂……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在公司里继续待下去……” 第48章 想害我?你休想得逞! 林肯加长版豪车在夜中寂静地向前方驶去。 顾烟然头一次坐这么好的车,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她身着dior最新一季的高定礼服,衣服的质感和裙摆的长度都达到了她难以想象的程度。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脊背不自觉挺直,生怕往后靠会弄皱这条价格不菲的礼服,如果可以,她宁愿站着也不敢坐下来。 “顾小姐,你应该放松自己,舒服地躺在椅座上。” 林家的女管家皱眉对她说道。 “没事,我这样坐着也很舒服……” “这并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从你踏上车那一刻开始,你就必须要把自己的身份转换过来,我们家小姐从来不刻意车上坐直身体,也从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说话,她一直都很自然,很放松,你从坐车开始就保持浑身紧绷,怎么可能指望下车的瞬间就有我们小姐的仪态和气质?” 顾烟然咽了口唾沫,无言地点头,把后背一点一点贴到了椅座上。 她看向窗外,听见管家和司机说话,小声却清晰,……画虎不成反类犬,要一个农村出来的小丫头装我们小姐,真是哪哪都不像……” “是啊……太露怯了……我们小姐从来都是很骄傲的……” 她一字一句听在耳里,能做的也只是紧紧地抿了下唇。 是啊,她不是林思涵,所以林思涵能办到的很多事情,她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学会心甘情愿地向生活认命和投降。 所以她就是一只小狗,一遇到类似以前无可奈何的事情…… 就会露怯啊。 车十分钟后停下来,帝豪酒店门口已经停了很多辆好车,很多衣着打扮不俗的人正陆陆续续地往里面走。 司机为她打开门,管家牵着她的手下了车,她站在外面……盯着上星期就来过的帝豪酒店,有些恍惚。 这种地方,她以前穿着女仆装作为服务员来过,几天前作为一个新人销售员来过,今天…… 却是作为林家大小姐的身份参加这次酒宴。 管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也没听,只是木然地照着之前被吩咐过的,牵起自己的裙摆,面上带着格式化的笑,往里走去。 “思涵!” “涵涵!” “小涵!” 刚踏进大厅没多久,她就从四面八方听见有人在喊她,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朝她快步走过来,“有一个多月没见着你了,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她从照片中认识过这几个人,是林思涵的好朋友,立即笑起来,“我也想你们呢!这一个月净出去玩了,没看我ins上更新的照片啊!” 几个人嘻嘻笑着聊起来。 她不敢多聊,幸而几天妆化的挺浓,至少无一人识出她外貌的破绽,她刚想找个由头离开,忽然觉得厅内的气氛瞬间热络起来,连曲子也从平缓的月光曲变成激昂的交响乐来。 “呦,是韩青枫出来了。” 几个人中有人一眼就看出来。 “韩青枫……我听说他身世还挺坎坷,八岁之前都在福利院长大,后来不知怎么地被韩家老爷子找到了。” “长得不错呀,现在的韩国欧巴不就跟他一个长法?他旁边那女的……就是他未婚妻?” “是啊,听说也是福利院长大的,和他青梅竹马呢,也不知是哪来的野鸡,啧啧啧……” 几个人笑起来,却见林思涵背过身没往那对夫妇身上看,有人拧她的腰肢,“干嘛呢,不看看热闹?净背着我们干什么?” 她哪里是背着她们,只是不想看见那两个人的脸而已。 她还是放不下……出现在现场她已经感觉是自己的极限,如果看到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神,和挂在嘴边的幸福笑容…… 顾烟然此时已觉得呼吸困难,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她们,尽量控制着眼神不往别处飘,语气模仿着林思涵此时应有的不屑,“你刚刚不都说了吗,都不知哪来的野鸡,我都不想看……要不是我妈让我过来走个过场,他们请我过来,也得看我赏不赏脸。” 此话一出,几人乐了,“涵涵,这度个假回来,脾气见长啊,以前没觉着你这么犀利啊,看来被那姓白的伤的不清吧,说起来,你们两个到底成没成……” 顾烟然心里一紧,发觉自己把林思涵的骄傲表现过头了,正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又远处传来欢呼声。 她这次终于忍不住瞟过去一眼,却再难收回目光-- 韩青枫在大厅中央单膝跪地,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盒,抬眼盯着钟铭儿,“铭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完,打开戒指盒,只听见众人的惊呼声。 “鸽子蛋!鸽子蛋里的鸽子蛋!” “就算是野鸡现在也像个凤凰了。” 顾烟然微微垂下视线,觉得喉咙在被什么拧紧,拧得她鼻子和眼睛都发酸,眼睛很快成了雾蒙蒙一片。 她是林思涵,她不是顾烟然…… 她是林思涵,她不是…… “我愿意。” “青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非常感激。” “……我爱你。” 当钟铭儿哽咽着说出这些话后,厅内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呼声。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哇!” 顾烟然只觉得周围的人剥夺了她呼吸氧气的权力,空气逼仄的吓人。 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没和几位“好友”说就匆匆挤出人群,要往外走。 她得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能再承受继续待在这个地方…… 不然,那些曾经的回忆和回忆里的感受就又要再一次铺天盖地地侵蚀她…… 她就这样一路往右,也不知自己能去什么地方,反正就是要跑,就是要逃…… 帝豪的大厅太大,人又太多,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感觉快要摸到边时…… 身后出现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林小姐?” “林小姐,真感谢你来参加我和青哥的婚礼。” 钟铭儿这次根本没给她逃跑的机会,直接快步走上前拽住她的胳膊,仔仔细细地瞧着她,嗓音非常亲切,“林小姐,你要去哪?” 她不敢瞧钟铭儿,想推开她,钟铭儿却把她挽得更紧,高声笑道:“能穿着迪奥高定礼服的在江山市也没几位,林小姐,这次见到你,我觉得你比上一次更美了。” 上一次? 原来钟铭儿和林思涵之前见过? 这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 她还没想清楚林思涵和钟铭儿两人之间复杂的关系,钟铭儿已经叫人端来两杯红酒,笑吟吟递给她,“林小姐,为了你特地赶过来参加我和青哥的订婚宴,我一定要敬你一杯,你是有事吧?看你急匆匆的,喝完这杯我也不拦着你了,所以林小姐,赏我个面子吧……” 顾烟然望着她递过来的红酒,也就刚满了杯底而已……一咬牙,接过红酒,往嘴里倒。 钟铭儿却在此时凑到她耳边,低低地笑,“顾烟然,我说你蠢,你真的愚蠢透顶……我叫你林小姐,你就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 她箍紧了她的胳膊,“我给你酒里掺了点能让你好眠的药……放心,你很快就会睡过去,然后第二天在一个五十岁秃顶大肚子的老男人床上醒来……他可是杨主管的叔叔,他一定喜欢你这样看起来单纯,其实骨子里比谁都骚都贱的婊子……我不担心你的,毕竟你做过,已经有经验了,是不是?” 顾烟然在听到她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就将杯子扔到了地上,透明的玻璃高脚杯立即摔了个四分五裂,却无法阻止她逐渐涣散困倦的意识。 她想挣脱开她,偏偏钟铭儿把她的胳膊拽的死死的,还拽着她死命地往外走去。 钟铭儿面上的笑再也止不住,她一想到顾烟然被糟蹋的那个场景……就觉得痛快不已。 她的手却忽然被顾烟然狠狠一拧,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钟铭儿,你以为我还和以前那样蠢,任由你羞辱践踏我吗……” 顾烟然一双大大的眸子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来,“想害我?你休想得逞!就是要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说完,她突然回头往大厅拼尽全力地大喊一声: “韩青枫!我顾烟然还活着,我就在这里!” 第49章 第一次,她主动强吻他 大厅里人声喧闹,顾烟然拼劲全力喊出的一句话也许在旁人听来只觉得奇怪,听在钟铭儿耳里却犹如雷音贯耳,她吓得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就向韩青枫所在的方向看去。 顾烟然狠狠推了她一把,趁机甩开她手上的钳制,往通向大厅外面的门跑去。 顾烟然的声音在吵嚷的大厅内轻微地宛如一根芦苇,很快就落入尘埃中,只有部分听到的人朝声音来源处看去,见没发生什么事情,继续浑不在意地各自交谈起来。 已举杯微笑准备同他人干杯的韩青枫在那一瞬间忽地蹙紧眉头。 他好像听见什么,又没听见什么,却想要抓进什么般地立即转身循声望去…… 只看见一抹久违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心已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仿佛暌违已久的某种东西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半个月前在办公室里的心念一动,让他直接放下酒杯,连话都没说就快速往消失的方向跑去。 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还活着…… 不…… 她就是顾烟然! 他是不会看错的! 他像疯了一样地往人影追去,中间被满脸泪痕的钟铭儿抓住了胳膊不能脱身,“青哥,我突然有点难受,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有事,一会再说!” 他毫不犹豫地拽开她的胳膊,很快在钟铭儿的视线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该死,该死!顾烟然你这个贱人,你真是有心计……” 钟铭儿在原地着急打转,焦急之下连忙打电话给杨悦,“你现在在哪?厅外是吗,好……你立即去找顾烟然那个小贱人,多找几个人!她已经吃过药了,现在意识不清醒,肯定要找什么地方让自己清醒过来……去泳池!快去!一定要先于其他人找到她,听见没有!” 这世间果然是因果循环的…… 她上次给自己下药没多久,就有人来给她下药了…… 顾烟然狠狠咬着舌尖,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柔软的掌心中,通过这些痛楚让自己尽量支撑着往前跑去。 她上次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对了,是白雁翎把她扔进了浴缸里…… 对,水,她要浸冷水……酒店里哪有冷水……泳池,对,泳池! 她听见后面传来的脚步声,一想到钟铭儿的描述,疲软的脚跟,沉重的呼吸,浑身的无力尽数从描述的恐惧中汲取一种巨大的力量,让她继续跑,拼了命的跑! 直到右拐,撞到一个人身上。 “是你?真巧,我们上个星期刚见过……” 她听见醇厚好听的声音,抬起头,愈发沉重的眼皮下隐约瞧见是个看上去面熟的男人,连忙抓住他的手,“先生,求求你……请问泳池……泳池在哪?” “泳池?” 男子认真打量她一眼,微微一笑,给她指了个方向,“去那吧,那里保管清净。” 她已经顾不得道谢,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男子则盯着她的背影,不自觉抚上精致的下巴,觉得甚是有趣,“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继而点点头,“算了,雁翎,看来与你同游的机会,我就让给这位小姐吧。” 这样的宴会他们向来参加的多了,每次一来不免有莺莺燕燕凑上来,总让他们不堪其扰。 久而久之,两个爱清净的人都烦了,白雁翎干脆在帝豪买了一个私人泳池,明面上他来参加宴会,实则一转眼他就去泳池里大避风头去了。 男子想起上一次白雁翎偷听这小姑娘打电话,越想越察觉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意味儿,微微一笑,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跑,跑,跑! 泳池在哪,到底在哪! 顾烟然在一楼的走廊里狂奔,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可已经察觉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好好躺下睡一觉…… 那种困意…… 就好像让她倒立在上海中心大厦顶层,她也能在倒立地瞬间就磕上眼皮一样…… 可她不能睡。 五年前,是钟铭儿把她害的受千人指责,万人唾骂,她拼劲全力才让自己慢慢从泥淖中解脱出来…… “我不会让你得逞,绝不会……” 她闻到齿尖弥漫的血腥味儿,又觉得清醒许多,便不住地摸索着墙壁往前走…… 直到她摸索到冰凉的玻璃,还以为是窗户,想着能跳出窗外也比困在里面强,就用劲往外一推,却原来是扇门,因为她力气太大,惯性的作用让她直接踉跄着向前倒去-- “哗啦啦……” 她掉进了水里。 水,是水! 劫后余生的狂喜很快就被水淹没的窒息感所吞噬,她想起来,自己明明不会游泳啊…… 泳池的水能有多深,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想扑腾到岸边,但药力已让她逐渐失去力气,整个人开始往下沉…… - 偌大的换衣室,只有一个男人在静静抽烟。 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绕了根香烟,随着烟雾徐徐上升将自己缠绕,白雁翎才意识到,自己最近烟抽的比往日多了许多。 这想法又让他心烦,直接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换上泳衣,拿了条浴巾披在身上,往泳池的方向走去。 今晚,月色很美。 当他推开进入泳池的玻璃门,斜月便将一层柔光覆在他身上,清晰地映照出他丝毫没有赘肉的,八块腹肌的身材。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在泳池里扑腾,像笨拙的溺水小鸡。 幸而她穿的裙子很蓬很长,为她多增加了点浮力…… 尽管不知为何有人会闯入他的私人领地,他却没有丝毫迟疑,立即跳下泳池,奋力朝她游过去。 来到她跟前,他一把托住她的腰身,几乎是横抱着她游到岸边,刚把她抱上来,就在月光下看见她的脸。 “你……” 顾烟然还因呛水而猛烈地咳嗽着,她本想谢谢救了自己的人,但当她看见对方的脸,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阴魂不散的女人! 白雁翎这次看见她的心情…… 气愤有之,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这女人,还真是吃定他了? 他立即起身想离开这个地方,顾烟然意识已经清醒了些,她瞥见外面有人过来,连忙小声请求:“白雁翎,求求你别走!救救我!求你了!” 白雁翎又如何会理会她?脚下一步也没停。 她眼见有几个男人往这跑过来,咬住牙,干脆伸手拽了他的大腿,顿时把他拉下水里! 她害怕他起身,直接将他紧紧抱住往下拖。 “林思涵,你……” 他的话到最后,全部成了一串串气泡往上冒。 外面几个男人看见泳池外标着的“私人游泳池”,有些犹豫。 “这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那女的肯定进不了,你看,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她肯定往公共游泳池跑了,我们快追。” 领头的说完,就带着几人都跑了。 泳池内,白雁翎已经一把甩开了顾烟然,浮出水面,多年保持的良好修养每每遇到这个女人都忍不住毁为一旦,“林思涵,你疯了?!” 顾烟然也终于得空浮出水面,她大口大口呼吸,顾不得和他多做解释,只是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在躲人,咳咳咳……白雁翎,你别走,就当救我……咳咳咳……” 白雁翎根本不想听她再说些什么,挥臂往岸上游去。 后背却很快被什么东西紧紧贴住。 “白雁翎……” 顾烟然带着哭腔,“我发誓,你相信我……只要你能帮到我这一次……我以后,我一定彻底在你面前消失……” 他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僵,忽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女人…… 她到底怎么了? 正在此时,顾烟然透过隔绝泳池和酒店的那层玻璃看见了正在走近的韩青枫,惊得本就脆弱的心脏仿佛都要停止了跳动…… 怎么会…… 韩青枫……她只是想让钟铭儿松手,难道韩青枫他,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她的晴明穴突突地跳,血往脑子上涌,在韩青枫已经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时,抱住白雁翎腰部的手立即上移,贴住他的脸,硬是让他的脸对着自己,并吻上了他的唇…… 第50章 我白雁翎的女人你也敢觊觎? 她那样做过后,才发觉自己还是第一次主动吻了一个男人。 还是强吻…… 不,好像也不是,她以前好像也主动吻过一个人…… 也许是身体浸在冷水里让她的思绪发生混乱,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会让思绪纷乱的事情,小手触到他的清晰的下颌线条,紧紧闭上眼睛…… 白雁翎从她的唇贴上自己的瞬间,整个人就僵住在了水里。 他醉心商界,感情的事情一向是其他女人主动,他从不给其他女人得手的机会,却不知自己为何屡屡让眼前的女人触到自己的逆鳞…… 他心里有一丝怒气,觉着自己应该推开她,如同从前一样,却又不知为何……思绪忽地飘至很远的地方…… 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也曾这样主动吻过他…… 而那日,月色也如今日这般朦胧,未照清那女孩的脸,倒把面前的这位映衬的面色清莹,羞涩间透出一分婉转媚态,他如果不知道面前这女人是林思涵,也许会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找到了想要找到的人…… 韩青枫走到泳池外面时,当然也看到了泳池外树的牌子:私人泳池,闲人勿近。 他之前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路,微微喘着气,望见那八个字不由得皱眉,探询地透过泳池外的玻璃门向里面看去,就看见泳池里,一男一女正吻在一起。 女孩子穿着很美的长裙,裙摆此刻全都浮在水上。 他看不清两人长什么样,只是看着侧脸,就知道是一对容貌上佳的般配情侣,在美好的月色中相互偎依。 他别过眼,有几分非礼勿视的意思,眉心却不知为何拧得更深了些,虽继续往前走,步伐却明显缓慢几分。 顾烟然的余光里感觉不到来自泳池外慑人的目光后,就立即放开了白雁翎,强撑着往岸上靠近。 不到一会的功夫她就感觉到那种来自脑中沉沉的困意,好像因为之前强迫自己清醒,反而加速了药力在周身弥漫,她深深吸了口气,甩了甩头,继续往岸边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她就觉腰部被用力一揽,下一秒,她就被白雁翎收进了怀里,听见了他明显快了几分的心跳声。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他略低了下巴盯着自己,嘴上缓缓划起迷人又令人迷惑的笑弧,嗓音里明显含着怒气,“林思涵,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你帮了我,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吗?什么结婚,什么三个月一月见一次……不用了,统统都不用了,你放我走吧。” 她越说越觉得脑中的昏意愈发沉重,压迫着她随时都能溺在水里呼呼大睡,就想解开他在自己腰际的制掣,他反而将她搂得更紧。“林思涵,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跟我打游击战,摸完就溜,亲完就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无赖……” 再盯着她看,这张眼睛半睁不张的小脸明明一副迷糊的模样,在他眼里看着竟愈发可爱,可爱到他忍不住低头观察她的唇,唇线被水浸泡,已经残缺不堪,他索性伸出另一只手抹去她被精心勾勒的唇线,露出她原本小小的,薄薄的,边缘不甚清晰的小嘴。 他终于放开对她腰部的钳制,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抚上她的脸…… 他一直以为上次和她的那一夜是酒精作祟,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喝酒,虽已经吩咐服务员将红酒置于泳池的休息台上,供他和好友饮用,但他还一滴未沾,却已经对她…… 只是还没碰到她的脸,一脸迷糊的女孩子忽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咬了他的手腕一口,疼得他手猝然紧缩,她又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掌心带着水的这一掌在空中划过清脆的声响。 她不是没打过他,只是上一次她是梦中打人,不像现在这么狠,这么痛,紧刮着他的耳廓扇在脸上。不仅仅只是火辣辣的痛意,连带着耳边都像有了无数只苍蝇嗡嗡作响。 顾烟然这才彻底惊醒过来,望见他眼里分明有难以置信和疾速攒动上涌的怒火,连忙奋力够上了上岸的栏杆,挂着栏杆,拖着吸了大量水的长裙艰难地上了岸。 完蛋!她心想,她刚刚又陷入极度困倦中,以为是什么人想要侵犯自己,真是拼尽全力也要给他狠狠一击,哪里能想到面前的还是白雁翎,这下是不可能再和他有如何的发展了,却又觉得无谓,现在只想逃开一切忘记一切远离这里远离人群,找到某个角落好好睡一觉……然后醒来想起那些事情……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所以就迈开步子,能跑就跑。能多走一步就是一步,也不敢想被抛在泳池里的人会作何反应,三步并作两步扑在了玻璃门上,用力推开门往跑,毫不犹豫往左边走,就有一人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烟然,是你吗?” 那人身高腿长,眼眸是浅浅的琥珀色,微微动唇,音质清冽地像个出校不久的青涩学生,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 顾烟然心脏狠狠一缩,条件反射地感受到从心口传来的痛楚。 她怎么也想不到……都看到她吻住白雁翎的韩青枫还在原地里等着她…… 但依着他生性多疑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顾烟然狠狠吞咽了口唾沫,身体里的预警机制在脑中疯狂响起,她知道自己该逃开他,可他封住了自己逃跑的前路,后路返回只能回到大厅被钟铭儿送入虎口,进退维谷中,只得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一动也不动,她清晰地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顺着身上的水珠落到脚踝,又疯一样地逆行,弄得她头脑晕乎,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是你,当然是你。” 韩青枫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走近,语调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叹息,“不会再有一个人像你……害怕时嘴唇会抿的这么紧,心虚时手心全是指甲划出来的印……”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烟然,把手伸出来给我看,别再让手上都是伤痕,好不好?” 顾烟然把头低下,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关切的语调,脑海里却冲撞着曾几何时,他满脸失望愤怒地骂自己是个下贱的婊子时的场景。 ……他曾经是她的神,她对他说的一切言听计从…… 但现在,经过从前的那些事情,她…… 她再也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哪有什么破镜重圆,不过是一次次的失败叠加起的不甘心迷惑着心口,想要重来一次。 尽管心中想的坚决,可旧日感觉浮上心头还是让她从眼眶里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泪,她知道自己还是没放下,却不能再允许别人拥有再伤害自己一次的机会,就后退几步,背过手去,哽着喉咙轻声地,“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人的。” 韩青枫紧紧盯着她,唇角牵了笑,神情又喜悦又悲伤,“你还活着……烟然,你刚刚在大厅里叫了我的名字,对不对?……半个月前,我在誉仁的办公室里看文件时有人敲门送文件,那个人也是你是不是?你在誉仁是吗?你还活着……” 他双手牢牢按在她纤弱的肩膀上,语气变得激动,“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瞒着我?你难道不知道……” “我不是什么顾烟然。先生你真的弄错了!” 她后退几步想走,他已经拽住她的手腕,“是,长相一样当然有可能认错,可习惯不是人人都有的,让我看看你的掌心,让我看看……” 他强硬地想掰开她的手,想确认她的手心是否已经一片狼藉,却忽觉得整个人被什么力道朝后狠狠一推,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距离顾烟然……是白雁翎好几步远。 白雁翎身上已经裹住了浴巾,有水珠自他的发梢缓缓滴下,流淌过他英俊的脸庞,衬得面容有几分魅惑。 他整个人将顾烟然护于身后,平静的脸上无波无澜。望向韩青枫的脸上也没露出任何表情。 “韩先生,我忘记恭喜你了,订婚快乐。” 他在唇角缓缓勾了点笑意,而后转头摸了摸顾烟然的小脑袋,“还在这跟我闹,你这么喜欢和我生气?” 他的举动看上去又宠溺又温柔,只有她知道那漫不经心的揉捏里是如何在用力按摩她的脑袋,显然在为刚刚那一巴掌泄愤,整的她脑仁疼的厉害,却又不得不抱住了他的腰,配合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虽然她不知,他怎么会为自己故意在别人面前演这一出,还因为他突然出现自己身前,以为自己身份暴露而被吓了一大跳。 “……白先生,你认识她?” 韩青枫的视线胶着在白雁翎揉在顾烟然脑袋的那只手上。压下心头所有的不快,强自镇定地问道。 白雁翎未曾看他一眼,依旧看着把头埋进他腰窝的女孩子,又是揉了揉她湿乱的长发,“当然,我刚和她结婚才一个月,我怎么会不认识她。” “这不可能!” 韩青枫被“结婚”这样的字眼刺的血液上涌,朝两人走近几步,白雁翎这才不紧不慢地转回头眯着眼看他,他一下子就感觉到那股慑人的气焰,生生停住了脚,竟是难以再往前一步。 白雁翎放下揉着顾烟然脑袋的手,转而把她裹进了怀里,对韩青枫露出惬意的笑,“怎么不可能?我家同林家是世交。从小也算青梅竹马,长大后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事?” 顾烟然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拉进怀里,她听见他的心跳再度恢复了稳健,出了泳池有一会,她开始觉得冷,浑身发起抖,他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寒意,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她就贴在他的胸膛处,忽然感觉莫名的安心,在他的怀里……又渐渐感觉到了困意。 她想打个喷嚏,像是被他的怀抱抚慰,脱口而成了浅浅的一个哈欠。 她不能看韩青枫,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她是林思涵,是白雁翎的妻,从未见过韩青枫这个人,今日,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韩青枫看着被白雁翎牢牢箍在怀中的顾烟然,心口的不快和怒意压迫上了他的大脑。 什么林家,什么青梅竹马? 她姓顾,和她青梅竹马的是自己才对! 他朝他走近几步,甚至想从他手里夺过顾烟然,白雁翎早就看透他的想法,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韩先生想找我妻子有什么事?” 这男人的压迫力…… 韩青枫察觉自己前进的艰难,他盯着他的视线也一点点冷下来,“我再说一遍,她不是你的妻子。我有话要和她谈谈,还请白先生给个方便,不然……我就报警了。” 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落入白雁翎耳里,他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看着韩青枫,笑容终于散落了个无踪无影。 他忽地感觉到怀里的重量一沉,低头看见她已经闭着眼睛像是晕了过去,心里一沉,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甚至没再理会对面的韩青枫,转身,往右侧的走廊走去。 未走几步,韩青枫已经快步于他前面拦住他,“白雁翎!” “韩先生。” 白雁翎缓慢开口,声音不见喜怒,面对着几乎气急败坏的韩青枫,语气温和地像在劝慰一个孩子,“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像我一样,陪在自己的妻子身边。” “白先生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了,你怀里抱着的女孩不可能和你结婚,我和她认识,我有很多事要和她说清楚,还,请,你放,下,她!” “搞不清状况的是你。” 白雁翎依旧语气平缓,只是音调已经已经降到冰点,“你没看见她已经睡着了吗?” 韩青枫脸色也早已沉下来,他尽量克制着怒气,“那就把她抱给我,她醒了之后我再和她……” “韩先生。” 白雁翎再次打断他的话,深眸中散发着平静却又让人不敢冒犯的意味,“我白雁翎的女人也是你可以觊觎的?” 这句话够狠,狠的人韩青枫说不出话,白雁翎的气场太迫人,他早就领教过这男人的厉害,仿佛自己如何排山倒海,在他眼里不过是拈花一笑的事情,他面对白雁翎总会情绪波动思绪翻涌,对方永远只会平静以对不露声色,他扒不下他扑克脸的那张面具,只能任由自己的情绪全部外露在他的眼中,真是输了个一败涂地。 却无论如何不会甘心就这样放顾烟然离开,想直接上去抢人,白雁翎依旧抱着顾烟然,只是腾出一只手直接扣住了韩青枫想要伸过来的手-- “呦,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为顾烟然指过路的男子过来想凑个热闹,才转弯就看见过道上两个男人正僵持着,好友用手扣住另一个男人的手腕,那男人的脸早已迅速惨白了下去。 “阿时,叫莫寒备车,我们现在就走。” 白雁翎像是没看到韩青枫颤抖的眉心和面上近乎扭曲的愤怒,平静吩咐道。 “ok。” 男子应下,又忍不住用同情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韩青枫,转身往外走,哪想到背后忽然传来一人的闷哼声。 - “没找到?泳池里没人?不可能!我给她下了足量的安眠药!她根本走不了几步,要么现在在什么地方让自己此处清醒,要么就在什么地方睡觉,你怎么可能找不到她在什么地方呢?!当然是找,继续找!她不可能离开帝豪的,就凭她那个蠢货?……行了,你要是找不到,就别当什么财务主管了,调到销售部和顾烟然一起争业绩吧!” 钟铭儿一面向和自己打招呼的人露出微笑,一面咬牙切齿的在电话里对杨悦进行毫不留情地恐吓,而后直接挂了电话。 “顾烟然,你这贱人……” 她一边咬牙切齿地怒骂,一边又将探询的眼光焦急地向四处扫射,渴望能看见韩青枫的身影。 这可是他们的订婚宴,韩青枫已经在主场上消失了好一会了,再这样,别人会起疑心的。 她坐这个韩家少奶奶的位子本就坐的心惊胆战,现在不过才订婚,位子只能算是坐上去一半。如果真让顾烟然搅黄……她不介意真的让顾烟然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反正她的身份证都已经注销了,杀死一个死人……也用不着负什么法律责任…… 她真的开始在心里算计起这件事情,只能盼望韩青枫没能和顾烟然见上面,举着酒杯愣愣出神的时候,忽的听见周围响起赞叹和吸气声。 “那是……那是白雁翎?” “是,是的!” “我的天哪,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真人!” 她不知他们在谈论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过视线,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白色西装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从大厅的偏门走了进来。 那男子的脸……她禁不住地也同其他女人一样深吸了口气,都说现在社会发展,女性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比从前上升许多,因而比起从前的糙汉和充满荷尔蒙的性感男人,如今更偏爱相貌精致漂亮的男子,她先前还不甚在意……现在真是信了。 ……那不是漂亮,是一种精致的美。夺魂摄魄的狭长深眸里只有淡漠,高挺无肉的鼻梁下绯色唇瓣抿如直线,只是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走出来……要是个女人,出水芙蓉也不过如此,他只是面相偏阴柔了些,可此刻漠然的神情又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魅力。 她当然知道白雁翎,但这是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知道他是谁。 “天哪,他抱着一个女人,是谁!明天一定又要上头条新闻!” “男友力爆棚,怎么那么苏,我要是能被他抱着,一秒,一秒就可,我可以升天了!” “哈哈,幸好我们没去泳池,好多名媛以为他会出现,各个脱了礼服穿着比基尼在泳池旁边卖弄风骚,现在连他的面都没见着,指不定有多后悔!” 其他女人叽叽喳喳的谈话让钟铭儿终于意识到他怀里还抱了个女人,她的视线这才下移,当接触到那女人的衣服时就觉得脑子轰一声响,不相信地推开其他人,在众人或嫌弃或厌恶的目光里朝白雁翎身旁靠近。 不可能,他怀里的不可能是那个贱人! 她踮起脚尖想要看个清楚,恨天高的脚跟早就把她的脚托的和地面几乎垂直,再一垫脚,整双脚直接往前面倾泻,无人扶她,她直直摔了个狗啃屎,分明听到众人掩饰不住的嘲笑声,恨得好想起身,却疼的浑身动弹不得。 他怀里的不可能是顾烟然。 她的下巴磕在地上,整个人僵硬地卧着,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痛楚,心还在企图安慰自己,大脑已经冷静地告诉了她自己的判断:是,她是顾烟然,顾烟然正在被江山市第一首富,第一英俊的男人抱在怀里,像个公主一样地躺在白雁翎的怀里,被众人羡慕着;而她,未婚夫不知跑向何处,一个人摔在地上无人帮忙,像个白痴一样地躺在地上,被众人耻笑。 都怪顾烟然!都怪这个蠢货!这个小贱人! 是,她真是看轻她了,没想到许久未见这小贱人学了不少媚人的伎俩,五年前在那种肮脏的地方还真不是白待了的,自己还在这边要死要活地缠着韩青枫,订婚宴上韩家人没有一个出席就罢了,他们不承认至少韩青枫还承认自己是韩家的准少夫人,她倒好,直接攀上了个最厉害的,怪不得敢在公司里整杨悦,还当她的面威胁她,原来早就攀上了高枝,今晚又勾走了韩青枫的魂…… 那一瞬间,钟铭儿被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眼睛几乎烧成了红色,她咬着牙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此刻身上的疼倒成了其次,心中的恨意和妒忌比这疼厉害千倍百倍,她一瘸一拐,却强撑着面色泰然地往大厅的后方走,在众人目光中直接走出大厅,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前面。 “顾烟然,你想跟我斗是吗?” 她摁下向上键走进去,在电梯里摁向顶层楼,语气木然却冰冷沁骨,“那我就好好和你斗!韩青枫要是不知道你还活着还好,要是知道,你对我就再没什么威胁的筹码……既然如此,我一定会变着法儿地折磨你,非让你,尝到我现在百倍千倍的痛苦才行……” 她想起刚刚看见的白雁翎,他淡漠的神色英俊的脸,还有他气场的身材,抱住顾烟然仿佛就能护她所有的安心感,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一股渴望,仿佛有一个更大的世界在向她招手……那是比韩青枫向她展露过的,更加绚丽惑人的世界…… 手机铃声响起,她从包包里掏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是韩青枫,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面无表情地将手机贴在耳边,没等那边说话已经说话,“青哥……别找我了,我已经不在大厅了……” “我在哪?呵呵……” 她的声音空洞落寞,尽管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我去了帝豪顶楼……青哥,我们结束吧,我说真的……我本来以为今晚是幸福的开始,但也许反而是噩梦的延续……这么多年,我在你身边辛辛苦苦地做的那一切……” “我不后悔……我只是觉得累,觉得自己好傻……我不说了……外面风好大,好冷……青哥,你一定要回去好好休息……” 随着电梯“叮”一声响,她迅速挂了电话,走出了电梯,把包包放下,随意将高跟鞋扔到一边,慢悠悠绕过天台的栏杆,扒着栏杆向外面的世界看去。 “韩青枫。顾烟然……我非把你们玩死不可。” 她慢慢闭上眼睛,让冷风尽数在脸上吹拂,直到听见身后有人唤着“铭儿”朝她大声喊过来,她唇角终于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 深夜,白家。 顾烟然躺在床上,已经换了干燥舒适的衣服,佣人正在用干毛巾给她湿漉漉的头发吸水。 她安静地睡着。 白雁翎在卧室里站着,盯着她的小脸,看她居然能睡的这么平静,心里涌起几分意难平的感觉。 之前刘医生来过,说她应该是吃了什么药,所以非常困倦就睡过去了,只要等她醒来就好。 她倒是能安心睡着,只怕今晚因她睡不着的人只多不少。 有人敲门,他转过头。看见好友走进来,先是打量了一下顾烟然,才笑着看他,“我就知道你们两不一般,她没事吧?” 白雁翎没说话,只是走出卧室,走到二楼的阳台处,闷闷拿了支烟,“她能有什么事。” 好友从他烟盒里也抽了支烟,笑道:“真应该把刚刚你制服韩青枫的样子录下来,让这位小姐看到,一定觉得你非一般的帅气……对了,白叔叔呢?” 白雁翎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淡淡道:“不知道,我管他在哪,时见深,你要是了解我的,就不应该多问他的事情。” 时见深没说什么,把玩手里的烟净不抽,只是冷不丁来了句,“我瞧着你对这个小姑娘上了点心。” “胡说八道。” 白雁翎狠狠皱了下眉,声音有一丝未察觉的心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找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是那个名字不知道,模样也不知道的女人?”时见深摇头,嘴边又送了一口,“你可曾想过,她那样身份的女人,如何能对你上心?就算……就算你是她第一个男人,她也是你第一个女人……我可以告诉你,找到她,然后得知她对你也怀着同样的心思的这种概率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白雁翎被好友说得心下有些黯淡,沉默了会,却还是认认真真道:“但只要概率不至于是零,就说明还是有这种可能性……如果她真的也一直记着我,一心一意地,如同我想找到她这般的想找到我……那我现在任何情况下的心猿意马,在再次面对她之后只会变成愧疚。” 这话说的时见深一愣,他从不知自己的好友在某些方面的坚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法。 可是…… “可是你已经心猿意马。” 时见深毫不客气地戳他心口,“我回来也就一个星期,这中间加上这次,也就看见你和她碰撞过两次,你说你,平日多温和成熟的一个男人……怎么一遇到她,什么幼稚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偷听电话。深夜飙车,片刻恍惚,寻人打架……雁翎,你差点捏断韩青枫的手腕,放开他后本来就能带着这小姑娘走了,他在背后想给你抡一拳,要是平常你早就闪到一边让他扑了个空不就得了……还偏偏对着他的脸补上一下,挂了他一脸的彩……你那时候就像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像个二十七岁的人……” 他有吗? 白雁翎一下子被他呛得说不出话,细细想来还真发觉自己待她与常人的不同之处:他待别人非常温和,却也凉薄到了极致;对她倒也厌烦到了极致,却早已破开表层的那层淡漠,对她倾入了不少真心实感来。 “那是因为我讨厌她……她是林家的女儿,和我小时定过娃娃亲的女人……” “哦,是她啊。” 时见深笑起来,“林家有女初长成,从小就嚷嚷着要嫁给你,如今得偿所愿,你现在对她也有了点不一样,甚好,甚好……感情这种事情,一见钟情不如日久生情,见不到摸不着的白月光不如能揣在怀里的馒头踏实……” “时见深!” 白雁翎动怒,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一个佣人在背后唤了他一声,轻轻说道:“少爷,夫人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我们没办法,只好找您来接了。” 说着,把手里的电话递了上去。 白雁翎扫了好友一眼,接过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 这一看……就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第51章 白先生觉得脸好痛 来电显示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备注。 “老板”。 白雁翎盯着来电显示,觉得有些奇怪,林思涵这样含着金汤匙的大小姐,也会有当下属的时候? 手机铃声还在持续地响,他未多做迟疑,划开接听键,把手机放于耳边,“喂”了一声。 “……雁翎?” 那边有些惊讶,但语气很快就变得惊喜,“雁翎,你在涵涵身边啊?” 原来是林思涵的母亲,林母。 女儿给自己母亲的电话备注为“老板”…… 白雁翎心中浮起的怪异感更甚。 却已经接了口,“嗯,妈……她睡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林母语气温和慈祥“我之前跟涵涵说过,要她带着你一起到我家吃顿饭的,毕竟你们结婚也有一个半月了,我也有这么长时间没看到涵涵了,本应该回趟娘家的。” 白雁翎目光直直刺向躺在床上闭目沉睡的林思涵,很好,她现在睡得深沉,他也无从得知这次回林家是不是她又设的一个局。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什么就见三次……这个月早就多见了两次,这女人果然不可相信。 他眉心一点点加深,嘴上却不得不客套地附和着,“是啊,那妈,你觉得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 岂料林母笑着回答,“后来我和你父亲合计了一下,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不如直接去婚房看看你们,这样省的你们来回折腾,也让我们看看你们把新房布置的怎么样了……后天下午我就和你爸一起去你们那登门拜访,这事记得明天跟涵涵说一声,雁翎,不扰你们休息了,我先挂了啊。” 这一招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想起之前的确去过一次婚房,那里尘埃遍布,萧瑟冷清的样子要是被长辈看到…… 不由得拧了拧眉心,整个人靠在床头的柜子上,捏着顾烟然的手机,半晌没说话。 佣人们进进出出地给顾烟然擦头发,见到自家少爷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不敢说话,整个卧室陷入到极端的沉默中。 直到时见深走进来,看他快要凝固成了化石,颇觉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呢?” “滚一边去,我心烦。” 白雁翎吩咐佣人给他准备客房,直接把他赶出去,刚刚的思绪被好友打断,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之前在烦恼什么,倒是时见深之前说过的话又一刻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想。 “你喜欢她。”时见深判断道,“你已经心猿意马了。” 统统鬼扯。 他放下她的手机,从身上摸出烟又不能抽,只好在指间灵活缠绕,内心否定了好友的话,脑海里却浮现起他之前挡在林思涵面前,为她不惜和这位江山市新贵大打出手的场景。 也是,他要是真是对她没一点想法,何必出手把她护到自己身后,还宣誓主权,说什么他的女人旁人也敢觊觎这样小言一般的话……重新想起来,那种莫名的羞耻感让他脸微微地热起来。忍不住在心中咒骂几声,才让周身的热气消散了些。 他要真是对她没一点想法,会因为韩青枫的出现敏锐地察觉到心中的那抹不快吗? 她之前就在梦中说什么“萌青”,这韩青枫的名字里也有个“青”字……她做梦都不忘记念叨的,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他要真是对她没一点想法,也不至于这几次看到她,怎么就愈发地只能望见她的眼睛和嘴唇了呢…… 心烦的时候,往往就是大脑和心里出现了矛盾,一个冰冷理性,一个热情感性,心里不承认的,大脑已经替你冷静判断了;大脑都妥协了,心里面就是不甘心……他处于前者,脑子却还在飞速转动着,偏偏不愿把自己的这些行动归结为一句“对她有想法”,一定要想出什么别的理由来。 顾烟然自然不知道白雁翎心里的弯弯绕。她此刻正在做梦,一切恍惚又回到那日在琴怀听到的钢琴声时的场景。 那钢琴声,她记得自己听过,却不知何时听过,只觉得这琴声像是要冲破她极力压制的记忆,她在梦里又一次跑出了琴怀,朝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跑去,却再一次看见回头的是白雁翎。 “都怪这个百雀羚坏事。” 梦中方小圆气愤地对她说。 对,都怪白雁翎,都怪百雀羚,都怪他…… 她也生气,跟着方小圆一起骂起来。 “……” 佣人在给顾烟然擦头发,见她紧闭双目,嘴巴一张一合,连忙轻声对出神的白雁翎道:“少爷,夫人说话了。” “说话?” 白雁翎回过神。把烟收进烟盒里,看她果然又在那不知说什么,朝床边走了一小步,想起什么,如临大敌一样地后退三步,“你听听她念叨什么。” “是。” 佣人不知少爷怎么了,脸上刚刚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害怕的表情,她不明所以地伏下腰,听了一下,“少爷,夫人在念一个护肤品的牌子。” 做梦都在念护肤品牌子,她这么喜欢? 白雁翎眯着眼睛,“念得什么?” “百雀羚,好像是这个。” “叫人买去,买几十瓶几十箱的堆在她床上,让她抱着睡觉。省的夜里说梦话吓人。” “是……” 佣人咋舌,但还是点点头,刚准备起身,又听见顾烟然说话,便伏腰听了,连忙对他说:“少爷,可不能买,夫人好像特别讨厌这牌子,说这牌子坏,混蛋……” 她边听边转述,“嗯,还要这牌子……去死呢,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用着还好,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但说起来,夫人还挺接地气呢,用过这样物美价廉的护肤品……” 白雁翎有些不耐烦,“行了,别管她,让她一人在那说梦话好了。” 他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幸好她没在梦里骂自己……最近和她接触的频繁了,也不知为什么,外界都传这位林家千金把他爱的要死要活,他也曾对此深信不疑。 可这几次下来,他总觉得,她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喜欢自己,又甚至,还有几分抵触自己的意味在里面。 想这些做什么!他抬脚就往外走,径自走到阳台上,望着挂在天边的这轮冷月,抽起闷烟。 不行。 他想,他非得给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找出个理由来。 一个能让大脑和心都信服的理由。 于是这一晚,某人备受折腾。 “咚咚咚”的敲门声震天响,时见深打着哈欠拖着眼圈打开门,看见白雁翎站在门口,没立即和他说话,先是回头看了眼窗外天色,骂道:“妈的,这天还没亮,你这一晚上找我辩了几次?林家姑娘还在你床上躺着,你跟我这样频频私会,是要彻底证实你是gay的传闻吗?” “真理越辩越明。” 白雁翎一夜未睡,面上也露出几分疲态,神采却是奕奕,大喇喇走进他房间开了灯,“我告诉你,我这次终于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 “铭儿,你太傻了,怎么会想不开要去跳楼。” 韩青枫带着钟铭儿就在帝豪开了间房,“你这样子,我怎么带你回去见爸妈。” “反正他们也不喜欢我,觉着我就是个从福利院里长大的,是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野种……” 钟铭儿在他怀里嘤嘤地哭,说出的话也正好如锋利的刀口刺在他心窝上。 他连忙安慰她,“你是从福利院长大,我难道不是?我被爷爷领回家之后,大妈到现在都骂我是野种……爸爸也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我们都是一样的,铭儿,以后别再做出那种举动了吓我了,行不行?” “是你先伤了我的心的,青哥,你今天在我们订婚宴上追着另一个女人不放,你知道我多受耻笑吗?我在众人面前狠狠摔了一跤起不来都没人扶我。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钟铭儿别过头不去看他,眼泪簌簌而下,心里还有气,“我知道你以为追的女孩是烟然,可她真不是……烟然早就死了,她叫林思涵,我之前见过她一面,那一次也被吓了一大跳,真没想着这世上还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就像一双姐妹…… 但是,她姓林,烟然姓顾,又怎么可能是姐妹?我就怕你会多想,上次就没告诉你,没想到这次还是碰上她了,果然把你的三魂五魄都勾走了。” “林思涵?” 韩青枫盯着她的后背。“她是江山市做房地产的林家的女儿?” “是啊,人家出身高贵,要娶上这样的你们韩家包管高兴,要我这个没身份地位的未婚妻做什么……” 钟铭儿挣脱开他就想走,立即被韩青枫从身后抱住,“铭儿,我没这个意思,是我弄错了,对不起,别生气了。” 他越靠她越近,耳鬓厮磨间终于哄得她转过身,清晰灯光下,钟铭儿这才看见韩青枫脸上的浓墨重彩,乌掉的眼睛,青紫的面颊,流血的唇角……不由得惊呼一声。“青哥,我刚刚都没看见……是谁打的你?” 韩青枫脸色晦暗几分,想起之前白雁翎扣住他手腕的场景,现在腕部还隐隐传来痛楚,更别提自己偷袭未成,倒在他身上领教了三拳,每一下都疼的他眼冒金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有地位有身份有财力……他不能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高他一筹,却也不能在最直接的拳脚相冲中占到便宜。 再想想他对着烟然,亦或是那个像烟然的女人那般维护宠爱……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咬紧牙关,“就是那个和我争过誉仁收购权的白雁翎。” 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冷冷道:“他打的我这三拳,我一定会讨回来。” “怎么会有这么暴力的男人!” 钟铭儿连忙叫客服送药上来给他疗伤,酒精缓缓擦过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嘴,心里却想: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那个白雁翎打过的。 某种程度上,她和这个高不可攀的人有了第一次接触,浑身的血液都微微热了些。 “他可真可恶!” 他打得真好! “我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男人!” 我没见过这么帅气的男人! 她像是精分一样,嘴上义正言辞地骂,心里不吝赞美地夸,心想:她要的男人就得是这样,像是天生的王者,毫不留情地教训别人,也当做帮自己出了在订婚宴上积攒的恶气。 “铭儿,你对我真好。” 韩青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望见她眼里的痴迷,感激地说。 “当然,为了青哥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朝他甜甜一笑。 然后玉帛撕裂,床单纷乱,浑汗如雨,她发觉这次根本无法卖力,脑海里瞬间蹦出白雁翎从大厅偏门走出来的那一瞬的惊艳场景,那样迷人的五官,梳理的神色,从发梢的水珠都透露出的惑人…… 这才终于有了代入感,最后精疲力尽地躺在韩青枫怀里,没过多久,就感觉他悄悄下床离远了打电话的声音。 “……帮我查查誉仁集团是不是有个叫顾烟然的人在上班。” “还有,我要江山市林家,林思涵的全部资料。” 钟铭儿闭着眼冷笑,她就知道枕边人生性多疑,非得自己查一遍才甘心。 他既然这么对顾烟然念念不忘,那也好…… 日后。她少不了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反正韩青枫无论如何也不会娶顾烟然为妻,最多把她包成二奶,她就继续稳坐韩家少奶奶的位置,然后伺机接近白雁翎,获得他的青眼…… 至于顾烟然,为避风头,先放她一个星期的假,等韩青枫少了疑心再把她叫回公司,等待她的就是人间地狱。 韩青枫回到床上,伸臂想搂着她睡觉,她故意翻了个身,直接背过他,沉沉睡过去。 - 清晨五点。 白雁翎再次站在时见深门前准备敲门时,门一下子就开了。 他扬眉,见好友已经穿戴好衣服,向他打了个响指,“等我洗漱完再详谈,行吗?” 时见深站在洗手间刷牙,他和白雁翎是小时玩伴,只可惜大学分道扬镳,他去北京念了大学,白雁翎秉承父亲的意志守在江山市里,这一别数年,中间鲜少能回来一趟,好不容易他因为一些事情给自己放了长假,好朋友却也遇到了感情这种路障。 白雁翎从小到大素来的假正经,说好听用个流行词叫禁欲,不好听了就是榆木脑袋!回回有不清楚的事情都要和他来一场古希腊哲学式地一问一答,就是要把疑惑彻底解决清楚,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一晚上让他从睡梦中惊醒五次之久。 “说吧,我听听你这次又怎么想明白了。” 他收拾完和白雁翎走到阳台坐下,清晨的风是微凉泛着苦意的,晨曦只是稍稍露了头,散落着橘粉色的柔光,举目望去,一片青葱绿色,他懒洋洋地揉了揉耳朵,觉得此刻鸟儿的啁啾声都比白雁翎说的话能入耳些。 佣人为他们上了红茶,白雁翎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说道:“你说错了。” “哦?” 时见深眼睛都不抬,茶杯落在手里轻轻抚摸,等着他继续。 “什么有意思,什么喜欢,什么心猿意马,都不是,我承认,她对我的确有种吸引力,但只有那么一点点。” 白雁翎伸出修长食指和拇指,两指捏在一起,“就这么一点点,而且,和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的没有一点关系。” “哦,性吸引力。” 时见深四个字总结了白雁翎费尽心思想阐明的意思,不紧不慢地也呷了口红茶,淡淡道:“可雁翎,不是什么女人男人都愿意干的,何况是你这种老古板,她能对你产生性的吸引力,你想和她造爱,不还是说明你喜欢她。” 时见深并不文雅的话让白雁翎眉头一皱,语气也无奈起来,“你怎么就非得……非得把我和她的关系用这样的词连接起来,你就那么想证明我对她有想法?” “至少,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你对她和其他女人就是不同的。” “那只能说明我见异思迁,我有问题。” 白雁翎烦躁地起身走到阳台的栏杆处,紧紧握着冰凉的栏杆,闷闷地道:“我对不起那个女孩子。” “……” 时见深也起身走到他旁边,摇摇头,“你莫不是有处女情结?也或者太保守,就因为你们第一次彼此做过,你就对她这么难忘?” 他们并非只做过一次……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三个月之久,他们都是相互偎依的…… 那曾是他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但因为有她在,他觉得自己才能撑过来。 “所以我才说你懂个屁。” 白雁翎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飘向外面,正好看到有鸟归巢。给鸟窝里嗷嗷待哺的雏儿们喂食,语气稍稍平静了些,“我得找到她,若她也跟我一样有想找到我的念头……若她对这个念头是一心一意的,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是……负了她。” “所以你现在觉得自己好像见异思迁,对那个丫头产生了点兴趣,觉得对不起之前的女孩子?” 时见深轻叹了口气,“雁翎,那我告诉你,你会继续纠结下去,直到有一天,要么断了对之前那个女孩的念想,要么就彻底和这丫头一拍两散,做好这个准备吧……反正男女之间无论以何种关系开始,最终都会在爱的欲念中或达成所愿,或终获解脱。要么就一直苦苦挣扎。” 他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对不起,这次你还是没能辨明真理,放弃吧。” 他转身留白雁翎一人在阳台沉思,走出去吩咐佣人准备早餐,恰逢顾烟然打开门走出来,还揉着脑袋,正好与他对视。 像是从漫画书里,二次元里钻出来的一个女孩子,杏仁状的眸子四周缀着长睫,小脸上薄薄的嘴唇儿有点像新一季的樱桃般诱人,微卷的黑发像瀑布一样洒在身后,有几缕调皮地散落在跟前,无比的清纯里透着点妖娆。 她惺忪的眼与他桃花潋滟的眸子对视,他心里一动,微微含了笑朝她伸过手,“你好,我叫时见深,雁翎的好朋友。” 顾烟然打了半截的哈欠连忙用手捂住,伸出另一只跟他握了握手,仔细地看看他,福至心灵,“你……我们好像已经见过几次了,你还帮过我……” 他笑着应了,想了想,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以后还需要我帮助,大可打电话给我。” 她感激地冲他笑笑,时见深转身往楼下走,她就看见白雁翎的身影正往她这边走过来,原本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转身想往里躲,被他从后面冰冷冷地叫住,“林思涵。”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对他笑笑,“早上好。” 白雁翎面无表情地进了卧室,示意她把门关上,看她又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头低着,双手背在后面,紧紧贴着门板,心里有些莫名的不悦。 刚刚他可看见她对着好友笑得纯良了,一见到自己,脸就立即耷拉下来了……他怎么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他凝神,盯着她:“我就问你几件事情,你给我好好回答,昨晚你为什么好出现在订婚宴上,为什么有人给你吃安眠药,你……” 你和韩青枫是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问题他踌躇良久,总觉得问出来有在乎她的嫌疑,干脆咽进肚子里,语气冷淡,“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顾烟然双手贴着门板,头低着看着脚尖,想了想,说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他蹙眉,“什么?” 她这才抬起头,神情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分明是反问:“我去那,是因为你在那,我被下药,是因为我想得到你的怜悯和同情,我就是想接近你,我管和你签过什么契约啦跟你有过什么口头约定啦,我这么有心计,这么无耻,这么背信弃义的一个人,就是想一心缠着你嘛。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这话说的他哑口无言,就好像要排队买什么东西,一个人堂而皇之地出现抢在他面前先买了,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插队是因为我没素质,是同一个道理。 “你说真的?” 他眉头紧锁,“林思涵,你现在变得这么坦荡了?” 顾烟然眼珠子向上翻,像个小孩子一样瓮声瓮气地回答:“是啊,我参加订婚宴,为什么?我可是林家的女儿,想要结交这位韩家的新贵,顺便和其他名媛多有些交流,不得不去。至于为什么会被下药,我也想知道啊,可我不知道。你说,如果我这么告诉你,你会相信吗?白雁翎,我觉着这话你听着肯定不信,不如我就直接说是为了勾引你去的好了,省的多费唇舌,你说对不对?” “……” 很好。 白雁翎脸色微沉。从什么开始,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好像发生了逆转,她之前总是唯唯诺诺,伏低做小,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倒好,她竟然开始反击,从暗戳戳地怼到现在明面上呛他,还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昨天晚上说的,只要我帮了你,你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这句话是真还是假?” 顾烟然猛地把眼睛翻回来,妈呀,她竟忘记这一茬了。 她昨天晚上差点以为自己会被一个秃头挺肚的油腻老男人糟蹋,那时候真的再也不想装什么林思涵了,暗箭难防,她不知下一次钟铭儿又会给自己使什么绊子,只会更阴冷更恶毒,索性就想一走了之…… 可等现在清醒过来,她又开始迟疑了。 “我……” 顾烟然眼珠子乱蹿,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白雁翎已经迈步朝她走过来,靠她靠得越来越近。吓得她缩在墙角,直到他走到跟前,才听见他说:“你妈昨晚打了个电话,明天下午会和我爸一起去婚房看我们。” “什么?!” 顾烟然吓得浑身一抖,“这……” 这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白雁翎已经打开门,“下午我会叫几个佣人跟过去,先把新房收拾一下,林思涵……” 他瞪她一眼,“好好演戏,送走这两位门神之前你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顾烟然等他走了,脑子里还想着这件事情,郁闷地发愁。 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走到床头柜旁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不少消息,销售组组长直接放了她一个星期的假,也不说理由。只是含糊地让她做好准备,等回去了会有不少业务等着她跑。 突然间放一个大假,她心下总觉得怪异和不踏实,又匆匆地打开来电显示,看到林母的备注果然是“老板”,心里一沉,真糟糕,她哪能想到过自己的电话会有一天被白雁翎接起来,连忙改了备注,心砰砰跳,不知道白雁翎看到之前的备注会有什么想法,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出去刷牙洗脸。 有个年轻的佣人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有些奇怪,刷着牙转头看她,那个佣人连忙恭敬地说:“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不小心把汤泼在您身上的那个做事的……” 她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就见到佣人赔笑着看她,小心翼翼地请求道:“夫人,我刚刚听少爷说,一会他要带几个佣人去你们的新房拾掇拾掇……我能跟着去吗,我特别喜欢夫人你,所以想跟着你做事……” 顾烟然想了想,漱了漱口,用毛巾擦干净嘴,“你叫什么名字?” “马秀秀,你叫我秀秀就可以了。”马秀秀连忙回答。 不就是求自己去新房,她也没多想,“行。” “谢谢夫人,夫人你真好。” 马秀秀连忙感谢,“我以后在新房一定尽心尽力地服侍你……” 她摆摆手,“不用了,你先去忙你的,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习惯有人跟着的。” “好。” 马秀秀欣喜地应了离开。 她洗了脸,又下楼吃了饭,白雁翎的好友早已走了,白雁翎物色好了佣人,见她自己也带了一个,也没说什么,准备带过去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走了出去。 他一辆车,她另一辆车,两个人彼此都松了口气,一路上马秀秀跟着她坐在车上,倒是叽叽喳喳在旁边说个不停,止不住地羡慕她,又称赞她和白雁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人。只有你才配的上少爷,不然,像少爷这样的,不说在古代,在我们村子里,也是能坐拥个三妻四妾的……” 直看见她皱眉,马秀秀连忙闭上嘴,不敢多说一句。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新房住处。 顾烟然下车,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新房是什么样子,估计有双方父母的考量,是一幢两层小别墅,外表设计的古香古色,最重要的是靠近一处幽谧的湖泊,光从外观上就能看出他们良心用苦! 白雁翎早就下了车等她,听到身后的车声,转头看见她一脸惊艳的模样,这才确定她还是第一次来。 一个从小就口口声声说要嫁给自己的女孩子…… 会在施尽浑身解数跟他好不容易结婚后连一次婚房都没来拿过吗? 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他和她领结婚证,他全程冷漠,甚至因为厌恶她都没怎么看她几眼,她却高兴极了,全程说话时语气都是雀跃的。 这样说起来…… 他怎么觉得她的嗓音好像也变了一些…… 他正在想这件事情,望见林思涵忽然兴奋地朝他快步走过来,脸上明显带着笑意,刚刚的疑惑忽然解开:也许她是不甘心自己一个人来这冷清的婚房,非要和自己来才能心满意足呢? 这样想,他眉头就舒展几分,适然地撑着手臂靠在车前,好整以暇地等她说些什么。 她在走到他面前还有几步终于停下来,兴奋地朝他说:“白雁翎,我刚刚在车上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保管爸妈对我们深信不疑,明天就走!然后明天晚上等他们一走,我们就能各回各家,不用因为看到对方而心烦了。” 啪啪啪。 白雁翎怎么觉得脸好痛。 第52章 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白雁翎靠着车门,突然觉得后背的玻璃太滑,差点没栽下去。 他没等她接着说下一句就冷了脸,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直接朝别墅里走去。 “哎,你……” 顾烟然无奈,这男人真是喜怒无常!耐着性子跟在他身后进了新房。 这栋二层的小别墅采光很好,佣人们一进来就打开了窗帘,满室一刹间充满阳光,她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看见飞舞的尘埃环绕着她,金色的日光沐浴着她,她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这样古色古香的别墅将是她终生难以企及的奢望。但终有一天,她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小房子,第一次打开门的时候,阳光和尘埃也会像今日一样兴高采烈地欢迎她,她要自己记住此时此刻的感觉,等那一日来到时,再从脑海的珍盒里打开这段感触,静享那一刻美梦成真的幸福。 佣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和收拾房间,并把从白家带来的一些装饰品摆在合适的位置上,顾烟然看见白雁翎已然迈着长腿坐到大厅中央的古典沙发上,正低了头摸了根烟在手上,连忙走到他跟前。 眼前恁地落下一片黑影,他抬起头见是她,点了下头,烟已经咬进嘴里,“说吧,你不是有了计划?” 她现在站在他面前,双手忍不住又想背到身后去,每次和他说话时总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事情的学生,他是高高在上的教导主任,学校没给她多少愉快的回忆,因而她也非常讨厌现在这种感觉。 “其实很简单。” 她停顿了一下,调整了心里涌动的浮躁情绪,“只要我们装作非常恩爱,白伯伯和我、我妈就不会想着打扰我们,想留给我们足够空间,因此,我们只要越甜蜜,他们待得时间就会越短,离开的就越早了!” 白雁翎连眼皮都未曾一掀,他徐徐吐出一个烟圈,闲适地往后靠着,面上的嘲讽十分清晰:“林小姐,这不叫计划,这只是一个想法,而这种想法,是人都能想出来。” 他修长的手指扣了扣面前的茶几,“你明白什么叫计划吗,计划要一条一条列出来,要有切实可行的步骤才可以,你刚刚说的内容假、大、空,能有一点可以提出来作为计划的?” 她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你等着,我马上一条一条列出来!” 说完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气鼓鼓地拿出手机。也不知在查什么。 白雁翎闭上眼睛,俊逸出尘的面容上,唇角不露痕迹地微微翘了一些。 “少爷,夫人。” 一名年约五旬,看上去颇有经验的老佣人从二楼走下来,恭敬地问两人,“少爷和夫人的卧室正收拾着呢,总要有点装饰的东西……你们有没有什么额外要添加的东西?” 白雁翎缓缓睁开眼睛,和顾烟然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听出老佣人的言下之意。 顾烟然摇摇头,他则淡淡道:“没有,布置的像个新房就行了。” 老佣人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想要布置的像个新房……至少床头得挂一张合照吧,那种穿着婚纱的,看起来特别喜庆。” 婚纱照? 两个人哪里拍过这种东西。白雁翎是绝对不会拍的,她又怎么会愿意,看老佣人脸色愈发为难,顾烟然当即脱口而出:“P一张不就行了!” 她从手机里翻出去年大学毕业时的拍的一些毕业照,翻翻找找半天,终于找到一张递给老佣人,“阿姨你看,我抱着的不是一颗大树吗,你找人把这颗大树P成你家少爷不就行了?” 白雁翎随意地瞟了眼她手机上的照片,这一看脸瞬间黑了,她抱着的大树的树干有她这个人四五倍那么粗,把他P成这棵树,他整个人得像吸水的海绵一样胖成什么样子? 顾烟然还在和老佣人解释着什么叫“P图”,忽觉后颈一凉,白雁翎直接把手贴到她颈处。拇指勾住她的下巴,硬是让她朝他靠近了些,在两人的脸快贴到一起之前,只听“咔嚓”一声响,他已经照好了照片,把手机扔给跟过来的管家,“下午把图做出来裱个框放到床头。” “好的少爷。” “等等!我要看看什么样……” 这边白雁翎已经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擦了擦摸过她后颈的指尖,“怎么样都丑,我也不会给你多拍一次的机会,何必争着抢着地去看,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 她被他气得面部涨红,却只能剁了跺脚,微微咬住唇,他这样戏耍她,也就别想自己独善其身了! 想想又觉得奇怪。“百雀羚”怎么从没进屋就开始怼她,一口闷气憋在肚子里,拿着手机进了一个清净的小房间,关上门开始想计划。 从中午一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白雁翎都在书房里处理公司事务。 他吩咐莫寒几天后给自己送文件到家里来,并给了他现在的地址。 莫寒在电话里应了一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总……你和林小姐共筑爱巢了?” “滚蛋!” 他直接挂了电话,手机回到屏幕上,想起来早上和她拍的那张照片还没删,打开相册准备点击“垃圾桶”的标识了,手指倏地停下一切的动作。 尽管她是被他硬掰着脑袋随机抓拍的一张照片,面部表情也十分不对,照片里的她的脸像是熟透了的桃子,光线下照出她侧面细小的绒毛,微微蹙着的秀眉,和张大了的显得一脸震惊的粉色小嘴。 她的震惊,惊慌和失措配上他的一脸淡定,这照片看上去实在滑稽。 就好像……是他强抢了她做自己的女人,她一脸不甘不愿难以置信似的。 他微微一笑,迟疑了两秒钟,还是毫不犹豫地删掉了这张照片。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看向电脑上莫寒新发来的部分资料,过了好一会没听见有人说话,才抬起头,看见顾烟然站在桌后,见他把视线移到自己这里,才把一个小本子摊开递给他,“看看吧,上面是我的列的计划。” 这小本子巴掌大,前面已经用掉十几页,看上去受了不少磨损,他看到她摊开的那页上面写着: “假扮夫妻”计划 .明天父母下午到达别墅之前,为了显示亲密,要手挽着手一起去接他们 .晚上吃饭的时候,男方要拉椅子,显得绅士而体贴 .热汤端上来的时候,男方要给女方先倒一碗,并且要尝尝会不会烫 .端上鱼的时候,男方要为女方挑掉鱼肉里的刺 .无论是吃饭时还是吃饭后,男方都不能一个人闷不做声地待在一边,要配合女方同父母谈话,这样不至于女方一人尬聊 …… 白雁翎沉默着把她写的条条款款一一看过去,顾烟然又是胆战心惊地把手背在后面,不知他又会说些什么,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 很快,他看完,却很不客气地把小本子推到她那边,“这都什么玩意儿?” “什么什么玩意儿?” 她气急,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找的资料,“我可是都是从网页上找到的办法,什么‘丈夫深爱妻子的十个表现’,‘男友力爆棚的七个时刻’……我可是综合了很多意见才写出来的计划,只要照着做了,他们一定不会在这盯着我们的!” 她现在最怕这两位长辈看出他们今天才入住了新房,第二天就各奔东西,不然的话,他们两个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来,到时候,她就真的要和白雁翎在一起住了。 这是比交每月的水电费房租费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白雁翎眉头拧起来。“你不觉得,我在这份计划里显得太主动了吗?” “本来男方就应该比女方主动点的啊,你现在好歹也领证了,就不能稍微屈尊纾贵,学着主动点吗?” 顾烟然看他俊美的脸上满满都是嫌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了,反正我是没什么计划可列了!白先生要是有想法请记得及时告诉我,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你记得下去吃饭,我继续熬汤了。” 熬汤? 白雁翎想起来上一次她在白家煮的汤,味道的确不错,汤汁浓厚醇香,回味起来韵味无穷,光是想着上次喝起来时的味道都觉口齿生津。见她转身往楼下走,便闲适地把电脑放在一边,拿起ipad准备放松一下,等待晚饭。 还不错。他心想,她既然愿意主动熬汤给自己喝,都拿出这样的诚意,和她配合着明天演一场戏又有何不可,反正她想要的便是自己想要的。 只是想到这一层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时候起,她和他的目标这么一致了……都在用尽各种方法远离对方…… 他还在想,她不住婚房,听她母亲的意思,自领证以后她也没回过家,她每天都住在什么地方,是郊外的那片富人养老的碧水湾,还是离市中心很近寸土寸金的商业街豪宅里? 依她这样浮夸的性子。肯定是后者没跑了……他虽然觉得她目前有些行径很奇怪,却阻止自己深想下去,悠悠然喝了会茶的功夫,果然有佣人上来敲门,“少爷,可以下去吃饭了。” 他缓缓将茶盅置于桌上,发出清脆声响,语气淡淡道:“汤熬好了吗?” “嗯……” 佣人迟疑了下,点点头,“汤熬好了。” 他起身,扯了扯颈间的领带,已经往外走,佣人犹豫片刻终于说完:“少爷……汤是熬好了,不过夫人她……她一个人端着回房间喝去了。” 白雁翎稍稍站住脚,转过头瞥了她一眼。“……你说什么?你说她……她自己把汤熬好,自己一个人端回去喝了?” 佣人有点害怕地点点头。 这女人! 他好不容易压下的不爽一下子又升腾起来,没理会佣人诚惶诚恐的脸,快步下了楼梯。 顾烟然在房间里一边喝汤,一边不忘记给自己组的组长姚正打了电话,询问到底给自己放长假的原因。 姚正很热心地给她解释了,不是放长假,其实就是让她下一星期在外面跑业务,不用回公司,但每日也要在微信群里报告业绩和心得。 他说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抱歉啊小顾,本来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应该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最省心,但最近上面领导要我们提升业绩,就难为你多跑几步,也相当于熟悉熟悉业务,其实你下星期还应该培训话术,但既然不在公司,我就把所有资料都发到你邮件里,下周就辛苦你了。” 她连忙道谢,顺便查了查下星期的天气,好家伙,每一天都艳阳高照,最高温度均达到三十度以上,从早跑到晚……的确不是件轻松的活。 但也比回去好……她既然被韩青枫看到了,他肯定怀疑她在誉仁那个角落里窝着,非得掀个底朝天才罢休。 她相信钟铭儿绝对不愿意自己被韩青枫发现,肯定也要在公司的人员名单上做些手脚,没准这次被派出去跑业务就是她的手笔,这样也好,在她们两人互相争斗的这些岁月里。鲜少有一次目标如此一致。 她把汤喝完就饱了,佣人走进来问她还要不要吃点别的,她摇头,只问了问白雁翎在哪,佣人回答:“少爷已经在楼下的客房睡觉了。” “哦……” 她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才问她:“明天我妈和白伯伯来了,如果他们问你们些什么……” “夫人你放心,我们都被少爷吩咐过了,少爷和夫人你们这段时间感情比之前好了些,不管怎么问,我们都这么回答。” “那太好了。” 她松了口气。 …… 今夜在这样柔软舒适的床上睡觉,她格外怀念自己小小的窄窄的硬板床。 不过她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时,还是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有钱真好,在自己的七平米小房间里,因为楼与楼之间间距太小,她想看点夜空都得紧紧贴着糊了层墙纸的墙壁,才只能看见三指宽的天地。 在这,她怎么睡都能望见外面的黝黑的天空,和无暇的月色。 有一段时间,她格外惧怕黑夜,因为漫长的夜空中她会想起不该想起的人,并且愈发感到自己是独自一人,泪水就怎么也都止不住地流下来。 现在终于好了些,她再想起韩青枫,想起那一晚他反复要求查看自己的手心,慢慢摊开手掌,那些指甲切割过的印痕在手心正在渐渐淡去,就好像现在想起他时,心痛的感觉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时间的流逝能治愈一切,她这样安慰自己,继续看向窗外的那片月光。 她不知此时此刻的白雁翎也躺在床上,同样地望着这片夜色,也是沉默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他在床上静静地想起这句诗,就用这十个字宽慰自己:尽管他一直没能找到她,但某事某刻,当他们一同仰望这片星空时,就总算有了些共同依存的东西。 …… 翌日。 早餐时,两个人很难得地在同一个饭桌上吃起了饭。 顾烟然吃完没立即起身,而是小心翼翼地问白雁翎,“对于我昨天的计划,你到底觉得怎么样?如果差不多可以,你就同意了吧……毕竟,下午我妈和你爸就要来了。” 白雁翎没立即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呷了口玻璃杯里的清茶,直到她快耐不下性子才回答,“试试看吧。” 她彻底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昨天还那么挑剔的白雁翎今天一下子就松了口,却立马开始紧张起来,为了下午的表演开始紧张。 相比之下白雁翎好像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捏着杂志的力度比平常稍稍用力了些。 “来了,来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突然有佣人高声喊道。 上上下下的佣人们如临大敌一般地做着备战准备,门卫看到缓缓向着别墅驶来的两辆车连忙通知了庭院里的人,庭院里的又飞奔到客厅里,紧张中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大声说:“林家夫人和白先生来了!” 正在沙发上盯着小本子看的顾烟然一下子站起身,“什么?来了,这么快?” 她连忙看向还在盯着杂志的白雁翎,急得如热锅的蚂蚁,“你还看什么杂志,计划的每一条你都记住了吧?第一步,咱们得手挽手去见爸妈,别看了,走吧!” 真是见识浅薄,遇到点事情就沉不住气。 白雁翎把手边的杂志扔在沙发上,缓缓起身,跟着她往外走。 “挽手,挽手呀!”她着急地提醒。 他微蹙了下眉头,长臂绕过她的小细胳膊,她顺势勾住他的小臂,又开始嫌他走得太慢,“快一点,快一点啦!不然我们还没走几步他们就进来了!” 他加快了步伐的频度和长度。这下她又跟不上,两只细腿儿在他的长腿衬托下短的像柯基,就好像柯基的脚和长颈鹿的绑在一起往前跑,没走几步就哼哧哼哧急喘,“哎呀,慢一点慢一点行不行啊!” “你怎么又这么慢啊……” “我没叫你这么快啊!” 短短两三百米的前庭两个人竟走的艰难无比,到最后白雁翎眉心越拧越紧,“快也不行,慢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匀速运动你不会吗,高中物理没学过吗……” 她还要继续,忽然被他用力捏了捏腰际,她打了个激灵,立即抬头看向前方,果然看见前方微笑的白夜傅和林母二人正互相说着什么往里走。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她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想适应他的步子大大地往前一步,他刚刚被她吐槽,这次就迈了小小一步-- 好嘛,双双跌倒,在地上摔了个七七八八! 正在说话间的白夜傅和林母二人听见惨叫声,看见两人倒在地上,一脸震惊地快步走过来,林母扶起白雁翎,白夜傅则扶起了顾烟然。 “见爸妈也不必行此大礼啊。” 白夜傅摇摇头,仔细查看顾烟然身上有没有受伤,“涵涵,你没事吧?” “雁翎,你没事吧?”林母在旁边也问。 “没事没事没事……” 两个人狼狈地起身,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心照不宣地送给对方一个白眼。 “你们刚刚在干嘛?怎么会摔倒呢?” 白夜傅百思不得其解,白雁翎已整容肃然道:“爸,我们先进去说吧,过一会就吃晚饭了。” 林母则用探询的眼光看着顾烟然,显然有很多话想问她,却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跟着她一起进了大厅。 “你们都这么早吃饭的?” 白夜傅问道。 “早点吃饭,就能早点休息,这样作息就能调的很好。” 白雁翎镇定的给了父亲一个解释,毕竟在计划里,从接他们进来后就直接开始吃饭了,如果要等一会才吃晚饭,他不知道该用什么举动来表现出和她之间是如何的亲密的。 计划之二,白雁翎和顾烟然坐在一起,本来顾烟然还因为开局不利有些紧张,但好在白雁翎记得给她拉开了座椅,这一绅士的举动落在长辈们眼里,她明显看到白夜傅欣慰的神情和林母微笑的表情。 “雁翎,几天不见,你好像对涵涵体贴了些。” 白夜傅赞许地看他一眼,随即四处打量屋子,“你们在这住多久了?” “半个月前搬过来的。” 白雁翎也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斟酌着回答。 “雁翎啊,我们家涵涵是大小姐脾气,刚住进来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可得多包容包容她。” 林母笑着说。 白雁翎瞟了笑呵呵的顾烟然一眼,点点头,“是挺麻烦的,不过妈你放心,我努力包容她。” 顾烟然顿时觉得脸上的笑都僵在了嘴角。 该死的白雁翎!情商呢!哪有这么回话的,天都给他聊死了! 幸而林母不以为意,只是也没再说什么,餐桌上很快陷入沉默的冷气氛中。 顾烟然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只觉得坐立不安,还好看到佣人们端着大大小小的盘子上来,心中一喜,立即对林母说:“妈,你不知道吧,我自从和雁翎领证以后,还学会熬汤了,今天熬的是冬瓜海带排骨汤,都是我一个人熬的!” “涵涵的厨艺的确不错,她上次就在我们家熬过汤,味道真的很地道。” 白夜傅想起来这件事,对林母夸赞道。 “是吗?涵涵,你什么时候回家了,记得也熬一盅给你妈尝尝……” 林母嗔怪地看着她,“你熬的汤净给亲家公和雁翎喝了,我和你爸都没尝过呢,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这样戏谑调侃的话一处,白夜傅笑起来,她也连忙跟着笑,看到旁边全程冷漠脸的白雁翎,心里又气又恼,在下面狠狠踩了他一脚。 白雁翎皱眉转过头看她,见她挤眉弄眼,忽然想起计划。 计划之五:无论是吃饭时还是吃饭后,男方都不能一个人闷不做声地待在一边,要配合女方同父母谈话,这样不至于女方一人尬聊。 他想起来这条计划,见长辈们都在笑,也笑了起来。 白雁翎:“哈哈哈。” 他这笑声好巧不巧地在白夜傅和林母两人刚笑完才发出,两个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顾烟然已经低下头,心想要不要明天就买个小人,背后写上白雁翎三个字,心情一被他搞砸就插那个小人。 菜一碟一碟端上来,顾烟然又使眼色给他看,这次他明白了。 计划之三:热汤端上来的时候,男方要给女方先倒一碗,并且要尝尝会不会烫。 他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她的意思,开口道:“思涵,我给你倒碗汤,吃饭前喝一碗,养胃。” 她终于眉开眼笑,静静等着他伸手舀了碗汤到跟前,先吹散了热气,然后拿起汤匙喝了一口。 然后…… 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第…… 顾烟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汤水尽数吞入自己的腹中,嘴巴都张大了。 “雁翎,这汤不是你要盛给涵涵的吗?”白夜傅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顾烟然,问道。 白雁翎托着碗,听见父亲的话好像才恍然大悟,“是啊,我给忘了。”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又看了眼顾烟然,看她震惊地瞪着自己,想了想说:“这汤我刚刚尝了。” 丈夫夸赞妻子的厨艺不错,这也行! 顾烟然便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他。 白雁翎点评道:“能喝。” 我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他又盛了一碗给自己,说了句不烫。 行了,这条就算过吧。 又过了会,佣人终于端上主菜,是一盘卖相红火的红烧鲫鱼,她担心他又忘了,这次直接用脚碰碰他的腿,他直接白了她一眼,显得颇为不耐,似乎在用表情跟她说:这事,我会,用不着你提醒。 计划之四:端上鱼的时候,男方要为女方挑掉鱼肉里的刺。 白雁翎果然夹了一片鱼肉放在碗里,开始挑刺,挑完就把鱼肉夹进了顾烟然的碗里。微微地扬了扬嘴角,“思涵,鱼刺我都给你挑过了,你放心吃吧。” “谢谢。” 她觉得他真是好不容易表现出了点对自己的爱护,忙不迭地道谢,言下之意自然是:麻烦你挑刺儿了,真是辛苦白大爷你了! 看着顾烟然把鱼肉放进嘴里,林母看着两人,脸上的惊喜之意难以言表,“雁翎。” 她点头,看着白夜傅,不住地赞叹道:“雁翎对我们涵涵可真是体贴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们夫妻如今关系这么好……” 只是话音未落,顾烟然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涵涵!” “涵涵,你怎么了?” 面对两位长辈的询问,顾烟然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她艰难的说:“鱼刺……鱼刺卡,卡喉咙了……” “啊?” 白夜傅和林母两人一下子站起来,连白雁翎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雁翎,你怎么给涵涵挑个鱼刺都不小心……” “涵涵,你没事吧?醋呢,把醋拿过来!让涵涵喝呀!” “亲家母,这醋对鱼刺卡在喉咙里是没用的,不行,鱼刺卡喉咙可大可小,我得把刘医生叫过来……” 客厅里顿时一片手忙脚乱。 都怪白雁翎! 顾烟然咳的眼泪都出来了,心里还忿忿地咒骂着。 可恶,把她精心设计的这一切都毁了!什么丈夫爱妻子的十个表现,男友力爆棚的七个时刻!他的举动分明是丈夫想毒妻子的表现,渣男力爆棚的时刻! 白雁翎没想到顾烟然竟会被鱼刺卡住,看她小脸憋得通红,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应该挑的更仔细些,连忙蹲下来拍她的后背,同时拿纸擦她的眼泪,不想她转过头和自己对视,一气之下,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嘶……” 他倒吸口冷气,“你属狗吗?把我咬这么喊干什么!” “咳咳……我……我属狼,我咬死你!” 她咬住他手腕还不解气,又往他胳膊上咬,他疼的实在受不了,只好拿另一只手想极力推开她的头,两个人你咬我推,完全不顾任何形象地就在白夜傅和林母的眼皮子底下打起来。白夜傅正在打电话叫刘医生过来,林母正叫佣人把厨房的醋倒进杯子里给顾烟然喝,当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回自己的儿女中时…… “雁翎!你干什么呢!” “涵涵,你怎么能咬人呢!” 直到佣人把他们分开,顾烟然还生着气,她瞪着一脸狼狈的白雁翎,怒道:“都怪你!” “怪我?你怎么不怪你自己,都是你自己出的馊主意,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已?” 白雁翎也对她怒目而视,此时此刻他的样子,哪有在媒体记者和公众面前那种浑身上下透出的精英范儿,更没了举止的从容沉稳,只有一脸的怒气。 两个人正准备继续吵下去,却听得林母忽然欣喜地说:“涵涵,你那刺是不是不卡喉咙了?我看你说话顺气儿很多。” 顾烟然眨眨眼,看了看林母,又看了看白雁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顺便吞咽了几口口水。 嗨,还真没事了。 她的脸又红了,这次,不是被刺卡的,是被自己羞的。 她看向白夜傅和林母,尴尬地笑了笑,一咳,“我,我把刺儿给吞进去了。” “没事了刘医生。”白夜傅挂了电话,笑着对她说:“没事就好。” “对呀涵涵,没事就好。”林母也安慰她。 她这才敢把目光一点点转回眼前的男子。 “没事就好。” 面前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 呜呼哀哉! 她泄气极了,心想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算是彻底搞砸了。 第53章 雁翎的枕边人原来一直是个冒牌货 晚上七八点时,别墅终复归于平静之中。 书房里,白夜傅对儿子怒斥,“你看看你之前在桌上像什么样子!我就看着涵涵一个劲儿地给你使眼色,你就像没看到一样在那走神恍惚,中间差点让她抹不开面,最后还和涵涵差点打起来,雁翎,你是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 他语重心长,“涵涵是我看着长大的,和你母亲的性子一模一样,温柔贤淑,乖巧可爱,她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有点小脾气也是正常的,你做丈夫的不应该好好呵护她,让着她,居然自己幼稚地和她斗起气来,雁翎,你一快奔三的男人和小姑娘置气,丢不丢人?” 白雁翎略低下头听着父亲的训斥,他日复一日受着父亲这般的训斥和耳提面命已有二十七年之久,这一次,他原以为自己还会同先前一样极力忍耐下去,却愈发感觉到心口有什么东西似要喷薄而出,让他已濒临忍耐的极限。 相比书房里的剑拔弩张,卧室里气氛却柔和的能掐出水来。 林母和顾烟然坐在床边,林母仰头看了看挂在床头的两人的合照。 背景就在家里,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愁眉苦脸,偏偏头靠在一起,有几分可爱的意味儿。 从未见过这样的夫妻合照,她觉得有趣,也摸不清楚现在年轻人的心思。 视线下落到顾烟然身上,看到她脸还是红的可以媲美辣椒,笑着说:“怎么了,脸红到现在?还为刚刚的事不好意思?” “对不起林阿姨,让你见笑了……我在餐桌上表现的实在是……大失水准,林小姐的温柔全被我表现成了撒泼……哎……” 她叹气,心里非常不安愧疚,“我和他合计了一下,想在你们表现的我们关系好一些的……结果……对不起,林阿姨,我彻底把今天给搞砸了……” “没有的事。” 林母摇摇头,“我倒觉得你和雁翎的关系好了很多,虽然吵吵闹闹的,但你要知道。夫妻之前最怕的其实是相敬如宾,感情有时候,真的是越吵才能越好。” 说着她保养得当的脸上闪过一抹黯淡,“其实,我挺喜欢烟然你的性子的,我们家涵涵……喜欢雁翎这孩子,还真是喜欢了很多很多年,大概是从初中就开始的事情……” 林母给顾烟然说了很多林思涵中学时代的事情。 “她因为听着雁翎的父亲说,雁翎喜欢温柔乖驯的,所以生生地把自己的性格都给改了……她以前,也是和你一样有几分活泼的。” 林母叹道:“为了能让雁翎喜欢,她说话轻声细语。讲话也刻意让自己说的轻轻柔柔的,举手投足更是一个标准的淑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雁翎就是没拿正眼瞧过她……是真的连看都不看她。” 顾烟然心想,白雁翎喜欢的才不是什么温柔的淑女啊……他恰恰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类型,林小姐为了投其所好,却落了个适得其反,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哈,真没想到,她居然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了。 她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听着林母继续道: “想一想。喜欢了也有八九年了,估计她终于累了。上次她和雁翎领完证回来,眼睛红红的,整个人难过的我也心疼,我跟她说,涵涵,要是不行,就换个人喜欢不行吗,她不甘心,觉得这么多年的喜欢白白地付诸流水,那时身上的病又重了,心死之下。就离开了。” 顾烟然咬着唇,试探地问:“那林阿姨,林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呢。” 林母将一抹碎发挽于耳后,“她爸带着她四处游玩呢,她身上的病……也不允许她操劳。” 她点点头,见林母又看向她,神情温柔,“烟然啊,真是难为你了,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想什么,要找个人假扮她,我本来很不同意的,不过见到你,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这几个月,暂时就任着她胡来,等她回来了,你就能自由了。” “林阿姨。” 顾烟然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林小姐回来以后,白先生他……会不会认出她和我的不同?” “这个你放心。” 林母安慰她:“她回来了,我会让她隔个半个月和雁翎见上一次,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等她回来了,我一定要问清楚她,还要不要和雁翎在一起,她到外环游世界,心境总是比之前开阔了些,也许回来了,就能和雁翎离婚,也不至于互相折磨彼此了。”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东西,林母起身离开,顾烟然欲言又止,却还是没忍住,在林母快走出房间时轻声道:“林阿姨,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您真好。” “傻孩子。” 林母折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走了出去。 顾烟然晚餐时闹了那一出后,觉得自己甚是丢脸,她走出房间想透透气,路过书房时正好听见白雁翎说话: “是,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所以让妈过度操劳,为我生气,我妈会去世都是因为我。所以父亲,我就活该被你培养成一个商业机器,不能有喜怒哀乐……整天摆一张扑克脸就叫成熟吗?我告诉你,爸,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我绝对不会想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作为你培育出来的失败品,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失败品中的半成品!” 除却上一次他把自己赶出家门,她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生气。 她微微顿住脚步,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白雁翎正好已经从里面走出来,正好撞见她探询的目光。 她连忙转过脸,他已经脚步生风,从自己的旁边走了过去。 她站在原地,觉得四周一片寂静。 忽然心底生出些许失落感,不知为何。 晚上回房时,发现地上已经铺好了被子,白雁翎已经躺在了地上。 她把门关好。蹑手蹑脚地想躺在床上,他突然出声,“我爸说了,他和你妈等我们回房睡以后就回家,不用我们送。” “真的?” 她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我们下午闹成那样子……他们是肯定不会回家,要留下来看住我们了。” 他已经翻了个身背着朝她,她本来还有些话想说,最后全都咽进肚子里,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到半夜的时候。 白雁翎一直没睡着,他晚上也没有看手机的习惯,就两手交叉着放于脑后。望着窗外想事情。 他突然听见从床上传来的痛苦的呻吟声。 那声音抽着冷气,一听就很疼,他从地上起身,借着月光看到她的小身板在床上缓慢地蠕动着,走过去想碰碰她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她被吓了一大跳,也坐了起来,“你干嘛?” “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有点疼,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顾烟然本来想忍着,最后却觉得越来越疼,而且疼的感觉让她隐隐觉得不对劲。连忙下床,“我去洗手间。” 她跑到洗手间里,第一反应就是脱下裤子…… 果然…… 裤子上,出现了一抹黯淡的深红色。 果然是大姨妈来了……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呆呆地坐在马桶上。 这个月,没怀上。 这就意味着,她对白雁翎的勾引之路,要继续了。 她小腹虽然疼的厉害,却没有她心里的沮丧来的痛苦。 这下可好,剩下这两个月,又得绞尽脑汁地,想方设法地把白雁翎骗到床上了。 她捂着肚子,紧蹙秀眉,眼圈已经不争气地红起来。 门突然被敲响,“怎么回事?” “我……” 她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来例假了。” 门外迅速安静下来。 的确,这种事情是挺尴尬的。 她往内裤里垫了厚厚一层纸巾,准备把裤子提起来时,门口又响了,“开门。” 她以为他要上厕所,连忙提好裤子洗了手,走到门前把门打开,就看见他手里提了两样东西:卫生棉和新的内衣。 “愣着干什么。换啊?” 白雁翎把东西放进洗手间里,又关门走了出去。 他把卧室的灯打开,在外面等了一会,顾烟然终于走出来,见他还没睡,有些惊讶,“你怎么……” 然后就看见他放在床头柜上一字排开的物品:红糖水、热水袋、止痛药、毛巾和纸巾。 她这次是彻底震惊了。 “我妈以前也有这毛病,我爸回回这么做。” 他把盛着红糖水的杯子递给她,神色很淡漠,“喝吧,喝了就舒服点。”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从他手里接过了杯子,慢慢把糖水往嘴里渡,又听他说:“你坐啊,站着喝水不是不舒服吗?”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这才坐到了床上。 白雁翎把热水袋也递给她,在看她喝水的时候,觉得自己一直这样站着实在尴尬,就在床角那坐下来。 两个人中间隔了好大的距离。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放,看不是,不看也不是,干脆看她喝水,看着又觉得好笑: 哪里有大小姐这样喝水的,他调的是温水,她还喝的那么小心翼翼,那神态,那举动像躲在他脚跟后头的麻雀,他脚后有一滩水,小麻雀忍不住渴跳到他身后汲水,低下小脑袋啾那一小口,然后抬头看他一眼,又四处张望张望,才敢低下头喝第二口。 怎么会…… 那么可爱呢…… 他突然想养只鸟了,就养只麻雀,小头小身子,披着灰不溜秋的外套儿,有只小嘴,神情惊恐的,准和她一模一样。 顾烟然当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一点点喝完了糖水,觉得舒服了些。 他说:“不急,反正都起来了,再多喝一点。” 此时佣人都熟睡了,他自己一个人给她又倒了杯红糖水。 她捏着温热的杯子,小心地转过头看他,他已经抽了口烟,“你慢慢喝。” 她捏紧了杯子,“我能问你件事儿吗?” “你说。” “……你和你爸,好像关系不太好?” 他把烟圈吐出来,“我想谁都能看出来。不像你们家,你能和你爸妈无话不谈。” 她哑口无言,不是无法辩驳,而是不能辩驳。 她没有父母,不知道他们在哪…… 后来有了养父母,人家从没把她当女儿看……回回瞅着她,都是在打量自家的童养媳呢…… 她心里有些酸涩,低下头又喝了口糖水,听见他说:“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道歉了。 