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伊朵浮云】整理、奇书网下载网www.qisuwang.com转载,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作者:梅子黄时雨   出 版 社: 中国华侨出版社   ISBN:9787511330147   出版时间:2013-01-01   内容简介:   他们沉默地吃饭,客气地应对,半抵触地亲密。   爱情是未明朗半暧昧的情侣未满。   她与他是没有以后的。可是她到底还是贪恋,贪恋了他偶尔的那一点点温柔。   许连臻问蒋正楠:“你怎么才肯放我走?”   蒋正楠站起了身,对着她,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配合我演戏,直到叶英章死心。而你得到的好处,便是一笔足以让你生活无忧的钱款和你父亲在牢里的舒心日子。”   冬日的光线打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明暗不一。   她低头,静默了半天。蒋正楠看到她微垂着羽睫,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自己的秀气的鼻尖上,仿佛定格了一般。蒋正楠放缓了声音,像似诱哄:“你只需帮我让叶英章死心,让他娶我妹妹为妻。”   她抱紧小白,静静地道:“好!”   ——正文内容开始——   Chapter 01 倒影的倔强   许连臻怔了许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自己的倒影   有个纤瘦的身影清楚地映在干净通透的大片玻璃上,连臻怔了许久,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倒影。   门口处传来了何燕然和李淑热情地声音:“欢迎光临。”   抬头,只见有个微卷短发的女孩子背了一个红色的名牌小包,脚踩着同品牌的蝴蝶结皮鞋,娉娉婷婷而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的很好看,白白的皮肤,光泽的脸,大大的杏眼。古文所说的“肌白若雪,眼若点漆”亦不过如此。   她挽起一个职业笑容,迎了上去:“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吗?”   那女孩子朝她灿烂一笑:“我自己看就可以了,谢谢。”她们店里的牌子属于一线和二线之间,往来购物的人多半是有钱人,所以向来高傲冷淡的居多。像这个小姐这样亲切的,倒是不常见。想来一定是书香门弟出来的孩子,所以教养极好。   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那女孩子挑中了一件。连臻一直跟其他店员不同,并不会巧舌如簧地推荐,一般只静静地站在顾客身边,若有顾客喜欢的,便略加说明。比如那女孩子挑中的那件,她只浅笑着简单地说了句:“这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今年夏季的得意之作,她自己都十分满意。”   由于是那女孩子肤色白的缘故,将这款宝蓝色的长裙穿得婀娜靓丽之极。这款衣服因为腰部和裙摆的地方设计得漂亮,顾客都十分喜欢,在许连臻手里卖出了不下十数条。但那女孩子从试衣间里出来,连臻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因为还没有人可以将这裙子穿的像她这样的垂坠飘逸。   耳边又传来同事们“欢迎光临”的声音,似有人朝她们的方向而来。她弯着身帮那女子整理不规格裙子下摆,含笑着轻轻说了一句:“小姐,你穿着很好看,这裙子真的很适合你。”   只见那女子拉着裙摆,婷婷地向后一转,朝来人道:“好看吗?”声音极柔腻,含着诱人的鼻音,连臻听着都觉得心里痒痒,似有只柔软的小手在心里头挠啊挠的。   因低头的缘故,她只瞧见有两双男士的鞋子。一双是崭亮的黑色皮鞋,十分正式的鞋子。而另一双则是咖啡色休闲款的皮鞋。有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丝轻笑,似远又似近地传来:“这个问题,想来不是问我的?英章,是不是?”   大约是弯身太久了,她只觉得太阳穴旁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就像有谁拿了针不停在戳着那两条青筋,全身的血液尽涌往那一处,仿佛随时会涨爆而出。   那个名叫英章的男子似怔了怔,隔了数秒才开口道:“嗯……很好看。”只轻描淡吐的几个字,连臻只觉得天地之间一下子变成漆黑一团,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   地上铺着错落有致的地板,锃亮锃亮的。因公司规定了员工每一个小时要拖一次地板的条款规定,所以那女孩子进来前她才拖抹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干净极了,淡淡地映着那三人的轮廓。也仅仅是轮廓,其他什么也没有……   她盯的久了,地板好像变成了无数无数的木板块,密密麻麻地朝她直直逼来。   世界早已经失声了,她耳边只有一干“嗡嗡”之声。似乎一辈子那般久远了,那女子清清脆脆的声音地悠悠地传来,可听在她耳中却像在做梦一般,茫茫然然都凝成了一片:“谢谢,请帮我包起来吧。”   她慢慢地直起麻木的身子,机械地接过那女子递来的衣服,极缓极缓地绽放出一抹微笑,抬头说道:“好的,小姐,请稍后。”   她缓缓的转过已经如铁般僵硬的脖子,因僵得很久了,她似可以听到骨骼连接处的“咯咯”之声。她的眼角余光意外地瞧见他的身体似乎轻轻一震。   而她,与他擦肩而过,转身而去。   想不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再见面了。叶英章,看来你过得很不错。   一推开店门,雨丝细密,迎着秋末凉风而至。工作服早已经换下了,连臻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仰首凝望了一下黑漆漆地天空。雨丝如帘,不停坠下,飘忽地打在她的脸上,不疼,却带了点点的寒意。她木然地低头,往公交车站台走去。   因是加班,她在店里早吃过了工作餐,所以也就不用再转农贸菜场去买菜了。也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她向来喜欢加班,除了可以多拿一笔加班费,还可以省去一顿饭钱。这个城市消费太高了,她一个小店员,就两千多元的收入,扣除房租600元,每天的伙食大约15-20元,一个月下来也有500左右了。水电煤气,再省也要半百。马上又要一笔暖气费用了……唉,再加上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消费,她一个月下来几乎攒不下什么钱。   第一个月的时候,从工资里还扣除两套工作服的钱。为此她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方便面。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套,很廉价的地摊货。以前---以前,她虽然也穿着普通,喜欢T恤牛仔,清爽的小裙子,但那种面料和做工,绝对是舒舒服服,一丝不苟的。   那个时候父亲随手放在她房间里的钱,都够抵她现在一年的工资了。她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日子啊。母亲虽然去世的早,可她却一直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头,如珠如宝地含着长大的。从来不知道苦字是怎么写的。   她猛然摇了一下头,以前……还去想以前干什么?以前的世界早已经天翻地覆了,早没有了……她对自己说过要忘记的。   车窗上挂着雨滴,就着灰尘,时不时地沿着玻璃晃晃荡荡地滚落下来。大约是太偏僻的关系,此时车上空无一人,挂着拉手随着车子的颠簸,一路发着“叮铃咣啷”单调之声。最后,公交车发出了“呲”一声长长的刹车声,猛地停住了。   她起身,下车。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密密麻麻地从黑洞洞的天空里坠落着。她叹了口气,离她的租房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走回去,肯定淋得湿透。她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头上,开始跑起来。   到了楼下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外头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晾一天会不会晾干。人倒还好,因奔跑,全身都热起来了,应该不会感冒的。她不由地露出一个苦笑,现在的她连个小病也生不起啊,生了病除了要买药,还要请假,一请假窝在家里还要多两顿饭呢。   还好刚刚跑的快!以往高中里测试长跑成绩,她都没有跑过这么快呢。说起来还得感谢她的高中体育老师。还记得那个老师姓费,因刚毕业,才分配过来,他们这群不大不小都喊他叫小费老师,后来喊着喊着就变成了小费。   那小费老师也不介意。但是他唯一会介意的便是他们学生的成绩,谁要是拖了他们班的后退,他可不轻饶,每天一早的早操课,都会在操场上大吼:“xxx,你没有吃饭啊,给我跑快点!”   他的隔空传音之术可厉害了,只要一喊,保管整个高中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她的长跑最烂了,又怕被他吼,所以每每都是拼了命的跑。大概就是这么给逼出来的。那个时候她每次上体育课都在祈祷小费老师生病,唉,后来要不是当时在高中打下了底子,她的身子怎么能熬过那段时间呢……   爬到了楼顶,推开小铁门,房屋里头的陈设入了眼中。虽然小,虽然简陋,但却是她现在的窝。   她把外套洗好,拧到滴不出水后,又用干毛巾裹着再拧了几次。最后,将衣服挂在自己拉的绳子上。又去拧了抹布,将麻雀大的空间擦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水有点冰凉,扑在脸上依稀已经有冬天的气息了。   最后,在转不过身的卫生间里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就算再穷,租房子的时候再拮据,但是她还是咬牙租下了这件带卫生间的小屋子。她什么都可以忍,可是忍受不了去公共浴室赤裸地跟别人一起洗澡。   等她最后躺进柔软被窝的时候,手表已经显示23点45分了。手表是白色的,陶瓷的表链,灯光下隐隐泛着莹润的光泽。这表是当年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是她现在身边最值钱的东西了。   李淑现在跟她比较熟了,说话也就随便了,前几天还问她:“连臻,你这个‘范思哲’是夜市哪个摊位买的啊?我看着觉得做工不错,仿的很像,接近A货水准。”   她当时心头一抽,脸上却还是挂着淡淡的笑,道:“我很早以前在M市买的。”李淑“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真真是懵懂岁月,如诗年华。每天醒来,红日满窗,小白趴在她身边,呼呼地对她喷气。罗阿姨总是会在她醒后才来敲门,喊她下去吃早餐。然后,她会汲着拖鞋,披头散发地抱着小白,噼啪噼啪地下楼。餐桌上总是摆着一杯鲜牛奶,两个荷包蛋,她坐下的时候,犹自散发着热气。   连臻“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啪”一下打开了房间里头唯一的一盏灯,清清亮亮的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屋内的每个角落。   又做梦了,梦里又回到了从前。她回了神,才发觉掌心烙得发疼。缓缓摊开,是手表,她不知不觉居然握了一个晚上。显示的是凌晨5点。还早,她还可以再睡一下。   她关了灯,又躺了下来。被子里暖暖的,可是再怎么也睡不着了。最后索性起来,在小煤气灶上熬了一小锅小米粥。锅子里“扑腾扑腾”的沸水声,热气袅袅升腾。屋子里不再安静的让人心慌,有了些许生活的热闹。她缓缓一笑,这些声音让她心安如水,不再惶恐害怕。   她摸了摸昨晚晾着的外套,已有八九分干了。便取过吹风机,坐在床上,呼呼地对着衣服吹热风。不时放下衣服,去搅拌一下粥。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重头学起,半年下来也有模有样的。怪不得这俗话说的好,人是给逼出来的,每个人身体里都有无限潜能。   外头的风呼啦呼啦地打着玻璃窗,冬天大约真的要来了,这个月发工资一定要添一件羽绒服了,再拖也拖不下去了。可稍微好点牌子的一件羽绒服就是她半个月的工资,质量不好的,一穿就爱掉毛,估计也就能穿一个冬天。许连臻思来想去已经很久了,此刻听着外头呼啸的寒风,最后咬牙决定,等拿到工资还是去买一件质量好点的吧。至少可以穿两三年!   孟静一下车,便已经瞧见连臻衣着单薄地站在廊下。她眯了眯眼睛,连臻的衣物虽然廉价,但穿在她身上,总是很好看。素颜的她,明眸皓齿,肤白如玉,顾盼之间总隐隐还有种淡淡的气质。说有点高贵吧,明明穿得普通之极,说脱俗吧,一头娇俏的短发,如同一个学生。可分明是两者兼而有致的,还夹杂了淡淡的一种疏离。反正综合在她身上,很是奇怪。   孟静身为这家店的总管,是这里唯一知道连臻过往的人。心里头总是暗暗诧异,到底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这个看上去清丽淡雅,连脾气也温柔的连臻犯了罪,甚至还被关在牢里两年多呢?   若不是当时自己店里人员紧缺,估计她也是不会要她来上班的。不过这半年下来,她发现连臻还是不错的,不多言不多语,但是肯吃苦耐劳,什么苦活脏活都抢在第一个做。更重要的是,从不跟其他销售人员抢客人。所以连一直对人百般挑剔的店中销售王牌李丽丽对着她也挑剔不起来。   她再抬头时,已经将心里的诧异掩盖地分毫不剩了,笑吟吟地道:“连臻,你这么早啊?”连臻规矩地问好道:“孟店长早。”   左看右看,再怎么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孟静暗不可闻地叹息,打开了店门,转头问道:“连臻,吃早饭了没,我买多了。”连臻摇了摇头,淡淡微笑:“谢谢店长,我已经吃过了。”转身,已经去杂物房取扫帚拖把。   今天不是轮到许连臻值日,其实不用她打扫卫生的。可是这样的活,她总是抢着做。   孟静望着许连臻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连臻,每次总是浅浅怯怯地微笑,可孟静对她总没由来的觉得心疼。孟静提着手里的大袋子,走了过去:“连臻,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连臻抬起了头望着她,等她说下去。孟静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的轻描淡写:“连臻,是这样的。你知道啦,女人最喜欢逛街,乱买东西了。我有一些衣服,从来没有穿过,连吊牌也没有剪掉,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穿穿啊?”   孟静真怕她会伤自尊,会拒绝,所以说的如此婉转。连臻心明如镜,笑了笑,低下了头柔声道:“谢谢了,店长。”那说明是接受了,孟静忙不迭迭把手里袋子递给了她,就好似推掉一个烫手山芋一般。   连臻接了过来,紧紧地握着袋子,抬头时,孟静已经转身了,边走还边道:“那你快打扫卫生,我去整理一下模特身上的衣服。”   连臻换上了工作服,取出了扫帚、拖把,开始一早的打扫工作。有一辆车不远处,里头有个人一直盯着她们店的方向。许久之后,那人抬了手腕,看了表上显示的时间,然后驾车离去。   连臻在四楼梯转弯的地方,瞧见了那辆熟悉的车子,甚至连车牌号码她都可以背得出。她再迟钝,也知道这辆车子里的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因为已经一个多月。她甚至好几次下班的时候在自己的店外看到过。   她知道是谁。只是不想去拆穿,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精力。生活,生活,生下来,活下去。像她这样的小人物,每天忙忙碌碌的,只不过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已。   自从入狱后,他每个探访日都会到牢里来想要探望她的。可是她再没有见过他。她永远记得,他被她打了一枪,整条手臂鲜血淋淋……她被人死死地按在地板上,全身都是疼,特别是背上,疼得在叫嚣。可是再疼,也不及心疼的万万分之一。   她披头散发地贴在地上,听见他吩咐他的同事:“小马,放开她,把她拷着就是了。不要为难她。”   摁住她的小马,不过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人,威武有力。闻言,赶忙把膝盖从她单薄的背上移开,取过了手铐,“啪”一声将她的手腕拷住。   有人在外头焦灼地喊着:“救护车来了,快……快……小叶快上车。”她当时就像是着魔了一般,呆呆地抬眼,痴痴地凝望着他。而他也正好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她木木滞滞的,而他呢,眼底深处似闪过几丝内疚,但她伤心到了极致,像具行尸走肉一般,早已经分辨不清了。只是缓缓地将呆滞地眸光移向了他的手臂,刺目惊心的红,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   那是血……   许连臻猛地放下了筷子,冲到卫生间,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最后连胆汁都吐尽了,还在不停地干呕。   李丽丽的老顾客张太一来,就给李丽丽创下了本月的最佳销售记录。李大小姐一高兴,纤纤素手一挥,灿灿笑道:“下午茶我请客。”   排资论辈,买下午茶的人自然是非她莫属的。秋雨疏疏稀稀,她因不好拿东西,伞也没有拿,直接跑到了对面大厦的的咖啡厅。   街上的风大,把头发都吹的散乱不堪了。她站在咖啡店外,照着玻璃里头隐隐约约的人影,整理了一下齐耳短发。或许还是以前的长发好,随便绑个马尾或者在头顶挽个小球,都显得清爽之极。   那日从那里出来后,她搭了唯一的一辆公交车,浑浑噩噩地坐在车子里,一路行去。到哪里去?去哪里?她没有一点概念。这个城市对她来说陌生如许,去哪个角落对她来说都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后来车子停在了末站,司机师傅转头望着她,目光里头隐约有丝怜悯同情:“小姐,这里已经是最后一站了。你下车吗?”她抱着出狱时女狱警递给她的那个大包,站了起来:“谢谢,我就这里下车。”   步出了车子,才发觉这里是这个城市的城郊结合地带。虽然嘈杂,环境也混乱,但人声鼎沸,车流亦多,处处充满着生活气味。   她双手环抱着大包,闭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两年零四个月了,一度她以为长的几乎是她的一生了。   可是如今她还是从那里出来了,活生生的站在了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呼吸着自由浑浊的空气。她摸着自己长及腰畔的一头黑发,虽然这段时间一直用最廉价的洗发物品,但还是黑亮顺滑。这样摸去,发丝在指尖依旧如流水般潺潺而过。   她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四个火红的大字招牌:玲玲理发。推了门进去,有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大约是老板娘,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微微发福的身材,带着笑迎了上来:“你好,小姐,需要理发还是烫发?”   她在一面简陋的镜子前坐了下来:“把头发给我剪一下吧!”那老板娘圆圆的脸,略带了诧异地跟她确认:“不长啊?还要剪吗?剪到这里?还是这里?”   她抬头,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这里吧。”老板娘带着惋惜的口气道:“剪掉了多可惜啊?女孩子家的留长发才好看。要不我帮你烫卷吗?你可以慢慢把头发养长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流行烫一下,然后染个颜色。你不要看我这个地方小,我做的头发可不比大店里差。”   她摇了摇头:“不用,修一下就可以!”老板娘看她的表情,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便取过了梳子和剪刀。在下手前,为怕出错,再一次给她确定:“剪到这里,是吗?”她点了点头,然后闭眼。   脑后传来轻微的“咔嚓咔嚓”之声,发丝轻轻地坠落,有的落在身上,然后跌落,有的直接掉落在地。很轻很轻的声响,但她却如此清晰的听到,亦或者说是感觉到。   出来了,一切从头开始。把长发剪了,就跟以前再没有什么瓜葛了。   他曾经肆意地揉着她头顶的发,清澈的眼睛亮的似在发光……她挽着他的手,长长的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   从此以后,不,早在她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抓她爸爸的那一天,她和他之间早已经注定没有以后了。只是当时她还是不愿相信,也不肯相信的。所以她求他:“英章,你放过我爸爸吧。英章,求求你了,放过我爸爸吧!”   她哭的泪眼迷糊,声嘶力竭……可是他闪躲着她的目光,手里的枪一动不动地指着她爸爸的脑袋:“对不起,连臻。对不起。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对不起!”   许连臻猛得睁眼,镜子里头印出了一个及耳短发的女子,眉眼清丽,只是眼里满满的傍徨无助。   老板娘在帮她清理脖子间的碎发,笑吟吟地抬头:“真好看,是不是?韩剧里的那个宋慧乔,就是剪了这个短发。说实在的,不是我玲姐自夸,你剪了这个头发啊,比她还好看几分呢!”见她不答,亦自笑着道:“最近这个剧很火,所以在我这里剪这个头发的人多了去了,但就数你最好看。”   流不流行,连臻也没有概念。不过不难看就是了,于是淡淡一笑,问道:“多少钱?”老板娘笑咪咪地道:“算了,不收你钱了。”她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老板娘笑着解释道:“你这把头发,又黑又直。我卖出去可是个好价钱,所以剪头发这点钱我就不收你了。我玲姐啊,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公道。”   连臻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站了起来:“谢谢了。”玲姐一边收拾剪发工具,一边道:“听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她点了点头:“嗯,我是M市的。”玲姐道:“怪不得了,不像我们这省城的口音。对了,你来这里工作的吗?”   她点了点头,拉了门而出:“谢谢你,玲姐。再见。”玲姐圆圆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嗯,下次再来哦。”   她走了一小段路,想到一事,又折了回去:“玲姐,请问这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房子出租吗?”玲姐抬头,笑迎迎道:“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在这里啊,整个就算是我的地盘。呵呵……开玩笑的,我是这里的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哪一户不熟啊,这店面啊,也是我们自家的。”   “你要找什么样的?价格呢?”幸亏有玲姐的帮忙,才找到了这间顶楼加盖的小屋,虽然小,却也是她容身的一个窝。   她摸着头发,不知怎么的竟然无缘无故都想到了过往。叹了口气,收回了神,推门进了咖啡店。   等了十来分钟,蛋糕和咖啡都弄好了。她提了满满的两大袋,推着玻璃门准备出去。有两人从外头进来,她低着头,瞧鞋子应该是一男一女。可是有人撞倒了她,她一个趔趄,那装满蛋糕的纸袋子斜斜地从她抱着手里飞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有人在她头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买来赔你!”她身子一僵,好一会儿之后,抬头,果然是他……叶英章。他身后是那日来买衣服的俏丽女子,婷婷袅袅地站在他身边。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可爱娇俏,这么望去,十分十分般配的一对人儿。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是她,反应也是明显一愣。   她转身便走,他在身后叫住了她:“你等等,我买蛋糕赔你……”她也没有停步,反而是飞也似的跑了。   回到店里,自然是被李丽丽笑着说了一通,字字如珠,没有一个字是针对她的,但偏偏说的就是她。连臻为了息事宁人,只好垂眼道歉:“不好意思,丽丽姐。蛋糕被我掉地上了,等下我再去买。”李丽丽取过了一杯摩卡,喝了一口,才不冷不热地道:“随便你。”   孟静见连臻脸上虽然依旧一副淡然然的样子,但李丽丽的话着实难听了些,便插了话打了圆场:“我有一罐进口的丹麦曲奇,来,大家一起吃。喝咖啡配曲奇最好了。”大家一听,纷纷拥了上来。   连臻见状,便出了员工休息室,到了店中,招呼门口的同事何燕然:“燕然,你也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来看着。”   不过片刻,孟静出来,道:“连臻,你也去吃点垫垫肚子。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吃晚饭。不要饿着了。”连臻淡笑着摇了摇头:“谢谢,店长,我不饿。”   孟静好一会儿,才又道:“李丽丽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不要放心里去。”连臻低声道:“我不会的。”李丽丽虽然嚣张跋扈,但说实话业绩是摆在那里的。况且,她这几年在牢里什么人没有见过,这点脸色,小意思而已。   正说话间,有人朝店里而来,移门自动滑开了,连臻忙鞠躬:“欢迎光临。”叶英章站在门口,望着她瘦弱的脸蛋,张口欲言,但最后只是将手里的袋子递了给她:“刚刚不好意思,是我把你的蛋糕给撞了。这是我刚买的栗子蛋糕。刚出炉,还热着呢!”   连臻面无表情地抬头,目光却落在玻璃门外的繁华处,冷冷淡淡的道:“不用了。”他的手一直举着,似乎一点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孟静在边上多少猜到了关于蛋糕掉落在地上的故事情节,便伸手接过,朝叶英章笑了笑,道:“谢谢了,还麻烦你特地送来。”却见叶英章怔怔地望着连臻,表情极其怪异。就算孟静再傻,也隐约知道着两个人之间有些不简单。   叶英章似叹了口气,道:“连臻,我们出来谈谈吧。”连臻依旧是那副木然的表情,眼前杵着的这个人似乎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孟静觉得眼前的情形很是尴尬,假装咳嗽了一下,道:“连臻,你有事的话,可以请假。”只见她淡淡地摇头道:“不,店长,我不请假。”转头朝叶英章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只卖女装。如果你想要买衣服的话,我们很欢迎。如果不是,可不可以请你离开,不要打搅我们的工作!”   叶英章一呆,望着她,半晌,朝站在一旁的孟静微微颔首,这才转身而出。   又到了一天的下班时间了,连臻围好了围巾,戴好了帽子和手套,这才出了店门。才一到外头,冷风一阵又一阵涌来,直入心扉。她朝孟静和何燕然挥手后,一个人默默地朝固定的公车站走去。   一辆人缓缓地跟在她后面,最后车子在公车站停了下来。叶英章下了车,来到她面前:“连臻,我送你回去吧。”   连臻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又缓缓地移开,从始至终,目光里头波澜不惊。   叶英章叹了口气:“连臻,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事实上确实是你父亲犯了罪。我身为警察,就应该将他绳之于法的!”空气里冰冷刺骨,他说话间呵出的气息如白烟般在眼前袅袅升起。她的目光越过他,虚虚地落在他身后。   “连臻,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感情。可是连臻……我……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字之后,没有再说下去。而她一直都是一副冷漠疏离的表情,似乎根本连一个字也未听见。   只见她朝外走了几步,扬了扬手。公交车发出长长的一声“嗤”,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咣”一声公车的门打开了。她头也不回的上了车,离去。   连臻上了车,将头靠在玻璃窗上,一路摇晃着。在快到的时候,她转头,只见有一辆车子不快不慢地一直跟着她所坐的公交车。   到站的时候,车子里头已经只有寥寥数人了。在这寒冷的冬天,大家早各自寻一处温暖去了。   他把车子停在了公交车站,然后快步追上了刚下车的她。“连臻,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太乱了---你不能住这里了。”   连臻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直以平时的速度,走着。他跟在她身后:“连臻,你和我说句话好吗?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知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连臻猛地止了步,转过了身,对着他。叶英章一喜。只听她冷冷地道:“叶警官,现在已经快23点了,请你有点公德,不要随便打扰别人的生活。”说罢,她决然而然的转身,上楼梯。   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寒风里。他怔怔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许久之后,才离去。   叶警官,多么让人讽刺的字眼啊。   她当年一直唤他“英章”的。   许连臻实在有些不懂叶英章。不懂他为何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若是偶遇也罢了,但他偏偏摆了一副对不起,但是请你原谅我,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样子。   他觉得可以吗?他觉得她可以忘记吗?忘记她父亲就是亲手被他送入监狱的吗?她冷冷地笑。   其实两个人最好的结局,便是相忘于江湖。就算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遇见,也当作陌生人而已。淡淡地擦肩,交错而过。仅此而已。   因为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不可能像粉笔字一样擦掉的。永远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推开门发现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抬头,还有雪白如花片般从空中飘落。   楼下停了辆眼熟的车子。连臻眼角也没有牵动半分。叶英章从车子里头推门而出:“连臻,我送你上班吧。”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步,一步地走着。每走一步,便在雪地里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雪白的地面,一连串的脚印,深深浅浅。就跟往事一样,早已经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太深了,所以这辈子也不会抹去了。   