他问:“我是不是很幼稚?” “那我岂不是更幼稚,我还咬你呢。” 她由衷地,有些惭愧。 他笑了一下,“你还小,你才多大?二十出头。任性点算什么。” 这次,他听见她说:“对不起。” 她第一次向他道歉。 他不解地转过头,看见她眼睛发红,有些无措,“你哭什么?” 如果他今天不做这些事情,她可能还不至于那么愧疚。 一想起自己又要勾引他,骗着生下他的孩子,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可耻,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伸出两根指头,“这个月咱们见的面,算一次行不行……” 她擦了下眼泪,轻声说:“我们还能见两次。对不对?” 原来是为这件事哭。 他有些哭笑不得,“行。” 但他也认真地说:“前提是不能又来之前那一招。” 她立即点头如捣蒜,“一言为定。” 这杯喝完,她躺回了床上,白雁翎也回到了地铺上。 他却还是能听见她低声呻吟,还不断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 “林思涵,你要是疼就吃点避孕药。” “我没事……” 她有心脏病,平时不敢乱吃抗生素,估计是白雁翎也想到了这一点,没再劝她吃药,忽然在黑夜中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反正你也睡不着。” “嗯。” 白雁翎支着手在心里理了理头绪,就说了起来: “从前,有这么一个少儿郎,年纪轻轻志气长,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学习上总是出类拔萃,上大学的时候,立志要走遍四方,就和他最好的朋友闹了别扭,一个在原地守望,他则去了首都,完成自己的心愿去了……” 顾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翌日一早接了个电话,组长要她拿一份推销时需要用到的公司资料,资料很重要,公司同事没等她进公司,站在门口就把资料和一份名单递给她,要她这几天就着这份名单上的公司一家一家去卖誉仁的产品。 “务必要谈成一个单子。” 同事提醒她,“小顾,新人销售保护期不长,你可要早点做出点成绩,到时候,就算我们组长还能对你和颜悦色,你也会被压力折磨的受不了的。” 她谢过同事,坐着车往公司的方向赶时,想起昨晚白雁翎给自己讲的故事,实在想不起来听到哪睡的觉,疑心他在讲自己,觉得又不像。 她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昨天他们,第一次那么心平气和地讲话…… 他没有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她也没觉得他烦人。 想起他昨晚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她终于有点相信,这样一个男人,是杂志里描述的那样,“温柔,成熟”的样子。 只可惜,名单里列的公司,一上午她全吃了闭门羹。 她几乎没见到什么老板,看到的全是前台小姐的鼻孔,她跟她们说话,她们不理她。 她好不容易见到地位高一点的,那个人冷冰冰地回绝她:“小姐,我在打电话,我在打电话!你没看见吗?” 中午见到的最后一个,是这家公司的企业高管,他这次倒是和颜悦色了,但直接就对她上去动手动脚,吓得她直接抱着文件和资料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坐到街道的长椅上,发觉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倒是不觉得饿,就是渴的厉害,看到对面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还是觉得一瓶饮料要三块钱实在太贵,只好把目光投到另一边的小商贩那,抱着文件往小商店走过去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文件全都掉在了地上。 “水逆,水逆……就当是水逆好了。” 她低头把文件捡起,一件件拿起来时,才发现有公司资料的那份文件不见了。 “文件呢?” 她这才觉得不妙,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发现公司资料文件夹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那种绝望感弥漫在心口,让她疼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回到长椅上,她把文件放在上面,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想拿了一粒吃了,手一抖,药瓶落到地上,里面白色的药粒散落一片,她连忙蹲到地上想把药全拾起来,不知是谁,忽然用高跟鞋的细跟踩在了她的手背上。疼的她一下子叫出了声。 她抬起头,看见是个年轻漂亮的职业女性,立即提醒她:“小姐,你踩到我的脚了……” “是吗,我说怎么感觉那么硬呢,原来踩在了你的手上。” 那女人笑着,端着双臂又狠劲地朝她手背踩下去,背上很快有了血,她疼的眼泪忍不住飙了出来。 她咬着牙,再次抬起头仔细地打量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惨白着脸说:“这位小姐……请你把脚拿开。又或者你告诉我,我哪里得罪你了,我跟你道个歉行吗?” 女人微微一笑,轻蔑道:“果然是个贱骨头,随便踩两下就认怂,我还以为有什么手段,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要我放过你也行,道歉,磕头,让我录个视频,我今天就放你一马,你看行不行?” 顾烟然确定她不想放过自己,就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四周行人,却见他们低眉敛目往旁边走,有几个想插手的看见女人身后几个大汉走的便比谁还直,知道自己无人可依,索性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任由冷汗和眼泪缓缓流出来。 “呵……你在这跟我装什么骨气……” 女人冷笑一声,眼睛狠狠一眯,脚下就更用劲,显然不把她的手踩废誓不罢休。 “这是在做什么呢?” 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轻松的味道。 顾烟然觉得这声音耳熟,艰难地看向声音来源处,就看见上次在白雁翎家里遇见的男人。 他今天穿的很休闲,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笑。 他双手插兜,慢慢走到她们跟前,也没跟她搭话,先是看向那女人,“美女,你这是当街霸凌,不怕警察找你喝茶去吗?” 顾烟然直到他走过来,才想起来他好像叫时见深……白雁翎叫他阿时来着。 女人被时见深的容貌晃得有些目眩神迷,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眼顾烟然,笑道:“帅哥。你不会想来个英雄救美吧?” “你这话说的……”他摇摇头,“我都来这了,我救什么美,我就是来打人的。” 语落,他都没等女人反应过来,直接上手扇了她两巴掌,直把她打的发出豪猪般的惨叫,眼冒金星,整个人直直地往后栽去。 他立即抱起顾烟然,在后面的人追上之前已经回到了车上,一踩油门往前飞驰而去。 “你还好吗?” 他握着方向盘,瞟了眼面色苍白的她,“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擦点药酒就好……我的其他文件还放在那!我得回去拿!” 顾烟然被他抱上来才想起自己东西还在原地,急得在车上跳脚。 “先去医院,她用脚跟踩你,如果你的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 “那先让我把文件拿回来,拜托了……” 顾烟然见他怎么都不听自己的,血气上涌,手往车把的方向伸,被他腾出一只手捏住了手腕,她刚欲挣扎,听见他接下来说的话,整个人的血一下子全凉到了骨子里。 “你最好听我的,不知名小姐,不然我立即打电话告诉雁翎,跟他说他的枕边人一直都是个冒牌货。”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你愿意听话了吗?” 第54章 我就是顾烟然的家属 他说完那句话后,顾烟然只觉的自己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一样,扒在车门把上的手慢慢垂下来。 他见她不再挣扎就收回手,两人在车上再没说任何话。 顾烟然知道时见深是白雁翎的好朋友,很好的那种…… 他知道自己不是林思涵后,又怎么会不告诉白雁翎,她假装林思涵也只有近一个月之久…… 她闭上眼,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心口处的抽痛本来只是一下一下的,渐渐地像是针扎一样的密集,她深深吸了口冷气,想把药瓶的药粒拿出来,旁边的男人直接从她手里夺过药瓶,扔出了车窗外。 “时先生!” 她几乎失控地朝他大喊出来:“我有心脏病,你刚刚扔的是我的救命药,你这么想我在你面前死掉吗?” 说话间她骤然感觉到心口的撕裂感,忍不住捂住胸口,身子慢慢伏下来。 “还有一分钟到医院,撑住。那药全都滚到地上,吃了可能对身体有不良影响。” 他冷静地说,手却还是捏紧了方向盘,说话间已经到了医院门口,不等她反应直接将她拎着进了医院。 有钱人就是好,不用挂号,不用排队,一上来就有特殊通道。 她被他带着进了一个病房,医生听见他的详细描述后点点头,立即给她开了药,在她一边喝药时一边为她处理伤口。 “小姑娘。”那医生慈眉善目的,“疼就要叫出来!一味地忍着不好!” 她苍白着脸,紧紧地闭着眼睛,此时此刻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心口处的疼痛蔓延到了五脏六腑,药苦,苦的舌头都痉挛起来,整个人像在天上浮游了一会,意识才渐渐回到现在。 她慢慢睁开眼睛,水雾朦胧的杏仁里,她看见医生正用擦了酒精的棉球往她鲜血淋漓的手背上按,吓得往后缩了缩。 “疼你就叫出来嘛。” 医生紧紧拽着她的手,就是不让她缩回去,“莫怕莫怕,消毒了就好了一半,再抹点药,过几天就好啦。” 说着就迅速往她伤口处摁了摁,她疼的眼珠上翻,浑身的凉气不停翻涌,等到医生把什么凉凉的药水抹到她手背处。她才慢慢舒缓了些,灌着冷气的空调房里,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 “要是再往里深一点,就要缝针了。” 医生终于放开她的手,“这几天好好抹药,忌吃辛辣,保持心情愉快,不要碰水,一周后就能结疤了。”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摸着受伤的手的腕部,像在抚慰。 医生走了出去。不一会,他走了进来。 顾烟然把头垂的更低了些。 她错了,她本来觉得他像个好人,比白雁翎的脾气要好些,现在才发现,和白雁翎待在一起时,她还能感觉到热度,猜测到白在想什么,他却是冷的,她对他现在的想法一无所知。 时见深坐到她对面,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一时间也没说话。 气氛分外难熬。她快要受不了他审视的目光时,终于听见他开口,语气里充满好奇,“你不觉得奇怪?加上这次我见你不过四次,怎么能知道你不是那林家丫头?” “怎么会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被人这样踩着手背,欺负侮辱呢。” 顾烟然在车上早已想通这一切,她依旧不看他,望着自己手背上的纱布,语气带着叹息,“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 “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是个普通女孩子。” 时见深淡淡道:“一个名门闺秀。怎么会活得这么谨慎,这么小心翼翼,有一副……容易受人欺负的神情呢?” 话落,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翻找,她想到什么,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手机,果然看到他在翻通讯录,连忙道:“等等!” “等等?” 他似乎觉得好笑,看着她浅浅勾了下嘴角,“你欺骗我的好友,做他妻子的替身,这不够匪夷所思吗?我当然要立即告诉他。” 她情急之下已经没有了思维逻辑,本能地想夺走他的手机,只看到他笑意愈发深浓,似在嘲讽,只是站起身伸开长臂将手机举在高处,她在底下又蹦又跳,像小草只能仰望身旁的大树,却永远够不到它的枝干一样。 “这样吧。” 他把手机背于身后,“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假扮林思涵,前因后果,完完整整地告诉我,我再考虑要如何同雁翎说。” 顾烟然喘着气,看着戏耍自己的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头脑空白。 - “钟小姐,您可一定要为我的外甥女做主啊,你看她被打的,两边脸都肿起来了……怎么有那么下作的男人,连女人都打……” 杨悦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女杨雅萱,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钟铭儿哭诉。 “行了,我知道了。” 钟铭儿不耐地瞟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杨雅萱:她脸上的确已肿的老高,一片青紫,但有趣就有趣在她不像自己舅妈那样哭天抢地,面色反倒极为平静。 “你就是杨主管那亲戚,准备入职财务部上班?” 杨雅萱点点头。 “屈才了。” 钟铭儿努努嘴,“你不应该去财务部。” 杨悦喜出望外,杨雅萱眼睛一亮,没有说话。 “你应该去销售部,和顾烟然一争高下。” 钟铭儿笑容满面地说道。 杨悦脸色瞬间黯淡下来,杨雅萱原本面露不解,但想到什么,很快也露出笑容。 “谢谢钟小姐,您如果愿意提拔我,我会用一切手段把那个女的弄走。就算她有后台怎么样,我照样能逼的她在这里做不下去。” 钟铭儿欣赏地看着她,“你今天就做的不错,把她的文件抢走了,还把她的手背踩的快稀烂,作为你给我的见面礼,我很满意,我就想知道,你后续还有什么想法来整她?” “这太简单了。” 杨雅萱微笑回答:“现代社会虽然没有之前的十大酷刑,但是想折磨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我瞧那女的有几分清高的意味在心里头,那就先从她的自尊心开始摧毁。她这样的女的,为了业绩,卖笑只是开始,然后会渐渐受不了压力卖身,但为了能让她更快地过渡到这一阶段,直接找人强暴她,从身体和言行上侮辱她,冲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从心里上就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烂货。” “然后等她坠落的差不多了,公司里的风言风语传起来,她不能去别的公司,只能耗死在这里。压力太大一定需要排解,这种时候,有种东西就能直接把她坠入地狱,到万劫不复为止。” 杨雅萱低低地在三人间说了一个东西,杨悦听不懂,钟铭儿却立即变了脸色,“我听说那玩意儿,会让人致幻,吸食过量,可能会死的。” 杨雅萱拍了下手,对钟铭儿笑道:“您看,用点权力和手段。弄死一个人就是这么容易,还不用你背上法律责任,毕竟在所有人眼里,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很不错。” 钟铭儿听得心惊肉跳,面上却依旧笑着,不禁对杨悦这个废物带来的小亲戚多看了几眼,她想到什么,问道:“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知道怎么勾引一个男人吗?” 杨雅萱抬眼看了钟铭儿一眼,笑着摇摇头,“……这和弄死人不太一样,钟小姐,请问你说的勾引男人,是仅仅指勾引他和自己春宵一夜,还是让他完全被自己掌握在手掌心里呢?” “后者。” 钟铭儿看她一副沉吟神色,“是不是很难,毕竟这个男人……暂时还不能用任何方法接触到。” “放心吧钟小姐,只要功夫深,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只是这件事,得先从长计议了。” 杨雅萱看了下手表,“钟小姐,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应该给那女的打个电话了。” - 顾烟然站在病房里,她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不该向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秘密。 时见深也不急,干脆重新坐下来,手里捏着手机,只消按一个键,他就能打电话给白雁翎。 病房突然被一道手机铃声划破了所有的宁静。 顾烟然是等手机响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她看了眼时见深,见他没阻止自己接电话,便慢慢钝钝地把手机拿出来,看到是陌生号码,有些木然地接了电话,“……喂?” “顾烟然,谢谢你男人送给我的两巴掌,脸上的伤我都记在你账上!想要拿回所有的资料,立即到英嘉娱乐城313包厢来,下午六点前没到,这份文件我会全部送进碎纸机里搅碎!” 那声音她一听就听出来是下午那个踩她手背的女人的嗓音。 果然是她做的! 她握着手机,感觉脸上有血在上涌,没多做迟疑,先抬头看向了时见深,“时先生……” 她抿了抿唇,不确定他听见她说的话会是如何的想法,“公司文件是被那个踩我手背的女人设计拿走的……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像是在拖延时间,但是,能不能让我拿到那份文件之后再跟你说出所有事实?” “不知姓名的小姐。” 时见深朝她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你是谁是吗?” “在你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你帮过我。” 她急急地出声,“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但是能不能等一等……我急着想拿回那份文件,那个女人说,如果我不立即去,她会把所有文件都放到碎纸机里搅碎,到时候,我连誉仁的销售员都做不了了……” 时见深望着她满是乞求的小脸,神色却掠过一片漠然。 “我救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雁翎枕边人的替代品,如今你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我又怎么会置之不理?小姐,抱歉,你既然不说,那我直接让雁翎过来亲耳听听你的解释好了。” 说完,他直接拿起手机打通了白雁翎的电话。 “不行……” 她心里一紧,伸手就想夺走他手机,直接被他扣住了手腕向外走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那边声音嘈杂,一听就知道在某个包厢里,白雁翎醇厚的嗓音很快出现在电话那头,“……阿时,你怎么了?我正在这边谈个生意。”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他看了眼被他扣住手腕,满脸焦急的顾烟然,继续大步往外走去,“你在哪里?这件事情你一定非常感兴趣。” “英嘉娱乐城,顶楼那一间的包厢里。” 白雁翎似乎感觉到他声音里的不寻常,“阿时,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有时间卖关子,没时间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时见深挂了电话,看着脸上已经溢出绝望的顾烟然,“未知名小姐,也许你觉得我太残忍了,为什么要一手将你的计划搅和的乱七八糟……” 他带着她走出了医院。之前冰冷的语气终于平和下来,“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甚至连雁翎都不愿承认不想知道的,他已经有些喜欢你了………你不会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难得。” 顾烟然被他说的话惊得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刚刚说什么,说白雁翎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她的大脑有片刻的混乱,还没彻底镇定过来,又听见他说: “而你对他的欺骗,知不知道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五年前已经被一个女人骗的团团转了,现在,我不能让他再受一次这样的伤害。所以……” 他已经走到车门口。打开门绅士地请她上车,“上去吧,我们去见雁翎,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你相信我,雁翎他骨子里是个和他母亲一样温柔的人--他绝不会对你怎样的。” 顾烟然望着他,看到他英俊的脸上的决绝,知道这件事情再没回转的余地。 她闭了闭眼睛。 其实也没什么,她想。 当一切公开,她最多就是一分钱也挣不到,不用管什么梦想,重新活过来,被养父母抓回去当童养媳,一辈子活在操劳里而已…… 她睫毛扑闪着,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坐上了副驾驶座,看着前方,眼睛针扎一样地疼,硬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时见深见她已然平静,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身体微微颤抖,有过片刻的犹疑,最终,还是坐回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 一念之差,地狱天堂。 他把着方向盘,车徐徐向前行驶,顾烟然说:“时先生,麻烦你开快一点。” 车开的快一点,就能快点见到白雁翎,就能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她并不相信时见深说的,白雁翎对她有些喜欢的那些话。 她不敢,也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只能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希望上天对自己的审判来的轻一些。 时见深没说话,依她所言,速度加快了些。 黑色迈巴赫很快从街道上驶出,即将开向平坦开阔的街道。 在往右转时,顾烟然突然觉得没由来的心慌。 她下意识地往时见深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一辆同样颜色的路虎正朝他们疾驰而来。 “左边!左边有车!” 说出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望见车头离他们这辆车已经不到三米远的距离,身旁的男子已然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把方向盘扭到最右,想避开那辆车的恶意冲撞,他左侧的车门已经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无法抑制的恐惧变成尖叫从顾烟然喉咙里吼出来,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 白雁翎接到好友的电话后,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白先生,上次誉仁你为什么没有收购,我相信贵公司将这样有实力的公司纳入麾下,一定会如虎添翼,现在让韩家得了先,据我所知,他们公司即将上市,收购这家公司对他们上市成功无疑是大有助力,我不明白,白先生你的考量到底是……” 包厢内,一个中年男子向他提出自己的疑问。 他身旁的一美艳女子身着暴露,则适时地拿起酒为两人斟满空杯,同时偷偷地觑了白雁翎一眼,又脸热地低下头。 白雁翎将手机放在一边,暂时压下心头那份莫名的焦躁感,对中年男子淡淡道:“就是因为韩氏企业即将上市需要这样的助力,我才成人之美的。” 他望见中年男人不解的目光,微微挑起了唇角,“如果上市成功当然好,只怕万一最后出了差错,失败的一环就扣在这里……势必会元气大伤。” 中年男人终于明白了白雁翎的意思,仔细想想誉仁这些年背后的发迹史,忽地惊出一声冷汗,暗道这人果然眼光足够长远,心思够狠,难怪年纪轻轻就坐到这般位子,立即举杯向他敬酒:“白先生,我的眼界始终差你一筹,自愧不如,我敬你一杯。” 他一饮而尽,起身,“我看今天也谈的差不多了,我还有事,梁老板,我们下次再聊。” 他往门口走去,中年男子连忙给身旁的美女使了个眼色,美女会意,立即跟着上前,傲人胸围贴住他的身侧。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声音软软地吹进他耳朵里,“白先生,我送你。” 白雁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意味幽深,配合着他的眉目让她呼吸愈发急促,忍不住将他贴得更紧了些,两人才走出门口,他忽地捏住她的腰际,将她狠狠往墙上一靠。 身高上的碾压,呼吸间带着的清凉薄荷气息,和他那双幽深狭长的双眸。饶是历经人事的美女也忍不住红了脸,“白先生,别在这嘛……” 他却对她比了一个手势,“嘘……”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想勾引我,至少换个新鲜的伎俩,你这样的我看多了,真的恶心。” 他说完,对她露出一个足以倾城的微笑,瞬间又冷了脸色,留她一人尴尬地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晚上酒喝的有些多,他脑子微微地混沌,想起刚刚那个女人,觉得好笑…… 要是想勾引自己,至少也得学着林思涵那样,使出百般的花样来,他智者千虑,却还是在她的花招中有了一失……怪了,坏了,怎么又想起她。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刚走出娱乐城到外面,吹到冷风,看见莫寒已经神色慌张地朝他走过来,开口的第一句就是:“Boss,时先生和林小姐遇上车祸,他们当时在同一辆车上。” “什么……” 他微微恍惚了下,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酒顿时醒个一干二净,直接拽住他的衣领,“他们怎么了?怎么会遇上车祸,怎么在同一辆车上?” 他记得时见深要同自己说些什么的,说是他非常感兴趣的事情……“他们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时先生被撞得比较严重,现在还在抢救,林小姐……” 白雁翎眼睛发红,提起他的衣领差点让他不能呼吸,“林思涵她怎么了?说清楚!” “虽然伤得不是很重。但好像陷入昏迷中……Boss,你不能开车!我送你!” 莫寒连忙硬扯着白雁翎上了副驾驶座,自己飞快地跳进驾驶座里,一踩油门就往前开。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白雁翎闭着眼,手不停揉着眉心,“阿时……阿时怎么会和林思涵在同一辆车上……” “我也不知道,Boss,你别急,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阿时不能有事……林思涵……” 他后面的话没说,只是眉心被揉的更狠了。 曾经的短短十分钟的路,成了他现在一分一秒的煎熬。 终于到了门口,莫寒跟在白雁翎身后,见他手长脚长地往前疾走,就连自己身为男人也难以吃得消,喘着气告诉他:“时先生还在抢救室,林小姐的病房就在面前,就是4350……” 话音刚落,就有护士从前面的病房里走出来,“4350病房的病人醒了,她的家属来了吗?” “我是她的家属,我是……我是她的丈夫。” 第55章 林小姐跟着小白脸跑了! 白雁翎只迟疑了一秒便开口回答,他走到护士面前,“她怎么样了?” “病人没什么大碍,基本上都是擦伤,不过之前受惊过度,所以躺在床上昏迷了一段时间……” 护士顿了顿,“可以进去看看她了。” 他向她点头,即将走进病房里时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了眼身后的莫寒,“车祸是怎么发生的,了解了吗?” “好像是时先生准备转向的时候,有辆车忽然冲出来从侧面撞了他们……” 莫寒补充一句,“是先撞上时先生那边的。” 所以他到现在还昏迷,林思涵已经醒来了。 白雁翎微微地思索,眉心慢慢拧起来。 “有这么一辆车,无缘无故地撞上了阿时,让阿时现在依然在抢救,却让林思涵几乎毫发无损……” 莫寒心里一跳,“Boss,你的意思是……”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车祸。 并且目标对准了时见深,至于让林思涵毫发无伤是偶然所致还是刻意而为…… “去查。” 他抛下这两个字,迈步向病房里走去。 他刚走进去就看见她把自己几乎缩成了球,两条细胳膊紧紧抓着肩膀,将曲起双腿的膝盖牢牢捆在里面。 她的头搭在膝盖上,就坐在病床的中央,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背着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看着她瘦削的背影,读出几分悲伤的味道,这种忧伤的味道逐渐弥漫至整个病房,他像是被感染,抑或是一种情绪上的共鸣,突然心口处像被尖锐的利刀狠狠地割了一口,瞬间感受到一种深刻至骨髓的无力感。 他放缓了步子,放轻了声音,走到她身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却察觉到旁边有人,转过头看见是他,张了张嘴,也没能发出声音。 她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发出震动声,在床头“嘟嘟”地响。 他看她没有伸手要拿的意思,想帮她接电话。她像是突然炸毛一样从床头把手机抓过来,捏着手机任凭它不停地发出声音,却什么也不做,脸上是竭力想掩盖惊恐神情的平静。 “电话不接?”他问。 “……无关紧要的电话。” 她眉目中掠过一丝慌乱,幸而手机很快停止了震动,她把手机藏到枕头后面,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睫毛颤抖地厉害,“他……他怎么样了?” “阿时还在抢救。” 白雁翎深吸了口气,“我先来看看你,就去抢救室门口等他出来。你遇上车祸的事情。我正要打给你妈告诉她……” “不用了!别让她担心我……我跟你一起去。” 她匆匆打断他的话,似是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一样,立即起身下床。 他终于看见她左侧的伤口,从纤细的脖颈开始,一路蔓延到锁骨还在继续往下,被病服挡住了伤口。虽然只是皮肤擦伤,可细微处没被纱布遮住的地方,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一片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手忙脚乱地穿鞋,他又看见她右手手背上包扎的纱布,手颤抖着给想自己套上拖鞋。直接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腕,声音温和:“我来。” 他拿起拖鞋,捏着她的小脚,把她的小脚慢慢放进去。 她的脚真的小,白白软软,莹润可爱,他刚给她穿好第二只鞋,就有滚烫的液体砸在了他手背上。 他抬起头,看见她终于掩饰不住恐惧,眼泪滴答落下来。“他不会死,对不对?” “他不会。” 他起身,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对她说话会充满耐心,极尽温和,“你不了解他,但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知道他很坚强,坚强地超过你的想象。” 他伸出手,“既然你想等,就和我一起去等他,等他出来。” “好。” 顾烟然胡乱地把眼泪擦干净从床上下来,捏住他的袖子,跟着他往外走。 白雁翎很想知道她和好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围绕这两个人聚拢了不少谜团,可看着她怯怯地跟在自己身后往前走,又咽下了所有想问的话。 两个人很快来到抢救室,门前的灯还亮着,这场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的手术还没完成。 “坐一会。” 他让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顾烟然点点头,她现在不能站太久,时间一长就会双腿打颤,也不知是体力不足还是害怕。 没坐多久,她感觉到肩头一重,原来是白雁翎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他就站在她旁边,眼睛一直盯着抢救室的那盏闪烁着红光的灯,眉头一直没有放松过。 短短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辆车撞向时见深,一直到现在都有种恍惚不真切的感觉,在车上,她心里绝望地向上天祈祷,希望能有什么事情阻止时见深暂时把她的事情告诉白雁翎,现在,她的祈求成真了,她心里却充斥了满满的愧疚。 她不希望时见深有任何差池……这会成为让她背负一生的愧疚。 “你那天睡不着,我其实给你讲的是他的故事。” 白雁翎忽然开口,他看了她一眼,望着她苍白的面容,“你记得我讲到哪了吗?” 她不记得了,他倒也并不在意,“总之你知道,他有牵挂,一个心里有牵挂的人,为了心底存着的那点念想,他也会撑下去的。” 也不过说完这句话的功夫,门口已经开了。有医生往外走,两人都是精神一振,顾烟然站起来跟在白雁翎后面听他和医生说话,“医生,请问我朋友的手术怎么样?” “因严重撞击导致颅内出血,刚刚已经做过开颅手术,具体怎么样还看他造化,要么很快醒过来,要么就一辈子做个植物人。” 医生隔着口罩漠然同他说完就往前走。 顾烟然听见最后一句话心里一沉,像是被铁锤撞击心口,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白雁翎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下眸子,看着护士把时见深推出来,英俊的面容此刻早已沉睡不醒,纱布绑紧了他的头部,眼一热,沉默地从护士手中接过,推着时见深往病房走去。 “阿时!” 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和时见深面容相似的一对中年夫妇狂奔过来,看见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女人当即大哭起来,在空荡荡走廊里声音悲切。“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听话一次回家,怎么发生这种事情?” 她的满目悲凉很快化为愤怒,看见白雁翎身后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当即脑子一热,朝她跑过去拽住她的肩膀,“是你和阿时当时在同一辆车上吧?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是谁撞的阿时,什么颜色的车,车牌号是什么……” 顾烟然被晃得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抖动。头晕目眩中差点要吐出来,一双手把她护到怀里,“阿姨,她也是受害者,现在也受到很大打击,您等会再问她。” 女人身后的中年男子也过来拉住她让她冷静,女人锤着胸口绝望地哭,“阿时现在这样子,昨天还笑着跟我道别呢,今天就躺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应该问清楚吗?” 幸而有白雁翎扶着她的肩膀,顾烟然差点就体力不支倒下去。 她的手被他紧紧牵着回了房,直到坐回床上,她脑海里依然回荡时母哭泣的声音,面色木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白雁翎看见她整个人木木地,心里并不是滋味,他想让她睡一会,却听见她说:“是辆黑色的车,车牌号……车牌号我没记住……” 黑葡萄一般的瞳仁乱蹿着,她使劲地回想当时的情况,她只能知道那时辆黑色的车……看上去好像价值不菲。也许是什么牌子的车也不一定,可是她从不认识什么品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车。 她怎么那么没用呢,车牌号都没记住,明明从左侧的车窗里看见那辆车朝他们开过来…… 她突然用手盖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没事的。” 白雁翎坐下来,心中闪过片刻的犹疑,还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别想了,这和你没关系,先休息一会吧。” “我睡不着,我现在满脑子都……” 她极力压抑着哭声,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没事,你先去看看时先生吧。” 她刚刚忘记了,现在白雁翎最关心的应该是他的好朋友,而不是她这个冒牌货林思涵。 她本来也不应该需要他的安慰,毕竟两个人都彼此讨厌,只是这一刻,她太过软弱,居然动了想让他留下来的念头,她为这样的念头看轻自己。 “他那边有父母陪着,你不让你妈过来,天色也不早了,你准备找谁陪你?” 他让她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看见她小脸埋在棉被后面,整个人明显是蜷缩成一小团藏在被子里,心底某处忽然升起某种尖锐的疼,有些一直被极力隐忍的情感快要呼啸而出了。 阿时说的是对的,尽管他这段时间一直不愿相信他说的话,也尽量不和她有太多接触,但她却时常闯入自己的脑海里,她对自己的确产生了某种寻常女人没有的吸引力,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种吸引力……可能最初就是由性开始的。 “林思涵……先睡一觉。”他说。 她实在不想睡觉,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就把手伸过来,覆在她眼睛上,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她红肿的双眸,似一种温柔的抚慰,在按摩她的眼睛,也在宽慰她的心灵。 她忍不住将一只手也贴在他的手上,逐渐感觉到了困意,慢慢地,手垂下来,人也闭上了眼睛。 白雁翎将她的手收进被子里,散乱的发丝拂到她的脑后。 “不能再这样了……” 他心中有什么在挣扎,低低地说了这句话,走出了病房。 深夜十一点。 护士委婉地请时见深的父母离开,“已经过了探病时间,请明天再来吧。” 两人不愿离开,还是白雁翎走过来,“叔叔阿姨,我在病房外面守着阿时。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雁翎,那个女孩……” “我问过她了,她也不怎么清楚,只知道是辆黑色的车袭击了他们,警察正在调当时的监控录像,很快就能查出来谁是罪魁祸首。” 白雁翎安慰了两人一阵,送他们到门口离开,才折回了病房门口。 今晚没有月亮,深夜的医院极其安静,他坐在四楼的长椅上,摸到怀里的香烟盒却不能抽。只好拿出来一根握在手里。 一旁的电梯门打开,一个女人走出来,留着及肩的墨发,发尾微卷,上身一件白色针织衬衣,下身是条黑色长裙,整个人透着股淡淡的知性味道。 她在白雁翎身边坐下,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雁翎低下头捏着那根烟,隔了半晌,才淡淡道:“沈小姐,谢谢你能来看看阿时。” 女人又是安静片刻,终于轻声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从北京回来,也不会遇上这件事……” 澄澈的泪珠落到她长裙上,很快被裙子吸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白雁翎为她递上纸巾,“他会醒过来,可他需要你陪着他。” “我不能,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她摇摇头,“他如果醒了,别告诉他我曾经来看过他。” 说完,她站起来,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男子,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没让自己再掉下眼泪,“我走了,拜托白先生好好照顾他。” “从那地方到江山市至少要四个小时的时间,你就为了看他一眼就立即再坐四个小时的车回去?” 白雁翎还想再为好友争取一个机会,“你自己明明知道,他爱你,你也爱他。为什么不试着放下那些……那些束缚,你能和他好好的过一辈子。” “白先生,你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到最后总归是无奈。” 她微微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所以如果能即时抓住的,就千万不要放开。” 她没再说什么,最后看也没看病房里的人一眼,快步离开了这里。 白雁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细细回味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喉咙忽然发哽,重新坐回椅子上,手里的烟已经成了两截。 - 顾烟然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她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就清醒过来:是昨天那个女人,她肯定是看自己昨天没去赴约,今天又给自己打电话。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握着手机,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钟铭儿。 现如今,对她恨之入骨的想用尽一切手段报复她的,就只有钟铭儿了。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接通了电话,“喂?” “你胆子还不小,居然没来我要你去的地方。” 杨雅萱的声音笑吟吟的,“顾烟然,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在公司继续待下去了。” 她没说话,听见电话里的女声又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去我说的包厢拿你想要的公司文件,遗失公司重要资料,你是真的想去仓库部报道吗?” 顾烟然紧紧捏着手机,“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盯着已经挂断的电话,顾烟然攥着手心,知道这件事情必须做个了结。 那女人怎么可能轻易让她拿到文件,前方是龙潭虎穴,她一个人孤身前往绝对是自寻死路,必须有人做她的帮手。 她想到这立即下床,穿好鞋往外走,刚打开门就撞上了白雁翎。 白雁翎眼窝深陷,显然昨天没怎么休息,看她急急往外冲,按住她的胳膊,“往哪去,一大早那么急。”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时先生醒来没有?” 她想起这件重要的事,连忙问道。 “还没有,医生刚刚看过,可能过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但也没说他会变成植物人。” 白雁翎依旧按着她不让她动。“你要去哪?” “我……” 顾烟然望着他深邃的眼睛,下意识地别开眼,“有些事情。” “要走也得先换身衣服,穿个病号服出去,医院也不会让你走。” 白雁翎给莫寒打了个电话,放在她胳膊上的手缓缓下移至她的手腕处,“先吃早饭,一会你要去哪,我开车送你。” 怎么回事,白雁翎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关心,不光问她去哪。还要送她……她眼底浮上一层慌乱,“真没什么事,不用你开车送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他低头俯视着她,她望见他的眼神,里面再没有之前的轻视和嘲讽,眼神温和,心里的负罪感空前地压在她心里。 这几天,他们接触的多了些,她才发现他不是自己认为的那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 有韩青枫的原因在里面,她特别讨厌那些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可能因为她前二十年过得太苦,她辛辛苦苦努力才能挣到一份搀着沙子的米饭,这些生来华贵的人连自己的狗都嫌弃去吃。 可和白雁翎接触的多了,她感觉到他骨子里透出的修养和温柔,和自己的欺骗和浅陋的举止比起来…… 她愈发觉得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没有。” 她对他勉强地笑了笑,往后退一步,手腕挣脱开来,他的手落在了空处,垂在了身下。 他没有多问,“好,那你等等。” 他留她一人在房里,走出来时正好看见莫寒带着衣服跑过来,看到他连忙道:“Boss,早上好,这衣服……” 他还没说完就被白雁翎示意噤声,在他耳边低声道:“把衣服给她后,看看她要去哪。” 莫寒眼睛瞪得大大的,“Boss,你这是……” 他总觉得她表现不对劲,所以让莫寒跟着她以免出什么问题,看见秘书对自己投来的探询目光愈发暧昧,皱眉冷声道:“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在担心她。以为我害怕她可能会出什么事?什么时候跟个女人一样八卦,下个月你的奖金扣掉一半!” “Boss……” 莫寒在他一记眼刀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拿着衣服继续跑进顾烟然的病房里。 白雁翎看着莫寒敲了敲顾烟然的门走进去,转身向时见深病房走去。 - “师傅,去英嘉娱乐城。” 顾烟然坐上出租车,问司机:“师傅,从这去英嘉娱乐城要多久?” “十五分钟的时间。” 她放下心来,看了下时间,中午十点半,离十一点还差半小时。 快到娱乐城的时候她接到了电话,“你到了吗?” “我到了,马上就下车,我就在门外等着你……” “我已经看到你了。” 顾烟然听得一怔,朝车窗外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等在英嘉娱乐城门口,立即付钱下了车朝他快步走过去。 她走到离他一定距离时停下来,喘着气,看着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服,微微地咬住唇,“成实……” “姐。” 顾成实看着她,露出笑容,朝她走近一步,“姐,我有一年多没见到你了。” “嗯。” 她点点头,想起往日的那些不甚愉快的回忆,还是开口问道:“他们还好吗?” “你说爸妈?他们一直都是老样子……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不用操心他们。” 顾成实知道顾烟然并不想了解他们的事情,“姐,你突然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 “我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进去再说。” 顾烟然示意他跟着自己进英嘉娱乐城。 顾成实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莫寒远远地跟在后面,看见自家夫人和一个陌生男子走进娱乐城,太阳穴突突地跳,口舌干燥地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给了白雁翎。 “Boss……” 白雁翎接了电话,不紧不慢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停地咽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白雁翎汇报这个情况,嘴巴里嗫嚅了半天,开口说了句自己都想不到的话,“Boss,林小姐跟着一个小白脸进了英嘉娱乐城了!” 第56章 白雁翎身上的气息原来这么好闻…… 白雁翎正在时见深的病床旁边处理文件,听见莫寒从话筒里传来的匆匆忙忙的声音,眉目平静,“冷静,说详细点。” “是这样的,我刚刚跟着林小姐,发现她去了英嘉娱乐城,进去之前和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男人说了会话,现在已经进去了。” 莫寒此刻有种撞破领导家属奸情的既视感,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要是从前也就罢了,白先生以前对林小姐真的是不屑一顾,半分不想沾惹,但如今似乎情势逆转……要是林小姐真是让白先生变成“绿先生”,他又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见证者……到时候,他的饭碗还能保得住吗? 白雁翎签署文件的右手顿了顿,“然后呢,他们进去干什么,是去地下的歌舞厅还是一楼的酒吧,是去中层的包厢还是去顶层的游戏室,你知道吗?” “……Boss,我……” “还不继续追!” “是!” 莫寒得令,忙不迭地挂了电话,朝英嘉娱乐城的入口跑去。 白雁翎把手机放到一边,看了眼依旧陷入沉睡中的好友,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明媚风景,心头微微略过一抹浮躁。 小白脸…… 白白净净的年轻男人…… 他知道她果然有事在瞒着他,他倒并没过多地去想她会和这男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只是他看见离自己最近的一处梧桐树,鲜嫩绿叶掩映下的一片发黄叶子在枝干上瑟瑟轻颤,一阵夏风飘过终于结束它的一生,缓缓飘落地上,心中不禁在想:白,他倒是配的起这个姓的;可是“小”也好,“年轻”也罢,他已经同这些词开始有了距离。 林思涵才二十出头。 “我是不是老了?” 他望着梧桐枝干上啁啾的小麻雀,像在问它,又像是自言自语。 - “姐,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顾成实和她走进去之后就问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 顾烟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的纱布,“只是看起来吓人,你别担心。” 顾成实皱了皱眉,但还是听话地没问下去。 “姐,你需要我做什么?” 顾成实顺着有些昏暗的走廊跟着顾烟然走,“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顾烟然没立即说话,一直到走到杨雅萱指定的包厢门口旁才转身对他小声道:“成实,你听我说,我现在在一家公司做销售,昨天出去跑业务公司的资料被别有用心的人抢去了,现在她说她在里面等着我来拿文件,我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也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你得在门口应着,万一有什么不妥就冲进来把我带走。” 她说完定定神就准备推门进去,立马被顾成实阻止,“姐,里面必定是龙潭虎穴,你确定里面有几个人吗?万一有七八个男的在里面,就算我能冲进去也不能救你!” 她看着顾成实担心的脸,没有立即说话,考虑几分钟后很干脆道:“不会,里面最多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而已,要是那女人不想牵扯进来,里面最好的情况就是只有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在等着我了。”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万一……” “没有万一。” 顾烟然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很坚定,“因为她低估我,觉得我太蠢,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打的一败涂地,所以不会用很多人力物力来对付我,觉得一个人就够了。总之,你在外面接应我。” 她说完这句话就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去。 正如她所料,包厢里只有一个男人,还肥肠大耳,大腹便便地靠在沙发上,原本百无聊赖地在那坐着,看到顾烟然走进来,眼睛立即放起了光! 青烟色的长眉尾部略往下弯。一双杏仁眼在昏暗的包厢里也明澈亮洁,更别提红唇雪肤,端丽地让他恨不得顷刻间撕掉包裹住她身材的保守的衣裙,好好将她把玩蹂躏一番! 他心里激动,脸上浮现一层油腻的笑,手里的高脚杯慢慢腾腾地摇晃着,“你就是顾烟然?要取文件是不是,你想要的,都在这里。” 他用下巴努了努他旁边,顾烟然顺着看过去,见到那一沓文件就放在沙发上,终于松了口气,忍着安心转头看他。“这位先生,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他捏着下巴上的赘肉呵呵笑起来,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空位,“你过来。” 顾烟然知道这种人,尝不到甜头就不会让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脆弱的心脏开始咚咚跳起来,一步步朝他走去,还没到位子上,他那只肥手已经朝她伸过来,对着她的腰狠狠一拽,这一手她虽料到却还是敌不过他的气力坐在了沙发上,头磕进他的肩膀里,瞬间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老的,腐朽的,醉醺醺的带着腥臭的气味,她恶心地差点要吐出来,当即从他右手胳膊与腿之间的空当处夺了一份文件,朝他脸上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你敢打我,你个小婊子!你几天前就应该躺在我床上由着我变着法儿的搞你!草死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只会卖屁股的小贱货!” 老男人大怒,被她打得要多脏有多脏的话都说出来,顾烟然听着他的话才想起,钟铭儿和韩青枫订婚那一晚,钟铭儿在自己耳边含笑轻声说,她会在被下药后的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五十岁秃顶大肚子的老男人已经睡了一觉……她几乎已经肯定,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钟铭儿要将她送到床上的对象,一想到差点就被这种人糟蹋…… 钟铭儿,你怎么那么恶毒! 顾烟然眼眸愈发薄凉,她望着眼前朝她扑过来的男人,冷静而敏捷地躲过他这一波的攻击,趁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起不来,把手上的这份文件扔到一边,换了个大点的厚重的,夹子壳硬棱角分明的,一下,两下,往他的背上怼。 “嗷!” 老男人顿时疼地大叫起来。 “你也是有娘生的,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都五六十岁的人了,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你说话这么难听,你嘴巴这么毒,日子一定过的很痛苦吧。” 顾烟然狠狠地拿着边角击打他的后背,这段时间她忍了不少气了,她要发泄出来,这个人是最好的发泄对象,“你以前这样害过其他的年轻女孩多少次?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报应这件事?今天我不光是为我自己打你,还要为你妈打你,为那些被你害过骂过侮辱过欺负过的女孩子,好好教训你!” 顾成实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不见顾烟然出来,又迟迟没收到信号,心一慌。再也顾不了多少也推开包厢的门进去,却没看到自己以为的场景,只见到顾烟然安然坐在沙发上在整理文件,一个胖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姐……” “刚数好了,文件一个没少。” 顾烟然把文件抱在怀里,看到顾成实分外复杂的目光,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成实。” “姐……” “你以为我这五年怎么过来的,我曾经被人毁了一次,所以现在,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她轻声道:“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我有话要问他。” 顾成实应了,费了点力把胖男人拎起来,酒泼到他脸上,他很快清醒过来,这下,一看到顾烟然只敢哭,“我的大姑奶奶,求您饶了我……” “谁指使你的,钟铭儿?” 不,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必然是钟铭儿,她要问的不是她,而是…… “把文件教给你的人是谁,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老男人看着她。没说话,顾成实直接对他肚子狠狠来了一下,疼的他眼泪已经出来了,“是,是我表侄女的外甥女,她叫杨雅萱,她昨儿个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拿着文件等你,昨天下午和晚上都没等到你,她又让我今天过来,说是守株待兔也一定要守到你……” 杨雅萱。 表侄女……就是杨悦吧? 是的,她记得杨悦之前一直不给自己摆好脸色,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在财务部做会计。挡了她亲戚的路吗? 看来这亲戚,就是这位杨雅萱小姐无疑了。 顾烟然朝顾成实使了个眼色,顾成实明白她的意思,冷着脸对老男人吼了一声,“滚!别再打不该打的人的主意!别再出现在我姐面前!” 老男人不住地点着头,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包厢。 顾成实看见顾烟然脸上凝重的表情,有些担心,“姐,怎么了?” “这个杨雅萱很聪明。” 顾烟然示意他坐下来,像是对他分析,其实是在给自己分析,“她和她舅妈不同,她舅妈一心想把我打得翻不了身,但是她不同,她想温水煮青蛙,让我一步一步陷入万劫不复。” 像是一只精心编织蛛网的蜘蛛,已经布好一切的局,就等着将网一步步收紧。 顾成实听不懂,“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以前在财务部上班,财务主管为了能把她的亲戚调过来上班,就把我调到销售部,明面上好像没什么,其实谁都知道我算是降级了。” 她继续道:“我这星期专门出来跑业务,不说业绩如何。她直接把我的公司资料抢了,又让我过来拿文件,我来了会被这个人糟蹋,我不来也会被公司训斥,虽然不至于开除我,但可能要把我继续往下调,到最后,我要么在公司里做最低职位的工作,要么心理上被她折磨的成一个失去自尊的人,就像今天这个畜生一样,任人宰割……” “混蛋!” 顾成实听得心中发凉,越想越心寒,“姐,你赶紧离开这个公司,别和他们斗!” 顾烟然本来想告诉他,在了结这一切之前,她必须要在誉仁继续待下去,又想起来自己半年前“死去”的事情,他和养父母并不知道,就抿了抿唇,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的,成实,我已经不是以前别人打了我一巴掌我就只会跑了,现在,别人打我,我也得打回去。” “是的,姐,你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成实看着她,声音低下来,眼中的黯然一闪即逝。 “我们走吧。” 莫寒在前台动用了白雁翎的关系也没查到林思涵到底在哪,他又不知怎么才能找到她,费了老半天的功夫皆是无果,只好向前台描述道:“一个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圆圆的,小脸也圆圆的,特别可爱,长得也很漂亮,她身边跟着个高她一头的男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你们没见到这样的一对吗?” 前台小姐刚想对他说什么,好像看见什么,指了指他身后,“你说的是这一对?” 莫寒转头,看见林思涵和那年轻男子正走出来,连忙先走出娱乐城躲到拐角,看见林思涵和男子走出来,两个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开始说话。 “谢谢你成实,愿意出来帮我。” “姐,我没帮到你,不都是你自己一人斗智斗勇的结果吗?” 顾成实望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至少你给了我勇气,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顾烟然伸手摸摸他的头,“没占用你上课的时间吧?” “没有,姐,你走吧……我看着你先走。” 顾烟然点头,往前走,忽地听到背后顾成实朝她大声地喊:“无论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你要知道,这世上可能任何人都能欺负你背叛你,可我不会。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去帮你!”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顾成实,一时间汹涌的情绪涌入脑海,最后变成嘴边的一抹浅笑。 她用力地嗯了一声,朝他挥挥手,这次,很坚决地走了。 顾成实在门口又看了她一会,也才离开。 莫寒等两人都走了,才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心情复杂。 完蛋了完蛋了……Boss看来真的有可能要改姓了…… 他没怎么听清楚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最后那年轻男人对林思涵喊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林小姐不是从小到大都喜欢白先生吗,又怎么会和其他人……还是。这个男的算林小姐的备胎?可这备胎穿的也不怎么样,林小姐这样的千金小姐能看上这样的备胎吗?要说长相,这男人就是白净了些,怎么比的上他们的白先生呢? 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实在想不明白,最后整理了下语言,给白雁翎拨去了电话。 - 顾烟然先回了趟家,把文件藏在了她的床头,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敢耽误,又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医院,她想看看时见深怎么样了,只是才到了四楼,就被眼尖的护士认出来,“你不是4350病房的病人?今天我查房的时候你怎么不见了?” 她开始数落她,“你这伤虽然不严重,可也要及时换药啊!要是留疤了怎么办,这中间你跑哪去了?” 顾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听见有沉稳声音自远处传来,“不好意思,是我带她中午出去吃饭了。” 白雁翎从时见深的病房走出来,替她解围。 护士脸色很不高兴,“哪有这样的男朋友,你对象伤都没好呢就带她出去乱吃,要是她伤口不及时处理留了疤你嫌弃她怎么办?” “抱歉。” 他没解释,对护士温和道:“能麻烦你现在给她换一下纱布吗?” 护士白了他一眼,拉着顾烟然的手就往4350的病房走,顾烟然有些愧疚,连忙回头看他,看他正盯着自己,又心虚地回过头。 “小姑娘,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男人……也就是长得好些了,冲他不问一声就带你出去吃饭,我觉得他这人不怎么样哦。” 护士给她换药,边在她耳边恳切道:“你不知道,我上一段就谈了个长得不错的,除了花言巧语还会什么,现在这个社会,颜控要不得!女人嘛,还是得找个踏实稳重对你好的男人,千万别被外表糊了双眼……” 顾烟然安安静静听完她说的话,最后对她笑着说:“谢谢姐。” 护士没再说什么,出去时正好碰见白雁翎,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他不以为意,敲了敲门,看见顾烟然冲他点头,就走了进来。 “对不起啊,让你受护士姐姐批评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轻轻地说。 他摇摇头,“没事。” “时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医生过来又看了一次,说阿时情况还不错。” 他一只手插兜里,淡淡补充一句,“随时有醒过来的可能。”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听在她耳里却心惊肉跳起来,她明白时见深的醒来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把文件夺回来,知道钟铭儿对付自己的队伍里又多加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她充满干劲地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告诉这些瘪三,她就算被她们踩在脚下,也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时见深醒来后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告诉白雁翎她不是林思涵的事情,到时候,她尚算平静的生活将会被搅乱的一塌糊涂。 可如果他不醒过来,一直这样沉睡,她也会觉得心口被什么重压着,被负罪感充斥着内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项权重取其轻,她还是希望他能醒过来。 因而,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那就太好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白雁翎一直有注意她脸上的表情,见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点点头,“好。” 他和她一起往时见深的病房走时,他告诉她晚上要去警察局做一份笔录。 她想起昨天的场景,心脏忍不住收缩了一下,“好。” 时见深依旧闭着双目,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腔的一起一伏才证明他还活着。 “其实这是一件好事。” 白雁翎看着他,“阿时已经累了很久很久了,就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吧。” 顾烟然心里虔诚地为他祈祷,希望他尽早醒过来,然后问白雁翎,“上次你给我说的关于他的故事,能继续说下去吗?我那天,好像只听到他去北京求学,后面我好像就睡着了。” “其实后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一二。你想知道,等他醒来你问问他……” “咕咕--” 他的话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打断。 等顾烟然意识到这种声音来源于自己的肚子,脸瞬间红了起来。 白雁翎唇边微微绽放起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问她:“没吃中饭?” “没有……我,我出去办事给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早饭其实吃的挺晚。可能是在包厢里用了点力气,才让体力消耗的这么快。 “我中午也没吃,一起吧。” 他看着她,向她提出邀请。 顾烟然惊讶了。 白雁翎,一直很讨厌她的白雁翎,第一次提出要和她一起吃饭? 她眼睛悄悄瞅了他一眼,看他面色漠然,搞不清楚他的心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她可是一直喜欢他的林思涵啊。 “好。” 顾烟然答应了,看他往外走,也跟着向外走去。 两个人来到电梯处准备下去。“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一个病人躺在病床上,有医生和护士正推着病床往外走,高声喊道:“让让,让一让!” 她看见病床直直往自己冲,惊得浑身汗毛直竖,还没反应过来,白雁翎已经伸手把她揽入怀中,闪身为他们绕过一条道路。 看着他们急急地把病床继续往走廊深处推,顾烟然才意识到自己还在白雁翎的怀里……连忙往旁边走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走吧。” 白雁翎说着已经迈入电梯里。 顾烟然连忙也走进电梯,突然想起中午时闻到的那老男人身上的气味。 刚刚白雁翎将她拉入怀中……她这才发觉,他身上的气息如此不同,和中午那个老无赖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 而且他身上的气息同很多男人也不同的,这样的炎炎夏季,没有一般男人身上会有的汗臭味,他依旧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清冽,舒服。 白雁翎的气息原来这么好闻的啊…… 她想着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想一个男人身上的气味,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目视前方,轻轻松了口气。 两个人没走太远,直接去了附近的一间餐厅,落座不久,白雁翎看见顾烟然满含心事的样子,“你在担心晚上去做笔录的事?” 顾烟然抿了下唇,接过服务员刚刚倒的一杯白开,喝了一口,“没有,我把我能告诉警察的事情都说了,能把肇事司机早点找出来就好了。就是……” 她抬眼瞧着他,“白先生,这个月都已经月底了……我们这两天见面纯属意外,你能别把剩下的两次透支了吗?” 她的问题让他一开始哑口无言,后来又有些哭笑不得。 搞半天,她心里担心的居然是这件事…… 她在担心这两天一直见面,以后就不能见面了吗? 他在揣测她的心理活动,又因为自己的猜测有些愉悦,却不能表露出来。 “这几天……” 他面无表情。大手一挥,装作很豪情的样子,“就当附赠吧。” 后来他每每想起曾经的这个场景,心里就泛起苦涩,不由苦笑着想:感情果然是因果循环,尤其在他身上,表演的如此对应,还如此戏剧。 顾烟然见他这么说,非常感激,“白先生,谢谢你……” 服务员把午餐端上来,她拿起筷子,想到什么,又看向他,“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白雁翎握着筷子,喝了口水,“你说。” 这个问题,怎么想都有点难以启齿…… 可她又实在好奇,想来想去,觉得这问题是林思涵能问出来的,就捏紧了筷子,看着他说道:“白先生,我觉得你这两天好像没之前那么讨厌我了……我的感觉是、是真的吗?” 第57章 林思涵,我何时讨厌过你? 白雁翎听见她的问题,没有立即回答,先想起之前莫寒向他报告的那些事情: “……和林小姐一起进了英嘉娱乐城,具体去里面做什么我也不清楚……过了一会就出来了,两个人临到要分别的时候,男的对林小姐突然说了些话,就是那种类似电视剧里的台词,什么不管你在哪,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去帮你这样的话……” 莫寒说的小心翼翼,说出每一个字符都仿佛站在刀尖上摇摆,白雁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 他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像一层浅浅的沙砾浮在心口,可以不管它,但想起来就不甚愉快。 所以…… 他直接就问了出来,“你中午是去干嘛了?” 白雁翎的答非所问让顾烟然一愣,看见他绷紧的唇角,她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心一咚,临时想了个理由,“和一个朋友出去了一下,我跟他说了出车祸的事情,他很关心我就提出要见我一面,见我没事我们就分开了。” 还补充一句:“是挺好的朋友。” 说完,她立即夹了口菜塞进嘴里,想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咀嚼中还是发觉自己回答的狼狈,都不敢看他一眼。 白雁翎没从她这里得出答案,反而因破坏了餐桌上本来尚算活泼的气氛而有些后悔,也没再问任何问题。 午饭结束,顾烟然坐进副驾驶座正在系安全带时,听见身旁的白雁翎低低来了一句,“林思涵,我何时讨厌过你?” 她以为自己听错,转过头看他,他已经发动了车,只留给她一个好看的侧脸。 他何时讨厌过林思涵? 他当然讨厌林思涵了,不然不会对于林思涵多年的爱意置之不理,不会被迫和她结婚,更不会用尽一切方法避免见到她。 而当她代替林思涵,在他这里受到的白眼和嘲讽也并不少……现在他倒是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没讨厌过林思涵…… 顾烟然想着,嘴角却翘了起来:她开心,为林思涵开心,等林思涵回来之后发现白雁翎已经不讨厌自己了该有多开心?她会因此得到更多的报酬。因此,她也为自己开心。 白雁翎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的上扬的笑意,有种海风吹去心头沙砾的舒缓,整个人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明媚起来。 两人到了警察局,顾烟然被要求去做笔录,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怯然,他向她点点头,示意她别担心,直看到她纤弱的身影进了审讯室,有名警察走过来和他握了握手。“白先生。” “陈警官你好。” 白雁翎和他握手时顺便将烟塞进他手里,两个人到了走廊各燃了手上的烟,陈警官道:“白先生,昨天我们调出监控,发现是辆没有车牌号的黑色路虎,司机为了不让人辨识自己的面目戴了口罩和帽子,只露出眼睛。现在我们正追查路虎的下落,刚刚收到消息,路虎被发现停在江山市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人早就跑了。” 白雁翎明白他的意思:撞人明显有意为之,用的路虎则是警告他们自己颇有些财物和手段。既然时见深还好好地躺在病床上没死,他们就应该见好就收别再追究下去--反正追究下去也寻不到什么有益的线索。 眼睁睁看着好友变成这样,他心中怒火熊熊,脸上还是波澜不惊,“我知道了,谢谢陈警官,你继续查,能查到多少就查到多少。总之我不会放过这个肇事者。” 他尽管心情不好,看见顾烟然从警局里走出来时表情还是保持着温和,带着她回医院换了药,护士刚走。她就对他说:“白先生……我刚刚问了护士,她说之后我给自己换药也行,我想回家了。” 她说的时候他正在病房窗口站着出神,她说了两遍他才听见,也没说什么,直接拿起西装外套,“我送你。” 根本没有半点容她拒绝的意思。 她只好跟着他出去,听见他问她住哪,她又不能回林家,想了想,只好咬牙说道:“我住碧水湾。” 白雁翎脸上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送她去碧水湾的途中气氛非常沉闷,尽管他一直面无表情,她也能看出从警局走出来的白雁翎心情非常不好。 “白先生。” 她犹豫了下对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但是真相一定会大白的!时先生也会很快醒过来的……你平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不能在这时候急上了。” 夏日的风将他额前的刘海卷起,他笑了,握着方向盘的力度稍稍轻了些,“你怎么看的出我沉稳?” “杂志上都这么说。”虽然她不觉得他像那种成熟的人,至少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二十七岁。 他摸了摸下巴,被她的话提起了兴致,“杂志还说了我什么?” “说你性格成熟,幽默风趣,英俊多金,是江山市女人们最想嫁的钻石王老五……” 顾烟然在见白雁翎之前苦于找不到了解他的渠道,只好通过八卦期刊杂志窥见他是怎样的性格,现在接触下来,怕只有脸还符合要求,其他的一概都还没看出来。 “是哪个杂志?评价不够中肯。” 嗯,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他接着说:“对我的赞美太过谦虚。” 顾烟然无言以对,但好歹他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又开了会到碧水湾别墅区,她连忙对他说:“你送我到这就行了,不用进去。” 白雁翎急着去查时见深的事情,没再多说什么,“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打着方向盘很快就驱车离去,不见了踪影。 顾烟然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碧水湾别墅前站着的保安,连忙背过身去通过地图应用查找怎么回自己的“贫民窟”去,走了好一段路才看见公交站,数了数站点居然要坐过五十六个,顿时心情沉重,手机正好在这时响起来。 “小圆!”顾烟然很激动,“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打的这个电话简直如同雪中送炭。我要坐两小时的车才能回家!” “你怎么要这么久才能回家?” 方小圆在电话那头声音忽然拔高了些,“是不是那个‘百雀羚’又欺负你了?” “哪有……” 顾烟然正想跟她解释,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开始,她和白雁翎的相处模式早就变了,“他人其实还不错,我以前对他有误解……” 公交车来到站点前,她坐到全开着车窗旁的座位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风,吹得很舒服,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柔软起来,“我和他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我们两个……之前都对对方有点误解……” 他一直觉得她在变着法儿地勾引自己,她一直对他这样的天生幸运儿十分反感。 现在不会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方小圆笑道,“我听你的语气,觉得挺有这种趋势啊。” “没有,你想多了,小圆,你找我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烟然,我外甥女这周就要去琴怀上小提琴课了,和你一起报的初级班,上课的时候你可得看着她别让她不听课。我这周有事就不过去了。” “好。” 顾烟然应下来,听见她抱怨,“这周杨悦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红脸一天黑脸的,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就刚刚,又开始发脾气,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顾烟然大概能猜测出杨悦心情为什么不好的原因,也向她诉苦,“小圆,我这边业务跑的也不好。一天下来没有人愿意买我推销的东西,还有两三天就要回公司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交差呢。” “这太简单了!烟然,你怎么那么一根筋,想有业务,去找那个给你黑卡的长辈啊!让他买你的产品,你不就能交差了?” “这怎么能行?” 方小圆叹气,“刚开始做销售的几个月开不了单子是很正常的现象,但那样压力太大,如果有现成可以抱大腿的为什么不试试看,如果你不想找那个长辈,就再想想有没有认识的人愿意买你推销的东西,既然你能认识一个这么厉害的长辈,其他有实力有地位的人也能被你顺藤摸瓜地找出来。” 这不就是找后门?顾烟然没吭声,不到万不得已她尽量不想麻烦别人,就同方小圆换了个话题,方小圆却还不辞辛苦地想改变她的思维方式,“你以为找人就不是靠自己?烟然,人活在世上,艰难的时候最好能借势而为,才不至于这么辛苦……” 她坐车回去时路过誉仁有限公司,不知道韩青枫正在顶层对着林思涵的照片出神。……^ 他反反复复地看着林思涵的照片。脑海里不停同那一晚看见的那个女人进行着容貌上的对比。 在公司里查了三四天,顾烟然查无此人,去警局查顾烟然的消息,她的状态依旧归于“已死亡”那一栏。 他在江山市住了这么久,第一次才知道有一个和顾烟然这么像的人。一般来说,两个容貌相近的人最不相似的地方应该就是他们的眼睛,他却没想到照片里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顾烟然眼睛这么相像,本来心中笃定的想法渐渐变得摇摆不定。 “林思涵……” 他通过资料知道她是江山市的名媛,也是林家的掌上明珠,身份高不可攀,不是韩家所能比拟的,想起白雁翎那一晚的话,眼神瞬间冷到骨子里,拳头狠狠砸向了桌面,“该死!” “什么该死?” 钟铭儿走进来就看见韩青枫手忙脚乱地盖上电脑,“铭儿,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吃个饭还要敲门啦?” 她走过来坐到他腿上,撒娇般地靠在他肩上,“刚刚干嘛呢,看见我就慌慌张张的。” “没有,我就是有点烦,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收到了江山市青年企业协会的邀请函,邀请我们这些青年企业家去江山市下的一个观光点聚一聚……” 他指了指桌上深蓝色的邀请函,钟铭儿随意拿过来一看,立即瞧见那三个字,心里咚咚地跳起来,嘴上还得惊讶地说:“怎么哪都有这个白雁翎?” “就是说。” 韩青枫脸色很难看,“有他在,我不想参加这个活动。” 如果他不参加,自己就更没有理由参加,能和白雁翎这样的人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她脑筋疾速地转动着,双手环在他的脖颈间,头缓缓从肩头靠至他的胸膛处,轻轻道:“如果白雁翎来的话……林思涵是不是也会来呢?”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韩青枫原本尚算稳健的心跳迅速跳动起来。 她不由恼火,还得忍着气说:“既然她也有可能去,你就更不应该去了,免得让我胡思乱想又跟你生气,到头来你还得怪我。” 她起身作势要走,被他一把在怀里搂紧,“去吧,你跟我一起去,正好你看着我,这次看到林思涵,我绝对不会认错人了。” 她语气虽然还染着怒气,心里早已高兴起来,“是啊,你当然要看清楚她了,听说林思涵喜欢白雁翎好久了,偏偏白雁翎对她不屑一顾,有坊间传闻两个人好像偷偷领证了,但根本就没做过那回事……毕竟,白雁翎根本不喜欢她。” 想起上次白雁翎维护林思涵的样子。韩青枫觉得不可能,心里却有些波动,倒是把钟铭儿抱得更紧了些,“管那个姓白的喜不喜欢她,我喜欢你就够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等钟铭儿走出办公室,回头看了眼未婚夫的办公室,只是冷冷一笑,转过头准备往前走,看见杨雅萱出现在她面前。 “钟小姐,实在对不起……” 杨雅萱看着钟铭儿。低声道歉,“事情没能按照我预想的发展,顾烟然顺利拿到文件走了。” 钟铭儿经过她,从喉咙里发出冷笑,“我还以为你比你那舅妈聪明点,原来也蠢得不像话,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就等着她回销售部你再好好对付她吧!” 杨雅萱急急地跟在她后面,“对不起钟小姐,这次是我失策了,我毕竟还不了解那女的什么样子,一开始以为她就是个任人欺负的小白菜,现在我知道她有些手段了,下次肯定让她……” “行了。” 钟铭儿不耐烦地摆摆手,“我问你件事,怎么才能让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对我印象深刻?” “钟小姐你这是?” 钟铭儿停下脚步,眉梢温和了些,“我很快就能和白雁翎第一次见面了。” 杨雅萱急于在她心中挽回点印象,连忙说:“钟小姐,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一定绞尽脑汁,让白先生第一次见到你就印象深刻。” 钟铭儿瞟了她一眼,“那你可要好好想,切莫轻举妄动,别弄巧成拙,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 “当然。” 杨雅萱终于得以和她走在一起,“首先我们得了解白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才行……” - 之后两天,顾烟然一直没能开张,她给姚正打电话,姚正安慰她:“一开始不上手是常有的事情……你毕竟还在新人期,压力不必那么大。” 她这两天陆续在网上买了些有关口才的书籍,听了姚正的安慰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但毕竟已经到了周末,就算想上门推销成功的几率也不会太大,就放下工作上的烦心事,背着琴盒去了琴怀。 这是她第一次来上课,心里面有些激动,店主指引她进了一个小教室,里面坐了五六个人,有三个是孩子,其中两个家长在旁边看着,只有一个孩子自己一人坐在椅子上,两只细腿乱踢,引得家长在旁侧目,仿佛用表情在问“这是哪家没有修养的孩子”。 顾烟然坐下来,那个没人管的小女孩就跳下椅子跑过来看她,“你是顾烟然吗?” 顾烟然摸着琴盒拉链的手停顿下来,“你是小圆的表外甥女?” 小女孩笑嘻嘻地点点头,“我叫方小方。”变着魔术一样地从身后拿出一朵玫瑰,“这是小圆要送给你的。” 奇怪的名字,古灵精怪的孩子,她笑着收下了那朵玫瑰花,“就你一个人来?” “我妈送了我就走了,她平时忙得很,我也忙,我才不理她。” 方小方把小提琴抱过来和她坐的很近,时间差不多了,一个推着轮椅的发福的中年男子走进来,看了众人一眼,“我姓杜,从今天起带小提琴初级班,我同时还带中级班和高级班,一般能上高级班的基本上都是孩子,成年人没这个耐性,更没这个韧性,现在这个班有七个人,三个孩子,四个大人,孩子我不担心,这几个大人,你们能学多久学多久,希望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因为小提琴这样的乐器,不是心血来潮就能学好的。” 顾烟然看着杜老师,听他娓娓道来的一切,尽管他对自己不看好,血却渐渐热起来。 到了中间休息的时候。她从小教室走出去,方小方跟着她一起,她看见年轻店主正在浏览网页,下意识地朝之前有人弹过钢琴的房间望去--里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抬脚朝店主走过去,“老板,你还记得我吗?” 店主抬起头看见是她,笑了笑,“我当然记得你,你很喜欢小提琴。” 顾烟然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角,问道:“店主。上次那个在房间里弹琴的人,这个周末没来吗?” “他常常周末来,但有时也不一定。” 店主想起上次白雁翎对自己的抱怨,认为面前的小姑娘的学琴声打搅了他的心情,便说:“他可能这阵子都不来……不过如果你想见见他,我下次会跟他说一声。” “不用了。” 顾烟然连忙摆摆手,“我就是问问。” 上次没见到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一件事情,这样也好,保持点神秘感,她只是觉得他弹的曲子熟悉,并非多想结交他这个人。 她拉着方小方的小手往回走,“小方,我们回去继续。” - 华涵大厦九楼的一间办公室里。 “青年企业家活动?” 白雁翎看都不看一眼邀请函,直接对莫寒说:“回了,怎么什么聚会都敢往我这放。” 莫寒本着为Boss分忧解难的心情,斟酌着说话,“的确也没有和那些人结交的必要,不过我看了下地点,毕竟是约在景点区,有山有水的,特别适合去放松一下。” “我有什么需要放松的,你瞎操什么心。” 白雁翎看着电脑上刚传来的一份文件,察觉到莫寒的目光依旧在自己身上,眉头一皱,抬眼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莫寒愁眉苦脸地,“您都和林小姐结婚一个多月了,今早上太上皇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提醒提醒你,和林小姐怎么说也要来个蜜月之旅,这周末不正好有这么个活动,和林小姐去不是挺好的?” 白雁翎眉心掠过一丝烦躁,“回回都要他操心,林思涵何必跟我结婚。跟他结婚不就行了!” 莫寒吓了一大跳,哪有给自己父亲和妻子这样乱点鸳鸯谱的,连忙劝慰道:“就是个形式而已,周末去一趟就回来,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还能让白董事长高兴,何乐而不为呢,况且Boss你也应该和林小姐谈一谈,毕竟上次的事情……” 白雁翎斜了他一眼,莫寒不敢再说什么,只看着上司手里的笔绕了好几圈,终于把笔放下来,又拿起手机,才滑开屏幕,脸色有些窘迫,“她手机号多少?” “没事的Boss,我打电话也行……” “把她手机号给我。” “……是。” 顾烟然下课的时候陪着方小方一起等她妈妈,百无聊赖刷手机的时候,看到微信上有一条好友申请信息,点开来看,这个人连头像都没有,名字的备注叫“一个小白”,皱了皱眉头,这什么人,该不会是想约p的附近摇一摇加上她的吧?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删掉了好友申请的信息。 第58章 她终于领略到他的美 白雁翎很快收到顾烟然反馈过来的消息:“拒绝加为好友”。 盯着这几个字,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莫寒在一旁目睹白雁翎变成“黑雁翎”的过程,战战兢兢地问:“Boss,发生什么事了?” 白雁翎没说话,把手机推到一边,继续看电脑上的邮件。 莫寒却知大事不妙,连忙掏出手机给顾烟然敲了一行字发过去。 顾烟然在琴行里温习今天上课的内容,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夫人,咱白先生刚刚给你的微信发送了条好友申请,你怎么拒绝加他啊?” 她一愣,没有白雁翎加她为好友的印象啊,转念再想,才恍然大悟,也发了行字传输过去:“‘一个小白’是白雁翎吗?他怎么会备注这么欢脱的名字?” 这边莫寒刚收到短信,他才低头看了眼内容,手机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了过去。 莫寒:“……Boss。” 白雁翎读了遍两人的对话,抬眸看向他,“什么备注?” “就是Boss你的微信名。” 莫寒把白雁翎的手机拿过来,给他查看了他的主页,白雁翎看到“一个小白”的备注。沉下脸,他怎么会起这么幼稚的名字?可不是他起的还能是谁起的…… 他索性把手机放到一边,微信突然弹出一个信息:“‘年华烟然’申请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一个小女孩的背影,背景图绚丽灿烂,像五颜六色的霞光覆盖包裹住了女孩。 年华烟然? 这是林思涵的微信名吗? 他还在想,手里莫寒的手机也发来她的消息:“我加他好友了,你让他通过一下。” 他看着这条短信,不自觉弯了弯唇角,指尖轻触屏幕,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他若无其事地将莫寒的手机扔给他,似准备把自己的也放到一边时,莫寒急了,“Boss,有话你就要说呀!你问问林小姐有没有时间参加这次活动啊?” 白雁翎挑眉,捏着手机没立即动作,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行啊莫寒,在我这叫林小姐,在短信里叫她夫人,两面三刀玩的不错嘛。” 冷汗蹭地从后背一尖尖地冒出来,莫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张口结舌:“Boss,我这不是……” 幸而顾烟然的短信救了他一命。 年华烟然:找我有事吗? 一只小白没有立即回复。 白雁翎握着手机,盯着她的问题,精致的眉眼闪过几分纠结。 莫寒看的着急,“Boss,林小姐都问了,你回一个呗!不能因为这事是白董事长要求的,你就觉得是强迫你了,我听说那景区特美!有野外风景,有树有草,还有温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错过了,多……多那啥呀,是把……” 他的话正中白雁翎下怀,白雁翎的确与自己父亲不对付,但又被莫寒说的撩拨起几分心思,终于动了动手指。 一只小白:明天我去一处江山市附近的一个景区聚会,你跟我一起。 他没立即收到她的回复,倒也不急,莫寒又凑热闹,“Boss,都加上林小姐的微信了,不如看看朋友圈,多多了解她呢?” 白雁翎送给他一记“用的着你说”的白眼,点进她的头像,却没有“个人相册”一类的东西。 莫寒在旁边瞅着,讶异道:“林小姐居然关了朋友圈。” 白雁翎面无表情,了解她的渠道又关了一扇门,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却看着她的头像和名字,“莫寒,她的网名叫年华烟然。” 配合着她的头像,炫彩纷呈,他喃喃道:“希望自己度过的岁月像盛开的烟花一样美好吗?” 好名字。 他想。 顾烟然收到他的微信,眉头轻蹙了一下。 她还没来的及细想。就听见有人唤着“小方”快步走过来。 一个穿着职业女性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朝她和方小方走过来,面容和方小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她立即知道这是方小方的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朝女人走过去。 那个人不由分说地递给她一张名片,印着“方慕”二字,职务上写的是华涵高管,“我叫方慕,是方小方的妈妈。你是顾烟然吧,小圆跟我说过了,谢谢你帮我看着小方。” 她说着从顾烟然手里牵过方小方,另一只手拿了方小方的琴谱细看,“今天第一课学了什么?讲的是那几页的内容……我不是给你买笔了,都是你最喜欢的熊出没水彩笔,怎么上面一点笔记都没有……你有认真听课吗?给我摆一下你拉小提琴的手势,我看看怎么样……” “方小姐。” 顾烟然在旁边好心地建议一句,“小方今天才六岁,没必要一开始就这么严格,而且今天老师主要给我们介绍小提琴知识和放些小提琴曲子,顺便说了接下来的课程规划,还没怎么教姿势呢。” 方慕瞟她一眼,“顾小姐,就是因为你小时候家长对你不那么严格,才让你现在二十多岁还要和小方一样开始学小提琴。” 这话像一道闪电劈在顾烟然脸上,霎时间让她脸色发白,方小方抬头看见顾烟然难看的脸色,突然狠狠地甩开母亲的手,“我今天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又被你毁了!你能不能不要来接我,我不想看到你!” 说完她就从琴行里跑了出去,留在原地的两人都大惊失色,“小方!”,连忙往外追她。 两个人从琴怀里出来分两路左右跑,顾烟然焦急不已,尽管她不喜欢跑步,这时候也不得不甩开步子跑起来。 这个地方不像繁华的市中心,弄堂小巷很多,她担心方小方会跑丢,一个巷口一个巷口地找,幸好跑到第二个巷口就看到那小姑娘蹲在地上,连忙跑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不住地喘着气,“小方,你这样太危险了,你怎么能随便跑开。这样你妈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方小方站起身,双手环住她的纤细的脖子,小下巴磕在她肩膀上,明明是哭了,哑着声音说:“我很喜欢你,她这么说你让你难过,我不高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让你难过……” 顾烟然怔怔地听着她的话有些恍然。 这就是孩子的世界吗?相处也就两个小时的视角,她就能毫无保留地喜欢上你,并把你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简单成了一条直线。纯粹到让她心痛。 她抱紧方小方,眼睛微红,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难过的厉害,一直到方慕跑过来,她把小方的手递到她手上,“方小姐,我小时候不是因为贪玩没能学好小提琴,是因为我小时候在福利院,没有这样的条件去上课,连摸到小提琴的资格都没有。” 她看着方慕的眼睛,“以后对小方说话可以温柔点。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有颗金子一般的心,有时候说话太过严厉……金子也会失去原有的光泽。” 方慕对着她清澈的眼睛有些躲闪,“对不起,顾小姐。” 她牵着方小方的手离开。 顾烟然没立即回到琴怀,而是在这个微风拂面的清凉傍晚,在小巷子里摆设的一处石椅坐下来。 她很难过,是因为被方慕随意地轻视而难过吗? 她想了好一会,终于明白原因:她很喜欢方小方,仅仅只跟她相处两个小时,她觉得这孩子很可爱。方小方跑出去不见她很担心,非常担心,抱到方小方,听见她那样说,她感动,开心又伤心。 如果一个只见了两小时的孩子都会让她产生眷恋不舍的感觉,那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怀孕了,等着肚子一点点隆起,感受到有个生命体在自己的身体里成型,和ta朝夕相处十个月,再等ta出现在这世上,听见啼哭,看见容貌…… 她能受得了这孩子刚生下来就被带走的事实吗? 如果……如果她真的能生下这个孩子,她会好奇吧?她一定会好奇的!这孩子以后会长什么样子?声音到了青春期会不会变调,平时怎么和人相处,一个人独处时自己会干什么,喜欢做什么,以后想做什么,这个孩子…… 当她意识到,那个曾与她生命相结,她一分一秒孕育出的孩子一旦出生。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时,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情绪跌落谷底,为何这么难受,难受到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手机很不应景地震动起来,她看到是一个陌生来电,忍着泪接起,里面没人说话,她以为又是什么诈骗电话,突然就哭出声,声音越来越大,那边立即开口:“我是白雁翎,林思涵,你怎么了?” 醇厚好听的声音飘落到她耳朵里,吓得她手忙脚乱,第一反应就是挂了电话。 白雁翎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她这才想起来白雁翎之前给自己发的那条微信,匆匆抹了泪,担心那边他发觉自己的异样,随便地编了条短信过去,抹干净眼泪就往琴怀走去。 “我没事,刚刚看了一部电影,结局很不好,所以哭了,我不知道是你,别被我吓到了。” 白雁翎盯着短信看了半晌,眉心微微拧着,又收到她的微信,说她愿意去。 尽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却因为她刚刚极为悲切的哭声,心头也覆上一层不甚愉快的阴霾。 年华烟然:可以带朋友去吗? 一个小白:可以。 一个小白:你真没事? 年华烟然:没有【呲牙】。 这个表情分明是对着他大笑着的。 白雁翎却隐约看到了笑容背后,似有忧伤划过。 他手指动了动,最终没发任何消息过去,把手机放到一边。 - 翌日下午。 “你这个方案不错。” 在江山市通往景区的高速公路上,韩青枫的车在前面开着。钟铭儿和杨雅萱坐在后面的一辆车里,听见杨雅萱的话,钟铭儿眼眸闪烁,“不过你确定这行得通?” “任何男人看见这一幕都会血脉喷张的,更何况我查过了,白先生就是喜欢温柔娴静这一款的,到时候钟小姐你使出自己的个人魅力,既让他看到你的性感妖娆,更要让他注意到你的温柔和害羞,想拿下他还不是容易的事?”杨雅萱在旁边恭敬地说。 钟铭儿一想到杨雅萱描述的场景,浑身的血液就燃烧起来。但她看了眼前面车里的韩青枫,“怎么支开他?” “韩先生那边就更容易了,既然韩先生想找顾……” “顾烟然。” “哦对,既然韩先生想找顾烟然叙旧,我们就让他和顾烟然好好叙旧就行了。” “这些事你负责就好。” 钟铭儿懒洋洋地躺靠在椅座上,用略微警告的眼神瞧了她一眼,“小杨,我跟你说的那些事情,还有你知道的事情,最好都给我咽进肚子里,别让我知道你打了别的主意。” 杨雅萱连忙道:“当然,我自从进了誉仁就打算跟钟小姐你好好混了,绝对对你忠心不二。” 她好不容易哄好钟铭儿,转头看向车窗外面,恰好就看见顾烟然也正坐在车里往窗外张望。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顿时都紧绷起来,顾烟然看着这个差点把她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对她微微一笑,听见方小圆兴奋地在车里说:“哇,烟……” “烟这里是没有了,你别想了。” 顾烟然连忙转头堵住她的嘴,看了眼前面白雁翎派来的司机。轻声对她说:“到这别叫我烟然了,叫我涵涵吧。” 看着她迷惑不解的样子,她笑,“‘涵涵’和‘然然’都差不多,别叫我名字了,‘涵涵’听起来多亲切啊。” 方小圆点了点头,她放下心,继续看着手里的公司资料,想起刚刚和杨雅萱的对视,她身旁的那个身影估计就是钟铭儿,沉默地抿紧了唇瓣。 有这两个人在。准没什么好事! “涵涵……” 方小圆念着有些别嘴,她又念了好几声才觉得口熟,问道:“是谁邀请你去江山市的来溪山景点玩的?瞧瞧这阵势,还专门开车接我们过去!是你那个送了黑卡的长辈吗?” 顾烟然想,白雁翎的钱就是他父亲的钱,严格来说算是这么一回事,“对,你上次跟我说得找点关系,我现在觉得你说的对,所以现在,我就借着这长辈的帮忙。去这种名流聚集的地方,总比一个公司一个公司地跑好。” 白雁翎要去的地方,身边的大老板肯定很多,她借这个机会向他们介绍誉仁的产品,白雁翎算是帮她搭桥,能不能成功,说到底还是看她自己的能力。 “你终于开窍了!” 方小圆赞许地夸了她一句,看她神色微凉,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事……” 她只是在查看销售部里关于誉仁的资料时,想起自己在财务部时处理的一些账务。感觉誉仁对外公布的资料似乎与内部的很不一样。 她心头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却没继续深想下去,头有些晕,她把文件放到一边,闭目养神,想着刚刚看到的杨雅萱和钟铭儿。 一个是公司新晋员工,一个充其量算是誉仁总经理的亲属…… 看来韩青枫也来这里了。 她深吸了口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车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来溪山的景点区。 她和方小圆刚下车就有专人接过行李,“林小姐,你的房间在来溪酒店108号,和白先生隔了一个房间。白先生一会要同其他人去山上的温泉池,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带你上去。” “我知道了。” 她对接待人笑了笑,拉着好友往里走,方小圆果不其然捏了捏她的胳膊,小声问:“他们为什么叫你林小姐?” “秘密,我以后告诉你。小圆,我让你过来可是有求于你,这次来这里我势在必行要拿下一个客户,但我怕自己不行,得靠你在旁边帮帮我。” “我知道了。” 方小圆喜滋滋地,“能免费一日游,还是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么奢华的酒店,我一定帮到你!” 她们前脚到,韩青枫三人后脚也跟过来。来袭酒店设计的颇具古风,一楼有宽敞的中庭,四周的人都要围着中庭走,韩青枫下车接到父亲的电话,自己在外面说话,让钟铭儿先走,杨雅萱像丫鬟一样为钟铭儿提行李。两个人走进酒店,绕着走廊,自然也看见了中庭里四五株枫树,枫叶朱红似血,钟铭儿有些惊奇,“夏天还能有枫树?” 杨雅萱暗笑她没有文化,解释道“也不是所有的枫叶只到秋季才红的。” “枫叶不是只有秋天才红。” 在钟铭儿她们走廊的对面,顾烟然也看着中庭里的枫树,向方小圆科普。 方小圆惊叹:“烟然,你懂得真多,这里好美啊!” 