叶英章追了上来:“连臻……”她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好似他根本就是一个隐形人,如同往常一般朝公交车站走去。   叶英章颓然地站着。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一身的无能为力。   当年那个总是浅浅含笑,恬静如水的人呢!少女心性,低柔婉转。早已经都消失无影踪了。   他一辈子都记得,她跪下来,哭着求他:“英章,他是我爸爸呀。英章,你放了他吧……英章,你放了他,好不好?以后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做坏事了。”   她一直是个被保护的很好孩子,从不知道人世险恶,人心叵测。她那个将他捧着手心,千般疼爱,万般宠溺的父亲,其实是个走私犯,双手都沾满了血腥和罪恶。   或许那种犯罪的人都是如此的,自己无论是多么的坏,多么肮脏,但是给孩子的却是永远纯净的白,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不会去接触自己周围的那一片黑和灰。   许连臻便是如此地在许牟坤的隔离下长大的,拥有一切美好女孩子的特质,漂亮,善良又可爱,活脱脱便是一个天使。一个不知道人间疾苦,世间黑暗,涉世未深的天使。   如果许牟坤一直不倒的话,她或许可以一辈子如此。可惜了许牟坤这样的罪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多时候都是时机问题,时候到了,不得不报。   那年,他才从警校毕业,分配到警队。那个时候M市的整个警队早已经盯上许牟坤这条大鱼多时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打入这个团伙当中。   或许是许牟坤的死期到了,也或许是一种冤孽。那个时候,警队收到情报,许牟坤的女儿今年刚进M市的大学读书。警队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抓许牟坤的把柄,从她女儿处下手,或许是最容易的。当时定下了计划,便是派人去接近许连臻。   可是没有想到警队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他。理由是他刚从学校毕业,混进学校去当学生最容易,无论是年纪还有气质各方面都是警队里面最为合适的。M市的警察大队为了这个事情,还特地去打了报告区请示了他父亲。结果他父亲亲自批准了他作为卧底去学校的这个任务。   那个时候的他,一心想着为人民服务,为警队效力,干劲十足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然后就在M市的大学里,在刻意地安排下认识了她。   后来,虽然破了许牟坤这个大案,逮住了这条大鱼,可是父亲却甚为后悔……因为父亲这个堂堂M市的市长,从未想过自己从小培养的儿子居然在某一天真的爱上了罪犯的女儿……   是啊,那个时候,他自己都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可是事实上,确实是产生了。当年他在病房里,不肯吃药,不肯挂盐水,疯了似的对父亲叶震大喊大叫:“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会帮她的,让法官从轻判决的……你答应过的……”   父亲根本没有帮她,甚至还顺势送了她一把。她当时在他和她父亲搏斗的时候只是误伤他而已,根本不可能会判刑判的如此之重。只是许牟坤那个时候,根本已经是出于树倒猢狲散了。没有人会帮他,更不用说他的女儿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他和他父亲,这三年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Chapter 02 眉心的哀伤   许连臻站在门口,抬头望着灰蒙一片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才抬步跨了进去。   连臻送走了一位挑剔的客人,正要歇口气。只见李丽丽直直地过来,笑盈盈地道:“连臻,今天你的销售额不错,要请客哦!”   连臻微抬头了:“好啊,大家想吃什么?”李丽丽沉吟一下,似笑非笑的道:“就奶茶和蛋糕吧。奶茶我要陈记的,蛋糕就对面的吧,要热呼呼的,新鲜出炉的那种。”   陈记奶茶是出了名的好喝,只是离的比较远,这么大雪的天,估计一来一回起码要走半个小时。   连臻不再多说,去休息室取过了自己的羽绒衣,毛巾,帽子和手套,转身而出。   莫晓婷看着许连臻的背影,朝李丽丽道:“丽丽姐,你不是刚说了要喝对面的卡布奇诺吗?怎么又让她去买奶茶啊!“   李丽丽闲闲地看着昨晚逛街时候才做好的美甲,淡淡地道:“你们不都想喝陈记吗?不想喝的话,刚刚怎么不说?”   何燕然等人心里多少知道是因为最近连臻销售业绩越来越好的关系,让李丽丽嫉妒了。但李丽丽素来在她们面前张狂惯了,她们也不敢替连臻出头,怕最后倒霉的是自己。今天正好孟店长休息,否则她一定不会同意连臻请客的。   连臻深一脚浅一脚的抱着奶茶,到了咖啡店外。忽然止住了脚步。咖啡店的玻璃通透,因为旁晚时分,里头已经灯光通明了。   有一对情侣坐在临街的玻璃幕墙前,女的俏皮可爱,男的高大阳光。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那女孩子伸过了手,握住了男的,嘟着嘴巴,轻摇臻首,楚楚的模样,煞是动人。   她抱着暖暖的奶茶,愣了数秒,然后推门而入。   何燕然找了个空挡,将钱偷偷地塞到连臻的手中:“这里还有芳华和李淑的。”连臻只是推着不要。何燕然道:“你拿着。你进来这么久,我都还没有请你吃过东西呢!”连臻摇头:“大家都是同事,何必见外呢。”   何燕然一把塞到她口袋里,急急转身而出:“我要去看店了……还有……”她的声音小了下来:“连臻,你……你小心丽丽姐。”   连臻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李丽丽在为难她。可是她能如何呢,唯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熬一天算一天吧。   屋子里小小的,开了暖气,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她倒了一杯热开水,喝下之后,开始动手整理一些衣物。又到探视父亲的日子了。她难得申请一天休息,孟店长马上就同意了。   车子晃悠晃悠地到达了她要下的这一站。是很偏僻的郊外,监狱的四周都极为空旷,这个也不例外,延绵不绝的都是稻田。   连臻站在门口,抬头望天,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才抬步跨了进去。   父亲这两年来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岁,两鬓都是白头发了。见了她,一直怔怔不语,到了后来,语带哽咽地吩咐道:“臻臻,以后不要再来看爸爸了。”   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只是笑,深深浅浅地笑,眉角眼梢都弯弯的:“爸,看我给你带了两件羽绒服,一长一短的,都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颜色……还有,这里有一点钱……”   幸亏孟静姐送了她不少衣服,所以她才有余钱给父亲买衣物用品。她在里头待过,知道钱的重要性。所以把身边所有的钱都给父亲带了过来。   许牟坤隔着玻璃望着她,板着脸严肃地道:“臻臻,听爸爸一句,以后不要再来看爸爸了。就当我死了。你以后就是来,我也不见你。”   她心里酸涩之极,可脸上还是在笑,撒着娇道:“爸……你说什么傻话呢?”许牟坤虽然颓废了,可那气势隐隐还在:“你听爸爸的话。知道吗?以后在外面,别人问你爸妈什么的,你就说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知道吗?”   她吸着气:“不……”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爸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叶英章根本无法接近爸爸。如果不是她,爸爸不可能这般轻易的相信了叶英章。   许牟坤摸着玻璃,将女儿的相貌牢牢的在这一刻铭记住:“小臻,你还年轻,这一辈子还很长很长。爸爸不想连累你……一个走私大贩的女儿怎么找的好男朋友,更何况……更何况你还……”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更何况她还坐过牢,有过前科。   许牟坤恨恨地道:“想不到叶英章这小子这么狠心,当初他答应我的,只要我坦白一切,他会保你没事的。谁知道……”若是早些年,他不把这小子的皮给活活剥了。   连臻漠然地打断了她爸爸的话,垂下了眼帘:“爸,不要再提他了。我已经把他忘记了。”许牟坤顿了顿之后,连连点头:“对,对,对,把他忘记了。”   半晌,许牟坤道:“臻臻,以后找一个好一点的男人,有份正当的职业,也不需要太有钱,也不一定要长的好看,只要真的对你好,真心疼你,能过小日子就行了。答应爸爸,找这么一个男的,然后好好过日子。啊!”   连臻把手放到了玻璃上,盖着爸爸的手。隔了厚厚的玻璃,似乎还能感受父亲的温度。和小时候一样,那么的让人妥帖安心。连臻的眼睛酸楚无比,似乎马上要落下泪来了。她深深地吸着气,用力点了点头。   许牟坤缓缓地道:“找到了,记得来看爸爸最后一次,但一定记得对那个人说我是你远方的亲戚,看着可怜才来看我的。”连臻含在眼里的泪,终于是滚落了下来。   许牟坤的声音严厉地从电话线那头传来:“记住了吗?”连臻闭着眼点了点头,泪水簌簌而下:“爸,我知道。我知道了……爸。”她知道父亲不是说说而已,他不愿意连累自己,他真的不会再见自己了。   玻璃墙里头的许牟坤毅然地放下了电话,转身离去。只有站着的狱警看到他眼里的泪,缓缓地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雪,断断续续地一连下了几天。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地一片。连臻每日照常乘公交车上班,为了怕迟到,特地早起,每天提前一个小时上班。   她有时候在车子里头,呆呆地隔着车窗望着一个又一个的路人,一辆又一辆的车子。这些个路人和这么多的车辆,无论在这城市有没有房子,有没有家,总归是有人在某处等着他(她)的。所以他们无论赶多远的路,多寒冷的天气,心底深处还是温暖的。   可是,就她,单单就她,什么都没有。很多时候,无论在她的小屋子里还是在工作的地方,她总是觉得好像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漫无边际的旷野之中,四周都是一片黑暗。无论她怎么的喊,怎么的叫,都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一连数天的大雪,店里好几个人都请了假。孟静不好意思地对连臻道:“辛苦你了。这么大冷的天,我向公司给你申请大雪的交通补助费。要是实在没公车,你就打车吧。情况特殊,我给你报销。   孟静还欲言又止地说:“连臻……-这几天人手实在不够,你看能不能你再辛苦点……尽量每天坚持到最后。”连臻知道店里的情况,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会的。“   她并不是为了交通费。当然她也没有那么傻,该拿的不要拿。她每天这么的来上班,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处地方要她的,有一个地方让她觉得不那么的茫然孤单。况且,她的确需要这份工作。如果失业了,那她真的只有去喝西北风的份了。   其他人再不济,也有父母兄弟。最少,也还有朋友吧。可是,唯独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有时候觉得那么的累,那么的倦,想找个人说说话,却也没有。   叶英章还是每天上班,下班的准时出现。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奇怪了。他跟着她干嘛?她早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当年两人是谈过一段时间的清纯恋爱,但那也是假的而已。他不过是在演戏。只有她那么傻,那个时候会为他的一句话整夜不眠,为他的一个笑心会狂跳半天。   他第一次牵她手的时候,她紧张的手心都是汗……那天回到家,她痴痴地望着自己的手,连澡也不舍得洗……心里那般的雀跃欢喜,好像有无数无数的蝴蝶在里头展翅飞舞……   可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现在想来,不只是傻,简直连蠢字也无法形容。   马路上似结了冰,又硬又……光线暗淡不一,而她又处于恍惚状态……忽然之间,只觉得脚一滑,整个人直直地朝下面摔去……身体可能是冷到已经僵硬了,她只听到“砰“一声闷响传来,自己整个人已经着地了。   有人朝她跑了过来,扶起了她,语气焦急:“连臻,你没事吧?疼不疼?”还是这个怨魂不散的叶英章。他到底有完没完。她就算摔死在这里,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现在每天这么空跟着她,不用去做卧底了吗?。   她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自己将挣扎着慢慢爬起来。可是脚腕和膝盖处现在已经缓了过来,痛意已经越来越明显地传了过来。   叶英章颓废地站着,想要扶她。又被她甩开了……如此的重复,再重复。   他缓缓地蹲下了身子,无力又无奈地道:“连臻,无论你再这么恨我,你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的脚一用力就痛的抽气。关他什么事?就算她死了,也与他无关。   他叹了口气道:“前面有一家医院,我扶你去看看吧。”   她挣扎着总算靠自己站了起来,右脚腕钻心的疼。坏了,估计是扭伤了。她伸手,想拦一辆计程车。   可是这么晚的天,这么大的雪,这块地方简直连个人影也没有。   她吸着气,试图走几步,除了疼还是疼。   等的人都要僵掉了,还是没有车子。偶尔有一两个路人,都是神色匆匆。   最后,她还是上了他的车子,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挂了号,医生只瞄了一眼,就给他们开了张单子,让他们去照X光线。   照X光在另外一幢楼里。叶英章搀扶着她,慢慢走着。她头发上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隐隐约约的香。他闻得久了,好像觉得像是玫瑰,也好像不是。   她以前的头发很长,又黑又顺,就跟电视里头的洗发水广告里头的一模一样。披在肩上,抱着小白,杏眼微眯,鼻子微皱,老是在笑。   他第一次见她,她不是抱着小白,是抱着两本书……不,确切的说,那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M市的公安局会议室。大大的房间里头,黑呼呼的一片,只有幻灯片在闪烁……她的照片杂在一堆凶神恶煞一样的人物当中,不由地让大家的眼前一亮……   那张照片是偷拍的,她披着一头黑发,望着远处,正璀璨而笑……会议室里有明显的吸气声……坐在他身边的小吴,偷偷地跟他对视了一眼,用嘴型对他说:“想不到,这姓许的王八蛋还真会生。女儿竟然这么清纯漂亮,可以去选港姐了,而且属于保证当选那种……”他想笑,可又要顾忌在座的各位领导,强忍着,临危正襟地端坐着。   忽然她停了下来,拦住了一个护士:“能帮我找张轮椅吗?”他明白她的意思,跟护士去取了张推椅子,扶着她坐下后,这才推着她去照X光。   扶她站好了拍摄的姿势,医生道:“你出去吧。”他摇了摇头:“我陪她。”连臻抬头,淡淡地道:“不用了。”叶英章坚持地对医生道:“我陪她!”   那医生笑了出来:“到底是小青年啊,恩爱。”两人明显都是一怔。   最后X照出来,只是脚腕严重扭伤。医生说要一定休息一段时间,最好三个星期不要动,以免照成习惯性骨折。这期间如果想要动的话,最好拿拐杖走路,但是受伤的脚最好不要着地。给她用弹性包带包住了脚,又配了一些消炎化肿的药和擦的药酒。还交代了回家最好用冰敷一下。   叶英章扶着她进了屋子。空间很小,一眼就可以望尽。只放了一个床,一个桌子。桌上还放了一个小煤气灶,一个热水壶,一个杯子。简陋之极。   他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的发闷。   她以前的房间,什么都是她最喜欢粉色。干净的地板,玫红的花朵墙纸,白色的公主床,粉嫩的窗帘……跟这个地方,天差地别。   可这一切,都是他亲手毁去的。到目前为止,他对她父亲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但是,他对她一直都是内疚的……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任务,这是他应该做的……可是总是逃不过自己内心的愧疚……   小马和小吴都一再地劝过他:“这只是个任务……你不过按命令执行而已……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你做的并没有错。”或许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觉得一切不过如此而已。如果今日易地而处,他或许也会这么开解别人。或许道义上他的确没有……但是,在私人感情上……   所以,他只有自己知道,这辈子永远忘不了那个弯着眼睛朝他而笑的女子……   他欠她的,这辈子也弥补不了。但是如果能弥补一点,就算是一点点,也是好的。   连臻缓缓地在床上坐了下来,放开了他的手,平和冷淡地抬头道:“今天谢谢你了。已经很晚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你了。”如此明白的逐客令,想来不是耳朵有问题的话,都应该听得懂。   叶英章正取过热水壶,往杯子里注水。望着杯子里的缓缓升上的水位,好一会儿才道:“先吃药吧。”说罢,将药和水,递给了她。   连臻没有接。叶英章也一直维持着递给她的动作,似根本没有听见她方才所说的话。他明白她真的是厌恶他到了极点。好半晌,他才道:“那我走了。你休息吧,记得吃药。我明天给你送吃的过来。”连臻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叶英章也不再说话,叹了口气,转身而出。   杯子就搁在她触手可及的桌边,热气袅袅。连臻怔怔望着,呆了好半晌,才伸手去拿杯子,触手已温。和着药片,一仰头,吞了下去。   小时候,她最讨厌生病了,因为讨厌吃药,也讨厌打针。那个时候,父亲总是抱着她,早早买了水果罐头或者糖果话梅之类的,哄半天骗半天,才能哄她吃下药去。   隐约听到有人在敲她的门,她才回神过来。随后又觉得不可能,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找她呢。在这一带,她除玲姐和房东,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当又一阵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她才敢肯定确实是在敲她的门。叶英章的声音传来过来:“连臻,我买了点水果,饼干,你饿了就吃一点。”   她没有吭声。好一会儿,她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叶英章,何必呢!大家早就没有一丁半点的关系了。不如放过彼此吧,也给她一条生路。   她晚上睡的并不好,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又梦到了他手臂受伤,鲜血淋漓的镜头。她捂着胸口,“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打开了灯,取过手表,显示的是早晨五点十二分。标准的起床时间。她几不可闻都叹了口气,人是习惯性的动物,什么都可以适应。   三年前的她,哪一天不是赖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急急忙忙地下楼吃早餐,去上课。现在,不照样适应的好好的。   只是今天还早了些,她还可以窝一下。只是等下无论如何要下楼,给孟静店长打个电话,跟她请假。医生说要三个星期,唉,三个星期不上班,店里会不会不要她呀!   她思绪起伏,因担心上班的事情,到底还是睡不着。索性起了,翘着脚,一跳一跳地去煮粥。地方小也还是有好处的,就两三步的路,完全不用担心走不了。   可是,等下下楼可是件麻烦事。她不由地叹了口气。左右环顾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长柄伞上。不由地眼光一亮,不错,这个可以当拐杖用一下。   小米粥“咕噜咕噜”地在冒热气,她抱着小枕头,怔怔地望着。白烟细细地冒出来,熏的人身上似乎都热热的 。   喝了一碗粥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她取过了羽绒外套穿上,拿了角落里的长伞,打开了门。门口处赫然堆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大大满满的一袋。   她只看了一眼,弯腰将袋子移开了些,这才缓缓地跨了过去。因右脚完全不能使力,到楼下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要出汗了。   大约是上班时间的缘故,街上路人熙熙攘攘。她一步又一步,总算到了街角处的杂货店。现在这个年头,人人都有了手机,连公用电话都快成历史遗迹了。这一条街也只有这家店还有一部公用电话。   打通了孟静的电话,说明了情况。孟静连连点头说好,还特地叮嘱道:“连臻,这个扭伤的事情可大可小,你要好好养伤。否则造成习惯性扭伤就麻烦了,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又说:“店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这种情况应该属于工伤的。我回头跟总公司申请能不能按工伤处理。记住了啊,要好好休息。”   连臻道:“嗯。谢谢店长。”挂了电话后,心里涌起一阵温暖。孟静是知道她情况的,但是从不戴有色眼镜来看她,还处处关心和照顾她。因为她,因为玲姐,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处处有好人的。   她在杂货店里买了好几包酱瓜,酱菜,方便面,还买了几根火腿。家里还有小米,这些应该够她吃两三个星期了。   她一手拿着塑料袋,一手撑着雨伞,翘着脚一蹦一跳地走着。还没有到楼下,就看到叶英章匆匆地朝她走来,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袋子,怒气冲冲地道:“你怎么能下楼呢?”   她抬眼望着他。被她漠然的目光一扫,叶英章只觉得心头一抽,怒气再也发不出来了,伸手想搀扶她。连臻的手臂一挣扎,甩开了他的。   叶英章亦坚持,连臻又用力一甩。因太过用力了,她几乎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一来,叶英章站在一旁,倒不敢再扶她了。   她从他手上扯过袋子,再不看他一眼,径直撑着伞走着。叶英章呆呆地看着她,最后跟了上去。   外头的雨好像下的极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雨点顺着玻璃,不停地哗哗而下。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叶英章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好意思,连臻,我来晚了。”她一如既往地沉默。   叶英章道:“我刚刚下班的时候不小心和别人的车子擦了擦,去了交警大队的事故中心处理了一下。刚刚打的过来的。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鱼,还有骨头煲,你吃点好吗?”   连臻抱着枕头。许久后,只听门外一阵喷嚏声传了过来。她抱紧了枕头,又沉默了许久。   “叶英章,你真的不用这样子对我的。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觉得我们之间可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成为朋友吗?不可能的,对不对!”   叶英章看着紧闭着的门,垂下了手,无奈地道:“连臻,我知道你恨我。过去的事情,我怎么解释你也不可能会原谅我的。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让我放手不管呢!”   连臻摸着发涨的额头,片刻才道:“我不用你管,我一个大活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叶英章缓缓地道:“你自己照顾自己,你看看你自己吃些什么?你看你过的是什么生活!”他的音调越来越高:“你以为我那天没有看到吗?榨菜,酱菜……还有什么泡面,香肠……这都是些什么垃圾食品!”   连臻不由地冷声而笑道:“我吃什么轮得到你叶警官管吗?”叶英章脸上僵硬,被这句话一堵,却说不出一个字。许久之后,叶英章放下了东西,转身下楼。   她呆滞地望着那扇紧闭着的铁门。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她现在过的什么生活!她笑了出来。这一切还不是拜他所赐吗!   犹记得刚出狱的时候,身边就当初皮夹里的五百多块钱。好在玲姐帮忙,把她们家这个搭建的小楼租给了她,甚至看出了她的窘迫,一开始只收了她200元的房租,连一分押金也没要她。   然后她就开始了找工作的日子,虽然她没有大学文凭,但是她的英语通过在里头的学习,已经考过八级了。一开始,总是不甘心去做什么服务员,洗菜工的。总想找稍微好一点的工作。三天一下来,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奢侈了。好一点的办公室工作,就算是最普通的文员,打杂兼泡茶那种,招聘人员一问她为什么没有读完大学,为什么会有空白的两年多时间,便带着客气的笑,委婉道:“这样吧,许小姐,你回去等我们通知吧。”   她早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许连臻了,从他们躲闪的眼神里头也知道是没有希望的。日子一天意天的过去。她摸了摸兜里的仅剩的一百多块钱,疲累地停驻在了街边。街灯如星,照亮了某个饭店的招聘服务员的广告。   在饭店门口沉吟了许久,她最后推门而进。因是晚上九点多了,饭店里头人不多,有其他的服务生将她带到了值班经理面前。那一身黑色制服的值班经理在匆匆忙忙中看了她一眼,一边对着对讲机的耳麦说着:“蒋总他们要走了,通知领班和服务生。”。   又重复了一边后,才抬头看了连臻:“有经验吗?”连臻摇了摇头。那经理模样的人道:“明天来上班吧。”又转头对刚刚带她来的那个服务生道:“明天给大厅的刘经理说一下,先安排在他手下吧。”   工作倒也不累,但总还是难免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人。后来,她找到服装店员的工作后便辞了职。   她热了小米粥,就着酱菜喝了一碗后。整理了他留在门口的饭菜,打包成垃圾。取过了抹布,将小房间仔仔细细的打理了一遍,直到屋内纤尘不染。   才将坐下来,喝口水。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是叶英章又来了,索性不作声。那人又敲了几下,扬着声大着嗓门喊道:“连臻,连臻,你在不在?”是玲姐的声音。   她忙应声道:“玲姐,我在的。”跳着过去拉开了门。玲姐带着厚厚的帽子和围巾,穿了一件大红的长款羽绒服。圆圆的脸上关切的很,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绑成粽子一样的脚,眉目间是一览无遗的担忧:“我刚去杂货店买点东西,听老板说你脚扭了,还很严重。”。   连臻请她坐下来,倒了杯热水:“这两天已经好多了。”玲姐忙拦她道:“不用跟我客气了,我坐坐就走。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摔得这么严重啊?”连臻苦笑道:“还不是自己不小心。”   玲姐道:“你一个人,也没人照看。这怎么成啊?”连臻淡笑道:“自己照顾自己也挺好的,还好不是手受伤。只是闲的无聊死了。”玲姐叹了口气道:“你这里连个电视机也没有,不无聊才怪呢!”   连臻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玲姐,你上次说过这一带很多退休的老人在家里帮一些厂里做些手工零活,是不是?”   玲姐瞪大了眼睛,道:“你不会是想接这些做吧!”连臻低下了头,轻声道:“玲姐,我也不瞒你。其实我的的情况你也能猜到---不宽裕。现在又把脚摔坏了,最少要三四个礼拜不能上班。你也知道,我就靠那点工资吃饭的……万一店里因为我这么长时间不上班不要我的话,我真怕连房租也交不出来……”。   玲姐叹了口气道:“可是你这样子,要好好休息的。俗话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连臻道:“其实那些手工活,也不用动脚的。况且我每天在家里,都快闷死了。有些活做做,反倒也好的。”   玲姐想想也有道理,便爽快地道:“成,这就包在我身上。等下我就去找负责包活的顾姐,给你弄些活过来。”连臻微笑着道谢:“谢谢你,玲姐。”。   玲姐办事情风风火火的,旁晚时分又过来了一趟,取了一些衣服过来,说是要手工绣珠珠,将顾姐的话,要注意的事情说的仔仔细细。还说:“连臻,这些活繁琐的很,如果你觉得吃不消就不要做了。这房子是姐自己的,姐也不等着你的房租开饭。”连臻点了点头。玲姐还给她带了一些饺子过来,说是她包的,让她尝尝口味。   连臻心下很是感激,连连道谢。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玲姐是不知道的,她这两年在那里头做的都是这些活。   因有一件原样的衣服,所以连臻便照着样衣,一针一线的穿着各色的珠子绣起来。绣的半天,她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几口休息一下。。   衣服的牌子倒是个好牌子,她以前也曾经买过。那个时候倒不知道,原来一件衣服居然要那么多的工序,连珠子绣起来也这般的麻烦。。   后来……后来,终于是知道了。那个时候在里头就有做服装的,她年纪轻,就被派到三楼做这些手工活。一来二去的,她也会了。那时候,对她来说,挣扎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头。可是看着手里的花朵枝叶或者卡通人物漂漂亮亮地呈现在面前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涌上一丝喜悦的。那般美,让她觉得人生还是有一点好的。   玲姐说,因为这些手工珠珠太难绣了,所以这一件衣服绣好的话,有二十几块一件。托那里的福,两年多下来,她也算是个老手了。所以一天估计能绣两三件的话,倒也不错,至少够她开销了。   想来也是她命好,遇到了玲姐这个贵人。当初这间小屋子,要不是玲姐看她可怜,估计一千元也租不下来。住进来到如今,她更是帮这帮那的。   连臻将杯子里的水喝尽,取过了搁在一旁的衣服,低头开始绣起来。   连臻第二天的时候,绣珠子的进度已经比第一天已经明显提高了不少。她自己亦沉浸在自己的手工绣中。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的时候,她看了时间,以为是玲姐过来取衣服先帮她去交掉一批。跳着去开门,一下子楞住了,竟然还是叶英章。他还真是不死心啊。   她第一反应就是甩上门。可是他手臂一挡,门怎么也关不上了。她冷冷地抬头,道:“叶警官,我想人类总归是听得懂人话的。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不来纠缠我?”   叶英章似乎并不以为意,听她这话,只说道:“连臻,我来给你送吃的。”   连臻僵直了背脊,冷声道:“我说了我不需要。你送来的我从来没有吃过,以前不吃,以后也绝对不会吃!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的东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都看着他,目光如死水,没有一丝波动。