在这样的炎热的夏季,这个酒店偏偏在自己的酒店中央中了这么多株高大的枫叶,落红是叶,铺满了整个地面,美得惊心动魄,如果只有红色又会显得诡异,酒店又在周围种了当季的鲜花,姹紫嫣红地衬托起这份铺天盖地的红,变得极有生气。 “我们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吧。” “等等,先让我这个刘姥姥拍点照片纪念一下。” 方小圆拿出手机,刚打开摄像头,准备拍点图片,却看到什么,慢慢放下手机,怔怔地往前看。 “你看什么呢?” 顾烟然好奇地也把视线投向中庭。这一看,视线就再难移开。 她们本来以为中庭里没人,忽然有个人从枫树的树荫中缓缓起身,抬起头望着面目红叶,伸出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组成一个方框,从方框里看向枫树。 他身材颀长,因而几乎能碰到枫树一些稍低的枝叶,清风徐来,枝叶在他额前微微抖动。 他神情极为平淡,长睫轻轻眨了两下。狭长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大片的红,挺拔的鼻梁遮掩了他另一只幽深的眸。 一片红叶飘落下来,他一只手接住,唇角淡淡掀了一抹笑,把红叶握在了手心里。 顾烟然看到这一幕,微微张口嘴。 她素来知道他的美,从杂志上,从电视上,从和他的接触中…… 但那只是“知道”,即使曾有过最亲密的肌肤相触,这一次。她才真真正正地领略到。 白雁翎,这样好看的。 这样想着,她的小心脏忽然跳快了一秒。 同时看到这一幕的自然也有对面的钟铭儿和杨雅萱。 如果之前只是贪恋白雁翎的身外之物,此刻,钟铭儿心脏几乎静止,下一秒,又如青石投水,在心口激起无穷联谊。 悸动。 对,就是悸动,这种感觉,她曾在韩青枫身上有过,四五年过去,这种被她嘲讽看轻的纯粹的感情突然就这么被唤醒了。 白雁翎并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他手心握着红枫,没继续逗留,直接从右边的木质阶梯走了出去。 杨雅萱立即看到对面的顾烟然,她心一紧,对着还沉迷在刚刚的悸动中的钟铭儿附耳:“钟小姐,马上就到傍晚了,来溪山一到晚上就凉,白先生一会肯定会和其他企业家去来溪山上的温泉池,我们准备一下,跟着一起去吧。” 看钟铭儿晕晕地应着。眼睛还是直的,她暗暗咒骂一声,直接拉着她走了。 “烟然,刚刚那个在中庭里我瞅着有点眼熟……是我知道的那个‘百雀羚’吗?” 过了好一会,方小圆才回过神问她,声音恍若飘在空气中。 “是他吧。” 顾烟然也拉着她准备走,“行了别花痴了,我们走。” “好可惜!” 方小圆扼腕后悔,“我应该拍下来!不,不能拍,我应该摄影,把刚刚那一幕摄像的……他长的的确很好看呀!” “这样的男人一般十个里九个是gay,别想了。” 尽管这么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也被稍微惊艳了一下……但正事要紧,今天已经是星期日,要是下周回公司她还没有开单,在公司肯定压力山大,“快帮我拿下一个单子啊方小圆同学!” “林小姐。” 两个人刚准备继续往房间里走,一个人直接从对面的走廊穿过中庭朝她们跑过来。 “林小姐。” 韩青枫出现在她们面前,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向顾烟然伸出手,“林小姐,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是吗?” 第59章 我要你拍一张和白雁翎接吻的照片(一) 他刚打完电话走进酒店,就从中庭的这头一眼看到对面的她。 这次和上次不同,他上次以为她是顾烟然,追的急,生怕再次失去她那样狂奔过去;这次带了犹疑,不清楚她到底是林思涵还是顾烟然,心底的不确定反而生出几分激动,他直直地追过来,带着探询的眼神看着她,平息着呼吸,手又往她这里伸了点,尽量不动声色,“林小姐。” 方小圆清楚地看见顾烟然的脸色是怎么苍白下来,她没等顾烟然有所动作,直接拦在她身前,一脸冷漠道:“不好意思啊,我们林小姐不是随便就和别人握手的人。” 她说完就拉着顾烟然往走廊深处走。 “你年少时为我编织的那些小玩意儿,蚂蚱,蛐蛐儿……戒指,我都留着,我都记着。” 顾烟然木木地被方小圆往前拉时,听见身后韩青枫的话。身体陡然一僵,却没有回头,硬撑着和方小圆去了108房间。 “哇!这水龙头和普通酒店的一点也不一样!这浴缸!” 方小圆一进来就惊叹,顺便打开了卧室的落地窗,“这风景!” 她好奇地四处看看摸摸,发觉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出声,转头看见顾烟然坐在床上,眼神虚浮,不知落在何处,双手乖乖地放在腿上,整个人像化成了一座雕像,动也不动。 她向她走过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顾烟然,从实招来,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林小姐是谁?百雀羚和你是什么关系?还有刚刚那位……你是不是曾经让我代替你送过文件的时候我见过他?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顾烟然像是清醒了些,她没立即回答,起身烧水,等待水烧开的途中,她从酒店的桌上找到赠送的两袋红茶包,才终于开口:“第一个问题……抱歉小圆,我暂时还不能说,以后……我指以后的以后的某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呢?” 方小圆依然没打算放过她。 水烧开,有轻微的响动,她把茶包撕开各放进一个杯子里,徐徐注入沸腾的开水,杯里渐渐染上和枫叶一般的颜色,“那个‘百雀羚’……我和他之前有些误会,现在解开了,我们现在就是认识,没其他什么关系。” 她摸着杯壁,热度传到玻璃上烫得她指尖迅速离开,“至于第三个,他应该就是认错人了。” 方小圆知道她肯定还是没说实话,却也没有穷追不舍地问下去,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也许在别人看来平淡无奇,但自己就是要把它装进盒子里,不愿别人窥视。 她也走到桌前,往顾烟然给自己倒的那一杯红茶里吹了口热气,扑面而来的馨香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在我看来,‘百雀羚先生’怎么看都要比‘认错人先生’好一些,各方各面都超过一些,如果他不是gay的话……但你好像更喜欢‘认错人先生’一点。”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呢,还是赶紧方小姐你赶紧帮帮我练练口才,一会我要亲自向那些个大老板们推销,要是无功而返,我是真的很难过的。” 顾烟然岔开话题,拿出产品介绍的资料递给方小圆,随着她绘声绘色地向方小圆描述自己要推销的产品,她心口微微的痛终于逐渐平息。 - “白董,请你放心,夫人已经和Boss一起来度假了。这里景色这么好,至少要待好几天才会回去。” 莫寒在上来溪山的路上向白夜傅偷偷汇报着,“而且我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真的比以前好很多,您是不知道Boss以前一看到夫人,那嫌弃……什么?夫人现在是不是和Boss住在一起?白董,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只是一个秘书,我怎么知道夫人是不是和Boss一起住……” 他边说边心虚地往白雁翎的后脑勺张望,后者正好回过头看他,吓得他匆忙和白夜傅说了几句立即挂了电话,脸上带着谄媚的笑:“Boss……” “林思涵来了吗?” “来了,林小姐当然来了,现在已经到酒店了,要不要让林小姐上山来?” 白雁翎摆了摆手,“暂时不用,让她先休息……我让你办的事快去办,别延误了时机。” 他也是来了这才知道这里不止来了江山市的青年企业家,有个在江山市北区的房地产大亨梁山也凑了热闹,北区是江山市新区,日前又被上面的政策锁定为重点新生态化城市来建设,他早已听闻梁山的名字,这次正好可以结交一番,也是意外之喜。 “是,Boss。”莫寒点着头匆忙往另一个方向赶,“我大概十分钟左右后回来!” 白雁翎顺着阶梯走到半山腰,天色更晚了些,他穿的依旧是上山前的衬衫西裤,此时感觉胳膊微凉,晚风荡过山谷,凉意就沁入到骨子里。 半山腰设了一处露天聚会的场所,已经有五六个人到了,为首的自然是四十多岁的梁山,他们看见白雁翎全都站起来,“白先生?” 白雁翎含笑走过去,同他们一一握手,“白雁翎,同各位幸会。” “……韩青枫,也同各位幸会。”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几个人闻声望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也快步走过来,额角的汗被山腰上支起的灯火照的晶莹。 韩青枫看见白雁翎还没入席,五六个企业老板又站着,知道他刚来不久,看着白雁翎。唇角也扬起笑意,“白先生,数日没见,今天又见到你了。” 白雁翎脸上依旧是客气的表情,仿佛两个人之前的那场打斗从来没发生过,他客套地应了句,两个人都准备列席,有几个人连忙往旁边移,“白先生,你应坐上座,和梁老板一起。” 韩青枫在这里资历最浅。成绩也不甚突出,和其他谦让着还是坐到了下座,看着对面的白雁翎,心底的怒火又隐隐地往上蹿。 他父亲刚刚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里,特意嘱咐让他和梁山交好:“……实力不够就得多认识点人,别以为收购了间不大不小的公司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你要是能给我带点好消息,我才让那女人和你一起进门。” “梁老板。” 觥筹交错间,韩青枫笑着开口,“听说你在北区建的那些……” “嗳,放松的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梁山脸上笑意满满,活着稀泥:“来溪山这么美的地方。适合静下心好好玩,掺杂了生意,这景色看的都不纯粹了。” “梁老板说的是。” “我就欣赏梁老板这样的儒商。” 有人立即恭维起来。 韩青枫兀自攥紧了拳。 这些马后炮,明明一个个都想问梁山手里攥着的地,他就是心急了些! “白先生。” 梁山转过头看他,“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白雁翎颇为闲适地靠在了椅座上,“第一次来。”声音有些懒洋洋地,“没想到这里这么美。” 梁山微笑,“白先生觉得来溪山美在哪里?” 白雁翎瞥了眼远处,看见莫寒的身影已经由远及近,碰巧瞧见韩青枫被阴影遮住一半的脸。又想起那晚自己对他来的那几拳,冲他一笑,嘴上的话对着梁山道:“美在……一些宏大又细微的地方。” 梁山读出里面不一样的味道,正想问下去,莫寒已经快步走到白雁翎身边,递给他一件东西,“白先生。” 白雁翎颔首,接过东西看向梁山,“梁老板,请收下。” 梁山表情微变,笑着婉拒,“白先生,我早已经说过,既然出来游玩,我不收东西……没想到白先生虽然姓白,做人处事上倒沾了些市侩的东西。” 他的话,像戏谑,似调侃,实讽刺,在座几人眼神微妙地看向对方,颇有些幸灾乐祸:这梁山还真是不好惹,对着白雁翎都敢这么说话。 韩青枫反应最大。直接笑起来,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看向白雁翎时眼中意味明显:我虽然没讨到好处,但至少不会像你一样这么丢脸。 白雁翎面不改色,像是没听出他的揶揄意味,“梁先生,我这礼物也不是送给你的。” 桌上气氛霎时为之一顿。 - “烟然,天色都暗了,你确定现在上去?” 方小圆和顾烟然沿着来溪山的阶梯往上走。 “当然,照着这个点,他们在上面也喝点酒了,上面景致这么好,他们心情不错,我随便就能找到一个大老板,向他推荐我们公司的产品,他如果心情好,我就能开单了!” 山间的路不太好走,石阶的每一层间距不小,两个人走了会都开始喘气,终于看见不远处的亮腾起来的灯光,顾烟然拍拍方小圆的肩头,“还有几步就到了,我们坚持一下。” 一个服务生急急地往下走,差点栽了一跤,幸而方小圆扶住她,“上山容易下山难,你这么急干什么,小心栽倒!” 那服务生脸色焦急,“有个客人的东西被我弄丢了,我正在找,已经从山顶走到这了,还是没找到……”说着已经带了哭腔。 顾烟然看她脸上是真真切切的着急,沉吟了一下。对方小圆说:“小圆,你能陪她找找吗,我一会办好手上的事就下来找你。” “嗨,我也正有此意,如果我先帮她找好了,咱就在半山腰见,这里信号不好,就别发微信了。”方小圆笑着对她摆摆手,“烟然,你先上去……” “小圆,在这叫我‘涵涵’。或者‘林小姐’都行,别忘了。” 顾烟然又小声地提醒她一句,见她拍着脑袋连连点头,忍着笑和她道别,继续往上走去。 - 众人看着白雁翎,都在想白雁翎手里的礼物不是送给梁老板,又能是送给谁的? “听说梁老板最近娶了位美人,我想着这礼物尊夫人应该喜欢,就合着这来溪山的特色,给她准备了点东西。” 白雁翎对他一笑。 那笑容让梁山都是一怔,下意识接过他手里的礼物,这才看清楚是个方方正正扁扁的玩意儿,像是一本书,他担心里面是个盒子,盒子里塞满钱……他在北区承接的可是政府项目,要是白雁翎这样向他行贿……他轻咳一声:“白先生,不介意我当面打开?” “只要尊夫人不介意就行。”白雁翎非常坦然。 梁山越发好奇,直接撕开了外面包裹的那层礼物纸,看到一个本子,封面像来溪酒店里的枫叶一样红,他有些惊讶:“这好像是moleskine的本子……” 他的小娇妻平常喜欢这些本子,美其名曰为“手账”。这一本是全球限量的纪念款,倒不是说有多贵,只是没能从官网上抢到,娇妻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没想到有一本竟在白雁翎手里。 他放开本子自带的红筋,发觉收纳袋里有东西,倒出来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从来溪酒店的中庭里取景,各种红色如山如海的描绘出一幅风景画面,还有一片已被做成书签的枫叶,正是之前白雁翎握在手心上的那片落叶。 他有些不信。还翻了翻本子,里面没掉出一张钱。 这几天……他正和家中娇妻闹别扭…… 他心念一动,没顾上桌旁其他人,径直拍了张本子的照片发给娇妻,那边很快发来语音,“啊啊啊啊啊!这是我一直想要的moleskine限量款!那叶子是书签?好美!那照片是来溪?好美!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白先生,谢谢你。” 梁山难掩激动,“我爱人说要现在过来……我去接她……晚上有空,再一起喝酒,我们详谈。” 他向其他人致歉。步履匆匆往山下走,剩的桌旁几人除白雁翎外,都是面面相觑。 梁山……就这么被一个本子攻略了? 他刚刚说要和白雁翎详谈,不就意味着向他抛出橄榄枝,江山北区日后的房产很有可能会分他一杯羹? 几个人眼里,瞬间看到了哗落落的钱币在闪,脸一下子急速充血,看上去好不滑稽。 这白雁翎……真有几分本事! 白雁翎此刻也缓缓起身,他感觉到天色有些凉了,准备照着先前的计划去更高点的山上泡泡温泉,“诸位。天气有些冷,我先走一步。” 莫寒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Boss,你怎么知道他老婆好这一口?” 白雁翎很讨厌别人说话粗俗,淡淡道:“有感情就有软肋,是个人都不外乎如此。” 莫寒心中腹诽:Boss,看来你很快也要有自己的软肋了。 来溪山上有七八处温泉池,这一处是酒店老板特意为他留的,泉池门口用竹子编制而成,上方有一牌匾:疏影池,光是听名字就知道里面的景致。 白雁翎推开竹门,转头看了莫寒一眼,莫寒连忙退避三舍,“Boss,你好好享用,我先下去了……要不要叫林小姐上来共浴一池?” 白雁翎的喉结微微滚动,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是!” 莫寒撒丫子的速度比狗腿还快。 他回过头,把竹门打开往里走。 漾着热气的池子上方徐徐飘着白烟,温泉池角落里的温度计显示现在是43.2°,现在正是适宜的温度。 旁边亭子里早已准备好茶点和干净浴袍。 这一方天地正好囊括了天上的那轮明月,旁逸斜出的树木枝干于月光的照射下,在池水里映出模样,正和“疏影”相对。 他很满意这里的景致,很快脱掉上衣,刚解开裤腰上的皮带,池水忽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他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比基尼的女人,她的头刚刚脱离水面,一头秀发顺势甩出来,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有几滴甚至溅到他的上身。 她轻颤睫毛,在水中剧烈呼吸,胸前波涛汹涌,仿佛随着她一呼一吸间喷薄欲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转过头,正好看见白雁翎漆黑的眼眸,惊叫一声,随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池里的热度,又或者是她撞见生人的羞赧,她脸上很快浮起一层红晕,带着惊慌和些许愤怒地盯着他,“赶快出去!这里不应该是你来的地方!” - 韩青枫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 桌上的其他人早都走了,他们邀请他去泡温泉,顺便找些姑娘按摩,他婉拒了邀请,沉着脸坐在桌上,一个人喝酒。 ……他想不明白,白雁翎到底是怎么获得梁山的好感的。 凭什么,就凭那个本子?梁山有没有点眼力见,这种东西都能收买他? 那个白雁翎…… 每每自己的视线对上他,最先逃开的总是自己。 他凭什么对着自己露出那样自信的笑容,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有点家底撑着而已。谁不知道他父亲白夜傅如何发迹的那些事情…… 白家有什么了不起!他有什么了不起! 他硬生生把酒瓶里剩下的酒悉数灌进肚子里,头已经昏昏沉沉,嘴上却还念叨着:“什么东西……你什么东西……” “你好,请问原本要在这里聚会的那些老板呢?” 有清脆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半眯着眼睛,醉酒的人肢体不协调,他转过大半个身子才看见之前被白雁翎护在手心里的女人,正在向服务生问话,手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顾烟然…… 不,她是林思涵…… 可她是林思涵又怎样? 他明明听说,白雁翎根本不爱她,也许上一次他护着她。只是想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白雁翎这男人,外界都传他性取向异于常人,也许他和林思涵结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根本没碰过她…… 如此说来,林思涵有背景,有身份,有地位,还比顾烟然干净的多,还长了一张和顾烟然那么相像的脸…… 他晕乎乎的脑海突然炸过一道惊雷:顾烟然是不完美的,是脏的;林思涵是完美的。是干净的。 而她们的脸,长得是一样的。 他真蠢,他居然还想着那个破鞋,他应该把目标放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去追求这朵金贵的娇花…… 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她的方向走去。 “什么?聚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顾烟然有些无奈,她向服务生道谢,拍了拍手里的文件夹,有些泄气,“算了,先下去找小圆吧。” 她刚准备走,忽然闻到一股酒味儿。 与之伴随的,还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见韩青枫正朝自己走过来,虽然步履不稳…… 可他的眼神竟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林小姐……” 他叫了她一声,步伐更快了些,好像下一秒就能勾到她的胳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顾烟然立即反应过来他喝醉了。 天已经全然暗下来,她看不清他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凉意,当下没再犹豫,往山上快步走去。 爬了一段阶梯终于到了平地。两边延伸开来的山路让她为难,她以为他不会抓着自己不放,不想回过头看见他穷追不舍,心瞬间被紧紧拧成一团。 平地上有路标:左边通往山顶,右边通往竹林。 竹林……竹林里面那么多竹子,他应该找不到自己。 顾烟然想通这点,立即有了主意。 - 方小圆帮服务员找到了她丢失的物品,服务员连声向她道谢,往山下走去。 “好了。” 方小圆拍拍手,“现在去找烟然……不,是‘涵涵’去。” 她正要原路返回,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方小圆是吧,别往上走了,回你的酒店房间好好睡一觉去。” 方小圆蹙眉抬头,阶梯上的灯光不够明亮,她只能大致看清楚是一个年轻女人,模样好像还挺好看,只是说话间趾高气扬地样子让她非常不爽。 “你谁啊?”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 杨雅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好同事没准现在在和某个男人颠鸾倒凤,也许你就快要跟着她鸡犬升天了。” 至于钟铭儿…… 没准现在在温泉池里和白雁翎来一场鸳鸯戏水。 杨雅萱笑起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聪明的人。 她不无得意地想。 第60章 我要你拍一张和白雁翎接吻的照片(二) 方小圆看着眼前陷入极度自我意淫的女人,双手不耐烦地抱起了双臂,“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你说什么?”杨雅萱怒,“你说谁是野鸡?” “年纪轻轻不努力工作提高业绩提升自己能力,天天想着怎么算计别人,你这样和来路不正的野鸡有什么区别?” 方小圆向她翻了好几个白眼,抬脚往阶梯上走,“滚开,好狗不挡道!” 短短两句话,杨雅萱被她叫成鸡又骂做狗,脸色难看极了,直接张开双臂牢牢地挡着她不让她走,“你不准上去!” “呵呵。” 方小圆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往前冲,“你现在在上面,我在下面,有本事你就推我下去,不然别想挡我的路!”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竟让杨雅萱有些害怕,往后面的台阶走了两步,咬牙索性道:“反正你现在去也晚了,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她快步往山下走。很快没了踪影。 “神经病!” 方小圆骂了她一句,却在她离开后面色立即凝重起来,“烟然……” 她快步往半山腰的方向走,“你在哪呢……” - 疏影池。 白雁翎拿着刚刚脱下的白色衬衫,看着池里的女人,微微扬眉,语气和缓:“小姐,你走错了,这个温泉池被我包了,只属于我一个人。” 钟铭儿在池里依旧双颊绯红,对他怒目而视:“你胡说,我也早就定下这个池子了,怎么可能你又包下了?你一定在骗人,太无耻了!” 白雁翎没有动怒,反而唇边牵了一抹笑,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不然我叫这里的负责人过来,查查是他失职还是出现了什么别的问题?” 他说着已经重新披上衬衫,左手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右手已经摸出手机,找到了酒店负责人的电话,即将打出去时,听见池里女子软绵绵的声音,“……等一下。” 他抬头,看见女人疑惑地盯着他,“难道……难道这里不是花颜池?” 他摇头,“不,这里是疏影池,看来是小姐你走错了。” 如果刚刚她的脸蛋只是绯红,现在已经可以滴出血来,她连忙往池子边靠近,“抱歉,是我弄错了,刚刚还对你出言不逊,还骂你……真对不起……” 她身形颇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池子,刚走上来,他已经递过来一条浴巾。 “谢谢你。” 她红着脸把浴巾披到身上,仰头看着他。 明亮的月光下,他足足比她高出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从他走进来到现在,他的语气一直非常温和,丝毫没因她这不速之客而动怒。 他良好的修养,温柔的举止,礼貌的目光,气质浑然天成,根本不是韩青枫所能比拟的。 她清楚地感觉的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久违地悸动,披着浴巾又往他走近一步,“没留神”踩到浴巾,浴巾一下子全掉下来,她的美好身材展露无遗,她整个人直直地往他身上栽去,两只胳膊肘正好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不好意思……” 她慌里慌张地解释,手却不自觉地攀上白雁翎宽阔的肩膀,近乎迷恋地看着他迷人的下颌,以及极其俊美的五官。 她能感受到他平缓的心跳。 这样美好的夜。美好的月光,美好的一双人…… 就应该做些美好的事情…… 她这样想着,缓缓闭上眼,唇朝着他凑过去。 “太急了。” ……? 钟铭儿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到他的声音,醇厚如酒,磁性迷人。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白雁翎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一根修长的食指慢慢地疏远两人有些亲密的距离,“我是说,不知名的小姐,你太心急了。” “前面演的还挺像,后面因为心急就绷不住了。”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两人的距离已经逐渐拉开半米远,“走错的人,她眼里的惊慌和窘迫应该多一些,而不该饱含这么多的……欲望。” 钟铭儿忽然觉得心里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消失了一样,她心慌不已,向他走近一步,企图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白先生,我……” “哦,原来你知道我姓白,看来不只是一时走错。” 白雁翎后退一步,再次拉开两人距离,脸上的笑意在钟铭儿眼中看来已经成了浓浓的讽刺。 她忽然明白,从他刚进来看到自己开始脸上就挂着的那抹笑意,不是因她生起好感的笑,而是看穿一切的,讽刺的笑…… 她自知失言,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还是不甘心地想靠近他,“我……” “出去。” 白雁翎俊容上已无任何笑意,恢复了平时的无情与冷漠,“别让我说第二遍。” “砰!” 疏影池的竹门突然被打开了。 两个人转身望过去,方小圆已经破门而入喘着粗气,她已经闯了好几个温泉池,一直没找到顾烟然,还被几个警卫在后面“追杀”,正六神无主时看见白雁翎,连忙呼救:“百……”咽了口唾沫,“百先生!涵、涵涵她……” “她怎么了?” 白雁翎眉心一拧,朝她走过来。“她怎么了?” 方小圆身后几个警卫正好追过来,他们本想把方小圆这个可疑人士带走,看见白雁翎就在她身旁又不敢直接把人抢过去,在他们也进退维谷之际,忽然收到竹林区的呼叫:“竹林区外围有人掉进狩猎用的土坑里!速速找人来救援,收到请回复,完毕!” 警卫立即回复,匆匆往外跑去。 方小圆心慌,看着白雁翎不确定地问:“会不会是涵涵?” 白雁翎没有耽搁,直接往外走,“去看看!” 方小圆连忙追了上去。 疏影池旁只余钟铭儿一人。 她面色灰白。僵站在原地,湿冷的身子被冷风一吹,禁不住开始打喷嚏。 和白雁翎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毁了…… 他对她的印象降至冰点,她却对他的渴望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她恋慕他,他却已经厌弃了她。 她不甘心,不甘心! 钟铭儿紧紧咬牙,眼底露出浓浓的愤懑。 - “你是林思涵的朋友?” 白雁翎跟着警卫往山上走时,问方小圆。 “是的。” 方小圆回答,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尽管她平时喜欢咋咋呼呼的,但在他旁边也安静下来。想起自己之前还打过他,心里就更害怕,索性抿紧了唇不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 他步履越来越快,一路上看见很多服务生都跟着警卫过去,内心隐隐生起某种不安。 “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跟她一起上山的,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和她暂时先分开了,没想到等回来就找不到她了。” 方小圆呼吸都变得急促许多,这里可是山上,并非是平地,如果烟然真的遇上什么事情…… “她不会有事的。” 白雁翎突然出声,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有我在,她不会有事,你别多想。” 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她可能还抱有几分犹疑,但白雁翎这样说出来,方小圆忽然就安下心,认认真真地点头,“嗯!” 两个人爬了好一会的石阶,终于走到右边的竹林里,那里已经站了三四个服务生,看见警卫连忙喊:“就在这里,有人掉进坑里了!” 来溪山竹林很大,平常外围是不让人进入的,因为要供人狩猎玩乐,地上就有了各种为捕猎布置的危险猎具。 那两个警卫连忙跑过来,“洞在哪?” 服务生颤巍巍指了指他脚前一步路的距离,“喏,就在你脚下。” 警卫低头,看见黑魆魆的洞口,里面幽深不见底,黑暗的视线下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也听不见里面有没有声音,心底一下子就犯了怵。“这……这洞多深?” 服务生脸色难看,“可能深个五六米,也可能三四米,都是猎物滚进去的地方,谁知道会有人进去……” “你们倒是快出一个人下去把人捞上来啊,刚刚还听见呼救声,现在听不见,可能都出事了。”另一个服务生急急地说。 两个警卫看了互相一眼,“你去啊。” “我个子又不高,你下去不行?” “我个子高,可我没你胖,捞人不一定能捞的上来……” 旁边看着的服务生见不得他们互相甩锅,“怎么回事!到底还救不救人了!” 这下两个警卫一致对外,“都是你们这些服务生,不好好看着这些客人,净让他们瞎闯!现在闹出事情来了吧?” “怪我们,哎呦呵,你们就一点错也没有,你们可是警卫,警卫平常是干什么吃的?你们……” 方小圆在旁边看的着急,这五六个人里面能不能出一个干实事的人来啊! “都给我闭嘴!” 白雁翎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炸的几人皆是一惊,寻声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冷峻的气场震慑住了所有人。 白雁翎直接走到坑口,先是蹲下来往里喊:“林思涵,你在里面吗?林思涵!” 无人回应。 他的面色瞬间冷沉,如果能听见她的声音倒还好,听不见……可能真出了什么事情。 他不再犹豫,伸出右手,“绳子在哪?我说绳子!” 服务生如梦初醒,连忙把绳子递给他。 他很快将自己的腰部绑起来,绳尾甩给其中一个警卫,同时冷岑的目光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我只说一次。” 他语气非常平静,听起来却让人浑身发颤,“如果在我下去的时候,你们还互相推诿,不专心把我和我要救的人拉上来……你们所有人别想在这干下去。” 说完,他扒着洞口,直接滑了下去,很快没有了踪影。 方小圆快步走到洞口处,抢过一个服务生的手电筒,往里面照,“百先生!小心。涵涵就拜托你了!” 她光是看着这样深不见底的洞口都觉得害怕,有些鄙视自己的胆小,又感叹幸好“百雀羚”在这。 什么“百雀羚”? 她摇摇头。 下次一定要向烟然问清楚这位先生的名字才好,不能再这样随便给人家起外号了。 白雁翎一把放长自己的绳子,一边沿着洞缘往下降。 “林思涵?” 他又喊了一声,听不见任何人的回应。 “……你不能出事。” 在逼仄的洞口内,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路飙高,深深地吸了口气,鼻息里尽数是尘土的味道。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那么瘦小,那么纤弱,还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强迫自己不深想下去,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却往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幸好没过多久他的脚就触到地面,洞底深暗,尽管洞口有人一直在传递光源,能穿透阻碍到达洞底的却少之又少。 他蹲下来在地面摸索,终于摸到一个人,“林思涵?” 那人依旧没有回应。 白雁翎此时此刻的表情无人能知晓,他迅速摸到那人的腰部,飞快揽住抱起来,大声朝外面喊。“收绳!” 一直紧张注意里面态势的方小圆听见白雁翎飘飘忽忽的声音,连忙对警卫和服务员说:“人救到了,赶快收绳子!一起收啊,这样不就快一点!” 白雁翎很快感受到腰间绳子往上提的趋势,他顺着拉力站到了洞壁上,一点点往上升,同时,他敏锐地感觉到胳膊上抱着的人的重量要比林思涵重很多。 她不是林思涵! 外面五人加上方小圆齐心协力,绳子被拉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中间,月光和手电光线透进来。白雁翎终于看清自己拉上来的人是谁: 竟是韩青枫! 韩青枫在这种拉拽中,原本昏迷的意识渐渐苏醒,他的眼睛被来回闪烁的手电照的极不舒服,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面无表情的白雁翎。 “你……” “林思涵在哪?” 韩青枫意识逐渐清醒,终于发觉自己是被白雁翎拉着在洞口边缘,他盯着白雁翎,咳嗽几声,然后冷笑:“林思涵?我也在找她……我跟着她到了竹林……结果她左绕又绕我就看不见她了……怎么,洞里面只有我,你很失望是不是?我看你和林思涵关系不是很好嘛。她去哪你都不知道?那她现在在哪,我想你也不知道吧……“ 白雁翎盯着他得意的笑容,唇角微微地动了动,下一秒,他直接放手,几乎是把韩青枫扔了下去! “啊--!” 韩青枫在洞里的惨叫声,自然也传到了上面,几个人面色惨白,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倒是加快了手上的力度,白雁翎很快就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默不作声。迅速解开了捆绑于自己身上的绳子,匆匆往竹林外走去。 “先生,里面的人……” 有服务生担心地问。 “洞口不深,就是暗了点,你们自己把他拉上来吧。” 他头也不回。 方小圆连忙跟上去,“里面的人不是涵涵?” “不是。” 他此刻胸腔起伏的厉害,“去外面找。” 说着,他已经拿起手机,给莫寒打电话,“莫寒……林思涵不见了,我说不见就是不见的那个意思,现在给我找人,今天晚上我务必要看到人……” 莫寒还在跟他确认问题,他拧着眉心作答,方小圆在旁边紧张地站着,忽然感觉后面升起一股风,转头看见那位顾烟然口中的“认错人”先生满脸阴狠,跌跌撞撞地冲着白雁翎跑过来,连忙对白雁翎道:“百先生,小心点!” 白雁翎捏着电话刚转过头,就见韩青枫一个拳头过来,他迅速闪到一边,脸色终于暗下来,“韩先生,手下败将还想和我比,真是多此一举了。” 他拿着电话不想与他多过纠缠,继续往前走,听见韩青枫在他背后突然大骂起来: “白雁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靠着你爸才成了江山市的什么第一首富!你脸上那种看不起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更看不起你,我还看不起你爸!你以为你爸多干净,听说当年他做门童的时候要不是被一个富家女看上,到现在他可能还只是个门童,至于你不过就是个门童的儿子!你们只不过长了张好看的脸!一个男人,浑身上下只有脸是优点,你和你爸是有多一无是处?你们知道自己在别人看来只是个笑柄吗?” 白雁翎听见他的话,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停下来。 “没问题了是吧,没问题就去找。” 他对莫寒说完这些,摁掉电话看向韩青枫,额头的青筋慢慢渗出来。 韩青枫狼狈不堪,偏偏嘴上带着扭曲的笑看着他。 他朝他走过去,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到他跟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都已经拿起了拳头想直接往他脸上来一下,还是方小圆在旁边劝道:“百先生!现在找涵涵要紧!他喝酒了,而且喝了不少,没必要跟一个酒鬼一般见识!” 白雁翎盯着韩青枫,清晰地看见他琥珀色眼里明晃晃的愤怒和隐藏的恐惧,也自然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已经动怒的脸。 他依旧拽紧他的衣领,让他逐渐感觉呼吸不畅,让他从自己漆黑的深眸里看出不屑的笑意。 “小伙子。” 白雁翎语气很平和,“这世上要你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你要耐心,要受得起这些挫折。你骂我和我父亲的话,我今天记住了,希望你酒醒后也记住你曾经说过什么。” 说完,他甩开韩青枫的衣领,像是甩开一件垃圾,直接让韩青枫跌倒在地上。 他倒是想让这男人直接被扔出山崖,却已经没有了管他的心思,和方小圆走出竹林,看见风景指示牌指着左边是前往山顶的路,未做犹豫就准备往上走,看见旁边衣裳单薄的方小圆。沉吟了下说:“你回去吧。” “我怎么能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去找她!” “你听我说。” 他的语气恢复了耐心,“既然这一高度上我们没看到林思涵,警卫已经朝着竹林更深处找去了,我们现在还能搜索的就是上下两个方向,我是男人,力气比你多很多,我往上找他,你回去的时候就相当于往下找她,谁先找到就先到半山腰上,我们在那汇合。” “好!” 方小圆明白了他的意思,没过多纠结。“现在是晚上,你小心点!” 白雁翎点点头,转身朝更高处的台阶走上去。 方小圆焦急地往下走,还时不时地问服务生,她一直下到半山腰也没看见人影,也不确定白雁翎和警卫有没有找到她,本来想上去看看情况,想起白雁翎说的话,还是咬咬牙继续往下走。 顾烟然,你跑哪去了…… 烟然,你赶紧出来,要是没出什么事情的话,就千万别躲,别…… 她还在心里默念着,就看见顾烟然正和一对男女往上走,看上去谈笑甚欢的样子。 这让和白雁翎已经找了她许久,为她担心许久的方小圆,脸上立即露出了怒意。 “是吗?梁先生你真的愿意买我的产品?” 顾烟然激动极了,连连向他道谢。 梁山笑着搂紧自己的妻子,“小姑娘,能花大成本到来溪山上,这么晚了还不忘记推销自己公司的产品。还哄得我老婆这么开心,我就是为了你这份努力,我也不会拒绝你的。” 梁山刚接了自己老婆到来溪山,就不想遇见了正在下山的顾烟然,几人聊了一会,顾烟然把他小娇妻哄得很是开心,因而……区区几十万的一个单子,随便签了了事。 “小姑娘,我和我老婆……” “我懂,我懂。” 顾烟然笑着与两人拉开距离,“花好月圆夜,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梁山和梁夫人对她笑了笑,两人往阶梯上继续走去。 顾烟然摸着自己手里的文件夹,开心地差点要跳起来,“太好了,终于开单了!” “顾烟然!” 方小圆压着怒气冲她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也往山上走,“跟我上去见个人!” “怎么了小圆?” 顾烟然云里雾里,“见谁去?” “见一个为你担心快两个小时,为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为你忍下本来不用忍的气的人!” 方小圆拉着她飞快地往上走,“不多说了,我们先去找他!” 第61章 我要你拍一张和白雁翎接吻的照片(三) 顾烟然懵懵地被她往上拉,感觉手腕处疼的厉害,脑子被夜间的山风吹的迷乱,山间的台阶旁一盏盏暖黄色调的灯笼亮起来,她受不了这样剧烈的运动,轻喘着气道:“小圆,你慢一点……” 也就一两个小时的光景,她错过了什么事情吗? 她之前被韩青枫一路追着,很快从风捎过来的气味中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有了先前的经验,她镇定很多,走到竹林区里,等着韩青枫晃晃悠悠地追过来,就掩着身影悄没声地绕了出来。 她本来想去找那些老板,又从服务生口中得知这些人要么去泡温泉,要么找一些“特殊服务”去,她不好打搅这些老板的雅兴,就下山去找方小圆,同事没找到,却遇见了梁山。 事情简直出乎意料地顺利!她都不清楚为什么梁山和他的妻子今晚心情这么好,他们听着她紧张到结巴的自我介绍,还耐心地让她调整心情,放松放松再说,她也从不知道自己嘴巴这么甜,能哄得梁山那跟网红一样漂亮的妻子咯咯笑个不停。最后,她卖出去了组长交给她的单子,她终于开张了。 她不明白,本应为她高兴的方小圆怎么会不太开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问。 方小圆回头看了她一眼,叹气,“我想去找你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神经病挡我的路,不让我找你,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绕过那神经病去半山腰也没看到你,只好到处乱闯差点被警卫抓起来,幸好遇到了‘百雀羚’先生,他听我说我没找到你,又听说有人好像掉进打猎用的坑里,连忙跑过去找你,在竹林里,那些警卫和服务生相互甩锅,都不愿意下去,百先生二话不说拽着绳子就下去救你……“ “竹林?” 顾烟然心一动,“我当时不在那……” “你当然不在那,百先生救上来的是‘认错人’先生,百先生一看不是你,直接就把‘认错人’先生扔了下去。” “你说什么?他把韩……他把韩青枫扔了下去?他怎么能这样?” 顾烟然的秀眉瞬间紧紧拧起来,声音也冷下来,“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方小圆瞪大眼睛看着她,“他为什么没有资格?‘认错人’先生一定是先说了什么激怒他的话,不然百先生也不会扔下他不管,你不知道‘认错人’先生被捞上来的时候,在那么多人面前,对着百先生侮辱他的父亲!我听到都想打他!但我跟百先生说,找你咬紧,他才没有对‘认错人’先生做什么。” 回想之前的场景,方小圆还是忍不住忿忿啐了一口,“‘认错人’先生根本不像个男人!” “所以……他怎么样?” “你说百先生,他继续上山去找你了,来溪山海拔不低,他没准都上到山顶去了……” “我是说。”顾烟然摇摇头,“‘认错人’先生怎么样了?” 方小圆现在真的有些生气了,“你问他干嘛!他能有什么事情?现在估计回酒店呼呼大睡去了!烟然,你的眼光真的很糟糕诶!我现在要修改之前对他们两个人的评价,百先生要比‘认错人’好一百倍,不,一万倍!” 面对同事的气恼,顾烟然很平静,依然执着地为韩青枫解释,“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毕竟他醉酒了。” “你……” 方小圆气急,她真后悔,刚刚没用手机录下韩青枫那副丧家之犬狗急跳墙的样子,还想反驳,忽然听见一声有人大喊:“夫人!” 莫寒已经朝两人飞奔过来,他看见顾烟然高兴不已,“太好了夫人,你刚刚去哪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 顾烟然一边答着,一边看着满脸疑惑的方小圆,悄悄用手在唇边比划了个“嘘”的手势:你以后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慢慢告诉你。 “那就好,我现在就给Boss打电话。” 山上的信号实在不好,莫寒拿着手机下了几层阶梯。到一边去打电话,方小圆看着顾烟然的眼神复杂,“烟然,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呢?” “也没多少。” 顾烟然看着她,露出歉意的笑,“但我答应会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没多久,莫寒拿着手机走上来,脸上的愕然尚未消散,“夫人……你先和你的朋友回酒店休息吧,Boss说的。” “他在哪?” 顾烟然问道。 “好像还在爬山,可能要去山顶。”莫寒挠挠头,“我也不知道Boss在想什么。” 顾烟然没想很久,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方小圆,“你们回吧,我上去找他。” “这怎么能行?” 方小圆和莫寒脸上都露出惊愕神情,立即出言阻拦,“这样……” “他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去找他,这样很合理。” 顾烟然没给他们继续劝阻自己的机会,“你们回吧,别担心我,我能找到他的。” “夫人……” 莫寒还想劝阻已经转身往上走的顾烟然,方小圆已经阻止了他,“行了,我们回去吧。” 她知道顾烟然内心隐藏的那股固执,干脆不劝,况且,她说的很对,百雀羚先生的确为她做了很多,她只不过是上山去找他,也算不了什么吧? 莫寒没再说什么,同方小圆一起往下走。 他走着走着终于忍不住,还是问道:“请问……林小姐喜欢我们白先生喜欢了很长很长时间……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 他怎么觉得…… 林小姐并不是很喜欢他们Boss呢? - 顾烟然看了眼手机,还有十分钟就到晚上十点了。 陆陆续续有游客下山,她逆流而上,极其的异类。 王安石曾道:“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 走的越高,人流越少,她越能体味这句话的意境。 山风越吹越凉,沁入人的骨子里,她却喜爱这样的风,伸出手来拥抱,直至指间也渗入至寒的凉意。 突然转身回望,就看见身后已经起了一层雾,尽管阶梯两旁还有灯笼在照着。这雾好像隔绝了她的后路一样,让她只能向前,她看见距离自己极近的天空,和几乎压在头顶的月亮,明月分明被清澈的星星包围着,欢迎着,她却觉得月色寂寥,还带了点忧伤。 她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直到她看见他的背影。 白雁翎的背影。 她抬着脚步就想朝他走过去,却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静静地站在背后看着他。 她看出他似乎在想些什么,她不确定现在过去打扰他是个好主意。 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让他知道。她在他背后等他。 却突然在此时接到一个电话,她看到来电显示,连忙悄声往一边退去,接了电话,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喂……” “干什么呢,声音这么小。你现在在哪呀,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现在好不容易才接通了一个。” 那人传来轻轻软软的笑声,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回答,语气忽然冷下来,“小然。我要你现在立即拍一张和白雁翎接吻的照片,就现在,拍完马上发给我。” 说完就立即挂了电话。 - 湿哒哒的浴巾直接朝杨雅萱脸上招呼,杨雅萱没有吭声,把脸上的浴巾拿下来,看着钟铭儿在自己的房间里换着衣服。 “我还真以为你有本事,结果你居然这么没用,你和杨悦有什么区别?猪头猪脑,全部都是一个样!” 钟铭儿匆匆换好自己的衣服,还不解气,嘴上抹了一半的口红就往她身上砸,“你倒是有脸回来!” 杨雅萱连忙往一边躲。“对不起钟小姐,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没想到!永远都是没想到!” 钟铭儿大怒,“你别在我面前待着了,白雁翎对我的第一印象已经差成这样,都是你一手‘妙计’造成的!现在,你给我滚!” “钟小姐,事情还是可以补救的……” “都这样了还补救什么!” 钟铭儿根本不愿意听她多说什么,她此时接到电话,“什么?青哥住院了?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看他!” 她摁了电话,狠狠剜了杨雅萱一眼,“这段时间你滚到销售部上班,别让我看到你,想回来继续为我做事,我先看你能把顾烟然折腾成什么样!连她都搞不定,你还想帮我获取白雁翎的心?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她已经走到门口打开门,对杨雅萱扬了扬下巴,很不耐烦道:“没听见我说的话?滚出去!” 杨雅萱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她抱着钟铭儿换下的浴巾走了出去,看着钟铭儿关门离开,不忘说一声:“钟小姐一路平安……” 可恶。 她心里已经恨上了钟铭儿,可她更恨顾烟然。 她本来指望着今晚钟铭儿能和白雁翎修成正果,韩青枫和顾烟然旧情复炽,这样钟铭儿就能顺理成章甩掉韩青枫。她也能受到重用,却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她现在对自己异常恼怒,拽着浴巾,都不知道自己把浴巾撕开了一条小缝。 “我还不信我对付不了你,顾烟然是吧?哼……顾烟然……” - 白雁翎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下面的风景。 他抽了根烟,还没到最高处的山顶,他已经累了,他就坐在冰凉的石头上,俯瞰月光下的山谷。 怎么喜欢上她的? 如何喜欢上她的? 为什么喜欢上她? 他用香烟帮自己回忆那些过往,不对啊,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她朝自己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故意勾引自己的,他真是厌恶她,却怎么又让秘书给他订房,还是上了她的套了呢? 后来她用各种方法接近自己,他就更讨厌她,一眼都不想看见她,那次他把她从家里赶出去,她一定也是故意的,故意在门外等了一夜,就是想让他愧疚吧……也不对,她那样娇里娇气的女孩,怎么能撑一夜之久,她如果想让他愧疚,为什么看见他跑出来,又啐他,还又骂他? 她对他说只见三次,她那样诚恳的样子,他觉得她应该还是在做样子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却慢慢觉得她好像不一样……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和外界所说的她也不太一样…… 结果第二天他又见到她,他真是出离愤怒了,却突然被打。又被她敷药,他透过前面昏黄的路灯看着她的脸,他突然觉得她还挺好看的,很可爱?是可爱,所以他忍不住吻了她? 不,他是想起五年前那个女孩了,他胸腔一水的郁结无处纾解,他就吻了她,然后就后悔了。 他狠狠吸了口烟,这一口很长很深,肺叶里充斥着尼古丁的气味,他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个曾经给自己红绳的女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他对自己说要找她一辈子,五年后就这么轻易地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他想这是他难受的原因,可细细地想,在缥缈的烟雾中不断地想,他终于想明白:让他真正难过的不是自己可能负了那个女孩,让他真正难过的,是他发觉林思涵,林思涵可能…… “白先生。”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女声。 他浑身一震,转过身,看见林思涵就站在自己身后。 她望着他,似乎有些窘迫,咽了口唾沫,缓缓地说:“白先生,谢谢你,我听我朋友说你为了找我很辛苦,辛苦你了,我没事。” 月光下,她的杏眸清澈如洗。 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他终于明白过来。 不是可能,是根本。 林思涵根本不喜欢他。 这不是很可笑吗?人人都说林思涵喜欢他喜欢的要命,她喜欢了他很多很多年,还逼着他和她结婚,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她却不喜欢他。 在那一刻,他心底的难受终于升级为痛苦,像缓缓淌过的流水,一点一滴萦绕在他的心间,并逐渐填满。 他甚至有些愤怒:既然她根本不喜欢他,何必来招惹他?之前要死要活也要接近他,无论如何也要和他结婚,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走吧。” 白雁翎闷闷地吐了口烟,“我还要待一会。” 顾烟然抿了下唇,朝他走近,“那我陪你。” “我让你走你听到没有!” 他有些失控。几乎是朝她吼出来,就看见她立即退了一步,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他马上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 真是疯了,他自诩脾气很好,怎么每每见到林思涵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 父亲说的对,和林思涵在一起的时候,他哪里还像个二十七岁的人? “我的意思是,我想在这静一静,这儿冷,你先回去。” 他看了眼她单薄的裳衣,“你穿的不多,别感冒了。” “……你穿的也不多啊。” 顾烟然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走。看他没再赶自己离开,就一点一点挪到他身旁,在他坐着的石头旁边席地而坐,双手抱住了膝盖,和他一样往山谷看。 白雁翎看她这样,也不好发怒,只好问她:“你为什么等我?” 你又不喜欢,何必装出关心我的样子? 顾烟然瑟缩了一下肩膀,没有看他,只是问道:“白先生,你是不是心里有个人?” - 江山市。 私人病院里。 “探病时间快要到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护士对时见深的父母道。 两人看着病床上依旧沉睡的儿子。脸上均有不舍之意,时母眼睛微红,“也不知道阿时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阿时会醒过来的,也许明天就醒过来了。” 时父搭着她的肩膀,“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护士刚想关上病房的灯,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喊声,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向病床,看见病人的双眼缓缓睁开,连忙去叫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病人父母,“4329病房的家属!病人醒了!” 两人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向护士,她已经催促道:“快点去看看病人吧,马上就到时间了,我去找值班医生给他看看情况。” “阿时!” 时母率先反应过来奔向病房,时父紧随其后,他们刚跑进去就看见时见深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天花板不说话,眼泪瞬间掉了下来,齐齐围住病床,“阿时,你还好吗?” 时见深的桃花眼渐渐聚焦,转向自己的父母,声音干哑,“爸,妈,我没事,我很好。” “现在我们就跟警察联系,一定要把撞你的人找出来,我们时家在江山市也不是容易欺负的!我……” 时母一边哭一边摸着他英俊的脸,时见深伸出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手,“妈,不用麻烦警察了。” 他脸上闪现一抹奇异的笑,“我知道怎么找到肇事者,你放心,我会把他找出来。” 时父给他端了杯水,他缓缓喝下,“爸,雁翎呢?” “你找他?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 他摇摇头,“这事不急,不用着急。” 他看着父母,微微地笑,“活着真好。” 时母眼泪更加汹涌,时父抱着她,握住儿子的肩膀,没有说话。 “阿时,你要是真喜欢她……”时母按着泪,“我求也要求她回来……” “不用了妈。” 提起“她”,时见深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很快绽放一个微笑出来,“她的事我不在意了。人生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来不及想其他东西。” “那就好……” 时见深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的母亲,轻轻安慰她,“我以后会做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我。” - 白雁翎听见她的问题,心口像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我感觉到的。” 她低头拔着脚边的小草。 “那你呢?” 白雁翎手里夹着那根还燃着的香烟,“你心里也有个人对不对?他的昵称是‘萌青’。他的真名叫韩青枫,是吗?” 顾烟然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又很快低下头不看他,“……没有,我一直喜欢的都是……” “你想从我这听见真话,又对我撒谎,林思涵,你真是打的好算盘。”如果身边有酒,他真想一饮而尽。 顾烟然不说话,她并非不想对他说实情,只是她现在是林思涵,林思涵自始至终只喜欢他白雁翎一个。她不能在这样的身份下说出她曾经和韩青枫有过一段过去。 她以前为林思涵这样的保护皮庆幸,现在,她忽然有些讨厌自己身上有这张皮:因为这张画皮,她不能告诉他,她没有父母,她曾经爱过一个人……她很羡慕他。 白雁翎见她长长地沉默,捏着手里的烟蒂,“其实喜欢过别人也没什么,你这样我心理负担反而轻一些。” 她有些郁闷地踢了块石头,“我……唉,我跟你说一个我的朋友事情吧。” “你说。” 他笑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这是她的故事。 “我有这么一个朋友。她和她的青梅竹马谈了场恋爱……” 白雁翎蹙眉,韩青枫和她是青梅竹马? “后来,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在她的竹马看来是不可原谅的,她的竹马狠狠地骂了她,然后和她分手……她因此很伤心,不顾一切地逃离了原来的那座城市,到别的地方求学去了。” 林思涵一直只在本地上学,他是知道的。 他现在才终于肯定,她说的还真是她的一个朋友的故事。 “然后呢?” “然后……” 顾烟然徐徐吐出一口气,“然后我那朋友就明白了,其实爱情这件事情吧,坚强又脆弱,渺小又伟大,可笑又可悲的,只是她能明白,她想得开,她却放不下,她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愈合了,她却知道在最深最暗的夜里,脑海里仍然常常飘过他的影子。” “我说这个,其实意思是想跟你说,白先生,人这一生总要背负荆棘前行。有些人的荆棘是明面上的,明晃晃地就压在他的肩上,有的人肩上看不见,其实早就深深地埋进他的灵魂里,然而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继续往前走,尽管肩上疼,心里疼,但是疼着疼着就习惯了。你别因为心里有一个人就经常不开心,毕竟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说到底,不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继续走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说。 白雁翎手一动,才发觉自己指间的那根烟蒂早就不知不觉地没了。 他不想再低头俯视她,就缓缓蹲下身,想平视着她。 “你刚刚说的……不太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说的话。” 她对他一笑,“你有时候,也不太像二十七岁的大人啊。” 他知道她在揶揄他,望着她晶莹如玉的脸庞,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 “林思涵……”他慨叹着,“你还真是经常能带给我惊奇……” 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他想控制,却控制不住,终于快要碰到她的唇尖,他生生地想刹车止住自己已经赤裸裸的心思。 她却忽然凑上来,闭上眼-- 吻了他。 第62章 只要他喜欢她就够了(还有一更) 吻可以分为很多种,有的浅尝辄止依旧让人心动,有的唇舌缠绵至最深处更使人着迷。 顾烟然的那一吻……说是蜻蜓点水还太多,像是小鸡轻轻啄了白雁翎的嘴角,她从来不知他的唇这么灼热,像是被烫到一样,头立即往后缩,脸上逐渐染上热意,被风吹的冰凉的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 她一直记着那人要她拍一张和白雁翎接吻的照片的…… 贴在后背的右手已经不动声色地解锁了手机,打开了照相功能,就准备抓住最关键的时刻,把两人亲吻的模样拍下来。 只是真的吻上去,她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又看见对面的男人徐徐睁开眼睛,狭长深眸里涌动着一种情愫,细碎的情绪层层叠叠,如一泓清流在他眼眶里流转,在月光下熠熠生光。 她先是被他的眼神摄住。进而望见他整张脸,神智告诉她,他果真这样好看,内心却忽然慌了神:他看她的眼神,早已没有了从前的厌恶和躲避,反而…… 时见深说,白雁翎喜欢你。 方小圆说,白先生非常在乎你。 她本来不相信他们说的话,现在看着他的目光,她终于有些相信,心里却觉得不可能,怀疑和否定充斥了她的内心,但很快有个更大的声音冒出来:他是真的想吻她,她却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想去吻他。 她心里一下子溢满了愧疚。 手机也慢慢放回了地面上。 白雁翎不知电光火石间她想了多少事情,尽管刚刚那一吻极为敷衍,他整个人却受到极大震动一样,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掌心在她娇嫩的小脸上轻微抚摸,“林思涵。” 他轻声问,在这山谷之旁,明月之下,清风之间,“你真喜欢我吗?” 顾烟然吞咽了口唾沫,感受着他掌心传自脸部的温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雁翎没有再问她,手指开始摩挲她柔软的唇瓣,一点一点靠近她。 林思涵,我喜欢你。 从现在这一刻起,我不想再想从前的事,只想去想现在的事,和你的事。 我希望你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我也能是你人生旋律的音符之一。 你愿意接受我吗? 在即将吻上她的瞬间,顾烟然眼睛一闪,头偏向一边,还是躲过了他的吻。 那一刻,万事万物好像都静止下来。 顾烟然不敢看他,他们靠得很近,心却离得很远,她只能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笑一声,随即放开了她。 她忽然意识到,刚刚白雁翎的吻似乎带着某种承诺,想作为一个印章一样印在她的唇上,由此,契约完成,可她错过了这个许诺。她意识到,作为顾烟然,她没资格欺骗他,但是作为林思涵,她刚刚不应该躲过这个吻。 她立即想抓住他的手,却直接被他放开了。 “你回去吧。” 白雁翎的音调非常平稳,“时间也不早了。” 她懊悔地咬住唇,还想抓住他的手,他直接甩开她的手,“林思涵,我还不至于需要你的怜悯。” 他说着已经站起来,手里的烟随意地扔进口袋里,转身想往更高的山上走,去山顶,等待日出降临。 只是根本没能走几步,他就动弹不得-- 顾烟然抓住了他的裤脚,语气非常小心地,“白先生……” 她不等他说话已经急急地道:“我冷,能先回去吗?” 白雁翎转过头,拧眉看着她,似乎在研究她话里有几分真假。 顾烟然是真的冷了,被他这样看着,浑身打了个激灵,真打了几个喷嚏出来。 白雁翎眉头微微松开了些,他沉吟片刻,直接蹲下身,“上来。” 她有些讶异他的举动……他这是要背她吗? “上来呀。” “好。” 她连忙拿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他问:“稳了?” “抱紧了。” 他起身,她一下子就升到半空中,吓得又把他的脖子搂紧了些。 白雁翎抱着她,开始往山下走。 “小心,这里的阶梯还挺抖的……” 她小声提醒他,他不答话,她很尴尬,只好闭上嘴。 一开始,两个人都闷闷的。 走了一会。顾烟然打了个哈欠,靠在他温暖的后背上,忽然想起来一件趣事,“白先生……你还记得你以前背过我吗?” 他当然记得,也就一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突然就攀上自己的脖子,嚷嚷着让他把自己背出去,他当时真是不胜其烦,还把自己的外套扔进垃圾桶去了。 他没说话。她就自言自语,“我记得你那时候特别讨厌我碰你,还把外套扔了……那外套还挺贵的呢……白先生,你不是讨厌我碰你吗?” “闭嘴。” 他皱眉,终于说话。 他心想,要是承认他那时候讨厌她,现在又主动背着她,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顾烟然听话的闭上嘴,她眼看着他要背她穿过那层薄雾。害怕地把脸藏在他脖子后面,闻见他身上的气味,又忍不住好奇,“白先生……你身上的气味特别好闻,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身上有种薄荷的气味?特别清凉……” 她鼻息钻入他的衣领里,蹿进他的耳廓里,蹭的他心里有些痒。 “口甜舌滑。” 他终于忍不住回了她一句,身后却没有了回应。他转过头,看见她已经闭上眼睛,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 “……” 白雁翎没说什么,只是把背上的她扒下来,换了个姿势将她抱进怀里,一个阶梯一个阶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膝盖疼痛,终于看见了眼前的来溪酒店。 服务员在他走进大堂后就凑过来,看他摇头示意不需帮助只好又退了回去。 他抱着怀里的女孩回了房间,先把她抱到床上,再给她脱鞋时,手机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室内也显得尤为明显。 他从她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快走几步到了窗边,接了电话。 “我不是让你把照片赶紧发过来吗?” 一个很轻柔的女声飘进来,音调很温和,但语气已经明显不耐甚至于带了点怒意。“这点事情你都办不好吗?” 白雁翎眉头轻蹙,握着手机先是看了眼床上的顾烟然,见她睡得很熟,打消了叫醒她接电话的念头。 那边看电话依然没有回复,语气加重了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位小姐,你好,林思涵正在睡觉,请问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在她醒后转告给她。” 白雁翎对着电话轻声道。 他都做好记下她要说的话,怎知那边一听见他说话,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好像连呼吸都被人掐掉了一样。 “喂?” 他捏着手机,“这位小姐,你还在那边吗?”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那边只传来忙音声。 白雁翎的手一顿,看了眼来电显示,这次,上面没有任何备注,只有一串号码,地点归属显示就在江山市。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这样的语气,谁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林思涵这样的大小姐说话? 又联想起上次他接的电话,她直接把自己母亲备注为“老板”,细想起来也有几分奇怪。 他把号码又看了一遍,把手机放到熟睡的顾烟然旁边,看着她娇嫩的面庞,忽然觉得她身上仿佛也笼罩了一层雾。比山上走下来的那团雾更浓郁,更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 他没强迫自己深究下去,脱去衬衣,往浴室走去。 顾烟然虽然在白雁翎的背上睡着了,但其实也没睡多久。 毕竟心里有事,她过了一会就睁开眼,摸着脑袋缓缓坐起了身。 碰到手机,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拍照片给那人看,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连忙解锁想要打开手机,却看见来电记录里,那人晚上十二点还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长一分多钟。 一分多钟?! 她环顾四周,希望自己是回到了房间里,正好看见白雁翎打开浴室走出来,身上裹着浴巾,在白雾围绕中走出来,带来一股淡淡的沐浴乳的馨香味。 看见白雁翎,方小圆的大脑立即当机,意识到刚刚那个电话是他接的,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她把手机往口袋里塞,紧张地抿了抿唇,“我……” 她的小动作被白雁翎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你什么?” “我……我想洗个澡!” 她说完就跳下床往浴室里跑,快跑进去时被白雁翎拦腰挡了一下。“拖鞋要穿,不然里面滑,还有……” 他直接从她口袋里面摸出手机,“这个就别带进去了。” “好。” 顾烟然点点头,穿好了拖鞋往里走,把门关上,立即打开了喷头,听着水哗啦啦往下流,她整个人贴在门板上。心惊肉跳地想,他接了电话……不知道那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知道了什么,短短一分钟的内容,却极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她本来还想在浴室里给那人打电话问问情况,现在手机也被他拿走了,白雁翎那么聪明,要是他趁自己在里面洗澡,查看到手机里的消息就…… “林思涵。” 白雁翎忽然在外面叫她。 “是!” “我给你放了一件浴巾在外面。你记得穿。” “好……” 她捂着胸口,一直等到他不再说话,才闭上眼,微微地松了口气。 顾烟然等浴缸里的水放满,脱掉衣服坐进去,两只手紧紧抱着肩膀。 不行…… 她现在心虚的厉害,要是被他看出什么奇怪之处,会让他更怀疑自己,她现在最好就是洗完澡离开这里。别让白雁翎再看出自己的任何破绽。 可她又犹豫,今晚和白雁翎好不容易在一个房间里,就算那人不需要自己把接吻的照片发过去,她也需要完成这个月的任务,至少和他发生点什么才行……今晚机会难得,如果真的放弃,以后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在浴缸里坐了好一会,才终于做出选择,清洗完身体后,走到门边,悄悄打开门,拿起浴巾披上,才慢慢走了出去。 白雁翎的房间很大,她穿过客厅走到卧室门口,看见卧室的门虚掩着,轻轻把门推开,看见他坐在床边,腿上托着电脑,正在敲打什么,看起来像在发送一份邮件。 他似乎闻到一股香甜的沐浴乳的气息,转过头看见她从门后探出的脑袋,和湿漉漉一直往下滴水的长发,“吹风机就在浴室里,你没看到吗?” “哦。” 顾烟然应着准备回到浴室去,又听见白雁翎淡淡地,“吹干头发就回你的房间吧。” 别呀! 她心里急急地呼喊,看见白雁翎已经转回头继续忙手边的工作,只好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在门外跳脚,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皱着眉走回浴室里,拿起吹风机吹头发,不时地往白雁翎的卧室张望,他的房门紧闭着,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 她咬牙,“哎呀!” 看来声音不够响,房门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她鼓着劲,又大声地叫起来,“哎呦!” 那边终于传来白雁翎的声音,“怎么了?” “我……我头发被吹风机烧焦了!” 顾烟然捏着嗓子对那边喊。 “我叫客服给你送剪刀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扯掉就好了!” 顾烟然对他的反应张口结舌,哪有这样的!电视剧里,男主角不是会主动走到女主角身边给她吹头发,吹着吹着就那什么了吗,白先生怎么不按照套路走! 她握着吹风机皱着眉头,又想了个主意。冲着那边喊:“白先生!我头发太多了,吹不干!” “能吹干的,一小时不行就两小时,头发也不会一边吹又一边长出来。” “……” 顾烟然这下彻底没话可说,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好认命般地吹起了头发。 梁山给白雁翎发了条消息过来,“白先生?今晚没时间?” 白雁翎看到这条消息,动了动手指,“梁先生佳人在怀。不好打扰。” 那边发了大笑的表情过来,“白先生真体贴,北区事宜,日后详谈。”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处理手上的文件。 以前他处理文件时总是心如止水,今天情绪大起大落后,再难平静,生出几分浮躁。 他转头,再听不见林思涵的声音。就连之前极力穿透门板听到的吹风机的噪音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应该走了。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打字的手渐渐慢下来,编辑着的英语单词错落地少了几个字母,语法也渐渐向中国式英语看齐。 终于处理完今天的最后一份邮件,他把电脑放到桌上,刚走到床头,想把灯关掉。 突然有什么暖呼呼的,软绵绵的东西贴上了他。 他身体微僵,低下头,看见两只小手不知何时环住他的腰际。 “我今晚……能不能留在这?” 白雁翎缓缓把她的交缠在一起的小手打开,转身,看见她紧张不安的脸。 他望着她,手下滑,碰到她的,就把她的小手握进了他的手心里,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融化成了一点暖暖的笑意。 管他妈的她喜不喜欢…… 他喜欢她就够了。 他此时此刻想她陪在自己身边,也许她对自己的想法和他对她的想法很不一样。 可她愿意留下来,不管什么原因。 他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顷刻间平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 他看着她。淡淡地问。 顾烟然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好了很多,眨了眨眼睛,“就……就睡觉觉。” “好,那就睡觉。” 白雁翎说着,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关上了灯。 顾烟然紧紧地闭上眼睛。 他是不是要吻自己了,是不是要…… 却在下一秒,她猛地睁大眼睛。 第63章 她要对他霸王硬上弓 ……她本以为他会做什么,他却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把她抱到床上,就没了动静。 她耐心地等了好一会,终于悄悄扭头看了他一眼,借着月光,白雁翎早已闭上眼,像是睡了过去。 顾烟然眨了眨眼睛。转回身,睁着眼睛,头枕在枕头上,愣愣地想:白雁翎还真睡着了啊? 本来指望着新的一月初他们能发生些什么,这样余下来的二十多天就不用为这事烦心,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但她还记着那个人给她的任务,她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手机,那人没有再给自己打电话,也没给自己发消息,她只能继续把这个任务做下去。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在心里数着小羊,数到一片羊群在青青草地上吃草,数到羊群中有人做了妈妈,又有人成了祖母,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她这才悄悄翻了个身,看见白雁翎平躺着,呼吸平稳,早已沉沉睡去。 她双手紧扒着床面。拽着床单,一点一点下床,又像小老鼠一样弯腰蜷着身子,从床的一边绕到另一边,然后伸手摸到了床头的台灯,也触到了上面的开关,深吸一口气,鼓起好大勇气--终于按了开关。 卧室霎时笼罩在一片暖黄色的灯光下。 顾烟然看见白雁翎依旧睡得很熟,眉头都未皱一下,这才稍微喘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盯着白雁翎的睡颜,慢慢攀上床沿,把摄像头对着自己,另一只手按在白雁翎枕头旁,慢慢朝他靠近。 不用那么真。她听说过影视圈里男女主接吻很多都是借位的,拍出来都是一样的效果,她想象着借位应该是什么样子,然后把她的脸凑得离白雁翎很近很近。直到自己的唇触到他的脸颊,她连忙移开,按在枕头旁的手加重了力气,然后看向摄像头。开始调整自己的位置。 不行,这样快亲到嘴巴了…… 这样好像也不够亲密,要是那人不满意怎么办? 她的右手支撑着感觉快要爆炸,终于拍到一张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接吻照。立即保存下来,准备坐起来,视线刚从手机上转回到前方,就看见了白雁翎已经睁开的双眸。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现在的姿势:两只手基本上就按在他的头两边,鼻与鼻之间也就一两指宽的距离,看上去……她是在床咚他,趁他睡觉,想对他霸王硬上弓的样子? “不好意思。” 她连忙坐直身体。两只手放开,尴尬地眼珠乱转,想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我……我就是……” 她已经看向卧室的门,打算跑路,“我是觉得这样太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一只脚已经下了床,下巴却被他嵌住,紧接着觉得肩膀一晃,她已经被他压到身下。 “林思涵……” 白雁翎将她压到身下,微笑地看着她。“你做了这么多事,到底想干什么?” 顾烟然心口跳的格外剧烈,她不敢看他幽深的眼眸,也不敢转移自己的视线。“……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事?” “你不喜欢我。” 白雁翎说出这句话,眼睛眯起,带起眼尾淡淡的细纹,“可你要和我结婚,又千方百计地想出现在我面前,之前在我这不肯走,现在又想跟我拍一张亲密的照片……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被他这样压着。呼吸沉重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完了…… 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仅仅是因为被他压着,还是因为被他戳中了心底隐藏的秘密:这才一个月,他就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要是被她知道自己不是林思涵…… 她不敢再想下去,索性抿紧了唇,紧紧闭上眼睛。 白雁翎看见她已经是默认的态度。已经压抑至心底的怒意终于喷薄而出。 她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喜欢她就好。 她在等待他睡着的这段时间,他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已经想通。可脑海里像放电影一般逐渐回放她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其中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地方。 他回想在山上她对他说的那段话,终于明白,她心里当然也有一个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韩青枫。 韩青枫在江山市根基不稳,他们以某种方式认识,她为了韩青枫所以接近他,打着她喜欢他多年的旗号,堂而皇之地接近他,用尽一切方法让他喜欢上她,然后让他痛苦,瓦解他的精神,摧毁他的意志,让他的自尊重重摔到地上,就如同今晚韩青枫在那些人面前那样侮辱他和他的父亲那样……他们两个是约好的? 想到这,他狠狠闭了闭眼睛,一下子起身,下床走到一边,再也不看她。“这个月我们已经见完了,林思涵,从现在开始到下个月初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 “如果你还能‘碰巧’出现在我眼前。”他顿了一下。“你永远不会再见到我,我说到做到。” 他已经走到窗前,“出去。” 顾烟然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发展。 她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林思涵,很显然他想歪了……尽管他还是没能知晓自己的真是身份。他说的话却还是让她难受了。 “我知道了,白先生,我……” “出去。” 白雁翎的声音已经恢复一贯的冷漠,再没有之前的温柔,他伸出三个手指,依旧背对着她,“我数三声,你如果还不出去……” 顾烟然什么都没说。拿着手机直接跳下床,狼狈地跑出卧室,打开他的房间门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被关上,发出清脆的门响,顾烟然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竟掉了下来。 她蹲在他的房间门口,把头埋进膝盖里,让浴巾无声地吞食了她所有的泪水。 手机在她手心里发出震动声。 她忍住泪,拿起手机,看见一串陌生号码,滑开接听键,木木地把手机放到自己耳边。 “顾烟然?” 一个男声问道。 “……我是。” 顾烟然抹着眼泪,“请问你是……” 那边忽然笑出来,“太好了,看来我没找错人。顾小姐,我是时见深,我醒过来了。” “这个好消息,我相信你一定第一个想知道。” 第64章 你在他的权力之下无所遁形 他似乎兴致很好,紧接着说了一句,“顾小姐,其实想要查清你是谁很简单,雁翎没理由一直被你蒙在骨里……唯一的理由只可能是,他之前并不想了解你。” “可一旦他对你产生了有别于从前的想法……当他开始想试图了解你,你的信息在他的权力之下,只会无所遁形。” 时见深的声音低沉悦耳,好听的嗓音成了暗夜中的一把亮出的尖刀,毫不客气地刺进顾烟然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窝里,让她本就苍白的面容上,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她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口,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对于他的质问,她说不上话来。 那边也没有继续出声,她不知自己沉默多久,终于慢慢起身,扶着门把,“时先生。” “嗯?” “你想干什么呢?你能够醒过来,我为你感到开心。你不应该给我打电话,你第一个应该打电话的,是白雁翎,他是你的好朋友,如果知道你醒过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然后你就可以顺便把我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我是个山寨冒牌货,假冒残次品,何必给我打这个电话?” 她说的很轻却很急,这才发觉喉咙干涩,就稍微停了停,然后继续道:“时先生,不如我现在就把电话拿给白雁翎,让你亲自跟他说?” 她握紧了手边的门把,心脏跳动的频率让她现在不太舒服,“或者你担心他休息,宁愿让我睡不好觉也要来打扰我?时先生,你既然都醒了,也应该给警察捎个信,告诉他们你在昏迷前看到的一切线索,好把那个肇事司机找出来,为撞到你而付出代价。” 她的语气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带了些无奈的味道,“无论你打给谁……时先生,你都没必要打给我。” 那边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所有的话。 “顾小姐。” 那边语气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认真的口吻,“我打给你,当然有我的用意。你问我为什么不找警察?因为没这个必要,因为顾小姐你,会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他这句话说的她云里雾里,还没弄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他继续道:“电话上说不方便,我们会有机会详谈。顾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晚安。” 她拿着手机,看着已经挂掉的陌生号码,眉头紧紧蹙起。 她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到酒店大堂要了张预备房卡,虽然因自己穿着浴巾被前台看见引来探究的目光,但总好过把方小圆叫起来,被她问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要好的多。 随着房门“滴答”一声开启,她打着手机的灯走了进去,看见方小圆已经在一张床上呼呼大睡,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空调还在不眠不休的运作着。 她躺到自己的床上,望着窗外,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又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时见深什么意思,他到底会不会把自己不是林思涵的事情告诉白雁翎? 白雁翎现在又在想什么,他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那为什么本来还好好的,在她偷偷拍了张和他的照片后,他就突然生起气了呢? 她现在仿佛置身在一片冰山中,只能看见一角之貌,无法窥见所有真相,却已经感觉到彻骨的寒凉。 徘徊在心底的纠结和挣扎搅得她一直睁着眼,望见窗边的夜色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中,逐渐澄清,透明,直到慢慢翻起了鱼肚白,她忽然心里一松:心底涌起的一股平静逐渐覆没了她。 管他的,管他娘的!他要告诉白雁翎就告诉去,白雁翎不想见她就不见去,养父养母让她做童养媳她就真听了他们的话做去? 都爱咋咋地,世界要想抛弃她还请利索点,她现在只想睡觉,只想好好睡一觉…… 顾烟然缓缓闭上眼。 她们房间还是昏暗的,另一个房间的光线却十分明亮。 白雁翎站在窗前,也是望着头顶的星空,直至它们隐没不见,手边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 他还想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打开一看里面干干净净,索性把烟盒扔到一边,烦躁地坐回椅子上,开了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林思涵”三个字。 他突然渴望想了解她。 不是通过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不是那些繁复的调查里看出来。 他想亲自去,自己来查一查。 不指望能从网络上了解到什么,至少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 --她曾经极力想让他了解的一切,他现在想试着去了解。 可明明已经输入了这三个字,点击旁边的“搜索”他也许就能探知一二。 他盯着三个字后面闪烁的光标,最终只是唇角冷冷一扯,似在嘲讽自己,抑或其他。 然后关掉了电脑。 - 顾烟然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觉,因而一觉醒来再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点。 她想起来今天该回公司上班,猛地起身,又想起这里离江山市万水千山,反正已经迟到,就再次躺了下去。 她拿起手机看消息,那人还是没给她发任何信息。 是不要那张照片了吧? 她拿不准那个人的心思,找到昨晚那张照片,直接右上角,准备删除照片。 “你醒了?” 方小圆抱着一堆衣服喜滋滋地进来,看见顾烟然还躺在床上,把衣服放在她枕头旁,“你的衣服,‘百雀羚’先生给你的。” 她的心微微刺了一下,还没说话,方小圆继续,“起来吧烟然,公司那边我给你和我都请过假了,我们在来溪酒店好好吃顿饭,然后下午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顾烟然慢慢爬起来,随意地看了眼床边的衣服,拿了一件在手上,“好。” 她的下巴忽然被方小圆霸道总裁式地捏住,顺着脖颈往下看,还把她身上的浴衣往外扒拉,“嗯……” “小圆,你干嘛呢?” 方小圆冲她翻了个白眼,“百先生让我看看你脖子到锁骨以下的那些伤口怎么样了,还让我看看你的右手……” 她说着把顾烟然的小手也拽过来,认真地看了看,满意道:“太好了,都结痂了,很快你的皮肤又会像以前那样肤如凝脂了。” 顾烟然打掉她的手,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是问道:“……他走了吗?” “你说百先生?他走了,我刚刚出门看见他。他跟我打了个招呼,还问我你怎么样,我说你睡的可香了!” “嗯,那等我洗漱完就去吃饭吧。” 顾烟然急急打断她的话,起身开始穿衣服。 已经上午十点了,白雁翎没有冲进房间问她到底是谁,那人也没有打电话来质问她…… 她现在还是林思涵,这点她比谁都确定。 她现在有些搞不清楚时见深到底想干什么,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地,洗漱完毕在吃药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连忙解锁打开,却发现是方小圆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昨天她刚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雁翎站在中庭手握枫叶的那一幕。 “好看不?是不是有点拈花惹笑的意思?” 方小圆兴高采烈地看着她,“虽然我昨天没拍到他的照片,可是有人拍到了!就是昨天我给她帮大忙的服务生!我寻思这照片上的百先生这么好看,就发给你了。” 顾烟然冲她勉强笑了一下,“小圆,谢谢你了,我们吃饭去吧。” 两个人往外走,方小圆忽然听见她说:“小圆,以后别提他了。” “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方小圆不明白,“我瞅着他对你真的挺好的!你昨晚那么晚都没回来,是跟他在一起吧,烟然。我还听百先生的秘书说……说你们已经结婚两个多月了!和这样的人结婚不是很好嘛!怪不得你要和那些男同事撇清关系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之前为什么一直要藏着掖着呢?” 顾烟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她,“小圆,我没有和他结婚。” “怎么会……” “和他结婚的是林思涵,而我叫顾烟然。” 顾烟然看着方小圆的脸色在短短时间内疾速变幻着,点点头,“是,我只是林思涵的一个替身,一个傀儡而已。但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我不会再和这个名字捆绑到一起。你会保密的对吗?” 方小圆望着她,嘴巴微微张开,“烟然,我当然会保密,只是……我从百先生的秘书那里得知,他现在真的很在意你,你现在给我的说法让我很迷惑……照你这么说,百先生喜欢的是你,还是林思涵呢?” 顾烟然的呼吸收紧,她回想起昨晚和白雁翎相处的一切,语气终究变得平静,“不管他喜欢的是谁,他最终会喜欢的,永远只会是林思涵。” 她牵起方小圆的手,“别说这么多了,我们先去吃饭,我肚子真的饿了。” 她手心的温度异常冰凉,方小圆碰到的时候手上的神经都跳了一下,“烟然,我觉得你就像一个谜团。” 顾烟然看见她的复杂眼神,苦笑,“而我现在看谁都像一团迷雾。” 两个人快走到餐厅门口,方小圆忽然抱了她一下,引旁人侧目。 “烟然,至少你现在愿意向我分享你的秘密,你要知道。你以前什么都不说,我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却做不了什么,但现在,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跟我说。” 顾烟然眼睛一热,也轻轻回抱了她一下,“我会的,又不是拍电视剧,也不是去执行什么生离死别的任务,你别看的那么严重。” 等她们吃完饭收拾完行李,门口早有人等待,送他们去了车上。 方小圆看着窗外风景,转头见顾烟然正把小本子摊在腿上不知写着什么,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在规划啊,现在才月初,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要好好规划一下怎么过才行。” 顾烟然在小本子上写了“小提琴”三个字,顺嘴一提,“你的外甥女方小方特别可爱。” “小方是挺可爱的,她年纪不大,特别有自己想法。” 方小圆瞄到顾烟然在小提琴后面写了“x2”,疑惑地问:“乘2是什么意思?” “一个星期就上一节课太少了,我要把周六周日都利用起来。” --这个月见不到白雁翎,下个月充其量也就只有一次见到他的机会,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想把原有的课程上完,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怀孕是不大可能了,连下一次能否与他共处一夜的几率也不算大,任务失败,她得做好跑路的准备,欠着白父的黑卡上的钱还要还呢。 写好计划,她把小本子放到口袋里,不用做违心的事,多好,她已经放弃了攻略扑倒白雁翎的计划,本来应该放松下来,怎么心情却那么沉重呢。 这种沉郁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进了公司里,方小圆不忘给她加油打气,“烟然,活在当下啊!别想太多了。” 她对她笑了笑。抱着手里的文件进了销售部,刚走进去,里面的人齐齐看着她,这样的注目礼让她颇不适应。 “小顾,你回来啦!听说你签了个单子,还是个大客户,很有实力啊!” 销售二组的组长姚正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吝惜对她的赞美,仿佛她即将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销售之星,“这星期让你到外面跑业务,真是辛苦你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组长,你可千万别捧杀我……我差的还远着呢。” 姚正笑着让她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继续各司其职,室内上方像是围满了乱哄哄的苍蝇,或撒娇、或讨好,男人女人打着电话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姚正递给她公司派发的手机,“用这个打电话,话术背好了吗?” “嗯。” 顾烟然接过手机,姚正鼓励她,“好好干,别心急,一定能出成绩,我们这一行基本工资是不高,可你只要卖出产品,卖的越多,提成也越高,想月入过万也没那么难的。” “谢谢组长。” 顾烟然很感激,他们这偌大的办公室内分成两个销售小组,一组组长做事雷厉风行,人特别势力,二十六七岁在他的组员面前呼呼喝喝,在主管面前从来挺不直腰杆。 和另一个男同事进来的时候,一组组长看了两人一眼,直接就要了男同事,后来男同事悄悄跟她说,一组组长觉得她看上去又蠢又笨的。不是能在这一行干下去的,所以明里暗里地讽刺姚正又收了个坐板凳的。 这些压力姚正从来没给过她,她如果不是从男同事那里得知,也不会知道办公室里这样暗搓搓的明争暗斗每天都在上演。 她看了眼在认真打电话的二组组长,突然就有了斗志,拿起电话就照着号码打起来。 等她吃了第十个闭门羹,主管突然走进办公室拍了拍手,示意他们把手边的工作都先放下来。 “今天新来一个同事啊,是个大美女,不光长得漂亮,能力也摆在那呢,知道你们销售部门僧多肉少,今天就来给你们送福利了!” 主管话说完。藏在他身后的人就走了出来,笑颜似四月春风,说话间眼波流转,好不勾人,还特礼貌地躬了下身,“各位帅哥美女同事好,我是杨雅萱,第一天来销售组,以后就要跟着大家多多学习了,希望各位老司机带带我,别留我一人在原地打转啊!” 她语气非常活泼,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顾烟然除外。 对于杨雅萱的出现,她毫不意外。只是慢吞吞把手机放下,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空气中相互碰撞,杨雅萱回报她一个更热情的笑容,顾烟然面无表情地别过脸。 主管将目光移向一组组长许燚和姚正身上,“怎么着,两位组长,哪个愿意把咱小杨收入后宫啊?” 许燚不等姚正开口立即说:“姚正上星期才收了个美女,我这怎么着也得有几朵鲜花才成。” “那行。” 主管一锤定音,对着杨雅萱笑眯眯地,“小杨,好好干,做出点业绩出来,也让你们组长脸上有光呀。” 杨雅萱低头羞赧一笑。向许燚那边走过去,主管咳了咳嗓子道:“我宣布个事情啊,你们也知道上头现在姓韩不姓刘了,新官上任肯定要做出点实绩出来,所以给我们各个部门都定了这个月一共四周左右的目标,完不成任务那是要按淘汰制走人的,这不,为了能让大家的积极性提高点,我和许燚研究了一下,就拟了个方案,许燚,你说。” “好嘞。” 许燚点头站起来,走到他们办公室侧边墙上贴着的白板上,马克笔将白板一分为二,在最上面分别写上“一组”、“二组”。 他把笔一扔开始解说:“这个白板待会会写上两组组员的名字,从今天开始,谁卖出一份产品,就在上面画一横,每周统计一次,哪组加起来卖的多的,那组就安全过关,要是哪组卖的少了,那组的成员可就危险了……老王,是一周淘汰一个还是两周一个?” 主管道:“一周怎么不行!为了提升竞争力,咱们这淘汰制名额没有上限,各位可以踊跃成为其中一员。” 每个人为着主管这故作幽默的话语呵呵笑起来,心里都在想,踊跃你麻痹。 “成,那就一周淘汰一个。” 许燚笑着,目光掠过所有人,遇到顾烟然时像直接跨越障碍一样跨过去,“大家加油,加上今天,还有六天半的时间--我的意思是,要是你们觉得一周五天业绩还上不去,周末努努力也是应该的,我们希望这样的制度能够激发大家对工作的热情,要是大家都很努力,都不一定会有人离开,大家相亲相爱一家人是最好的结果啦!” “行了。”主管摆摆手,“你们继续工作吧。” “老王慢走!” 许燚躬着腰送他离开,回来时笑眯眯地把杨雅萱叫到自己位子上,不知道在说什么。 “四火肯定把客户资源给她呢。” 大家纷纷开始打电话,顾烟然听见旁边的女同事手里攥着电话,看起来像在和客户交谈,其实在和对面的人说话,“他真是逢高踩低,这个什么杨的绝对大有来头。” “可不是。” 对面的人从鼻子里蹦出一声“哼”,“跟我们说话就知道摆臭脸了,四火应该叫四脸,不同人不同皮!” 顾烟然握着电话,继续拨出下一个号码。 从许燚看着她的那种漠然的眼神中,她明白那是比轻视更为高级的不屑--直接无视她,因为在他眼里,她非常有可能第一周就被淘汰掉。 有时候,生活就是她想推着自己往前的同时,发现有人也逼着她不停地向前跑。 --行吧,要是老天想让她演一出苦情戏,她总得试试能不能换个励志的戏路。 这边想着,那边电话已经通了,正当她面带笑容地想推销产品时,那边已经传来十分暴躁的声音,“又是你们这些推销电话,有病啊!再打过来信不信我骂你全家?!” “嘟……” 顾烟然盯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深吸一口气。 继续打下一个吧。 - 临到下班的时候。杨雅萱已经和身边的几个同事打成一片。 男同事见到是个美女,性格活泼,也能开得起玩笑,当然愿意凑上来,女同事心里嫉妒或羡慕的,预想这会是日后的大腿,心不甘情不愿,面上也笑着和她谈笑风生。 她入职第一天,照着以往惯例,许燚带着一组组员出去吃饭,杨雅萱和顾烟然始终没有正面交锋,只是几次不经意的眼神碰撞,顾烟然看见杨雅萱眼底满满的笑意。心里就升起莫名的不安感,仿佛猎豹就在她身前,它张牙舞爪虎视眈眈,却因为没有真正把她卷入腹中,她还不能有所行动。 做好自己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 顾烟然这样想着,把手边的东西都收拾好,提着包就走出了办公室门口。 “最近怎么没看到韩总?连他那小未婚妻都没见着。” 她往外走时,听见有人八卦。 “听说韩总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呢,未来的韩夫人当然就在旁边照顾她喽。” 尽管往事都已经过去,她也是自己一人独自熬过最艰难的时候。 但听见熟悉的人的名字。她心口还是掠过几圈涟漪,忍不住慢下脚步,想知道关于韩青枫更多的消息。 然后身后两人已经聊起了其他话题,她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走出公司,正准备往车站的方向走,突然从旁蹿出来一个女孩,一下子就抱住她的胳膊,吓了她一大跳。 那姑娘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没有吓到你吧?” “没事……” 顾烟然摸了摸自己脆弱的小心口,“你有事吗?” 年轻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事!我想在这打个的,一个人太贵了,想找人拼车,在这茫茫人海里我一下子就看见了面善的美女你,这可是缘分,你必须得跟我走!” 说完,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往已经停好的出租车旁走,她连忙想挣脱开这个神经兮兮的姑娘,“喂喂喂,我不坐出租车,我坐公交车!出租车太贵了!” 妈的,那姑娘劲老大,笑眯眯地把她硬是拽进出租车了,在她刚准备向出租车司机求救时。忽然一改之前笑嘻嘻的样子,对她轻声道:“顾小姐,我们时先生要见你。” 时先生? 哪个时先生? “时……时见深?”她不确定地问。 “是的,就是这位时先生。” 姑娘道歉,“不好意思顾小姐,用这样的方式把你叫过来,主要是时先生怕不安全,才想了这么个方法请你同他一叙。” 不安全? 顾烟然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医院。” 姑娘说完,就对司机下了个指示。 司机领命,立即发动车子向远方驶去。 第65章 浮生七日记(一) 接下来,不管顾烟然旁敲侧击地想问出些什么,这位姑娘都紧紧闭上嘴巴,缄默不言。 她就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车里,也没过多久,就听见前面的司机说:“到了。” 姑娘“嗯”了一声,很有礼貌地请顾烟然下车,示意她往医院里走。 顾烟然表示自己知道时见深在哪个病房,姑娘摇摇头,轻声道:“时先生把病房换了。” 她没再解释什么,只是让顾烟然跟着自己一直到了顶楼的一间病房门口,“顾小姐,时先生就在里面,进去就可以了。” 顾烟然点点头,“那个……里面就他一个人吗?” 听见她的问题,姑娘惊讶地瞧了她一眼,一脸“时见深怎么可能看得上你”的表情,“顾小姐,你想什么呢?” 她笑着摇摇头,往电梯走去。 顾烟然其实不是那个意思,还想反驳,姑娘已经进了电梯,她只好转身看向前面紧闭的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时见深有些慵懒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打开门走进去,看见时见深身穿蓝色条纹的病服,半躺在床上。