叶英章第一次知道,她的眼神居然也可以如此的锐利如刀。从来那个连臻,从来不会如此的。那个如五月阳光般明媚鲜柔的连臻真的已经消失在过往了吗?   他盯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以前的连臻是被他这双手亲手毁去的吗?   连臻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冷漠地道:“叶英章,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可以补偿我吗?我告诉你,你在做梦!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补偿。请你离开,离我远远的!”   叶英章默不作声的弯腰放下了手里打包好的饭菜,又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补偿。可是我只是想补偿你。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连臻没有说话。叶英章站着不动,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她清丽的侧脸和倔强苍白的脸色。   是的,哪怕是一点点,只要他能补偿她的,也是好的。   “连臻,我确实骗了你很多……但是有一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那就是我喜欢你。”   连臻忽然“咯咯咯”地大笑了起来,到后来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叶警官,你真是会开玩笑,还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   叶英章静静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是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等……等你原谅我。等你接受我。”   连臻抿着嘴望着他,半天,只吐了几个字:“叶英章,你在做梦!”   Chapter 03 唇角的迷惘   她从头到尾,一直神情疏离,不冷不淡地听着,好似所有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连臻放下了拖把,才推开杂物室的门,便看见何燕然朝她过来。“连臻,有人找你?”   她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以为又是叶英章。她那日对他说做梦后,他还是我行我素。脚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想到哪里,也勿需经她同意。她也习惯了,就让他去,他爱来就来啊,她不出去就是了。好在叶英章到底受过点教育,除了继续烦她外,至少从来不会在她上班的地方无赖!   她索性进了后面的小仓库里头核对库存衣服。半晌,何燕然又过了来:“连臻,你怎么还在这里。那人等了很久了,问了我几次了。”她这才“哦”一声,也不好让燕然难做,便慢吞吞地到了店门口。   居然不是叶英章,是一个穿着打扮很正式的男子,优雅转过身来,朝她颔首致意:“许小姐,你好。我是贺君。”她并不认识他,但还是客客气气地道:“贺先生,你好。”   那贺君开门见山地道:“许小姐,我老板想见你一面。”连臻有丝不解。她在这个城市根本就没有熟人,怎么可能认识他老板。   贺君大约也看出了她的迷惑,微微一笑解释道:“许小姐去了就知道了。”见许连臻似乎并不想答应的表情,他补了一句:“请许小姐相信,你去一趟并不会有任何危险。”   关于这个许连臻倒没有半分担心,看他的服饰穿着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且人家光明正大的找到店里来,自报家门,真犯罪想来也没有这么傻,给监控露个全貌。   她还在犹豫间,贺君做了个请的姿势,一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样式。看来她今天不去,这位贺先生有可能在这里待到她下班为止。她唯有跟孟静去请了一下假。孟静从不为难她,甚至在各方面处处照顾她。见了那贺君年纪轻轻,仪表堂堂,也没有多问一字,便立刻朝连臻点了点头:“去吧,去吧。”眼里还隐隐含着一种奇怪地笑意。   店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欧洲名车。贺君直接走上前去,替她开了后门,道:“许小姐,请上车。”   车子一路行去,最后在一个地下停车场,扬长直入。连臻坐在后座,隐约好像瞧见一个警卫对车子躬了一下身。但是因为车子转弯的缘故,她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贺君下了车,又过来替她开门:“许小姐,请。”一路上客气有礼,倒让连臻摸不着头脑了,他老板到底是谁?   随着贺君进了电梯,一路直上了56层。一进门便是一个宽敞豪华的会客厅。穿过大厅,便有几个秘书模样的人在格子间办公,见了贺君,都一一打了招呼:“贺先生。”   贺君领着她到了两扇大门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片刻之后,里头才淡淡地传来一句:“进来。”贺君拉开了门,道:“蒋先生,许小姐来了。”   入眼的是一个宽大的办公室,三面的落地玻璃,这般望去,大半个Z城的风光奢华尽收眼底。因是背光的关系,只隐约看到一把高大的椅子,至于那个人的面目她一点也瞧不分明。   那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许小姐,请坐。”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也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她索性也就落落大方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很快的,便有人端了两杯咖啡上来。瞬间,空间里充满了咖啡特有的馥郁香味。   那人一直在看文件。许久之后,才抬了头,缓缓地道:“许小姐,开个价吧?”她一愣,这场面怎么这么像八点档的电视剧啊?可是她为什么开价啊?一般这种情形比较实用于两种场面,一是正妻对小三。一种是男人在打发情人的时候。可是这两种好像都不适合他和她吧。   毕竟到现在为止,她连他长的是圆还是扁都还没有看清楚呢!   那人似乎笑了笑:“我想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的。不好意思了,我只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你就直接点吧。”   她朝他的方位望了一眼:“这位先生,你找错人了吧。”她准备起身要走人。   他却一直不再说话,低头翻着几张资料。空气里极安静,唯有他纸张翻动间传来的“嚓嚓”之声。他取过笔,优雅地在纸上唰唰而过。按下了内线键:“陈秘书,文件我签好了。”   陈秘书在门上敲了敲,然后进来取了文件,又轻轻替他们关上了门。   他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踱步至落地玻璃前。她抬目望去,只瞧见一个高大的背影,隐隐有种不凡气势。   片刻他才开口:“许小姐,既然如此的话,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既然他要说,那么她就静静听着。   “我派人调查过你的一切。你父亲,你,还有你曾经跟我妹妹的男朋友叶英章之间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连臻到此刻才了然,这个人是叶英章现任女友的哥哥。冤有头,债有主,怪不得会找上她。只是她好像帮不了他什么!   “本来这些都与我无关。叶英章也不是小孩子了,曾经有过个女朋友,有过些故事,都是无可厚非,也是无伤大雅的。谁没有过去呢!”   “我们家和叶家是几十年的世交了,我妹妹和叶英章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去年年底他们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我们两家一直都是乐见其成的。双方家长甚至已经定好了结婚日期……”   “只是现在的情况好像出了些意外……”他慢慢地转过了身,朝她走了过来。   许连臻到此刻才终于见到了这位蒋姓先生的真面目,隐隐约约的眼熟。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见过他的。只是那天与叶英章相见太过震惊了,所以对他只是一瞥而已,并没有留意。如今就算再见,也只觉得眼熟而已。如果不是他开门见山,她还真不知道他是哪位。   他从高处俯视着她,长眸微眯,笑容冰凉:“目前好像会有变数产生……--作为哥哥的我,自然要将这个变数的种子掐死在萌芽状态。”   “许小姐,你明白的,是不是?”   “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直接开口吧。”   她从头到尾,一直神情疏离,不冷不淡的听着,好似所有的一切皆与她无关。他也算阅人无数,此刻却竟然瞧不清她到底意欲何为。   只见她抬头,直直地看着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浅淡而隐约。那一瞬间,令他想起那小而精致的茉莉,碧绿丛中夹杂的一点白,无端的惹人怜爱:“蒋先生,我想你找错人了。既然你调查了一切,应该知道是别人纠缠我的,而不是我主动去招惹别人。对与你的困难,我想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真是不好意思了!”   “许小姐,请考虑清楚如此走出这扇门的后果。”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后果!她在心底无声苦笑:“她难道还能更糟糕吗?”   他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的背影,想不到这么纤瘦羸弱的身子,性子居然这般倔强。   半晌之后,贺君敲门而进:“蒋先生。”   蒋正楠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去安排个地方让她住上一段时间。让叶英章找不到她,死了那条心。”   贺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应了声“是。”   “记住,做的干净利落些。”   这个叫许连臻的女子,在这个城市无父无母无姐妹兄弟,甚至连朋友都没有,让她消失一段时间,以他的能力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松了送脖子上的领带,有丝奇怪的烦躁……这样子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   许连臻后来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这日晚上,她下了公车,好好的走着,在转弯处被人用东西捂住了口鼻,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居然在一间卧室。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甚至连她盖的被子也是白色。她以为自己做梦了。闭了眼,再睁开,还是如此。   她还发现了自己是被热醒的。房间里开了温度很高暖气,湿度也适宜。只是她脖子上还围着围巾,手上戴着手套,头上戴着帽子,还有,身上还穿着那件厚厚的羽绒衣。在这么热的情况下,没被热死已经是万幸了。   还好,有人将她的鞋子脱了。   她起了身,穿着厚袜子踩在地板上,一点声息也没有。   过道上静静的,她沿着楼梯而下,忽然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在海边……确切的说是在一栋海边别墅里头。   从她现在的角度,甚至可以望见灰蓝的海水……   客厅并不是特别的大,原木的地板,白色的沙发,清爽简洁到了极致……可在这冬日,这太过清爽的装饰令人有种凉到骨子里头的冷   有人正背对着她。那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瞬间转过头来,见了她,从沙发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许小姐。”竟然是贺君。   连臻在楼梯上止了步,语气里头含了冰凉的怒意道:“贺先生,你老板到底想怎么样?”   贺君的语气还是一如继往的客气有礼:“许小姐,蒋先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希望你在这里住段时间而已。你放心,关于你的工作,我已经帮你辞掉了。你住在这里,蒋先生会按月付你工资的。关于工资的金额只多不少!”   连臻扯着嘴角,嘲讽般都笑了出来:“贺先生,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情!”   贺君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如水:“许小姐,其实蒋先生这么做,目的确实十分简单,只是希望蒋小姐能够幸福而已。”   连臻依旧冷笑不已:“你们的那位蒋小姐幸不幸福与我无关。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贺君没有说话,表情虽然依旧淡然从容,可却又似有一丝为难和内疚在里头。   连臻挑了眉,朝他瞪目而视:“贺先生,你应该明白的,你们这是非法拘禁。你不怕我去告你们吗?”   贺君如实地回答道:“许小姐,这里的电话已经被收掉了。整幢别墅有严密的保安系统,有数名保安轮流值班。你出不去的,而且就算你有办法出去,又有谁会相信蒋先生这样身份的人会拘禁你呢?”   “还有,许小姐。蒋先生既然吩咐我们手下这么做了,他必然已经想到所有可能的后果了,对不对?”   连臻倒抽了一口气,明白他所言非虚。她也是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在Z市甚至在W省范围内的城市,蒋正楠的影响力是无处不在的。   贺君道:“许小姐,你就好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就当在这里度个假,休息一段时间而已。这样想,会不会觉得好点。”   这里显然是姓蒋那个人夏天的度假别墅。说实话,装修的的确赏心悦目。跟她那破旧的小租屋比起来,当真是天上与地狱之差啊。   可是,她是被软禁。不过还好,他们至少并不限制她在别墅里的活动。换而言之,这整幢别墅都是她的。还有专门的阿姨为她照顾她并为她打点一日三餐。   有时候她早上朦胧醒来的时候,甚至有种恍惚……以为回到了父亲出事之前。   不能接触外面的人,没有电脑上网,没有手机。其实早两年她就已经习惯了。何况她就算有通讯器材也没有用,根本没有人可以联系。以前所谓的那些朋友都是些同学,基本都在五湖市,也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她出事后,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她。或许是走私大鳄的女儿这个抬头太大了。现在这年头大家都怕是非,易地而处的话,她也怕的要死。谁会主动去看望一个走私大鳄的女儿啊。万一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就惨了!   连相处了好几年的罗姨都没有来看过她一次,她还能期待谁呢?叶英章吗?她冷笑了出来。她不稀罕。她已经在那个坑里摔过一次了,难道再蒙头摔第二次不成!   幸好还有电视和整整一书房的书。她每天窝在房里看电视,也可以拿本书,躺在书房的摇椅上,望望大海,看看书……冬天的海面虽不若夏日湛蓝幽静,但偶尔水平如镜,偶尔波涛汹涌,倒也另有一番味道。有时候真有点像那个贺君说的,在度假。   现在的生活,跟这三年来的日子,简直是无法相比的。