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她关上门,一点一点挪到他病房前,刚能看清他画的是什么时,他已经把画板反面卡在了床头柜上,望着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顾小姐。” “你为什么没告诉白雁翎我不是林思涵的事情?” 顾烟然懒得再和这样精明的人周旋,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往日精心梳理的发型,时见深额前的刘海随意地放下来,模样清俊青葱,如果忽略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他看起来就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毕业生。 他听着顾烟然的问题,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因果循环吧。” “什么?”她蹙眉。 时见深的长指敲了敲床边,“我先问你,你装作林思涵待在雁翎身边,你会伤害他吗?” “我当然不会,我从来没有想害他的心思。”她立即否认。 “可你已经伤害他了。”时见深盯着她茫然的脸,在她想反驳时淡淡道:“他喜欢你,你却对他没什么感觉,这不是伤害吗?” 他喜欢你。 已经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不止一次有人这么对她说。 她…… 她不相信。 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 但她的心因此变得闷闷的,语气也缓慢了些,“……他喜欢的不是我,是林思涵,还有两个月林思涵就会回来,他喜欢林思涵,林思涵也喜欢他,皆大欢喜,有什么伤害可言呢?” 病房里盛开着一束蓝紫色的康乃馨,她不去看他,盯着康乃馨沉默下来。 时见深瞧见她这副模样,换了个话题,“这次我被撞,我本想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可是后来仔细一想,我觉得那人的目标在你不在我,在见你之后我忽然又想明白,也许那个人最终的目标,是在雁翎身上。” 顾烟然心里一跳,猛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推测,一种直觉,具体我也解释不清。” 时见深看向窗外,“我怀疑有人一直跟踪你,而那个人就是把我撞倒的幕后主使……所以顾小姐,是谁让你来假扮林思涵?” 顾烟然脸色微变,“……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让我来假扮林思涵的人,绝对不会撞你的。” “不是他还会是谁?我那天急着要告诉雁翎你的真实身份就被撞了,那么,谁想一直隐藏你的身份,不是你身后的人又会是谁?” “那个人应该认识你!你既然和白雁翎从小一起长大,那、那那个人就绝对认识你!既然和你关系不错,又怎么会狠下心撞你呢?”顾烟然急急地解释道。 时见深将视线缓缓移回她的脸上,看见她脸上的慌乱,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哦,我知道是谁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都想不到。 能让顾烟然假扮林思涵的,还能获取林家信任的…… 除了林思涵自己,还会是谁呢? “林思涵……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他仔细地盯着她,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顾烟然的脸霎时间一片苍白。 她没想到仅仅问了几个问题,时见深就把“那人”的身份猜了出来。 时见深将后背靠在床头,仰头看着天花板,摇头。想起记忆里那个说话轻轻柔柔,羞赧乖巧,一直跟在白雁翎身后的女孩,“爱而不得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林小姐她很喜欢白雁翎,可她肾脏出现了问题,不得不去外国治疗,她和白雁翎口头拟过结婚半年的协议……她害怕自己一去再回来,两个人就到了离婚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能接近他的机会了,碰巧那时候……她找到了我。” 既然被他猜到了雇主,她索性说了出来,“准确地来说,我是被林小姐救了的。” 时见深讶异,示意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慢慢说。 顾烟然坐了下来。 “时先生,这些事情,你会告诉白雁翎吗?” 她犹豫着,藏在心底的秘辛能否告知他。 “不会。” 他坚决地摇摇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也愿意为你保守秘密。 我查你的资料时,发现你在七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死因是没入海中,救援队没有打捞出你的尸体。” “是的。我那天……在一艘船上,被人从船上推了下去。” 那抹记忆里充斥着海水的咸腥味儿,她回忆时颇为困难,“那个害我的人,是如今誉仁总经理的未婚妻,钟铭儿。” “她把我推了下去……幸好林小姐救了我。” 她现在还记得,林思涵当时躺在沙发上,穿一身华贵的睡裙,她被人从海里捞上来后,在管家的命令下,换好了件干净衣服,怯怯地走到她面前,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瞧。”林思涵笑着看向管家,“你看她长得多像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对姐妹呢。” 管家在旁边,听着林思涵的话,看了顾烟然一眼,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快速把视线转移到一边,轻声道:“一看就一脸小家子气,可没有小姐你好看和贵气呢。” 她没有应声,微笑着伸手示意顾烟然过来。 “林小姐……”顾烟然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有感激,有恐惧,“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林思涵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小然……你看,我救了你的命,你总要有所表示。” 她诚惶诚恐,“林小姐,你说。” 林思涵就告诉了她希望她假扮自己的事情,她的笑意是那么诚恳,说话是那么温柔,“我知道你的病,不说别的。至少你要活下去,不是吗?” “所以这半年,你要假扮林思涵,让雁翎对你产生感情,这样等她回来的时候,雁翎也不会想和她离婚了?” 时见深的问题打断了顾烟然飘荡在过去的思绪。 顾烟然点头,却隐瞒了自己要做代孕母亲的事情,“只有两个月了……我之前和白雁翎约定过,一个月见一次,这个月月初已经见过了,所以……下个月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林小姐肯定和你们一起长大的,所以就算她不想让这件事情被白雁翎知道,也不至于狠心到要撞了你的。” 绕了一大圈,顾烟然终于绕回到正题上。替林思涵辩解。 时见深沉吟良久,最后不紧不慢地说:“你只是帮她洗清了一部分的嫌疑,况且,如果不是她,这个幕后的人又会是谁……算了,先不说这些。顾小姐,为了防止雁翎一时心血来潮想查你,我把所有有关你的信息渠道都封闭了。” 在她愣神间,他继续,“还有,来我的公司上班吧,别继续待在誉仁了。” “为什么?” “为什么……”时见深眉尾一挑,“如果下次看到你被人欺负的是雁翎而不是我,让他知道你在小公司里上班。他能不怀疑你的身份?如果你在我的公司上班,我可以替你挡一下,就说你这个千金大小姐也想体验一下生活,也不至于泄露你的身份。” 顾烟然怔怔地看着他,“时先生,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告诉了我实情,也不会伤害雁翎,两个月之后就会离开。顺便,我也要在你身上继续寻找肇事者的信息,把这个人顺藤摸瓜的找出来,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帮你,而是一种合作关系。” 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掺了股冷意,“我最讨厌这些阴沟里,暗戳戳在背后算计人的老鼠。” 他笑起来,向她伸出手,“为此我们应该握个手。” 顾烟然的手稍微蜷缩了一下,也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时先生,你说的没错,我在誉仁工作的风险的确太高了,但我暂时还不能过去,我有些事还没办完。” “没关系,你有需要帮助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一会把手机号给你。” --说话间,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她的掌心温热,他的则一片冰凉。 他说:“顾小姐,合作愉快。” 她抿了下唇,“……时先生,合作愉快。” 江山市的夏天比往年来的好像缓慢了些。 这几天天空都被乌云遮蔽着,望不见太阳,有人说快要下雨了。 顾烟然坐着公交车,在玻璃车窗前看见自己茫然的侧脸。 她和时见深合作了? 在快要离开这片土地时,她居然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一个从来没想到的人。 她不知道她说出秘密的举动会不会在日后刮起一阵旋风,就这样带着茫然的心情回了出租房,一开门进去,里面几个人都在看她。 王雪柔和赵明昊在客厅里坐着,陈燕在旁边做饭。厨房里也听见烧火声,看见顾烟然,几个人惊讶地说:“小顾,你有一星期没回来了吧!我们都以为你搬走了!” 何娟夫妇闻声也走出来,看见顾烟然连忙招呼,“吃饭了吗小然,好几天没见你了,要是没吃跟我们凑合一顿啊!” 顾烟然笑了,“好啊,大家一起吃吧,也没必要分灶炒自己的了。” 她和他们吃饭,聊天,许久感觉不到烟火气的生命里终于添了点人情味。 晚上她主动请缨洗碗,陈燕在她旁边洗着碟子,忽然叹了口气,“王雪柔和赵明昊谈上了,小顾你知道吗?” “是吗?”顾烟然惊讶,“难怪刚刚我进门时他们坐一起。” 陈燕语气微妙,“哎,这一个个成双成对,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单身狗的日子真不好过……”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顾烟然失笑,“自己吃饭,自己买衣服,自己旅行,节省时间,提高效率,你要知道,谈恋爱的烦恼可多了。” “但是谈恋爱的快乐也多啊!” 陈燕望着油腻腻的盘子下不去手,嘴上盛满了憧憬,“你都不知道每天上班,王雪柔和赵明昊那腻乎劲!像泡在蜜罐子里一样,他们看着彼此甜呼呼的,我自己心里酸溜溜儿的……我来江山市也快一年了,别的不说,要是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人,晚上送我回家,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聊天,难受的时候找对方说说话。什么烦恼都没了……我就是想找这么一人,咋就这么难呢!” 顾烟然把她手里的盘子拿过来洗,轻声安慰:“会有的,你别急。你心里得存个念想,想着这世上一定有个人喜欢你,想着你,等着你,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可是要没这个人怎么办?”陈燕捏着抹布,语气带了点绝望的意味。 “你只要有这个念想,就一定会有这个人的。” 顾烟然把水龙头打开,将池里洗过的盘子冲了个干干净净,冲她笑的极为笃定,“这事就像水能洗干净盘子那样肯定,所以燕子姐。你别多想了。” 她回了自己的小卧室,拿起郁美净,给自己的双手细细地上了层护手霜,涂抹的时候忽然停下来,有些自嘲地想,自己还巴巴地给人做心灵导师呢,却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等着自己,她不敢想,也不需要。 她把很久没碰过的小提琴拿出来,抱在怀里,回想之前上课杜老师讲过的内容,拿了琴弓,像模像样地摆好了姿势,看起琴谱。 学完初级课程,她至少能拉出一支短短的曲子…… 她心里激动起来,仿佛今天一直笼罩在上空的雾霾烟消云散,刚拿出手机想打开视频,手却不自觉点到了视频应用旁边的相册,一张照片跃然眼前。 --是方小圆今早发给她的白雁翎的照片,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什么时候把这张照片存进自己的手机里的。 她盯着照片里这个男子,看着他望着手里的红叶浅笑,于万千红叶中遗世独立般,矜贵,俊美,和神情中那种看淡世间的韵味,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那层阴霾又回到了她的心房上。 过了会。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到她的手上,又无声地滑落到地面。 她怔怔地,说不上来为何而流泪,只是盯着他的照片,握着手机的力度更用劲了些。 白雁翎不需要围绕着他的光环,光是那么站着,就好像坐拥芳华无数,她好像照片里,湮没在红叶地下的一粒石子,如果不是因为林思涵,她碰不到他,他也看不见她。 那种卑微的情绪在心口蔓延,仿佛满满的尘埃塞进她的心脏里,她心闷的厉害。沉重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他的笑颜。 如果可以,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不是林思涵…… 我希望你知道,我并非有意想接近你…… 如果可以,希望下一次,你别轻易把我赶出房间,这样践踏我的自尊,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我叫顾烟然,我是个脾气不太好,有点小心眼,不温柔,也不怎么听话的,我自己…… 她的眼泪汹涌地落下来,心底的不忿和委屈,带着一两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一涌而出。趴在桌上,低低抽咽了许久。 - “我要出差一周。” 莫寒接到白雁翎的电话时,白雁翎已经去了琴怀。 “Boss,你要出差一个星期?”莫寒很惊讶地看着日程,“最近没有要出差的行程啊。” “临时决定的,这星期的事务你帮我代劳。” 白雁翎说完摁了电话,在琴怀的专门为他开放的琴房里,很快响起钢琴的弹奏声。 他弹奏的曲子用时下比较流行的词来形容,就是“丧”,丧的听到的人心情低落,又忍不住驻足沉溺在他流泻的音乐里。 天完全黑下来时,店主同走出来的他打招呼。 “有个姑娘想认识你。”店主想起顾烟然,对他说。 白雁翎浅浅的勾了下唇角,像是听见了笑话般不以为然。“很多姑娘都想认识我。” 店主颇为无奈,“你还记得吗,上次你的时候,旁边有个想学小提琴的姑娘。” “那个一点基本功都没有,连调子都拉不好的?”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那样的人,等她能完整地拉出一首曲子再说吧。” 店主对白雁翎口中的“那样的人”表示抗议。 “提琴入心,钢琴入骨。”他说:“那个女孩子只要认真学,终有一天,她的曲子一定会拉到人的心里去,雁翎,小心那时候你想认识她,人家也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白雁翎敷衍地点点头,“好啊,我等她,我看她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能把曲子演奏到人心里去。” 他往外走,店主在身后喊:“雁翎,这几天不回来了?” “去外面走走。” 去走四五天,去走一个星期,到个陌生的地方,静静地想点事情。 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 顾烟然看着日历,这个星期,她一定要做出点成绩。 周二。 她在公司里一刻不停地打电话,绝大部分时间是听见她的声音就挂了电话,有百分之几的概率是对她破口大骂,也有的不依不挠地回打过来,问她自己的信息到底是怎么泄露的。 还剩下那么几个电话……有人会问她关于产品的事情。 好巧不巧地她嘴巴打结,脑子空空,客户问得细致一些,她就有点心虚,幸好旁边的同事会及时接过来为客户解答问题,然后把电话递过来,对她无奈一笑,“又是一个问问情况不准备买的。” 她还是感激地道谢。 “四把火”许燚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停地让一组的一个成员到前面的白板上记录业绩,他的声音像急促的铃声,催着顾烟然尽管口干舌燥,还是得继续打电话,顺着话单上的那串长长的电话单,和那些不知性别,不知性格的人一一打着交道。 她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接着继续。 白雁翎飞往另一个城市,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会议室开会,他坐在最中心的位置,听着每个人依着次序,面带微笑地向他报告业绩,阐述关于未来的构想。 他盯着手边精致瓷杯里盛着的西湖龙井,拿起来,抿了一口。 “今晚统计一下大家的业绩!” 许燚在临下班时对着白板大声地喊起来,“一组,刘圆圆卖了六套,汪程卖了四套,杨雅萱卖了三套……二组,魏海晶卖了三套,何琴卖了七套……” 说到最后,他挑眉,“顾烟然还一套没卖出去!” 他看向顾烟然,“小顾,加油啊!” 顾烟然勉强地笑了一下,认真地点头。 “我们组小顾上个星期去外面跑业务了,刚来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姚正为她说话。 “我们组小杨还是昨天才来的!这跟熟不熟悉没关系,跟用不用心,脑子灵不灵光很有关系!” 许燚不以为然,看向了杨雅萱,“小杨,做的不错啊!” “能跟着组长你真是个明智的选择。”杨雅萱吐了吐舌头,笑着对许燚说,还若有似无地看了姚正和顾烟然一眼。 “小顾,没事的。”姚正在大家快走时。轻声安慰她。 “我不会灰心的!” 她回答的雄赳赳气昂昂,只是看着白板上,别人名字后面早已画上横杠,有的早就凑齐正字,自己还是空空如也,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她回到家,向那几个同事诚心讨论,“实不相瞒,各位同仁,我现在也成为销售部一员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打电话,才能让别人愿意相信我不是个骗子,还愿意买我的东西呢?” 白雁翎开完一天的会,回到酒店吃完晚饭。拒绝了一个精英美女的邀请,来到泳池,纵身跳进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他像是极力地在逃避什么,想甩开什么,在泳池里游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最后精疲力竭,才堪堪停下来,躺在岸边看着透明屋顶之上的黑夜,沉默不语。 周三。 白雁翎一大早起来走出酒店跑步,没过多久,他感觉到有星星点点的雨滴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 他蹙眉,抬起头。看见乌云密布的天空很快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可真是不喜欢下雨。 …… “啊,下雨了。” 顾烟然往公司的门口走时,感觉到有雨落在自己鼻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摸出一手的湿意。 “小顾。” 二组一个女同事看见她连忙走过来给她撑伞,“下雨啦,你没带伞吗?” “我忘了。” 顾烟然很不好意思。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 她走进公司看了这雨最后一眼,有些恋恋不舍的。 她还挺喜欢下雨天。 她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时,白雁翎取消了今天的会议。 他回到自己的总统套房里,看着那些送过来的报表,最终两眼一闭,还是把报表扔到了一边。 他随意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年华烟然”的对话框挂在最上面。 他看着头像出神,最后,还是关了应用,把手机扔到一边。 而顾烟然,今天又是倒数第一。 她回到家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着小提琴。 过了会,她想到什么,捏着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时见深”这三个字看了许久。 “还是靠自己吧。” 她嘴上念着,把手机重新放了回去。 她坚持留下来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能打钟铭儿、杨雅萱,以及许燚这样逢高踩低的人的嘴脸的吗? 周四。 顾烟然去公司去的很早很早,很多人进来的时候,就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办公室。 杨雅萱冷冷一笑,没有运气,也没有实力。更没有资源,就凭她这样闷头打下去,只会变成一个神经病。 白雁翎则在早晨和梁山进行了一次视频通话。 两个人话很投机,说完正事儿,梁山忽然看着他,打趣道:“白先生,我看你印堂发暗,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第66章 浮生七日记(二) 梁山的话让白雁翎一愣,深眸掠过片刻的恍惚。 他勾唇,“梁老板与我们公司的合作案迟迟不愿意松口,的确让我很困扰。” 梁山哈哈笑起来,“合作嘛,讲究的是一个磨合的过程,我前期要是对你们公司了解不够就轻易签了合同,对你对我都不负责。就好像结婚,得了解彼此,清楚能否包容对方的缺点才能考虑要不要领那张证啊。” 白雁翎的眉头微蹙。 可不是?他就是受不了林思涵的软磨硬泡和父亲方面的施压,草草地和她领了证,如今接触下来,才发觉自己对林思涵的了解实在太少,又或者,从前太不注意她,都不知道她其实是这样一个人。 有求于你时,那杏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你,嘴上轻声地乞求,用各种办法让他心软…… 她要是生了气,脾气真是不够好,骂人咬人齐上阵,丝毫没有点大小姐的样子。像个不知从哪来的野丫头…… 他这时候才发现,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林思涵,从前,他至少以为她喜欢他,现在,连这样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了。 “白先生。” 梁山打断了他的走神,笑道:“白先生,你还说你没烦心事,这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我一个大男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先生会为情所困?” 梁山后面突然出现一个女人的嗤笑声,她走过来端了杯果盘放在梁山身边,白雁翎这才意识到,梁山是在家里和自己视频通话。 “白先生可不像你,风烛残年,要身高没身高,要模样没模样,人家风华正茂,英俊潇洒,江山市想扑倒他的女人数不胜数,怎么可能会为情所困,你会不会说话啊?” 梁山的娇妻冷冷白他一眼。 “这倒也是……”梁山赔笑附和着。 “梁老板。”白雁翎忽地心念一动,“你是怎么追到嫂子这样的如花美眷的?” “这个……” “这个我最清楚!” 梁山的娇妻直接把梁山赶到一边,坐到电脑面前看着白雁翎,眉飞色舞道:“我跟他认识的时候我在酒吧里陪酒呢!他一进来就看上我,直接问我一晚上多少钱,我当即一嘴巴子我就给扇过去了,他当时就觉得,从没见着我这么清新脱俗的美女,然后就对我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后来我也烦了,就答应他了。” 以前的事就这么被捅出来,梁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梁夫人却不以为意,对白雁翎笑道:“白大帅哥,你要是想追一个人,那太容易!女人心软,一般人追的久了都会心动,何况是你这样的容貌和家世!女人还都喜欢霸道的,你只要锲而不舍地追一个女人,并对她来点霸道总裁式的行为,什么样的不能被你拿下呢?” “谢谢嫂子。” 梁山心道自己老婆都他妈出的什么主意,再看视频里白雁翎竟一本正经地道谢,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你别乱出主意,白先生可是江山市第一钻石王老五,你让他折身去追一个女人?再漂亮都不行!就算白先生追到了,这一开始地位就失衡,人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我呸!” 梁夫人大怒,“感情的事你这糙男人懂个屁!这谈恋爱感情就不可能是对等的,总有一方要付出多一些,你喜欢人家人家也喜欢你,你付出也许能少点,但你要是想让不喜欢你的爱上你,没点努力就想空手套白狼?这因果报应在感情里来的最快,像你这样的要不是碰见我能讨到媳妇?真是休想!” 白雁翎忙道:“嫂子。我明白了,谢谢你的金玉良言。” 他关了电脑,寻了根烟叼在嘴上,望着酒店房间落地窗外的天色,若有所思。 回想一个多月前和林思涵发生关系之后到现在,种种场景在脑海里回荡着。 他寻思,自己是不是就像梁山说的那样,太过傲气了? 一开始,是林思涵追着他不放,花了各种心思来接近他,他原本不胜其烦,到最后却渐渐生出了对她的好感,照梁夫人的说法--她努力去追他,成果就是,他动心了。 现在她忽然不追着自己,还让他知道她和韩青枫有或多或少的曾经,他生气她别有用心的靠近,可是仔细想想,他们中间他的确没付出过多少,她之前追的那么狠,换个立场来想,自己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见异思迁也是正常,倒是自己,从头到尾地接受她的付出,鲜少给过她片刻的关怀…… 如果真有因果报应,看来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报应在他头上了! 一念之转,他沉郁的心情豁然开朗,直接就给莫寒打了电话,“周五下午开完会我就回江山市,记得把机票订好。” “好的,Boss。” 莫寒在ipad上记录好行程,正在查票,冷不防听见白雁翎问他:“莫寒,女人都喜欢霸道的?” “怎么会呢,这世上女人那么多,怎么会都喜欢霸道的那一款……” 莫寒记起自己是条单身狗的事实,挠了挠头发,“也许?我不清楚,不过小说里好像都这么写,公司里好几个女同事看的书,都是类似霸道总裁爱上我这样的题材。” 他以为白雁翎只是随便问问,哪想到他语气颇为严肃地道:“去找她们要一份书单。之后发给我。” 莫寒:“???” “是,Boss。” 莫寒挂了电话,看着手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Boss这是不满足只涉足房地产业,要进军文化界了?” 白雁翎的想法却非常简单。 还有一个月二十多天的时间。 她既然追过他,他自然也能反过来追她。 她用过心的,他也可以认真地花费心思。 以前不喜欢她就算了,既然喜欢上了…… 追她又何妨? - 誉仁,总经理办公室内。 “你把她压的死死的?” 钟铭儿坐在椅上,看着对面汇报情况的杨雅萱,看着手边刚做好的美甲。 “是的。我刚来销售部门到今天也就四天,业绩已经把顾烟然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有了淘汰制的新制度,她明天就算不能离开公司,也必须从销售部门里滚蛋。” 对于杨雅萱的激动,钟铭儿听见了只是抬了抬眼皮。 “别高兴的太早,这次能不能顺利把她踢出去还很难说。”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钟铭儿现在对杨雅萱的计策丝毫提不起劲来。 她最近很不高兴。 这个星期,她忙着照顾韩青枫,韩家人自然也要来看看这位候选继承人,对她这个未婚妻。没露出过半分的好脸色。 她忍着气照顾他。 而韩青枫,其实没被白雁翎怎么教训,也许是因为掉进深坑里,又也许是因为白雁翎说的那些话,他整个人像是蔫了一样,在病床上躺着,睁着眼睛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彻底激怒了钟铭儿。 她想要的,不可能是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 “明天,也就是星期五下午,我要看到顾烟然已经进了仓库做事。”她说。 杨雅萱连忙答应下来。“等她进了仓库做那些脏活累活,再用点心理战术,引诱她张开腿睡上位,她要是不从,我连附近的几个地痞都找好了,用点方法突破她的心里防卫,到时候,再……” “这样太麻烦了,我要很短的时间就看到成效,你这样循序渐进,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她下地狱?” 钟铭儿打断了她的话,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样吧,那些流氓你给我准备好,我准备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杨雅萱看见她脸上浮起的那层笑意,想知道“英雄”是谁,为什么要救顾烟然而不彻底毁了她。 但与虎谋皮,有些事情她不敢问,还是换了个话题,“钟小姐,我最近一直有留意关于白先生的消息……” “你知道了什么?” 钟铭儿立即看向她,眼底燃起的不知是爱意还是恨意。“快说!” “是这样的,我听说白先生已经不住在白家了,好像在江山市三环开外的地方买了间别墅住进去。” 她说着压低声音,“有人说,是金屋藏娇呢……也不知道那里面住的是不是被包养的顾烟然。” 金屋藏娇……这个娇字,顾烟然那样干瘦的女人也配?! 她那样的都能入的了白雁翎的眼睛,自己是哪出了问题? 钟铭儿越想心里越烦躁,站起来喝了口水解温,“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到那个别墅具体在什么位置。” “顺便……” 她琢磨着,“要是能查到位置,就继续查查里面的佣人,看能不能逮到一两个心思活泛点的,为我们所用。” 杨雅萱应声离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顾烟然在销售部办公室旁的走廊里正打着电话。 “不会在找人吧?” 她抱着胳膊款款走过去,在一边靠着墙冷笑,“顾烟然,想跟我斗?我告诉你,你肯定会输的一塌糊涂。” 顾烟然的确在找人。 她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林思涵,已经周四,她还是没卖出一件产品,老天要她倒霉的时候还真是不费余力。 她很清楚杨雅萱打的是什么主意:从财务部调到销售部,她还会心生不满,可这次如果从销售部退出,要是还能在公司里上班,她可能都会甘之如饴了。 温水煮青蛙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只可惜,刚刚打电话给林思涵的时候,林本人没有接电话,是她的父亲接的。 “你要找涵涵?她不在,她今天正好要做一个手术,至少要修养几天才能醒过来。” 顾烟然对林父有种本能的害怕,她得知林思涵不能接电话的消息就连忙挂了电话。刚好就听见杨雅萱在旁边冷嘲热讽的声音。 她慢吞吞把手机插到裤兜里,冷冷地看着杨雅萱,“杨雅萱,我知道你是杨悦的外甥女,也知道你是钟铭儿的走狗,只是我不明白,为她卖命究竟能给你什么好处?” 杨雅萱斜眼睨着她,“怎么都比你这种靠着男人上位的强,顾烟然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个不甘心一直在销售部上班的人,而你最多只能在这个部门待一天了。你与其在这质问我,不如回去多打几个电话来的有用。我承认,你我生下来也许还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但很快,我就会直上青云,而像你这种靠着男人上位的,可一定要小心,你会有随时被抛弃的可能性。” 她扭着腰肢,走进了办公室。 顾烟然深吸口气,强忍住想要辩驳的冲动,杨雅萱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现在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和她的口舌之争上。 她也走回去,回到吵吵闹闹的办公室里,拿起电话,看着新的一份话单,皱起了眉头。 她开始打电话,只是拨出的号码并非是话单上的任何一个,那边响了几声,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哪位?” 顾烟然心虚地看了旁边的人几眼,用手捂住嘴,对电话里的人说道:“时先生。我明天就有可能被公司辞退了……我想请教你,到底怎么样打电话,才能让人愿意买我推销的东西啊?” “你马上就要被公司辞退?”时见深笑了,“顾小姐,你的能力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要是你在誉仁能这么轻易就丢了工作,那来我这里估计也吃不了苦。” “……” 顾烟然有些郁闷,他不是说话能帮她忙的?怎么一开口,净是先讽刺她了? “时先生……公司里有人针对我,她就是想让我在销售部门干不下去……还有,我总觉得是我运气不好还是怎么的。为什么别人拿着话单一打就打来一堆客户,我打的全是骂我的?” “你是林思涵还是顾烟然?” “啊?” 时见深重复了一遍,“你是林思涵,还是顾烟然?” “我当然是顾烟然啊!” “林思涵我知道,温柔漂亮,乖驯可爱,可是顾小姐,你既然都知道你不是林思涵,就别代入到她的身份里,明白我的意思吗?“ 时见深用画笔草草勾了画板上的图案,力道突然加重了些。“有人想对付你,直接上手打啊!客气什么!你觉得话单有问题,你动手去查啊!光怀疑有什么用!既然是个无产阶级,自然要把无产阶级的脾气和力量发挥到最大才行!” 顾烟然听着他的话,一下子浑身都僵住了,半晌,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不会真想让我出手帮你吧?我不是雁翎那样纯情的人,你要真想让我出手帮你,让我看看你的价值,有没有帮你的必要。实在不行,你直接炒了誉仁的鱿鱼来我这也行。但是想让我对你和别人有所不同,做梦。” “我知道了时先生,谢谢你。” 顾烟然匆匆挂了电话,重新看着手上的这份话单,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她尽力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继续像之前那样平静地打起了电话,只是想起刚刚时见深说的话,脑海里忽然涌起一个想法:如果她真的向白雁翎求救,他会帮自己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就算她真的让他帮忙,她相信他也会不屑一顾的。 她没再多想,投身于工作中,一直到两个小时后快下班时,许燚又向之前那样走到记录成绩的白板面前,掐着腰,读出了今天的业绩。 “……小顾,你今天怎么又倒数第一啊?” 他读到最后一个时,歪头看向了顾烟然,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这样明天可就危险了啊。” 杨雅萱笑了,“组长,你怎么能这么说,小顾,你去求求主管啊,制度也不一定要这么严格吧?你求求主管让你留下来嘛。” 一组的组员全都笑起来。 许燚摇摇头,一脸严肃,“这可不行,咱主管都结婚有孩子了,求人家求出什么事情可不好。“ 杨雅萱捂着嘴笑,“那求求你呗,许组长,你这么怜香惜玉的一个人……” 许燚摆手,“可别,我才新婚多久,这要是随随便便就怜香惜玉,破坏家庭和谐,我还指望着今年生个儿子呢!” 在一片哄笑声中,二组的组员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的眼神落入顾烟然的眼里,同情,鄙夷,亦有觉得她拖了后腿的愤怒。 她没说话,低头收拾今天打的话单,姚正站起来,“许燚,你们说话有点过分了吧?这开玩笑也有个度,你们整组的人欺负一个新来的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呦,我们怎么就欺负一个新人了?“ 许燚翻着眼睛看他,“你别忘了,我们组也有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这能力都是对比出来的!人家一来接待的客户还少吗?欺负我们组没新人啊?” 姚正瞪着他,“许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怎么着,你想吵架?” 许燚朝他走了一步过来,话音间已经充满了火药味,“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有本事冲我发火。没本事冲拖你们后退的人发火啊?姚正,你不是正谈着个女朋友吗,瞧你这怂样!跟你女朋友吵架的时候屁也不敢放一个吧!哈哈哈!” “怎么回事?” 主管闻风走进办公室,“都快下班了不应该和和气气的吗,怎么我听着快吵起来了?” “老王,我可没吵架。”许燚整了整衣服,“是有些拎不清的在那胡搅蛮缠呢。” “你他妈说谁胡搅蛮缠,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听吗?” 姚正大怒,拳头都已经握得紧紧的,顾烟然却在此时走过来,把一沓话单递给他。声音清脆,整个办公室都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组长,我们打电话的客户,应该都是对我们的产品有潜在需要的人对吗?” “当然。” 姚正没懂她的意思,接过话单,听见她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奇怪了。” 她示意姚正看向她手里的话单,“我今天仔细统计了一下我打过的电话,发现这里面有一半是重复的,还有另一半,几乎没有符合针对我们产品有需要的客户。” 许燚眉头狠皱。杨雅萱的脸色一变,立即想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却已经被顾烟然抢了先,直接拿了她的桌上的话单走过来,“我本来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问题,不能像另一个新人一样能在短短时间内接到这么多单子……但如果对比一下我们两个人话单的质量,也许我的能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小顾,你的意思是,你话单上的客源质量非常一般,而杨雅萱的很高,有人在分派给你的话单上动了手脚?” 姚正的话一说出口,仿佛巨石投湖,在办公室内掀起惊涛骇浪。 二组立即有个男同事开口道:“我在这算老人了,平常新人开始做销售,能力差不多也没有资源的情况下,一般一个月左右才可能有第一笔单子,刚来就做成四五个单子,不是能力太突出,就是资源太好,比如这话单,上面的号码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能和普通的话单比吗?” “就是啊。就算我天花乱坠地说,要是人家没需求不买还是不买!” 一组也有成员不满道:“行了吧,我们还能就针对一个人?是自己能力不行,就别找那么多借口!” “行了别吵了!” 王主管摆摆手,“本来弄这个制度是想提高你们的竞争意识,可没想破坏团结……” “可是老王,一旦有人不公平竞争,这团结是想维持都维持不了了!” 姚正手里攥着两份话单,“一份是我们组顾烟然的,一份是一组杨雅萱的,要不然现在我们当场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过去,看看哪张单子上的客户质量更高一些?” 他说着看了眼面色暗沉的许燚,“我看到底是我的组员能力有问题,还是别的组组员心思转的比较快!” 许燚当即涨红了脸色,他哑口无言,只得看向主管。 杨雅萱要看着主管,她现在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用眼神示意他。 这一切都被顾烟然收进眼里。 王主管看了看满脸愤怒的二组组员和组长,又看了看目光闪烁的许燚和杨雅萱,咳嗽了一声。 “我看……” 他将姚正手里的两份话单全部拿过去,“我看,以和为贵,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第67章 他用领带遮住了她的眼 以和为贵…… 顾烟然尽管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真真切切听见王主管这么说的时候,心还是沉了下来。 果然…… 王主管,许燚,还有杨雅萱,都是一丘之貉。 “老王,办公室内存在不公平竞争,证据都铁板上钉钉了,你居然跟我说以和为贵?” 姚正满脸不可置信,他指着王主管手里的两份话单,“要是这样的事情都能揭过去,是不是以后我们无论用什么手段来提高业绩都没关系,都能用一句‘以和为贵’给揭过去?” “小姚,你干什么那么激动啊……” 王主管摇摇头,一脸和气地说:“这单子质量有时候参差不齐的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可能每张话单都特别好或者特别差?这单子每天统一发的,怎么有人就能拿到质量高的,有人只能拿到质量低的?我看,这就算和能力没关系,和运气总是有关系,而这运气,不也是能力的一种吗?” 姚正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老王……” “行了!” 王主管眉头皱成了疙瘩,脸上已经显出几分不耐烦,“什么不公平竞争?什么乱七八糟的证据?姚正,你这是要搞得我们大家都不快活才开心?是不是还要那什么,拿着这些破纸对簿公堂,非得证明有什么不公平竞争才行吗?你来销售部都三个月了,我怎么看你能力没见涨长,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别忘了,你就是个小组长而已……” “主管!那我拜托你答应我件事!”姚正坚持。 “成成成,你说……”王主管摆摆手。 姚正指向许燚和杨雅萱两人。“明天,我们组,尤其是顾烟然收到的话单的质量,必须和他们一样高,不行就交换,我也想知道,我的组员的能力和运气,到底是哪个方面差了点!” “行!” 王主管爽快答应,“姚正,这次没事了吧?” 看姚正摇头,王主管眉头一松,把手里的两沓话单随意地放在一起,丢进碎纸机里,直接就出了办公室。 “姚正,咱上司都不管这件事了,你是不是还要越级举报,说我们不公平竞争啊?” 许燚两手插兜,靠坐在桌旁,脸上笑眯眯地问他,语气已经掺了不屑的冷味。 姚正没再说什么,对二组所有成员高声道:“大家回去好好休息,还有明天一天呢,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我们做销售的,就是创造奇迹的地方!” 有人响应,有人默默点头,纷纷收拾好自己手边的东西陆续离开了办公室。 “听到没顾烟然,运气,也是实力和能力的一部分。” 杨雅萱嘴角轻挑,和许燚等一组的人也离开了这里。 “组长,对不起,让你被训……我拖累二组了。” 在办公室里只剩下顾烟然和姚正时,顾烟然走到姚正面前,心中带着委屈,带着憋闷,更多的是愧疚,向姚正道歉。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小顾,你的能力没问题,这点你千万别怀疑自己。” 姚正安慰她,自己也忍不住狠狠砸了下桌面,“真恶心!” 是啊,真恶心。 当上位者用自己的权力欺凌和践踏下层者的利益和自尊,身处微处的他们,愤怒,却只能无奈。 这种憋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回家,陈燕几个人看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给她出主意,“要不让我们装客户从你那买产品?” 顾烟然苦笑着摇摇头,“誉仁的产品可不便宜,就算我能买,可差距太大,也不是能买的起那么多的。” 二组这周卖出的产品,比一组足足少了十五件。 明天这种差距非但不会缩小,还可能继续扩大,到明天……销售部肯定是要把她辞退的。 “誉仁有什么了不起的,既然要被炒,明天就别去了,不如来我们公司呗,你那么漂亮,在我们这卖房,客户看见你魂都被勾走了。” 赵明昊在旁边插了句嘴,王雪柔送给他一个暗含警告的白眼,他立马低头继续吃饭。 “谢谢各位大佬,明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算被辞,我还是要去上班。” 顾烟然想了想,朝几人道谢,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摸着小提琴,在视频里那些演奏家激昂的演奏中,幻想自己亦身穿华服,手上握着琴弓,在琴弦上拉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变成闪电,直直地刺向杨雅萱、许燚和王主管的脚底板,惊得他们边跳脚边求饶。 她想着那样的场景,忍不住笑起来,重新回到现实中,在自己的小小出租屋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电话响起来,来电显示是时见深。 他等她接了电话就询问情况。听到她的后续,先是笑了起来。 “挺不错的,顾小姐,我看不出你还挺有勇气,真可惜,你应该狠狠地打这几个人的脸,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对。” 顾烟然也跟着笑,带着讽刺,“时先生,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家世,我没准真的看见谁不顺眼就上去打,可我只是个无名女流,打人打不疼,打完之后就遭殃,没办法活得像你这样肆意妄为。” “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等待上级把你调到职位更低的地方去?” 时见深终于正经了些,“不行就来我们公司上班……不过,你甘心吗?” 她不知道。 她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烟然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里,躺在床上,对着手机,“……我现在就想……就想教训那些混球,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时见深在那头沉默片刻,挂电话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帮你想想。” 顾烟然把手机放在一边,透过身侧的窗户遥望远处的一角星空。 以为会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却一闭上眼睛,再醒来就是白天。 周五。 顾烟然今天的业绩远远超过前四天的总和。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的人接电话语气如此温柔,就算不需要他们也会礼貌地说声辛苦了,然后客客气气地挂了电话。 许燚依旧在办公室里乱转,风风火火地给他的组员加油打气,在他们办公室的嗡嗡声中像只最恼人最吵闹的大苍蝇。 顾烟然看着许燚的身影,想到打电话时人与人的差别很大,同一年龄同一性别的人差别也是天翻地覆。 许燚今年也二十七岁了,他心浮气躁,脾气火爆,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有种谁都看不起的自负,那种自负在遇到上级之后就会瞬间烟消云散,像个乖巧的孙子。 她在打电话的间歇时就忍不住想起白雁翎,白雁翎也二十七岁了,他虽然有时候面对自己也会跳脚,说话间对自己也颇为自得……但他…… 她猛地甩甩头,自己居然不自觉想起他,连忙继续打下一个电话。 越到快要下班的时间,她手心越是抑制不住地发汗,呼吸急促,心也乱了起来。 “大家今天也辛苦了。” 许燚出声,打断了所有人打电话的举动,示意他们停下来,向贴着白板的墙走去,“现在也应该统计一下本周的业绩了。” 来了! 顾烟然心脏跳得厉害,她坐立不安,不停地咽着口水,燥热瞬间充斥了全身。 她有点想立即夺门而逃,或者找个地方钻进去……毕竟当众被人宣布自己是倒数第一,从销售部滚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正面承受的。 “老王,你来了,我就知道你想凑热闹。”许燚笑着,“我现在就把咱们这周的业绩汇报给你。” “我就等着这一刻才过来的。”王主管笑道。 顾烟然闭上眼睛,清晰地感觉到有汗从脖颈处滚落到后背。又热,又痒。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整个人抖了一下,看向拍她的人,是坐她旁边的一个女同事。 女同事对她笑了,“紧张什么?别怕。” 她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就听见许燚开始报了这周的成绩,“一组成员,圆圆三十八套,汪程二十六套……二组……二组?” 许燚忽然没了声。 “怎么了?” 王主管的问题正是顾烟然想问的,她看了眼女同事,转头向白板上看去。 怎么会…… 她一瞬间就愣住了。 二组成员中,一顺溜下来,有三个人背后画的正字数是一样的。 姚正,她,还有副组长,背后都只画了五个正字。表明他们三人这周各自都只卖出二十套产品。 这周,他们小组有三个倒数第一! “这不可能!” 许燚眼里攒动着怒意,瞪向姚正,“姚正,你居然敢修改业绩,你胆子可真大!你这周不可能只卖出二十套的产品,还有另一个副组长,也只卖出二十套的……你们的业绩不可能这么差!” “是啊。” 姚正站起来,对着许燚笑道:“我们的业绩是不错,不过我们把自己的一部分匀给小顾了。” 顾烟然震惊地看向姚正。 办公室里,除了二组成员,其他所有人一片哗然。 “呵呵,呵呵呵……” 许燚冷笑,“什么时候还能这样了,顾烟然平白无故多卖出七八套,这对其他人公平吗?” “你在话单上动手脚的时候。想过对顾烟然公平吗?” 姚正突然大吼出来,直逼的许燚面露惊色,往后退了几步。 姚正看向王主管,心平气和道:“老王,你看,我们组这周有三个人倒数第一,按照制度,把我们三个都辞退了吧。” “是的主管,把我们都辞了吧。”副组长也站起来说。 “王主管,一次可以辞退这么多人的吗?”有二组成员问道。 也有二组成员站起身,“厉害了我的誉仁!现在只要随随便便制定一个制度就能无视我们之前的成绩,想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组长要是走了,我们二组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啊?” 王主管看着两人,又看着这些说话的二组成员。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顾烟然坐在那,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儿,冲的她鼻子发酸,眼睛发热,心口也暖暖的。 她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也站起来,“组长,副组长,这事和你们没关系,我……” “这事和你没关系,坐下!” 姚正命令她坐下来,旁边的女同事连忙拉着她坐下。 在一旁看着的杨雅萱,紧紧地咬着牙,心底的火在不断蔓延着,几乎快要侵吞了她的五脏六腑。 “主管,给我们个痛快吧。” 姚正直视着王主管,说道。 “老王,你是上司,他们只是下属,他们这样是赤裸裸的威胁,也太过分了吧!”许燚在旁边不满地叫道。 王主管却有些不敢看姚正的眼睛。 姚正的眼神,让他回想起来一些事情…… 他刚进誉仁的时候,姚正和许燚和自己,是铁到不能再铁的哥们儿。 他率先成了主管,姚正和许燚先后当上组长……有些事,从此就慢慢变质了。 那些曾经在天台上喝酒说过的豪言壮志,抒发的理想抱负,他想起来,耳热。 “这周……” 王主管没看两人,“这周大家都做的不错,下周,再接再厉啊!” 说完。他快步走出办公室。 “老王,老王你……” 许燚气得跺脚,跟着走了出去。 二组不知是谁先鼓起掌,然后所有成员都鼓起掌来。 “行了!这周结束了,我们下周继续努力,给自己放松两天!” 姚正对所有组员说道。 他看了眼顾烟然,见小姑娘眼眶发红,想走过来对自己说什么,却笑着摆摆手,和副组长一起走了出去。 “烟然,下周见!” “小顾,下周加油哈!” 顾烟然和组员道别,她对每个人都说了声谢谢。 她低下头,还是没让自己掉眼泪,借着收拾文件来平静心情。 等办公室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时,顾烟然走到已经把手机举到耳旁的杨雅萱身旁。 “杨雅萱。” 她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胜利不会总在你们这些烂人手里,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她也背着小包,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办公室。 “贱人……” 杨雅萱差点站起来冲出去追她。 那些人为什么要包庇她? 顾烟然何德何能? 真恶心,不过是一群老鼠的自娱自乐罢了! “你骂谁贱人呢?”钟铭儿不悦的声音传进来。 杨雅萱慌了神,才意识到已经接通了电话,连忙道歉,“对不起钟小姐,我绝对不是……” “行了。” 钟铭儿不耐烦地打断,“结果怎么样?” “……” “我就知道。”钟铭儿这次没动怒,反而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啊杨雅萱。” “钟小姐,我……” “顾烟然下班了?”钟铭儿直接打断她的话。 杨雅萱的手绞着头发,快把一缕缕的头发全从头上拔出去,“是,那个贱人已经走了。” “好了,我知道了。” 钟铭儿摁了电话。 她看着窗外,心里很不舒服:这顾烟然怎么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用了什么方法都没办法让她陷入万劫不复呢? “顾烟然,和五年前比起来……我真是小看你了。” 她喃喃说了一声,转身回了病房,见韩青枫又像个死人一样地躺在床上,双目睁着不知想什么,心底冷笑一声,却走到他身旁,“青哥,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软磨硬泡地让他起了身,扶着他往外走,“我们今天就别在医院里散步了。到外面去走走,也能换换心情。” - “烟然!” 方小圆在公司门口看见顾烟然就朝她走过来,却见顾烟然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身边,不由打趣,“怎么了你?今天这么开心?” 顾烟然只是对她笑,“因为今天值得开心。” 她揽住方小圆的胳膊,轻声说:“就是觉得,新部门的同事……人都好好啊。” “是吗?” 方小圆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有些羡慕,“那你可要好好珍惜,现在办公室斗争可厉害了,能遇到省心的同事概率真是太小了。” 她用力点点头,“为此,我们应该去外面吃一顿,小圆,你有时间吗?” “好啊!” 两个人边聊天边向前走,热热闹闹地商量好去哪个小吃摊吃顿好的。 “我们走小路吧。这样到的更快些。”方小圆提议。 “好。” 顾烟然跟着她走。 “烟然,我怎么觉得你瘦了?感觉这四五天没见,你下巴尖了些。” 方小圆轻佻地勾了下她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别躲嘛……” 她的手腕忽然被顾烟然紧紧拽住,还没反应过来,顾烟然已经靠近她低声道:“小圆,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什么不对劲?” 方小圆还想说什么,顾烟然已经握紧了她的手腕,“你回头往后看看,就稍微看一下。” “哦。” 她依言转过头,又迅速地转回来,声音已经低不可闻,“怎么……怎么后面跟了三个男的?还,还特别像地痞流氓?” “关键是,我们这条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顾烟然抓着她的手加快了速度,“我们走快点,前面正好有个分叉路,我们拐过去,看他们还追不追我们。” - “怎么这路越走越偏?” 韩青枫在钟铭儿的搀扶下离开医院,越走越觉得奇怪,明显感觉周围僻静了很多。 “青哥,大路上的人那么多,哪有这样的小路走的浪漫,只有我和你呢。” 钟铭儿抱着韩青枫的胳膊,声音甜甜的,像是浸过了蜜罐一样。 韩青枫叹气,“铭儿,你对我真好。” 我对你再好,你不还是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 钟铭儿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还偏偏得露出娇羞的神色,“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青哥,你是我认定的人,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 她搀着韩青枫又走了一会,看到前面屋檐下墙面被刷成蓝色的平房,停下了脚步,“青哥,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她看着韩青枫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就快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韩青枫,你不是很喜欢顾烟然吗? 好,我今天帮帮你,让你来个英雄救美,好让顾烟然重新爱上你。 她很清楚,就算韩青枫对顾烟然念念不忘。可韩家人看不上自己,就更不可能看得上有过那种经历的顾烟然! 到时候顾烟然即使心软跟了韩青枫,最多也只能做个二奶,她要是能坐上韩家少奶奶的位置,就继续折磨她,要是能攀上白雁翎……这群人就要多远滚多远吧! - 顾烟然和方小圆拐到右边的小路上,方小圆往后看了一眼,心惊肉跳,“烟然,他们……他们还跟着我们……怎么办啊?” 也许是因为四周无人,身后的三个流氓脚步也快了些,有的已经大胆地吹起了口哨,好像面前的两人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顾烟然深吸了口气,既然已无后路可走,就只能继续向前。 过了几分钟,她们又走到一处分叉口。 她们能明显感觉到。路,是越走越偏了。 “烟然,这次我们选哪条路?”方小圆紧张地问。 “……小圆,这次,我们选走各走一边。” “什么?不行啊,这不行……” 顾烟然出奇的镇定下来,“你听我说,如果我们分路走,跟着我们的流氓最多只有一两个,到时候跑也好跑一些,如果谁能先脱身,就感觉报警救另一个。”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分叉的地方,顾烟然忽地狠狠推了把方小圆的背,“快跑!” 方小圆一个激灵,选了右侧的路,顾烟然则选了左边的。两个人都没命般地往前跑去。 别追着我,别追着我…… 方小圆紧闭着眼睛往前狂奔,她在快要跑到断气时终于停下来,大声喘着气,斗胆往后看了一眼--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先是松了口气,心脏却立即被揪的紧紧的! 完了,追着烟然的有三个人!烟然还有心脏病,不能跑太快! “报警,报警……” 她口中喃喃着,紧张地拿出手机准备拨打幺幺零,在快要按下拨打建的时候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有一个人,应该比警察还要管用…… 她毫不犹豫地翻出那个人的号码,打了过去。 - 后面竟然有三个人。 顾烟然很快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三个人……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美女,你跑什么啊?” 身后三人明显看出她跑不快,开始逐渐缩短和她之间的距离,嘴上肆无忌惮地说了起来。 “小妞,你别跑了,看你喘的,我们兄弟不忍心……” 顾烟然心口又开始抽痛--今天发生了太多让她产生情绪波动的事情。 “救命!” 她捂着心脏部位,开始大声喊。 后面三人笑起来。 “叫吧,你越叫,我们越兴奋,待会下手就越重!哈哈哈!” 有一个直接快走几步上来想摸她,刚碰到她的肩,顾烟然像是被电击一样疾速往前跑了几步,“放开你的脏手!” 她痛恨自己孱弱的身子,喉咙像染了血一样地不停咳嗽,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她又快要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了…… 也不知道走到头,还能不能看见新的路…… 顾烟然精疲力竭,她快步跑到小路尽头,看见往左还有一条路,立即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她就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连忙大喊:“先生,救救我!” 那个人闻声转过头,两个人看见彼此的脸,都愣住了。 竟然是韩青枫…… 顾烟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她本能地想止住脚,可看着三个流氓已经跟上来,只好朝他靠近。 “……林小姐?” 韩青枫立即向她走过来,“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有三个胳膊上刺着纹身,一脸流里流气的男人出现在小路上。 他迅速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看着三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身形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行,他要救她,至少也要在她面前装装样子…… 他要博取林家千金的好感,他要让她知道,他比白雁翎强太多! 想到这,他连忙朝顾烟然喊:“林小姐!你快来我这,快来我身后,我保护你!” 顾烟然没有迟疑,立即朝着他跑过去。 三个流氓不急不慢地走过来,中间还沟通交流了一下,“是这个男的吧?” “应该是他,等我们走过去了,就假模假样地和他打几下,让他把我们打到地上就行。” 几个人商议好后就加快了脚步,为首的光头直接上前对着韩青枫佯要打拳,韩青枫想要反击,却连他这一劈手都挡不住,直接被打的跌在了地上。 “韩先生,你没事吧!” 顾烟然蹲下来慌忙想扶住他,韩青枫盯着她,脸色煞白,“林小姐,你别怕,我……我来保护你……” 话还没说完,他双眼一翻,竟直接就晕了过去。 几个流氓面面相觑:这狗逼也太弱鸡了吧! “韩青枫,韩青枫……萌青,萌青!” 顾烟然跪在地上轻拍他的脸,见他半点反应也无,心疼的更加厉害。绝望也瞬间淹没了她。 她抬起头,看着几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近,只得先把昏迷不醒的韩青枫放到地上,面对着他们,一步步往后倒退,“你们别过来……” 她眼里迸射出骇人的光芒,“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她哪里知道这三个人现在也是进退维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突发这样的情况,也没办法立即联系雇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她逼近,“小娘们!你就别抵抗了!” 顾烟然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他们,“快滚,你们快滚!” 有一块石头击中了染着蓝色头发的男人,当即激怒了他。“妈的,真是给你脸还不要脸了!” 他朝顾烟然冲过来,双手已经做出要撕扯她衣服的姿势,“小贱人,你等着小爷我好好宠爱你!” 顾烟然立即转身往身后跑,才刚刚转身,就撞到一块坚硬却温暖的墙壁上,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没事了。” 嗓音低哑的,醇厚的。 那人摸了摸她的额头,从怀里拿出一片方巾,擦拭她额间流下的细汗,“我在这,没事了。” 顾烟然怔怔地看着像是从天而降的白雁翎。 他…… 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因为跑得太快,白雁翎此刻的面颊也染上一抹绯色,额头也沁出汗水。 “你……” “你喜欢看动作片吗?”他问道。 顾烟然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我比较,比较喜欢看文艺片……” 身后的三个流氓怒:现在还有空谈这种事情吗?! 白雁翎看着她,淡淡地笑了,“不喜欢看,就不看。把眼睛闭上。” 说完,他取下系在脖上的领带,围住了顾烟然的眼睛。 ……那领带上有他的体温,她的眼皮上覆上一层温暖,好像暖进她的心里,连带着心里的疼也减缓了些。 “白雁翎……” 她胡乱地在空中摸索,“你要去哪?” 她立即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裹住了她的小手。 有什么在贴近耳廓,热而温暖的气息徐徐熨帖她的耳蜗,激得她动也不敢动,“你在这等我,很快,我就回来。” 她于是乖乖地站在那。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她站在天地之间,在一片黑暗中,听见那几个流氓在哭,在叫,在求饶。 她突然又觉得四周一脸寂静,好像能通过风声捕捉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毫不留情地将拳脚招呼到那几个人身上,打一拳,再踹几脚,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其中低低的喘息声仿佛成了asmr在按摩她的脑颅。 之前的恐惧,燥热,全部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她感觉他的气息重新萦绕在自己周围,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手已经伸到她的脑后方,准备解下领带。她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 “……你是白雁翎?” “我是。” 她把他的手放下,自己解开了领带,缓缓睁开眼睛,在朦胧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中,她看见一张倾城的脸。 “你……你怎么……” 她喃喃地,眼泪忽然涌出来,不知为何,“你在这,真是太好了。” 第68章 微妙的尴尬、暧昧、情愫及其他 白雁翎是刚下的飞机。 他刚下飞机启用手机,方小圆就给他打来电话,急急地告诉他,“百先生……” 她想说什么时忽然提了口气,像是想到什么生生地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百先生,涵涵,涵涵出事了……你快点来救救她……” 他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直接驱车,一路闯过红灯无数,到了方小圆说的小巷里,七拐八拐,也算是千钧一发时跑到林思涵身边。 这个小姑娘,怎么好像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心里为她担心,也有气恼,暗含着自己不愿多想的恐惧,却在看到她的泪水涌出后心就软了下来。 他从她手里拿过方巾,细细为她擦眼泪,“我……我不是在这吗,有什么好哭的。” 顾烟然点点头,看着他笑了,注意力放在了他这块清丽素雅的浅青色方巾上,“我都不知道你有手帕的。” 他没有手帕。 这手帕是他拜读了一些言情小说,研究得出方巾手帕是这些男主人手必备的加分利器,所以就在回江山市前,精心挑选了一块天青色的帕子。 他原本嗤之以鼻……现在觉得,这方巾还真派上了用场。 “林小姐……” 躺在地上已经昏过去的韩青枫,或许是被几个流氓的惨叫声叫醒,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此刻勉强睁开双眼,就看见林思涵与白雁翎相对而立,脸上笑着。那娇艳的,清纯如挂着露珠的樱桃,美得刺痛他的心,妒火在心口慢慢灼烧,他强撑着使自己在地上坐起来,“林小姐,我……” “你没事吧韩先生。” 顾烟然听见韩青枫在叫他,这才想起他还躺在地上,连忙想过去把他扶起来,却被白雁翎拦住了。 白雁翎之前脸上带着的温柔神色在韩青枫出声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按住顾烟然的手腕,“我来。” 说着,他已经走到韩青枫面前,绅士地伸出手,“韩先生,请起。” 韩青枫不看白雁翎,手也不愿伸出去,而是继续瞧着顾烟然,“林小姐,上次我喝醉酒了才追着你,你没受惊吧?我向你道歉……上次是我太轻佻了。” “没事……你先起来吧。” 顾烟然回想起上次在来溪山上的事,眼眸一暗,并不算多好的回忆,“你先起来。” 要他搭着白雁翎的手才能起来的话,他还不如不起来! 韩青枫勉强地对着顾烟然笑了笑,根本不理白雁翎,硬撑着地想让自己起身。 看他不愿收自己的这份好意,白雁翎唇角牵出一丝嘲讽的笑,收回了手,重新走回顾烟然身边。 这笑意更激怒了韩青枫,他刚强撑着站起来,就觉得腿上无力,很快又跌到了地上。 “青哥!” 钟铭儿一路小跑回到韩青枫身边,连忙把他搀扶起来。 她从之前借故离开就一直躲在一个地方等着看好戏,想看看韩青枫能否逞个英雄,赢取顾烟然的芳心之后她再回来,让韩青枫看见自己免不了心虚愧疚。 哪想到半路竟杀出个白咬金来。 白雁翎体贴地为顾烟然用领带遮住眼睛,她看着顾烟然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当她亲眼目睹白雁翎如何将她叫来的三个人打的落花流水,体无完肤后…… 她对他心惊肉跳,却更加心驰神往。 这个男人如果在古时,简直就像骑马凯旋的将军,不过几个招式就能让这些地痞满地找牙,却偏偏脸上还带着那样的高傲和不屑,让她心口一阵激荡。 若她是这个男人的女人,若她是! 顾烟然,你何德何能,你算什么东西! 她不甘忿忿,却又看不下去韩青枫那种求而不得的样子,只好出来收拾残局,脸上带着担心和惊恐,“发生什么事情了?”还要在看见白雁翎时故露一抹羞怯,“这位先生,谢谢你……” “谢他干什么,你以为他干了什么?” 韩青枫忽然愤怒,他深深看了眼顾烟然,要不是他突然昏过去,英雄救美的应该是他,林思涵也许此时就对自己倾心了! 可既然事实已是如此,他只好拽着钟铭儿,步履狼狈地离开了这里。 韩青枫盯着顾烟然的眼神,让她有些心虚,在他离开时,眼睛看向了别处。 很快,这片僻静的胡同里,除了地上或昏迷或哀哀叫嚷的流氓,只剩下她和白雁翎两人。 白雁翎先是打电话报了警,对她说:“我们走吧。” “走?不用等警察过来吗?” “莫寒来善后,还是……你想去警察再做一次笔录?”他低头看着她。 她眨眨眼,“那走吧。” “我送你回去。”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刺激了她的神经,回去?回碧水湾?她今天已经疲惫不堪,碧水湾又在郊区,到时候她要是下了车还坐五十几站回来……她可受不了。 “那个……” 她舔舔唇,主动握住他的大手,“我今天回新家吧。” 他的手在她触碰的时候缩了一下,因而她清晰地看见他手腕上的伤痕,不是很严重,但明显掉了层皮,一定是刚刚打架落下的伤。 “好啊。”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转回来。唇角兀自添了一抹笑,她看不到。 “我说你,怎么经常遇上这种事情,不行跟你爸妈说一声,派两个保镖在身旁比较好。”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胡同,七绕八绕终于走到大路上,“不然我叫两个保镖跟着你也行。” 这保镖她是绝对请不起的,但要是让白雁翎从保镖口中得知自己一天的行踪就更加可怕,她连忙摇头,“没事……我不是,不是有你吗?以后我要有事情,我就打电话给你,你一定会赶过来帮我的。” 说着,她嘻嘻哈哈地挠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可能是水逆了?居然遇上这么多事,不过我觉得,这事估计都是你带起来的,和你这样帅的人站在一起,很容易收到板砖呀。” 她的语气轻软,抖着精灵,听起来特别愉悦。 快要走到车旁,顾烟然忽地感觉头上一重,原来是白雁翎的大手轻轻覆在她头上揉着她的脑门。 “那真是难为你了,我改天应该送你一块锅盖,你带着也就不会受伤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等着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坐上去,他也上了车发动了车子,她昏昏的脑子才想起一个问题,一个星期之前,他们分开时,他不是又对自己充满了误解?怎么就五天未见,好像两人之间的隔阂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似的。 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是方小圆,她才想起来差点忘了这位好同事,连忙接起电话,“小圆!” “烟然,你没事吧?我打了电话叫‘百雀羚先生’过来救你,他是不是救到你了?” 她看了眼旁边专心开车的白雁翎,“嗯!他把那三个流氓都打趴在地上了,我没事小圆,你放心吧!” “我就知道!百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方小圆俨然成了白雁翎的迷妹,“你没事就好!我就不打扰你和他相处了,烟然,你对百先生可要好一点,我给他打电话求救时,他好像才在国际机场那下飞机,我们这离机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天知道他怎么赶过来的……” “糟糕。” 白雁翎握着方向盘,忽然皱眉说了一句。 顾烟然快速和方小圆道别后急急地看向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雁翎把车停靠在马路上,“我都忘了,我开车时至少闯了七八个红灯,再过几分钟交警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顾烟然大惊,“那怎么办?!” “跑。” 白雁翎迅速下了车,过来给顾烟然开车门时,索性直接把她直接背到自己背上,关上车门就往前面跑。 “白雁翎!这里可是马路,有好多人的!” 顾烟然连忙拍打他的肩膀,小声道:“这里可不是来溪山,山上一个人都没有,只要有人认出你是白雁翎,明天八卦新闻上就有你的名字了!” 那有什么,他乐意之至。 他说:“没关系!” “那车怎么办?等交警过来贴满罚单吗?” “有莫寒呢!” 顾烟然就不说话了。 她很担心又发生上次背在他身上被娱乐记者拍到的情况,只好再次把脸埋到他脖颈间。 她的脸热热的。碰到他温热的脖颈,脸上的热度就升的更高了些。 真是奇了……她上次,上上次这样趴在他身上时,还不觉得自己这样害羞呢…… 他这次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嫌弃她,不像第二次那样缓慢地向山下走,而是在平地上快步向前方狂奔。 “白先生。” 她忍不住在他肩头问:“你怎么这么……这么激动啊?” 他回答:“你就当老夫聊发少年狂好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 她觉得好笑,心口不知为何慢慢渗出点甜意,回流到舌根,那滋味在现在苦味夹杂的生活里尤为珍贵,她贴紧了他,感受他和自己一样快速的心跳,有些承受不住,又在那种甜意下慢慢地笑起来。 也不知在他背上待了多久,她感觉他步履慢下来,然后几乎是走起来,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含着苦意,“Boss,让我去警察署做笔录,还让我去交罚单……您怎么忍心啊!” 她抬起头,看见莫寒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身后多了辆车,正朝他们走过来。 白雁翎终于把顾烟然放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看到莫寒,就抿着唇躲到白雁翎身后。 白雁翎牵着顾烟然的手走到车旁,示意她上车,同时对莫寒淡淡来了一句,“年终奖翻两番,莫秘书,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喳,Boss您请。” 莫寒眉开眼笑,不忘狗腿送别。“Boss,林小姐,再见!” 他看着白雁翎开车离开,喜滋滋地算着自己今年的收入,丝毫没注意到有一双眼睛在望见白雁翎的车离开后,也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离开了这里。 “白先生……” 在车上坐了一会,顾烟然想起一个忘记问方小圆的问题,就问了他,“你怎么会有我朋友的电话?” 白雁翎直视前方,“上次离开酒店的时候,我正好碰见她出来,就要了她的电话。如果你有什么事脱不开身,我也好从她问点情况。” 原来是这样。 那时候都闹成那样了,他居然还招方小圆要了电话…… 顾烟然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车里就这样静默下来。 他们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尴尬,微妙的暧昧。还有种微妙的情愫在静静流淌,一路蔓延,她觉得和之前比起来,那种和他相处时的不适感消减了很多。 到别墅门口的时候,早就有佣人等在门口,看着白雁翎搀着顾烟然的手下来十分高兴,“少爷,夫人,你们终于一起回来了!” 白雁翎多看了那个说话的年轻佣人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也没在意,他此刻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了顾烟然一眼,后者冲他一笑,像个体贴的小媳妇在跟他说,你去工作,我没关系。 他强忍住想摸摸她小脑袋的冲动,越看她越觉得她像个眼神明亮的小麻雀,也递给她一个微笑,快步往别墅里走去,已经接了电话,“喂……” 那笑容她稳稳地接住了,旁边的年轻佣人看的却是心神恍惚,忍不住道:“夫人,你和少爷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我不怎么看见少爷笑的。” “是吗?”她惊讶。 佣人点点头,“嗯,是白先生不让他经常笑,觉得他这样轻浮。” 顾烟然想起白夜傅,白伯伯的确一向对他的儿子非常严厉,也幸好他不在这,不然白雁翎可能脾气又要上来了。 她也走进别墅。看着身旁的佣人,“我记得你,你好像叫……马……” “马秀秀。” 马秀秀笑着回答。 “好,秀秀,我问你,家里有没有药,他……我是说……” 顾烟然咬唇,“雁翎他手上有点伤,我想给他敷药。” “雁翎”像是烫到她的舌头,她说的又快又轻,又郑重又心虚,脸也跟着热了几分。 --她今天是第几次脸红了…… “有的,有的!” 马秀秀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笑了,“夫人你别急,进来你还一口水都没喝呢,我先给你倒杯水,再给你拿药去,你和少爷是不是还没吃药啊,我去叫厨房的准备去。” 她应下,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就着水喝了药,心口的疼彻底平息下来。 她看向周围忙活的佣人们,因为她和白雁翎的归来,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有的擦拭着瓷瓶让它更加焕然一新,也有的走过来问她喜欢家里拜访什么花好。 “夫人,你应该和少爷多回来的,这样我们干活也有劲啊!” 有个佣人边拖地边对她说。 其他佣人也连连点头,叽叽喳喳地说着希望他们回来。 “你们放心,我……” 她本来想一口应承下来,想告诉他们,自己以后会在这住下来,细想自己和白雁翎最多也就一个多月的相处岁月,日后,真正的林思涵才会是这里的主人,喉咙微哽,“我和雁翎以后会住下来的。” 本来就是啊,林思涵回来以后,白雁翎也没那么讨厌她了,他们一定能在这住的长长的,久久的。 佣人们顿时高兴起来,她看到他们开心,都不知自己心口爬满一层满满的失落,也跟着笑,直到马秀秀把医药箱拿过来递给她,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也仿佛蒙上两片薄纱,细小的水汽莫名在眼眶周围聚集。 她用力地眨眨眼睛,轻声问道:“他在上面吗?” “对。在书房。” 她便拎起医药箱,走到二楼,在书房门口敲了两下。 “请进。” 她推门进来,看见他正伏案工作,手腕上的伤似乎从未察觉,狭长的黑眸盯着一份文件,手上零星地记录着什么。 他抬起头,看见她手里的医药箱,“拿这个进来干什么?” 她把门关上,朝他走过来,把医药箱压在他需要处理的文件上,又示意他伸出手,“你看看,你手腕上有伤你都不知道吗?” 说着,她把酒精取出来,“我给你擦擦药吧。” 他眯起眼睛。抬眸凝着她,视线钉在了她纤白的脖颈和微红的耳根上,“你过来一点,隔太远了,你擦不到。” 她依言,往他那走得近了些。 却忽然某人长臂一揽,直接把她揽进怀里,让她直接坐到自己大腿上。 “白雁翎……” 她脸该死的又红了!“你干什么?” “对不起,我没忍住。” 白雁翎把头靠在她颈窝处,手腕伸到她跟前,“这样不是很方便?” “……” 她周身都是他清淡的薄荷气味儿,沾了酒精的棉签的手颤抖,有点摸不准他的心思,“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也嗅着她身上的芬芳,“那你呢,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没有。” 她极认真地答,“我以前的确和韩青枫……有些瓜葛,但你放心,我真不喜欢他。是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你真的不喜欢他?”他压着嗓音问她,热气从脖颈处缓缓上升到她的耳根。 她有些犹豫,一下子想起从前,这个问题,现在她也困惑。 他当然也感受到她的迟疑,“不想答就……” “他以前帮过我。” 顾烟然打断他的话,“在我很艰难的一个时刻……他出手帮了我,我很感激他,仅此而已,我真的不喜欢他。至于为什么晚上偷偷摸摸地想跟你拍张合照……我,我想和那些朋友炫耀嘛!她们总说我追不到你,我就想拍张照片给她们,让她们闭嘴。” 她说的话。感激前是真,后面全是自己一时的编造。 她和韩青枫朝夕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六七年,说她已经不喜欢他是不可能,但总归比以前淡了许多。 “……疼。” 他的话让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拿着药膏,在他受伤的地方抹的用力了点,连忙缩回手,又觉得这样的疼在他那应该无足挂齿的,就转过头探询地想看他一眼,这一眼,就撞见他戏谑的眸,“我就知道……” “林思涵。” 他轻轻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转回去,“难为你看到我手上有伤。” 这算什么话? 她刚想怼回去,就看见他直直地凝视她。“其实你说的对,你说每个人都有过去,过去或背负在身上,或掩埋在灵魂里,怎样都好,只要别停了脚下的路就好。” “你看,我心里曾经有过一个人,你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别否认,都是想过别人的人,你能看出我心里有人,难道我看不出来?” 她哑口无言。 “我有点累,林思涵。” 他放开手,看着她,见她不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少见地严肃、诚恳下来,“以前我总觉你别有用心地接近我。现在我又担心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不过现在,我想通一件事,林思涵,无论你是否真心对我,至少我能确定,我现在是喜欢你的,这感情,谁都骗不了,此时此刻它比什么都真。” “林思涵,我喜欢你。” 林思涵,我喜欢你。 这句话,她从别人那听了许多遍,这次终于从他口中听见,她眼睛躲闪,心跳像脱缰的马迅速奔往一望无际的草原。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小,小的快要看不见,声音也低下来,心想,他说的林思涵指的是自己,不是林思涵对吗? 不会是林思涵,因为这一个多月,是她和他相处,但更不可能会是她,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呢?他高高在上,他是天之骄子,他笑起来比冬夜的烟花绽放还要美好;她却低到尘埃,不过是个狸猫换太子的代孕母亲,说话间沾染着不敢得罪他人的怯意,这天上的人,怎么会看上地上的狗尾巴草,她…… 她不敢相信,可她又的确从他口中真真切切地听见这句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他怔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他对她不受控制,从身体开始,不知何时植根进了心里,“你问我,我还想问别人,不都说感情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千百年来那些文人墨客都没搞懂,你居然让我这个商人一下子说出来……我说不清楚。” 他看她的视线扫过她的精致小脸,最后落到她的唇上,“林思涵,以前是你进一步,我便进一步,你退一步,我便停止不动,但这次在外出差,我想换种方式……不如,只要你向我走一步,接下来那九十九步,我都向你走过来,好不好?” 白雁翎看见她低下头,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 他心里有些恼,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说话像个诱哄黄花闺女的老流氓,正有些后悔,她突然凑过来,在他嘴上轻轻啄了一口,“白先生,谢谢你,我……” 这一吻……算什么吻。 他心里升起一股热意,揽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贴紧她的唇瓣,吞下她接下来想说的话,让她的口腔里,顿时也充斥了他的清淡薄荷气息。 顾烟然的大脑开始发木,她就坐在他的腿上,感觉到他捏住她的胳膊,和他步步亲昵的试探。 想起上次和他在酒店的那一夜,疼痛的记忆环绕着她,她开始害怕,但又不想抗拒,只好僵着身子将手慢慢攀到他的后背上。 他的手一挥,书桌上所有的东西应声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情事一旦涌起,就泛滥至各处,最正经的地方都能演变成滋养旖旎和浪漫的温床。 - “夫人和少爷在上面干什么呢,怎么这么久都没下来。”马秀秀在厨房里把菜都要洗好了,见两人都没下来,自言自语道。 “秀秀,今天买的鱼不新鲜了,负责采购的吴姐今天请假,要不,你现在出去看看去?少爷夫人难得过来一次,总要她们吃点好的。” 另一个年长些的佣人说。 “好的。” 马秀秀应着走出别墅,一看见外面都黑了,忍不住抱怨,“都这么晚了,再新鲜的鱼可不都蔫了嘛!” 她嘴上虽抱怨着,可还是往菜市场走,还没走几步,忽见一辆车停在自己面前。 那车牌子不错。是法拉利的,别看她是从乡下来的姑娘,这牌子的事情她可知道不少,她抬眼,就看见有两个女人从车上下来,两个都很漂亮,但一个明显巴着另一个人的样子。 另一个趾高气扬的漂亮女人看见她,对她一笑,“小姑娘,是白雁翎家的佣人吗?” “你们是谁?” 马秀秀谨慎地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两人。 “我们是谁?” 杨雅萱抱着双臂笑道:“能让你翻身农奴做主人的人,能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人,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是谁?” 钟铭儿仔细地瞧着她,“小姑娘,模样长得不错嘛,可惜一身佣人的打扮。多大了?” 马秀秀蹙着眉,转头望别墅看了好几眼,“……十九了。” “才十九岁呀。” 杨雅萱唏嘘,“我要是能回到十九岁,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马秀秀眉头蹙得越发的紧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们赶紧走,不然我要告诉少爷去!你们太可疑了!” 她说着就想往回跑,被杨雅萱拦住了。 “小姑娘,我就问你件事,难道你甘心一直做个佣人,一直被别人呼来喝去的,你就不想尝尝做主人的滋味?不想尝尝,使唤别人是件多爽的事情?” 钟铭儿朝她走近一步,紧紧地盯着她无措的眼睛,“你扪心自问。真的不想?” “你难道不想让生活有点奔头,家里肯定有个弟弟吧,每月把钱寄回去自己还有多少?” 杨雅萱啧啧说着,捏了把她的脸,“才十九岁,这皮肤比我这二十五岁的都糙,上过大学吗,弟弟在念大学吧,真惨,爹妈的心都放在自己儿子身上,你算什么,一个挣不了多少钱的挣钱工具,还是供他们吸血的一块干肉啊?” 马秀秀被戳中心底事,她们轻飘飘的言语像一把刀轻易地在她心口肉上来回翻搅,激得流下眼泪,“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钟铭儿和杨雅萱相视一笑,杨雅萱二话不说上了车,钟铭儿则拍拍她的小脸,“你叫什么名字?” “马秀秀,我叫马秀秀。”马秀秀抹着泪说。 “马秀秀。” 她叹息着,手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姑娘,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少爷和夫人还没吃饭呢,我们这些下人不能吃。” “哦。”钟铭儿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真可怜。” 她把后座的车门打开,“来,上车,我带你吃顿好的,然后我们再谈谈。怎么改变你命运的事情。” “不行!” 马秀秀想起自己出来的任务,“我还要去买鱼呢,这鱼要是不新鲜,少爷和夫人吃了会不高兴的……” 她连话都没说完,就已经被钟铭儿强硬地塞进车里,“买鱼?我都说了可以改变你的命运,你还想着买鱼,愚不可及!” 钟铭儿进了车,“开车!” 杨雅萱立即发动了车,载着这个她一路跟踪过来发现的陌生女孩向远方飞驰而去。 不能总是扮家家了。 杨雅萱心想,还是钟铭儿有手段,知道如何才能触到顾烟然的痛处。 她已经厌倦了和顾烟然之间小打小闹还总被她压着一头的滋味。 她要顾烟然一败涂地! - 白雁翎在最紧迫处停下来。 “你怕我?” 他问。 顾烟然躺在书桌上,把眼睛缓缓睁开。 “没有,我没有……”她嚅嗫着。 白雁翎起身,想到是自己上次经验生疏弄疼了她,这次明显感觉她僵硬的很,不愿强迫,“算了。” 他抚弄她碎乱的长发,平稳着呼吸,“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也不急于这一刻。” 不,她急,她很急! 他对她也许还有一生的时间,她对他,却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的光景了。 “白先生……” “林思涵。” 他的手滑过她的面颊,“换个称呼,好不好?” 第69章 这个月,你必须怀上孕 顾烟然是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瞅了下他,看见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扑闪扑闪地,“……” 她张了张嘴,有些泄气,怯怯地,“我……” 真是奇怪了,她对着外面的佣人们,能这样自然而然地呼出他的名字,可在他面前,这两个字,她一个字也念不出口。 她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手缓缓落到她的后背上。 她以为这是一种暗示,表明他情欲未灭,吓得浑身一抖,他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脊背,让她蜷缩弓起的后背挺直,“林思涵,拿出点你大小姐的气场来,我真怕你爸妈看见你这样,以为是我委屈了你。” 说着,他对她一笑,手就离开了她的后背,往书房门口走去,“该吃饭了吧。” 她连忙跟上去,却还能感受到他刚刚在自己后背拍的那一掌。心里升起莫名的感觉,有些惭愧,惭愧自己以为白雁翎怀了那样的心思,有些后怕和泄气,想起自己现在是林思涵,可举手投足还是一副草根模样。 更多的是难受。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她看见他,就忍不住把整个人缩起来,而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觉得自己脊背就低的越厉害。 她自惭形秽,就愈发瑟缩。 张爱玲曾说过一句话,她说,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她遇到他,她也变得很低很低,可她原本就与尘埃为舞,如今见着他这样的参天青杉,直直地立在那,枝繁叶茂,上承天穹,下接地壤,她的心不甚欢喜,也许有那么一点,却也被汹涌的苦楚和酸涩湮没,连带着头顶冒出的那点青青狗尾巴草都蔫在了风中。 白雁翎已经打开门,转过身看见她忽然站在一个地方不懂,脸上似悲似喜,眉头轻拧,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 她迅速回过神来,快几步跟到他身后,福至心灵,张口来了句,“我给你煲汤喝吧。” 他眉头骤然舒展开来,眉眼染上淡淡笑意,“好啊。” 他让她先出去,自己关上书房的门,跟在她身后走,突然就来了句,“那我给你换个称呼,你看怎么样?” “你说。” 她歪头看他。 那模样像极了他观察的一种动物,他说:“雀儿,好不好?” 你看她,带着胆怯,带着警惕,圆圆的杏眼里闪着灵动的光,走路轻细,总会不经意地抬头往四周看看,更别提现在歪头和他说话的样子,和一只小麻雀有什么分别? 她听了,转过头没立即说话。 白雁翎心里一急,“是不是不好听?”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听的,我很喜欢鸟的。” 顾烟然知道有种叫“云雀”的鸟,它飞的很高很高,有“告天鸟”这样的叫法。 这样的鸟体型也不大,却能翱翔于天际,就像她一直想脱离所有的桎梏去寻得自由一样。 所以她说:“你是大雁,我是雀儿,我们挺配的。” 白雁翎有些意外她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更没想到她说出这句话。 是啊,他都没能想到,大雁和小麻雀,还挺配的…… 他希望自己终有一天,也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摆脱所有制掣,彻底在蓝天上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 他心底的愉悦慢慢渗出,脸上挂了抹淡淡的笑,心情极好地坐在餐桌旁,看见顾烟然和佣人说自己要做汤,立即有个佣人走出来,局促不安道:“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之前叫一个女孩子出去买鱼……结果她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没事,能联系上她吗,别这么晚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顾烟然没责怪她,“那我就做个素汤好了。” 她转头看向他,“你要等一等!” 他点头,“多久我都等!” 旁边的几个佣人笑起来。 她轻咳一声,掩住欲红的脸,快步走向厨房。 别墅上下充满了一股其乐融融的氛围。 - 马秀秀今晚回白家时,被年长管事的佣人狠狠吵了,“要你买条鱼没买回来就算了,夫人担心你,让我们给你打电话,你倒好,给你打二十三十个电话,你怎么一个都不接,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半天不吭气,只是诺诺地应着,直到年长佣人对她是在无话可说,气得扣了她半个月的工资,才让她回了佣人的房睡觉。 她给自己打水洗了身澡,走进佣人专门住的房间里,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女孩,比她小一岁,已经做完工歇息了,看见她回来,连忙关心地问:“秀秀姐,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马秀秀躺到床上,这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气息之间夹杂了酒味,让女孩大吃一惊,“秀秀姐,你怎么……” 她神情漠然地翘起了二郎腿,语气不屑,“没啥,就喝了点酒呗。”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事情没办成还跑出去喝酒,会被开除的。”女孩好意提醒。 她笑了一下,“小冉,你看,我们住这种地下室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凭什么?一天累死累活地干,也就三四千的工资,这工资有三千五我都得寄给我爸妈,又是凭什么?” 小冉摇摇头,“秀秀姐,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住地下室,可我们都是两个人睡一屋,条件已经够好了,三四千的工资难道还不多吗?要在我们那,我现在早就嫁人了,哪能买着书看。” 她床头有一沓书,马秀秀从来没借阅过,此刻也自然嗤之以鼻,“读书?读书有个屁用,小冉。你还是见识太少,要是你见到更大的世界……” 她的手上摩挲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小冉看不太清楚,看样子像是一条手链,她好奇,“秀秀姐,什么叫更大的世界?” 马秀秀笑着,脸上带着憧憬,想着那种从来都不敢攀附的男人也有可能会有一天,冲自己露出倾城的笑意,声音微微发抖,“小冉,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吗,我这个人,从不在乎男人是否三妻四妾。只要他对我好……” 她想起钟铭儿在高档餐厅里对她说过的话,“……男人都是一样的,关上灯,管是什么样的女人,一定会控制不了心底的欲念……而你想想,这样的男人,一旦你献身一次,他能不对你着魔吗?你这样低眉顺眼的,哪个男人又不喜欢呢?” 她第一次喝起这样高档的红酒,脑子晕乎,却被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带入到一个新的世界,她从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新奇,高贵,充满梦幻式的欣悦,她眼花缭乱。再也不愿回头看自己贫瘠的精神世界一眼。 “秀秀姐,你没事吧……”小冉见她眼底一片晶亮,亮的像是野心;又一片幽暗,暗的像是欲望,不免担心,“秀秀姐,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可你要知道,在这世上想要踏实地活着,就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奋斗,来挣得一分一厘才都是自己的……” 和这样的人说不上话。 马秀秀翻过身,不再理她。 小冉叹了口气,借着手电筒继续看床头的一本书,名叫《包法利夫人》。 - 江山市最高处的一家旋转餐厅。 华灯冰冰冷冷,万家烟火映照。钟铭儿透过玻璃窗外看着夜色,举着酒杯,徐徐将红酒送入自己口中。 杨雅萱坐于她对面,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钟小姐,你确定那个小姑娘会听你的?” “为什么不?” 钟铭儿盯着红酒,笑道:“别看她穿的一身朴实,她的眼神我见过的……充满欲望、不甘,只是被自己的处境所困而极力地压制着,如今,我让她跳跃出她目前的处境,让她看到自己能做什么,她怎么可能不去做?” 她又喝了一口,“顾烟然和白雁翎绝对想不到,我居然在他们身边藏了一颗定时炸弹,如果这件事能办成……到时候,顾烟然必定无法待下去,而白雁翎……” 她眼底盛开一朵朵渴欲之花,没再说下去,嘴上的笑意却已经昭示了她的内心。 “钟小姐,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杨雅萱小心地看着她,“你说……现在的顾烟然其实是在假扮林家小姐林思涵,留在白先生身边,既然你这么想让顾烟然和白先生分开……为什么不直接向白先生告发顾烟然不是林思涵的事情,这样岂不用大费这些周章?” 她满心以为自己的建议会得到钟铭儿的赞赏,却看见对方露出鄙夷的冷笑,“蠢货!如果能这么做我早就做了!还用得着你在这放马后炮?我是想让顾烟然和白雁翎分开,可不是用这么直接的方式!你知道林思涵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只知道她是个大小姐,却不知道……”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眼里闪过罕见的恐惧。“她的手段可不一般,要是让她知道我动了手脚,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他们两个要分开,不能用这么直接的法子,你懂吗?” 杨雅萱被训得灰头土脸,还得认错,“抱歉钟小姐,是我考虑不周,目光短浅了。” 钟铭儿淡淡“嗯”了一声,支手看着夜色,吩咐她:“接下来在公司里,你也不能放松对她的压制,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把她闹个上蹿下跳,最好心脏病发作才罢休,要是让我看到她过了一刻的安生日子,到时候惨的就是你。” “是,是是。” 杨雅萱连连点头,举起酒杯,“钟小姐,为我们日后的大获全胜提前庆祝一下。” “咣当”一声,两只酒杯撞出清脆声响,两个人对视一眼,俱是笑出声来。 -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烟然老老实实占据床上的一角,另一大半的距离都留给了白雁翎。 她想着于情于理,“林思涵”总是和他领证两个多月了,一直让他打地铺好像不太好,关键今天白雁翎还说开了话。 以前,你进一步,我便进一步,你退一步,我便停止不动。 现在,不如只要你向我走一步,接下来那九十九步,我都向你走过来,好不好? 她把脑袋埋进被窝里,心口咚咚地跳,她这次一点都不疼,反而从心口泵出的新鲜血液仿佛都成了一种甜蜜,甜的她自己笑起来都不知道。 白雁翎……原来这么会说话的呀。 他像是开了窍一样,以前被他那好友时见深讥讽为纯情派掌门人,对自己也毫不客气,现在说话却比以前好听很多。 她有些疑惑了,如果白雁翎真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林思涵追逐他追逐了这么久,为什么白雁翎一点也没对她动心? 她还在想着,身旁有了动静:是白雁翎上了床。 她一下子就僵住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是不是要过来碰自己,是不是会吻自己…… 他果然伸出手,却是帮她掖被子,然后就躺到一边没了动静。 房间里,除了空调输送冷气的声音,她很快就听见他沉稳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她转回身,在黑夜里,看见白雁翎闭着双眼,已经睡着了。 --这样惊人的,美好的侧颜。 她安下心。被他这样细微的动作暖到心里去。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误会,没有生气,白雁翎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人啊。 还这样好看。 尤其是那双眉毛,她记得大学的那些男同学,也见过不少男同事,绝大部分眉粗无形,杂杂乱乱,光看着眉毛就觉得他们有种丝毫不修边幅的感觉。 而白雁翎的眉毛极为秀气,虽然浓密却不杂乱,如一弯柳叶,眉尾勾起无限风情,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不是只有女人有柳叶眉才好看的,她也因此明白,白雁翎这样眼睛长得好,连眉毛都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子,难怪有很多女人沉迷沦陷在他的眉眼里。 她忽然有些失落,并隐隐感觉到最近心口的失落愈发生起的频繁,慢慢转回身,头枕在枕头上,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样难得的和他同床共枕,什么都没发生就算了,还……还失眠了。 白雁翎做了个好梦。 他醒来时,先是转头看了眼旁边,却什么都没看见,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坐起身,下了床往外走。 他很快就看见林思涵,背着自己。站在阳台上,夏天的太阳总是勤劳,已有日头的光落到她墨色的长发上。 也不知她在干什么,张开双臂,看起来就更像一只挥起翅膀欲飞起的小麻雀了。 他快速洗漱完,慢慢走到她身后,“干什么呢?” 顾烟然吓了一跳,转过来看到他的温柔眉眼,不好意思地把手臂放下来,“我在感受。” “感受什么?” 他也跟着感受起来,除了觉得太阳越深越高,还有指尖流蹿的风,除此之外也察觉不到其他东西,“告诉我,你在感受什么?” 顾烟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拿眼瞅着他,“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你说。” 他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再次把手臂张开,“我特别喜欢夏天,尤其是夏天的风……不瞒你说,夏天的风那么暖,每次被这样的风吹拂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自己的经历白雁翎是体会不到的。 在她最绝望时,她凭着一股风活下来,在她以为自己没人爱她,受尽屈辱的时候,那股风吹拂过她的身周,让她最终没从大桥上跳进江河里。 所以她喜欢这样的风。她喜欢夏天。 她还想说什么,手机响起来。 白雁翎清楚地看见她在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本就瓷白的小脸瞬间像刷了层白漆,白的吓人,急急地对他说:“我接个电话。”就走出了阳台。 他眉心微蹙,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却难以言明。 顾烟然快步走到卧室里接了电话,“林小姐……” 她看了眼门口,轻轻地说。 林思涵的声音通过电话轻轻柔柔地传进来,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小然。” 她说话慢慢地,“你这段时间,和白雁翎相处的怎么样?” “……还挺不错的。” 顾烟然想到白雁翎,想到他就站在离自己不到十米的阳台里,心口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 她的心情正不断地往下落。却还要强撑着问:“林小姐,上次听说你做手术了,你还好吗?” 林思涵笑,“很好,小然,肾源配型配的很不错,我一个多月以后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就不用委屈你了。” 她的心直直坠到了谷底。 “那,那太好了。”她喃喃着。 “小然,你怀上孕了没有?”林思涵问。 “还没有。” 她抿着唇,眨着眼睛,鼻子开始泛酸。 “这样可不行呀。”林思涵语气里有淡淡的责怪:“小然,你一定要这个月多和他那个几次……确保自己能怀上孕,知道吗?不然到下个月,可能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 好像是为了鼓励她,林思涵的语气欢快起来,“小然我跟你说,如果你这个月能成功怀上孕……我就送你去伦敦音乐学院好不好?你好像很喜欢小提琴,是不是想继续学下去?” “这……” 顾烟然一下子就呆住了,“这样,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不仅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还能让你在那把小提琴练得炉火纯青,再回来的时候,你没准就是知名的小提琴家了,你的梦想会实现,为了梦想,为了这种近在咫尺的梦想,稍微努努力也是可以的吧……” 林思涵软软地说:“毕竟,我还救过你的命呢……小然,一定要怀上孕哦,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顾烟然看着已经挂了电话的手机,却觉得它在手上有千斤重,在原地站了许久,一个多月前,林思涵的要求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她居然迟疑了。 但她又哪里有迟疑的资本? 她缓慢地把手机放进自己口袋里,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地走出房间,不敢面对的人就站在门口等着她。 他当然看见她不甚好看的脸色,却什么也没问,牵起她的手,把一个盒子递给她,“我给你新买了件衣服,很漂亮,出差的时候偶然看见的。” 她都不敢看那盒子,“我……” 睫毛一闪一闪,很快有水珠挂在上面,她放开他的手,“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他本来就温柔的语气更加刻意放缓,都能滴出水来。 “我没事,我就是,想回家休息一会。”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想走,手腕却被他捏住,“雀儿,先穿上我给你买的裙子,穿上你就离开,我不拦。” 她低头应了,拿着盒子转身就进了房间把门关起来。 白雁翎的脸色却顷刻间沉下来。 他很少在商界之外的人面前展露自己冰冷无情的一面,此刻浑身却像是裹了层冰霜,修长的手点在扶杆上,有节奏地敲打。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偏偏又不好问,只能一个人在外面憋闷。 等她换好打开门走出来,他周身倾泻的冷意瞬间被收起来,面上又露出温和的笑容,转过身看见她,笑容就加深了些。 他给她买了条水蓝色的渐变连衣裙,素雅不失佳丽,他觉得这衣服很衬她,“看来尺寸买对了。” 看她还是不敢看自己,他拿过她手里的盒子。“我记得里面还有个东西的……” 一摸就摸到那条同样水蓝色的,长长的带子,他取出来,为她系在脖子上,“要是觉得热,这个也能作为发带用的。” 给她系完,她的模样看起来就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白雁翎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雀儿。” “嗯?”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他弯下身,轻轻拥住她,“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的,如果你觉得有必要。” 说完,他直起腰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 她几乎想流眼泪,“衣服很好看,我先走了。” 她说着就急急地往楼梯下走。 白雁翎放在她脑袋上的手落了空,转过身看见她急匆匆的背影,摊开的手握成了拳。 让一个人打开心扉原来这么难…… 她身上仿佛有无数谜团,他想解开,却发现一环扣一环,竟是一个都解不开来。 他自嘲一笑,站在楼上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阳光透过阳台照进二楼的走廊,他深邃的眉目逐渐笼罩在一片阴影中,也没有动弹。 - 江山市一家私人医院的病房。 时见深正画着手里的一幅水粉作。 身体开始复原,他不顾父母反对对医生提出想要自由动身的想法,医生觉得他伤势实在不轻,非常犹豫。最后就让他坐进了轮椅里。 尽管他非常厌恶轮椅,对这东西的厌恶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他听见敲门声,直接让她进来,都没看她,就淡淡地说:“就知道你会来。” 他在给画作里的那片星空上色,语气带了几分嘲弄,“是不是已经被誉仁辞退了,我就知道……” “下周,我还会继续在销售部里。” 顾烟然朝他走过来,离他几步远停下。 时见深手里的笔一顿,他转头,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这一样让他不禁挑眉:瞧瞧这连衣裙,这系在脖上的带子,雁翎现在完全是把她当女儿养,非要把她打扮成一个公主才满意。 不过,她的脸也配的上这身衣服就是了。 “那你还来找我,是不想待在誉仁,想来我这了?” 顾烟然语气很平静,早就习惯了他的揶揄,“时先生,暂时,我想继续在誉仁待下去,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离开了公司,那些公司里想要害我的人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一旦我离开誉仁到你的公司,到时候,我就无法知道他们的动向,敌暗我明。对付他们就更难了。” 时见深唇角掀起一抹微笑,对嘛,这样才对,他果然没看错人,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一个白雪公主,更不是什么小白兔。 他慢吞吞放下笔,“你想我怎么跟你指点?” “我想,那些人在想着怎么彻底解决我,我也要想一个如何彻底解决他们的办法。” 顾烟然从离开白家后就回了家,心里极乱,最后决定先把最棘手的事情处理完,其他的事……等处理完再说。 她急于找人商讨,毕竟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时见深。 时见深听见她的话,笑起来,“说的太笼统,告诉我,你对彻底解决他们办法的定义是什么?你得说清楚,我才能帮帮你出主意。” “……” 顾烟然刚准备开口,门外突然又响起敲门声,她连忙闭上嘴。 “谁?” 时见深问。 “阿时,我是雁翎,怎么出个差回来,你连病房号都换了?”白雁翎的声音飘进来。 顾烟然立即和时见深对视一眼,眼底冒出浓浓的惊慌。 她该怎么解释…… 看病? 她算是白雁翎名义上的妻子,总不能比自己的丈夫更关心他的好友吧? 顾烟然盯着时见深,眼底满是无措。 第70章 和白雁翎第一次约会 顾烟然向他对口号,时见深看明白了,说的是要么找个借口支开白雁翎一会,好让她开溜,要么就寻个由头,让白雁翎即使看见他俩在病房里,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时见深摇头,也用嘴型对她来了句,说什么都没用。 “阿时。” 白雁翎在门外又敲了敲门,“怎么这么久不应声?” 他的催促声更是惊惶了顾烟然,看她手足无措被吓得几乎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时见深眉尾飞扬,直接摊开床上的被子,示意顾烟然藏进去。 “你先躲进去,我来应付。”他轻声道。 说完,他也不管顾烟然是否反对,扬起被子就笼住了她,手再轻轻一推,就把她推到了床上。 事已至此,顾烟然只好拼命地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被子里,又不敢缩成一团,恐被发现。 她身形瘦小,被被子覆盖也只是在病床上隆起一点点的高度。 时见深把轮椅调了向,离病床远了些。正对着病床的门,“进来。” 白雁翎一走进来就看见好友脸上的笑意,如同往常一样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他放下心,“阿时,你醒来就好。” 他说:“我听时姨说你早就醒了,不过你醒的时候我在来溪酒店聚会,上星期又到外地出差,没第一时间来看你,你别生气。” 顾烟然在被子里感觉闷闷的,她缓缓呼吸着,生怕剥夺为数不多的氧气。软软的棉被此刻仿佛成了铜墙铁壁,她呼出的热气全部反弹回她的脸上,搞得她好不难受。 她听着时见深道:“我生什么气?你忙着谈恋爱,我高兴都来不及。” 白雁翎没说话,他叹气:“我真是羡慕你,恋爱都能谈那么纯情,有女人对我稍微好点脸色,我都提防他是不是算计我。” 过了会,她才听见白雁翎继续说话:“阿时,关于你车祸的案子……” 时见深打断他的话,“这事你别帮我管了,我自己查出来。一来看我净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你跟我说说你和那个林家丫头处的怎么样了?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你,那脸色比苦瓜还青,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挺如沐春风的啊?” 顾烟然此刻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也不知为何自己这么紧张,呼吸就紧促了些,很快,她就感觉被子里的氧气不够了。 “你想知道什么?” 白雁翎一本正经地问:“每个人对‘如沐春风’的定义可不同,也许在我这自得其乐的,在你那还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你之前那么讨厌她,我就想问,你现在对她是什么想法,是不是和我之前所猜想的不谋而合?” 时见深等着他的答案,顾烟然也隐隐期待着他的答案,可是却还没等到他说出口,她终于憋不住,偷偷地打开被子的一个小口换换气,幅度稍大了些,白雁翎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床上的这次蠕动,看向时见深的眼中有了探询。 “沈今心小姐藏在这被子里?” 此话一出,顾烟然像被钉死一样地躺在床上,再也不敢动弹。 时见深脸色一冷,“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来就不是那位沈今心小姐。 白雁翎又猜会是哪位最近被他勾上床的小美人,毕竟他这位好友生性狂傲,这样英俊的相貌和独出一格的气质实在是女人的毒药,笑着继续问:“想必是个漂亮姑娘,你这样有洁癖的一个人,怎么能允许别人轻易上你的床?” 说着还瞟了一眼光洁如新的地面,“连鞋都没脱。” 他素来被时见深揶揄惯了,今天本来想趁着机会扳回几局,那一眼却不只看见光滑的地面,还看见了一条蓝色丝带的一边从床里露出来。 如果是以前就算了…… 这条丝带,是他今早上才给林思涵系在脖子上的。 白雁翎的眼神瞬间凉下来。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时见深。 四目相对,他看见好友的眼里只有漠然,好友却从他眼里看见怀疑、怒意和隐藏颇深的不安。 但原本气氛不错的病房。现在完全冷滞下来。 时见深略略勾了下唇,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雁翎,怎么了?” 白雁翎走了一步到病床旁边,“阿时。” 他语气平缓,“在病房里住的久了还习惯吗?医院的被子到底比不上家里的,我看质量一定不行……” 他伸手就要够到被子-- 顾烟然藏在被子里,汗水已经细细密密地腻了她的后背,像是无数只虫子在噬咬她,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却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又害怕又绝望。 时见深的手牢牢按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 时见深笑着,又挑了挑眉,“雁翎,这床睡得还算舒服,你要是不放心,我过几天就回家住了,用不着为这样的小事烦恼。” 白雁翎再次深深地看了眼好友,“阿时,真没什么事?” “真的,我说没事,一定没事。” 时见深坦然回答。 白雁翎又转头看了眼病床,视线在那条蓝色丝带露出的地方停留了一下,终于起身。 他现在心情变得极差,仿佛心口的那个谜团还没解开,又有什么曾经熟悉的东西混杂其中,也变得陌生起来。 “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准备走出去。 “雁翎,我说……” 时见深忽然喊住他,淡淡来了句,“既然你已经喜欢上那丫头了,不如好好追她一次,你看,你们连结婚都是随随便便领个证了事,这一开始不够好,后面她要是想起这事,心里难免不痛快。” 时见深还提议道:“干脆再结一次婚,去拉斯维加斯那样的结婚圣地去领个证也不错,你觉得如何?” 白雁翎扶着门把,连头也没转,只是应了一声。 就带上了门。 甚至都没有道别。 过了一会。 顾烟然终于敢从推开被子坐起身,小脸已经憋得发红。 她并不知道自己露馅,紧张地看向时见深,想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些信息。 时见深坐于轮椅上,却只是沉默地看向窗外,良久。才转过头看她,眼底意味不明。 “还愣着干什么,下来。” 顾烟然忙不迭跳下床,急急地问他:“白雁翎他……” “他什么?” 时见深微微一笑,“你看起来似乎很紧张他对你的看法。” 她哑口无言,想解释什么,他已经摆手,“顾小姐,和雁翎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看她不明所以,时见深摇着轮椅缓缓到了床头跟前,把画作拿起来仔细盯着,嘴上继续道:“别和那什么林思涵换回来了。这次你们来,我看他有变化,看你也有变化,简简单单谈个恋爱不好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顾烟然沉默下来。 时见深蘸着杏色的颜料,在画里一角添上几朵小花,抬起头看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是林思涵想对付你?没关系,她那样的小丫头能有什么手段。” “……你只要帮我如何对付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就好了。” 顾烟然半晌后开口,“等解决完这件事我就去时先生你的公司上班。不过也可能就上几天就走……毕竟,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时见深盯着画作,又蘸了不同的颜料继续在上面作画,语气淡淡,“我这次回江山市,就是被坑的惨了,想回来放松放松,哪里会想到竟然误入这个局里,有人在下棋,我本来旁观就好,但既然也沦为这棋盘上的棋子,连抗争都不做一下就实在太愚蠢了。” 他也不管顾烟然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上一次我被人当做棋子下时,我还以为我是变数能冲破早就定好的结局,可惜我失败了。顾小姐,如果你要到了抉择的时候,还请你仔细考虑,没准你就是那个变数,能成为扭转局势的唯一力量。” 时见深说的这段话,顾烟然直到数年之后才终于领会他其中的意思。 只是现在的她,实在不能理解他晦涩的语言,他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再次笑起来,“程度,告诉我你说的解决他们,到底是什么程度。” “我也没想怎么样,就是希望她们见识到厉害,收了想打压我的心思。” 顾烟然想了想说:“我真的厌倦和她们斗来斗去的,也许不能一锅端,但至少能解决一个就很不错了。” 时见深问了她那些想对付她的人是谁,思考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就抚着下巴笑道:“太简单了。” 他对顾烟然如此嘱咐了一遍,看她露出古怪神色,蹙眉,“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这样不好。” 顾烟然脸上纠结,摇摇头,“这样……” 时见深嗤笑一声。“她们对付你的时候可没想着这样好不好,我不说别的,Boss解决不了,心腹总是要除掉,那个女的我之前见过,我知道这样的女的怎么搞定,你要是不愿意,那你就走。” 她深吸了口气,“那你适可而止,行吗?” “我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时见深笑了笑,“我会注意这个尺度的。” 顾烟然从时见深的病房里走出来时,觉得好像被剥皮抽筋一样,浑身累的不行。 她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男人,现在和白雁翎,时见深接触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人与人之间差的真不小,他们两个虽然是好友,可性子也太不像。 时见深非常聪明,他能一眼看透你,谈起话都要揣度心思,心累。 白雁翎肯定也很聪明,只是他的聪明藏在心里,看人总是不露声色的温和,现在相处起来不像以前那样不愉快,反而很温馨,很舒服。 也许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白雁翎从不猜她的心思,他尊重她的想法。 以前和普通人比还不觉得,现在和时见深这样的人中龙凤相比白雁翎都依然出色,才明白这样一个人的可贵。 但这样的认知并不让她觉得好受,不知从什么开始,她越发觉他的好,心里就越浮上一层奇奇怪怪的感觉,那感觉里夹杂了许多东西,总的归结为一个词,就是低落。 因此她低落地回家,低落地拿起琴盒。低落地去了琴怀上课。 方小方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左顾右盼,快上课的时候才看见顾烟然走进来,连忙向她打招呼,“顾烟然,来这里!” 琴房里五六个人,杜老师已经坐在前面准备授课,看见她姗姗来迟多看了她一眼,顾烟然连忙坐到方小方旁边,冲她挤出一个笑容,手忙脚乱地拿出小提琴,摊开琴谱,开始给琴弓上松香。这才松了口气。 “烟然,你是不是不太开心?”方小方问她。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敏感。 她的一颗心重的像是被秤砣拽着往下拉,偏偏还得笑着向方小方否认,就感觉心被拉的更低了些。 这节课杜老师教他们如何在小提琴上拉出饱满的音色,第一节课已经强调过的姿势问题不厌其烦地继续提醒,顾烟然心里有些乱,把琴放到该放的地方,眼睛盯着琴谱,忍不住往后翻,翻来覆去地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开始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第二节课就这么浮躁,想把一首曲子弹出来,每一个音符不好好拉出来,弹出来的也不能叫曲子,只能是噪音。” 杜老师不知何时扶着轮椅走到她旁边,看见方小方的姿势摆的有模有样,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学的踏实一点,成年人学起琴就是这样,心里面哪里有我们说的话,都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摇着轮椅就想往前走,顾烟然心口被狠狠堵住,没忍住说了一句,“我喜欢小提琴才来报班的……” 杜老师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漠。“那你可能配不上这个喜欢。” 那句话像一把利剑贯穿了她的胸膛,她眼睛发热,坐在凳子上,甚至有些木然。 那节课她过的有些浑浑噩噩,牵着方小方走出来时,方小方的母亲方慕已经在门口等着女儿,看见两人立即迎上来,“小顾。” 她语气很热情,“我请你吃个饭吧,上次的事情真是对不住,小方念叨我一周了,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你赏个脸,和我们娘俩一起吃晚餐吧。” 顾烟然推脱不过,只好应了,就在琴怀附近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饭,中间方慕瞧见她面露愁容,忍不住问:“顾小姐,你还好吗?” 她忙笑着说自己没事,只是看着方慕三十出头的样子,总是比自己这个二十出头的多些人生感悟,就问道:“方小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方慕喝了口果汁看着她。 顾烟然抿了下唇,“你觉得。追求梦想比较重要,还是……” 她想起白雁翎,神色一黯,“还是……恋爱比较重要?” 她也不敢确定,自己和白雁翎……算不算是在恋爱。 “那当然是梦想了,有梦就要去追,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停止自己前行的脚步。” 方慕很久没听见这个词,有些恍惚,也对顾烟然有了新的看法。 她面色郑重,“小顾,你现在才二十出头,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尽量去做。要是被别人,尤其是男人拖住了脚跟,等你三四十岁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顾烟然点点头,往嘴里夹了块土豆,“我知道了方姐。”却误把生姜吃成土豆儿,一口嚼下去,口中的辛辣气味直冲天灵盖儿,呛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回到家的时候才六点钟,出租房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回来,生活不易,约会的约会,加班的加班,收不住心的自然也不愿意回来。 她打开自己房间的钥匙走进去,把琴盒小心地放到桌子上,直接躺倒在床上,拿出手机看以往缓存的那些视频,看那些音乐家在舞台上激昂地演奏交响曲,那种脸上或专注,或自信的风采迷住她的眼睛。 林思涵说,只要她能怀上孕,就把她送到伦敦音乐学院,她如果真的能去那样的地方…… 不就是怀孕而已嘛,这种事情,多发生几次就好了。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的眼神变得恍惚。 可怀上孕的话,那也是她的孩子啊。 她想起方小方,她自己的手本来就小,孩子的手就更小,软软的裹进她的手心里,那孩子很体贴,她要是不笑了,总是担心她是不是不开心了,晚上吃饭离开的时候还对她依依不舍的。 如果她真的生了孩子,她真的能毫不犹豫地就离开ta吗? 她把手机放下来,看见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暗,脑海里终于蹦出不愿想起的人的身影。 白雁翎…… 她轻轻叹了口气。 要不然,就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好了。 - 莫寒不知道自己家老板脑子有什么问题,周末了还在公司里加班,而且他看起来心情还很不好,一个眼刀过去,只是来送份文件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应该啊…… 莫寒寻思着,Boss的心情才好了有多久,怎么又不高兴起来了? 就像现在,他站在一边,看着白雁翎翻了一份文件,来回浏览一遍,然后在上面签署了一份意见就把文件夹合上,继续看下一份。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他已经连续工作八个小时,午饭也只是匆匆扒拉两口就结束,这就不太正常了。 莫寒犹豫了会,还是开口道:“老大,你要不要休息会?” 白雁翎面无表情地翻着文件,“没必要。” “休息也不一定要什么都不干,换换脑子不行吗。比如……打个电话什么的?” 莫寒小心翼翼地建议道:“那些书你不是都看了,这谈恋爱……男女都拿着手机不撒手的,恨不得脑袋上安个信号,就想收到对方的消息。要是打起电话来,没三四个小时也是不可能结束的,怎么到您这儿,一通电话都不打的?” 白雁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打电话?我聊什么?” “什么都能聊啊,从大学说到高中,从高中说到初中,再从初中说到小学,总是有点共同的回忆的,要不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昨天发生了什么……或者聊聊歌呢。周杰伦谁都听过啊,只要能找到共同话题就行,话匣子一打开,什么你都能说,越说越来劲。” “你的确说的比较来劲。” 白雁翎皱起眉头,看向搁在手边的通讯设备,想起下午的事情,想到那条出现在时见深床上的蓝色丝带,眉目微冷。 他当然知道床上躲的人是谁,他当然也知道这两个人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不然在他和时见深对视时总能看出些端倪,可惜好友眼底一片汪洋。平平静静坦坦荡荡,他不好戳破,回来心里却很闷,因为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病房里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还瞒着自己。 “老大,别犹豫了,现在六七点钟多好,林小姐肯定也没什么事,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莫寒在旁边着急地催促,看到白雁翎一个眼神过来就蔫了,有些委屈。 “都结婚了的谈什么恋爱?” 白雁翎白他一眼。 “这婚后谈恋爱的又不是没有……”莫寒苦着嘴角,“反正,没见过你这样谈恋爱的。” “滚!” 莫寒立即蹿出了办公室。 白雁翎心烦,过了会平静下来,还是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一直划到“林思涵”那里。 他干脆地打了电话,那边很快也通了,他听见她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你好,请问你是?” --原来她都没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备注。 白雁翎徐徐呼出一口气,声音很平缓,“吃饭了吗?” “吃过了。” 顾烟然才意识到是白雁翎的电话。一拍脑袋,自己竟然忘了备注,本来懒散的语气也变得慎重起来,“怎么了,给我打电话?” “嗯……” 白雁翎想着该说什么,在电话里沉默好久,有些后悔这么急着就把莫寒轰出去,“快七点了,这两天天气不热,还挺适合出去走走。” 顾烟然眨眨眼睛,这算是约会吗? 她和白雁翎第一次约会了? 可是,白雁翎要真是邀约,他说的话也模棱两口的,好像出去也行,不出去也行,明显是担心她拒绝了也不至于太丢脸。 她失落的情绪稍微回复了些,觉得他很可爱,就拉长了音调,“那,那就--” “那就去吧,你在哪,我接你。” 白雁翎没沉住气,说出口很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这么担心被她拒绝呢? 然后就听见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一笑,把他心中的疑云吹散不少。 “我们在市中心的购物大厦门口见面吧。”顾烟然看了下时间,“八点钟见行吗?” “好。” 第71章 我喜欢白雁翎,白雁翎也喜欢我(还有一更) 说是八点,顾烟然七点钟就准备出门,就看见了刚回来的几个室友。 陈燕几个人听说她要出去约会,都在旁边起哄,陈燕看了王雪柔一眼,“妖艳柔,给小然化个妆呀!” “化妆,不用了吧?” 顾烟然被直接拉进王雪柔的房间里,王雪柔拿着白眼翻陈燕,“我就当你夸我了,自己不化妆还说别人妖艳,啧啧……” 她把顾烟然牢牢按在椅子上,问她:“和你约会的男的跟你什么关系,炮友?” 顾烟然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怎么可能是炮友,当然是男朋友啦,你这话怎么问的?”陈燕在旁边道。 王雪柔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激得陈燕杀猪般地叫。“既然是男朋友,还是第一次约会,肯定要好好化个妆,留个对方难以磨灭的印象嘛!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说完,她仔细地盯着顾烟然。先是用喷雾给她的脸喷上一层化妆水,然后就开始给她搽粉,又不敢搽太多,害怕掩没了她脸上本有的光泽和细腻,只轻轻上了一层。 陈燕在旁边插嘴,“怎么不多抹一点,舍不得你那粉底啊。” “把脸抹的死白,脑袋和脖子分离开就好看啦,你懂不懂什么叫自然美啊!” 王雪柔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给顾烟然的眉毛画的更浓密和纤长了些,顾烟然连忙说:“雪柔,我不要一字眉。我想画柳叶眉。” 她想起白雁翎浑然天成的眉形……真好看! “我的审美很高级的,你放心。” 画完眉,王雪柔稍微给顾烟然上了点大地色的眼影,尾端描了条短短的眼线,并一抹双颊的腮红,最后。面色庄重地拿出一只口红,“斩男款唇釉,谁抹谁知道。” “也给我抹一个呗。”陈燕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那口红的颜色。 “你要约会吗?不约会就别浪费,我这唇釉很贵的。” 王雪柔直接给她一个没脸,仔细地将唇釉抹在顾烟然唇上,又让她抿了抿,然后欣喜地拿起镜子给她看,“你看你,多美啊!” 顾烟然很不好意思,也没敢多看镜子里几眼,向王雪柔道谢后往门外走,正好撞见准备凑热闹的赵明昊,后者摸摸脑袋,“哇,女神啊!” 王雪柔听了脸色不好,出来就要找赵明昊算账,陈燕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不忘记跟顾烟然打招呼,“小然,你去吧,开开心心地玩好再回来!” 她笑着应了,脚步生风地走出门进了电梯,此时,电梯中央跳跃的红色数字在她眼里。像在载歌载舞。 她尽量不去想那些会让自己分神,会影响到自己心情的事情,只是看了眼时间,七点二十分,从这里坐地铁到购物大厦只要二十分钟时间…… 白雁翎会提前来吗? 刚刚化妆时,王雪柔跟她说女孩子约会时来晚一点显得矜持。 可她等不了! 她都忘记了今早才见到了白雁翎。她现在又想见到他了! 他会穿什么样来见她?估计又是西装吧,他根本不知道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来约会,看他的样子,他绝对是那种从不出来逛街的人。 他有陪过女朋友出来,在一旁等待她试衣服吗?有和女朋友一起看过电影吗?有和她一起吃个路边的烧烤摊吗?有一起轧过马路吗? 她想起他心里有过的那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有没有和那个女孩一起做过。想了想又忍不住自嘲,他喜欢的女孩肯定和林思涵差不多高贵的身份,两个人肯定经常在天上约会,哪会像她想象的那么接地气呀。 她不难过,也不酸涩,谁没喜欢过几个人。他喜欢过,她也喜欢过,只要现在…… 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对韩青枫的那些感觉,好像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至于她对白雁翎…… 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口又突突地跳起来。 她脑子一片混乱地走出电梯,走出小区,又进地铁入口,怔怔地坐着地铁到了站点,跟着人群走出来时,看见有个女孩踩着高跟鞋跑出来。直直地往前跑,对前面的男孩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男孩也抱住她,在极为狭小,四周都是人的空间里尽力抱着她转了一圈。 他的笑颜,她的羞涩,顾烟然看着他们。恍惚觉得这场景熟悉。 她刷着地铁卡走出去,乘着电梯缓缓上去,在看见马路对面的购物大厦时,终于想起来。 往日里某个时刻,她和白雁翎相处时,望见他笑如春水的眉眼。并从他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红如晚霞的双颊。 那一刻,她定定站在原地,眼睛逐渐朦胧,远处的灯火看起来忽明忽暗。 我喜欢白雁翎。 白雁翎也喜欢我。 这种认知一出来,她的大脑和心脏终于在如此长时间的针锋相对中取得一次议和,大脑欢欣鼓舞,心脏欢快跳动,她整个人仿佛悬在半空中,在万千人海中,她眼眶湿润着,嘴角却弯了起来。 她快步地往马路那走,等待红灯变成绿灯的每一秒被无限拉长。此刻她听不见任何时间,只是看着交通灯的颜色由红转绿,她便飞速地往对面走。 想看见他…… 想……看见他。 她这样的体质,有这样的病在身,走快几步都会喘气,何况她都想跑起来。 她走到购物大厦门口时才想起看手机。一看,才七点四十三分。 ……这么早,白雁翎不会来的吧。 她为自己刚刚的矫情汗颜,想着是不是要故作镇定地走进购物大厦里逛一逛,等到八点整再出来,手腕忽地被人在身后一拽。她脚步一个趔趄,就像跳华尔兹一样华丽地转个身,被拉到一个人的怀里。 她慌乱的杏眼撞进一双幽深的瞳仁,那人眼底已盛着笑意,手已经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怎么来这么早?” 顾烟然定睛看着白雁翎。 他今天居然没有穿西装。上身就是一件很休闲的白色衬衫,下身是条深色的牛仔裤,这样简单的搭配也被他的身高和气质穿成了男模范。 更别提他现在也没抹发胶,平日里把头发古板地梳向后脑勺,现在有一撮刘海很自然地垂在额前,让他直接年轻了好几岁,不少人看见路过他们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你呢,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她笑起来,露出皓齿。 他也没停止打量她:她穿了条小碎花的长裙,面容比以往还要明艳些,尤其她的唇,在霓虹灯下闪闪亮亮,勾着他心口生火,他轻咳道:“我看错时间了。” “哦,我也看错时间了。” 她眨眨眼睛,噎得他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词来回她。 “你叫我出来,不是要出去走走?”她问。 他差点把这茬忘了,“对,出去走走,江山市郊区刚修好一处盘山公路,我带你去兜风?” “好呀。”她点点头。 她看他不走,“怎么了?” 白雁翎呼出一口气,握了握手心又放开,他想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却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看见旁边一卖花小妹,招呼她过来,“小姑娘,我买花。” 小妹这行做的久了,很会看人下碟。虽然白雁翎穿的看起来普通,但他气质矜贵是骗不了人的,把一捧玫瑰递给他,笑得甜甜地,“帅哥哥,三百一束。” 顾烟然心道这也太贵了。连忙拽拽他的袖子,“我就要一朵就好了,其实不要也行……” “那就一朵。” 白雁翎倒并不是嫌贵,只是怕一捧花要抱着就更难牵到她的手了。 他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递给她,顾烟然连忙双手捧着,他说:“一只手接着就好了。” 说着,他已经把玫瑰攥进她的一只手里,另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捏进自己的手心里,往停车的地方走。 顾烟然没看见他计谋得逞的笑。 车开动的时候,他问她喜欢听什么音乐,她抿了下唇,问他这里有轻音乐吗。 他当然有。车载音乐里很快传来极为舒缓的轻音乐的曲子。 他握着方向盘,偶尔转过头看她,就看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手里握着那只玫瑰,旁边的车窗全部打开,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被风这样吹拂时,我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于是放缓了车速,平缓地开向盘山公路。 只可惜这样的静谧并没维持多久。 等他开到盘山公路,忽然有车在前面拦住了他,他眉头一拧,缓缓把车停下来,就看见前面一个纹着纹身的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正往他们这走。 顾烟然听见他解开安全带的声音,睁开眼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揉揉她的脑袋,脸上波澜不惊,温声道:“你就在里面好好坐着,别下来。” 说完,他已经打开车门。 顾烟然看见前面有纹身的男人,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连忙抓着他的胳膊,“……别下去了,他们有纹身呢,应该是社会上的人,别惹他们……” 白雁翎道:“怕什么,我还没带你去山顶呢,我听说这山上长了种很特别的花,比这玫瑰漂亮百倍。别担心我。” 他看见她满脸担忧的样子,只是笑笑把她的手放下,“我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她只好看着他打开门走出去和那个走过来的男子说话,一颗心不自觉提了上来。 第72章 我男朋友可是飙车小王子! 那个男子不知道和白雁翎说了什么,白雁翎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似在犹豫。 顾烟然双手都扭在一起,伸长了脖子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谈什么,没过多久白雁翎走回来,她摇下车窗,探出脑袋看着他,“你们说什么了?” “盘山公路刚开,江山市的飞车党都激动了……” 白雁翎向她解释:“人家看我这车还不错,问我要不要和他们比一比,赢了有奖励。” 飞车? 她听得心惊肉跳的,脑子里先想起的是影视剧里看过的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头摇的像拨浪鼓,“别呀,飙车多危险,还是别跟他们一起玩比较好!” 天早就全黑下来,她看到四周逐渐聚拢了打着双闪的各种跑车,那些人把他们的奥迪围成一个圈,口哨声四起,还有人吆喝着:“兄弟,真不跟我们玩?” 白雁翎见她一脸担忧,笑着安慰她,“不想玩就不玩,我们走。” 已经准备打开车门坐进去,有人大声讽刺道:“大男人还听一个女人的摆弄,算不算男人啊!” “在家肯定是妻管严吧,哈哈!” “别,你看他跟个小白脸似的,没准是被包养的,什么话都要听他主人的话呢!” 一时之间,这样的讽刺声此起彼伏,白雁翎听了面无表情,顾烟然却一下子来了气。直接打开车门走出去,迎着刺眼的车灯,对着其中一个叫嚷声最大的大喊道:“你才是被包养的,你全家都是被包养的!他是我男朋友!你以为小白脸谁都能当的吗,你这样黑不溜秋的,谁稀罕包养你呀!” 那个被呛了竖目横眉地就要过来教训她,白雁翎把她拉到身后,低声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雁翎,跟他们飙车!狠狠打他们的脸!” 顾烟然的脸被气得通红,她掐着腰,环顾四周的人一圈。大声道:“比就比!你们可惨了,我男朋友是飙车小王子,专治你们这些尾巴翘上天的混球,雁翎,我们进车里!” 她把白雁翎拉回车上,看见他默默地勾着唇角,气得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都被人骂小白脸了,高兴个什么劲呢!” “要是被你养,我开心。” 他在她耳边低低来了这么一句,面色平静地对纹身男道:“要是想来,现在就开始,别磨磨蹭蹭的了。” “行,够爽快!” 纹身男拿着个喇叭对着十几辆跑车喊道:“待会听口令,口令一下就开始跑!谁先跑到山顶插着的红旗那就算赢!” 白雁翎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瞳仁里仿佛每一颗星辰都在闪烁。 顾烟然在旁边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平静的面容,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可纹身男已经一声令下吹响了口号,一息之间,所有的车如离弦的箭一样嗖嗖飞了出去。 一开始顾烟然还能受得了,她转过头往后看。发现那些车紧咬着白雁翎的车不放,到第一个转弯口时有车直接不要命地漂移超车,差点撞到他们,她立即转回头靠着椅座,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把眼睛闭上。” 白雁翎盯着前方,提高了嗓音:“你只要感受风就行!” 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听见引擎和马达疯狂运作的声音像雷声撞击在心口,轰鸣个不停,之前温柔的风瞬间变得冰冷和狂暴,吹得她的头发几乎飞起来,冷气还不断灌入她的鼻子和口中。她几乎不能呼吸,只好俯下身摸索着抱住白雁翎的腰部,感觉天旋地转的眩晕,像在坐游乐场里的云霄飞车,有种极其虚幻的不真实感。 她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叫骂,似乎是他们这辆车超过了不少跑车,她睁开眼睛,起身往后看,看见果然有几辆车已经被远远甩到后面,有一个就是刚刚说白雁翎小白脸的,高兴地对他大喊:“你还不如一个小白脸呢……” 等她再转回来,看见白雁翎转着方向盘,硬生生又在前面的大弯处来了个漂移,再次超了两辆车,脸色发白,却没再闭上眼睛,而是紧盯着前面。 这是她从没体验过的新奇经历,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旁边的白雁翎,看着他连脸色都未曾变过地灵活运转车身,不知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痴迷。 “把眼睛闭上吧。” “为什么?” “不然你会害怕。” “我不怕!我要看你是怎么胜利的!” 但她还是害怕了,她明明看见离前面的弯道只有咫尺的距离,他还把油门踩到了最底,像是下一秒就要飞出这条公路,他们两人就要葬身这山谷之中,还是不争气地闭上了眼睛-- 先是听见了谩骂声。 再然后,就听见了欢呼声。 车终于停了。 她抖着眼皮,先是慢慢抬起一边的眼皮,只看到在山顶上,有明亮如昼的白光照射下来。 有一男子,身材颀长,走到红旗旁,拔下旗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只看向她,像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 他对她微笑,额前的发被吹得潇洒,手伸着,示意她过来。 她脑子里隆隆地响,打开门,木木地朝他走过去,正好向他递过一顶头盔,他等她走过来,把头盔递给她。“我的小公主,你的战利品。” 小公主? 她回过神,想起来自己之前随口叫他“飙车小王子”来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了过来。 围观的人想搞事情,纷纷起哄:“亲一个,亲一个呀!” 两个人对视一眼,他一把搂住她,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众人:“切~” 等人三三两两散的差不多了,白雁翎在山顶上开始找他想要找的那种花,顾烟然在旁边抱着头盔。看着干着急,“你要找什么呀?” “性子这么急干嘛。” 他轻轻念叨着,晃晃悠悠不知多久,终于说了声找到了。 然后,他就在地上蹲着,好像在挖着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地捣鼓了一阵,终于看见他站起来,脸上扬着笑意,把手里的东西装进他专门带的一个塑料袋里,然后给她。“送你的。” 顾烟然好奇地往里面瞅了瞅,是一种蓝紫色的花,“这叫什么?” “你去查呀。” 白雁翎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拍了拍手,“我们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她向他认错:“对不起,之前是我冲动了,本来不需要飙什么车的……” “没有。” 他带她从万籁俱静的山路间逐渐驶向灯红酒绿的都市中,极其认真地,“第一次约会……我就是想让这场约会刻骨铭心一点。” 她没说话。 但她知道,自己的心口真的好暖好暖啊。 “那个……把我送到碧水湾门口就好了。” “好。” 那天晚上。顾烟然很晚才回到家。 - 周一的时候,顾烟然工作到中午休息,和等她的方小圆一起去了食堂吃午饭。 “烟然,我想辞职了。” 方小圆盯着餐盘里的食物,觉得十分索然无味,手里拿着筷子,却迟迟不愿夹起菜吃,“杨悦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天天把我们办公室的人折腾的要死,好像存了一肚子的怨气,嘴里骂骂咧咧地,也不知道在骂谁。” 顾烟然抿了口盛的清汤,“我也准备辞职了,可能这星期走,也可能下星期,总之得在这个月之前辞职。” “真的?你想去哪个公司发展,简历投了吗?” 方小圆立即精神奕奕地想问下去,旁边突然坐下一个人。 她转过头看见是杨雅萱,脸都黑了,谁准你坐这里的? 杨雅萱不理方小圆,笑着看向对面的顾烟然。“顾烟然,我们议和吧。” 顾烟然正低头,细心地把菜里细碎的生姜一点一点挑出来,她听见杨雅萱的话,慢慢抬起头,也看着她笑,“好啊,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 杨雅萱的右眼皮迅速地跳了一下,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要不我们今晚吃个饭,怎么样?” “好啊。” 方小圆震惊地看着两人,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免得你们没食欲。”杨雅萱说完,很有自知之明地一笑,端着餐盘离开了。 “烟然,你为什么和她吃饭,小心她又想什么法子来对付你!”方小圆谨慎地提醒她。 顾烟然夹了青菜放进嘴里,“我们之间斗了几次了,这次,都想有个了结罢了。” 她对方小圆笑,“你别担心我,我这边可是有军师的。” 话虽这么说,她想起时见深的话。心里还是存了几分犹疑,这份犹疑从杨雅萱主动邀请吃饭开始,一直到下班她再次走过来邀她一起出去都没有消失。 两人走近一家高档餐厅,顾烟然点了一个包厢,询问杨雅萱,“可以吗?” 杨雅萱无谓地耸耸肩,“当然。” 两人走近包厢里,服务生递来菜单,杨雅萱让她先出去,两个人来这肯定不是为了吃饭,因此,杨雅萱看着对面坐着的顾烟然,开口道:“顾烟然,我……” “杨小姐。” 顾烟然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们谈事情前,能先等一个人吗,他也要过来,是专门过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杨雅萱愕然,她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知顾烟然说的是哪一个,还没说话,门口响起敲门声。 顾烟然起身。“他来了。”走过去打开了门。 杨雅萱转过头,看见一个人转着轮椅缓缓进来。 在空气中,他的目光正好同她的相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深沉如不见底的幽幽古井,偏偏能望见古井里汪着的深水,水光潋滟,有种一击即中的致命危险。 她迅速转回头,手里随便地拿起菜单,咽了口唾沫。 原来是他…… 他给自己脸上打的那两巴掌,她这辈子是忘不了了,却没想到他居然过来道歉。 顾烟然把时见深推过来。向她介绍,“杨小姐,这位是时见深时先生。” 时见深笑,“杨小姐,上次的事情很抱歉,烟然是我的朋友,我看她被人欺负就直接过来打人了,我这人对事不对人,做错事情的,管他是男是女,我照样打过去。只不过听说杨小姐如今想和烟然化干戈为玉帛。我不想你以后想起我们之间的瓜葛不舒服,破坏你们之间重修旧好的友谊,特地拜门道歉,以前的事情……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杨雅萱拿着杯子喝了口水,面无表情,“没关系。” “那就好。” 时见深似乎松了口气,同时拿眼睛瞧顾烟然,顾烟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就对杨雅萱道:“杨小姐,你对我知道多少?” 杨雅萱笑了一下,“你不就是誉仁的一个小员工?再多一点。就是和当今江山市的首富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好,杨小姐,既然你只知道这么多,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事实上,我这个星期结束可能就离开誉仁,一个月后就会离开江山市并且出国,我和杨小姐你的相处时间最多也不过五六天的时间,我现在想问你,你还要为难我多久,想当钟铭儿的喽啰还要当多久?” 顾烟然一个月后就会出国? 如果真是这样,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杨雅萱想起钟铭儿对自己述说的计划,想起她自鸣得意的样子,再看向顾烟然,模样不像说的是假话,心一下子就乱了。 想攻略白雁翎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和钟铭儿都把顾烟然当做突破口来研究解题思路,而一旦顾烟然离开,这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思路出现问题,钟铭儿还怎么能顺利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也很难凭借这次机会上位了!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语气甚至带了怨怒,“你被白雁翎包养着难道不好吗?你怎么会想离开?” “杨小姐,你不是最看不起我这种靠着男人活的女人吗,怎么现在我要自立自强了,你反而还不高兴了?”顾烟然反问道。 杨雅萱哑口无言。 顾烟然已经站起来,“杨小姐,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烦请你以后井水别犯河水,让我这一个月过点安生日子,我真是不想与你为敌。” 她刚准备往门口走,纤细的手腕忽然被时见深握住。 “怎么了?” 时见深抽出桌上的纸巾,握住她手腕的手往怀里一引,她被迫和他靠得很近,被他轻轻擦拭唇角,“你没发现今天抹口红的时候擦出界了吗?” 顾烟然望着他平静无波的眸子,知道自己从来不抹口红,也搞不清楚他什么心思,只好按捺着性子让他给自己装模作样地擦拭嘴角。 从杨雅萱这个角度看,只觉得两个人动作极其亲密,她忽然觉得心口一窒,转过头不看他们,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那感觉让她极其不舒服。 她忍不住转头,正好看见时见深笑着望着自己,脸立即烧了起来,索性盯着手机看。 时见深这才放开顾烟然,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扬起脸看着她,“你先走吧。” 顾烟然点头,“杨小姐,我先走了。” 杨雅萱一直盯着手机,过了会抬起头,看见时见深还在这里,“你……你怎么不走?” 时见深瞧着她。一笑,“我等你问我问题啊。” 杨雅萱语塞,她怔了怔,“你……你和顾烟然是什么关系?” 他闭了闭眼睛,抚着太阳穴,略微歪了头凝视她,“杨小姐,看来我低估你了。”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你喜欢我。”他摩挲着下巴,漫不经心却又成竹在胸地说。 杨雅萱脑子“嗡”地一声响,直接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她转身就想往门口走,直接被他拧着胳膊跌进他怀里,语气又凉又痒,一只手按住她欲挣扎的胳膊,另一只手则碾着她的发丝,轻声问:“杨小姐,谈过恋爱吗?” 她整个人落在他身上,闻见他身上弥漫着的冷麝香味,心里惊慌,“我……” “没谈过恋爱,做过爱吗?” 他这样直白地把这样的话说出来,让她又羞又恼,手想也不想地就往他脸上打,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听见他淡淡的惋惜声,“难怪……难怪一点女人味都没有,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女人,事业就是你们的命,爱情算个屁,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是不是?” “你真无耻!”她大骂。 只听见一声轻笑,他在她手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终于解开了对她的制掣。 杨雅萱退出好几步,双臂护在自己身前,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他却勾唇一笑,“杨小姐,我猜我一走,你就会开始想我。” 就直接推着轮椅离开了包厢。 他一走,杨雅萱像经历一场恶战,如同泄了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打开手心,看见他给自己的东西:是他的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他的手机号。 “时见深……” 她看着名片上的烫金字,心口某处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 顾烟然第二天上班时就发觉杨雅萱有些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哪不一样,好像对自己的敌意消减了不少,却又在某个方面呈指数爆炸一般地增长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时见深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在打电话的空隙接到来自白家的电话,是白家的管家打过来的,“夫人,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能来我们这里吗?白先生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前天早上白先生把少爷狠狠骂了一顿,两个人不知为何吵起来了,我们想着白先生生辰既然就要到了,父子两个也不能闹得太僵……夫人你要是有时间,能把少爷劝回来吗?” 前天早上? 顾烟然想到什么,连忙回答:“好,我这边事情处理完就去找他。” 她刚挂了电话,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看见是王主管吓了一跳,在王主管的示意下连忙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杨雅萱一直睃着顾烟然的背影没说话。 过了会,她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出了轰乱的办公室,到了走廊里,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那边很快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时先生。” 杨雅萱捏着手机,“我问你,要是顾烟然出事了,你会来救她吗?” 第73章 白雁翎,我叫顾烟然 顾烟然跟着王主管走进他的个人办公室,不知道王主管想做什么,问道:“王主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主管笑道:“小顾,我们销售部这两天迎来一个大客户,要从我们部门出几个人陪这位客户吃饭,我看你挺机灵的,今天下班的时候就跟过去喝点酒,一定要把这个客户拿下来才行。” 顾烟然点了点头,一看办公室对面挂着的钟摆上时针已然指向了五点,王主管的意思不就是让她现在就去,她刚打开门准备回去收拾东西,许燚正准备进来,看到顾烟然,面露古怪之色。 “老王,她也跟着去?” 许燚眼中尽是怀疑,“小姑娘家家的能喝什么酒?” 顾烟然走出来,没忽视刚刚王主管给许燚使的那一眼色,她心中明白了什么,快走回门口又看见杨雅萱在打电话,手指在墙壁上转着圈圈,脸上似嗔似怒似喜,隐隐约约地知道了大概,回去安安静静收拾东西。 杨雅萱一直没听见时见深说话,手指划在墙壁上的力度加深了些,也不吭气,一定要等他说出个答案。 她真不信了……前有白雁翎那样的男人,后有时见深这样的极品,顾烟然到底是怎么迷得他们前赴后继的。 以前,她对白雁翎这样一本正经的不感冒,所以对钟铭儿一系列的疯狂举动都嗤之以鼻。 她昨天被时见深拉进怀里,听他说了那些轻佻的话,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仿佛一直有个人在自己身后慢条斯理地述说些什么,能听见他不怀好意的轻笑,和身上传来的淡淡冷意。 这个男人无耻卑鄙,那样的话都能这么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她一边心里唾骂。一边却忍不住去想,一时间脸上的神色都变幻了好几层 良久,那边终于缓缓开口:“地点。” 杨雅萱笑了,掩不住心口的妒火,“你果然喜欢她。” 时见深的声音透过话筒凉凉地传过来,“我猜你们部门一定来了个大客户,你故意让顾烟然过去,不就是想让那个客户占她点便宜,顺便把她行为不端的事情抖出去。这件事情你早就计划好了吧,怎么都到跟前了,把这件事泄露给我?” 杨雅萱语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又羞又恼,直接来了一句,“对呀,这就是我计划好的,你等着看她被欺负吧!” 她握着手机回到办公室里,拎着包出去上了许燚的车,许燚在旁边打着方向盘,“今晚赶紧让那个顾烟然滚蛋,自从她到了销售部,我觉得姚正和我越来越不对付,老王也不怎么听我的意见,她可真是我的灾星!” “她人呢?” “在姚正车上。” 杨雅萱想了想,“一会一到娱乐会所门口,你就拉着姚正进包厢,我负责把顾烟然引到另一个包厢里,她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许燚在旁边八卦地问:“杨小姐,我能问一句吗,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顾烟然,她跟你是结了多大的仇,从进销售部以后你就没闲过心思去对付她。” 杨雅萱只看向窗外,让许燚自讨了个无趣。 等到了娱乐会所门口,许燚立即下车拉着姚正往里走,“客户都在里面等好久了,我们先进去!” 姚正转过头看向顾烟然。不太放心,只是话还没说几句就被许燚先带了进去。 杨雅萱走到顾烟然旁边,笑了笑,“顾烟然,我们也进去吧。” 她带着顾烟然走到二楼的分叉口直接向右拐,走的和许燚姚正两人截然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到牌子上写的“玄武间”停下来,“你先进去,我去上个厕所。” “杨雅萱。” 顾烟然叫住了已经走出几步的她,“昨天我说希望我们能和解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杨雅萱回头,对她嫣然一笑。“当然,我们已经和解了,既然你很快就要离开江山市,我也没必要针对你,做个朋友也挺好的。” 顾烟然看着她离开,走进包厢,并且给时见深发去了一条短信:“时先生,看来你的计策并不奏效。谈过之前是什么样子,谈过之后一点也没变,杨雅萱这么固执的一个人,不可能仅仅因为一晚上就变的。” 她很快收到短信,“没奏效?我可是看到事情已经向质变的方向发展了。”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等我消息,我让你走了,你再从这个包厢离开。” 包厢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从她被王主管告知自己要出去喝酒时起,她就知道时见深在暗中布局了。 她把手机收起来,百无聊赖之际在包厢里点了几首曲子,欢快的音调让她想起星期六的那晚,本来白雁翎都要送她回碧水湾了,路过一幢高楼,她想起来曾经的一些事情,连忙说:“停一下。” 白雁翎把车开到路旁边,“怎么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江山市一中遗留的教学楼,一中三四年前就已经搬迁去了新的地方,教学楼也因此废弃,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拆迁了。 “你以前在一中上的学吧,我也是,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呢。” 白雁翎转过头对她笑,极其温柔,“我们上去看看?我知道教学楼最上面有个天台,学生就喜欢在那上面……说说心事,后来教导主任知道了,就把通往天台的门封死了,但没过多久又被学生破开了,这事让教导主任生了好久的气。” “你也?” 顾烟然很惊讶,“那你的教导主任是不是张秀芬?因为我上高中的时候,她每周都要在广播里训话,三令五申不准我们上天台去,说要买个坦克在门口守着,谁去就突突谁,哈哈……可是最后,天台的门板都被卸了,谁都能进进出出的,教导主任说要买坦克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不记得名字了,不过教导主任嘛……可能都这样。” 他提议。“要不要上去看看,不过这么黑……还是算了吧。” “我不怕!” 她说着已经下了车,“我想上去看看,再不看,这楼就要被拆了。” “等我。” 他让她先待在车旁不动,快速往前跑去,过了会他两边拎着塑料袋走过来,“既然要上去坐坐,就喝点东西。” 他脸上有着惊喜,“真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一中旁边的小卖部还在……我真是很久没来这里了。” 顾烟然跟在他身后进了教学楼里。楼道里黑洞洞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还是害怕了,扯着他的袖子,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往上挪。 “你的数学老师是谁教的?” 他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两个人借着这点微弱的光芒顺着楼道走。 “嗯……”顾烟然努力地回忆,“是赵兰老师。” 她想到数学老师还吐了吐舌头,“我高三第二学期以前的数学成绩都惨不忍睹,赵老师不知道找过我多少次。” 但就是这位赵老师,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她。 她还记得那时赵老师把她叫进办公室,在空无一人,除了她们两人的办公室里。赵老师看着她,语气很郑重:“顾烟然,我不清楚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只是如果你想要改变现在这种局面,你就必须好好学习,尤其是数学!只要你的数学能提高到120分,你就能上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就不用再去理会那些在背后风言风语的人了!到最后你会明白的,这世上,靠自己是最可靠的!” 所以那年高考,她数学考上140分,从此远走他乡。和过去的一切诀别。 如果不是因为林思涵,她怕是再也不会回江山市了。 “赵兰?我不认识。”毕竟隔了好几年林思涵才上的高中,教职工人事变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觉得有些遗憾,想到他上高中时,她总是能想到各种理由进入一中,到班级门口等自己,等下了课她就追着自己不放,他那段时间简直不胜其烦,现在想来,觉得他错过了很多很多。 走到顶楼,果然看见联结天台的大门开着,顾烟然放开他的袖子,蹬蹬地走上去,“能进去,太好了!” 她走到天台上,外围的栏杆还在坚守着自己的职位,只是稀疏了很多,身后,白雁翎已经把塑料袋放到地上,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她看见他给自己拿了一听啤酒出来,双手掐腰,“凭什么你能喝酒,我只能喝白开水啊?” 白雁翎眉梢染笑。“好,你想喝就给你喝,但是不能多喝。” 他开了听啤酒给她,走到栏杆前的台子上坐下,喝了一口。 夜已深,他们坐在高高的天台上,能通过栏杆的间隙看见或明或暗,五光十色的万家烟火。 夏日的风到晚上也不凉,吹拂到两人脸上都觉得很舒服。 顾烟然坐到白雁翎身旁,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喝了又咋舌,“啤酒有什么好喝的。一股怪味道,为什么你们喜欢喝?” “酒要什么好喝,借着销愁而已。” 他醇厚的音色在这个夜色里添了几分沙哑。 一听很快在他手里结束,他开着第二听的时候,突然说:“以前的事情,我对不起你。” 顾烟然眨眨眼,他在说什么? 白雁翎望着远处,“以前我上高三的时候,你经常来一中找我,那时候我从来没理过你……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因为我对谈恋爱这事真的不感兴趣。” “我知道,而且那时候你才十八。我才刚上初三呢,是我太早熟了。” 顾烟然记着林思涵比自己大两岁,挠了挠头,“我从小不就喜欢跟在你身后的?你不理我,我已经习惯了。” 她捏着啤酒罐,感受到啤酒里的温度缓缓传入自己手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就是你心里有过的那个人……她现在怎么样了?” 白雁翎一怔,手里不知不觉又解决了一听,手伸向购物袋里,“她……” “你不说也没关系的,我就是好奇,纯好奇。” 顾烟然打着哈哈,掩饰一般地喝了口啤酒,又忍不住伸出舌头想吐出那种古怪的味道。 “我跟这个女孩子是五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白雁翎喝的太急,没想到这啤酒后劲不小,脑子里开始有什么打转,“那时候我挺难的,我妈是在那时候去世的,我跟我爸当时关系特别紧张。我不想工作,也不想继承我爸的公司,像个游魂一样浑浑噩噩的,那个女孩帮我度过了一段很难的日子。” 顾烟然想起五年前差不多也是快要高考的时候。那时候她也过的很艰难,算是一生再也不愿回想起的日子。 如果在那时候也能遇到这样的人…… 她能理解,尽管听着他谈起那个女孩时语气里的珍重和惋惜心里有些酸涩,还是赞同地说:“我明白,这样的人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后来呢?” 她偷偷瞧着他的脸色,在月光下,他的俊眉拧起,“突然就不见了,听认识的人说,她远走他乡,说是再也不会回江山市了,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到现在。我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不找了。” 他摇头,“有缘一定能见到面,我刻意求缘,肯定什么都见不到。现在,我也不想见她了。” 说完,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被他抓到她偷窥他神色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你想什么呢?” 她拿起啤酒,“干杯!” 白雁翎今晚多喝了几听啤酒。最后可能是累了,靠在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顾烟然一直确定他真的睡着了,自己也把啤酒一饮而尽,深呼吸了好几下,盯着他沉睡的俊容,轻轻道:“白雁翎,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我和韩青枫认识,我和韩青枫,还有他现在的未婚妻钟铭儿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那时候,我们三个人玩的最好,福利院的孩子里没人敢欺负我们。因为韩青枫有拳头,钟铭儿有主意,我呢,我只要躲在他们两个后面就行了。 我们一直玩到八岁,八岁那年,韩青枫被人接走了,钟铭儿哭着喊着也要跟他一起走,也被韩家人接走了,我想跟过去,却被一家姓顾的人收养了。 ……再后来到我十五岁的时候,韩青枫找到我,让我有了能跟他一起上高中的机会,高中的前两年半,他对我特别好,我们算是在早恋吧?但是高三后半学期,什么事情都变了……” 她伸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精致的眉,又迅速缩回了手,像是摸了一副绝美的刺绣,又怕自己的手会坏了绣面一样,“我心里曾经有过他,因为他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不是他坚持让我上了高中,我没有能继续上大学的机会,早就回去做个童养媳了,我很感激他,不管之后发生过什么……但就在刚刚,我认真地想了,我心里没有这个人了,一点也没有。” 她望着他的睡颜,郑重地,“白雁翎,我叫顾烟然,就算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我也想跟你说。” 她说完觉得喉咙哽的厉害,一抹脸,风吹在脸上更凉快了些,她抽了抽鼻子,见白雁翎依旧闭着双目,放下心,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给了白家的管家,在黑暗中摩挲着下了楼,把白雁翎车里他送给自己的东西全部抱在手上躲到一边,一直等到管家带人送走了白雁翎,才安心,再看时间,彼时已经两点半了。 回到家,室友几个竟然还没睡,还带了几个同事来出租屋,在客厅里打牌,看见顾烟然回来,陈燕立即说:“你别担心,娟姐他们两口子这周末回老家过,我们才敢叫人过来的。” “小然,你手里都是啥呀,一朵玫瑰,一个头盔……那塑料袋里装的是啥?” 王雪柔把牌放一边凑过去瞅,“怎么又是花!你那男朋友看起来不像有钱人啊!” 顾烟然笑着不答话,只是把塑料袋敞开,“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几个人上来凑热闹,叽叽喳喳说半天也不知道。赵明昊更是大惊小怪地指着花,“这花还有紫色和蓝色的?我真是长见识了!” 算了,她就知道问他们没什么用,现在都市人的眼睛都黏在房子,车和钱上,哪有心情去关注脚小的花花草草。 想到这,她才明白白雁翎的浪漫对于他这样一个商人而言,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 周日的时候,她出去买了个空花盆把这朵小花装进去,把它放在桌前,扶着腮部专注地看着它绽放的美。 等她走的时候,等一个多月后…… 她拿起小本子。看到时间只剩下43天,把小本子再次塞回了口袋里。 等她走的时候,她应该只会带走她的小提琴,还有这盆小花吧。 这样想,她眼睛不免发酸,起身走出了房间。 手机在手心里发出震动声,顾烟然回过神,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坐在玄武间的包厢里,时间也才过去了二十分钟,刚刚的回忆让她如同置身其境,却好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一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解锁,看到时见深给她发的消息,“出来吧,娱乐会所不安全,早点回去。” 她拿着手机走出了包厢,给他打了个电话,“我出去了,时先生。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想问你件事,这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昨天为什么要给我擦嘴?我明明没有抹口红啊?” 时见深很不耐,“你好歹是个女人,一点女人的心思都不懂。” 顾烟然本来还想和他理论几句,却在往前走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知道的那个,立即挂了电话,毫不犹豫第往那个人的方向跑去。 “喂?” 电话里已经没了声音,时见深皱眉,想起他的好友,这一对一个蠢一个傻,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现在已经出了医院,正在顾烟然所在的娱乐会所门口前的迈巴赫里等着,之前和顾烟然拼过车的年轻女孩坐在驾驶座上,转过头看了时见深一眼,“时总,什么时候进去?” 时见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等鱼儿上钩呢,不急。” 女孩也笑了,“那估计是条美人鱼,咬了时总的鱼饵怕是心甘情愿地被你吃了。” 他不再搭腔,在车里悠闲地等着,凝望远方的霞光渐渐暗下去,终于接到杨雅萱的电话,“你在哪?” “我在医院,怎么了?” 杨雅萱站在玄武号包厢外,心想过了这么长时间,要么时见深过来救了顾烟然,要么顾烟然就被里面她安排的人狠狠羞辱了,她不信时见深会一点都不管顾烟然的死活,“我不信,你既然知道我的打算,怎么可能不救她?” “什么打算?” 时见深慢悠悠地说:“想温水煮青蛙那样,让她的自尊心一点点磨没了?找人羞辱她,甚至强迫她?杨小姐,你不至于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样,踩着别人的手背像踩在地面上一样,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吧?” 杨雅萱握着手机的力度一点点收紧,“你真的没来?” “我为什么要来?” 时见深说话间,杨雅萱已经没忍住推开了包厢的门-- 她没看见里面破烂撕碎的衣衫,也没看见可能会哭哭啼啼的顾烟然,只看到里面坐着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看见她,立即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毛骨悚然的笑,朝她靠近。 “我根本就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中,而至于你,杨小姐……” 时见深的语调里不含任何情感,“也应该受点惩罚了,不是吗?” 说完,他迅速摁了电话,没听见杨雅萱急切呼喊的求救声。 “开车。”他命令道。 年轻女孩握着方向盘却没动。 “时先生,你真准备向她动手?” “关你什么事,开车!” 女孩轻轻道:“时先生,你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要是让沈小姐知道这件事,她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时见深面无表情,“苏墨,你话太密了,开车。” 苏墨长舒一口气,终于发动了车子,往这条道路的前方疾驰。 第74章 谁也别想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顾烟然挂了时见深的电话是因为看见了弟弟顾成实。 他好像喝了不少,清秀的脸上已经染了红晕,被身旁的几个年轻人搭着肩膀走着,还有一个长得鲜嫩的小妹在旁跟着,正晕乎乎地往走廊深处走。 “顾成实!” 顾烟然跑过去直接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走,面色惊怒,“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样的娱乐场所,不是为了谈生意,就是供一些醉生梦死的人消遣,她弟弟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上进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姐?” 顾成实盯着她,打了个嗝,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几个人倒是开口了,像是他的大学同学,“呦,成实,这是你家小媳妇吧!不是说以后要嫁给你的嘛!” 有个人甚至凑近了她,“长得不错呀,看上去跟你没差几岁……” “滚,别碰我姐!” 顾成实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想护住她,他的同学嗤之以鼻,“什么你姐?你哪有姐姐,这不就是你爸妈领养的那个为你准备的童养媳,在寝室里说的欢,到你小媳妇面前不承认了啊?” 顾烟然只觉心口一凉,推开护在她身前的顾成实,“顾成实,你是怎么回事?” 她震惊中带着难以遏止的愤怒,“你怎么在你同学那说这种话?你又怎么能混在这种地方?你爸妈看见你出现在这里得多伤心?走,跟我出去!” 她想拽着他的胳膊走出去,被顾成实狠狠甩开手,他脸上也有了愠色,“我说的不对吗?你本来不就是我爸妈安排给我的童养媳!亏我对你这么好,从小到大,村里那些穷单身汉想欺负你,哪一次不是我帮你挡过去?我一直心心念念等着你上完大学就和你结婚,结果呢,你一声不响地就从家里消失了!我爸妈这些年算是白养活你了,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白眼狼!” 这段话让顾烟然惊呆了,彻底呆在原地说不上话来。 顾成实头脑晕晕地,手指着她,索性一下子都说出来:“你要是为了你的梦想就算了……昨天,昨天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在大街上卿卿我我的……之前你对我怎么说的来着?你说你不想谈感情。只想完成自己的梦想,怎么,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也成了你的梦想了?顾烟然,你真虚伪!亏我还叫你一声姐,亏我之前这么护着你……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嘴上说着不喜欢男人,只是不喜欢我!只是把我当个备胎!” 他越说越激动,眼里晶亮亮地不知道是什么在翻滚,一旁的鲜嫩小妹连忙搂住他,“帅哥哥,我可没把你当备胎,我们继续去喝酒,继续喝酒嘛!” 那几个同学拿眼睛觑着顾烟然,顾烟然紧紧攥着拳头,不发一语。转头就走。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脚下又走的急,差点撞上正寻她的姚正,姚正扶住她的胳膊,脸上的焦急终于少了些,“小顾,我刚刚还在找你呢,你怎么没来朱雀间的包厢?” 顾烟然生生咽了口唾沫,脸上竭力保持着若无其事,“我说呢组长……我走错包厢了,在玄武间等不到人就出来找你们,幸好找到了。对不起组长,让你担心了,我跟你进包厢去吧。” 姚正按住她,“你别进去了。我们几个和那个客户喝的正好,也不需要你在边上坐着,再说,你身体不好,也不能碰酒,小顾,你回去吧。” 她诺诺着应了,又被姚正叫住,面色复杂,“小顾,我看你,还是别在销售部继续工作了,你不适合干这行。做个文员恐怕更适合你的性子,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是适合单纯点的环境,如果能找到别的工作,就别在我们部门待下去了。我看这天色也快下雨了,你赶紧回去吧。” “谢谢组长。” 顾烟然很感激姚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微微躬了躬身子,转身就走。 她没喝酒,走路却也不稳,自从听顾成实说了那番话后,整个人都不太好,心里沉甸甸地,左转右转地在走廊里穿梭,好不容易快到门口,看见玄武间就在眼前,犹豫了片刻,刚准备打开门进去看看情况,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别进去了,里面没人。” 她回头,看见是那天带自己去时见深新病房的女孩子,正用ipad记录着什么,见她看过来,一笑,“你是担心杨雅萱会不会出什么事吧?真是的,人家想害你的时候可绝对不会回来看你是什么情况,你这个人,心太软了。” “杨雅萱在哪?” 顾烟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苏墨耸了耸肩,“本来时先生计划着让她被三个男人好好欺负一下,让她这种坏心眼的女人也尝尝被算计的滋味,只可惜最后一刻还是心软了,最后一刻还是让我把车开回来,当着好多人的面来了一出英雄救美,现在不知道把那女的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唉……” “他会对她做什么?” “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苏墨见顾烟然表情惊疑不定,笑着摇摇头,“我开玩笑的,时先生可是小天使,不会轻易对别人做什么的,倒是顾小姐你……” 苏墨仔细打量她,“你和时先生喜欢的沈小姐还挺像的,你要不努力一下让他喜欢上你,我敢保证,时先生宠女人一点都不比那位闷葫芦的白先生差的。” 顾烟然垂下眼睑,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样,继续往外走,很快走出了娱乐会所。 “哎……” 苏墨跺跺脚,看着她的背影叹息,“真是木讷,难怪二时说她和小白很配了。” 外面的天气果真阴沉沉的,乌云压迫着仿佛就在头顶,傍晚吹拂的风都带了冷意,顾烟然在站台等车的时候,刚坐进公交车里,就看见透明玻璃窗上已经落下雨滴,雨滴越来越多,逐渐湿了整个窗面。 这个点是坐车的高峰期,不少人上了车,她一边被挤着,拽着扶手也很难完全站立,一边脑子里又想着顾成实说的那些话,一颗心冰冷冷直坠谷底。 她被带回顾家,的确是被当做顾成实的媳妇养的。 还没上高中前,她几乎是顾成实第二个妈,为他做菜做饭,洗衣洗碗,洗脚水都是她每日倒好。 那时她还不叫顾烟然,叫顾成秀,一副眉清目秀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颇让村里几个鳏夫和单身汉红眼,常常是在她到河边洗衣洗菜时讨点便宜,顾成实就守在她身边,大声嚷嚷着这是他媳妇,谁都不能碰她! 要不是韩青枫在高中时找到她,顺便帮助她改了名字,让她念了书,她真以为自己成为顾成实的媳妇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她不想做顾成实的媳妇,她就跟他说了。顾成实也同意了,并且之后都以姐称呼她,她之前还一直庆幸尽管顾家人恶心到骨子里去,可至少这个弟弟是好的。 现在…… 哪怕他是醉酒说的话,可酒后吐真言,他说的未尝不是真心话,到最后,他和他的父母一样,觉得她是头白眼狼!就因为她不愿意当他们顾家的童养媳,她就是一头白眼狼了! 想到这,顾烟然紧紧闭上眼睛,拥挤的车厢本来就气闷,她现在更是闷地喘不过气来,心脏抽痛地厉害,不得已。下一站的时候她就下了车,像个孤魂一样在雨中缓缓走着,不知去向何方。 人生的每一阶段是不是都这么艰难,还是说,对于她这样无父无母的无根草,人生每一个阶段都这么艰难的? “你说你不想谈感情,只想完成自己的梦想,怎么,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也成了你的梦想了?顾烟然,你真虚伪!” 顾成实这句话在脑中不停撞击着,她在冰冷冷的雨水中,抬头看向天空,望见灰蒙蒙的天色里,那些水滴自上而下地落入她眼里,又迅速流出眼眶。沿着下巴的线条滴入地面。 她就知道,喜欢白雁翎这样的人,也是不能被允许的。 她是……多么卑微,过去多么难以启齿的一个人啊…… 在这样短短的三个月里,她居然还敢喜欢上一个人,还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她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也是一瞬之间,好像忽然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在雨中这样特别傻,就慢腾腾地往前走。 “雀儿。” 听到这样温柔的一声呼唤,她怔了怔,以为自己脑子里出现幻听,就继续往前走。 直到她听见了第二声。 她这才意识到她没有出现幻觉,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果然看见有个人。眼睛深邃狭长,仿佛桃花潭里盛满笑意,双眉扬起,“你再不回头,我要叫你小公主了。” “你……”她语塞,“你怎么会在这?” 白雁翎朝她走过来,“你怎么不看看这里是哪?”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远处是林思涵和他的新房别墅,她居然不知不觉走到这个地方! 白雁翎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怎么在这傻站着淋雨?” “来我这儿不打声招呼就走?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他含着笑说出这句话,却看见她眼眶微红,面色瞬间凝重下来,双手伸出来捧住她的小脸,仰头看着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烟然忍着泪,摇摇头,也不说话。 我没事。 我就是很难过。 我更难过的是,我明明很难过,我却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只能告诉你一句,我没事。 她曾想将自己的过去讲述给他听,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太卑微,太可耻。 她真的……哪里都配不上他啊…… 白雁翎抚摸着她的小脸,没继续问下去。 他只是微微起身,把自己的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过了会,轻轻拥住她,“没事了。这不是……有我在吗……” - 佣人们极其羡慕。 “我们家少爷对夫人真好呀,看见夫人在外面淋雨,就跟着夫人一起淋雨,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要先给夫人吹干头发再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们叽叽喳喳地,“像拍偶像剧一样,真是够浪漫的……” 有人问一个默不作声的佣人,“秀秀,是你发现夫人在别墅外面走着的?” “嗯,我当时在擦窗户,看见夫人就在别墅外面,连忙就跟少爷说了。” 马秀秀拿着抹布擦起着楼梯的木质栏杆,回答道。 “你们是没看到,少爷一听见夫人在外面,连伞都没拿。直接就奔出去找她了……啧啧,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好多年轻的佣人也附和着起哄笑起来。 马秀秀把栏杆擦干净了,才走到一边,拿出半旧不新的手机给钟铭儿打电话,“钟小姐,你跟我说的那个计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进行?” 钟铭儿的声音懒洋洋地传出来,“你急什么,要不了多久了,想上位,也得瞅准时机,这鲤鱼跳龙门,麻雀变凤凰可都是挑最好的时候,稍微快一步或慢一步都不行,你耐心一点。我可以保证,你很快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怎么,你被刺激到了?” “没有,我只是……” 马秀秀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少爷对夫人这么好的……” 钟铭儿笑起来,“这不还是被刺激到了?你放心,你想要的,我会帮你拿过来,前提是,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才行。我这边有事,你收起心思先好好干活吧,我有了指使就立即告诉你。” 钟铭儿挂了电话,她此刻正躺在床上。见韩青枫从浴室走出来,连忙把手机放到一边,对着他做出颇为撩人的姿态,“青哥……” 韩青枫却径直走到酒店的窗前,看着外面已经晦暗的夜色不说话。 良久,他才道:“铭儿,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向你坦白。” 钟铭儿眼里迅速闪过一道精光,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也不等她说话,就是看着窗外,“大半年前,我得知烟然掉进海里,后来警方宣布她死讯的时候……我一直都不相信,直到最近我看见那位林思涵林小姐,我还以为她是烟然。像个傻子那样地想弄清她是谁,现在觉得,她是烟然还是林思涵,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午夜梦回时,我想起烟然,我发现,我果然还是放不下她……” 钟铭儿心想,你不是像,你就是个傻子,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以来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倒是吃味想通谁是你此生挚爱了,可惜,晚了! 她躺在床上,语气发冷。“所以呢青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烟然已经死了,怕你是追不回来了,看样子,你是想追那位林思涵小姐?可是人家不是已经跟白家的那位白先生结为连理了吗?你现在想追求她,这种可能性可不高啊。” 韩青枫激动地转过头看着她,“可我听说她婚后过的并不幸福!那个白雁翎根本就不喜欢她,他们两个人结婚也不过是政治联姻而已……” 说白了,还不是以前那个狗尾巴草一样,被他视为已经不干净的顾烟然既然死了,不如找一个模样相似的,身家清白的女孩子做自己的白月光。 低到尘埃里的嗤之以鼻,高高在上的觍着脸都要去追求。 男人啊,你可真贱啊。 钟铭儿漂亮的脸上扭曲了几下,起身开始穿衣服。“既然你喜欢她,那你就试试看好了,也别管我的死活了。” “铭儿!” 韩青枫朝她走过来,脸上浮动着满满的纠结,“我……我只是……” “我知道,你心结难除,既然烟然已经不在了,有这么一个像她的千金,为什么不去追求她是吧。” 钟铭儿惨然一笑,“青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韩青枫把她搂在怀里,“我求你,让我试一试,如果不行,我一定娶你!如果……如果她真的喜欢上我。我也不会亏待你,铭儿,你那么爱我,你就当做我婚前小小任性一下,可以吗?” 钟铭儿冷笑,说出的话却善解人意到了极点,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青哥,既然你那么想,那你就试试看,你知道的,我这么爱你……我会永远在原地等着你的……” - 顾烟然换上了一件非常柔软舒适的白色纯棉睡裙。 她的头发已经被吹干,本来白雁翎让她在卧室里好好休息,她不愿意,他就命人端了个宽大的摇椅放在书房里,她整个人像小猫一样窝在摇椅里,看着他书柜上的书,而他就在一边处理文件,书房里特别安静,一时间只能听见书页的翻动声,签署文件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雨声。 她喝了一口佣人端来的参汤,吐了吐舌头,转过头看见白雁翎低头在给一份文件备注,唇角略微地弯了一下,又低头看手里的书。 白雁翎则抿了口咖啡,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望见远处蜷缩着身子埋头看书的林思涵,眉眼含着淡淡的暖意,把手上的这一份处理好的文件放到一边。继续打开下一份文件。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白雁翎就躺在她旁边,手里翻着一本书,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金丝镜框,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敛了他的有些漠然的气质,却加深了禁欲的感觉。 “白雁翎。” 她挠挠头,想起之前被他捡回家,“你怎么都不问我……问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啦?” 他翻了一页过去,“你想说当然会说,用的着我问你吗?” “那我问你。” 她坐起身,盘着腿看他,“你怎么不在白家,来新房了,是不是和白伯父吵架了?” 他的目光从书里移开,睃了她一眼,“谁告诉你的?管家?” “你管谁告诉我的,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 顾烟然想,自己一个快要走的人了,没什么能留给白雁翎的,要是能在走之前调和一下他和白夜傅的关系也是好的,就拿了自己的例子跟他说:“白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多幸运,还有一个父亲能吵架,我有一个朋友,她无父无母,想和家里人吵架,也得先有家人啊!” 她想起顾成实今晚说的那些话,眸子黯淡下来,“……有的人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你叫她怎么吵架啊。” 白雁翎没注意到她眼里波动的情绪,把书放下来,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知道什么呀,年纪不大,在我这装什么心灵导师。” 他想起周日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只知道刚醒来下去吃饭就被父亲训斥,总之又是之前的那一套,反正在父亲眼里,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他一气之下就到这住着,也省得相看两厌。 “林思涵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 他双手交叉背在后脑勺,“你不知道,我爸妈感情有多好……就是因为太好了,从小我爸就对我不上心……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家里意见有分歧,闹了点矛盾,我妈当时哮喘病严重,直接就……” 他的嗓音沙哑下来,眉头急促地皱起来,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顾烟然从不知道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连忙把手搭在他胳膊上,“对不起,你不用说的,是我多事了。” “没有。” 他长舒了口气。“反正就是……我妈那个时候去世了,我爸觉得这事跟我有关系,我们关系本来就很糟糕,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参加过他的生辰宴,我们这对父子对彼此都有怨恨,所以现在结婚了,能脱离他的管制,我倒是自得其乐……” 说到这,他猛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看着她,“你是不是想去?” 她连忙摆摆手,“没有,我可从来没想去!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 他清浅地笑了一下,“那如果我想去,你会跟着我一起去吗?” 她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了十八弯,有点懵,顺着他的话道:“要是你想去,那我自然也陪着你去了。” 白雁翎没继续说这个话题,只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 一日午后。 林家的年长女管家怀着激动的心情,乘车来到江山市郊外的皇家医院。 她坐车到了顶层,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怀着激动的心情,敲了敲门。 “进来吧。” 有轻轻软软的声音传出来。 她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面若菜色,脸蛋却漂亮柔美的女孩子,正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那模样,那姿态,即使生着病……依旧掩不住她高贵的气质! 不愧是她们林家的千金小姐! 女管家几乎要热泪盈眶,走过来,“小姐,你终于回江山市了!” 林思涵冲她微微一笑,姣好的面庞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要是再不回来,可能就晚了。” 她把玩着手里的手机,“你听说了吗?那件事情?” 女管家忙不迭地点头,“听说了,听说了!白家少爷要参加白先生的生辰宴会,这可是时隔五年他第一次参加自己父亲的生辰宴!而且。还要把那个女人也带去!小姐,你不是手术已经做好了吗?如果身体还行,可别让那个小妖精再冒充你了,鸠占鹊巢,这是个什么道理!” 林思涵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她总觉得,像白雁翎这样强硬的人,愿意去参加他父亲的生日宴,和顾烟然脱不了关系。 之前顾烟然给她打电话,说时间从半年缩短成了三个月,她还觉得她不中用,现在看来,三个月的时间好像太长了些! “白伯伯的生日宴上,必然名流云集,也少不了那些好事的媒体记者……” 她摸着下巴,语调缓慢道:“到时候,他把小然带出去,就是想向全世界宣告,他白雁翎结婚了,彻底脱离之前的隐婚状态,宣告小然是他的妻子,让所有人一同分享他的喜悦……” “小姐,姑爷可不知道那个小妖精是顾什么玩意,只以为是你呢!” 女管家急急地道。 “我知道,但我没想到,这两个人就相处这么短的时间,感情发展的好像出乎我的意料。” 她面无表情,喃喃道:“不行,不能再等了……也许三个月都等不到……时间越长,我回去后露馅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攥着床单,语气森冷,“谁也别想抢走我的东西……因为,那是命中属于我的东西……” 第75章 惊变(一) 顾烟然翌日来上班时,刚走进办公室没多久,就看见背着包款款进来的杨雅萱。 如果说昨天,杨雅萱看起来似乎对她还有莫名的敌意……那现在,她身上的戾气好像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仿佛沐浴在春光里,看见她,还对她和善地笑了一下。 她被她这样的转变吓到了。 趁着还没到上班的点,稀稀疏疏的办公室里,杨雅萱主动走过来,“顾烟然,我想和你谈谈。”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有徐徐微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杨雅萱凝视她,“顾烟然,以前的事,对不起,我当初对你的那些恶毒行为,你要是想报复,直接报复在我身上就好。” 顾烟然不敢相信,警惕地后退一步,“你……” 杨雅萱笑了笑,“我是真心实意的,我以前的确做过不少对不起你的事情,那时候只顾着往上爬……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真蠢……” 说到这里,她眼里竟闪过一丝懊悔的神色,“我代表我和我舅妈向你道歉,你如果不解气就把怒气都撒在我身上,我只希望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再有任何交集。” 顾烟然丝毫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心口有了一层重担,她蹙紧眉盯着杨雅萱,“时见深对你做了什么?” 他对她做了什么? 杨雅萱想起昨晚的事,只是眼神微闪,连带着平日里尖细的女性音调也低沉了些,“……没什么。总之,你要是对我还有恨意,就冲着我来,毕竟我以前对不起过你,现在你想讨回来,我也心甘情愿地受着。” 顾烟然看着她走回办公室,只觉得她的脚步都轻飘飘像踩在云彩里,时见深果然如她所愿,让钟铭儿的心腹不再对付她,她却隐隐猜测发生了什么,并为这样的猜测感觉心中有愧。 下午快要下班时,她向王主管递交了辞呈,尽管辞职还有一套程序要走。她却不想再来这个地方,姚正带她去人事部办好手续,领了这个月的薪资,顾烟然非常诚恳地向他道谢,感谢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有过他的照顾。 走出誉仁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轻松了,方小圆就在门口等着她,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誉仁这样下去,迟早要破产的!” 方小圆走时候不忘记对誉仁啐了一口,她虽然是裸辞,心里倒也轻松,笑着对顾烟然说:“烟然。我先回家投简历了,要是有不错的公司,我介绍你过来,到时候,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了!” 这姑娘真傻,傻的可爱,顾烟然牵着她的手不放,“先别投简历了,我带你去一家公司面试去。” “哪家?” “时宏科技。” 方小圆震惊了,“是我听说过的那个时宏科技,在江山市电子科技公司做龙头的那个时宏科技?” 顾烟然点点头,“就是那个。” 方小圆高兴地,恨不得此刻是个男的抱起她来转圈圈,“烟然,你的大腿可真不是一般的粗!” 临了想到一个问题,“在他面前,我怎么称呼你?” 顾烟然敲了下她的脑仁,“你这时候倒聪明了,平时怎么叫,到那了还怎么叫。” 两个人在路边招呼着出租车,很快就坐车去了时宏科技有限公司,到了门口,昨天见到的苏墨姑娘已经在门口等着,她笑吟吟地说:“顾小姐,我们时总在上面等候你多时了,请。” 这一幕却被走出候客厅的韩青枫恰好看到。 韩青枫心里一紧。立即跟着顾烟然过去,只是还没走到电梯旁苏墨已经在外面按下了顶层的按钮,笑着目送顾烟然和方小圆两人在门后消失,一转头,她看见韩青枫,脸上笑意不减:“韩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只是时总在上面开会,暂时抽不开身来见你。” 韩青枫冷着脸看她,“真的开会?苏小姐,我已经等时总两个小时了!刚刚那两个女人一来就去顶楼找他,他有时间见她们,没时间见我这个誉仁的总经理?真是笑话!” 苏墨的笑容比山花还要烂漫,“韩先生,请你放心,我们时总对贵公司是极其看重的,只是合作也要讲究先来后到,你怎么知道刚刚两位小姐不是和我们时总先有约呢,你再耐心等一等好了。” 她让人给他上新茶,韩青枫却直接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直盯着电梯也不说话。 林思涵……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知道时宏科技的总裁和白雁翎好像关系不错,原来林思涵和这位时总也是能直接进出办公室的关系? 说到底,这些社会上一个阶层的总是互相玩的好,把他们这些后起之秀远远扔到一边。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和林思涵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是和顾烟然在一起时那种天然的优越感截然不同,让他自惭形秽,让他觉得命运不公。 ……他非要等着林思涵出来再说。 顾烟然和方小圆上了顶楼,又有旁人指点来到办公室门口,一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声音,一把转动的皮椅背对着她们,放置于桌后。 方小圆看着顾烟然,“怎么那位时先生……他不在办公室吗?” 