那个时候,人在绝望里头,每天仰头望着那一小块被高墙围堵着的蓝色天空都是一种惨痛的凌迟。可后来居然也渐渐的习惯了,心里也慢慢平静了……   托那个时候的福,所以现在的她适应的很好。不到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么只有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环境吧。她早不是三年前那个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女孩子了……   连烧菜鲁婶也渐渐开始了解她的喜好了,每天做她喜欢的菜式,煲她喜欢的汤。她甚至觉得自己都长胖了,脸开始有点圆润的感觉了。   贺君显然是个很会办事的人,不止衣服,连面膜,基本护理和彩妆都给她一一准备了。看来人家除了将她强行掳来囚禁之外,其他地方对她真的是让她想挑剔,也无从挑剔。   蒋正楠从机场一出来,直接坐上来接他的车子。翻了一份紧急文件后,突然就想到了一事,头也不抬地问道:“那件事情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只有贺君能明白。贺君回道:“许小姐一直很平静,不吵也不闹……只是……”   蒋正楠眉头微皱道:“只是什么?”贺君道:“只是叶先生好像动用了各种关系在找她。甚至有怀疑到我们头上……”贺君其实用词已经尽量轻了,叶英章找人在他看来简直可以用“拼命”两字来形容。   蒋正楠的目光从文件里的数字重从移开,抬头:“什么?”   贺君道:“不好意思,蒋先生,是我办事不力。当初,我以为能用钱把许小姐收买的,所以就亲自出了面去许小姐的店里把许小姐接了出来……”   简简单单几句话,蒋正楠已经明白了当中的缘故。这事情也不能怪贺君,当时他也以为这个姓许的女人只要用一笔钱久可以轻松打发的。结果,连他也失了算……   “算了,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查出来了,我也无所谓。”   “是。”   蒋正楠合上了手里的文件,揉了揉眉心,道:“把电脑给我。”贺君的随身电脑里头有她的视频监控。   画面切到的地方是他的书房,只见她穿了一件粉色的T恤,配套的粉色长裤,卷缩在他专门从意大利定制的躺椅上。手里拿了一本书,闲闲地看着,隔了片刻,才又翻了一页……   他手触摸了放大键,画面调到了最大……她的五官比较清晰的呈现在面前,眼睛很漂亮,偶尔盈盈抬眸,令他不由地想到四个字“剪水双瞳”。   那是他的地方,她居然闲适舒服地占为已有。虽然把她安置在他闲置的海边别墅,他也是事先同意的。蒋正楠轻轻皱了皱眉,他总是觉得有些地方好像有点怪怪的。   贺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只听见蒋正楠“啪”的一声盒上了手提电脑。他转过了头,只见蒋正楠正闭目养神……   蒋正楠的车子在园子里一停下来,便有人过来替他拉开了车门。   一进屋子,兰姨正带人在摆菜。抬头,笑着道:“太太,少爷回来了。”蒋母陆歌卿回了头,笑吟吟地道:“回来了啊?电话里头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他唤了声:“妈,兰姨。”然后才又道:“事情解决的很顺利,所以提早回来了。”   兰姨笑道:“少爷的口福最好了,难得今天太太亲自下厨。我去喊小姐下来吃饭。”他一笑:“那真的是算有口福的。”他自然知道母亲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何况家里多的是工人。   他问道:“小璇怎么了?好端端的天气闷在房间里头?”陆歌卿眉头皱了皱:“上辈子欠了人家似的……”正说话间,兰姨从楼上下来,朝陆歌卿摇了摇头。   蒋正楠问道:“怎么了?”陆歌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兰姨瞧了一眼楼上道:“小姐这两天一直不大肯吃饭。所以夫人今天特地下厨做了小姐最爱吃的……”   蒋正楠敲了敲房门,推了进去:“小璇璇,吃饭了。”蒋正璇躲在被子里,闷闷地叫了一声:“哥。”   蒋正楠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轻拍着被子,道:“小懒猪,这么喜欢这条被子啊,礼物都不要了啊?”蒋正璇还是不肯将被子掀开。   蒋正楠的声音缓缓地冷了下来:“是不是叶英章欺负你了?看我不去把他揍一顿!”说罢,站起了身。果不出所料,蒋正璇一把从被子里跃了起来,拉住了他:“哥,不要啦。他没有欺负我……”   眼睛红红的,多半是刚才躲在被子里头哭了。蒋正楠伸手揉着她的头发,下巴的线条勾的极紧:“怎么了,鼻子都哭红了?还真像只小兔子。”   蒋正璇别过了头:“没什么?”蒋正楠心知肚明,放柔了声音道:“去洗把脸吧。妈等着我们吃饭呢!”   蒋正璇也没有什么食欲,面前的碗里碟子里头满满地都是大哥夹的菜。可她动也没有动,用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蒋正楠放下了筷子,道:“好了,不想吃就不要吃了。走,哥带你出去兜一圈。”陆歌卿对这个长子素来放心,便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拉着女儿的出了客厅。   兰姨道:“小璇这气赌的也有几天了……”陆歌卿叹了口气道:“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所谓女大不中留……唉……我们都老了,不中用了……”   兰姨轻笑了出来:“不过是小年轻之间偶尔的吵嘴斗气……谈恋爱的时候,谁不这样啊?”陆歌卿挽了挽嘴,似笑非笑:“这倒也是。谈朋友的时候总难免会耍耍花腔。”   兰姨道:“可不是。再说了,小璇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你看你,现在就这么感慨了,等以后真老了,还如何得了?”   陆歌卿心情好了一些,又道:“唉……我就小璇这么一个女儿,你看她,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的,我啊,老是担心她会吃亏!”   兰姨夹了筷菜给她:“你就不要去多想了。再说了,少爷在,能让小姐吃亏吗?我看他呀,比你们两个老的还宠小姐。”   陆歌卿闻言,不由地微微一笑:“那个时候生小璇,还怕他们两个相差岁数太大。大的会欺负小的。谁知道啊,正楠从小就宝贝这个妹妹宝贝的来……连我都要眼红了。”   兰姨笑吟吟地道:“这还不是夫人的福气。所以说啊,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吃饭吧。”   车子一路往市区繁华地带而去。蒋正楠伸手揉着妹子的一头卷发,宠爱地笑着道:“想去哪里?”蒋正璇恹恹地侧靠在车椅上,不说话。   蒋正楠索性把妹妹直接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拨了个电话给叶英章:“在哪儿呢?到我这里来。”   脱了西服,卷起了袖子,从吧台的酒柜里取出了一瓶红酒,倒了两杯。递给了蒋正璇,道:“喝吧,你现在需要点酒。”   蒋正璇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酒杯,紫红色的液体隔着水晶,隐隐散发着魅惑的光泽。她双手捧起了酒杯,仰头“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蒋正楠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自己则坐在边上的沙发上,闲闲地把玩着酒杯,偶尔浅饮一口,也不开口说话。果然,蒋正璇怔怔地喝了第二杯后,放下了酒杯,忽然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呜咽着:“哥,叶大哥又说要跟我分手了!”   她开始细细的抽泣:“哥……我不要跟他分手……哥,我不要。哥,我只喜欢他。从小到大,我只喜欢他而已……我不要跟他分……我不要跟他分手……”   一串一串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落了下来,跌在他的手上,滚烫!   家里从小宠到大的宝贝,今日居然会了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哭成这个样子。蒋正楠的心不由地一抽。他和蒋正璇足足相差十岁,一直以来十分疼爱她。在他心里,谁也不能欺负他妹妹,就算是以后的妹夫也不准。如今这个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一瞬间,他的脸都阴沉了几分,好似被严霜冻住了一般。   他搂紧了蒋正璇,语调和煦,道:“放心,他绝对不会跟你分手的。他还会跟你结婚,生宝宝,生很多很多的宝宝……在大哥的屋子里跑来跑去,争着抢着叫舅舅……”   大哥的声音似五月的明媚流光,温暖伏贴地流过心上。蒋正璇含着泪从他怀里仰起了头,目光里头将信将疑,但分明闪烁一种喜悦:“真的吗?”   蒋正楠望着她,目光坚定,认真无比:“当然真的。大哥跟你保证。你说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要哭了。嗯!”蒋正璇低低地“嗯”了一声,好似只小猫一般趴在他肩上,因方才哭的过凶的缘故,身子还是偶尔一抽一抽的。   客厅里响起门铃声,蒋正楠起身看电子显示屏,是叶英章的车子来了,便按下了大门的开门键。不一会儿,叶英章推门而进,显然他过的也不好,胡子邋遢,神色憔悴。但蒋正楠心里头清楚的很,叶英章的邋遢和憔悴可不是为了他最爱的妹子。   蒋正楠轻轻拍了拍蒋正璇:“你看,谁来了?”明显感觉到蒋正璇的身子一颤,缓缓站了起来,如痴了一般地凝望着叶英章。   蒋正楠朝叶英章点了点头: “好好照顾我妹妹。”说罢,将两人留在了客厅,自己则头也不回地上楼。   等他洗好澡下楼的时候,蒋正璇已经趴在叶英章的腿上睡着了。   叶英章见了他,欠了欠身,道:“蒋大哥。小璇在你这里,我也放心,我就先回去了。”   蒋正楠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有蔓延至眼底。状似随意地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我这里多的是房间,你不如就留下来住一个晚上吧。”   叶英章小心翼翼地蒋正璇的头挪到了沙发上,这才起身。大约是维持同一个姿势久了,他的腿移动的时候有些古怪。   蒋正璇的手一直拉着叶英章的手臂,叶英章一动,她似有知觉似地转头,喃喃呓语:“叶大哥,不要走。”叶英章一怔,没有再动弹。   蒋正楠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叶英章,自己端起方才喝过的那杯:“我也忙,很久没见你了。最近工作怎么样?”   叶英章缓缓一笑,垂下了目光:“就那样吧。”蒋正楠淡淡一笑:“听说这次Z市的市委要变动,叶叔希望很大!”   叶英章似乎极冷淡,半天只道:“是吗?我不大清楚。”蒋正楠也就没有再多说下去。对于他和叶叔的事情,在调查许连臻的时候,他也顺带了解的蛮清楚了。   半晌,叶英章有聊没聊地问道:“对了,蒋哥,最近听说你经常出差?”蒋正楠似笑非笑的道:“是啊,很多个开发案,忙的昏天暗地的。这不,今天上午还在七岛市呢!”   两人闲聊了片刻,叶英章似下定了决心,放下了酒杯,道:“蒋大哥,很晚了,我先告辞了。你好好照顾小璇。”   叶英章才一转身,蒋正楠的笑容已经倏然不见了,长眸微眯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脖子一仰,将水晶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又是一系列的饭局。   事实上,在酒桌上,蒋正楠虽然是主客,但一直喝的并不多。在众人中间,他只是姿态闲适地坐着,接连不断的人过来敬酒,哪怕是玩笑,也没有人会说一句:“蒋先生,干杯。”   而他不过是浅浅地抿上一口半口,说上一句半句:“量浅,海涵。”敬酒之人便会堆起满脸的笑意,连连道:“我干掉,蒋先生您随意,您随意。”   不过连赶了两场,又都是白酒,到最后,到底是有些微熏了。   车子一路行驶,贺君觉得车子太过安静,便打开了音乐。   忽然,只听蒋正楠的声音懒懒地响了起来:“调个头,去海边别墅……”贺君心里“突”的一下,老板怎么会这么奇怪,居然这个时候要去海边别墅。   蒋正楠是在自己的书房看到这个被囚禁的女人的。今天是黑色的大毛衣,灰色的紧身袜,脚上套了双可爱的红色居家靴子。缩在他大大的躺椅里头,好梦正酣,手里还握着他的书……   肤色雪白,睫毛纤长,唇色浅红,仿佛是春日里樱花般的粉……这倒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端详她。他静静地看了数秒后,走到了原木色的书桌后面,拉开了原木色的椅子,双手环抱,坐了下来。蒋正楠在头昏耳热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幽微的怪异,自己心血来潮的,一时冲动到这里就是为了把这个能够这么吸引叶英章的女人看个清楚而已吗?   不过他还没有想清楚,她已经有醒转的迹象了。   看来她的警觉性不错,不过几十秒光景,只见她猛地睁开了眼。他若是没有看错的话,她初睁眼的一刹那,眼里闪过的是满满的茫然无助之色。   连臻确实在梦里隐隐觉得不安,像是有什么危险潜伏在自己身边,所以才会惊醒过来的。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吃惊地看到了他。“嗖”地从躺椅上站了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清亮如水的眼眸中戒备十足。   他闲适地维持着双手环抱的动作,眯着眼亦望着她。   连臻很想就这样与他对视的,敌不动,我不动。可是他的眸光太幽深了,这么望着她,黑地犹如不远处那片波涛汹涌的海,深不见底。   她败下了阵来,垂下了眼帘,问道:“蒋先生,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出去?”   他忽地一笑,修长的双脚调换了一个交叉姿势,闲闲地道:“怎么,后悔没有接受我当初的提议了吧?”她沉默不语。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都跺近她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可惜,现在想反悔也是不可能了。”   他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你到底什么时候肯放了我?”   他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等叶英章跟我妹妹结婚吧。”   她以为她听错了。结婚,那要到什么时候啊!他疯了不成。她抬头,眸光里头有碎钻般的隐隐粼光:“那请问叶先生什么时候跟蒋小姐结婚呢?”他没有回答。大约也回答不出来。   她不由地轻笑了出来,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道:“那如果叶先生一辈子不和蒋小姐结婚,或者叶先生以后跟别的女人结婚,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里关我一辈子呢?”   蒋正楠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齿,居然敢这么地跟他说话。   因昨晚蒋正璇的事,他今日本来心情就不佳,先前喝的酒意此时似乎渐渐涌了起来,只觉得的头涨涨的,有些迷蒙的昏沉。他不由地怒极反笑,一点点都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如果不是你,明年6月我妹妹一毕业就会跟叶英章结婚的。双方父母早已经敲定结婚日期了……”   他的指尖温热,因用了力,她无法挣脱,眼睁睁地看着他薄薄的唇一点点的接近:“你知不知道,叶英章居然为了你,跟我妹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分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冰过一般:“我这么对你已经很客气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连臻冷冷地笑了出来,反正已经被他毫无自由都囚禁在这里了,她亦无所畏惧,抬了头,道:“蒋先生,你的调查报告这么详尽,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告诉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叶英章主动来招惹我,来找我的……不是我去纠缠她的。