话音刚落,皮椅慢悠悠地转动过来,时见深坐直了身体,对两人微笑,“你们来了?” 方小圆是第一次看见他,看见男子掩藏于夕阳的光芒中,手轻轻摩挲轮廓清晰的下颌,唇边牵着淡淡的笑,下意识低下头,听见顾烟然在旁边应了一声,“是的时先生,麻烦你了。” 她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好友,“她是我同事,也不想在誉仁继续做下去了,算是来这里应聘的,需要面试或笔试,她都会照着程序参加的。” “那就照着程序办,明天来时宏参加面试,不错就留下。不过我看这位小姑娘很有眼力见。知道誉仁不行了,懂得及时抽身另觅高枝,这样的聪明人,我们时宏非常欢迎。” 时见深扬眉,起身拿起手边的拐杖,“正好也到傍晚了,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三个人在电梯里,顾烟然即使有什么想问他的,碍于方小圆在场也不好发问,她想到时见深可能就是不想让她问东问西,才故意邀请三个人一起吃饭,皱眉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他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明显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忍住气,什么也没说。 电梯到了一楼,“叮”地一声发出声响,门开了,三人都往外走,时见深碍于身体不便,借力的拐杖插在门缝里,他身形不稳往前倒,幸好被顾烟然搀扶着站稳了身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顾烟然冷声在他耳旁问:“时先生,你对杨雅萱做了什么?” 时见深看了她一眼,笑着。慢慢地,轻声道:“顾烟然,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情,你肯定不想知道。” 说完,他放开她搀扶的手,从电梯里走出来,“谢谢你,顾小姐。” “不客气。” 韩青枫就站在不远处,没仔细看两个人神情,甚至没看见时见深手边的拐杖,只看见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亲昵地靠在一起,林思涵还附耳在时见深旁边说了什么,时见深就笑了。 那笑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忘记了自己前来是要和时见深谈生意的事情,快步往门外走,双手已经狠狠攥起,无数只苍蝇在脑海里乱飞。 没想到……没想到林思涵…… 难道是因为一直对白雁翎爱而不得,所以她转而和白雁翎的好友勾搭在了一起? 他心中既有痛苦,也渐渐升起一种扭曲的快意,一想起白雁翎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忽然觉得痛快,匆匆离开了时宏科技的大楼,生意的事情也忘的干干净净。 - 吃完晚饭,顾烟然和方小圆坐车回去,方小圆双手撑着脸,一脸憧憬,“太好了,一想到生活有奔头就觉得充满希望……烟然,你真厉害,总是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顾烟然的手机响个不停,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都是顾成实打过来的,抿着唇把电话摁了,还不忘记纠正:“拉倒吧,我和今天这位根本不是朋友,我跟他段位根本不是同一级的,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心不知道多累呢……” 正说着,手机又发出震动声,她蹙眉就想把电话摁了。却发现来电备注是“飙车小王子”,连忙划开接了电话,“喂?” “是我。” 白雁翎简短地应了一下,“不是快到日子了吗,我想陪你去挑几件衣服,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畔,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心里的烦躁好像一瞬间平静下来,避开了方小圆八卦的眼神,看着窗外,轻轻道:“……我,我都行的。” 他笑了,“要不然。现在?” “好。” 她和他约定了时间,甜丝丝地挂了电话,方小圆不免在旁笑话,“烟然,是那位‘百雀羚’先生吧?怎么感觉就一时没关注,你们的关系好像突飞猛进了?不过女孩子是不是应该矜持点,你刚刚打电话的样子,好像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如果她下一刻就要离开,那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她觉得自己的确都会答应。 想到离别在即,心口又开始传来那种尖锐的疼,她眼睛瞬间红了。又快速眨着眼睛蒸发了氤氲在眼周的水汽,最近有些多愁善感了,这样不好,不好。 “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管什么矜不矜持的,人不能总被成人里那种爱情套路绑住。”她对方小圆说:“如果我是小孩子,看到喜欢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跑上前想抱住他,如果我小时候是这样的人,就算长大了,这样的举动也不会变的。” 方小圆认真地看着她,露出洁白牙齿,“烟然。你果然喜欢上百先生啦。” 顾烟然点点头,“嗯。” 她到了市中心那站和方小圆道别后下车,夏天的晚上七点钟,尽管天还亮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找了一处长椅坐下来,等着风一遍遍地吹拂过她的长发,也没过多久,就看见白雁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正好走到一株合欢树下四处张望,看见顾烟然笑了起来,正要朝她走过来,她连忙朝他摆摆手,快步向他走过来。快走到他跟前还不忘让他往后退一些,“你就站在你刚刚过来的地方……对,就那。” 白雁翎不明所以地站在树下,看见她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给自己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自己低头在那看照片的成果,也跟着走了过去,她想把手机藏起来,直接被他从怀里把手机拿出来,举得高高的,她跳起来也够不到,急得喊:“白雁翎,你还给我!” 他看了眼屏幕,又左右划了几下才把手机还给她。“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我的几张照片,你技术又不行,都没把我拍上相,要是传出去,这得成我的黑历史了。” “就你最自信了。” 顾烟然摸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他的样子,的确没有来溪酒店照的那张好看,可还是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手机,“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选衣服吗?我们走吧!” 她自然而然地把手伸进他的大掌里,他温柔地回握过去,却没带她进购物大厦,反而往一个相反的方向走。 “不是要买衣服吗。怎么不进去?”她不解。 白雁翎闻言看了她一眼,“买这种定制的衣服,怎么会去普通的衣店里买?” 她自知失言,立即紧紧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看他没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气,一直跟着他七绕八绕地穿过人声鼎沸的大楼,拐到小吃街上,还给她买了个棉花糖,走在小巷道上忽然一拐,才终于停下来,郑重地道:“到了。” 江山市在没发展起来前也不过是江南水乡。后来经历世事变迁,经济发展逐渐高楼耸立,却有很多这样复古的江南建筑隐没在如今的现代都市中,顾烟然抬起头,看见面前是一个木门,上面套着门环,门左右两边挂着灯笼,看上去就是个寻常人家。 白雁翎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扣响大门,不久有人出来应门,门打开,一个素雅旗袍的中年女子走出来,模样端庄,看见白雁翎有些意外,“小白,你怎么会来这?” 白雁翎把顾烟然拉到自己跟前,手放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苏姨,我想给我妻子做件旗袍,过几天我父亲要过生辰宴,我想领她给大家看看。” 被称为苏姨的女子打量着顾烟然,那一眼里带着笑意,“是涵涵吗?” “是。”顾烟然忙点头,“苏姨……苏姨你好。” “很久没看见你了……一晃原来这么大了,还出落的这么漂亮!进来说话吧。” 苏姨领着两人进门,原来外表平平无奇的建筑进去别有一番天地。顾烟然被里面各种颜色的旗袍和布料晃花了眼睛,还看见藏在一片布料之下的琴盒。 那琴盒很大,看上去只有大提琴或是吉他这样的乐器才能装的进去,她还想仔细看一看,苏姨已经站到她身前看着她,“小姑娘看上去好像一道直板顺下来的,仔细瞧瞧,该有肉的地方一处没少,好身材呀。” 顾烟然面色微红,窘迫地看了看白雁翎,他没忍住笑,“苏姨,我就当你夸我老婆了。” “涵涵,喜欢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旗袍?”苏姨道:“选一条你喜欢的布料,我这两天给你赶工做出来,保管你在宴会上最漂亮了。”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觉得每一种款式都好看,每一条布料都漂亮,想了想,手伸向一条素雅印着青瓷的布料,“就这件吧……” “不如这件。” 白雁翎走过来,挑了一件颜色绚烂的布料,上面染着各种明暗的红,美的像一场烟花在上面绽放过,他问她:“这块喜欢吗?” “这种……会不会太高调了?” 顾烟然有些犹豫,苏姨在旁边笑道:“做小白的妻子,怎么可能不高调呢?” 她已经接过了他手里的布料,“那款式呢?” “她容易害羞,给她做件保守点的吧。” 白雁翎挑了款式,见顾烟然同意了,就敲定下来,“时姨,后天我来找你拿这件旗袍。” 顾烟然都不明白自己尺寸都没量,这衣服怎么就已经定下要收了,她却不敢问,怕自己什么都不懂引得白雁翎怀疑,而白雁翎牵了她的手继续往里面走,“雀儿,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把她领到一个小房间里,里面有一架老式的梳妆台,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扇小窗户在房间里开着,有徐徐的微风从窗户里透出来。 他让她坐到梳妆台前,她依言做了,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转过头想看他,就听见他说:“听话,别回头,把眼睛闭上。” 她只好闭上眼睛,过了会,明显感觉他在自己身后,带着薄荷味的清凉气息已经钻入她的耳朵里。挠的她耳朵一阵痒痒。 快要忍不住好奇心时,他终于轻声道:“把眼睛睁开。” 她睫毛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在镜子里先是看见他的头就靠在自己旁边,镜子里映出他俊美的脸。 “看哪呢,我不是让你看我。” 他笑起来,她脸红的更厉害,在他的焦点中她将视线缓缓下移,才发现自己脖颈前不知何时多出一条钻石项链。 那项链中心的钻石,即使在不甚明亮的房间里都闪着熠熠光彩,像他藏满星辰的眼眸。 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摸了摸,冰凉的触感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 “领证的时候我都没给你买过戒指……” 白雁翎下巴枕着她的颈窝,看着镜子里有些无措的她,脸上含着笑意,“以后,这些我慢慢给你补上来。” 她怔怔地,以至于嘴巴打结,“我……白雁翎,我……” 我不配啊。 她眼睛发酸,想把项链取下来,他直接把她抱起来,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送给你的就是你的,别想再还给我。” “好,我留着就是了,你先放我下来……”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他也不好直接闹她,就把她抱下来,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我的小公主,今晚留在我那好不好?” 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蹲下来仰视她,凝视她的眼睛,她抬眼瞧着他,又立即垂下眼睛,轻轻嗯了声,算是同意了。 苏姨已经坐下来戴着眼镜,开始裁剪布料,白雁翎拉着顾烟然的手从里屋走出来。对着她笑道:“苏姨,我们先走了!” 端庄优雅的妇人对他们笑了笑,“去吧,别忘了回来到我这拿衣服。” 她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浑身上下洋溢着年轻的美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地笑。 - 回到家时也已经九点钟左右,顾烟然刚想下车,左脚就扭了一下,发出轻呼声。 “怎么了?” 白雁翎连忙下车查看她的情况,看见她脚踝肿了,立即把她抱起来往别墅里走,吩咐佣人去拿冰块。 到了卧室里,他单膝跪下给她脱了凉鞋,仔细地查看伤口,“你怎么不小心点?” 顾烟然挠了挠头,“我太急着下车了,好像碰到石头了……” 佣人把冰块送过来,他用毛巾把冰块包裹着敷在她的伤口上,她下意识地把脚缩了回来。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她缩着脚轻声道:“哪能让你做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就要俯下身去拿毛巾,却不想他突然一笑,把她的脚拿过来,在她脚上印下一个吻。 “白雁翎!” 她惊呼,“这样很脏的!” “脏,为什么脏?” 他蹙眉看着她,“你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是宝贵的,怎么会不干净呢?” 第76章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他说这句话时极其轻柔极其专注,认真地让她大脑有过片刻的愣神。 醒过味儿来,她还是想把脚缩回去,声音虚了下来,“总之别这样,这样不干净……” 她的脚踝被他就这样按住,无法动弹,他眉头拧的更深了些,直接在她受伤处的脚踝那又亲吻了一口。 “白雁翎!” 她越是气急败坏地喊,他就越放开了亲上去,引起一阵痒痒的酥麻,弄得她浑身都不自在,体温急剧升高着,她看着他的吻即将攀上自己的大腿,连忙伸手盖住他的唇,语气都开始嚅嗫起来,“白雁翎……别这样……” 他再抬起头,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已经染上一层浅淡的情欲之色,他把捂住他嘴唇的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唇边微微牵出一丝笑,有股动人的风姿。 “害怕吗?”他问。 顾烟然神色复杂,想摇头却还是点了点头,“……这种事情……” 她很诚恳地坦白:“这种事情,不是就为了怀孕或者……才需要做的吗。” 她明白他的心思,可她一直觉得“性”这种事情要不就是为了怀孕,要不就是为了交易做准备的,可看着他明晃晃的眸子,她说不出后面的话,只好说:“我一直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做的……” 白雁翎此时才起身,坐到床边捏住她的小手,垂下头低低地道:“看来是我上次弄疼你了,不然不会给你这么坏的印象。” “没有……上次,上次我都不记得了,没什么印象的。”她连忙解释。 他一直能感受到她对这种事的抗拒,压抑着心底的念头,缓缓地引导她,“这种事情不是只抱着生育的念头才能做,不然就成了一种任务,一种目的。它可以很美好,就像……” 他太阳穴突然疼地厉害!不知道该怎么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形容,忽地听她问:“就像电视剧里男女主接吻那样吗?” “对!他们接吻之后,然后呢?”他循循善诱。 顾烟然想了想,“然后画面一闪而过,接着下一个剧情走了。” “……” 白雁翎按着太阳穴,“那你觉得,我们假如现在吻一下,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不明白,他就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闭上眼睛,和她柔嫩的唇接触在了一起。 后面的事情她其实隐约有过这种印象,那一晚的印象也并非十分深刻。只记得他的薄荷气味内外地包裹住她,清凉的衣襟和裙摆不知何时消失在床上,温度一下升高到极其炙热的度数。 灯也不知道是何时关上的,在静默黑暗的房间里,她逐渐听见自己急促的声音,再然后还听见了他轻微的喘气声,撩人低哑的声线让她脸红,也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好像缓缓飘到空中,望见云端的一轮浅月,和幽深到看不见五指的天空。 到最后,他们都精疲力竭,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听见他似在半梦半醒间的呢喃,像呓语:“古人真有意思,真有文化,真有意境。” “什么意思?”她问。 “‘云雨’啊,以前我看这个词,不懂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叫……‘云雨’呢。” 他的下巴埋在她颈窝处,轻笑,也没察觉她的脸在黑暗中红的厉害。 感觉他快要睡着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苏姨是谁啊?” “苏姨……” 他打了个哈欠,“江山市有名的旗袍师傅,做了二十年了,因此无论看谁,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尺寸……你都不知道,其实她以前,以前还是个……” 她只好又推了他一下,“白雁翎……你为什么带我做旗袍?” 他的声音已经沉了下来,“我爸过生辰那天,届时会来江山市的各界名流……这两天我和你出去,其实已经被很多记者拍下来照片,但被我给压下来了……我不想让那些八卦媒体记者乱写,什么你追我这么久,我被你的痴心所感动,终于和你出去约会什么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外面深黝的天空,眼皮又慢慢阖上,“不如让我带着你去我爸的生辰宴上,当众向所有人宣布,你,林思涵,是我白雁翎的妻……然后所有报纸全都轮一遍,告诉江山市,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白雁翎的妻子……” 他快要陷入睡眠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胳膊上被什么灼痛,还一滴又一滴地灼烧着他的肌肤,却奈何不住困意,最终深深睡了过去。 - 顾烟然翌日一早醒过来,照例要给自己吃药。 只是她洗漱好穿戴整齐衣服,去包里拿药的时候,才发现药瓶已经空了。 她盯着药瓶出了会神,还是把药瓶塞进包里。 白雁翎这下正好从浴室里走出来,毛巾擦拭着头发,看见她坐在卧室里出神,笑道:“发什么呆呢?” 她摇头,“没事……” 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顾成实,深吸了口气,对他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白雁翎点头,他吹干头发,换了上班用的衬衫和西裤,走出去时没看见顾烟然,蹙起眉头。 “少爷。”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马秀秀走过来,低眉顺眼地递上一条领带,“你是在找这个吗?” “夫人呢?” 他接过领带,四处张望。 “夫人在门口,好像在和一个年轻的男人说话。” 马秀秀善解人意地道:“要不少爷去阳台上看看?应该还能看到夫人在和那个男人说话。” 年轻男人? 白雁翎第一反应是想到了莫寒之前描述的那个小白脸,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着领带走到阳台处,马秀秀也跟了上来。 果然如这个佣人所言,他一走到阳台处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在和林思涵说话,林思涵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年轻男子手脚并用,对她说着什么,好像想急切地证明什么一样。 “姐。” 顾成实一脸痛悔,恨不得在顾烟然面前剜自己一刀,“姐,那天我就不应该和那些同学去喝酒!大二的考试刚结束,我没经住他们的话去了娱乐场所,他们一直给我灌酒,把我喝得晕晕乎乎的……” “行了成实,你不用说这些。” 顾烟然心口发堵,打断他的话,“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 “姐,我不知道我醉酒到底说了什么混账话!但是我向你发誓,我绝对对姐你没有那种龌龊心思。一点都没有!” 顾成实双眼发红,“昨天你一直没接电话,我真的寝食难安,这么巧看见你和一个男人……我就跟着你过来,在外面守了你一夜……姐,请你原谅我,不管那晚我说了什么,你都别当真,好吗?” “……我们别在这里说了,反正我也要去公司上班,你跟我一起去吧。” 顾烟然不想让白雁翎看见自己在他家门口和一个陌生男子纠缠不清,只好给白雁翎发了条短信,抬脚匆匆往前走。顾成实连忙跟上她。 却不知她和顾成实发生的一切都被不远处的白雁翎尽收眼底。 “少爷,你别一直拿着领带不系啊,要不……我帮你。” 马秀秀见白雁翎一直扭头看着顾烟然离开的方向不动,神色间游走着一种意味难明的情绪,也不搭理自己,就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取了领带,踮起脚尖,为他套上了领带。 这样风华的一个男子…… 她心下激动,仿佛在他身上已经看见万千姹紫嫣红的世界朝自己打开,一边为他系着领带,一边道:“我昨天晚上晚睡了些,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年轻男人在门口徘徊了呢……当时吓了我一大跳。差点就报告门卫了,结果今天一大早起来,发现他还在门口,看样子,好像守了一夜似的……也不知道和夫人是什么关系,刚刚夫人一出门,他像是没了魂一样地冲到夫人面前,就差把她抱住了,真没见过这样急的……” 白雁翎转过头,失焦的眼眸缓缓对准到她身上,漠然问道:“你说,那个男孩站在门口等了夫人一夜?” 像是被他的视线刺到,马秀秀慌乱地把手缩回来。幸好领带已经系在了他优雅的脖颈间,只可惜领带打的不够漂亮,也有些歪了……没关系,她以后慢慢练习,总会为他打出非常漂亮的领带……她猛然想起来自己是在被问话,连忙低下头应,“是的,应该是站了整整一夜,就为了等夫人……少爷,要不要问一下夫人,那男的和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雁翎什么都没说,风一样地经过她,直接下楼,早饭也没吃,开着车离开了。 他这时候才记得看手机,看见备注为“我的小公主”的人发了条消息给他,“我今早有事,所以先走了,记得吃早饭!” 明明昨晚那样让人忘记,今天一大早就让他的心情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不悦中…… 他把车停在一个地方,给她发了条“你也要记得吃饭”的消息,才把手机放下,发动了车子。 今天他要见梁山,谈半个月前就已经定下来的北城开发案,一路上他放了些舒缓的钢琴曲。不悦的心情已经去了个七七八八,直至见到梁山时,已经能像之前那样和他坐下来谈笑风生了。 只是还没说多久,梁山的办公室有人敲门走进来,一名男助理道:“梁总,名晟集团的老总没经过预约,但提出想见你一面,想问你何时能抽出时间同他谈一谈。” 梁山问:“是那个即将上市的名晟,掌权人姓韩的那家公司?” 男助理应是。 梁山转过头,对白雁翎笑道:“看来北城区的开发真是一块香饽饽,为了能分一杯羹,连名晟的老总都急不可耐地想和我谈谈了,只可惜吃相难看。是我最讨厌合作的那种类型。” 白雁翎轻呷了口梁山命人准备的上茶,“那位韩老总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算是我们的长辈,他亲自过来,要是让他一直坐冷板凳也不好,不然就请他上来,他一看到我在这,不已经什么都懂了?” 梁山点点头,“白兄,还是你会挤兑人,他如果脸皮还算薄,不至于看见我已经同你有了合作意向还死咬着不放。” 说着让男助理把人叫上来,只是没想到上来的居然有两人。一个自然是韩老总,另一个却是他的小儿子韩青枫。 样子看起来像是老子对儿子有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感,所以特地把他带过来想介绍着跟梁山认识,只是看见白雁翎在这,脸色当然是相当精彩,白雁翎很知趣地起身走到办公室外,让梁山和他好好说话,却不想韩青枫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就站在他旁边不说话。 白雁翎从怀里取了根药叼在嘴上,还没取火,就听见韩青枫突然笑了起来。 “白先生。”韩青枫冷冷道:“我还一直以为白先生有些手段呢。” 白雁翎本以为韩青枫是想为上次他醉酒侮辱自己父亲的事情道歉,没想到他还像个愣头青一样梗着脖子不认错就罢了,居然还用这种怪里怪气的腔调说话。斜了他一眼,“不敢当,和你比起来算是不差的。” 韩青枫见他悠然地点火在那吞云吐雾,心头的怒火一下子上涌,说话就更不经大脑思考,“白先生是不是觉得自己魅力天下无敌,能把一个女人迷住一辈子。” 白雁翎吐了口烟出来,冷笑道:“一个大男人说话夹枪带棒,酸溜溜的跟女人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有本事全说出来。” 韩青枫瞪着他,“我像女人?白先生,你自己能力行不行啊。不能把自己身边的女人圈的死死的,就别给自己造什么万人迷的形象!” 他越说心里越快活,脸上带了扭曲的笑意,“就像你家那位,真以为她天天追着你不放啊?没准对你死心塌地的样子只是个迷惑你的烟雾弹,别人都知道你头上冒绿光了,你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呢。” 白雁翎慢慢转过头看向他,“你刚刚那些话什么意思?” 他想起今天早上的那个年轻男人。 “你不知道啊?”韩青枫笑道:“林小姐好像和你的好朋友搞到一起了,我昨天亲眼看到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不知道多亲密,你要是不相信,去你朋友的公司碰碰运气,没准能撞见他们两个卿卿我我的呢。” 那句话无疑是重锤锤在他的心口上。白雁翎脸上不显,只是盯着韩青枫,脸上的笑意渐起,带着股冰冷与胆寒。 “韩青枫。” 他嗓音很轻,“你真是惹到我了,你知道你惹的人是谁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让你这种心理不正常的男人很有成就感是吗?” 他一把掐住他的衣领,“我告诉,你很快就要一无所有了,你知道吗?” 办公室里两人忽然听见外面的痛叫声,老韩总听出是自己儿子的声音,连忙跑出来,看见白雁翎正面无表情地教训他的儿子,像是教训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仔。差点被吓个半死,赶紧跑到自己儿子躺着地旁边求白雁翎高抬贵手,梁山也急急地劝:“白兄,发生什么事情了,没必要和这样的年轻人一般计较。” 然而没用,白雁翎一脚一脚地踹着韩青枫,连手都没用,像要把一个人形玩偶踢烂,连他父亲说要报警的威胁都没放在耳里,最后直接把在地上惨叫的韩青枫直接踹到背过气去,才拂了下额间的细汗,对着面色悲愤的老韩总道:“韩先生,你不好好管教你的儿子。总有人要替你教训他,这次我帮你教训了,不收你一分的费用。” 说完,他对梁山道:“梁老板,我们下次再谈,有事,我先走了。” 如果早上只是有些不悦,他现在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他本来应该开车回公司,手却好像不受控制地操控着方向盘去他最不愿去的地方,中间他还不忘冷静地给莫寒去了个电话,要他把之前购买的誉仁股票全部卖空,把在公司里待命的莫寒吓出一身冷汗。 他还问:“上次你说的跟着林思涵的小白脸,他具体长什么样子?” “就……长得眉清目秀的,皮肤很白,个子比你矮个三四公分……”莫寒哆哆嗦嗦地报着顾成实的体貌特征,最后还不忘问一句,“Boss,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应他的只有忙音声。 风呼呼地从窗外吹进来,刮到他英俊的脸上,他一路上净在回想那天去看好友时病床上露出的蓝色丝带,今早看见的关于那个年轻男孩的样子又时不时从脑中跳出来,后来,又想起她之前梦中呼喊的名字,以及她之前可能的,与韩青枫或多或少的关系…… 一层层的画面在他脑中铺陈开来,听说古时有一种刑法。用宣纸蘸满水糊在一个人脸上,然后一层一层重叠覆盖,直到受刑者呼吸不畅,最后死于一层厚厚的纸里。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和心也像是被这些层层叠叠的画面糊上,他愈发喘不过气,愈发像抱着一块石头沉入深海。 直到他走近时宏大厦里,早上正是上班的时候,职员们扎堆儿地往里涌,他在人群中身高腿长十分惹眼,前台小姐立即认出他,连忙跑到他身前恭敬道:“白先生早上好!您是来找我们时总的吧?您请稍等,我立即打电话让他下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真的听了韩青枫的话来了时宏大厦,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韩青枫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会相信他说的那些蠢话,他知道自己的好友是什么样的人,而林思涵,他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他不相信她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尽管她有时像个谜,尽管她好像藏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没告诉他,尽管…… 他生出离开的意思,刚往回迈了一步,就看见在乘电梯的地方,有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立。 他收住脚,专注地朝那两个人看过去。 “姐……” 顾成实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怎么护着你的吗?我承认,以前我是把你当做我媳妇那样护着,可那时候我小,我哪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后来知道了,你不愿意,我觉得也挺好的,我就当着姐姐那样的保护你……要不是五年前发生了那种事情,我真是后悔死了,我居然没能护住你……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现在对你……真的没有那种心思,真的……” 顾烟然本来只是想借着上班的意思抽出身,却没想到他真的跟过来,看见他哭,她想起以前的事情,眼睛也红了,“这不怪你。” 她摇摇头,“你这些年一直保护我,照顾我,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成实,我还要上班,你先回去好不好?” “姐姐。”顾成实抹了把眼泪,“你还喜欢我吗,你对我失望吗?” “没有,你只要以后别乱喝酒。别去那种地方就好。” 顾烟然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当然喜欢你了,毕竟你是我……” “林思涵。” 一声清清冷冷的呼唤让她不由得一怔,转过头,看见白雁翎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并没有再往这里走一步的打算。 他脸上一片漠然,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唤着她,“林思涵,过来。” 顾烟然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已经说明他的心情很不好了。 她立即想朝他走过去,顾成实却挡在了她身前,“你别过去!” 尽管顾烟然从没说过,他却隐隐约约地猜测到她和旁边这个男人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关系。 本来大半年前,顾烟然曾经告诉他,她准备离开江山市去寻条生路出来,结果现在却不得不留下来,肯定和这个男人逃不了关系。 “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成实低声对她说:“你是不是一直被他威胁着被迫和他在一起?如果你缺钱,我就去打工也要让你离开江山市……你不应该和这个人搅和在一起的……” 白雁翎终于没忍住,想走到顾烟然身旁将她拉走,顾成实却伸开手挡着她,“你别碰她!” “成实,你快走!” 顾烟然不好在白雁翎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低声要他离开。 “我不走,我不想你跟着他走!” 白雁翎看都没看顾成实,只是盯着顾烟然无措的面庞,放缓了语气,“林思涵,你过来。” “你凭什么让她过去!” 三个人正僵持间,旁边的总裁直达电梯缓缓开启,时见深拄着拐杖,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见旁边一溜人在看好戏,冷叱了一声,把职员们吓得宁愿爬楼梯都不敢在电梯门前等着,纷纷作鸟兽散。 人一走光,他就看见有三个人在一边表情各异地站着,就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嘴上故作轻松,“呦,这一大早地,怎么在这演言情剧呢?” 他走到白雁翎身边,笑眯眯地道:“雁翎,我……” 白雁翎转过头瞟了他一眼,那一眼冷入骨髓,让他的笑僵在脸上。 “阿时。” 白雁翎的音调不疾不徐,“林思涵怎么出现在你的公司?” “嗯……” 时见深和顾烟然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换了一下,没逃过白雁翎的眼睛。 时见深笑了,“就是来看看,林家最近想和我们家合作一批数码产品,她过来替她父母考察一下。” 一瞬间,白雁翎的眼中忽地涌起一股冰寒的杀意。 “是吗。”他淡淡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 时见深还想打马虎眼,又听见白雁翎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阿时你这个人,真像沈小姐说的那样,是个没有心的。” 白雁翎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已经沉下来的脸色,“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你就能忘记旧爱,惦记上我的妻子,阿时,你是觉得我的心够大,大的让你觊觎属于我的东西吗?” 时见深在那僵了许久,先是摇头,然后脸上露出笑意,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出声,最后抬眼凝视上好友的眸子,冷笑着,“Excuseme?Whatthefuckareyoutalkingabout?(不好意思,你他妈刚刚在说什么?)” 第77章 惊变(二) 白雁翎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我说什么你听不懂?你做过什么,你自己不清楚?沈今心说你薄情寡性,真是一点不错。” “你再提一下她的名字试试看?”时见深瞳仁急剧收缩着,向他靠近一步,额头青筋暴起,“雁翎,你过分了,别以为只有你的身手好,是不是想打一场,好啊,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别,别打!” 顾烟然想上前拉开两人,被顾成实牢牢按住,“姐,你就别过去淌这趟浑水了!” 白雁翎笑,脸上带着深深的嘲讽,“阿时,我不打手脚不方便的人。” 他心口一团火不知如何发泄,从来澄明淡静的内心突然这样燃烧起来,他昂起下巴,不断加深着唇角的笑意,“阿时,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可你为什么肖想我的东西。” 时见深唇角也勾起一抹冷笑,“雁翎,林思涵小姐可不是什么东西。” 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白雁翎转头瞥了顾烟然一眼,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颈边的领带,不发一语地离开。 “白雁翎……” 顾烟然立即想追上去,还没走几步就生生停下了脚步。 刚刚他的那一眼,包含了一种她想起都绝望的感情。 我是不是看错了你…… 原来你有这么混乱的男女关系……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递给她那样的一种眼神。她就明白他心里是什么想法了。 他对她失望,她一瞬间,对自己也非常非常失望了。 “姐。” 顾成实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轻声道:“你回去吧。” “姐,你不要刚刚那种男人接触了,我一看他就……” “你一看他就什么,你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是好人?顾成实,你已经二十岁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能不能别对和我有关的人都抱有那么打的敌意?”顾烟然的情绪在压抑了这么久终于爆发。“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回去,不然我就真的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顾成实张了张嘴,看见顾烟然一脸痛苦的神情,最后只好咽下所有的话,闷闷地说了声,“姐,那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你自己,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烟然看着顾成实离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空气的气球,疲惫地靠在了身后冰冷的墙上。 怎么会这样呢…… 她觉得生命真是无常。明明早上出门前,她还和白雁翎亲昵非常,也就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抬起头,看见时见深还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面色淡冷,像是也在想什么事情。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接,时见深毫不客气道:“顾小姐,我雇你过来是上班的,演完偶像剧也应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你不会第一天上班就想请假吧?” 她咬住唇,摇了摇头,已经走到电梯按了键,听见他在背后语气放缓道:“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夫妻,朋友之间吵个架而已,你的事情我会想个合理的借口和雁翎说的,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去新的工作岗位,熟悉你要做的工作内容,明白吗?” 电梯门开了,顾烟然走了进去,向他点点头,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个人的表情又各自变了。 一个神情恍惚,等到电梯再次打开时又接到电话,她不想接,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不得不调整心情,在窗口边接了电话,那天风很大,头发数次糊住她的眼睛,让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把长发绕到耳后去。 “喂?” “小然。”林思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还带了几分喜悦之情,“我已经回江山市了。” “……” 顾烟然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站在那,周身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声音,只有脑海里不停回荡着,“我已经回江山市”的这句话。 她应该开心的,林思涵回来,说明她就可以彻底摆脱现在的这一切,就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可以去国外,可以潜心学琴,可以…… “小然,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林思涵疑惑的声音传过来,“我怎么听不见你说话了?” “我在。”她连忙应道,“我……我太为林小姐你开心了。” 林思涵轻笑了一声。 “我想见你,今天和你见一面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派管家去接你,我们好好聊聊。”她说。 顾烟然木然地,努力地去想,然后回答:“今天下午我五点钟下班,到时候我过去看林小姐你。” “那样太麻烦了,我叫管家直接去誉仁接你不就行了?” “林小姐,我现在在时宏科技上班。”她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解释,林思涵倒不以为意,“好,那我就让管家去时宏接你。” 林思涵微笑着挂了电话,脸上就迅速失去了笑意。 “时宏?” 她喃喃道:“这家公司……有点耳熟。” 管家在旁边道:“是姑爷的好友开的一家公司,在江山市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林思涵手里拿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心,“居然能换公司也是很厉害了,当时我让她在誉仁上班,并且她的顶头上司杨悦多多刁难她,也好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小心谨慎地过日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就横起来,七拐八拐地进了另一个部门,到最后,呵,还直接跳槽了。” 管家连连点头,“这个小妮子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其实很有几分手段,小姐,等她参加完亲家公的生辰宴,姑爷要真是向所有人公开关系。她会不会真把自己当做小姐你?到时候可就……” 林思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着疑惑不解的管家,轻轻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她可以以我的身份参加生辰宴了?” 她展开扇子,“是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归位了。” - 时见深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脸色已经全然冷了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不自觉飘向手机,又立即将视线锁定在电脑上,如此来回几次,他终于没能忍住把手机拿起来,直接输入了一串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没多久就通了。不是预想的那个人的声音,反而传来一声低沉的男人嗓音,“哪位?” 尽管时见深没说话,男人还是猜测出他的身份,嗓音里带了笑意,“时先生?不好意思,今心在睡觉,等她醒过来我……” “啪!” 手机像是被高高丢掷出去的高尔夫球,飞速撞击在墙角,发出重重的声响,屏幕噼里啪啦地碎成了极小的粉粒状。在暗处湮了声息。 他冷静些了,便叫苏墨进来收拾了残片,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藏在电脑后工作了一天,直到苏墨敲门进来,“时先生,可以下班了。” “时先生。” 苏墨笑吟吟地递上来新的手机,“给您精挑细选的,刚把电话卡插上就显示了好多条信息,都是杨小姐发给你的,另外,她刚刚还打了个电话,要不要打回去?” 他横了她一眼,苏墨耸了耸肩,面色不改地将手机放到他手里,“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乘着专用电梯往下,时见深目视前方,问道:“除了她,还有没有人给我打电话?” “嗯……没有。”苏墨眨眨眼睛,“沈小姐和白先生,一个都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你……” 他真是对这个会惯于拿捏别人痛处的小妮子毫无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等电梯的门打开,却是刚走出去就听苏墨道:“咦。那不是顾小姐?” 他望过去,看见顾烟然匆匆走到门口,进了一辆黑色的林肯车,那辆车直接带着她扬长而去。 “加长豪华版林肯车……” 苏墨若有所思地道:“江山市用这种车的不多,据我所知,林家倒是有一辆。” 时见深的眉头却深深蹙了起来。 他隐约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对劲,却想不出不对劲之处在哪。 “回去吧。” 他对苏墨道。 顾烟然第二次坐林肯车,依旧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舒服。 她记得上一次坐这种车时还是参加韩青枫和钟铭儿的订婚宴,那一次并没给她留下特别好的印象。 而这一次,虽然只是去见林思涵…… 她的左眼皮却怎么一直都在跳呢? 车在平缓的街道上行驶着,两边的建筑愈发低矮。到最后,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在顾烟然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医院。 她小心地跟在面无表情的管家身后,一直到一个病房前,看着她敲了敲门,得到应许,管家才回头对她说:“进去吧。” 她点点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慢慢地走进去,就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窗边,正在看外面的风景。 医院设在这样僻静的郊外。往外看过去,风景一定很不错。 林思涵听见声响,慢慢转过头来,看见顾烟然,苍白的脸上掀起一丝笑意。 “小然。” 她伸出手,像招一只小狗那般地逗弄着,“来,过来,让我看看你。” 顾烟然听话地走了过去,林思涵拉住她的手,笑容极为亲切。“小然,你这段时间过的很不错,脸比之前红润了,以前你脸上没肉,看上去怪让人心疼的。” 她坐着,顾烟然站着,病房里明明还有一个椅子,管家站在门口,没有丝毫要拿过来给她坐意思,然而林思涵却缓缓地说起来,似想和她拉拉家常。 “小然。”林思涵笑着看着她。“你和白雁翎……处多久了?” 处多久了? 顾烟然经她这么问,才开始回想,一算下来,竟也没相处多久的日子,硬是加上今早的话…… 她抿了下唇,轻轻道:“五十六天……” ……零一小时二十分钟,是她今早上醒来和白雁翎相处的时间。 原来这么短啊…… 顾烟然心口缓慢地爬上一层失落。 她还以为,还以为和白雁翎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还以为他们其实相处了不只这五十多天。 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记得,愉快的或不愉快的。难忘的抑或平淡的,她从前讨厌他,觉得他高高在上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自以为是的清高孤傲,还总是觉得她像只恶狼想扑倒他这块肉,因此没少为难过她。 后来就变了,不知从什么开始……她觉得他原来这么好,原来很多对他的误解,都是自己内心莫名的自尊心在作祟,而当她发觉自己配不上他时…… 林思涵就回来了。 “五十六天。”林思涵点点头,眼眸微闪。“那你和他相处的怎么样呢?你和他,一共发生过几次关系?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顾烟然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有些艰难地回答:“……两次,上一次是一个多月前,这一次,就,就在昨天。” “哦。” 林思涵应了一声,和在门口的管家对视一眼,管家点头,慢慢走了过来。 “小然,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有件事情你必须要清楚,就是,你以后再也不能出现在白雁翎的面前,你明白吗?” 林思涵笑着对她说,同时让管家把一份文件递过来,“你看,代孕合同上规定的清清楚楚的。” 顾烟然知道是这个结果,可亲耳听到她说出来,她浑身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接着就死死地咬住唇,几乎闻见了血腥味儿,才应道:“我知道了。” 不能哭,不能哭…… 她迅速地眨着眼睛。 没什么好哭的,本来就应该这样,根本没什么好难过的…… 林思涵仔细地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有些冷,“本来嘛,我应该送你出国去完成你的梦想的,只是你没怀上孕,这件事就暂时还不能办。” 顾烟然猛地抬起头,“林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你和白雁翎发生关系是在一个月前就算了,可是好巧不巧地,你居然和他昨天也发生了关系……所以啊小然,你还必须留下来,我得确认你有没有怀上孕再说。” 林思涵拿起了一旁的折扇,对她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林小姐,本来你因为身体有恙出去治病,我才代替你在这里,既然你现在已经回来,我到底怀没怀孕也没有必要了,如果你担心我会怀孕……”顾烟然咬了咬牙,“我打掉就是了,继续让我留在江山市根本没有必要啊!我现在只想离开江山市,林小姐,拜托你了!” 林思涵笑了起来,把拉着她的手放开,淡淡道:“小然,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顾烟然诚恳地说:“林小姐,让我离开江山市吧!” 她想起早上白雁翎失望的样子,好想解释一切,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什么都说不出口。 既然如此,还不如离开江山市,还不如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呢…… 她喉咙像有团火在烧,几近哀求地道:“林小姐……我现在,我现在真的只想离开这里……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做了……” 林思涵缓缓将折扇摊开,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专心地看起了扇子上的花纹。 病房里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安静,安静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作为人类,顾烟然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就想离开这里,背后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管家吓了她一大跳。 “你要去哪?” 管家冷冷地问道。 “我……” 她还只说了一个字,管家一个巴掌直接打过来,她白嫩的脸庞上立即出现一个巴掌印。 顾烟然觉得耳朵嗡嗡响,嘴巴里尝到血腥的甜味,她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管家,管家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扇了她另一边脸一耳光。 “啪!” “啪!” “啪!” “我们家小姐是怎么救的你,你不知道吗?当初救你的时候你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现在倒好,推推拖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管家一连打了她好几个耳光。直打到她的脸颊高高肿胀而起,血顺着嘴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最后忍受不了这种痛楚,跪在了地上。 她脑子乱哄哄地作响,眼前逐渐变得昏暗,双手颤巍巍地在地上摸索,心口的痛楚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来的强烈。 恍惚中,她听见林思涵的声音从某个地方远远地传过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她已经生出想跑的心思……决不能放着她这样走了……” “把她关在一个地方……好好供她吃喝……要是她怀孕了还有利用价值……要是不能怀孕……她也不能留了……” 后面的话,顾烟然再也听不见了。 她只记得自己倒在了地上,红肿的脸部接触到冰凉的地面,终于有了一丝的熨帖。 整个世界,一瞬间就覆灭了。 - 白家,晚上十一点。 佣人们差不多都到了休息的点,和马秀秀住同一房间的小冉在厨房里洗干净手,走到客厅时看见马秀秀站在离门口很近的地方正出神,就过去唤了她一声,“秀秀姐,你在这待着干啥呢?” 马秀秀在门口张望着,“我想着少爷和夫人早就应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回?” 小冉笑道:“少爷和夫人也不是经常来新房的,在这等着没必要呀。” “你懂什么,少爷和他爸吵架了,这几天肯定不会回老宅,一定要待在这里的。我瞧着昨天夫人少爷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比蜜糖还要甜,在白先生生辰宴之前肯定是要腻在一起的,怎么却……” 她左右想不通,突然就在时候,门口传来响动,连忙伸头看过去。 小冉也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门口,白雁翎的秘书莫寒正扶着他走进来,“Boss。你没事跟我去酒吧喝什么酒呀!瞧瞧你醉的……你又不是多能喝酒的人……” 白雁翎此刻半闭着眼睛,他身形高大,现在几乎将重量覆于莫寒的身上,白皙俊美的面庞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种醉人的酡红,本来就有一副好皮相,在这样的情境下更是让人有了想扑倒他的冲动。 “闭嘴。” 他按着太阳穴,现在那地方正疼的厉害,脑子里也翻墙倒海晕成一片,“扶我……扶我进去。” 小冉从没见过自家少爷意识能不清醒成这样,心里还在啧啧感叹,旁边的马秀秀却已经准备上前,连忙叫了她一声,“秀秀姐……” “小冉,人这一生能抓住的机会不多。” 马秀秀转头看着她,脸上竟带了几分令她觉得毛骨悚然的笑,“你好好看看,我是如何抓住这次的机会的。”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立即转换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匆匆上前道:“少爷,你没事吧,怎么醉成这样子……” 她在一旁帮着莫寒扶他,“少爷,你慢点走,先进门……你的房间在楼上,我扶你上去……” 小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和莫寒将白雁翎扶上去,过了会,只有莫寒一人擦着汗下来。 她预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脸迅速地白了,连忙叫住莫寒,“那个……” 莫寒对她笑,“怎么了?” 她看见莫寒一脸的傻笑,知道这个人也醉的不清,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没事,你……你先走吧。” 莫寒呵呵地笑了一下,边摸着脑袋,边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喝酒,Boss真是奇怪,今天和我们去喝酒,就喝那么点都受不了了,真的是……哈哈……” 小冉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隐隐感觉明天一早起来,世界都会翻了天,不敢继续在空旷的客厅里待下去,脚深一步浅一步地回了地下室,躺在床上,心口急剧地跳动起来。 “还是看书吧。” 她摸到手边还没看完的那本书,心神不宁地翻开书页,半天过去,竟是一个字都没看完。 时间过的很快。 一晃之间,白夜傅的生辰宴就到了。 第78章 囚(一) 林思涵站在自家试衣镜前看着新换上的衣服。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林母嗔了林父一声,走过来把双手搭在林思涵的肩头,满意地笑,“涵涵,你穿这旗袍,真好看,就是……” 她细细地打量着,“就是穿你身上,有些不合贴。” 她压低了声音:“涵涵,她呢?” 林思涵看着镜前的自己,轻飘飘地道:“你说小然呀,她拿了钱,已经走了。” 林母有些担忧,“涵涵,你突然就这么回来,又突然就把她那么打发走了,要是雁翎看出来你不对,那可就……” “什么对不对的。”林父在后面冷冷道:“本来涵涵的这个想法我就非常反对,要不是那个时候她病的太严重我也不会松口,现在她做了手术回来,白雁翎敢质疑我女儿,我不会对他客气!” 林思涵笑起来,走到父亲身边搂住他的胳膊,“爸,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身体健康,一定能和雁翎好好过下去的,我就是喜欢他嘛,喜欢的不得了,你们别在我面前说他坏话,不然,我生气。” 林母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慈爱地说:“我们涵涵温柔可爱的,谁会不喜欢。” 尽管这么说,她心底还是浮上一层隐隐的担心。 至于顾烟然……她哪里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人的死活。 林思涵坐在车上往白家赶。她掏出小镜子看着自己,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衣服颜色不适合我。” 因为面色不好,她的模样气质又太过清冷,身形太瘦削,对身材极挑的旗袍并不适合她,更何况是这样一件绚丽至极的旗袍,只会显得她更加衬不起这件衣服。 管家在旁边看见她眼底的黯然,忙道:“小姐,这旗袍肯定是那个小贱人选的,她出生在那种卑贱的地方,能有什么品位。选得净是这种大红大紫的艳俗颜色,哪能跟小姐你的审美比?从前天姑爷把这件旗袍送到家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那小贱人要求买的,姑爷可没有这么低俗的品味!” 见林思涵的表情好看了些,管家又问:“小姐,姑爷一会看见你,不会看出什么异样吧?” “能有什么一样,我已经托我妈跟他说了,我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到时候看见他低眉顺眼地不说话不就行了,主要是今晚太重要,我不能让别人代替我。等这一晚一过,我再和他拉开距离,慢慢地再走近他的生活里。”林思涵抚摸着手背,不以为意道:“他就和她在一起五十多天,我要和他相处一辈子呢。对了,她现在什么情况?” “教训过一顿就皮实了。” 管家回答:“先放在那关一个月,看她有没有受孕,如果能怀孕,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能成为一个筹码。” 林思涵满意地点了点头,舒服地靠在椅座上不再说话。 她尽管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想象着过一会,白雁翎牵着她的手上台,众人艳羡中,她的丈夫向所有人宣布,她林思涵,是他白雁翎的妻。 梦里想象了那么多次,今晚终于就要从梦想变成现实……她实在太过高兴,以至于描绘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时忘记了周身的一切,直到管家叫她,“小姐,到了,姑爷已经在门外等着接你了。” 她猛地睁开眼,透过车窗外果然看见白雁翎就站在车旁,他今天身穿白色修长的燕尾服。别人都是穿黑色的西装好看,他完全是反过来,显得整个人更是出类拔萃的好看,周围不少名媛正围着他说话,叽叽喳喳地像一堆恼人的苍蝇,她立即站起身,丝毫没掩饰眼底的轻蔑,轻提了口气,款款地从车上走下去。 白家四周被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林家的车在一众豪车前还是极为显眼,白雁翎正和几个女孩说话,看见林思涵从车里下来,礼貌而疏远地和他们说了一声失陪,就快步走到她面前。 她看见他英俊的眉目之间染上一丝疲倦,尽管被他尽力掩饰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就低下了头。 白雁翎仔细地看着她,三四天没见,幸好她待在家里养身体,他这里倒是差点被掀翻了天。 她今天妆化的很浓,让他差点没认出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林思涵跟着他往里走,第一次,他用这么温柔的嗓音跟她说话,平时受惯了他的冷脸,她都有些不适应,一想到这些都是顾烟然的出现带来的改变,她心里很不舒服,却还是轻轻道:“天太热了,最近没怎么吃的下饭。”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又怕弄乱了她精心修整的发型,就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再难受也得吃点东西,知道吗?是不是心脏又不舒服了?” 她摇摇头。 白雁翎心底浮起一层怪异的感觉,却并没有深想,只是刚把她牵进白家的大堂,手机就响了,“我去谈点事情,一会回来……” 他想了想,对她说:“我一会有事要跟你说。” “好。” 林思涵点头,看着他匆匆走到外面,对着跟过来的管家一笑,“我看,他不一定能认出我不是她的事情,毕竟我和她那么像。” 管家还是有些担心,“小姐,如果你和姑爷全程没有交流。你今天还化了这么浓的妆,他肯定一下子很难认出你和那个小贱人的差别,就怕他待会要和你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你不是,那不就……”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林思涵转头白了她一眼,管家只好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白雁翎从白家走出来,一路上和不少人打了招呼,走到外面时,此时夕阳西下,给周边的风景都漆上一层华丽的金色,他接了手机和生意伙伴谈了几句,那边忽然说了句,“不好意思啊白先生。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一会再和你谈。” 他客套的应付了一下就挂了电话,却没有立即回去。 望着远处的夕阳,他眸色黯淡,贴着白家外檐的墙壁上,想起这几天的事情,觉得像是一场差点让他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些事他不想和林思涵说,却作为一个丈夫,又不得不向她坦白,只是一想象到等会她可能露出的表情,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承受他所说的事情…… 他就忍不住闭上眼睛,手不住地按摩着太阳穴。试图减缓这些天过度思考带给他头脑的过度压力。 “你说什么?你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 一个尖锐的女声几乎是刺入他的耳膜,他眉头紧蹙,睁开眼睛,看见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一个穿着宝蓝色曳地长裙礼服的女人正在打电话,听起来似乎在对谁兴师问罪。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许是接了一通令她气恼的电话,因此不受控制地在外面踱着步子,“你怎么会这么蠢!” 他无心听别人的私事,抬脚准备离开,却听见她下一句竟道:“他那天喝的醉醺醺的你都没能爬上床,马秀秀。就你这样还想当白家的二奶奶,你当白雁翎是吃素的吗?” 他眉头一拧,脚步顿在原地,反而重新靠在墙上,从怀里拿了只烟,没立即点着,只静静地听她说话。 这女的……有点眼熟,不知从哪见过。 - “您也真有意思,和小白都吵架了还专门来参加白伯父的寿辰,真是难为你对他一片深情了。” 苏墨搀着时见深下车往白家府邸走,一边不忘酸他。 “你懂个屁,我总不能因为这些小打小闹地就和他决裂,况且,我还得向他解释清楚,不然真让他误会我和他老婆有一腿,朋友都做不成。” 时见深走到大厅内,看见五六个漂亮的女孩子立即朝他扑过来,连忙把苏墨往前一推,“帮我拦着。”说着,已经拄着拐杖走了。 他在里面绕了一圈,白雁翎没见着,倒是看见“顾烟然”面色高冷地坐在一处沙发上,手里捏了杯酒,不知在想什么。 他立即拄着拐杖艰难地走过去。直直地在她对面坐下,“你倒是很有心情在这喝酒啊?怎么,跟雁翎和好了?” 时见深本来还有心调侃几句,却看见对面“顾烟然”看到他后,脸色闪过片刻的惊异,尴尬地笑了起来,“……当然,当然和好了。” - 钟铭儿在那打着电话,丝毫没发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在观察着自己,听见马秀秀在电话那头哭诉,“……我倒是想照着你的方法做呢,只是药掺进水里了。少爷不喝,我怎么哄也不喝,就是喝醉了在床上笑……我最后没办法,只好把药倒了,免得留下证据,等回来,少爷就已经睡着了……” 果然是个乡野丫头,连勾引人都不会。 钟铭儿恨恨地咬着牙,话几乎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脱了衣服,也解了少爷的衣服和他躺在一块,也照着你说的弄了点血放到床上……第二天醒来我不就叫嘛。少爷醒过来看见我……” 马秀秀的声音急剧地颤抖起来,“我从来没见到少爷的眼神能那么可怕的……后来,白先生就过来了,他先是狠狠打了少爷一巴掌,然后让人给我整了新衣服穿,就带着少爷走了,听跟我住一屋的那个小姑娘说,他们一直在商量怎么安置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现在像是被人囚禁了一样地关在房间里,哪都不能去……” 她一直没停止过哭泣,“钟小姐,你可得帮我!你必须得帮我!不然我就把你供出来。我就说是受了你的唆使!现在我在白家被其他佣人骂成是没脸没皮的人,我快受不了了……” “你先别急。” 钟铭儿只好忍着气安慰她,“你看,就算你没和白雁翎发生过什么,就算他也矢口否认,但是其他人对这件事情一定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你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尽量这个月内想办法怀孕或者假装怀孕,那白家就绝对不会随意地赶你走!你现在别哭了,要是哭能解决问题我也不用给你打这通电话!对,把心安下来,能不能成为白家的二少奶奶就看这次了。你得给我撑住,听见没有?” 她好不容易给马秀秀塞了块定心丸吞下去,挂了电话竟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蠢货,真是蠢货!空有向上爬的心思,一点谋略都没有,我也真是瞎了眼,居然看上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女人! 她面色不豫地站在原地好一会,直到闻见身后的烟味,皱着眉转过头,看见白雁翎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嘴上正悠然叼了根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吓得差点叫出来,手一抖,手机也落在了地上,不由得后退一步,“你,你……” “小姐,你猜,我究竟听到多少东西?” 白雁翎对她冷冷一笑,“这也是你现在最关心的答案不是吗?” “我……” 钟铭儿眼睛疾速乱蹿着,“你听我说,我那个……白先生,其实……” 白雁翎吐出一口白雾。叹了口气。 他看着钟铭儿,一想起这两天家里翻天覆地,他以为自己对不起林思涵而寝食难安,和父亲发生激烈争吵那些非常不愉快的回忆,就摇着头,看着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怜悯。 “这位小姐。” 他笑了笑,“我们之前好像……在哪见过是不是?我记得一次是在来溪山上的温泉池,那时候你跟我说你走错了地方,第二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去救我的妻子,正好看见你扶着韩青枫离开了。这次,就是在这里见到你了。” “你说,怎么每次我见到你,都一定没什么好事呢?” 他站直了身体,朝她走过来,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吓到了她,钟铭儿连连后退,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白雁翎走到一个距离适中的位置,俯视她惊慌失措的脸,“天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追逐的,一个都没追到,手里本来有的西瓜都已经掉光,值得吗?” 钟铭儿脸上逐渐覆上一层惨淡的灰白之色。 彻底完了…… 她本来想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可现在,不用他明说出来,她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 她还想挣扎一下,他已经伸手指向外面,“滚出去,我给你三秒的时间,三秒后我就请保安把你扔出去。”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说到做到。” 他还没有伸出手指,她已经浑身抖了抖。立即不顾形象地往外跑去,因为穿的鞋子跟太高,像是从前订婚宴上的重演--她再次身体失重,重重跌在了地上,也再次,引起了所有旁边经过的人的耻笑。 钟铭儿感觉到自己这次摔得比上次还要疼,还要狼狈,她摸着剧痛不已的脚踝,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屡屡摔倒的原因。 --因为她喜欢的鞋子,永远不是她能够驾驭的。 所以,她做了这么多事,到底意义几何呢? 想到这,她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 时见深听见“顾烟然”的回答,眯起了眼睛。 他免不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她,觉得和平常比起来没什么差别, “就这么简单?” 他摸着下巴,“我本来还想和雁翎解释一下,看来不用了。” 林思涵并不知道他说的“和好”指的是什么意思,看来自己不在的期间顾烟然还跟白雁翎发生了矛盾,不过这样也好,要是白雁翎对她太过亲昵了,她反而不适应,更容易露出马脚。 她因此对他款款一笑,“不用你费心,我和雁翎很好。” 时见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向走过来的侍应生要了一杯香槟,然后对她笑道:“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上次来我病房的时候,把你脖子上的那条红色丝巾落在我床上了。” 林思涵心里一跳,“是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假笑着,“既然是这样,你下次把丝巾还给我不就行了。” 时见深没看她,而是转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苏墨。 苏墨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那条丝巾会落在我的病床上?” 时见深笑着问了她一句,却根本没等她回答,直接起身,拄着拐杖往外走。 苏墨立即跟了上去。 “我就感觉不对劲……原来早就换回来了……” 他匆匆往外走。 苏墨一边扶着他一边小声道:“那顾小姐到哪去了呢?” “不知道,得查查,别忘记我开什么公司的。” “你怎么不问她顾小姐在哪呢?” 时见深瞟她一眼,像在质疑她的智商,“她能这么轻易地就告诉我们?你想太多了,还不如先不打草惊蛇,暗中查到顾烟然的下落,免得她担心被我们找到,又偷偷转移藏匿顾烟然的地方。” 苏墨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是……要是顾小姐走了呢?“ “她之前和雁翎那么好。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连个音讯都不留的。”他打了个比方,“就像有些想自杀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么想死,因此总要写点遗书什么的,留点东西在这世上的。” “那……”苏墨看到白雁翎正好从外面走出来,即将和他们迎面撞上,又问了一个问题,“要不要告诉白先生呢?” “告诉他干什么。” 时见深眉梢挑起,“我和林思涵说几句话就能知道她不是顾烟然,他要是今天之内没发现她的异常,只能说明他的爱情真是经不起考验。” 说话间,白雁翎已经走过来,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白雁翎看见好友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时见深也看见他眸底的一片冰冷。 两人擦肩而过时,时见深道:“雁翎,祝白伯伯生日快乐,我突然有急事,先走了。” 白雁翎点了点头,“照顾好身体。” 他见着时见深没了踪影,停留在原地,开始寻找林思涵的身影。 就离他不过百米的地方,林思涵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有些焦虑地看向管家,“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刚刚那个时见深……他后来跟我说话的时候,怎么眼神都变了?” 管家已经一脸担忧道:“小姐,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就说你身体不太舒服,也别在这里继续待着了……我感觉时间一长,姑爷一定会发觉你有问题的。” 林思涵心慌,应了声是,刚想和管家走,却想到什么,还是停了下来,“不行。” 她表情极其坚决,“如果错过了今天。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我想让白雁翎向所有人承认我是他的妻子,管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了追求他受了他多少的冷脸!也不知受了多少人的嘲笑……要是我就这样白白地走了,那谁知道我就是他白雁翎的妻?不甘心!” “小姐……”管家面露愁容,“可是,要是被姑爷发现……” “他不会发现的。” 林思涵深吸了口气,“你不会明白,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多久,我要扬眉吐气,我要让所有人羡慕我!今晚之后,我就会真正成为江山市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羡慕的女人,我不能走!” 她喃喃地说着,又开始自言自语,似想说服管家,抑或仅仅是说服自己,“就一晚上而已,只要我不怎么说话,装作生病……一定不会让他发现我不对劲……真是讨厌!我明明就是林思涵,现在却要我装另一个女人,真是恶心……” 她还想骂骂咧咧什么,却看见白雁翎已经出现在视线里,连忙闭上嘴。 “雀儿。” 白雁翎走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眸,“我有件事要跟你说,确切地讲,是要向你坦白。” 他说着牵着她的手往大厅的后堂走,“这件事我必须在晚宴正式开场前告诉你,然后其他的事情,再由你决定。” 第79章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白雁翎拉着她的手穿过后堂,又径直打开门走到后院,明亮的灯光瞬间被外面黯淡的天色所代替。 夕阳已几乎隐没了自己的身躯,徒留给天际一片浅淡的橘红,蓝紫色的深空正逐渐侵蚀这一片残余,风清凉了些,拂过林思涵的发梢,颇让她不喜。 她本来就心里慌慌,也不知道白雁翎把她拉到后院做什么,忐忑之下被微风吹乱了精心编织的盘发,心情就更七上八下。 很快,她闻见后花园里的泥土味,清新的花香,和昆虫在深夜中的鸣叫声。 白雁翎放开她的手,先是抬眼望了望天空,月亮此时还没出来,他缓缓将视线下移到林思涵身上,下意识绷紧了唇线。 “你要说什么?”她轻声问,两只手款款贴在腰际两侧,其实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就是前两天晚上发生的事,在你和我有点不愉快后。” 白雁翎停顿了一下,开口。 他那天是很生气,在看见她和那个年轻男子相顾无言的时候,在看到好友时见深出来圆场的时候。 可他后来想明白,说到底,他从心里不相信林思涵和时见深会背对着他真的做出那种苟且之事。 他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处理文件,压抑地莫寒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下班的点一过就想立即开溜,被他叫住:“去哪?” 莫寒搔搔头皮,“还能去哪?单身狗的日子不好过,下班了没事干,就去酒吧喝酒呗。” 他就起身拿了衣服披在手臂上,“我跟你一起去。” 还没进酒吧。他就想明白自己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两个重要的人,瞒着自己明显在商量或做什么事情,他明明应该是他们的纽带,到最后,他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做着私下的事情,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使得他愤怒,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多喝了杯酒,晕晕乎乎地回了家,翌日醒来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那场景…… 反胃的使他再也不愿回想起,使他厌恶自己。 可即使,林思涵不愿对他坦诚。他却藏不住,他要向她认错,告诉她发生什么事情,尽管那也是他不愿回想的。 月亮终于出现在暗涌的云层中,借着光亮,他看清楚林思涵的脸。 她今天的妆有些浓,平日颇受他关注的一抹樱唇……好像比平日更丰满了些。 他没把这样的变化太过放在心上,对她道:“雀儿,几天前我喝醉酒,回家之后不省人事,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佣人躺在了我的床上。” 他的语气已经尽量柔和低沉,听在林思涵耳里却好像平地惊雷,她看着他,想要控制情绪,却如何也压不住心口的一股怒意,“你说什么?你和别的女人睡了?还是个佣人?你……” 她后退两步,语气虽然清淡,可已经是收不住的震惊和悲怒,“你怎么能和一个佣人睡觉?你这么做根本是在背叛我!那种低贱的下人……你和她发生了那种事就是在侮辱我。” 心里却突然想到:这样也不错,父亲之前做错过事情,母亲丝毫没生气,反而对外面那个女的嘘寒问暖,弄得父亲和那女人都坐立不安,最后父亲不还是回归家庭,和那女的撇了个干干净净,反而对母亲和她更好了吗? 如果她以这件事拿乔,白雁翎对她心中有愧,肯定会对她比从前好一些。 想到这,她心里的悲伤少了些,化成眼泪滴了几滴落下来,也不擦,任由泪水落下来--她这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已经学了许久。知道如何温柔和后退一步能使男人心软。 果然,白雁翎立即朝她走近一步,刚想急切地解释什么,被她呜咽的声音打断,“你和她处理干净就行,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想怪你……谁叫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我……” 泣不成声。 白雁翎心口上的刀片如同她汹涌的眼泪,一开始她哭起来,刀片就在他心上狠狠割下一片,可听见她说出那样的话,一下子觉得哪里怪异非常。 他的小公主,什么时候这么温驯了…… 她之前怎么骂的他,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现在她忽然这么善解人意…… --这真的是善解人意吗? 他的眉头拧起来。 不,那双嵌在她小脸上的杏眼依旧圆溜溜的可爱,漂浮着零星的愤怒,悲伤,却找不到曾经的那种感觉。 他细细地看着她,直到她仰起头,泪水也忘记流,似乎在疑惑他在做什么,而当发现他正对着她看,立即慌忙地低下了头。 暴露了吗? 怎么可能。 顾烟然一看就是那种胆小的,她如果在现场,听见白雁翎出轨的事情,肯定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怎么到了她却…… 她心底忽地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主动向他走了一步,牵起他的手,“马上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就拉着他往回走。 ……却根本牵不动他。 林思涵咽了口唾沫。 她不想转身,却不得不转过去,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去看他,就看见白雁翎像雕塑般地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我先去上个厕所。” 她放开他的手就准备离开,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腕,疼的她鼻腔立即冒了酸气。 “你干嘛……” “她在哪?” 沉默许久的白雁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击得溃不成军。 她想笑,勉强地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面皮,还想负隅顽抗:“你在说什么?” “她是谁?” 白雁翎紧紧盯着她,语气全然冷了下来,冻得像冰。“你还在这给我装什么,林思涵!” 那一嗓在空旷的后院里,惊得她浑身一抖。 失策了。 她真是贪心,就应该听管家的话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提前离场,他的好友肯定也猜出来她不是顾烟然才走的…… 如果提前离场,还能一拖再拖,现在……现在…… 天气凉快,她的牙齿却在打颤,望着白雁翎,眼泪已经涌了出来,“白雁翎。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有多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你,我硬生生都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为了你,我拒绝了多少人的追求?为了你,我追在你身后多少年你知道吗?为了你……” 她哭得更厉害了些,“我连你出去找女人都可以容忍……我愿意原谅你,可你呢?你为我做了什么!” 白雁翎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更显清冷,“她在哪?” 愈发漠然的口吻。 “她是谁我怎么知道?你有病吗,突然对我说她是谁她在哪。自始至终,都只有我林思涵一个人,我,一,个,人!” 她不受控制地冲他喊了一声。 白雁翎不再看她,似乎觉得厌烦,直接朝里屋走去。 某种绝望感蔓延上了心头。 林思涵咬唇看着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自己面前,终于没忍住,朝他喊道:“你不知道今天是白伯伯的生日吗?你要去哪?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定做的,我戴着的项链是你买给我的!你不应该向所有人宣布我要结婚的事情吗?你不怕白伯伯生气吗?” 依旧毫无反应。 她一下子觉得呼吸都不平稳了。眼底迸射出弑人的怒意,“你不是想知道她是谁吗?” 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槛的白雁翎终于收住脚,转过头看着她。 她轻轻一笑。 “她呀。” 林思涵挽了下头发,还想维持自己高贵的形象,“我这个说话从来都很文雅……” “快说她是谁!” 白雁翎嗓音震地她腿脚发软。 “我说,我说。” 林思涵冷笑着:“她是条母狗!专门被人作践的母狗!你不知道她之前就已经陪人喝过酒吧,我为什么要找她代替我?因为我那时候生病了,我和你只有半年的相处时间,我没办法,我只能找个像我的人想法儿留住你,现在看,她果然是张开腿混过的,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能迷惑你……” 白雁翎的脸色极其难看。 “林思涵。” 他几乎是压抑着愤怒开口,仿佛下一秒就想冲过去打她一样,“原来你为了我,还会说这些话吗,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你要去哪?!你不敢离开这的,你要是敢走,我就对她不客气,她现在可在我手上!” 她失控地大叫起来。 他则对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我敢,你敢吗?” 话毕,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走。林思涵拼命地追过去,走进里屋,就要跟着他进入大堂,突然见见到他停了下来。 “爸。” 白雁翎看着眼前阻止他去路的父亲,叫了一声。 白夜傅看着面露怒色的他,又看到身后满脸泪痕的林思涵。 “爸!” 林思涵哭着说:“雁翎他要走,他不要待在这里了!” 白雁翎道:“爸,我……” 白夜傅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耳光。 - 顾烟然醒来的时候,先是觉得面颊疼。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 一开始,那疼只是浅浅地附着在脸上。 等她逐渐恢复了意识,她就意识到自己嗓子疼。屁股疼,总之,哪哪都疼的厉害。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房间,非常简单,只有她躺着的这张床板,和头顶上的白炽灯,此外,举目望去就只能看见远处的窗户,和四周刷的死白的墙,几乎要亮瞎她的眼睛。 她深吸了口气,感觉喉咙冒烟。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有人吗?” 那声音出来,她差点没听出是自己的,以前好歹清脆悦耳,现在低哑难辨,像个老妪。 无人回应,她又喊得大声了些,终于有人慢吞吞地应着走进来。 “给我喝点水……” 佣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脸冷漠地给她端了水过来,她一饮而尽,才发觉脖子上有东西,摸了摸。竟是一条狗链。 身体机能逐渐运作,她几近残缺的记忆一点点被唤醒,终于想起来自己昏迷前是被林思涵的管家扇晕过去的。 她想起之前管家如何一口一口地骂她是小贱人,如何狠狠地打她,现在居然把她拴起来,把自己当成了阿猫阿狗,脾气再好的人,此时也愤怒起来。 --心口开始隐隐作痛。 “林思涵在哪?” 她问道那个佣人。 佣人面无表情。 “我要上厕所。” 她只好换了个说辞。 佣人端来痰盂。 “我要吃饭!” 佣人不看她,“晚上不管饭。” 顾烟然盯着她,感受着心口的痛觉愈发扩大,“给我吃药。我心疼。” 佣人依旧不理。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心疼……心口疼……” 顾烟然捂着胸口缓缓倒在床板上,看着她,声音依旧断断续续,“我告诉你,见死不救是犯法的……如果我死在这里,你的小姐和你的管家……一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你身上……到时候,到时候你就真的要坐牢了……” 说着,她再次眼前一黑,倒在床上没了意识。 佣人直接走了出去。 直到她过一会回来发现顾烟然还躺在床上,嘴唇发紫。面色苍白,气息已经微弱,这才意识到顾烟然说的都是真的,才慌慌忙忙拿起了手机,“喂,赵管家……出事了!” - 时宏科技公司,晚上八点。 “想要查到顾小姐的消息,只能从她最后上的那辆车查起。” 苏墨对时见深道:“而最有嫌疑的自然就是林家的那辆豪华林肯了。虽然现在知道车牌号是什么,但是……“ 苏墨摇摇头,“但是那辆车毕竟是前几天出行的,如果想确切知道林肯在那天经过几个路口。最后在哪里停下来,就必须要查看交通的监控录像,想要短时间内集合人力物力,并且协同交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本来我们可以通过报人口失踪请求警方协助,可如果顾小姐如今在档案上的记录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话……” 已死之人,大变活人一样地归来,又失踪了,这话,警察叔叔不能信的呀。 时见深则坐在办公室后面写一串代码。“用不着这样麻烦。” 苏墨凑近了电脑前,看着他写出一长串的字符,听见他说:“我先把林家常用的那几辆车都标记上追踪信息,实时监控这些车辆的走向,万一这些车走的不是平时的路径……” “你怎么知道他们把顾小姐藏在哪里?”苏墨反驳道:“藏在郊外是有可能,藏在市里也不是不行,要是他们开车的路径还像从前一样呢?” 两人对视无言,各自有些泄气,苏墨接到一个电话,起身走到一旁去接,末了转过头看着他,“时总,杨小姐要见你。” 他连头也不抬,“不见。” “可她就在门口等着。” “……” 他终于把电脑搁到一旁,脸上阴晴不定。 苏墨道:“时总,你自己撩的人家,现在又不理,欠的桃花债太多真的好吗?人家都在门口等你了,你还是不愿见她,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让她进来,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苏墨一笑,走了出去。不过多时,杨雅萱走了进来。 杨雅萱以前喜欢穿冷色系的职业套装,蓝色是她的最爱,现在她开始尝试起穿长裙,颜色也比从前鲜活了些,她走近办公室,看到时见深懒洋洋地坐着,心底的气涌上来,“时见深,你什么意思?” “我不见你,不接你电话能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懂,但既然你来了,看来你不懂。” 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可你那晚……” “你说接吻吗?” 他摸着下巴,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这年头连上过床都不算什么,我亲了你一下,你倒是非我不嫁了?” “……” 杨雅萱觉得眼热,她攥紧拳,“我就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顾烟然……你就不怕我对她打击报复?” 时见深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 “你不会啊,因为你在意我,你知道,你因为对她做了那些事在我心中留下多糟糕的印象,也知道第一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所以你不敢对她做什么。” 然后,他唇角的笑弧迅速地消失了,“然而,你现在无论做什么,想如何补救,都没用了,我就是利用了你的感情反过来要挟你,而你的任何举动在我看来,都只是想洗白自己的证明。你走吧。” “时见深,你会得到报应的!”杨雅萱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漠然,“我的报应会来,但你的报应……可能只是开始。” 他的话像是击穿了她的心脏,她站在内,感觉到浑身上下的冰冷。 “就连恳求原谅的机会都没有?”她几近恳求。 他愈发面无表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原谅犯错的人?” 她没再说什么,抹了把脸离开。 过了会,苏墨走进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事情解决了,我知道怎么查到顾小姐的下落了。” 接着又补充一句,“杨小姐会帮我们。” “她?”时见深的脸色冷下来。 “据我估计,白先生现在应该已经发现顾小姐被人换了,他那样的性子,肯定会把林思涵搞的很难看,林思涵孤立无援时如果寻找外援,她很有可能找的那个人……是个非常信任杨小姐的人。” 她愉快地拍了下手,“我们需要耐心等几天,杨小姐也许就能套到顾小姐被藏在哪了。” 时见深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原谅做错事的人。” “可我也知道,你如果能原谅她,就能原谅你自己。” 苏墨笑着看着他晦暗的面庞,“好了,我们休息一下吧,今天不是白先生他父亲的生辰宴吗,如果媒体记者都到场了的话,应该能看到直播的。” 她拿出手机,从本地新闻的应用里点出了直播画面,一打开就惊呼道:“呀,白先生和林思涵上去了!” “上哪儿?”时见深忍不住问。 “当然是大厅里专门设置的一个高台,专门等着他们上来呀,白先生肯定是要公布他已经娶林思涵为妻的事情了!”苏墨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当然不止有直播。 在江山市有重量级的名流上层,这样的宴会早已完全商业化,不止有人全程直播,就连很多购物大厦上的屏幕也切换到了宴席上。 时见深起身,走到苏墨身边,盯着手机看。 钟铭儿坐车回去,司机播放的频道里,正好放到请白雁翎上去说话的时候。 顾烟然被推进急救车里,急救车迅速地在街道中奔驰的时候。 白雁翎拉着林思涵的手,走上了台上。几步就走到了话筒旁边,取下了话筒。 他的左脸已经肿起,幸而有化妆师紧急过来为他补妆,众人看不出他左右脸的分别,要是细细地看,也只是以为他左脸比右脸稍微白了些。 他想起之前父亲打了他一巴掌,几乎震怒,“你前几天才做了对不起涵涵的事情,现在又让她这么痛苦,你不知道她身体不好的吗!” “你要是敢走出白家,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你们之前不是明明相处的很好的吗!” 他已经感受不到面颊的痛楚,只是望着父亲,嗫嚅了几下,还是把想要说的话吞入腹中。 林思涵站在他旁边,心里虽然早已冰凉一片,但想到白雁翎还是听他父亲的话的,就不由得稍稍喘了口气。 她那么喜欢他,紧紧只是想让他对着所有人宣布自己是他的妻子而已。 她有错吗? 而现在,站在众多名流眼前,看见那些名媛们惊讶嫉妒的脸,还看见记者把所有灯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终于一尝美梦成真的滋味…… 白雁翎捏着话筒,望着面前的众人。 嘈杂的大厅逐渐变得安静。 他又望了眼他的父亲。 白夜傅盯着他,脸色很难看。 在明亮如白昼的厅内,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戴着复古眼镜,手里常年攥着一根针的苏姨,经常笑着对他说:“雁翎,人这一生,当然是要追求自己所爱的东西了。” 他于是把话筒贴近了薄唇如纸的嘴边。 “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父亲的生辰宴。” “今天,我在此宣布一件事。” “我,白雁翎,是被林思涵及他们一家强迫着结婚的。” “现在,我要求和她离婚,还请诸位见证。” 话落,众人哗然。 白雁翎略低下头,在面白如纸的林思涵耳边轻道:“既然你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80章 你会在哪里(还有一更) 时见深和苏墨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的直播已经闹到这种程度,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后面如何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苏墨关掉应用,安静的办公室内,她半晌才说出一句话,“白先生真是厉害了。” 时见深则一直保持缄默,后面拿起拐杖起身,走到办公室后的椅子上坐下,复又开始默不作声地在键盘上敲起代码。 坐在出租车上暗自神伤的钟铭儿听见司机广播频道里放的声音,整个人一颤,蹙着秀眉细细听过去,发现果然是白雁翎的声音。 当她听见白雁翎要和林思涵离婚的消息,先是一怔,微微有些窃喜,后来仔细去想,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这么对待的,怕不是顾烟然,毕竟她亲眼见过他对顾烟然是如何的温柔如水。 如果抹去这种可能性…… 难不成,林思涵回来了? 对,肯定是林思涵回来了没有错!今天这么重要的宴会,她怎么可能会把自己被公开为白雁翎妻子这件事情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一想到这,她哈哈大笑起来,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 可转念一想,白雁翎为了顾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和江山市的林家公然撕破脸…… 她的心又被狠狠拽紧。 顾烟然有什么好的呢? 她不明白,从福利院的时候她就不明白这个问题。 院长总是偏爱顾烟然多一些,她保护顾烟然不受其他孩子的欺负,院长也只是表扬她,看着顾烟然时那种怜爱的眼神却从没在自己身上驻足过。 后来长大了些,她懂了,她觉得是因为顾烟然喜欢哭,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她这样不会撒娇和示弱的,只能被别人认为是坚强的小孩子,才不会放在心里,所以她也开始学着哭。 八岁的时候,她是那个一开始被顾家人看上的女孩子,她不知道他们会把她带到哪里去,所以本能地握着韩青枫的手不放,最后,她如愿以偿到了韩家,尽管受了七八年的白眼,她一个劲地对韩青枫好,总算是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高中的时候,韩青枫却不死心地把顾烟然找到,让她跟着他们一起上学,那时候她心底就恨起来了:都算是青梅竹马,她对他的好他看不见,心里却还惦记着顾烟然。 所以,为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终究无法得到答案,又忍不住哭起来,眼泪簌簌而下,把前面的司机吓得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 她在哭泣中接到了杨雅萱的电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拿着手机就对她道:“杨雅萱,你在哪?我有事要跟你说!你现在就到我说的地方来!我不会让顾烟然得逞的,我不会让她得意的!她始终会输给我,而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一定不会让别人得到!” 她的愤怒和抽噎声在夏风中全飘散的干干净净,也和一辆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擦身而过。 救护车里,顾烟然脸上戴着呼吸罩,浅浅的白雾浮出来才证明她还活着,有两个医护人员看着,其中一人道:“你听说没有?” “什么?” “刚刚收到一则推送,说是咱们市有个富二代在自己老子生日上,当着众人面说他娶他老婆是被逼的,啧啧。” 另一人笑起来,“这么狗血?也太可笑了,那男的也真是个渣男,这样当众打他老婆的脸,不知道他老婆心理阴影得多大。” “就是,男的都这样,一有钱就喜欢瞎搞。”先开口的人叹气,“世上哪有什么真爱,去他妈的真爱。” 顾烟然依旧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街道瞬间安静下来。 此刻,白家主宅却热闹的很。 倒也没多少人,细细数来不过四五个,白夜傅,白雁翎,林思涵,还有她的父母。 白夜傅气得对佣人道;“拿个粗的棍子过来,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他,我枉为人父!” 佣人胆战心惊地应了,转过身慌忙往里屋走,白雁翎脸上伤痕明显,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中央,面色冰冷。像是没受过这些伤害一样。 他淡淡地,“你要打就打吧,反正又不是没打过。” “你!” 林母坐在一旁,面色纠结地看着这对父子,转过头看了林父一眼,只见他脸色阴沉,手牢牢握着椅子的扶手,像恨不得在扶手上凿出一个洞来。 不多时,佣人真找出一个长条的棒子,一只手根本握不过来,她将木棒交给白夜傅,白夜傅将长棒握在手里,凝视自己的儿子,“把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收回,向涵涵和亲家道歉,我就不用家法伺候。” 白雁翎微微一笑,语气平静,“那你可要打的狠一点,最好打断这根木棒才好。” 白夜傅被他狠狠一噎,血气立即灌入脑子里,立即把木棒举起来,却不想林思涵冲上去抱住了白雁翎,哭道:“爸,你别打雁翎了,打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心扒着雁翎不放,才让他这么讨厌我,这件事和雁翎一点关心都没有……” “涵涵,你回来!你怎么这点骨气都没有!” 林父大怒,看见白雁翎面无表情地想把挂在他身上的林思涵摘下来,就更是气得站起身,走过去拉了女儿,“我们走!这样嫌弃你,把你当成什么了?我们的千金宝贝被人当成垃圾一样丢还像话吗!” 他瞪着白夜傅,“白先生,你家儿子你好好管教,这婚,一定要离!明天民政局一开就把证领了!我们林家和你们白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林思涵被父亲硬生生拉到身后,还哭着喊着要到白雁翎身边去,白夜傅瞧着这件事不教训一顿自己的儿子难以收场,狠下心,挥起棒子直接对着白雁翎的膝盖狠狠敲击了一下,众人在场的都仿佛听见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白雁翎发出一声闷哼,直直地跪在地上,钻心的痛从腿间袭来,他咬着牙,双手撑在地上,一声不吭。 “雁翎!” 林母也站起身,觉得事态有些失控,“亲家公,使不得!没必要弄成这个样子的。雁翎还是年轻人,有时候做事不太稳妥也是正常的,没必要这样的……” 林思涵挣脱开父亲的手,直接跑到白雁翎身边坐下来看着他,“你没事吧?” 她承认听见白雁翎那样宣布时整个人精神都恍惚了,也承认之后内心恨意迭起,恨不得拿刀一剑戳了他的胸口,可看见他额头的冷汗慢慢滑过白皙的皮肤低落到地上,眉宇间尽是忍受痛苦的神色,又心中不忍。 她所喜欢的白衣少年,曾经轻狂到不可一世的神态,已经多少次翩若惊鸿的身影,却像如今这样跌落到地上。像是被迫跌下神坛,成了一个平凡的人。 她心痛,伸手想抚去他脸上的汗水,他直接撇过头,下巴昂到一边,冰凉的眼神显示着他拒绝她的触碰,仿佛是一种玷污。 “亲家母,他是年轻人?他马上都要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我差不多都已经开一家公司了,他会干什么?连家里的关系都处理不好,还花心,不负责任……我真是倏忽了对他的管教,才让他一直这样肆无忌惮。教不严,是我的过错!” 白夜傅痛心疾首,拿着木棒走到白雁翎身前,语气森冷,“你这样不负责任……你母亲在天知道,会多伤心!” 白雁翎缓缓抬头,望着父亲,依旧扯起嘴角,“我没有不负责任,我自始至终爱地是同一个人,至于‘不负责任’这个词,形容你才是非常贴切吧,父亲?” 白夜傅遽然睁大双眸。英俊的面容出现一丝破碎,“你说什么?” “我说。”白雁翎淡淡地笑着,尽管忍着痛意,“我不敢说自己是深情的人,但父亲你我可以确定,从来都才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如果母亲这么早去世有原因,那我想,应该是她承受了你本该承受的报应。” 白夜傅眼睛眯起,直接挥着棒子在他背上重重地打下去,白雁翎几乎被打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攥着手心。 这下,连林父都看出白夜傅是把自家儿子往死里打。心里的气终于消散不少,也过来劝说:“老白,别这样,他可是你的儿子,你这样打不行。” 林思涵哭着恳求白夜傅停手,白夜傅却依旧一棒一棒地打着白雁翎,嘴上问道:“你承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白雁翎耷拉着眼皮,“我错了。” “你错在哪?” “错在没认清林思涵的真面目,我应该早一点就知道的。” “你!” 白夜傅又狠狠打了他几下,白雁翎突然吐出一口血,吓坏了在厅内的所有人。 “亲家,算了……”林母不忍。 林思涵直接跪下来求白夜傅别打,又被林父生生拉起来。 白夜傅面无表情地拿着木棒看着儿子。 “向林家人道歉,说!” 白雁翎笑都没了力气,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却望着父亲锃亮的鞋,气若游丝,“爸,你……你应该向我道歉。我的命运和婚姻,一直掌握在你手里,我像个牵线木偶……被你提拉牵引……现在,现在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结束这个错误,你应该……应该称赞我有勇气,应该对我说你错了,不是吗?” 白夜傅气得还要打他,被林父拦下,“亲家,不能再这样打了,不然,真的会出人命的。” 白父却依旧不肯收手,他必须给林家人一个交代,盯着在地上瘫如烂泥的儿子,他狠着心,“就算打死他又有什么关系?我养他二十多年,没想到养出一头白眼狼!白雁翎,我告诉你,你今晚不向林家道歉,或者还想和涵涵离婚,你就摊在这吧!死了也好,眼不见为净,去看你的母亲,看看你母亲会多伤心!” 一直倒在地上没说话的白雁翎,却忽地动了动嘴,“……要是你们坚持不离……就不离吧。” 林思涵本以为他永远不会松口,突然听他这么说,喜出望外,连忙对白夜傅道:“爸,雁翎已经同意不离了,赶紧叫个医生过来看看他!” 白雁翎缓缓吐出第二句话,“……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白夜傅冲他喊。 “先看看医生吧。看医生的时候再让雁翎说也行啊,现在他这个样子……想说话也很困难。” 林母出来打圆场,林父也没有阻拦,白夜傅这才打了个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佣人们把白雁翎扶起来,她们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这样狼狈的样子,他被放到了椅子上,本来就肤色白皙,现在更加面白如纸,精心涂抹的发胶支撑不住散开,他额前的刘海紧紧贴住头皮,如同他的眼皮紧紧闭上,平日迷人的长睫在此刻也毫无生气了一样。 她们为他抹去唇边的血,听见他缓慢发出的呻吟。有的心疼地红了眼睛。 却见他依旧在笑,嘴里也不知默念着什么,笑得很满足。 少爷……被打的脑子糊涂了吗? “把我的手机拿过来,给我拨新房那边的电话。” 他忽然闭着眼,轻声道。 佣人连忙把他手机拿出来拨了个电话,把话筒贴在他耳畔,林思涵和白父看见他打电话,自然想走过去看他在做什么,他却只说了几句就命佣人挂了电话,又继续在那闭目养神,颇有种气定神闲的姿态,仿佛刚刚被打的人不是他。 过了会,医生匆匆赶来给白雁翎看病。之后面色难看地看向白父,“白先生,你何苦把少爷打这么狠?如果没伤及内脏还好,要是内出血……就出事了!” 白夜傅拧眉,到底是松了口,“把他送进医院。” “等等。” 白雁翎缓缓睁开眼,“我的条件还没说呢。” “你说啊!我们逼着不让你说了吗?” 白雁翎却又闭上嘴,一直等到他的父亲快按捺不住时,有佣人走进来,“白先生,新房那边来了一个佣人,说是少爷让她过来的。” “对,是我让她过来的。” 白雁翎有气无力道:“快让她进来。” 客厅里。几个人都对他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直到那个佣人走进来,白夜傅看见她的脸,瞬间从椅子上起身,“你……” 林思涵看向来人,穿着一身佣人的衣服,肤色有些暗沉,一双眼睛还算大,却畏畏缩缩地同身体一样轻颤着,除此以外平平无奇。 她和父母一样,不知白夜傅看见她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一颗心却不自觉沉了下来。 马秀秀已经被关了几天,终于被放出来,旁人告诉她少爷直接点名要来见她。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好容易到了白家,进门觉得人多的心慌,四处看了遍才瞧见少爷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只是面色异常惨白,像是将死之人的神态,一下子忘了规矩,直接跑到他身旁哭道:“少爷,你怎么了?” 白雁翎伸出手示意她安静,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父亲身上,淡淡道:“爸,你说的。做人要负责人,既然你让我对林思涵负责人,那她,我也应该负责吧?” 说着,他又看向林父林母,“叔叔阿姨,我手边这个女孩子……是我前几天喝醉酒,不小心和她睡了的,我感觉既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林思涵……既然如此,要不然两个我都负责起来,你们看行不行?” 林思涵本来以为这个女的会是什么杀手锏,一听是之前白雁翎坦白过的。一颗心放下来,林父和林母直接怒了,林父大吼:“混账,白雁翎,你有没有一点做丈夫的样子?!” 林母也生气了,“雁翎,你以为这是古代吗,一个妻子就够你疼了,还想纳妾吗?你太贪心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家涵涵?” 这结果在白雁翎意料之外,他像是没听见两人的斥责一样,继续闭上了眼睛。 白夜傅没想到儿子会搞这一出,他前几天还硬说自己没和这个佣人发生关系。今天倒好,直接就对着林家承认了……他刚想发怒,林思涵却先一步走出来,“没问题。” “涵涵?” “涵涵!” 林父林母异口同声地喊出来,林父怒道:“涵涵,你能不能留点自尊心给你自己?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想和他一起过下去?” 林思涵望着父亲,“爸,你当初出轨的时候我妈都能原谅你,现在我丈夫出轨了,你怎么不能多给他一点宽容呢?”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白雁翎。”林思涵看了眼低着头不做声的马秀秀,对着白雁翎道:“我知道你还没喜欢上我,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和她共处一室没关系,互称姐妹都没关系,白雁翎,我就是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反正,不管是哪来的阿猫阿狗,只要我还是你的妻子,谁都越不了我的。” 说着,她还笑了笑,“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你快点去医院看病吧。” 她转过身对父母说:“爸,妈,我没事,我和雁翎都会好好的,你们先回去吧,一会,我陪他去医院。” 白夜傅怔怔地看着林思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却看见她此刻冷静的不像话,终于发觉她和之前似乎有很大不同。 但不管如何,他知道这场闹剧今晚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再加上又担心儿子的身体,还是放下了木棍,对着白雁翎道:“雁翎,你和涵涵一起去医院看看身体,其他的事……我以后再和你说。” 白雁翎睁开眼,和林思涵对视,很快转过视线。 他知道林思涵能忍,却不知道,她的父母居然也能把这样的事情忍下来。 事情沸沸扬扬闹到现在,他还是不能和她离婚。 他直接被佣人抬进担架里往外走,马秀秀和林思涵立即跟上去,一个心情激动以为自己在做梦,另一个则心机沉沉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白雁翎被人抬到车上,他没让这两个女人上车,“我先去医院。你们乘另一辆车赶过去看我。” 说着就命司机启动了车子。 林思涵无法,直接让管家开车过去,理都没理马秀秀。 马秀秀剁了下脚,只好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跟了过去。 “管家,你说的没错,是我贪心了,早知道就……” 林思涵在车上,终于露出脆弱的神情,捂着脸哭起来。 “小姐,你别难过,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吧,现在你要明白,只要那小贱人还攥在我们手心里。要是肚皮鼓起来,就更好用这个来拿捏姑爷了。” 管家连忙在旁边宽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一长,你慢慢把姑爷的心软化了,到时候,他就只想着你,怎么还会记着那小贱人,毕竟你们那么像,看久了,他也分不出区别。” 林思涵听出管家话里的味道,这是让白雁翎把自己当成顾烟然了,真是讽刺,一开始。是她让顾烟然费尽心思地模仿自己,现在,她居然要反过来模仿她了! 在她心中酸涩间,管家说:“押着小贱人的那个佣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小贱人心脏病犯了,我只好让她赶紧把小贱人送进医院,她要是就这么简单地就死了,小姐你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林思涵心一紧,“你可一定让人把她看紧了,可别给到她向别人求助的机会……奇怪。” “怎么了?” “雁翎呢?” 林思涵刚刚只顾着跟管家说话,一晃眼的功夫已经看不见白雁翎坐着的车,连忙喊:“快点追啊!把他追住才行!” 她转头,看见马秀秀上的那辆出租车还死死咬在车屁股后面。暗骂了一声,“敢抢我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你!” 这两辆车前前后后在马路上搜寻一番,却再没看到白雁翎坐着的那辆车的踪影。 而此时,白雁翎躺在车后座上,摸摸索索地把手机拿了出来。 前面的白家司机声音轻颤:“少爷,你要去哪?你现在身上的伤不轻,能先去医院再说吗?” “不碍事,先开着……别开空调,把车窗都降下来。” 白雁翎轻轻应了一声,手机先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我的小公主”在屏幕上亮着,很快,传来女服务人员的机械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Please……” 他挂了电话。 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 挂了。 再打。 “您好……” 如此循环往复。 外面的风灌进来,吹拂到他的脸上。 “每次当这种风吹到我身上时,我就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想着她的话,想打起精神,眼皮却逐渐沉重。 嗓子眼忽然冒出甜意。 他没忍住吐出来,吐了一手的血。 第81章 他原来对她一无所知 方小圆接到白雁翎的电话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等她匆匆忙忙地从居民楼里跑下来,一直跑到小区外才看见停在门口的一辆迈巴赫,试探着走过去,看到有个中年男子站在车旁,看见她就问道:“请问是方小姐吗?” “是我。”方小圆点点头。 “快上车吧,我们家少爷要见你。”男子面有难色,匆匆地开了后车的车门。 方小圆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她应了一声,刚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白雁翎坐在她旁边,双臂交叠靠在前面的椅背上,头则埋了进去。 他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口处有轻微的起伏,她都以为他死了。 她有点害怕,“百。百先生?” 白雁翎慢吞吞地把头抬了起来,看向她。 从他的神色中,她能看出来他现在非常痛苦,嘴角还溢出血,连忙问道:“百先生,你……你怎么了?” 白雁翎深邃的眉眼此刻有些浮肿,却挡不住他固有的帅气。 他扯了下嘴角,语气微弱,“我现在才听出来,你好像不知道我姓什么。” 方小圆心里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其实之前我就应该为打你的事情道歉了。” “没事。”他轻声道:“所以你和她……私下里是怎么称呼我的?” 方小圆搔了搔头发,“呃……我问过、问过涵涵你叫什么名字,她跟我说你叫‘百雀羚’,所以我就顺便叫你百先生了。” “百雀羚……” 他慢慢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嘴里喃喃,脸上却浮起一层奇异的笑,“不错,这名儿,也不错。” 搞了半天,她也不知道他把自己叫出来想做什么,正坐立不安间,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方小圆心里一惊,看来烟然是身份暴露了,她犹豫着觉得不应该说出来,他说:“她现在可能被人关在什么地方,我要找到她。” “什么?” 方小圆大惊失色,“你说烟然她被人关起来了?是谁?” 烟然。 烟然…… 白雁翎一下子就想起她的微信名,“年华烟然”了。 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吗? 真好听。 他真蠢。 原来她的微信名就是她的名字啊…… 他感受着来自胸腔里的痛意,膝盖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咬,疼得他不住咳嗽起来。 “百先生……” “我没事。” 白雁翎摇头,“那她姓什么?” 都已经暴露了名字,再掩掩藏藏也没了意思。 方小圆答:“顾,是顾客的顾。” 是顾念的顾。 顾烟然。 好名字。 他意识有些混沌,嘴上细细念了两遍,喃喃自语:“不错,这会还不错,至少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不。他什么都不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她敢出言辱骂自己,说自己“不是个东西”,还往自己脸上啐,这种事,林思涵做不出来。 怪不得他每次高高在上地审判她,说她为什么想方设法地勾引自己,她总是一脸怒意却只能按捺在原地。要是顾烟然,顾烟然就会想着狠狠扇他一巴掌,可变成林思涵,她就只能乖乖坐在那不动了吧。 怪不得,她后来脾气渐渐出来了,什么温柔驯服全被她抛到一边,她怼他咬他,他倒是觉得她可爱些了。 怪不得她有心脏病的事情他从没在林思涵那听说过。 怪不得每次想送她回家,她脸上的焦急总是一闪而过。 他忽然想起来,每次谈到家里的事情,她总是想要劝说他和他父亲好好相处,每一次,他都轻描淡写地说她父母这么爱她,如何能理解他的痛苦。 林思涵的父母爱林思涵如命。 那顾烟然的父母呢? 谁家的父母,会让自己的女儿出去做这样的事情,顶替另一个人两三个月,就为了平白无故地受他羞辱? 又或者,其实她根本没有父母?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一下子心疼地无法呼吸,头重重地磕在前面的椅座上,一下一下地磕。 这样还不够,椅子毕竟舒服了,他换个方向,想往玻璃窗上撞,连忙被方小圆拉住。“百先生你冷静点!” 他怎么能冷静呢? 他原来对她是这样的一无所知,他原来那么迟钝,他把她的电话名设置为“我的小公主”,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有多宠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欢笑下藏着怎样的苦楚。 他真是太可笑了。 他喜欢她,可这种喜欢原来这么浅薄,就是一层浮在水上的薄冰,一碰。就碎了。 “百先生……” 方小圆看着面露痛楚的他,心里也难受起来,然后看见他转过头看着她,深邃狭长的眼周染上了红色,眼睛晶亮亮的,她都不忍看。 “方小姐。”他哑着嗓子问:“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攒钱,喜欢小提琴!对,她最喜欢小提琴了。她还喜欢煲汤和喝汤,嗯,她还喜欢……” 方小圆绞尽脑汁地想,最后也不过只能说出顾烟然心中的几个喜好,就说不下去了,“不过我知道她讨厌铺张浪费,她挺会过日子的,平常穿的那些裙子都是从夜市淘来的。穿她身上可好看了!” 白雁翎认认真真地听着,尽管她说的不多,他每一个都记在了心里。 后来,见她说不下去了,就看着她,“那她……” 他不知自己何时说话,居然有一天能带上这样瑟缩的口吻:“那她讨厌我吗?” 方小圆一怔,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烟然不讨厌你,她是喜欢你的。” 他没有说什么,微凉的眼神温软了些,“你知道她住哪吗?” “应该是住在出租房,具体住哪我也不太清楚……” 方小圆感到非常愧疚,“对不起啊百先生,我对烟然的情况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能帮到你,真的很抱歉。你刚刚说烟然被关起来了,她怎么会被人关起来的?她会不会有事啊,怎么才能找到她?” 他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是刚刚才推测出,她应该是被人关起来了。 “我会找到她的,你放心。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 他只说了一句,眼睛就突然阖上,靠在椅座上就昏了过去。 方小圆忙对着外面守着的人喊:“百先生晕过去了,快点,快送他去医院!” - 等顾烟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之前清醒时见到的那个佣人就坐在自己床边,寸步不离地看着自己。 她只是稍稍睁开眼睛,在那个佣人没发现之前就闭上了双眼,佯做没有醒来。 医院…… 她在医院里,如果能找着机会呼救或逃走的话…… 她于是耐心等待时机,也不知等了多久,打开一条眼缝,那佣人还是稳坐如山地在旁边盯梢,压根没有出去或上个厕所的意愿。 一会又有个人走进来,和佣人低语,“醒了吗?” 佣人道:“还没醒,之前医生开过药也喂她服下了,不至于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不会出什么事了?” 说着朝她看过来。她阖紧了眼皮,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能出什么事情,再等等吧,要是还醒不过来,就办理手续出院,回去之后再找人给她看病。” “是。”佣人应道。 那个人才走了。 顾烟然的心底却缓缓覆上一层焦急。 她默不作声地躺着,唯一敢稍微在佣人眼皮子底下做出小动作的,只有她那一口贝齿。不多时,佣人无意间看了她一眼,看见有血缓缓从她唇角流下来,大惊道:“完了,这、这怎么回事?” 她赶忙按了病房呼叫器,很快有医生赶过来问什么情况,她刚要解释,顾烟然忽地睁开眼睛。起身拉住医生的手,“医生,救救我,我现在被人软禁了,这个人是来监视我的……你要是不相信,请你打个电话验证虚实,电话号码是……” 佣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医生却巧言令色道:“不好意思。我女儿她精神有点问题,可别吓到你了……” “我姓顾,你也姓顾?我们两个看上去有哪一点像了?况且,有几个父母会主动说自己儿女脑子有病的?” 顾烟然非常有条理地陈述事实,她知道越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越要保持冷静,否则就有可能被这些人反将一军,她近乎恳求地看着医生。“您要是不信,打一通电话过去就知道真假了,我知道这听上去耸人听闻,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医生,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主治医生的确被两人的阵势吓到了,他看了看顾烟然。又看了眼佣人,却说出一句让顾烟然心凉到骨子里的话,“幸好是我在这,要是让其他医生听到了,她还真有可能给跑了。” 他取下口罩,佣人看清楚原来是时常去林家给林思涵看病的涂医生,感激不已,“谢谢涂医生。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着,她冷冷笑起来,露出一嘴的烂牙看向顾烟然。 顾烟然没再说一句话,只感觉心口的绝望愈发扩大,最后完完全全地吞噬了自己。 她想逃走的消息很快传到林思涵耳里。 彼时,林思涵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高贵优雅,听见这个消息冷笑一声,“你告诉她。如果她再敢这样闹下去,我把她扔进精神病院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她现在坐在医院里,自从知道白雁翎被送到这里,她就一直在病房外等着。 如果白雁翎知道,他和顾烟然就仅仅隔了一个楼层,心里该会是什么想法? 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她看到是一个陌生电话,直接挂断电话,偏偏那电话还不依不挠地响,她只好接起来,还没开口听见那边一个女人的声音,“林小姐,听说你回来了,恭喜恭喜,你的身体应该比从前好些了吧?” 林思涵皱眉,“你是谁?” “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钟铭儿啊,大半年前一次聚会上我见到你,特地存了你的手机号码,不过看起来,林小姐你并没存我的号呀。” 原来是她。 林思涵对这种人并没什么好印象,“说吧,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合作吧,林小姐,我知道之前顾烟然一直代替你和白先生在一起,我恨她入骨,我们一起对付她好了。” 钟铭儿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意图。 林思涵蹙眉,没有即刻给出答案,她看见医生已经看完病走出来,对电话匆匆说了句“再聊”,就挂了电话朝医生走过去,“医生。我爱人现在怎么样?” “幸好没有内出血,但是受的伤不轻,得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他是被谁打的?到这种程度上,施害者可以承担法律责任了。” 医生极为严肃地道。 林思涵笑了笑,“谁敢这么打他?就是他出去找女人了,公公生气了,一气之下想打断他的膝盖骨。让他别这么花心了嘛。” 听到这样的解释,医生对白雁翎的同情少了些,转而对她的同情增多,“可以办出院手续了,既然别让他到处跑,就在家里安心养着吧。” 林思涵应了,命管家带人把白雁翎送回了新家。 她第一次来自己和白雁翎的新房,环顾四周没看见顾烟然留下多少痕迹。心里刚高兴,一走进卧室看见床头挂着的那张两人的照片,不断亲昵,甚至有些奇怪,可看在她眼里就是不舒服,她立即对旁边的佣人说:“把床头的照片取下来,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谁敢取?” 一直闭着眼睛的白雁翎忽然出声,他看都没看林思涵。躺在床上说:“那照片永远都挂在那,谁取下来,他就别想待在江山市。” “……先把照片放在那吧。” 林思涵忍着气让佣人出去,刚想在床边坐下来,白雁翎却四处看了看,“她呢?” “你说谁?” “马秀秀,对,是这个名儿。” 他想了想。对门外候着的佣人说:“把马秀秀叫过来,今晚她陪我睡。” “白雁翎!” 林思涵气得站起身。 第82章 他终于出手 “你不要忘记,我才是你的妻子!” 林思涵觉得他实在欺人太甚,“她如何能和我比?不过是个低贱的小丫头而已,我刚回来你就要她和你睡觉?电视剧里都没这么演的!” 白雁翎躺在床上听完她的怒喝,视线已经转向窗外幽沉的夜色,“温柔一点的女孩子,说话应该不会这么大声吧?” “你……” 林思涵被他一噎,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又听见他说:“把她叫过来,你在这,我睡不好。” “我告诉你,你也别太过分了……” “林思涵。” 白雁翎目光沉静地望向她,“你说的对,其实我刚刚是过分了。” 林思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听见他说:“按照合同上的约定,我们三个月的时间也快到了,到时候自动解除婚约也行,我何必把你逼得太紧。” “那份合同是你和她签的,不是我本人签的,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林思涵失控地喊出声,“你别妄想逃开我,我就是要捆,也要和你捆一起一辈子!” 白雁翎的眉心陷入深渊,“我现在走不了路,被打的至少要躺个好几天,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搞得这么难看,以后呢,我一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就跟我爸说,让我爸来打我?是啊,这样不错,干脆把我打成残废,要么直接做成人彘,这样,我就能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林思涵,你真的愿意这样吗?” 林思涵眼底有泪珠打转,她不发一语,转身走出了卧室。 马秀秀在门外候着,面上小心翼翼,眼底早已攒动着激动的火光。 她看见林思涵面色难看地走了出来,拿眼睛觑着她,“还不滚进去?” 她立即低声应了,走了进去。 林思涵站在二楼楼梯中央,随着身后卧室的门关上,心中依旧堵得不行,干脆让所有佣人站到一楼的客厅中央,听她训话。 “真以为现在是古代呢,丫鬟爬上少爷的床就能当姨太太了?” 她冷笑,“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通房丫头?没名没分地跟在少爷身后的,到死都低贱看人脸色的这种女人就是通房丫头!我告诉你们,别看到一个不知廉耻的讨了我老公欢心了,就以为自己也能有样学样,我就在这放话,她做不了多长时间就被撵滚蛋!到时候不管哪家的人要收佣人,听见她这样的不仅拒之门外,还是要啐两口的!至于后来也想照着学的,我告诉你们,谁先来我就把谁扔到红灯区,既然那么喜欢卖,就干脆地把自己脱光卖了好了!” 所有人低着头都不敢说话,林思涵胸口起伏,稍稍觉得顺畅了些,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心口烦躁,直接摁了母亲的来电,发短信推说自己睡了,明天再回过去,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翻到通话记录,给钟铭儿打了电话约现在见面,后者爽快地答应了。 她匆匆离开后,客厅里死人一般的静默终于被打破,年长管事的佣人让所有人该休息的休息,还要做事的做事,小然听见几个佣人在碎嘴,“马秀秀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怎么地就爬上了少爷的床,晚上为了她还故意和夫人抬杠,她真是时来运转了。” “可不是,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也没身段,趁少爷喝醉酒了动的手,呸呸呸!真不要脸!也奇怪了,其几天夫人和少爷关系还那么好呢,怎么突然一切就都变了?” “就是,我看夫人和之前也不一样,突然一下子变厉害了呢,哎,一想到以后要为马秀秀做事,我心里那个不爽的!” 有艳羡,有嫉妒,有不屑。 小冉默不作声地拧了抹布擦地,还是被其他佣人注意到了,“小冉,你不是和马秀秀住一起吗?她这么厉害,你要不要也学她这样上位?我觉得你比她长得可漂亮多了。” 对于马秀秀的事情,小冉不想多做评价。 只是因为她,原本温馨和乐的气氛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空气里刺破天际的酸气和各种恶毒的谩骂。 她因此,真的很不高兴。 - “对,先从林家的房产查起。” “我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还想不想做秘书这份工作了?” “她不会有事的,林思涵不敢。” “这件事不用找他,我能找到她。” 在白雁翎低沉悦耳的通话声中,马秀秀几乎是踮着脚走进来。 从前,她是配角,只能看着主人公进进出出这里,当有一天自己成了主角,她觉得惊喜来的太突然,差点闪到了她的腰。 “少爷……” 她轻轻喊了一声,如今这称呼了赋予了些许暧昧的含义,她被自己的声音羞得脸色发红。 白雁翎抬眸看到他,又和莫寒说了几句话才挂了电话,朝她招手,“过来。” “少爷,你脸色不太好,我让厨房给你煲点汤吧。”她关心地说。 “煲点汤”这三个字在他已经钝化的心口又是一次毫不留情的刺激。 她亲手煲的汤那么好喝,他才喝过几次? 眸光微闪,他未等低落的情绪如潮水般湮没他的心口就及时刹闸,摇头,“不用了。” “那给你倒点清茶吧。你刚刚受伤了,也不能喝咖啡那些东西。” 白雁翎这次没有拒绝,他想到他需要这些东西,点头,“麻烦你了。” “少爷你客气了。” 马秀秀浅笑了一下,出去后不久给他端了杯清茶到床头,白雁翎端起,吹了口茶面上的浮叶,盯着她,“马秀秀?” “对,这是我的名字,很土……”她很不好意思。 他摇头,“坐吧,我们好好聊聊。” 他其实脸色很难看,眉宇间不时轻蹙,显然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偶尔还要咳嗽几声,马秀秀其实非常担心他会不会咳出血来。 他却坚持让她坐下来,问了她不少情况,她都一一应了。 “秀秀。” 他的语气很平静,十分亲切,却又把握在非常恰当的位置,避免了旁人想入非非的可能性,“一直关着你,是我父亲的意思,我本来就想趁个机会让你自由,现在虽然是让你顶着林思涵的压力才能把你放出来,不过至少,你有选择权,可以离开这里了。” 离开? 她从没想过离开。 “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惊慌失措。 “你现在还是个清白的小姑娘,那天晚上,我们都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当然,以后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白雁翎耐心地给她分析着:“我刚刚问你家里的情况,知道你父母在家里务农,下面还有一个正读高中的弟弟,你也才十九岁,初中念完书出来打工的,我可以资助你去成人大学学习,考取文凭,英语我也可以找以前的老师专门教你,等你有了一技之长,就可以去找工作了。” 她愣愣地听着白雁翎的话,惊愕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爷,我不懂……”她摇头。 “不,你懂。” 他认认真真地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你想改变你的命运,我看的出来,可是,你总得明白,这世界上从无捷径可走,我们每个人所能得到的,也都是欲望和自身能力相互博弈和妥协的最终结果。” 这话深了些,他看着她茫然的眼睛,干脆爽快地道:“所以,我们之间绝不会有任何可能性,我不会喜欢上你,你也不能妄想得到超出你本身能够到的东西。” 这下,她终于听懂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少爷,我知道是我上次的行为让你生气了,你别放在心上,我……我只想好好地跟着少爷,服侍少爷,少爷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求。真的……” 白雁翎叹了口气,多余的话不再说。 “你帮我找个轮椅过来,我要去书房看书。” “是。”她哭唧唧地,忙不迭地应了。 - 晚上十一点,市区里各大餐厅陆陆续续地在打烊。 林思涵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之前,嫌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才推门进去。 正是各大学期末考试的时候,咖啡店里坐了不少熬夜复习的小情侣,那些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在林思涵看来颇为碍眼,她环顾四周,很快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钟铭儿,迈脚走了过去。 钟铭儿好歹回去换了身衣服,只是脸上的浓妆未卸,林思涵直接穿着不甚合身的旗袍来的,两人和环境格格不入,刚落座引来不少学生的目光。 “要喝咖啡吗,林小姐?” 钟铭儿手边点了杯拿铁。笑着问她。 “钟铭儿,我们不是可以坐下来谈笑风生的关系,要是从前,你都不配和我说话,现在我给你这个面子,你直接别说那些废话,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 林思涵离开白家前心里还呕着一口气,此时把怒意全都撒到钟铭儿身上。 钟铭儿脸上的冷意一闪而逝,依旧好声好气地道:“说我是什么打算,不如分析分析钟小姐你是什么打算。” 她继续道:“你现在回来了,顾烟然肯定藏在你手上,白先生不是那般好哄的,现在这个情势,他肯定知道你不是顾烟然了,你想拴着他不让他跑了,就自然要把顾烟然拿捏在你手心里,只是我可以告诉你。白先生那么聪明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此外,不止一个人在查顾烟然的下落,时宏科技,白先生的好友时见深也在查顾烟然的下落,他这种手里掌握大数据的人,我猜不到三天,顾烟然到底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就会水落石出了。” 林思涵心里本就不踏实,现在听她这样一说,不免坐立不安,脸上还强自镇定,“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他们现在的矛头都在你身上,你只要把顾烟然交给我,让我看着就行。我对顾烟然的恨绝对比你多十倍百倍,她在我身边绝对过不了一天的安生日子,你越快把她转移到我这里,你就越安心。” 林思涵盯着钟铭儿,见她一脸自得的样子,觉得可笑,冷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钟铭儿,你以为我是吃素的,这样的事情你能分析到,我却想不到?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钟铭儿面色沉下来,“林小姐,你也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要不是托生在有权有势的娘肚子里,你还不一定有我混的好!如果你不配合,我告诉你,大半年前那件事,我可是全部看见了!我完全能做证人让你入狱。你信不信?” 大半年前的事情,说来说去不过那一件事情。 林思涵不吃她这一套,唇角的笑牵的诡异,“有本事你就告发我,报警打官司,全都给我来一遍,要是真的能告倒我,算你赢。” 她在白雁翎那受了不少气,现在好歹出在了别人身上,心情舒畅许多,拎着包款款战起身,“我还以为你能跟我说些有营养的,结果不还是想空手套白狼?钟小姐,以后不用见面了。” “等等!” 她着急出声,引得周围的人全都看向她俩。 钟铭儿自从听着白雁翎说了那些话,其实心里也乱七八糟,像只无头苍蝇。 她刚才回家的时候,不小心听到韩父对着还在床上修养的韩青枫破口大骂,说誉仁濒临破产,即将上市的韩氏企业也受到沉重打击,言语间似乎有要换掉她这个未婚妻的意思。 最可恨的是,韩青枫听着他的训话,全程保持沉默,丝毫没有为她辩解出头的意思。 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如今,西瓜没有,芝麻也就要没有了,这一下子让她方寸大乱,急匆匆换了件衣服出来,脑子轰轰乱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都是顾烟然害的自己,她要先把顾烟然狠狠折磨一顿,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所以现在,她不能放弃抓住林思涵的机会。 手机救命般地发出“叮”一声响,她看了眼屏幕,对着已经准备离开的林思涵急急地道:“我刚刚收到了白雁翎要对江山市北区‘皇城花园’那块地竞标的消息,如果再晚一点,也许就能查出他对那块地的报价。” 转过身的林思涵心里一动,复又慢慢地坐下来。 她说:“你说。” “我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套住男人,并非只有拿捏他喜欢的女人才行。”钟铭儿心定了下来,“你得知道自己嫁的男人毕竟是江山市首屈一指的地产开发商,江山市北区刚被上面递下来的文件设为新区,白先生一早前就对新区的地产非常关注,他对这次竞标的地非常有信心,一旦谈成就是数十亿的利润,而这还只是开始……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吧?” “你是要我,用这个来要挟他?” 林思涵喃喃自语,话语间已经有了想法,她说的很对,女人能要挟男人多久,何况白雁翎身边莺莺燕燕这么多,早迟他要把顾烟然忘记的,可是金钱和利益不会,她要是以搅黄这个开发案的筹码来威胁他,比用顾烟然要挟他可靠的多。 想到这,顾烟然倒也是不轻不重的了。 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你说你能拿到报价?就凭你?” “我当然不行,但我有人啊。” 钟铭儿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我有个心腹,勾引到了白先生的好朋友时见深,这才知道两个人之间闹了些矛盾,现在,我的人正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你想想凭着时见深手里的数据,想从白雁翎那窃取报价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林小姐。我劝你和我早早合作,你告诉我顾烟然在哪,我告诉你报价信息,。不然,开发案很快就要举行竞标会,到时候时限一过,你手上的筹码就不多了。” 林思涵仍在犹豫,“你让我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说着,她拎着包走了。 钟铭儿看着她的背影,心底的烦乱终于消散了些,不忘记打电话给杨雅萱,“你这次终于做了点事情出来,一定要好好勾着时见深不放,把我要的信息都给我。” 杨雅萱听话地应下来,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到一边,看着时见深。“鱼儿上钩了,估计明天就能得到顾烟然藏身的位置了。” “用的什么方法?” 时见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站在一边的她。 杨雅萱笑了笑,“我跟钟铭儿说,我把你迷的神魂颠倒的,你什么都愿意帮我做,什么都听我的。” 他挑眉,“总之,先把地址套出来,报价这边,随便给一个就好了。” “你不生气?” 杨雅萱有些好奇,“我还以为我说这些……你又会嘲笑我自作多情。” 他没回答。 杨雅萱也沉默了片刻,还是问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吧。” 她抑制不住好奇心,“你……你和顾烟然究竟什么关系,或者说,你对她是什么想法?看上去你们才认识没多久,怎么感觉。你对她很上心呢?” “你想多了,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对她也没任何想法。”他把电脑阖上,“我只是想获得一个真相。” 比如,那天撞他的人,那个肇事者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的目的如果是白雁翎,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让雁翎爱上顾烟然吗? 不,这太简单了。 他的目的绝不止步于此。 他望着室外的沉沉夜色,自言自语道:“算了,其他的事情不想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雁翎他会怎么找她。” - “林家这些年购置了七幢别墅,五处居民小区,两栋大楼。” 莫寒把查到的资料通过传真的形式给白雁翎发过去,并在地图上标注了地点,“要是夫……要是顾、顾小姐被林小姐关起来了。我觉得,被关在小区里的可能性最大,只是,是哪一处的小区?是哪个小区里的哪一栋哪一单元,又是哪一层,房间号是多少……这也太难查清楚了。” 白雁翎仔细地看过他发来的每一份资料。 他拿出钢笔,还没在上面写些什么,听见莫寒的丧气话,平静道:“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东西都是通过查就能查出来的。” “那怎么办Boss?顾小姐要是一直被林小姐关着……哎,我脑子都糊涂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莫寒一开始接到他的电话时,以为他真的要进军文艺界,在和他讨论剧本,没想到现实里真的发生这种事情。 顾小姐是假夫人,不,不对,对Boss来说是真夫人;林小姐是真夫人。可在Boss眼里才是假夫人…… 他现在头疼的很。 然后他听见Boss说:“有些事,通过数据可能很难查出来,可通过人心,一定能找到根源。” “什么意思?” 白雁翎示意他先闭嘴,在安静的书房内,他捏着钢笔,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二十七岁。 在想象中,他仿佛逐渐剥离了自己的外壳,从一层一层的嵌套中脱离出来,变得年轻,变得气盛。 一直到他二十岁,大二的时候。 林思涵那时候才高二。 白夜傅跟他说:“涵涵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雁翎,和她结婚我们会很放心,这也出于现实和家庭的考量。” 母亲王静那时候还没去世,她对儿子的想法很不理解,“涵涵。这么温柔可爱的一个姑娘,你怎么会……怎么会不喜欢呢?” 时见深大学的时候,曾经回过一次江山市,深夜里和他喝酒,还不忘记感叹道:“爱情这个东西……其实可以发生的很快,你要知道,一个英俊男人,一个漂亮女人,两个人之间很容易就产生那种荷尔蒙的吸引,然后坠入爱河,然后深深相爱,终有一天,又会因为荷尔蒙的消失,要么把爱情变为亲情,要么,就彻底拜拜。你别看《泰坦尼克号》里面男女主爱的死去活来的,没有小李子那张脸。没有温斯莱特的气质和容颜,两个丑逼在船上相遇,能擦出鬼的火花啊。” 所以……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就是和林思涵产生不了爱情? 他也想寻求答案,在二十岁的某一天,他产生了想要了解林思涵的冲动。 反正大二也闲着没事,他在一中下晚自习的时候,偶尔会开车到门口抽烟,也不一定是为了见到她,却无意中探询到她的一个秘密-- 她走到校门口,时常有管家接她,手里抱着毛茸茸的东西,也许是一只小猫,或小狗,或其他。 她一脸欣喜地接过来,然后,他再也没看到那些小动物出现在她的怀里过。 那使他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跟在她家的车后面,一直停到某个小区里,她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狗和管家上了楼,不多时管家下来,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 等他走到垃圾桶旁边,借着手机的电筒看清垃圾桶里的东西时,不信鬼神的人,居然吓出一身冷汗。 --这样温柔、乖驯,拼命压抑自己真实性格的人,背地里,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放松自己,以解除在学校高压下的那种痛苦…… 所以从此以后,他对“温柔”这个词产生了深深的阴影,也自然愈发地想和林思涵远离。 现在回想起来,他能很明确地分辨出,和他去领证的是林思涵,给自己下药故意倒在她身上的,是顾烟然。 林思涵从未能近的了他的身。 他很轻易地却和顾烟然发生了关系。 从那一刻起,也许他心里的某种潜意识就告诉自己,自己讨厌却无法抗拒的,明明想要摆脱却逐渐抗拒的…… 自始至终,都是顾烟然,和林思涵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就是不喜欢林思涵。 而爱情,至少在他身上,原来并非这么轻易地就能发生。 想完这些问题,他忽然全身一松,趁着自己的记忆即将回溯到二十七岁之前,他努力地想了想那个小区和那栋楼是在什么地方…… “倾城别苑。” 他念了出来,并用笔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地方,“16栋,哪层楼不知道,哪一层都找一遍,听到了吗?” 莫寒惊了,“还有这种操作?Boss,原理是什么?” 原理就是他爱她。 他不希望她成为下一个,可能被林思涵虐待的对象。 “去查,先从这里查起,现在!” “是的Boss!” 白雁翎苦于浑身上下所带来的痛楚,也无法站起身,却还是说:“你先去,我稍后跟你一起去。” - 顾烟然被佣人带回来后,脖子又被狗链牢牢拴住。 关键,那个佣人有了之前在医院里的教训,现在对她根本就是寸步不离,几乎就坐在她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到后来,她自己也觉得无聊了,拿起手机玩起了欢乐斗地主。 顾烟然只好在床上躺着,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逃脱的办法,看起来像在挺尸,其实脑子里在飞速转动着。 突然,有人按了门铃,把她们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那佣人嘴上叨叨着:“谁会这时候按门铃,都十一点多了……” 她回头,疑惑地看了顾烟然一眼,看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把之前准备过的胶带扯了一块封住她的嘴,“你千万别叫,不然,小心我打你!” 顾烟然点点头,门外的铃声又想个不停,佣人说着:“来了!”一边往外走去。 过了好一会。 仿佛一切都静止下来。 她没听见什么声音,也没看见佣人回来。 顾烟然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 时间快到十二点,时见深看着今晚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准备让苏墨和杨雅萱回去,杨雅萱却忽然摇了摇手机,激动地对他说:“拿到了!林思涵刚刚给钟铭儿发了条信息过来,告诉她顾烟然藏在哪。钟铭儿让我现在就把顾烟然接到她指定的地方去!” “快去救她,就现在。” 办公室几个人都激动起来,杨雅萱到楼下开车,苏墨扶着时见深往下走,有些担心,“林思涵松口松的太快了吧,时先生,你刚刚随口给她的那句报价,她要是查起来,可能很快就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了。” “所以现在赶紧把顾烟然救出来。” 事不宜迟,时见深被苏墨扶着走出时宏大厦,深夜接近凌晨的点儿,路上空旷安静地看不见人影,苏墨操控着方向盘一路疾驰,不知道自己手心早已沁出了汗。 “她会不会放出假消息?”杨雅萱有些不确定,“倾城别苑16栋17层,这个消息要是不准……” “现在想这些没用!” 时见深很坚决。尽管他的额间也逐渐沁出冷汗,“我们得先去那看看,苏墨,开快点!闯红灯也到达,听见没有!” 苏墨不做声,车速却已经飙到了连杨雅萱都已经呼吸困难的地步。 直到到达倾城别苑小区门口,苏墨和杨雅萱搀着时见深快步往里走,即将到16栋时,苏墨一颗心往下沉,“糟了,有人先到了!二时,你看前面!” 三人往前看过去,正好看到一辆车停在16栋住宅楼门口,一个人已经出来,好像正在扶车后座的人下来。 “不能让他们抢先,我们过去!” 时见深暗恨自己如今腿脚不便,看着身旁两人。“敢不敢?” “去吧,被打我也认了,就当赎罪了。”杨雅萱心里害怕,却还是坚定地要走过去。 “别说了,走吧!”苏墨道。 三人快步走过去,还没动手,时见深忽然轻唤了一声,“雁翎?” 白雁翎刚被莫寒从车里移到平地上,他坐在轮椅上,看到时见深,脸上倒没有惊异之色,“阿时。” “你怎么?” 时见深震惊地看着好友,“……怎么……” “先别说这个,你来了也好,帮我一层一层地敲门,我要把烟然找到。”白雁翎道。 时见深笑了,心彻底放下来。“没事,我已经知道她在哪一层楼了,既然你在这,我就放心这地方大抵是不错的了,走,我们去17楼。” 五个人一起上了楼梯,人多了,大家的心里都踏实了。 “你怎么查到的?”时见深问。 白雁翎一直仰头盯着向上跳跃的橘黄色数字,“动脑子,不是只有数据会说话,像你,永远不懂我在说什么。” “你可拉倒吧。” 两个人稍稍斗了斗嘴,电梯里的气氛活跃不少。 随着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几个走出去,一眼看到正对着电梯门的一处住宅,大门敞开着。 几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白雁翎和时见深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往里走去。 却早已空无一人。 苏墨找到顾烟然的手机。拿给白雁翎看,白雁翎的面色全然凝重下来,“这是她的东西……” 莫寒注意到床边的狗项圈和狗链,试着过去摸了摸,“可能……可能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 连受打击,白雁翎已经支撑不住,浑身上下的痛楚搅弄他清醒的一直,让他再次晕了过去。 时见深面色苍白。 “先把雁翎带回去,让他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我来负责。” 他吩咐着莫寒和苏墨先把白雁翎带回去,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半晌没说话。 杨雅萱站在他身旁,心情也沉到谷里。 “时见深,你还好吗?”她担心地问。 时见深沉默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摇了摇头。 “他终于要出手了。” 他自言自语着,从未感觉有什么事情比现在这一刻的情况还要棘手。 第83章 她环着无望自楼台坠落(一更) 白雁翎躺在床上,曦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射进他的脸上,他紧阖的眼皮动了动。 他慢慢睁开双眼,一片朦胧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 脑海里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自己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 他双眸猛地瞪大,想起身,却因为身体内部的隐隐作痛,又颓然地倒回了床上。 “雁翎,你醒了?” 时见深现在走路已经不需要拐杖,只是步速极慢。 他走到白雁翎床边,扶他起来,并吩咐佣人,“给你们家少爷端一杯水过来。” “阿时……” “你别这么激动,慢点说话,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时见深把水端过来递给他,先看着他喝了几口水,才说:“你已经睡了三天过去了。” 三天? 白雁翎心口直直下坠,“有没有她的消息?” 时见深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主要是,我们连抓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白雁翎沉默着,黝黑明亮的眼珠也失了生气,掀被就要起身,被时见深按住,“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雁翎,我拜托你冷静一点,找不到人,也没有任何线索。你就算拖着病身去找,能找出什么头绪?” “那也得找,找不到就不找了吗?我不说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单说她就是一条人命,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我们不应该负责?我得去找她!” 他闷着声把被子掀到一边,时见深叹气,“我并不是不让你找,我帮你找,你看看你昏一次三天才醒过来,要是找她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我担当不起,你真以为自己是块钢,怎么折腾都没感觉吗?” “只让你去我不放心,对了,我们应该报警!三天了,她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去寻求警方出动帮我们找到她……” 时见深打断他的话,“不行。” 他眉头深深拧紧,“为什么?” 时见深咽了口唾沫,觉得有些难以解释这个问题,却还是慢慢地说:“顾烟然小姐……某种程度上已经死了……你别激动,我话不是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从身份上来说,她已经被相关部门标记为‘已死亡人口’,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 警察要是知道我们要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说实话,找寻力度肯定没有活人来的强。即便我们坦诚她现在还活着,你觉得警察有耐心听这个颇为离奇的故事吗,就算听完,你觉得他们相信多少呢?” 白雁翎闭上眼,靠在床头,“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一个“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什么,让她不愿告诉警察,自己其实还活着的消息呢? 可不管怎样。 “那也得找。”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当然要找。”时见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里,抽出片刻,还是说道:“雁翎,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其实我早就知道顾烟然的真实身份了。” 白雁翎听了,似乎毫不意外,“我一直知道,你们两个有事情在瞒着我。”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时见深言语之间不无歉疚,“我比你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从那次我被撞车开始的,你还记得吗,出事前我给你打了个电话。” 白雁翎点头,他对这个节点的印象颇深。 “之所以会撞车,我醒过来之后分析了……是因为之前我已经发现顾烟然的真实身份,那时候她在街上,好像在做类似推销的工作,被一个女人欺负……” 时见深看着好友的目光冷冽下来,连忙补充:“我当然上去帮她了,可事情不也明了了?哪有一个大小姐会在街头这么狼狈地被人欺负的?我问她真实身份是什么,她不肯说,所以我干脆带她去见你,这路上就遇到了车祸,你说,这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些。” 白雁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那个撞你的人,是因为担心你可能泄露她的身份,所以铤而走险去撞你,让你的意识陷入模糊?” “我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顾烟然几乎毫发无损,对不对?这就是很有力的证据,但后来,我觉得那个人想对付的人其实是你,为了能找出这个人,我和顾烟然在病房里商量过,我帮她保守秘密,一来,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二来,她的确不想让你知道……她不是林思涵的事情。” 时见深耸了耸肩。“有一次你来,那天我们的确是在病房里……” “你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向我坦白她真实身份的事情吗?” 白雁翎已经转移了对事情的关注点,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时见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从两方面来说,她之前应该是受了林思涵的委托,不得不掩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因为林思涵的要求,她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如果是因为她自己……也许,她宁愿用‘林思涵’的身份和你相处呢?” 他回想之前查到的资料,“你知不知道顾烟然以前叫顾成秀,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后来被一家姓顾的收养,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闹出了很轰动的一件事……后来出省念大学,也是这一年才回来的。作为‘顾烟然’的时候,她可能因为过去背负了太多本不应该她承受的东西,她觉得这样实在辛苦,时隔出事的时候已经七八个月,她都不愿意去警局恢复身份,也许作为‘林思涵’的时候,她和你在一起更轻松些。” 他望见好友的脸色迅速黯淡下来,垂下眼帘,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怎么了,雁翎?” “我就知道……” 白雁翎的眉头深锁,喉咙发梗,“我就知道她……我真是太想当然了,我以前和她说父亲的事,她劝我的时候,我总说她不懂,我真是混账……她出生在那种地方,能懂吗?” 时见深一时也没了声音,只轻轻拍着他的肩头,“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她是以林思涵的身份在和你相处。” “她高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雁翎刚问了一句就止住了话头,“这种事,我亲自问她比较好,我不想从别人的口中才能听到关于她的事情,再也不想。” “那下次再见到她,你会生气吗?”时见深问道:“我指的是,她装作林思涵靠近你,你会觉得她是在骗你吗?” 白雁翎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眸,一瞬间周围有些发红。 他却笑了,望着好友,“你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生气吗?” 时见深默然。 “也许我们应该查一查,你们白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从那些人可能的人入手……” “我父亲二十岁来到江山市,二十五岁开始创业,一直到现在近三十年,短短几十年就在这里崛起并站稳脚跟,就算明面上没和谁撕破脸,暗地里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或让多少家红眼,这样查,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白雁翎摇头,心已跌落谷底,却发现谷底再次开裂出一条缝,让他整个人都往无底深渊里下坠。 “阿时。” 他忽地无力地看向远处,“如果照你所说,那个人的目的在我,那大概……” “大概以后,我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 林思涵一大早约钟铭儿见面,刚见到她就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 “贱人!我昨晚刚告诉你地址,今天一早顾烟然就不见了。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 钟铭儿完全被这一巴掌抽懵了,“怎么可能,我一收到你的消息就给我的心腹发了短信……难道是她?” “你的心腹什么时候背叛的你都不知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林思涵冷笑,“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只被我玩弄在鼓掌里的蚂蚁,你想翻身,门都没有!我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你指使的,你也要受着你那份惩罚,韩家现在岌岌可危,对于你这种不知哪来的野鸡就更看不顺眼,所以我特地做了个顺水人情,介绍了江家的一个名媛给你的未婚夫认识,你现在回家,也许还来得及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 你就是一只被我玩弄在鼓掌里的蚂蚁……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钟铭儿想起来。自己得知顾烟然还活着的时候,心里也曾经这么想过,只是,还没等她把顾烟然怎么样,自己早已被别人视为可以搓扁揉圆的蚂蚁,尽情地在地上践踏了。 “你胡说,青哥,青哥不至于这么对我……” 她嘴上还在逞强,却已经匆匆转身,在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回家,刚到韩家没多久就看见韩父在对韩青枫呵斥,偌大的客厅里,韩父和韩家主母坐着,韩青枫低着头站在一边任由两人斥骂。 “为什么要得罪白雁翎,为什么要得罪白家?” 韩父气得不打一处来,我不知道上次你是怎么惹怒到白雁翎的。几天之后誉仁的资金链就出现问题,后来审查厅的人也不知听了什么风声过来,一查就查出誉仁账目上的诸多问题,之前的那个刘蒙早就跑路走了!我说为什么白雁翎要和你一起竞争收购誉仁呢,他根本从来没有要收购誉仁的打算,就是想看着你往下跳呢!现在好了,誉仁破产,账目被查封,我们名晟的上市也因此受到阻碍,你知道损失了多少钱?把你从那种地方带回家,是为了看你烧钱玩的?” 韩母连忙安慰自己的丈夫,心里却对这个私生子的处境感到痛快不已。 她软声说:“孩他爸,你也别生气了,青枫有什么错呢,他回家那么久了,一件有建树的事情都没做。当然急着想做出点成绩来,也无可厚非嘛,但可恨之处不在他,就在他那个未婚妻上,要不是她一直怂恿着青枫早点拿下誉仁,青枫也不至于那么轻易着了别人的道,现在韩家损失多少都是小的,要是让那个来路不明的未婚妻一直跟着青枫,让他受别人耻笑,这一辈子就完了。” 钟铭儿心中恼恨,这女人煽风点火的水平她真是自愧不如,连忙快几步走上去,“青哥……” 韩父看见她,直接冷喝道:“谁让你回来的,还不走?” 韩母在旁笑,“回来了也不先和我们打招呼。直接去找青枫,钟小姐,你这些年的修养是被狗吃了吗?” 钟铭儿还没走到客厅,尴尬地立在原地,不敢直接称呼爸妈,只好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叔叔阿姨”。 她一直拿眼瞅着韩青枫,渴望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他却一直低着头,压根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 韩父从鼻腔里蹦出一个“哼”,“我们无德无能做你的叔叔阿姨。” 韩母笑道:“钟小姐,你应该来这不久了吧,相比也听到我们和青枫谈心的内容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青枫和江山市的一个江家的名媛见了面聊了聊,对彼此都很满意,已经在挑日子看什么时候能结婚了,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毕竟做父母的,谁不喜欢身家干净门当户对的。” 韩父也跟着说:“你要是懂得见好就收,我们会给你点遣散费,当做你这些年为青枫做的那些事的报酬。” 遣散费? 钟铭儿身形不稳,差点倒下来。 这是把她当做保姆打发了吗? 从八岁开始到现在,她一直跟在韩青枫身后,十五年……整整十五年!这家人是没有感情的吗,对她的付出都看不见吗? “青哥,青哥,你说说话!” 她焦急地向韩青枫喊,只看见他稍微动了动,只是望见父亲那双严厉的眸子,他立即又低下了头。 她怎么会看上这种没用的东西! 她恼恨地想在韩家闹上一出,韩母早就看出她的打算,在韩父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韩父立即大声叫着佣人,“把她赶出去!我们韩家见不得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留在这!” “韩青枫,你有种就把我留下来,留下来!” 她大声叫嚷着,却还是被韩家人赶了出去。 她整个人混混沌沌地离开了韩家的别墅,往街上走,心里还没弄清楚一切怎么会发生的这么快,就看见了杨雅萱。 杨雅萱似乎早就站在这里等着她,看她过来,冲她点了点头。 “你这个贱人,你居然背叛我……你背叛我!” 她疯了一样地朝她冲过来,想把她的脸挠个稀巴烂,直接被杨雅萱推倒在地上,疼地直哆嗦。 “钟铭儿,你能不能别这么执迷不悟?”杨雅萱看着她,冷声道:“我倒是想背叛你呢,昨天想去找顾烟然,结果她已经不见了--她被不知名的人给带走了,到现在生死未卜,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钟铭儿在地上缓缓爬起身,听见她的话笑起来。 这是她今天到现在为止,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冷笑,“那我希望她被人带走后先奸后杀,被拍裸照,到死都被人唾骂,哈哈哈……” 杨雅萱如今听见她这样恶毒的话语也不禁皱眉,“钟铭儿,你给自己积点德吧,她如今生死未卜,我倒是劝你为她祈祷,别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钟铭儿敛了笑,“你让我为她祈祷?我是圣母啊,她把我害成现在这样。无家可归,一无所有……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是我的克星!” 杨雅萱叹气,“钟铭儿,你冷静点,仔细想想,每次你想害她,可有一次是得逞的?反而把你推向更糟糕的境地,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钟铭儿嘴角扯着,“我说了啊,因为她是我的克星,不是我把她打倒,就是她克死我,我们就是这样的死对头。” 杨雅萱摇头:“又或许,你应该想想从前的事。你们是不是真的闹到这种死对头的地步,既然你想害她总是让自己更惨,为什么不试着反过来,你如果求着她原谅,会不会际遇比从前好些,至少,你心里快乐些。” “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说这些圣母的话来膈应我!” 钟铭儿走过去也狠狠推了她一把,继续在街上游魂似地走。 我没有对不起过她。 从来没有。 她心里越这样说,某个地方就越疼的厉害。 顾烟然去死,去死去死! 到最后,她头疼欲裂,也不顾众人目光,直接在街上狂奔起来,还一边喊着“去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等她反应过来,看着四周。才发现自己站在和韩青枫订婚的那一晚的酒店旁。 那时候,她还是被韩青枫捧在手心里的……她穿着很华贵的礼服,在众人的真心或假意的祝福中,韩青枫为她套上了戒指。 有两个月吗? 没有吧……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鬼使神差地,她走进了酒店,走到电梯里,摁了顶楼。 今日顶楼的风很大,才早上九十点钟,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她有些热了。 她走到上次的栏杆前,往下看,下面还有一个台子,台子下面,就能看见遥远的地面了。 所以说韩青枫真蠢,上次她假意要跳楼。坐在栏杆上,是因为下面还有台子托着,她根本死不了。 想到这,她笑了笑,脱下高跟鞋,还像上次那样坐在了栏杆上。 她本来只是想坐在上面吹吹风,脑海里却不时地闪现杨雅萱的话,心里一下子异常烦躁,终于忍不住把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外界呼喊:“顾烟然,我没有对不起你过,一切……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话是这样说着,脑海里却一下蹦出昔日的一个画面。 刚刚过完年,外面还张灯结彩,教室里却凄凄惨惨戚戚,除了后面的标语和前面的横幅。那些为高考喊话的激励言语,其他的都惨淡无比。 钟铭儿看见自己那时正在桌子上写一道数学题。 都高三了,她的三角函数还是差的一塌糊涂,韩家可不会出钱帮她找补习老师,她只好费劲地自己去解这个问题。 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她转头,看见顾烟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皱了皱眉,“怎么了?” 顾烟然因为打扰了她的复习时间,非常抱歉,但脸上的焦急却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她脸上,“铭儿,你能帮帮我吗,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随着顾烟然走到走廊,走廊的窗户没关严实,露出的一条小缝不断吹着寒风。顾烟然把窗户紧紧地关上了。 “家里没钱了……还有半年就高考,成实也是要中考的时候了,他现在忽然生病……关键,我爸种庄稼时被蛇咬了一下,现在也躺在医院里呢。” 顾烟然的手冻得通红,双手不停地搓着掌心,脸色难看,“爸妈要把我嫁出去,村里一个四十二岁的鳏夫,说那彩礼钱至少也有十万,可以帮家里度过难关,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嫁给他……要是这样,真的还不如嫁给成实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眉头也皱起来,“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说到“其他办法”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顾烟然眼皮跳了一下。本来就小的声音更压低了,“有个人不知道怎么地找上我,她让我,让我去做件事情,就能挣到钱……” 说着,顾烟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她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一下子心惊肉跳起来。 “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摇头,“这样吧,我帮你问问青枫,他肯定能帮到你的,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没什么大事。” 顾烟然感激地谢过她,两个人手拉着手回去,她不忘记提醒她:“高考完就别认你那吸血的爸妈了,他们把你领回来后。除了压榨你,还做过什么啊?” “你说的对,我一定要自力更生,谢谢你,铭儿。” 顾烟然笑。 两个人坐前后的位置,钟铭儿在前,顾烟然在后,她开始继续对付那道三角函数题时,顾烟然又戳了戳她的肩膀。 她不耐烦地回头,却看见她递给自己几张纸,“三角函数的典型题目,我总结出来了,给你的。” 她很自然地接过来,“谢谢你,烟然。” 那天她回家,本来是要把这件事告诉韩青枫的。 只不过韩青枫也找了几个关系好的男同学回家一起复习,她泡了红茶送过去,走出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吹口哨,有人打趣韩青枫,“这就是你家那小媳妇,以后要结婚的对象吗?” 她脸一热,慢慢把门关上,想寻求答案,就听见韩青枫道:“她不是,以后要和我结婚的,是另一个。” “是那个你亲自从乡下接过来的?啧啧,她真是好运气,羡慕你啊韩哥,你高考都没考呢,终身大事都定了,我们都没着没落的呢。” 另一个说:“那个乡下的,的确漂亮,比这个端茶的好看,你有眼光。” 她把门完完全全地关上,心口已是一片冰冷。 原来这么久了……韩青枫从来没有娶她的打算,亏得她一心一意地喜欢他…… 那一刻,她对顾烟然和韩青枫都充满了恨意,在这种恨意的驱使下,她在贴吧上发了一个帖子,她本来想删掉的,那帖子的回复量却越来越多,短短几个小时已经翻了十几页,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翌日,坐她身后的人数次被请去办公室,班主任找她,教导主任也找她。 她的同桌偷偷告诉她:“顾烟然,听说她是做那种事情的,特别脏!” 而每当顾烟然被请出去一次,就有男生在底下低语,昔日的女神成了这等货色,他们尽情地侮辱她,“贱!” “婊子一个呗!” “就她还班花校花呢,不如做校妓好了……” 她心跳地好快,一直低头做作业,直到听见韩青枫的声音。 韩青枫气急败坏地把她身后的那个人拽出去,她坐在教室里,都听见他在外面如何骂她。 “你怎么这么不自爱,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什么没去?学校贴吧都有人看见了!说的绘声绘色的,你家里的情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能是假的吗?” “你这样和婊子有什么区别?你真下贱!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快滚,滚啊!” 即使在那种情况下,顾烟然还是没有退学。 顾烟然后来一个人坐在班级的角落里,像个隐形人。除了数学老师对她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差别,其他人都弃之如敝屐。 而她,再也没回过头,看顾烟然一眼。 那年高考,顾烟然考的极好,上了外省一个非常知名的学校,居然还成了学校的一个传奇人物。 她犹记得,自己回去填志愿的时候,没看见顾烟然的影子,只是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见一张纸,上面写着: “你知道什么叫俄底浦斯效应吗?” 她把那张纸撕碎扔进垃圾桶里,不去想这个问题,却在大学上经济学的时候,老师提到“俄底浦斯效应”这个词,“通俗地解释呢,就是一个预言出现。不管人们是抗拒还是顺应,他们最终会朝着这个预言走过去,就像09年的欧元危机……” 那时,她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利剑穿喉,抖个不停。 到现在,她都一直在想,是她先把那种谣言散播出去,然后顾烟然索性坐实了这个谣言去做了那种事情;还是她把谣言说出去,顾烟然在逃无可逃之下,不得已去做了那种事情呢? 日头升的更高了些,钟铭儿回想起这件事,原本只是平静地想,到最后,又想起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和顾烟然,韩青枫一起上课。那时候,三个人日子过得苦巴巴极了,名字也起得像是阿猫阿狗一样的,她不满意自己的名字,顾烟然就翻书给她想,自己也不懂词,最后求了福利院里一个老师。 “老师,给我的好朋友想个名字吧,反正我们本来都无姓无名的。”顾烟然缠着那个老师。 老师没法,问她们想起什么名字,顾烟然说,要起那种听起来就能吃饱饭的那种,老师想了想,说:“‘钟鸣鼎食’,形容的就是一种过好日子的词。” 老师摸摸她的头,“你就叫钟鸣吧。” “钟鸣。钟鸣。” 顾烟然拍拍手,“好名字!” 钟铭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此时此刻,身体里充斥着一种极为强烈的感情,也许是痛悔,也许是其他的感情,让她泣不成声。 她不敢想象顾烟然是怎样度过高三剩下那学期的。 她对不起顾烟然。 她哪里都对不起她。 她一边哭,一边给韩青枫打电话,电话刚接通,还没等她说什么,韩青枫已经冷漠道:“铭儿,别给我打电话了,我爸妈已经说要给你打一笔钱过去了,说实话,我已经认清楚,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烟然,对你……我真的没什么感情。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这钱……会给你给的多些的。” 她抹着眼泪,“韩青枫,有话要跟你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我在那天我们订婚的顶楼上,我跟你说……” “你别说了!” 韩青枫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又想像上次那样吓唬我跳楼吗?我已经不爱你了,不,不对,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做这些没用的,你知道吗!” “不是,我想跟你坦白,五年前,顾烟然她……” 钟铭儿还想说什么,身体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斜,从栏杆上掉了下去。 没关系,下面还有台子。 --她却直接与台子擦肩而过,迅速地从空中落了下去。 “五年前怎么了?” 韩青枫皱紧眉头,“钟铭儿,你想说什么?是和烟然有关的事情吗?” 最后他听到的,只有从话筒那传来的一声闷响。 随后,手机就挂断了。 第84章 我喜欢的女孩,叫顾烟然(二更) 林思涵已经有三天没见到白雁翎了。 每一次去白家,总有人拦着不让她见白雁翎,说“少爷正在修养,意识都没恢复,根本不能说话”,把她糊弄了过去。 今天,她已经无法忍受,再一次来到白家,直直地就冲了进去,“白雁翎醒了吗,我要见他。” 同上次一样,这次换了马秀秀来挡她。马秀秀仗着自己与平日有所不同的身份拦住她,嘴上刚牵了笑,还没说话,林思涵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稍微给你点颜色,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白家的女主人了?一个下贱的佣人,还敢在这给我摆架子?滚一边去!” 马秀秀平白无故被扇了一巴掌,眼睛立即红了,捂着脸退到一边。 林思涵胸口起伏难平,冲上二楼,还没走进去,时见深慢悠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小姐?” 他对她微微一笑,把门牢牢关上,“怎么,装了二十多年,终于露出本性了?” 林思涵冷笑,“时见深,我跟你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你从来没有维护过,倒是一直站在你兄弟那边,你是不是喜欢他呀,不然,都守他三天了,我这个做妻子的连他一面都没见到!守着他,照顾他,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时见深未免太越俎代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时见深悠闲地靠在门前,耐心地听完她一顿指桑骂槐的话。摇了摇头,语带怜悯,“林思涵,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医生,你可能患了一种病,叫偏执病,你长得很漂亮,拥有这么显赫的家世,这些年对你有好感的男子我相信数不胜数,你为什么偏偏抓着雁翎不放,你这又是何苦?” “就算和他耗费一生也是我的事情,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她走上前想要拨开时见深去找白雁翎,偏偏时见深稳稳地靠在门上,任她如何拨弄推开,他都纹丝不动。 “时见深……” 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是不是也想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时见深俯视她,唇角的笑很快也消失不见,“好啊,我还真想知道你怎么对付我,因为我现在,也在想着怎么对付你呢。” 时见深这个人,并非解决的对象。 林思涵深吸了口气,在短暂而难熬的五分钟里。她终于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能躲着我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像是想要越过时见深和这扇紧闭的门,告诉里面的人:“白雁翎,是你说好要和我一起下地狱的!这辈子。你休想跟我纠缠清楚!”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在走出白家大门时看见了白夜傅,如同没看见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涵涵……” 白夜傅还想叫她,看着她离开。狠狠地蹙了蹙眉。 他迈步走进客厅,正好看见时见深走下来,语气缓和:“阿时,谢谢你这几天照顾雁翎了。” “白伯伯客气了,我出车祸的时候,雁翎也这样照顾的我。如今不过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时见深已经把林思涵挡在外,心就放了下来,想到什么,对白夜傅道:“白伯伯,雁翎已经醒了,你上去看看他吧。” 他看见白夜傅欲言又止。明白他在想什么,“父子之间……怎么会有什么仇恨呢?当然,白伯伯你的确把雁翎打的是重了些……不过,有些事还是说开比较好,亲人间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敞开心扉交谈,白伯伯,我希望你能和雁翎好好谈一谈。” “好,我知道了。” 白夜傅深深看了眼时见深,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阿时。” 他送走时见深,叹了口气,往楼上走,很快到了白雁翎的卧室,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反应,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白雁翎睁着双眼,望向窗外,神情颇为冷漠。 他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白夜傅走到儿子的床边,坐了下来。 半晌无言。 父子两人,没有一方要开口的意思。 最后,还是白夜傅先说道:“雁翎,你身体好些了吗?” 白雁翎没有看向自己的父亲。漠然道:“比之前好了很多。” 白夜傅又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了一直在心中疑惑不解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涵涵突然那样做?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白雁翎漠然的俊容下,唇角忽地勾起一丝冷笑,是赤裸裸地嘲讽。 “爸,你是这么粗心的一个人吗,难道你现在还没看出来。之前的‘林思涵’,和现在的‘林思涵’,明明一点都不一样啊。” 白夜傅面上露出惊愕,“你说什么?” “前两个月,和我一直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不是林思涵。真正的林思涵,在你生辰宴那天回来了,为了能让我屈服,她不惜把之前的女孩子囚禁起来。我和阿时想了办法去救她,却想不到……那个女孩子已经不见了,不知被谁带走了。现在生死未卜。” 他语气清清淡淡,入耳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样,你能听明白了吗?” 白夜傅震惊地站了起来。 照他这么说,再仔细想想,之前的“林思涵”。似乎确实与现在的“林思涵”,有太多太多的不同…… “为什么?怎么会有一个和涵涵那么像的人,怎么……” 即使白雁翎给出解释,他面上的惊异之色依旧久久未散,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对涵涵……” “爸,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试图了解过林思涵吗?你知道她之前为了保持她那副温柔乖巧的样子,私底下做过些什么吗?是不是只有你亲眼看见过她如何虐杀动物的一面,你才知道她的可怕呢?” 白雁翎终于转过头,一脸怒容地看向父亲。 “虐待小动物?” 白夜傅无法相信。“涵涵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她做了些出格的事情,她也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怪她呢?要说责任,责任也应都在你身上才对。” “爸!” 他的脸上又笑又怒,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了,“责任都在我身上?要我说,这责任全都在你身上才对!” “你喜欢温柔乖巧的,就非得逼着我喜欢那些所谓的温柔乖巧的?从小你就这么说,你说你喜欢温柔的女孩,你说我一定要娶林思涵,这些年,我哪一次不是在抗争,如果真的这么需要政治联姻,我娶她就是了,可你忘记了母亲去世的时候怎么说的吗,她希望我和喜欢的人好好过,是我喜欢的,不是你喜欢的!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一直在自以为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你总是这么说,总是说我喜欢什么类型的,所以林思涵就拼命地压抑自己的性子,想努力变成一个你喜欢的样子来取悦你,可是不好意思,她不能取悦到我,她太可怕,太空虚了。” 白雁翎直起身子坐着。望着父亲,指了指自己,“爸,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之前那个假扮林思涵的女孩,她叫顾烟然。她不够温柔,不够可爱,有点小聪明,她天生不驯,她有自己的主意,我就喜欢她那样的。而她那样的女孩,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你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白雁翎笑了起来,整个人床上前仰后合地笑。 笑了很久很久。 笑得很绝望。很绝望。 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顾烟然了。 活生生的,有自己思想的,做自己的,一颦一笑皆成诗的。 顾烟然。 白夜傅彻底地沉默下来。 他从心口生出一股巨大的悲凉,却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直到笑声越来越小。消失在房间里。 白夜傅才终于说了句话,“雁翎。” “当年,你母亲的事情,和你无关,她本来身体就不好,那天哮喘病发作就去世了,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是我错了,是我……是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爸知错了。” 他嗫嚅着唇,再没发出一个音节,朝门外走去。 “爸。” 在白夜傅即将走出去的时候,白雁翎问了一个问题。 “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对不起过谁?” 父亲却没有回答,只是僵滞了一下身子,推门走了出去。 白雁翎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汗水从额头上缓慢地流下来。 他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视线最后移动到床前的那张照片上。 “阿姨你看,我抱着不是一颗大树吗,你找人把这颗大叔P成你家少爷不就行了?” 他直接把她的头扳过来,“咔嚓”照了一下,“下午把图做出来裱个框放到床头。” --这是他仅有的,和她的唯一一张合照了。 痛意蚕食着身体,他闭上眼,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那通电话他不想接,现在,谁的电话他都不想接,却还是不得不起身,拿了手机过来,看到是一个陌生来电。 心里一动,他接了电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对面有一个人道:“想见到顾烟然吗?” 他的心急剧跳动起来,“她在哪?” “就现在,来居林街‘京’字号那家茶楼来。” 那人道:“顾烟然就在里面等着你。” “绝无戏言。” 第85章 我等了二十年,就为了如今这一刻(一) “现在?” “对,现在。” 那人着重强调:“只准你一个人来。” “你怕吗?” 白雁翎心知这时候,无论顾烟然是不是真的在那家茶馆等着他,时见深所说的这个“背后的人”,终于将矛头直指向他。 他必须要去,无论如何。 “我何时怕过。” 说完这句话,他挂了电话,手摸索到床头的位置,借着支撑力缓缓下床,脚刚接触到地面,稍稍用力,膝盖上传来的痛楚就让他轻哼一声。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外面的佣人听见动静跑进来,看见白雁翎倒在地上,大惊失色,忙纷纷上前,“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扶我起来,我要换件衣服……出去。” “出去?这可使不得!少爷你的伤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好,现在怎么出去?” 白雁翎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尽量温和,“我有事,要出去。” 他这么说,就相当于给这事一锤定音,谁都阻止不了了。 佣人只好把他扶起来,在外面等着他换好衣服坐着轮椅出来,“少爷,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我自己去,不用司机了。” 他伸出双手,“来,找两个力气大点的,把我扶到一楼。” 佣人们把他扶下楼的时候,看见他虽然眉宇深壑,尽量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声,眼底却绽放明亮之色,如初升的太阳。 少爷露出这副神态就让他们放心了,毕竟自来到白家,这样显得开怀和高兴的少爷便是他们心中最英俊的模样,宛若天神。 佣人们一直把他送到车上,并把拐杖放上去,直到他驱车离开才回来,就看见马秀秀急急忙忙地想往外跑。被拦住了,“还去看什么?少爷已经走了。” “走了?” 马秀秀面露惊色,愤怒地看向她们,“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守了少爷三天三夜呢!” “你以为你在里面守,和我们在外面守有什么区别吗?少爷这三天不舒服的时候,我们好睡过吗?别把什么公功德都揽到你的手上!” 为首的佣人自然也怒目看向她,见她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冷笑道:“怎么,你还不高兴?你真把自己当做二少奶奶了?清醒点,现在可是建国后!” 三四个佣人说着掠过她,不再和她说话,马秀秀却还是能听见她们道:“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呢……她那种手段要是都能让少爷着了道,少爷成什么啦!” 马秀秀心里委屈,一众人看过来,见她们纷纷拿眼觑着自己,分明都是不屑和冷嘲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直接跑回了房间在那抹泪,正好看见小冉回来拿东西,忙委屈地对她说:“小冉,我受欺负了……” 小冉连看都不看她,“受欺负?秀秀姐,这不还是你自找的?” 马秀秀睁大了眼,“我、我自找的?” 小冉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少爷对于我们这些佣人来说,就像是普通人对着喜欢的明星那样的迷恋,结果有一天,明星和我们普罗大众中的一员扯上关系,他们能对你有什么好脸色?况且……你也并不是用什么正道的手段和少爷扯上关系的,他们当然就更讨厌你。” “不是正道?小冉。你什么意思?” 马秀秀还想跟她争辩什么,小冉已经找到东西,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 “烟然,你去见见他吧,见见雁翎。” “真的?” “当然,不过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做好决定。究竟是跟他走,还是以后跟我走。” “我知道了,谢谢您,您帮我从林思涵那里救出来,还帮我治病,我非常感激您。” “行了。别说这些,你快去吧,我已经帮你约好雁翎了,你去见他吧。” 顾烟然点点头,朝那人道谢后,又问了一遍地址。快步走到了大街上。 “居林街上最大的一家茶馆,写着‘京’字号的,在二楼的‘雁去’间。” 顾烟然想着刚刚听到的地址,奢侈地在街道上招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和司机说了去处,便坐在出租车里,不时地往车外张望着。 她这三天,过得倒像是梦一样。 那一晚,她看见林思涵的佣人出去,许久没回来,心里正发慌着,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那人却立即过来把她脖颈上的狗链解了,声音里充满心疼,“林家这丫头,怎么把你关在这种地方,还把你用狗链子拴着……她真是太可怕了。” 在昏暗的灯光中,她听着声音耳熟,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惊奇地道:“你是……” “是我。” 那人笑了,“走吧孩子,你受苦了,先到我那去休息一下。” 这一休息,她就几乎睡了三天过去。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在那人家里极其疲倦,常常吃完饭喝完水就开始打哈欠,那人解释:“你之前被关了近一个星期,又是被打,又总饿着肚子,还老是提心吊胆的。心脏受不了,身体也吃不消啊,这几天嗜睡,都是身体的反应,过几天就好了。” 她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每次她问白雁翎的情况。那人的说法也颇为闪烁其词,通常说着说着的时候,她已经眼皮一阖,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今天一早醒来的时候,那人给她做了早饭,笑吟吟地告诉她:“你可以和雁翎见一面了。他这几天都急疯了。” 她心里也急得要命,好在今天身体舒服了些,一醒过来就异常神清气爽,一直耐着性子等着那人许她过去了,她才终于坐上了这辆出租车上。 “小姐,今天心情好啊?” 司机的话让她一愣。紧接着他说:“一路上你都哼着歌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把长发挽到了耳后,“今天天气不错,风吹着也舒服。” 到了地点,她快步往茶楼里走,最近有些奇怪。以前只是跑步时才会气喘胸闷,现在快走几步她都有些不舒服,茶楼小二把她迎上了雁去间,里面只有她一人,白雁翎也应该快到了。 哦,对了。那个人还跟她说:“烟然,我差点忘了,茶厢的屏风里面,我给你留了个东西,你记得去看看,一定要去哦。” 她在茶厢里看了看。很快看到放置在角落里的屏风,上面画着一排大雁,正往远处飞去,看背景,描绘的是边疆的塞外风景。 旁边赋了一句话:“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出自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 难怪这茶厢叫“雁去”间。 她不疑有他,走进了屏风里,果然看到屏风里,地上有一张字条,看上去没写多少东西。 她蹲下身,把字条捡起来,把上面的字读了一遍。 “吱呀”一声,“雁去”间的茶厢门被人推开了。 白雁翎拄着拐杖,新换的白色衬衫,后背已经洇湿了一小片。 小二关切地道:“这位先生,你还好吧?” 他示意自己没事,急急地问道:“我来之前,有没有一个姑娘来这?年纪二十出头,眼睛圆圆的,脆生生的一张脸,特别可爱?” 小二立即应了,“当然,她之前来过,不过后来有没有出去……” 他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茶厢。“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不知身份的人没骗他。 白雁翎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还是有些紧张地问:“那姑娘没事吧?我的意思是……她看起来没有很难过,或者,外表上,她有没有什么伤口?” 小二奇了,“怎么会呢?那姑娘看起来精神头相当好。又不是从哪逃出生天,能受什么伤啊,先生,你脑补过头了。” 那就好。 “你去忙吧。” 他走了进去,关上茶厢的门,强撑着自己坐到竹椅上。徐徐吐出一口气。 烟然既然来了,也许刚刚出去,一会就回来也说不定……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没见到顾烟然,他心里依然无法放心,刚想打电话给那个神秘人。手机震动,他直接回过来一个电话。 “她在哪?” 他第一句话就问道。 “你别急,她的确来了,我没有骗你,只是在见她之前,你必须要看一个东西。看完之后,你一定可以见到她。” 白雁翎的俊眉紧紧拧起。 “你在搞什么把戏?” 那人笑了,“只要你想见到她,你就一定能见到她,绝无戏言,但,你必须先做到我要求你做的那件事。看到桌上的那个茶壶了吧,茶壶旁边有两个茶杯,其中一杯茶杯底下压了张字条儿。” 他说:“你只要把字条看了,我对你的要求就没了。” 白雁翎顺着他说的话,将视线缓缓移到桌上。 在桌上果然有一副碧色茶具,两只小茶杯安安静静地倒扣在茶盘里。 他望着茶盘里的小茶杯,心口忽然强烈地跳动起来。 “怕什么?” 电话里的人笑呵呵地,“你怕那是潘多拉魔盒,打开了,会带给你无尽灾难和痛苦吗?” “说到底,你还是怕了。” 白雁翎也轻笑一声,“要打开就打开,这算不了什么。” 他伸手,把其中一只小茶杯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看来,另一只底下才压着东西吧。” 那人笑:“白雁翎,祝你好运。” 电话就突然断了声。 白雁翎的心跳没有缓慢下来,反而朝着高速公路上飞驰着一去不复返了。 他看了眼手机,把手机放下,拧着眉头,掀开了另外一只小茶杯。 果然,在底下正如那人所说的,压了一张小纸条。 不知为何,他深吸了口气。 他把小纸条拿了过来。 将其展开-- 第86章 我等了三十年,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刻(二) 上面的字不是很多。 用不了一分钟就能读完。 白雁翎坐在用翠竹编织而成的长椅上,捏着纸条的修长手指,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狭长的眸中静流的海面掀起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下,万物都被海面倾覆,最后片甲不留。 安静的茶厢内,响起轻微的悉碎声。 那团纸已经不见,被他攥成团,紧握于手中。 四周太过安静了。 安静到他只能听见茶厢外的声音,瓷杯相碰的悦耳声,小二热情招呼来客的声音,客人谈笑风生间,微风在四处流动的声音。 良久。 茶厢内终于发出椅脚拉动地面的声响。 白雁翎起身,按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出去。 “先生,不等那位姑娘了吗?” 小二吆喝客人间瞧见他出来,还想问点什么,看见他的脸色,知趣地闭上了嘴。 这样出众的客人是少见的-- 小二没忍住,多朝着白雁翎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见他身形委顿,颇有些迷惑不解。 “雁去”间是一间上好的茶厢,这位先生走了,那位小姐也不在了,正逢店里热闹的时点,既然他们都走了,他就把里面好好收拾一下,继续招徕下一位客人吧。 他这么想着,抬脚刚走到雁去间的门口,门就被人打开,吓了他一大跳。 等他看清是谁,非常惊讶:“小姐,我和之前刚离开的那个客人在找你呢!你跑哪去了?” 他往里瞅了一眼,正好看见放在里面的屏风有一边离墙远了些,恍然大悟,“您这是……躲屏风里去了?这是做什么呀!” 面前的小姐面色灰沉,轻声问道:“你有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本地的,能借我用一下吗?” “行。” 他把手机递给她,趁她打电话的时候心里寻思:这位小姐和之前那位先生一前一后地出来,浑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死气,是分手了吧? 分手大吵大闹的他见过,平静无波的他自己也经过几段……就是这两位这么平静,还这么绝望,好像要历经生离死别的那种感觉的…… 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谢谢你。” 顾烟然把手机递还给店小二,脚步虚浮地往下走。 她出了门往外走,早上九十点钟的光景,外面很热闹,旁边的一处菜市,人挤人地往里走,她什么也没看见,眼底像是蒙了一层白翦,有些恍惚地走到公交站台,在供人休息的长凳上直接坐了下来。 她双手静静放在腿上,模样极为乖巧,早晨上班的男男女女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直到有人脚步急湍地来到她身边,掐着她的肩膀几乎将她摇起来,“顾烟然,你这两天跑哪去了?怎么才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我们都被你急死了!” 方小圆瞪着她,脸上又气又急。 “小圆……” 顾烟然望向她,眼底的白翦像是脱落了些,木然地道:“小圆,我要回趟家,我要回家拿点东西,这中间,你陪我去吧。” “什么,雁翎出去了?” 时见深回公司和苏墨略微讨论,又确定了几个可能同白家交恶的商业对手,折回来想同他说,却听见佣人们这样回答。 “去哪你们都不知道?他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倒是一个个心大地让他出去了。” 他不悦地皱眉,拿起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白雁翎,有眼尖的佣人道:“时少爷,你不用打了,少爷开车回来了。” 他转头,果然看见白雁翎的车已经停在门口,立即大步上前,一直走到车门口,话还没说,看见白雁翎那副表情,脸上的笑意先消了一半。 他默不作声地绕到另一边,开了车门坐上去,打开车窗。 今天早点的时候,天气还不错,太阳都露头了,到了现在,乌云反而遮住了日光,天色灰下来,风吹在脸上都不复之前的燥热了。 “雁翎。”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方小圆第一次来到顾烟然的家,确切地说,是她租住的地方。 只是到了门口,顾烟然才使劲地按了按脑袋,“我……我给忘了,之前被林思涵带走的时候,东西都被她收走了,钥匙也没有。” “要么打给里面的同事,要么打给房东?” 方小圆说出口才意识到,顾烟然现在连手机都没有,即使存了那些人的号码,也不会记得那十一位数字是如何排序的。 得亏她还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不然,她都不知道顾烟然已经平安无事的事情。 反正现代人不都这样,存了你的号码就好像盖下了有某种关系的凭证,而当你失去作为手机的这个载体,你能记住的号码,能让你存在心里的人,又有多少呢? “那、那就打给开锁的师傅吧。” 方小圆当机立断地打了个电话给自己认识的一个开锁师傅,两个人没法立即进去,干脆走到外面的安全通道,在楼梯口坐了下来。 “烟然。”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说起来有些荒诞。 白雁翎甚至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他向好友要了根烟,只望着它燃却未吸入一口,才发觉自己已经很少抽烟了。 “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说能见到她,我就去了。” 时见深激动了,“然后呢?