如果蒋小姐有本事,就请她好好看着自己的男人。如果蒋小姐没用的话,你绑了我也没有用,绑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你有本事绑得了那么多吗?”   蒋正璇比蒋正楠小整整十岁,在蒋正楠眼里,一直是他最可爱的宝贝,当妹妹又当女儿疼的。一听连臻的话,脸色一沉,手一扬,不由自主地甩了上去:“凭你,凭你也敢这么说我妹妹!”   她的脸上“啪”的着了他一掌,就算他方才只用了八分力道,但她白皙水嫩的脸上已经现出了红红的指印,甚至嘴角隐隐有丝血迹……   蒋正楠一时错愣了起来,自己从来没有打过女人的。而且这些年打滚下来,他早已经练就从容不惊了。可她就几句话,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撩拨的他怒火大升呢?然后他居然就这么打了过去……他反常了不成。   他手指微动,想要去触碰她的脸。她冷冷别过了头,唇线抿的像是绷紧的弦,好似随时都会断裂……不过一两秒的光景,只见她亦扬手,朝他甩了过来。他一避,她的手落在他的胸上,发出闷闷地响声……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带,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   她的鼻子重重地撞在他胸上,像是撞在钢板上一样,疼!脸上也是,热辣辣的,只有一个疼字。   她似发疯了一般,死命地拽着自己的手,抬脚踹他:“你给我放开……你……你这个坏蛋,快放开我的手……坏蛋……”   她涨红着脸,憋着气,半天居然只会骂“坏蛋”两个字。蒋正楠也服了她了。这就是走私大鳄的女儿,不过如此而已。他今天也算长见识了。   他就是不放。她挣扎地力气都没有了,可是他低着头,看着她,像似猫看着老鼠,一副你再怎么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模样。   是,她是走私犯的女儿,她在他们这种人眼里或许是比蝼蚁还不如,比蟑螂还低贱!所以叶英章算计她,从一开始就算计她……所以他肆无忌惮地把她关在这里……可是她无论再怎么也好,也轮不到他整个姓蒋的来作践!她恨,她恨他们每一个人。   这么久以来的怨和苦一下子涌上了脑来,连臻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个劲地往脑部涌去。她头一低,狠狠地往他手上咬去。   他大约没有想到这个,只觉得手腕处一阵的疼。这女人,真是想咬下他的肉来……怪不得古人言: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他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骑虎难下的时候。一下子也真不知道自己要动手推开她,还是扯开她……   最后,他一把搂住了她的腰,隔轻软的毛衣,只感到她的腰肢极细,似能一折而断……她抬脚,他顺势用腿夹着她好似疯了一般,不停地挣扎,拉他,扯他……他本就只用了几分力,被她一带,两人朝厚厚的地毯上摔了下去……   她毛衣的领子是V字型的,领口其实不大。但由于纠缠的缘故,领子被拉至了手臂处,露出精致圆润的肩膀和一大片莹白的肌肤,被深灰的毛衣和黑色的蕾丝肩带一衬,如上好的玉石般隐隐泛光……   蒋正楠只觉得昏昏的脑中“嗡”一声轻响,身体的血液尽往一个地方冲去……最近手上事情也多,接连不断地出差,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近女色了……   偏偏被他压在下面的身子单薄温软,曲线柔腻,似与他处处伏贴……她的呼吸又急又促,湿湿热热地打在他的耳畔……   他目光停在了她微张的红唇上,大约因气愤和方才的纠缠,此刻晶莹粉嫩至极,美好的犹如枝头上正欲盛开的杏花……他不知道自己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了,他就如同中蛊一般,压了上去,点燃了这场叫他猝不及然的大火。   她瞪大了眼睛,倒抽气的很大,接着是用力的反抗,呜呜呜地在他口中抗议……她的味道极好,香甜可口,嫩的叫人想起那最诱人的果冻……   那些女人欲拒还迎的样子他见的多了,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犹如一张拉至极点的弓,正破势待发……而他从不忍耐亦不想忍耐自己……手不受控制一般,从毛衣的下摆滑了进去……手法娴熟在她洁白柔软的肌肤上轻轻重重的掠过……   最后,他快准狠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被剧痛给震得直接张口就咬住嘴前的肩膀,双手死掐入他的肩背,泪水粉然滚落……   蒋正楠觉得肩膀上一直隐隐在疼。洗澡的时候一看,果然伤痕历历在目。这女人,也真会咬,除了肩上,他脖子上也有,当然最明显的就是手上的,血迹隐隐,他想遮也遮不了。   思及方才在别墅的激情,又怔然了许久,怎么自己竟会如此失控了。   事情大大超出了他原来预计的范围。   果然,第二天,底下的秘书送咖啡,呈资料的时候,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在他手上停顿了数秒,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又隔了两天,蒋正楠出席了一个哥们的私人派对。被人发现了手腕上的伤,楚随风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调笑道:“蒋正楠,你也太拼了吧!现在好这一口啊!”   她确实拼了命的咬了,恨不得撕下他的肉来。到现在还牙印森然,触目惊心。原本红的地方现在也发黑了,好似更显眼了些。   他只淡淡一笑,并想在“这一口”的问题上多加纠缠。这群人,向来放纵,什么没有玩过,什么不敢说。他一接口,反倒是给他们机会了。   聂重之倒来了兴趣:“什么时候把人带出来瞧瞧?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到底是哪位美女,可以让我们蒋少如此放纵!难得啊!”   他含笑不语,转了话题朝路周易道:“你的新欢不错……”   路周易下巴微仰地一笑,道:“自然,刚上大一……水嫩的很!怎么,有兴趣,帮你介绍几个?”他淡淡摇头:“谢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脑中不由地忆起她一身白嫩的肌肤,细腻柔滑的仿佛是最好的牛乳。   那日她躲在了浴室,再不肯出来。   他停顿了片刻,便将衣服穿好,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口。指尖碰触道房门的金属把手的时候,冰凉地触感使他顿了顿,转头,那扇浴室的门依旧紧锁。他只望了一眼,便压下了把手,开门而出。   chapter04 温暖的悲凉   一晃,真的只是一晃,人生都已经颠覆了。   一晃便到了年节了。蒋正楠从热闹的公司年会上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有些多的缘故,居然想到了她。   打开了电脑里头的很多画面,却都没有她。他摸了摸晕乎乎的头,半晌才想到这个时候了,她肯定睡了。别墅所有的房间里头,就她卧室和卫生间里头没有装监控器。   手微动,调出了整幢别墅的画面。显然她还没有睡,卧室里头灯光还亮着。   贺君想到一事,沉吟了一下,方道:“蒋先生,我前两天去过海边别墅……那边的人说许小姐最近一直房间里……”蒋正楠没有说话。贺君道:“许小姐有一次曾问过可不可以给她弄条小狗?”   外头一瞬即逝的街景,商家为了抓住商机,纷纷打出了各种的大幅广告,红红的横幅,红红的灯笼,一片的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好像天地间除了这个过年,已经别无他物了。   好半晌,蒋正楠的话缓缓地在车子里响起:“你就去给她弄一条吧。”。   贺君愣了愣,片刻才应道:“好。”有那么一瞬,他还真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蒋正楠有轻微的动物过敏症,他不喜欢小动物也是出了名的。就算他一直住在自己外头的别墅,但小姐蒋正璇到现在都还是不敢轻易在蒋家大宅里头养宠物。   连臻在房里的时候,隐隐听到了车子驶入的声音。她心一颤,第一个动作就是跳下沙发去锁门。   她至今都不敢回想那日两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可是就算她不去想,但事后几天,身体残留的酸痛感还是不时地提醒她发生过了什么……   甚至第二日,她还在浴室的大理石台的明显位置上看到了一盒药,上头大大的几个字“左炔诺孕酮片”,她一开始还有丝疑惑的想着,这是什么?但是眸光轻移到下头,居然是五个略小的字“紧急避孕用”。   那一瞬,如果他在面前的话,她当真会冲上去与他拼命!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呆呆地在屋子里头待着。要不是最后肚子饿的呱呱呱的叫,她在窗帘背后抱着双膝几乎快要成为了石像。   思绪起伏间,只听车子发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又驶了出去。   她胡乱按这遥控器,根本没有一台电视可以看。门口传来“窸窣窸窣”的声音,好似有东西在挠门。这声音她曾经很熟悉。当年的小白,她每次生气将它关在门外,它就会在门上抓啊挠的,发出如此的声音。   她倏得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果然,是一条贵宾犬,咖啡色的毛发,一双可爱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她小心翼翼地弯下了腰,温热柔软的触感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明知道这不是小白,当年的小白现在或许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就算在,也不知道在五福市的哪个角落了。这辈子,她估计是再也见不着它了。   怔然望了许久,这才缓缓地抱了起来,将它又松又紧地抱在怀里:“小白……”泪就这么落了下来,一颗一颗,溅在咖啡色的毛发之上,晶灿的犹如水钻。   曾经有个人笑着对她说:“明明小白是咖啡色的,却给它取这么二的一个名字……小白,小白……一听就知道是条狗啊!”。   她薄怒道:“二……你才二呢!小白这名气多好啊……对不对,小白。我就觉得小白好听,小白好……”边说边给小白挠痒痒,而小白乖巧地“汪汪”几声以表示同意。   那人又气又好笑:“好吧……你说好就好……”小白又“汪汪”了两声。他凝望着她,只是笑而已……。   那天的阳光正好,如箭般在头顶直直地照射下来,日光潋滟,将两人笼罩其中。她和他亦好!   可谁知道,后来才不过短短数月光景,两人走上了不归路。再也回不去了!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照顾她的鲁婶要回家与家人团聚。回去前特地烧了四菜一煲,说是给她过年。   整幢屋子大约就剩两个保镖吧,只是他们从不进屋与她接触。空荡荡的屋子安静极了。她抱着小白,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往年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会围着围裙,拿着勺子亲自下厨,做满满一桌子的菜。个个都是她爱吃的。罗姨呢,在酒柜前,隔着大厅,远远地喊过来:“阿坤,小臻,晚上喝什么酒?”她抱着小白,蹭在父亲身边,每曰其名:端菜。实际上就是偷吃。   然后会喊回去:“罗阿姨,我不喝酒。你陪我爸爸喝,今天一定要喝茅台。”父亲年三十喝茅台,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而父亲呢,总会乐呵呵地望着她,赶她出厨房:“去,去,去,一边去。不要在这里捣乱。”   她死皮赖脸地就是不肯走:“爸,我在偷师呢。以后等我会了,做给你吃。”父亲有时候就会给她吃一颗“爆栗”,笑出了声来:“就你……还是算了吧。我宁愿啃白饭。”她跺着脚步不依:“爸,有你这样的爸爸吗?不鼓励鼓励,还在一个劲的泼冷水……”可还没有说完,自己都抱着小白笑岔了气……   那样的光景,此生不可再了。不由地悲从中来。抱着小白,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屋里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她就这么怔怔发呆……忽然间,感觉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滑了下来。一摸,满手的泪。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头抵着小白,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蒋家这个时候,则正是大团圆的光景。蒋父平日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但每年这个时候蒋家的团圆饭是雷打不动的。   按规矩,吃好饭是拿红包。蒋正楠虽然三十出头了,但因未婚,蒋父蒋母还是照规矩给了他红包。但他也亦包了给父母。蒋正璇当然是全家最幸福的一个,拿红包都拿到手软。   蒋正楠见她洋洋得意地样子,似笑非笑的逗道:“说不定我们家小璇啊,今年是最后一年拿了,所以哥特地给你包了个特大的。”按洛海市的规矩,女孩子一结婚就不能再拿父母老辈的红包了。   蒋正璇自然听得懂大哥的意思,娇羞地低下了头,红红的小嘴一撅:“哥……”蒋父蒋母含笑着望着一双子女。对于叶家的叶英章,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所以也乐见其成。   倒是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蒋兆国和陆歌卿对望了一眼,对儿子的脾气自是了如指掌,他的事情啊可没他们两个老人插手的余地。   许连臻倒是没想到大年初一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蒋正楠。由于晚上睡的很晚的缘故,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极晚了   以往每年年三十的晚上,她都是整夜不睡的,倒也不是守岁,是陪父亲去M市的法华寺烧头香。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父亲虽然嘴上从不漏半点口风,但心里头还是诚惶诚恐,怕有报应,所以每次烧香拜佛捐钱,都是极虔诚极虔诚的。   那个时候她不懂,有一次还笑话他:“爸,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信这个!”许牟坤听了,难得的对她沉下脸来,训斥着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说着,还会朝佛像多拜拜:“小孩子不懂事。菩萨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给她多磕几个头当赔罪。”   一晃,真的只是一晃,人生都已经颠覆了。   她洗了把脸,瞧见镜子里头的人,大约是昨晚大哭的缘故,眼皮肿肿的,像颗小核桃。大年初一的,好气色才会有好兆头。虽然她不大信这个,但是今天终归是新年的头一天。她的目光落在了大理石台上摆放的彩妆上。   略刷了点睫毛膏,涂了点粉色眼影,还在唇上点了点唇蜜。气色果然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扯了扯嘴角,镜子里头的人也清清一笑。   抱起了小白,低低地问道:“小白,好看吗?”小白耷拉着脑袋,半天没有吭声。