见到了吗?” “还没见之前,他让我先看一张字条,我就看了,看完之后……” 他猛地深吸了口烟,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声音发出轻微的颤抖:“我看完这个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见她,或者说,该怎么面对她……” “我就走了。” “所以你见到百先生了?”方小圆激动地问。 顾烟然抬头能看见对面的窗户,轻声道:“见了……也没见。”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来了,他不知道我来了,我全程……都躲在屏风里,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走了。” 方小圆猛地拍了下大腿,气地想骂娘:“都去了为什么躲屏风里啊,顾烟然,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顾烟然垂下眼,“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什么怎么面对他?走出去见他不就行了?我有他电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给电话过去,你们不就……” “别打给他!” 顾烟然忽然大声地喊了一下。空荡荡的楼道里因为她的声音不断反射虚妄的回声,吓了方小圆一跳。 方小圆叹气,把手机收了回去,“我的小姐姐,那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不敢面对他?” 顾烟然微微扯了扯唇角,面上依旧一片木然,“如果你的男朋友知道你曾经做过……做过类似妓女的那种职业……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 “走了?” 时见深无法理解,也更加迷惑不解,“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白雁翎回想曾经的事情,闭上眼睛:“你说,如果她知道我以前是一个嫖客……她会是什么想法?” 时见深张了张嘴,没说话。 半晌,他摇头,“兄弟,这事要搁我身上,我也许能做的出来,但是你……” “五年前,我大学刚毕业,我妈也是那时候去的世,我跟我爸关系降到了冰点,和现在差不多的关系。” “五年前,家里出事,我的养父养母想把我嫁给村里的一个鳏夫,想借着收到的彩礼度过难关,我不想,本来想找一个同学求助,结果她把这件事说了出去,我、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我就被人骂成贱人,婊子……” 顾烟然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家里人也不知从哪听到的,骂我不自爱,是个白眼狼,说女娃就是不中用,这下,彩礼也要大打折扣,没人会稀罕我这样的破烂货色……所以我想,反正都这样了,都被骂成这个样子了,那就……” 她看了眼面色震惊的方小圆,耸了耸肩,“那就做吧,反正我做不做都被人当成妓女,那就做,坐实了,这样才不算吃亏,况且,我那时候是有点破罐破摔的想法了,所以我就找那个介绍我的人,去了夜场。” “那时候大学同学有想去的,他们硬拉着我去,我正好和父亲在气头上,我想干脆这样好了,这样也好,让我爸一直以为很听话的儿子也出去做一做这种荒唐的事情,然后我就去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刚去,同学为了讨好他,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姑娘。 “是雏儿。” 那同学朝他挤眉弄眼,看他想走立即拉住他,“雁翎,处男多丢人啊!又不是不干不净的,给你挑了一个第一天刚来的,听说特别清纯,你试试呗,你不会怕你爸知道吧?” 他现在最受不得别人用父亲激他,一怒之下,应了。 “她不能看见我的脸。” 他要求,担心如果那个女孩子有一天从哪个报道上看见自己来找他,他还必须为这段冤孽纠缠不清。 “我说呢……” 时见深感慨:“难怪你总说你要找个姑娘,不知名不知姓儿,连音容相貌都不识,光留着一条她的红绳了,原来是在这里认识的。” “后来呢?” “第一天去。我被分到一个小组,那一组的女孩子都叫‘佳丽’,领班的姐姐看到我很高兴,说我走运了,刚来,就有人要点我,但她嘱咐我,不能开灯,不能看见那个人的脸,因为他不允许……” 顾烟然把头垂的更低了些,“我那晚特别害怕,但幸好,第一晚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做……” 方小圆拧着眉,轻轻拍她的肩头,“烟然,不想说,你就别说了吧。” 她不知道她原来有这样的过去。 她曾经对她好奇,被她身上所萦绕的那股淡淡忧伤的气息所吸引。而当她了解这背后的故事后,她才知道她身上曾经背负过什么。 而现在依然在背负着。 她把包里的纸巾拿出来递给她,顾烟然摇了摇头,“没事,我没想哭。” “实际上,那些事情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我现在还记得的,就是我和那个客人不止相处了一个晚上……等我拿到了钱,我立即辞职没再做那件事情,可能是把钱给了养父母解决了当时的危机,还剩下的一部分钱给了我希望,我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就算高考完又怎样,养父养母就不会算计我了吗?我要离开这里,走出江山市,去更大的世界看看,我不能输给这些看不起我的人,班主任,同班同学,教导主任。那个害我的女生,那些骂我是个婊子的人……我心里对我自己说,一个婊子都能比你们这些人考得好,这不就是最大的讽刺,这就是最大的复仇!所以我当时拼了命地学,拼了命也要离开这个地方!最后,我真的如愿以偿,去了北京,去了我想去的学校,能考到那个学校的,就算是我们学校的人也凤毛麟角,不过,那些耳闻过我的‘事迹’的人,每一个,我都用自己的方法让他们闭上嘴……大学四年,真是我过的相当安静的日子了。” 顾烟然慢慢把头抬起来,面上依旧漠然一片,“只是大学里,我经常想起过去的那段往事。想起在夜场里的那些经历,每次想起这些事情,我就觉得在这样的学校里,我太肮脏,根本配不上母校,后来没办法,我在一本书里读到一个方法,就是自我催眠,不愿想起来的事情,只要不去想就好了,我对自己这种催眠经过了一年之久,中间很痛苦,也曾经求助过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但是很成功,现在我能想起的回忆没有多少了。” “那就好。” 方小圆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对于那段回忆,其实顾烟然还记得一件事情。 高二的时候,韩青枫给她的手上牵了一条红绳。 “我听说,月老用红线来牵男女情缘。所以……我买了两条红绳,一条给你,一条系在我手上……” 韩青枫后面的话没说完,羞涩地笑了,拿眼瞅着她。 她红了脸,低下头也没说话。 心里却已经开始为以后的日子欢欣鼓舞。 “你怎么会这么下贱!” 高三下学期的某一天,在走廊里,韩青枫当着围观者的面怒视她,痛心疾首地把红绳拆下来扔到她脸上,“你根本就不配我的喜欢!” 在夜场里,最后一次和那个客人相处。 黑暗中,他问:“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或者让我看看你?我……” 她取下腕上的红绳,随意地递给他,“有缘,自会相见,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能再相遇的。” 心里却想,太好了,她正不知把这孕育了痛苦的绳子怎么处理呢,送给他好了。 “后来,我主动要求想看见她的脸,想知道她的长相,她不愿意,却很珍重地送了我那条红绳,说是有缘再见……已经过去五年,我不知道她在哪,是不是已经嫁人,还是……还是继续在做那种工作……” 白雁翎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却记了她五年,直到顾烟然走进你心里?” 他点头。 “我今天去茶馆,那个不知名的人给我留下的字条,一句话就说出我五年前做过的事情,还在字条里留言说,如果我想见到烟然,必须把这件事坦诚给她说,不只是我曾经是一个嫖客,还有我作为一个嫖客,爱上……” 他眉头紧紧地粗起来,说话艰难:“爱上一个小姐,并长达五年,在找她的事情。” “我可以见到他,可是那张纸条上说出我曾经做过小姐的这段往事……还让我必须向他坦诚,否则,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他,即使能见到,也必须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顾烟然摇了摇头,对着方小圆,“小圆,我不能……我不能在他知道我是个骗子,我不过是个代替林思涵来的代孕母亲的事情后,再告诉他,我曾经有一段这么龌龊的回忆。” “我不能说,我不敢说!” 白雁翎重重地锤了下方向盘,“在她心目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她知道我这段过去后,她又会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敢想……” 时见深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句话没说。 他想起沈今心曾经给他讲的一个童话故事:“两个贪心的人挖地下的财宝,结果挖出一个人的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地下埋的是什么。看见树,看见花,表面上没什么,谁也不再提,可是心里,总会想起地下的那句骸骨。”(注1) “如果我告诉他,他一定会心有芥蒂的。”顾烟然木然地说,“小圆,你也不用再劝我了。” 窗外忽地刮起一阵阴冷的风进来,外面的天色好像全然暗下来,两人听见动静,方小圆不得不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一定是开锁师傅来了!” 两人起身,回到门口。果然看见一名开锁师傅在那等她们。 开锁师傅三下五除二开了大门的锁,又为顾烟然开了房间的锁,就接到下一个业务的电话,匆匆地走了。 方小圆第一次知道顾烟然住在这样一个逼仄矮小,伸腿几乎不能的小房间里,倒吸了口凉气,“烟然……” 顾烟然快速地收拾东西,先把装着小提琴的琴盒放在手边,然后开始收拾衣服。 “烟然,你要去哪?” “……我要去个地方,先去琴行再走。” 顾烟然停下手边的动作,看着方小圆,抱了抱她,“谢谢你小圆,谢谢你陪我。” “没事,这算什么呢?” 方小圆还想说什么,看见在桌上静静绽放的那盆蓝紫色的小花,“诶,这不是桔梗花吗?” “桔梗?” 顾烟然放开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来这叫桔梗啊。” “是啊,它的花语也很美。” 方小圆想了想,“桔梗的花语叫,‘至死不渝的爱’。” 至死不渝的爱。 至死不渝的,爱…… 顾烟然想起那晚,他上山为她采花,“送给你的。” 他早就知道,这是什么花,这花的花语,蕴含了什么意思吧。 想到这一幕,她整个人忽然重重地跌到地上。 “烟然!” 顾烟然把头埋进胳膊里,终于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为什么我会有那些过去呢? 为什么没能在恰好的时候遇见你呢? 为什么刚爱上你不久,所有的一切都要离我而去呢? 她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我不能这样下去。” 白雁翎手捂着脸,最后慢慢地把手放下来,“是我的问题,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打开车门准备下去。 “雁翎,你要去哪?” “去找以前那个女孩。我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破了心结,之后我才可以去面对烟然,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但现在,我得先去找之前的她。” 毫无预兆地,雨下了起来,一开始就那么猛,那么大。 “雁翎!” 时见深立即下车,拦住他,“你找她没有任何意义!” 白雁翎的头发被雨水一滴一滴淋湿,紧紧地贴在头皮上。 他对好友大吼:“我不能这样!我心里还想着那个女孩,我得找到她,不然我放不下!我必须得找到她!不然我怎么跟烟然说?我说我爱过的一个小姐,我不知道她的长相,不知道她的姓名?这样能向她交代吗?!” “你没必要向她交代!没必要!” 时见深怒了,他狠狠地摇晃着好友的肩膀,“烟然不一定会问的啊!” “那我就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我这样算什么呢?!” 白雁翎的眼睛红了。他近乎狂怒和悲伤的脸上,都是雨水。 - “亏你一直压着性子,在我们面前倒是温柔可爱极了,在雁翎那怎么就像被点燃了炸药包似的,你越这样,男人就把你推得越远了。” 林母陪着林思涵出来购物散心,“幸好那晚上的事情被公关下去了,不然现在呀,肯定是闹得满城风雨,成了所有人茶闲饭后的谈资了。” 林思涵随意地拿了件衣服看,“我之前不温柔吗?妈你不温柔吗?结果呢,爸之前不还是出去找了个女人?温柔是没用的,女人还是要强硬点,就算被叫成母老虎,能守住家里的那个男人不就行了。” “你这孩子……你怎么老提你爸那事儿不放了?他那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不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不都是这些原因?” “你……” 林母有些生气,“这怎么出去玩了一趟,脾气越变越差?你现在成母老虎了,把雁翎管住了?还有那孩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林思涵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没接母亲的话,自己走到一边,听见电话里的人说:“林小姐,我们听你的吩咐在外面溜达,还真看见那个小贱人了!” “真的?她现在在哪?” 林思涵两条长眉竖起来,细细地听着他报了地址,立即往外走,“妈,我有事要处理一下。” “涵涵,我跟着你!” 林母心里突突地跳,也不知道为什么,急急地跟了过去。 她最近对她这个女儿是越来越不放心了。 - 顾烟然背着琴,拿着行李,打着伞,坐进了出租车里,和方小圆告别。 “烟然。” 方小圆担心地看着她:“我还会再看见你吧?” “当然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她笑了一下,和她招招手。便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在雨中一路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左右后,车停在了“琴怀”门口。 顾烟然下了车,最后一次抬头看了看这家店的店名。 有些可惜了。 她只是刚学会拿琴的姿势,连一首简单的谱子都没学会呢。 那位在琴房里弹琴的先生,只听过一次他弹的琴,也再也无缘听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撑着伞走了进去。 店主看到她,向她打招呼:“还没到下午的点呢,中午就过来了?” 视线下移到她的行李箱上,“这是?” 她笑了笑,“杜老师在琴室里休息吗?” “在,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里面。” 顾烟然向他道谢,走到小提琴的琴室门口,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悠扬琴声,敲了敲门。 “进来吧。” 她走进去,看见杜老师依旧坐在轮椅上,胖胖的脸上像是浮上一层霜,她听方慕说过,杜老师患某种不治之症。因为热爱小提琴,终身未娶,已演奏半生有余。 杜老师翻过一面乐谱,抬头看见是她,倒并没惊讶,“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是来退课的吧。” “不是的,杜老师,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顾烟然对着杜老师笑了,真诚地说:“我知道杜老师您觉得,我们这些成年人心太浮躁,缺少一心一意的工匠精神,因为您这句话,我心里想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把琴学好,不争馒头还要争口气,可惜因为有事……我应该不能来了,可杜老师教的课,我一直都铭记在心。今天特地来向你道别的。” 杜老师凝视她,点了点头。 说完这句话就够了。 顾烟然转身准备走,忽然听见他说:“这一生……只要有值得为之追求的,是物是人,又有何关系?” “我的前半生潦潦倒倒,而立之年忽然明白此生的追求就在小提琴的四根琴弦上面,从此日夜拉奏二十载。” “什么时候都不晚,即使你七十岁,如果能活到九十岁,这二十年,足够你学有所成。” 顾烟然心口一震,眼睛迅速氤氲起无数热意,转身,向着杜老师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离开。 她没想到走的时候会遇见提前来的方慕和方小方。 “烟然!好久没看见你了!” 方小方跑过去,一下子扑在顾烟然身上。 她蹲下身,也紧紧地抱住了方小方。 “小方,不准对顾姐姐这么没礼貌。” 方慕走过来,笑着看向顾烟然,“烟然,小方说的对,我们的确很久没看见你了。” “我这次来是道别的。” 顾烟然勉强地支起笑容,“我有事……我可能要离开江山市了。” 方慕:“怎么这么突然?” 方小方:“烟然,你要去哪呀?”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但也许先离开这里,也能让我先平静下来。 “有点事,急事。” 她只能这么说。 “那拍张照片吧?” 方慕拿出手机,“我们拍一张照片,这么有缘分,没照片太可惜了……让店长给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方小方扯扯她的裤子,“烟然,那我以后怎么联系上你?” 顾烟然在方慕和店长说话时,蹲下来和方小方说:“我也不知道……你看,我是学琴的,以后如果我继续练琴,一定会找一个平台发动态的,你一定能找到我,好吗?” “动态?是不是我妈经常刷的微博那样的?”方小方眨着大大的眼睛。 顾烟然笑了,“对。” 方小方也跟着笑了,可很快就耷拉下嘴角,“可是烟然,你为什么要走嘛?”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只能轻轻地抱住她,轻轻地说:“因为你的烟然姐姐,是个胆小鬼。” 拍完照片,她和母女两人道别,也和店主道别,走出了琴怀。 外面的雨小了些。 她把琴盒放在行李箱上,拖着行李,撑着伞,有些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她现在还不想联系那个人,想留给自己一点独处的时间。 其实也就走了一会的功夫。 “小然?” 林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脸上露出或许可以称之为欣喜的表情,“我有好久没看见你了。” 对于从没想象到的人出现在眼前,顾烟然面露意思愕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林阿姨……” “小然。” 林母上前帮她拿了琴盒,“你要去哪啊,别在街上乱走,下雨天弄得琴湿了怎么办?” 她带着顾烟然往小巷口的方向走,顾烟然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想把自己的琴盒重新拽回手里,后背猛地被人一推,直接栽倒在水地理,溅起的水花迷了她的眼。 “就你这样的,还想学小提琴?多可笑啊。” 林思涵看着下雨天,本就僻静的街上无人,恶向胆边生,直接就从藏着的地方走出来,一把将顾烟然推倒在地上。 林思涵面无表情地把琴盒打开,拿出那把崭新的小提琴。 顾烟然跌坐在地上,看着心爱的乐器这样被雨淋着,心痛不已,起身就要抢过来,“把它还给我!” 林思涵一脚揣向她的小肚子,疼得她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雨中。 “我只是让你扮演我的样子和他在一起,只是让你好好待着。设法怀孕就行了,为什么要勾引他,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 林思涵怒叱着,两只手抓着小提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不!” “碰!碰!碰!” 林思涵一脚一脚地踩着小提琴,在顾烟然面前,把小提琴踩成了稀巴烂。 “涵涵,差不多就行了……”林母在旁边看着,想劝说,却看见女儿这副愤怒的样子,还是讪讪地闭上了嘴。 “林思涵。” 顾烟然在地上捂着肚子,“你总觉得一切都是别人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追了他这么多年,他就是不喜欢你?你以前总跟我说,要装成温柔娴静的样子,因为白雁翎喜欢这样的,我只和他在一起五十六天,我都知道他不喜欢!他爸才喜欢那种温柔的。他和他爸有矛盾,所以他爸喜欢的,他一律都讨厌!这些事情,只要认真了解过,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真的喜欢他吗?你喜欢的,是不是喜欢他时候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自己呢!” 林思涵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顾烟然,一动不动,忽然暴起,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你真是不得了,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脚往顾烟然的脸上踢,顾烟然鼻子里猩红的血立即飞了出来。 “我告诉你。” 林思涵扯着顾烟然的头发往上提,眼里只有疯狂的怒火,“我以前把我喜欢的小狗的眼睛取出来的时候,我都不会难过,它可是我喜欢的小狗啊……至于你,你不是最喜欢小提琴吗,这不是你的梦想吗?要是你的肩膀连小提琴都扛不住了,你还能做什么呢?” 话还没说完。她立即用她的高跟鞋的鞋尖朝顾烟然的肩头狠狠踩去。 顾烟然立即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躲过林思涵的攻击,可林思涵就像发了狂一样,用全身的重量往她全身跳,“去死,去死,去死!” “林阿姨……” 顾烟然在地上,手出来想摸到林母的脚尖,她在地上,艰难地,“林阿姨……救救……救救我……” 林母后退好几步,“涵涵,够了,够了!继续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她不敢看顾烟然的眼睛,把已经疯狂的林思涵牢牢攥住手腕,“你爸刚刚给我发了条消息,要我们现在立即去白家,走,别留在这了!” 她带着林思涵匆匆上了车。看见顾烟然还在地上躺着,心里难受的紧,管家在旁边安慰道:“夫人,对于这样的小贱人,就算她真死了,也是死有余辜,跟我们林家没有一点关系!” “开车吧,开车吧!” 她已经忍受不了,“快点,去白家!” 一路风驰电掣,车里面死寂的可怕,直到到了白家,林母带着林思涵进去,见林父已经在里面等着,正和白夜傅说话,“孩他爸,你把我们叫到这来干什么?” 林父面露惊讶,“我也在这等你们,不是你们说的要我过来的吗?” 白夜傅也有些惊异。“奇怪,亲家公,我说你怎么突然来白家,难道不是有事来找我的?” “白伯伯,我有话要跟你说……” 时见深此刻才匆匆从白雁翎那赶到白家老宅,才进门,还没说完,看见几人面面相觑站在这,“这……” “是谁把我们叫来的?” 林父蹙紧眉头。 有佣人突然走进来,“白先生,外面有个人要进来,说是她把你们招到这来的。” “让她进来。” 白夜傅觉得奇怪,也有些隐隐的不安,但还是让佣人先把来人叫进来。 时见深站在客厅中央,看见林思涵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兀自拧紧了眉,觉得现在白家既然这么多人,和白夜傅说话也不方便,直接起身准备走人,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呆了呆,“苏姨?你怎么来这了?” 被时见深唤作苏姨的人穿了件紫红色的旗袍,头上挽了支金镶玉的簪子,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朴素的样子要华贵的多。 “我当然要来这了,毕竟,是我把你们叫到这来的啊。” 苏姨一笑,忽地轻纾了口气,看着白夜傅全然沉下来的脸色,笑道:“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快三十年了。” 第87章 来,听我说个故事 照年龄来算,苏姨虽是五旬的年纪,但一直保养得当,模样看上去也不过三四十岁。 她眉宇间静静流淌一股清越的气质,也许是岁月的变迁,从前凌厉娇艳的眉眼也被时光的长河冲击的逐渐平和,独身站于白家大厅内,自有一股清冷淡雅的风采。 “苏泓窈,你来这干什么?” 白夜傅自她进来后,面色就极其难看,眼底迸射出厌弃的流光,“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想赶我出去?” 苏泓窈微微弯了下唇瓣,那一瞬的神态恍惚间竟还像个少女,“好不容易把老朋友们都叫出来,当然要好好叙叙旧,你这么着急地赶我出去,心虚吗?” 她不等白夜傅怒气发作,先是轻飘飘地问了句:“雁翎呢?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微怔,被她一问,心口忽然被石头绑着往下坠,下意识地看向时见深,后者摇了摇头,面露灰色,显然不知白雁翎去了哪里。 苏泓窈不再看他,转头,慢慢看向旁边的林家人,一双通透的凤眼直直地撞上林母的眼睛,含着笑。“那,你们看见顾烟然了吗?” 林思涵右边的眉毛不自觉抬了一下。 她摇头,轻笑,环顾白家上上下下一周,慨叹道:“如果王静还活着,看到这一幕,也不知会做何想法。” “亲家。” 林父觉得气氛越来越向诡异的方向蔓延,觉得先走微妙,“我们本来以为有什么事才来的白家,既然没事,我们一家就先走了。” “如果你们走了,你们一定会后悔,而且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泓窈不慌不忙地说出这句看似威胁的话,也不管几人的脸色,径自叫住了想开溜的时见深,“时家那孩子。” 时见深身下两条正准备跑路的腿变得僵直,他吐出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苏泓窈,朝她勉强地笑了笑,“苏姨……你们大人谈话,我这样的小孩子,还是不要听了比较好。” 苏泓窈道:“孩子,帮我个忙,我一会要说个故事,你帮我记录了,我要把这陈年旧事公布出来,也让江山市的所有市民听一听,图个乐。” “苏泓窈,你不要太过分了!” 白夜傅大怒,却见苏泓窈面色依旧平静,“你要是把我赶出去,我立即告诉所有人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你又想拿从前那件事威胁我……” “你错了。” 苏泓窈笑,“时移世易,你那点陈年往事,了解的人多少知道些,我要说的秘密,是关于你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儿子,雁翎的初恋……是个窑子里的姑娘的事情?” 白夜傅登时愣住了。 林家人除了眼皮都没掀一下的林思涵,她的父母俱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 白夜傅面色狠拧,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时家小子。” “在。” 时见深连忙应了,“苏姨,我把电脑从车里拿出来,平时我都随时带着的。” 待佣人把他的电脑取来,白夜傅见事已至此,只得命令所有佣人回避,放假一天。 偌大的白家府邸,顿时只剩下他们六人。 时见深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抬头看向苏泓窈:“苏姨,我电脑已经打开了。” 苏泓窈点点头,“好,那我就开始说了。” 她看了厅内每个人一眼,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从前,有一户人家的女儿,性子有些刁蛮,可能谁都瞧不上眼,都二十几岁的年纪,在九十年代的时候,连恋爱都没谈过,家里人就有些着急了,给她介绍了好几户高门人家,她一点都看不上。 家里人急,她却不急,也许是看了些无脑的爱情故事,觉得这种介绍的太俗气,太功利,太现实,她追求那种很干净很纯粹的缘分。就一直等待。直到有一天晚上,她随着家人去酒店赴一个饭局,那酒店门口有个门童,年纪轻轻,没等她从车上下来,就主动上前为她开门,说了声‘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门童穿着不甚贴身的西装--他实在太高大了些,跑到她车边开门,像一头敏捷的骏马,微微笑起来时眼里像是燃烧着光,面容俊美的让她瞬间懂了《西游记》里,那些女妖精何故对唐僧趋之若鹜了,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照那个年代的说法,就是生得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看上去极为温和有教养,换个不太好听的,直接把他叫做“小白脸”也不为过吧。 她下了车,没再看他一眼,跟着父母去了酒店,中间也许在酒席上多喝了杯酒,一直回家躺在床上,脸都是热的,心也好像被浸泡在酒坛里熏着,头脑一阵阵地晃荡。 一见钟情。 她一见钟情了! 和这么一个好看的男人…… 尽管后来,她才明白,也许用“一厢情愿”来代替“一见钟情”,能更为细致地勾勒出他们的这段开始。 时见深安静地在键盘上敲击,心中在想,原来这段被人传来传去的故事是真的……雁翎的父亲,果然是从门童开始做起的。 白夜傅已经转过头,不再看着大厅中的任何一人。 苏泓窈不以为意,继续道:“后来,那门童,就成了那姑娘的司机,天天开车接她上下班。” “其实那司机也没做过什么,就是开车接她上下班的时候和她聊聊天,他其实不怎么会说话,但总是能逗得她很开心,偶尔用自己的钱买几枝玫瑰,赶个潮流送给她,她都担心他付不起这钱。反正,没过几个月,那个司机就向她表白了,她欢欣鼓舞的,觉得原来喜欢一个人很简单,被喜欢的人喜欢,也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只是她是家中的大小姐,她向家人提出要和自家的司机结婚,谁会同意?家人反对,强烈反对并阻挠,她就不顾一切地要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因此,她差点和家里的人断了关系。就算没有闹到这一步,关系也破碎的差不多了。” 林思涵听见这话,看了面色陷入沉思的苏泓窈一眼。 “在最艰苦的日子里,被辞退工作的司机连门童也做不成,就请求她,提出自己想要创业的想法,为了能得到她的支持,不惜立下山盟海誓,一定会倾尽所有的对她好,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善终,为了能配的起他立下的誓言,她也倾尽家财,几经磨难,终于帮他成立了一家很小很小的公司。每日他在谈生意的时候,她就把自己亲自做好的饭送给他。” 她还记得有一晚,那日狂风暴雨,他给她BB机里传了消息,“我今晚还要工作,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别过来了。” 她怎么能不来呢? 为情人送饭,为爱情在风雨中坚守,她这种文艺青年,光是想想,浑身的血液都忍不住沸腾起来。 家里人不让她去,打着骂着也要阻止,她还是冲破了重围,没有车。就坐了公车去,撑着伞在大雨滂沱中终于到了公司,已经浑身淋透了。 那晚,在低矮的工作室里,两人都没吃饭。 “不是不让你来吗?”他有些心疼,语气带着嗔怪。 她有些不好意思,打了个喷嚏,“我想见你嘛,想见,不就来了?” 工作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忽地,他把手轻轻覆于她的肩头,掌心的火热让她颤了颤。 他把她贴得太紧了些,彼此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即使在这样聒噪的雨夜。轰鸣的雷声中。 肌肤相贴,她失去自己的第一个吻,工作桌上有什么东西她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什么都没有,两人在桌上,彼此间身心投入,最终紧密相连,工作桌有一脚比其余三脚短了些,他们在上面好像荡起了秋千,一晃,一晃的…… 两人身上的气味混杂着太过投入流下的汗水,生成一种崭新的气息,在疼痛和冲击中,她闭着眼睛。隐忍着痛楚,心底却极为餍足。 她也因此失去了某种珍贵的东西。 想到这一切,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额间的几道横纹,嘴角紧紧抿着。 痛。 悔。 却已经不能回头。 “然后。” 她的声音有轻微的沙哑,“然后他的公司开始走上坡路,一切都向着非常好的方向发展,家里人终于不再阻止那个姑娘,毕竟一路上,为了能让那个司机配的上自家的女儿,他们家也付出了很高的代价,已经开始筹备婚礼的事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司机,不,现在不能叫司机,该叫年轻老板了,他在谈生意的时候,遇见一个温柔漂亮,蕙质兰心的姑娘……怎么形容呢,反正和之前那个刁蛮任性的比起来,这个姑娘可就太体贴,太善解人意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迷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同心合意这样的词发生在别人身上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在我这里……却这么难,反正,年轻老板开始背着之前的姑娘追求温柔的姑娘,那姑娘知道年轻老板之前的情事,觉得自己是不是,横插一脚?--毕竟,那时候还没有‘小三’这个词,她拿不定主意,她的好朋友就出来劝说,觉得感情嘛,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喜欢就喜欢喽,只要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林母听到这里,忽然脸色发白,拽着林思涵的手一下子加大了力气,疼的林思涵甩开母亲的手,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母亲一眼。 林父看到妻子不对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温柔姑娘就被说动了,反正,她也爱这个老板爱的紧,没了心理上的枷锁,两个人很快就坠入爱河,年轻老板就把之前的姑娘抛诸脑后,连结婚这件事情,都是结婚当天那姑娘才知道的。” 苏泓窈笑着,看着背过去不愿见自己的白夜傅,嘲讽般地勾了勾唇角。尽管眼底已经晕起一片浅白色的雾气,“后面的事情很简单,那姑娘家里人被嘲笑,适逢九十年代企业改革,那姑娘家里没顺应潮流,很快破产,年轻老板抓住了这次改革的风潮,迎头而上,很快就在偌大的城市里站稳了脚跟。而以前要和那姑娘相亲的好人家,哪里还会理这个被人抛弃,家境惨败的弃妇?家人被她气得呀,先后去世了,就留那姑娘一人在这世上,承受这一切苦难。” “那姑娘不甘心!” 苏泓窈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她不明白!怎么一个男人,抛弃之前可以算上‘糟糠之妻’的女子,取了有钱有势的千金小姐,别人只看见他对那温柔的千金小姐如何如何的好,都说他是个痴情的好男人,即使听说他之前的这段事情,也不过认为是风流韵事,都觉得这年轻老板实在有能力,能引得女子对他如此痴情!可是那个姑娘呢?她做错了什么?太爱一个人吗?所以就活该被人称为下贱,不自爱,愚蠢?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自己爱的人,以为他也会像自己一样地爱着对方,明明是对方错了,是对方无情。不忠,践踏感情,到最后,怎么受苦的,都是些痴情的女人呢?那姑娘想了很久很久,都不明白,后来她明白了,也许错的不是她,就是那个年轻老板,就是那些骂她下贱的人,就是这个社会,就是这个世界!” 时见深看着屏幕,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却愈发觉得艰难。 他深吸了口气。没看任何人,快速地打完苏泓窈说完的这段话,继续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可她也要活下去,在那些人的白眼里,因为她知道,死很容易,从高楼上跳下去,喝一瓶百草枯,或者拿个绳子绞了自己,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但她被害成这个样子,什么都不做就死了,她不甘心。所以为了讨生活,她开始学着做刺绣。做旗袍,当起了裁缝,这一做,就做了近三十年。” 苏泓窈说完这段往事,拿手轻轻地挽了下发髻,仿佛在舒缓自己的心情。 过了会,她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这中间,她也没闲着,也学了其他的东西,不过最重要的,就是和客人的来来往往中,得知了不少消息,以前交好的那些家境殷实的本来存心要取笑她。一来二去间发现她做衣服的水平竟很不错,就逐渐成了老主顾,并间或告诉她,之前那位年轻老板越做越大,并且和那位温柔姑娘生了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 “又后来,她们开始分享些八卦的事情,比如说那温柔姑娘的好朋友,就是之前撺掇着姑娘和年轻老板在一起的那个,几年后也生了个女儿,一家人爱这个女儿如命,结果那女孩子生下来就有严重的肾病,才一岁多,每周就要去医院做肾透析,因为迟迟找不到匹配的肾源。为娘的难受死了。和孩子她爸商量了下,两人想到这么一个主意:要是再生一个,甭管男女,这肾源很有可能可以和女儿匹配,就算女儿以后哪里还出了问题,再从生下的那小的身上取不就是了?这一琢磨,来年就又生了一个女儿,只可惜这女儿更惨,一生下来,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时见深停住手边的动作,抬头看向苏泓窈,眼皮突突地跳着,因为想到了什么。 林父的脸色已经不知如何形容。 林母已经控制不住地哭出来,“那孩子……我们一开始。一开始是想这么做的,可是,还没等治疗,她就已经夭折了……” “哎呦。” 苏泓窈摇头,面露惊奇,“林太太,我听的故事的版本,怎么和你的不一样?那孩子虽然换了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可是……她没死呀,只是被那家狠心的父亲遗弃在了医院,我一听说这件事情,立即就去医院,把那孩子抱走了。” “什么?” 林母呆住,眼泪也忘记流,“你说什么?” 连林思涵脸上也露出震惊之色,张着嘴,像是想到什么,眸中的瞳仁急速收缩着。 苏泓窈笑,“你们真不知道?那也对,毕竟,本来想生个健康的,从她身上取东西,结果一生出来的,居然连核心部件都坏掉了,父亲实在不能容忍,就瞒着妻子和女儿,狠心把那小女孩扔了……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忍心,我把她抱走,自己又没有能力养她,毕竟,心脏病要吃的药太昂贵,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她扔到了一家福利院的门口。” “我天天保佑这孩子要好好地,她也真是不负老天所望,尚算健康地长着,到了八岁,被一户农家收养,可惜人家是把她当童养媳养着,没想到捡回来一个生这种病的,气得那是天天打她骂她,差点就把她卖给村里一个三四十岁死了老婆的鳏夫,还好,这女孩子争气,最后总算顺顺利利地上了大学,只是没想到后来会遇见她姐姐,也没想到,她姐姐会把她亲手推进海里,就是为了这孩子能对她姐姐感恩戴德,好在姐姐生病不能留住丈夫的心的时候,她出来冒充姐姐,怎么也要让姐夫对自己动心啊。” 白夜傅忽而猛地转过身看向苏泓窈,面部抽搐着,竟无法发出一语。 苏泓窈看向已经木然的林思涵,“姐妹相遇的时候,是不是吓了一大跳?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一对姐妹啊!毕竟才差一岁,眼睛都随母亲,那样漂亮,是不是?” 林思涵抬眸看向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似乎是有个妹妹的,那时,她天天瞧着母亲的肚子变大,伸手摸一摸,母亲说:“这是你弟弟呢。” “这是妹妹。” 她坚持。 “妹妹也好。”母亲笑道:“反正,都是为了你的。” “妹妹为了我才生?” “对,妹妹对你很好很好的,你不能对不起她。” “我一定不会对不起她,我会好好对她。我要把好的都给她。” 她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好像听见里面在动弹,“妈,妹妹在里面动呢。” 她回想起从前的事情,仿佛耳边还能听见隔自母亲肚皮的,好像婴孩在里面踢来踢去的声音,浑身不自觉开始颤起来。 “哎。” 苏泓窈叹气,看了一眼双目已经瞪得浑圆的林母,“妹妹代替姐姐和姐夫在一起,谁能想到,姐夫却慢慢对妹妹有了感情,姐姐知道这件事情,心里不平衡了,说什么都要回来。手术做的成不成功都另说,现在有小三这个词儿了,她心里准觉得妹妹是小三呢--可能她母亲从来没跟她说过,‘感情嘛,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喜欢就喜欢喽,只要妹妹喜欢姐夫,姐夫也喜欢妹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她脸上的笑容,随着吐出最后一句话,看向林母,“这句话,你怎么没跟你女儿说呢?” 她看向时见深,“时家小子。你记完了吗?” 时见深点头,“苏姨,我都写好了。” 林思涵此刻脑海里,回想着的都是刚刚在雨中,将顾烟然手里的琴砸成粉碎,并用自己的全身力气,不费余力地往她肩上,身上,狠踩的样子。 “我喜欢的小猫小狗,我都能把它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何况你呢?” --不是的啊。 顾烟然,不是小狗小猫,是她的妹妹啊。 “啪!” 她忽然听见一声极为响亮的巴掌声,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看见自己的母亲狠狠打了父亲一巴掌。 父亲面色灰败,什么也没说。 “妈。” 她想说话,“你别打爸……” “啪!” 林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还没结束。 一贯教养良好,时刻保持冷静的林母,此刻仿佛成了虎口被人夺走孩子的疯兽,毫不留情地朝林思涵身上打去,“你打的是谁你知道吗?” “我……” “啪!” “你打的是你妹妹,你知道吗!” “妈……” “啪!” “你对你妹妹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你就是个畜生,都怪我,怪我把你这个畜生惯坏了啊!” 尖利的声音仿佛要刺破白家的天花板,让整个府邸倒塌下来。 白夜傅眼睁睁看着林家人在自己面前哭闹成一团,望见苏泓窈朝着他笑,用唇语轻轻说了几个字。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说完,她转身,往白家外走去。 他站在原地,倏尔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竟是颓唐地倒在了地上。 “苏姨!” 时见深一边喊着,一边跟着跑了出去。 “苏姨,请留步,我有个问题!” 分卷 第88章 画地为牢(一更) 时见深的腿脚还没恢复如前,追起来步履不免滞缓,幸好苏泓窈在前头停下来,转过身,平静地等他过来。 “你要问我什么?”她勾了下唇角,一双眸子如同隔岸观火,已看不出喜怒。 苏家在江山市也曾经赫赫有名,但时见深知道苏泓窈并非从父母口中所得,而是白雁翎在年少时,会偶尔带着他去那条小胡同口里拜访这位苏姨。 想来那时候,好友也许就隐约知道苏泓窈和自家父母的关系。 “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和雁翎接触过的,让他到现在都记在心里的女孩,是顾烟然吗?” 他问。 苏泓窈眉目未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雁翎和顾烟然已经囿于自己的一小方贫瘠的世界,怯懦地不敢向对方再踏一步,不说,他们见不到彼此,即使见到,心底依然有根刺在牢牢生根,而且会日益长成参天大树;说了,不过是把自己的刺交给对方,反而这下更加卡在喉咙里。寝食难安了。所以,到底五年前是谁,还重要吗?” 时见深不由得攥紧了手,“那苏姨,这场你精心策划的复仇里,是你找人撞的我?” 苏泓窈看了他一眼,已经从容转过身,继续向前迈步,“你只需要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希望你能把我今日说的故事发出去……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心愿了。” 她的声音越飘越远,最后逐渐没了声息,就好像一片被风吹来的叶子,又迅速被风带走了。 时见深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口有些憋闷,转身准备回去拿电脑,看见林母哭哭啼啼地跑出来,一改之前娴静优雅的形象,蓬头垢面的像个疯婆子,“烟然……” 林父和林思涵都从大厅里跑出来,林父还想跟她说话,林母又是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做父亲的!我们家又不是没钱,缺胳膊少腿的都可以养,你亲生女儿为什么不要?” 林父素来挺拔的背佝着,想为林母抹泪:“涵涵已经够让你操心,我……我不想再让你那么痛苦……” 林母甩开他的手,一想起之前在雨中顾烟然在地上匍匐着想要向她求救,她就心痛不已,近乎肝胆俱裂,“之后你嫌我基因不好还想找外面的生一个,那时候只顾着自己,现在倒知道心疼我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的小儿女,她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说着,她边哭边往外跑,被林思涵拦住,“妈,我去找她,你好好休息……” 林母毫不留情地推了她一把,恨不得捶胸捶地,恶狠狠地朝她吼:“你现在知道疼你妹妹了,你就是个畜生,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恶毒的玩意儿……” 她继续往外跑,林父只好跟了出去。 林思涵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离开,胸口翻腾,最后大声朝两人离开的方向喊道:“我欠她的,我还她不就是了!” “可她就算真是我妹妹,也不应该抢我的男人!” “我没做错,我什么都没错!” 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连忙上前拉了她也往外走,“小姐,你顺顺气,你先顺顺气,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佣人被支走的白家,瞬间安静到了死寂的地步。 时见深回到客厅,拿起电脑时,看见白夜傅依旧躺在地上,眼睛睁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哀戚地像个老人--搁在以前,时见深绝不会觉得自己这位好友的父亲。会有一刻如此衰老的。 他想上前,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只得心里叹息一声,带着电脑,也离开了白家。 回了公司,他在办公室里对着这份稿子,沉思良久,烟灰缸里逐渐拢成一座小山。 苏墨给他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杨小姐来了。” 他允了,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视线还没从屏幕上移开,然后听见她说:“时先生。” 他这才吐出一口烟,餍餍地把电脑稍微推到旁边,以便看见她的脸。 杨雅萱站在他面前,抿了下唇,“……钟铭儿死了,据警察说是失足坠楼,她那个未婚夫好像在现场哭得很伤心,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在想,她那天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应该是我,也许我的话,对造成她的死……起了很大的作用。” 说着,她眼泪掉下来,“你以前说我是个恶劣的人,我还想证明自己其实没那么坏……可发生了这件事,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做坏人的时候,阴谋诡计总是不能如愿,偶尔想当一次好人,试图把人劝一个迷途知返,这下可好,人家直接两手一撒了却人寰,不管是有意还是故意……她上了那个高楼的天台,我觉得自己脱不了关系。这样说起来……真是讽刺。” 时见深皱了下眉,想说话,她却摆摆手。 “我准备走了。誉仁破产了,我舅妈一五十多岁的人,前头做个财务主管还吆风喝雨的,冷不丁成了失业游民,一下子就被打击的不行了,直接回家养老去了,我也走了。” 她把脸上的泪抹干净,“你说的对,时见深,以前,我从来只对事业感兴趣,觉得感情都是虚的……当然。我现在也这么想,只是我觉得,我也许回到自己的家乡,好好谋求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地做,闲暇时间再谈几场恋爱,再研究研究我对爱情的定义,也许能做出点修正也有可能……其实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因为一个人,陷入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 她看着时见深,露出笑容,眉头却紧紧拧起来。 “但你依旧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 她没有等他的回答,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时见深盯着她的背影,闭了闭眼睛,什么话也没说,却再无心看那份稿子,直接把电脑盖住,推到很远的地方。 苏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时总,你怎么了,为什么事情这么烦恼呢?” 她坐到沙发上,笑着问他。 彼时。他的手正按着脑袋,闻言抬头看她:“我能为什么烦恼?还不是白雁翎和顾烟然的那些事情……这两个人我现在派人找,一个都找不到,鬼知道他们跑哪去了!” 苏墨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在为杨小姐这么快离开而黯然神伤呢……” “她现在想挥别过去好好做人,和从前的她彻底不一样了,我为什么要黯然神伤?”时见深完全不理解她的脑回路,“我现在只关心他们两个在哪。” “你过来。” 苏墨伸手招揽他,“时总,你都烦恼好久了,先过来休息一下,再想这件事吧。顺便为了给你解乏,我给你讲个故事。” 时见深现在最怕别人跟他讲故事。 不过他现在也头疼的紧,就起身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你别跟我说什么复仇类的故事,我听了害怕。” 苏墨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说的故事特别简单,就是有人做实验,把凶猛的鲨鱼和热带鱼放在同一个池子里,再用强化玻璃隔开,鲨鱼为了捕食自然要朝热带鱼游过去啦,可是因为有那一层强化玻璃在。他无论用任何方法,跑到每一处角落,用尽全力,却总是弄得伤痕累累,经常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的角落里。 它后来就安静了,不再望着那些在外面游荡的热带鱼,只吞食自己附近的,实验人员投下来的小鱼,久而久之,当某一天实验人员把玻璃取走了,鲨鱼依然困在自己的那一寸一亩三分田里,就连原本可以捕食的,投放在自己区域里的小鱼,如果跑到热带鱼那里,它也会立即返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 苏墨想了想说:“这个故事,也算是‘画地为牢’的一个解释吧。” 时见深沉默着,想起苏泓窈的话,觉得她们在说同一件事情,“所以你的意思是,既然鲨鱼被自己的恐惧画地为牢,那这辈子不就没了逃出这寸三分田的可能性?” 苏墨对这位学生的回答非常不满,敲了敲茶几,“我说这个故事的主旨可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告诉你故事的结局啊,有一天,鲨鱼饿的发慌,想追逐实验人员给自己投喂的小鱼吃,可小鱼今天跑得飞快,一下子就逃出了安全区,它吓得想往回跑,听见那些实验人员讥笑它是一条最懦弱最没用的鱼,它看见那些热带鱼和小鱼一起欢快地跳舞,衬得它在那是那么可笑,它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得来的力气,一下子勇敢地朝那些鱼游去,并一口把所有的鱼都吞了进去,它在实验人员惊慌的眼神中,这才知道曾经把它困住的那层屏障,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从那天开始,它重新获得了自由--来自心灵的自由。” 时见深斜着眼睛看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这结局是你编的吧?” 苏墨眨眨眼睛,一脸愤慨地道:“前半段是我从网络听来的故事,我不满意,所以后来又编了这个结局,你不服气?” “你想说什么呢苏老师?” 时见深伸手,“说了这么半天,你总得告诉学生我一个主旨。” 苏墨气鼓鼓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的认真,“我的意思很简单。有一层玻璃屏障的时候,在所有鲨鱼都被撞得遍体鳞伤时,凭什么每一条鲨鱼都会像上一个故事的版本那样,真的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一百只里没有,一千只,一万只里总有一条鲨鱼会遵从野性的呼唤,勇敢地突破那层制掣,重新找回自己的自由,白先生和顾小姐,你们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会被困在原地的鲨鱼,我倒觉得,他们绝对会冲破阻碍。把所有的热带鱼都吞进肚子里!所以,你们这些旁观者能不能对他们有点信心?何必这么愁眉苦脸的。” “我明白了。” 时见深点了点头,“原来这个故事的主旨是--希望我能休息一下,不要老是为了这件事情烦心,谢谢苏老师您。” 他让苏墨离开,自己一人走到窗边,眺望远处风景。 他当然明白苏墨的意思,只是身为好友,已经有过遗憾,就更希望白雁翎和顾烟然能走的顺一些。 假如他能破开其中的一部分屏障…… “雁翎,你去哪了?” 他轻轻叹息。 - 江城大学是江山市,也是全国首屈一指的知名学府。 然而。在离学府不到两千米的一处娱乐场所,却是平日里某些男学生会去的地方。 前台小姐平日里接触过各色人等,不过眼前的男子还是让她眼前一亮,脸上迅速聚拢起带着几分真意的笑容,“先生,你来这要订哪个包厢?” “每一位在你们这里愿意进行特殊服务的女孩,都会记录在案吗?” 他问:“五年前这里的记录还有吗?” 两名前台小姐面面相觑,再仔细看这位“客人”,虽然他有鼻子有眼,可眼底充斥着红血丝,面色也有些憔悴,不知是警察还是神经病。前台小姐立即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那种姑娘,你如果是随便问问就请离开,如果是来砸场子的,我们这也有人能好好招待你!” 他笑了一下。 “把你们经理叫出来,我找他。” 看前台小姐不理,他才终于拿出电话,也不知给谁打了电话,没过多久就有人出现在他面前,先是毕恭毕敬地拍他马屁,然后立即向前台小姐呵斥:“还不快把经理叫出来!” 前台小姐这才知道自己惹了尊佛,连忙把经理叫出来。经理听说了他的来意,面露古怪,“这……五年前?先生,我们这的确有那种……那种服务的记录,可是这都五年过去了,能不能找到还另说。” “白先生要你就找出来,要你说那么多废话!” 说话的是白雁翎的一个大学同学,他命令经理去找存根,然后换了张脸对着白雁翎笑:“雁翎,你找这些东西干什么?” “就是找点东西,五年前和我有过一段的那个女孩子,我想把她找到。” 他语气很认真。倒吓得老同学真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 经理专门为他开了个包厢,数年前的账单记录一本本被放到桌面上,“先生,有什么事情请记得叫我们。”就关上了门。 白雁翎从五年前的记录开始,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他并非和那个姑娘结束了那段关系后就立即怀念她的。 日子艰难的时候忙着创业,忙着和父亲吵架,忙着建功立业,一时半会地想不起她,一两年后,事业平定了,父亲也懒得和他吵了,四平八稳的日子里。他反而想起来最艰难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女孩曾经慰藉了他的灵魂。 可那时还颇有羞耻,再过了一年多就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接受了这个女孩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各种可能性,他开始让莫寒去查。 只是这种夜场,陪酒的小姐都日新月异,更何况曾经做过这种服务的,那姑娘用的化名,莫寒打听了一圈,没找到。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许久。 如今,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分界线上,或者是从前心底的一道坎重新堆砌在了自己面前。不跨过去,他就没法去面对她,和她。 他一页一页地翻找起来。 夜里两点,前台小姐要下班的时候,经理走出来问她们:“那个人走了吗?” “没有。” 前台小姐摇摇头,“我们偷偷在包厢门口看两次了,他从进来就坐在那,一本一本地翻,不知道在找什么,这得坐了……快十个小时了吧?” 另一个笑道:“难道是看上我们这里的佳丽了?都找的是五年前的记录,真是痴情。” “别胡扯,你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姐查这些,肯定有什么商业上的利益……” 经理忧心忡忡,“你们走吧,我是不能下班,老总都在这守着他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清晨六点,娱乐会所一片安静的时候,经理坐椅子上打盹儿,听见声音惊醒过来,看见是之前的那位神秘客人正扶着墙,慢慢地往外走,连忙抹了把脸迎上去,“先生,您是不看了吗?” “没找到。” 他的声音很轻。 “这也正常,说实话,五年前的记录很有可能丢失,何况这些姑娘都用的化名,这种职业也不可能长做……想找个人,就像大海捞针那样困难的。” “是很困难。” 白雁翎走出了娱乐会所,夏日的天空,晨曦总是来的特别早。 他钻进车里,头缓缓靠在方向盘上,头疼欲裂。 什么都没找到。 最有可能找到的地方都没找到关于她一丝一毫的消息…… 再想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她,谈何容易。 在这种极端的痛楚中,他感觉一阵眩晕,原以为会失去意识,却突然脑中一片澄明,恍然间想起自己同那个女孩的一段回忆。 两个人每次在一起时都是在黑暗中,在某次交谈中,那个女孩无意中透露出自己喜欢听纯音乐的事情,她刚说出来就立即消了声,仿佛非常后悔。 他却起了念头,过几天再来的时候给她放了一段自己录的曲子,没想到她很喜欢。 “这是你弹的?” “闲暇时会偶尔弹一些。” “好厉害。” 她很羡慕,“这首曲子叫什么?” “德彪西的《reverie》,也叫梦幻曲,冥想曲。我看你好像不太能睡着觉,晚上听这种曲子,特别能安眠。” “……谢谢。” 想起曾经这段对话,他慢慢仰起头,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逐渐睡着了。 再等他醒来时,已经日过正午,他磕开眼皮,浑身上下更是使不出一点劲,脑中想起的第一件事,却是鬼使神差地踩了油门,往前驶去。 直到停在了琴怀门口。 他没想到自己会来这里。 他打开车门走出来。从昨天中午就没开始吃饭,又通宵整整一夜,他现在没半点力气,膝盖上的痛楚还没忘记在这时候折磨他。 他强撑着走了进去。 迎面却遇上了熟人。 “白总?” 尽管作为华涵高层管理,方慕平日还是很少能见到这位Boss级的人物,连忙拽着方小方朝他走过来,“白总,你怎么在这里?” 店长笑着走过来,“我们是朋友,他有时会赏脸过来弹弹琴。” 方小方望着白雁翎,眼里有星星,“这个大哥哥。长得好帅呀!” 几个人里,除了白雁翎都笑了。 白雁翎微弯下腰,捏了捏她的小脸,“嘴真甜。” “多久没来这了,今天倒想起来来这了。” 店长揶揄他,看见他脸色不太好,有些奇怪,“你没事吧?” 他摇头,“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 店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方慕母子,想起什么,有些惋惜。“说起来,你到底还是没和那个小姐见一面,昨天那个小姐好像离开江山市了,杜老师还夸她有恒心,假以时日能学有所成呢……我说的那个小姐是之前想见你的,就是,小提琴拉的不是很好的那位。” 白雁翎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哦”了一声。 他抬脚往琴房走,听见方小方说:“是呀店长哥哥,烟然姐姐走的太快了,我现在还很难过呢。” 他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仿佛连心跳也停止了一样。 他转过头,忍着膝盖的痛楚。缓缓蹲下来看着方小方,“小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白总,小方说的是我们之前学琴认识的一个女孩,叫顾烟然,她昨天走之前我们还和她合照了呢,你看。” 方慕把照片找出来递给他,他拿过来,看见照片里的顾烟然,笑得很认真。 “你认识她?” 店长也想起来一件事情:“那姑娘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正好听见你在弹琴,结果你走了,她还追出去找你,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当然找到了,他非常生气,从没想过她这么无耻,居然连这种地方都能找过来。 她一心一意,使出百般花招想要勾引他的本事,他那时真是对她…… 厌恶到了极致啊。 白雁翎依旧蹲在地上,可能是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问:“那时候,我在弹什么?” “前面那首是命运交响曲,后面那首……” 店长想了想,“是德彪西的《reverie》啊。” 第89章 欠你的命,我来还 (二更) 顾烟然躺在重症病房里,双目紧闭,呼吸罩卡住了她几乎一半的面容。 苏泓窈静静坐于一边看着她。 她想起医生说的话:“……身上,尤其是肩胛骨这一块受了很重的伤……以后重物是绝对不能提了,最棘手的是,她的心脏已经无法负荷她的身体了,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不会产生排斥反应的心脏配源,否则……” 顾烟然是她用来对付白家和林家的一枚棋子。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任由这枚棋子遭受那么多痛苦后,以一种无能为力的方式与这个世界诀别。 病房的门没有敲。有人直接推门进来了。 那个人走到顾烟然的病床前,看了床上的人好一会,才开口:“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她是你妹妹,你来看她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 苏泓窈微笑。 林思涵面无表情地看了苏泓窈一眼,“你真恶心。” “不过我也很佩服你,三十年,用三十年来布这一场局,来当众上演一场人伦惨剧,就为了昨天那一刻,值得吗?” 苏泓窈答非所问:“林家丫头,你以前为了在雁翎身前表现的讨喜,总是和和气气的说话,温柔的像个封建时期的千金小姐,这段时间疯魔了一阵,倒是把你压抑着的真性情显露出来了,你这样反而还顺眼些。” 林思涵冷笑一声,没说话。 “她快死了。” 苏泓窈看着顾烟然苍白的脸蛋,“昨天她被你那样欺侮,梦想没了,身体也毁了,医生说她的心脏不能用了,不出二十四小时,她就真的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你也眼不见为净了。” 林思涵往窗外看,依旧没有说话。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提前三个月就回来呢?不是说好了至少要半年才能动完手术吗?” 苏泓窈淡淡地:“然而我翻了你的ins,你在外面这三个月,第一个月的生活还围绕着医院,从第二月开始,忽然一切都变了,你开始出去旅游,世界各地能去的地方,你的让你父亲陪你去了一遍,林思涵,为什么不做手术了,为什么呢?” 林思涵闭上眼睛。 “你的事情,你和你爸还瞒着你妈吧?” 苏泓窈摇了摇头,叹息:“肾病……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了吗?” “我不是因为不想治病才回来的,我是因为要把白雁翎抢回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别的女人夺走!” 林思涵激动地反驳:“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对他有多喜欢,十二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结果就算了,我现在最不能理解的,是我和她一母同胞所生。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喜欢她,不能喜欢我!” 那一年她刚念完小学。 父母那天没来接她,她不高兴,不愿上管家的车,更不愿意离开。就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哭了起来。 “是涵涵吧?” 他朝她走过来,背着书包,从光里影里走出来的天神一样的少年,“叔叔阿姨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让我来接你。” 他们上的是同一所学校。他是初中部,她是小学部。 他牵过她的小手,面色平静,“走,我们回家。” 从此。她觉得自己的审美由他奠定,无论以后喜欢上什么样的明星,追根溯源,还是能翻出这位始祖出来,并觉得。都是明星像他,还是本尊更好看些。 “我也不知道,可能雁翎就和他父亲一样,喜欢谁就会对她一往情深,不喜欢的,任由别的女人如何对他痴情,他也视若无睹。” 苏泓窈扬起眉毛,“他们这种人,在旁人眼里成了情圣,在我们这,全都是人渣。” 林思涵红了眼睛,狠狠地咬住牙。 “但你也不能太怪他,至少他曾经试着去了解你,而你,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他。” 苏泓窈淡漠道:“如果你真的了解他,就会明白,如果他能感觉到那晚在酒店里扑向他的是你,哪怕有一点察觉,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你,而不会选择和顾烟然共处一夜……他的意识尽管以为顾烟然是林思涵。可他的潜意识,他身体的本能却告诉他,扑向他的人不是你。” 在林思涵遽然睁大的眼眸中,她笑了,“毕竟。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心怀恐惧,他对她就很难起那种念头,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吗?” “你说他试图了解过我,你知道什么。他又知道什么?” 林思涵朝她走过来,“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 苏泓窈却再次将视线投向了顾烟然,“林家丫头,你真的很爱白雁翎吗?” 林思涵静默。良久终于掉下眼泪。 “我爱他。” 她声音发颤,“我知道你们不信,你们都觉得我的爱太自以为是,太自私,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我真的爱他。” “那就好办多了。” 苏泓窈转过头看着林思涵。“涵涵,我有个办法,能让雁翎爱上你,他一定会爱上你。” 林思涵有些不敢相信,“你……你说的是真的?” 她在苏泓窈有些惨淡的笑容中。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 “你说的对。” 林思涵终于开口:“这样,也算是他爱上我。” “你同意?” 苏泓窈看见她点了点头。 “值得吗?”她忍不住问。 林思涵笑了,“反正……一个肾衰竭的病人,还能走多久……” 她看着顾烟然,凑近了看她与自己那惊人的相似的眉眼。 “我救了你的命。你总该有所表示吧。” 她那时坐在沙发上,对刚从海里被捞出来的顾烟然道。 而其实,她在这一次和顾烟然正式见面前,早已对她的经历了解的一清二楚。 “我要去做手术,我不能白白让这半年的时间流失了。这个女的跟我长得这么像,我要她在这段时间代替我。” 管家有些犹疑,“这……她能同意吗?” 要是只给她钱,一般人遇到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尚且要考虑。 “如果她欠了我人情呢,比方说,我救了她一命。” 林思涵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毕竟要想救她一命,得先让她差点没命。 所以那天在游轮上的宴会,并不是钟铭儿把她推下的海,而是她,亲手把她推了下去。 这么想的话,其实不是昨天,从半年前开始,她就欠了顾烟然一条命。 “我欠你的,我还就是了。” 她深深看了眼顾烟然,转身离去。 - 白雁翎听了店长的话,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古怪而大胆的猜测。 他立即起身,却因为头晕差点栽了下去。 店长和方慕连忙扶住他。 “雁翎,没事吧?” “白总,您还好吧?” 他摆摆手。“我有事先走了。” 身形颇为摇晃地走出琴怀,坐进车里。 他开着车在烈日下疾驰,心头却因为那种猜测有种莫名的狂喜。 如果…… 如果烟然是…… 烟然如果是在一中上的学,他应该能查到她的消息,也许能了解到什么情况? 喉咙干咳的发紧。他因为过度饥饿不得不停下车想去买点东西垫垫肚子,才走到一家超市的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声音。 “白雁翎。” 他转头,韩青枫正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苦心想收购的公司。说倒闭就被你弄倒闭了,我的未婚妻,三四天前跳楼自杀了,我想来想去,觉得都是因为你。”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么想让我一无所有?” 他向他走过来,“我跟你跟到这儿来,白雁翎,我们做个了结吧。” - 时见深处理文件的时候,苏墨门都没敲。匆匆赶进来。 “时总,有白先生的消息了,他正被送往医院抢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有目击者说他倒在血泊中……” 苏墨面色凝重。 时见深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他在哪家医院?” 两人刚到医院没多久,就看见急救车停在门口,有人推着车下来,时见深立即上前,“雁翎!” 病床上头部被撞的血肉模糊的人很明显不是白雁翎,他却惊得后退几步。 躺着的这个,是顾烟然还是林思涵?! “让一让让一让,病人要抢救!” 医护人员推开他,推着病床急急地往里跑。 “时总,怎么了?” 苏墨看见他惊恐的面色,心沉了下来,“刚刚那个是谁?” 他还来不及回答,又有一辆救护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这次还有不少媒体记者跟车过来。 从车上推下来的是谁,时见深一眼就看清楚,他暂时顾不了太多,只好先跟着白雁翎的病床往里跑,“雁翎,雁翎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直到病床被推进抢救室里,灯亮起,他才靠在墙上,感到一阵无力。 想起刚刚看见的那张脸,他按住太阳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时总。” 突发这样的情况,苏墨也想不出什么毒鸡汤来安慰他,只好站在他身边,说些官腔话:“……白先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 时见深摇摇头。 “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啊……” 他颇感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上卷完) 第90章 岁月静好,还是汹涌暗藏 这个地方一年几乎只有一季,总是要比其他的地方冷些,何况又到了冬季。 天已经暗下来,沈今心裹了身驼色的及膝大衣,快步从街道上越过其他鼻高眉深的行人,走进一座外表设计颇为浮夸的建筑物里。 已经是下过课的时间,学生三三两两说笑着从她身旁经过,沾染着青春的味道,她继续往里走,同时摘下围巾,露出天鹅一般优雅的长颈。 这样穿过两个楼道,她走到一楼深处的一间教室。推开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有两个人,一个看着乐谱,正专心致志地演奏身前的大提琴,另一个半坐在桌前,聆听的模样也同样聚精会神。 演奏者长相清甜,但拉奏大提琴时却敛眉垂目,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演奏出来的音乐也随了她的表情,带了几分清冷的感觉。 沈今心也不急,关上门,轻手轻脚走到一处椅子上坐下来,闭上眼欣赏这首曲子。 没多久,一曲终了,半坐着的人拍了拍手,显然在鼓励演奏的人,演奏者向鼓励的人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鼓励者离开教室,沈今心抬眼看了看他,倒吸了口凉气:这样好看的混血男子,在国外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演奏者则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沈今心走过来,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转过头,见沈今心看着自己,一笑,“下周在我们学院承办的一个露天音乐会,我是其中之一的演奏者。” “太棒了,辛苦三年,终于有演出的机会了。” 沈今心也忍不住拍手,笑容灿烂:“为此。我们今晚应该好好喝一杯。” 两人走出教室外面,互相交谈。 “你这次来冰岛,卖了几幅画出去?” 沈今心道:“没卖出画就不能来了吗,我想来几次就来几次,没钱就不来了呗。” 对方噗嗤一声笑出来。 走到学院门口,透过玻璃,沈今心看见外面飘浮的白色絮状物体,“又下雪了。” 她转头问对方:“林烟,你家里这次存酒了吧?” 林烟看着外面的飘雪,表情看上去若有所思。 “当然,我们走。” 林烟的家不是很大,八九十平米左右,但好在主人品味不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清冷的性子,家里的陈设布置却非常温馨。 林烟开了地暖,两个人坐在地上,她给沈今心拿酒出来,自己却没倒一杯在跟前,只是抽了根烟。 沈今心:“你这毛病还没改?” 林烟抖了抖烟灰,戏谑道:“抱歉,我以前还真没这毛病,不是我想抽。”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是她想抽。” 沈今心没再说什么,过了会,林烟碾了烟头。起身煮咖啡,她喝了口酒,才说:“我这次出国前,你不知道我听说了件多精彩的事情--江山市林家,对,就是你们家。韩家,还有已经起势的苏家,好像准备联手一起搞翻白家,你知道这事吗?” 林烟摇了摇头,边煮着咖啡,还往烤箱里放了些甜点。“我三年都没回去了,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们家对白家有意见大家都知道,这韩家,好像是因为三年前,他们家的私生子同白家少爷狠狠打了一架,听说有备而来。最后还是被打了个丢盔卸甲,和废人没什么两样,估计是因为这件事,韩家对白家也是恨之入骨了……至于苏家,我还真不清楚,估计是什么古早的秘辛。否则白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腹背受敌。” 咖啡煮的差不多了,林烟倒了两杯咖啡,又把烤好的甜食悉数放进一个盘子里端过来。 她从来不敢端太重的东西,幸而这样的重量是她的肩膀和手臂可以负荷的,她重新坐回地上。 她对着咖啡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口,“你听说了不少东西。” “有人告诉过我,掌握信息才能掌握天下,以前我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扫门前雪,吃了好大的亏,现在当然要多了解些才好。” 沈今心用手拿了块小蛋糕放进嘴里,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边吃边说:“白家三年前在北城开发的地段,现在正好顺应国家重点发展北城新区的政策,也不知道挣了多少钱,难怪别人眼红,没有仇人也要跳出好几个仇人出来了。” 林烟说:“商场上这种事情太多了,今天势不两立,明天就能亲如兄弟,说到底只有永恒的利益,其他的情义仇恨在这上面也不算什么。” 她在这时接到一个电话,是远自国内的母亲打过来的,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一下。也没回避,直接接了电话,“喂,妈。” 林母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烟儿,你说你到国外都两三年了……好久都没回来。什么时候回家看看你爸妈……我们也一起去看看你姐……主要是现在你爸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公司什么的不需要你操心,我们就是想看看你。” “妈,我下周终于可以演出了,露天的音乐会,规模不是很大。是我们学院组织的,但毕竟是我第一次演出,很重要。” 她轻声说。 林母自然为她开心,但她也立即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依旧对回国的事情避而不谈,归国之日遥遥无期。 她心里叹了口气。 “要我们过去吗?”林母努力地用了一个上扬的语气。 “不用了,非商业性质的演出。也没有去的必要。” 林烟和林母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面色很平静,看沈今心的酒杯又空了,又给她满上一杯,“继续说说你的一路见闻啊。” 沈今心摇头,“算了。我先放几首歌听听,红酒配后摇,绝配啊。” 只是她刚打开应用,林烟的手机又发出震动声。 “不好意思。” 林烟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先别放音乐,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脸上的笑容更…… 沈今心不知怎么形容,那笑容能叫灿烂吗? “喂?” 这声音比对刚才,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林烟把自己要演出的好消息也告诉了这个人。 “真的吗?” 她淡漠的表情也露出了惊喜之色,“你要是能来就太好了。” 沈今心隐约猜到是谁,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喝酒。 林烟眉头微皱。 “你想让我回国?” 这问题的答案,沈今心也颇为感兴趣。抬起头看向她。 她看见林烟只迟疑了一下,就笑道:“好啊,如果你真的来冰岛看我的演出,我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你一起回去。” 她刚把手机放下,沈今心就放起了音乐。 “是那位李公子?” 她挑眉:“林小姐。惹火烧身,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林烟却只是笑,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她又燃了支烟,只看着,也不抽。 - 江山市的某天傍晚。 马秀秀很不高兴。 她在原地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向正在吩咐佣人办事的小冉走过去。 三年光景,小冉成了白家新府邸最为年轻的管家。 “小冉。” 她叫了她一声。 小冉让佣人先去忙,“秀秀姐,怎么了?” 马秀秀绞着手指头,垂头,“最近少爷是怎么回事,天天晚上回来还办公就算了,怎么老是带一个女的回来……” 小冉将唇角嘲讽的笑慢慢收回去,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足够诚恳:“那位小姐是少爷的财务主管,少爷最近忙,把人家叫到家里忙些财务上的事情,也没什么吧,人家可从来没留下来过夜,也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少爷的床上。” 最后一句话把马秀秀惹得又羞又愤,她想生气,却又不敢和小冉正面顶撞,只好气得回了自己的屋子。 有佣人在旁边道:“小冉姐,你干嘛总顺着她说话。你看现在白家上下有谁把她放在眼里,也就你,能好声好气地跟她说几句了。” 小冉笑:“她总是执迷不悟,以为夫人去世了自己就能当上少奶奶,对少爷和我们所有人的劝诫充耳不闻,所以少爷现在直接让我们把她当透明人看。管吃管住就行了,我不是想好好跟她说话,我只是想刺激刺激她,让她知道自己还恬不知耻地留在白家是多可笑的事,只可惜刺激了三年,还是这副德行……我床头那么多书。她怎么就不能看一本呢。” 多说无益,她抬眼看了下时间,七点多了,于是进厨房准备了茶水和点心,端上去走到二楼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低沉悦耳的男声。依旧同从前一样平和。 只是多了些凉意。 她开门走进去,看见自家少爷和那位主管,笑着招呼:“方主管,听说你喜欢甜的,特地给你准备的红茶和绿豆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方小圆摘下眼镜。有些受宠若惊,白雁翎笑了,漆黑瞳孔中显现一片温和,“管家真贴心,还知道我们方主管喜欢甜的,红茶和绿豆糕都属入嘴稍甜,但不至于腻人的茶点,你拿捏的很准确。” 小冉颇不好意思,把茶水和点心端到桌上,“两位慢用。” 就出了书房。 最后一眼,她看见方小圆又认真地向白雁翎汇报起了工作。 白雁翎略略点头。 她关上门。 忽然心想,这样倒也不错,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第91章 大结局上 林中烟火,孤雁徘徊 方小圆汇报完工作,看了眼对面的白雁翎,欲言又止。 她端起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放下后才说:“白总,我听说你过几天要出差到冰岛谈生意,是吗?” 白雁翎目光停驻在电脑上,闻言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没错。” 她深吸了口气,拿捏着该不该说,最终,还是说出口:“三年前。我刚认识烟然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是同事……” 他的手顿了一下,表情不变地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看他没有组织,方小圆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有一天我们一起坐公交车,我就是无意地问了她一句,她以后是什么打算,她告诉我,如果以后有可能,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去冰岛,如果可以,希望能在那度过余生……她还说,住在冰岛,有时间也可以去荷兰,反正都是欧洲国家,而荷兰,是风一年吹过最多的地方。” 她见白雁翎依旧没有反应,索性一鼓作气说下去,“烟然……现在也许在冰岛也不一定呢?既然白总你要去,其实……” 白雁翎唇边绽放一丝温和的笑。 “小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拿起手机,冲着方小圆示意:“你看,莫寒旁敲侧击地发短信问我你在不在这……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方小圆脸红,两年前她在时宏科技做的不错,白雁翎把她从时见深那里挖出来,把时见深气得跳脚,她和莫寒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在背后偷偷谈论白雁翎和顾烟然的事情,每每总是扼腕叹息。一来二去的,今年快入冬的时候,确定了关系。 白雁翎看见方小圆这个样子,手按了按眉心,“我真是……都不知道你们早就……这样以后工作再忙,也总要腾出时间给你们相处。” 方小圆诚惶诚恐:“白总你说笑了。” 她收拾好东西,和白雁翎道别,拎着包走出去,就看见在外面对手和气的莫寒。 唇角一牵,她快步跑到他身边,莫寒很自然地拎起她的包,和着清冷的月色往前走。 方小圆把自己跟白雁翎说的事情告诉了莫寒,有些郁闷。 莫寒搂住她的腰,笑道:“你知道的事情,确定Boss不知道吗?你希望的事情,你以为Boss没去做吗?” 方小圆有些惊讶:“你是说,其实,白总早就知道烟然现在在哪吗?” 莫寒挑眉:“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顾小姐爱咱们老板吗?” “当然。我可是亲眼见证的人。” 方小圆认真道。 “我也觉得我们老板很爱顾小姐。” 莫寒看着远方,“人与人之间或许有某种极为玄妙的吸引力,如果是一厢情愿的思念或许无法奏效,可如果依旧心心相印,我觉得。这种磁场一定会牵引着他们走向对方,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方小圆说:“也许这次白总出差,就是个契机?” 莫寒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莫寒,你混蛋,谁让你亲我了?” 方小圆追着莫寒打。 白雁翎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也露出笑容。 --这样平凡的,可以握在手里的小幸福。 他很羡慕。 林家恨他入骨,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眼中的黯然像一片孤寂郁沉的天空,倾覆而下,遮盖住原本明亮的双眸。 - 过几日,他到了机场。时见深前来送行。 “这次就是去谈生意?”时见深明显不信。 白雁翎淡淡道:“和那个李家的二世祖谈谈,之前本来说好等他回国再谈,他突然说要去冰岛,我就跟着去了。” “你大爷的。” 时见深狠狠打了下他的肩膀,“又他妈在这跟我装,你这三年偷偷去冰岛多少次。你以为我不知道?” 白雁翎没说话。 时见深叹气:“有什么要坦白的,就赶紧坦白,你也三十了,人家姑娘也耗不起了,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要不。咱在温习一遍苏墨版本的鲨鱼故事?” 白雁翎摇头,“我要登机了。” “你就臭屁吧你!” 时见深冲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 “白雁翎!” 他也不顾机场人群纷纷:“你他妈的,且行且珍惜知道吗?喜欢了这么久,能不放手,咱就不放行吗?” 白雁翎走了。 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到外面拂过的薄纱一样的白云,礼貌地拒绝了空姐想要端过来的饮料。 从江山市飞往冰岛的要十五六个小时,每次他踏上这场旅途,都会在飞机上睡个天昏地暗,醒来之后仿佛又有了新生的勇气。 “想打垮白家的,至少这十年还没出现,林家不是对手,韩家更无须在意,苏家……欠他们的,还就是了。” 这是白夜傅前段时间和他说的话。 “公司,我来看着就行,你没必要那么辛苦……我现在说这话可能有些晚了,但是雁翎,如果你曾经因为我的管教失去了那段青春岁月……那我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找回来。” 他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闭上眼睛。 又是天翻地覆。 …… 因为他为了谈生意特意来冰岛,李家那位二世祖李宪专门派人来接他。 到了地方,李宪请他吃饭,并告诉他,自己的女朋友马上要进行一个露天演出。 “她是拉大提琴的。我这个人不懂什么音韵,但她真的可有气质了,式子一摆出来,整个人都特别美,有一次看见她在大街上拉琴,我就看上她了。” 白雁翎笑:“那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是个很美的女人。” 李宪评价。他后面说了些什么白雁翎没怎么听清楚,只是觉得,从“女孩”变成“女人”,三年的光阴,一字之差,很多事情倒也成了沧海桑田。 “就是和她在一起费脑子。” 李宪抱怨道:“她有时候看人。就是那种无意识的,特别……阴森还是怎么说……说实话,有时候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白雁翎笑了没说话。 李宪邀请他去看演出。 他欣然同意。 到了地点,人来的不少,白雁翎看见台子已经搭起来,他们像是置身在那种古希腊式的古典建筑中。音乐学院的学生在低地,也就是演奏的舞台中心进行装饰,他们坐在高高的阶梯上,对台子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怎么是在这么寒酸的地方?” 李宪皱眉,“我听说这次演出还是一个学院的一个大投资商赞助的,就赞助在这个地方?直接坐在地上。这么冷的天!” 白雁翎倒是直接坐下来。 “冬天冷,可我们穿的也多。” 他安安静静在那坐着,李宪有些不耐烦,“什么时候才开始?我听说今晚有极光,也不知道这个演出要到什么结束。” 陆陆续续有人来到现场坐下来,半小时的时间。这片环绕舞台的坐席已经坐了不少人。 今天风有些大,白雁翎转过头,似乎想知道风是从哪个方向来,李宪忽然兴奋地说:“白先生,你快看,那是我女朋友!” 他缓缓转回视线。看见台上上来十几个演奏手,“你说的是哪个?” “亚洲人你看不出来?是头发最长的那个!” 李宪指给他看。 “很漂亮吧?” 白雁翎把手指放在嘴边,轻嘘了一声。 “演出快要开始了。” 他们乐队演奏的曲子十分激昂,李宪的女朋友隐没在角落里,低着头,看着乐谱。专心致志地让音乐自手边的琴弦中缓缓流出。 三年前,他和韩青枫打了一架后,听说韩青枫成了废人,也成了韩家的弃子,被送到国外休养,也可称之为流放。 那时韩家急红了眼,无论如何要把他送进牢里,所有人为他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苏泓窈。 “我避而不见,你倒是一门心思想找到我。” 苏泓窈缝着手里的那件如烟花色的旗袍,笑道。 “苏姨,您要是想让我坐牢,我的意思是,如果这能让你心里宽慰一些,我愿意去坐。” 白雁翎站在她身旁,“从我见到您开始,我就想为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情的?” “我妈跟我说的,十多岁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了。” 白雁翎沉默了一下,说道。 苏泓窈停下手里的动作,透过镜片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苏泓窈叹了口气。 “心脏换了,人也醒了。只是纸包不住火,她终究会知道她姐姐的事情,而她现在肩头受了很重的伤,无法提起重物,胳膊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抬不起来……她是不能拉小提琴了。” 白雁翎心口往下坠,站在屋子里喘不过气来。 当他的视线无意中看见苏泓窈藏在屋子里的一个琴盒。 “苏姨。那是什么?” “大提琴,我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学的,你父亲以前总说我没什么才情,我一气之下就学了这个……你不会让我教她学大提琴吧?” “大提琴不用扛在肩头,直接放在地下,拉起来的时候。胳膊全程几乎自然地垂下,对她来说,应该会轻松一些。” 白雁翎看着苏泓窈,目光诚恳:“苏姨,让她的梦想换个方式来绽放,算我求你了。” 他走的时候。苏泓窈没忍住问:“你不恨我吗?” “你救了她,在最初的时候,我们因此能相遇,这是件多好的事情。” 白雁翎对着她笑了,看见她红了眼睛,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她的家。 小提琴手是除了指挥家之下的,整个乐团的首席演奏家。 他们往往站在极为显赫的位置,面色或冷峻或自信,用自己的琴弓在琴弦上划奏出激昂的乐章,呼风唤雨,指点江山,是明亮的星辰。 大提琴手像是幕后的工作人员,在并不显眼的位置上,弹奏属于乐队的音色,低眉顺眼,协作调和,是星辰身后广漠无极,黯然无光的夜空。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差异,能不能接受这样看似已经大打折扣的梦想。 但今天,他看见她坐在那,他能听出她在像厨师一般在为这道美味佳肴低调地在那进行调和,她长长的头发被烫的微卷,尽管坐在这样的高的地方,他也能看见她洁白的额头,和低头认真弹琴时的那种举手投足的风情。 他由衷地为她开心。 一曲终了,掌声雷鸣。 李宪立即跑下去,把她牵着走上来。 “白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林烟。” 他笑,伸手过去,“林小姐你好,我叫白雁翎。” 林烟也露出笑容,同他握手。 “白先生,你好。” 落单的大雁掠过低空的林间,倘若看见里面升起徐徐的青烟,是否也会因此得到心中的慰藉。 第92章 大结局下 如此循环良久 林烟作为东道主,听说李宪想去看极光,嘴角挑了一下,“好,那我带你们去。” 白雁翎看的很清楚,她那一笑分明是在嘲讽,就好像李宪要去北京,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嚷嚷着要去看长城。 李宪财大气粗的人,听林烟说了个地点,立即包下能在最佳视角看见极光的一个酒店。 他和林烟在前面走路。白雁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也并不说话,似乎不在意李宪为了一个女人忘记他这个生意伙伴。 他们到了酒店的顶层,露天的餐厅,还有一个泳池。 “这么冷的天还在池子里放水?冰岛人皮也太厚了。” “游泳嘛,都是越游越热的。” 林烟淡淡笑了一下,点了菜单递给李宪,好像丝毫没有看见他身旁坐着的人。 林烟好像很不希望白雁翎出现在餐桌上,她一直和李宪言笑晏晏,却鲜少与另一个人搭话。 过了会,连李宪都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白雁翎起身,冲两人笑了笑,就离开了。 “烟烟,你不喜欢我带来的这个朋友?” 李宪有些奇怪。 林烟面色自若,“他自己都说了,他是电灯泡,你好不容易来了,我当然想和你多待一会。” 她的语气虽然淡淡的,李宪却从中听到了一丝娇嗔的意味,心里不免得意,毕竟白雁翎在江山市的相貌要比他好许多,他在有些自卑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肯定,自然是大喜过望,与林烟觥筹交错中。竟稀里糊涂地喝完一整瓶红酒。 “李宪。” 林烟撑着脑袋,看向远处的天空,“今天可能不一定有极光了。” 李宪晕晕乎乎地趴在桌上,“是吗……那就,那就不看……之后再看也行……” “李宪。”林烟很随意地问他:“你还记得一个叫苏泓窈的人吗?” 冰冷的夜晚,极为寂静的气氛里,仅有他们两人的餐厅。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极为冷魅的气息。 李宪浑浑噩噩,笑道:“她是谁,和你一样漂亮的女人吗?” 林烟转过头,看见他已经喝了个七七八八,叫他:“李宪,你起来。” 李宪抬起头,之间林烟娇艳欲滴的唇就在眼前,他一下子就站起身,伸出手想抱她。 林烟微微勾起唇,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快走到李宪跟前,忽然闪了下身,往泳池边走。 “你去哪……” 李宪想跟着追过去,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如一只冷蝶。快要在他触手可及的时候又翩然起飞,转到下一个地方。 他在这样左右摸索中忽然脚下一空,“扑通”一声掉进了泳池里。 那样冷的池水刺激着他的神经,求生欲让他本能地想游到岸边,却因为被灌进去太多的酒而浑身无力。水里扑腾着,张着嘴,就快要陷进去。 林烟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眼睁睁地看他逐渐被池水吞没。 她还没来得及静静感受心底的那种快意。突然有人从身侧出现,眼疾手快地把快要淹死的李宪捞出来,扔到一边。 她一转头就看见他。 两人目光相撞,白雁翎看着她:“你现在勾引人的水平比从前厉害的多。” 林烟皱眉,“你怎么没走?” “你之前那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我看不出来就有鬼了。” 林烟心底涌起一股怒火,她抬头看着比他高了整整一头的男人。 三年了。 她第一次见他。 想法居然被他摸得透透的。 因为她不知道,这三年,他已经无数次地偷偷见过她。 “为什么想杀他?”他问。 林烟淡淡道:“我什么都没错,是他自己多喝了酒不小心掉进泳池淹死的。” “你以为这里的警察都是吃干饭的?” 他冷叱:“几年不见。胆子倒变大了,因为心不一样了?” 林烟猛地抬起头瞪着他:“那你猜我是林思涵,还是林烟?” 他哑口无言。 他曾经听说过,有人换上别人的心脏,会渐渐有了之前那个人的样子,哪怕,他从来都不会知道捐赠心脏的人是谁。 见他沉默,她闭了闭眼睛,冷静下来,“苏泓窈两年前生病,在做手术的时候出意外去世了,那场手术有问题。” 她补充:“李宪是那家医院的儿子,当年出了这件事,他把苏泓窈生前的事情抖出来,并且是用抹黑的方式,他的公关很成功,毕竟世人对一个生前曾是富家女,后来不知为何沦落成一个裁缝师傅的故事更感兴趣,没人会去关心一个死人……那段时间,你不知道她身上被泼了多少脏水。这位李公子这样厉害,我无可奈何,就只好用这样的方式送他早点入地狱。” 白雁翎冷沉的脸色缓和了些。 “你不恨她?” “我怎么会恨她,她救了我的命,她也拯救了我的梦想。不然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为他手刃仇人……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白雁翎摇头:“你不必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就像苏姨,她从没必要吊死在我父亲这棵树上,就像现在,她去世了。而我父亲呢,引起这一切仇恨和痛苦的人,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并时不时地去母亲的墓地缅怀他,所有不知道他这段过去的人。都以为他是绝顶的好男人。” 林烟别过脸不去看他。 “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 他看了眼在地上哆嗦近乎陷入昏迷的李宪,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往外走。 “我不需要你帮我。” “就当我欠你的。”他头也不回。 “白雁翎!” 林烟朝他大喊一句:“你也从来不欠我什么!” 他停下身,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含着淡淡的笑。 “你今天拉的曲子。真不错。” 继续往前走。 林烟无奈,只好走出去让服务生把李宪送到医院,自己抬脚朝远去的人追了过去。 今晚,月光一如那时皎洁。 白雁翎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她。意外地抬了下眉毛,“你现在跑步还挺快的了。” 林烟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她看着他,憋了半天,“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三年前就应该说了。” “我正好也想跟你说。” 白雁翎看着她:“你敢说吗?” 林烟笑了起来。想起从前的事情,恍如隔梦,“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些年,你变了不少。” “这些年,你好像一点没变。” 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直走到一处长椅上坐下,中间隔了不少的距离。 林烟在椅子上坐了会,“你说我哪变了?” “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感觉不到?” 林烟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的天空,淡淡道:“你说的对,我是变了。” “可能是因为……因为现在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是姐姐的,我有时候好像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她以前喜欢你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枝枝桠桠都砍光了,又太过在乎别人的目光,终其一生都在追求错误的东西,所以现在,我可能有时候变得喜怒无常了些。” 白雁翎认真听着她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一首汪老先生的诗,你要是被这种情绪困扰了,不妨念出来听听。” 林烟笑:“行,先不说这个,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你呢?” 两人看着对方,都觉对方比从前诡怪了许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要不……”白雁翎提议:“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这样也好。” 都同意了,就开始说了。 白雁翎:“这事得从八年前说起。” 林烟:“?我也想说一个八年前的故事呢。” 白雁翎:“那年我二十二岁,才大学毕业。” 林烟:“那时候我正在上高中,确切地说是高三,当时特别困难。” 白雁翎:“所以我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娱乐会所。” 林烟笑了:“原来你也去过这种地方。” 她挽着发丝,“算了,也没什么好奚落你的,我也去过这种地方,还在那工作过。叫xxx,就是那段时间去的。” 白雁翎沉默下来。 林烟:“怎么,你不敢继续说了?” 白雁翎突然指向天空,“极光?” 林烟顺着看过去,“你有没有见过极光……” 她突然看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跳,“怎么了?” “林小姐。” 白雁翎缓缓道:“你在那家娱乐会所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给过一个人一条红绳?” 林烟张了张嘴。 她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什么也不用说了。 良久,她看着他。笑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地笑着,笑完又哭,哭完又笑。 如此循环了很久。 (全文完) 附白雁翎让林烟看的那首诗: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汪曾祺《人间草木》 本书由【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