她叹了口气,汲着拖鞋,慢慢地出了房间。   脚步忽然在楼梯上猛地停顿住了。有人双手枕在脑后,脚搁在几上,闲适惬意地靠在沙发上,远眺着一望无尽的大海……她身子反射性地僵硬了起来,发现这人正是别墅的主人!。   她脑中一刹那空白,也没有时间去想他这么一个大忙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小白抱紧了些,拔脚转身要回楼上房间。   那人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继续维持着舒服的姿势。   她才跑了几阶楼梯,只听那人的声音淡淡懒懒地从身后传来:“反正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身上我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还躲什么?”   她止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身,木然地道:“姓蒋的,你到底想怎么样?”贺君一直叫他蒋先生,罗叔,罗婶都是。所以到目前为止,她还真的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么?   蒋正楠没有说话。室内一片安静。   她知道她拿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就跟贺君上次说的,就算你报警,就算告上法庭,法院会相信以蒋先生这样身份的人会非法禁锢你吗!那么这次也一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子的情况!。   本来她今年就会大学毕业,然后跟大家一样找一份勉强能糊口的工作……也或许按父亲说的,你喜欢就开家咖啡店,不想工作,就在家里玩好了……可是,可是,一切都已经不是原先预计的样子了!她毕不了业,甚至还坐了牢……她被他关在这里,然后……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有时候,她真的好希望这只是她的一个梦,醒来,发现一切如旧。   那日她在别墅,望着楼下枯黄的草坪,有想过跳下去会怎么样?可是理智告诉她,什么也不会改变。父亲不可能从牢里出来,一切都回不到过去---跳了也是白跳!   她以前总以为情到深处,她会把第一次给叶英章的。现在想来当初给了叶英章,那真的叫是可以拿块豆腐撞死了。所以和这个人,至少还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她望着窗外灰蓝的大海,悲凉地安慰自己,反正已经再没有可失去的了。多有阿Q精神啊!她对于这既成的事情,甚至比上次坐牢接受的更快。   据说人生是一个抛物线,这三年来,她反正已经跌到谷底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那里去了。   既然他不说话,她又何必奉陪呢。她抬脚上了一级楼梯。他的声音才不急不徐地传了过来:“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不语。不习惯,他就会放她走吗?习惯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他准备让她待一辈子!   蒋正楠不以为意:“我们谈谈吧。”她依旧不说话。他想谈,她能不谈吗!   蒋正楠继续着道:“我想让你帮一个忙?或者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帮忙?他对她作这样的事情之后,还妄想她帮忙!交易?她有什么跟他好交易的。   她只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可他的声音却是一本正经的:“我不是说了,我想你跟做笔交易?”   沉默片刻,她才终于开口:“什么?”。   蒋正楠缓缓地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父亲现在在牢里,听说是无期。这里头的情形,就算我不说,你也清楚的很。这么多年,若是里头没个人照应,你父亲在里头日子怕是不好过……”   她蓦地回过了身,目光冰冷地望着他道:“你既然说是开门见山了,也就不必跟我兜圈子了。请直接说重点。”   蒋正楠站起了身,目光清冽,对着她,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配合我演戏,直到叶英章死心。而你得到的好处,便是一笔足以让你生活无忧的钱款和你父亲在牢里的舒心日子。”   冬日的光线打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明暗不一。   她低头,静默了半天。蒋正楠看到她微垂着羽睫,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自己的秀气的鼻尖上,仿佛定格了一般。蒋正楠放缓了声音,像似诱哄:“你只需帮我让叶英章死心,让他娶我妹妹。”   又是好半天,她冷漠地抬头,声音略带了一丝嘶哑,道:“蒋先生说话算话?”   蒋正楠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道:“只要你做到,我一定实现我的承诺。”   她冷笑了出来:“蒋先生,这叶英章的要娶谁,不是我能决定的!”蒋正楠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她粉嫩的唇上,似踌躇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好,只要叶英章对你死心就行。”   她抱紧小白,指尖掐在掌心,锐锐地疼。半晌,她静静地道:“好!”   最后,他转过身,抓起了扔在木几上的车钥匙,离去。淡淡的光线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影拖在了原木色的地板上。连臻一动不动地望着,直到他消失。。   春节过后的某天,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已经回来工作的鲁婶突然上了楼,道:“许小姐,贺来电话了,说要来接你。”   她点了点头。想不到戏居然这么快就要正式登台上演了。她打开柜子,找了一件红黑格子的裙子,膝盖不到的长度,外套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小外套。然后又化了最基础的彩妆。   下了楼,鲁阿姨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隆重的样子,吃了一惊,然后笑着道:“许小姐,你打扮一下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她淡淡一笑。转头已见一辆车子驶入了大门。   车子里只有贺君和司机,贺君下车,替她拉开了门。抬头的时候也是明显一怔,但随即已经恢复了常色:“许小姐,请。”   她当初来的时候昏迷着,所以也不知道原来自己现在住的地方离市区还是有段距离的,一路行驶,过了很久才到了一幢大楼前。从她车窗望出去的角度,只瞧见气派的大楼门口。   等了片刻,有两三个人簇拥着蒋正楠出来。贺君下了车,替他拉开了车门。   一阵冷风顿时涌入,车子里的温度迅速降低。她拢了拢衣服,顺势往车门处移了移。蒋正楠坐了下来,抬头,而她正好转头,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他的眸子仿佛是黑洞,深无边际。她忙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却正好看见他紧绷着的下巴。   在那一瞬间,连臻真有些同情贺君,天天对着这张冰块脸,居然还可以坚持到现在,照这种情形下去,不折寿也难啊。   许连臻屏着呼吸,将身子移到自己的车门边,尽量的与他保持距离,尽量不去想所发生的……   车子里安静到了极点。他就坐在她身畔,因靠的近,几乎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相闻了。连臻坐在那里,如一座雕像,可捏握成拳的手掌还是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焦躁和紧张……   他的气息隐隐传来,连臻只觉得难耐,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在煎熬中她甚至听到自己了毛孔伸缩的声音……她也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觉,或许是太复杂了……什么都有,但是最后全汇聚成一种无奈的无能为力……   还好离吃饭的地方不远,不过片刻,车子已经停了下来。蒋正楠推门而下,贺君亦过来帮她拉开了车门。   她站在蒋正楠边上,下一瞬,感觉有温热的东西触摸到了她的手。一怔,原来是蒋正楠的手,握住了她的。就算不是刻意的,她依然感觉到了他大手上炽热的温度和厚度……   她脸上倏然微变,脑中闪过了当日两人纠缠的画面。他的手曾霸道地滑过她身上所有的角落,包括最私密的……她手轻动,第一反应是想甩开。   他似有感应,用力握了握紧,然后霸道地牵着她的手,径直进入了餐厅。餐厅经理的眼里有明显的吃惊之色,但瞬间已经隐了下去:“蒋先生,欢迎光临。”他亲自带领他们来到了一个包厢,拉开了门,恭恭敬敬的道:“蒋先生,请。”   有一脆声声地声音传入了耳中:“大哥,你又迟到了……”声音大约是见了她之后顿住了。连臻自然认识她,是他的妹妹。   蒋正璇边上的那个人,脸上瞬间变了变,一时僵在了椅子上,不得动弹。   蒋正楠自然看在了眼里,但仿佛未见,依旧从容优雅地替她拉开了椅子。他在她边上坐下来后,手搁在她椅子上,淡淡地道:“连臻,这是我妹妹正璇,家里都叫她璇璇。边上的是璇璇的男朋友,叶英章。”朝她妹妹道:“璇璇,这是连臻。”   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的问题,他分明是刻意加重了“男朋友”三个字。他妹妹蒋正璇很是热情,笑眯眯地朝她点了点头:“你好。”她亦浅浅地笑了笑:“你好。”   随后是满满一桌子的菜。蒋正楠一边和妹妹,叶英章两人聊天,一边也做足了男友的戏,还亲自替她夹两次菜。她吃的极少,虽然不是很注意,但对面的叶英章似乎吃的更少。   忽然间,她听到蒋正楠似乎在问她:“你觉得怎么样?”她转眸望着他,似有微楞。蒋正楠锁住了她有丝迷离的视线,嘴角轻勾,似笑非笑:“璇璇说大家一起出去玩几天,你觉得呢?”   连臻垂下了眼帘,只是一笑:“我都听你的。”声音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头显得轻柔至极,好似微风拂过树梢,树叶都舒服的发出“沙沙”低叹。   叶英章心里一抽,忽然觉得钝痛了起来。她以前也是这般,一向都以他的意见为先,总是笑着回他:“好啦!我都听你的。”只是物是人非,她口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了。   蒋正楠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叶英章紧握成拳的手,满意地抬头道:“好。那英章,要不我们就这么定了。”叶英章顿了顿,片刻才道:“好啊。难得蒋哥这个大忙人都能抽出时间来,我自然没有问题。”。   双方分别的时候,蒋正楠的手伸了过来,牵住她的。叶英章的视线明显落在了两人手上,蒋正璇的也是。   上车后,贺君居然还在。车子一路行驶,车厢里头一片静默。最后车子停了下来。蒋正楠推门下车。连臻一直坐在另一侧的门边,如果可以,她几乎想隐身。。   车门一开,无孔不入的冷空气如弓箭般在第一时间涌了进来。蒋正楠略转头,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虽然只数秒,但电光石火间,他已收回了视线,淡声吩咐道:“把许小姐送回海边。”   连臻心底一松,看来她的第一次出场算是顺利谢幕了。   这也是她第二次见到叶英章和蒋正璇。席间两人虽然交谈不是很多,但蒋正璇总是不停凑过去细语喃喃,嫣然娇笑,怎么看也是一对登对之极的情侣。   他与她再遇后,从未提起过蒋正璇的一字半句。很多时候越是避忌越是有问题。但就是因为叶英章的从未提及,所以她现在反而相信蒋正楠说的,双方之间的父母本已经约定结婚日期了。   那么,那个时候他对她的纠缠,以后后来她扭伤时候的照顾,想来不过是出于对她的内疚和同情而已……   连臻抱着小白蓦然苦涩无声的笑了出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冬日的阳光本就稀薄,探入铁窗更是少的可怜,淡然然地几束,若有似无地打在墙面上。那日,警察隔着铁栏叫她:“许连臻,出来。”她木木地抬头,似被耀眼的阳光蛰了一下,又迅速低了下去。出了铁栏门,警察拿出了手铐替她拷上。   金属的手铐,冰冷冰冷的,她至今依旧记得那种感觉,可以渗透至骨髓的冷。   她被带到了一间小房间,有人已经在等她了。这个人她不认识,后来也再没有见过。他站在窗口,背对着她,光束打在他身上,像是在发光。   他一直没有回过头来,声音冷淡之极:“许小姐,我是奉命而来。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她站着,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行了。”   她冷冷地问道:“什么?”   那人道:“记住了,不要见叶英章!”她怔在了那里,半天没有说话。她这时杀了叶英章的心都有了,还见他!   那人继续道:“记住千万不要。如要你见了的话,没有人可以保证你父亲会在牢里面出什么事情!”   她身子猛地打了个冷颤:“你什么意思?”那人还是保持地如常语气:“我并无任何恶意。只是很简单的想让你记住,牢牢记住而已。”   那人说完后,也没有要她有任何表示,直接让人带走了她。那人是那般的笃定,她不会再见叶英章的。   的确,从此之后,一直到出狱,她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叶英章。就算出庭受审的时候,她也没有再瞧过他一眼。   她抱着小白,温暖的感觉那般的真实。她缓缓笑了出来:“小白,我们不要别人可怜……不要别人的可怜,对不对?”小白望着自己的主人,“汪汪”了两声,像是应答。   她伸手擦去了脸边湿润的东西,灿烂地朝小白道:“来,小白……我们去洗澡澡去。”   chapter05 碎影的逆伤   如果不是这道疤,她都已经恍惚了。她和他曾经真的手拉着手,逛遍五福市的大街小巷……   许连臻此刻坐在阳台上,一眼望去,不远处依旧是沙滩和蓝蓝的海水……唯一不同的是,热带的阳光,辣辣地射在身上。   据说这个是私人开发的岛屿。椰树,沙滩,海水,还有一栋一栋独立的白色小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放松之地。   那次吃饭后的第三天,贺君就安排了车子来接她。她进候机楼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她倒是第一次见他穿的这般随意,白色的休闲衬衫,领口微敞,米色的裤子,手腕上搁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她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和他先到的小岛。蒋正璇和叶英章则比他们早到半天。   她和他一栋小屋子。而蒋正璇和叶英章,自然是另一栋。这个她想反对也无法反对。而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做戏也要做全套的。”   小屋子里本身就是套间的装修,有厨房,餐厅,客厅,而且有两间房间。她有些不安地站着,一直到侍应生进来,将两人的行李物品分别安置在不同房间,她才松了口气。   蒋正楠推门而入,对坐在露台上出神发呆的她道:“换上泳衣,去游泳。”连臻默默地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站起了身,去衣柜里找泳衣。一拉开柜门,突然僵在了衣柜前,这几件泳衣能穿吗?转身,发现他已经不在门口了。   她现在所有的衣物都是他派人购置的,连行李也是他派人打包的。到了这里后,又有这里的专人负责这些事情的。所以,她在这一刻前从没有看到过自己要穿的泳衣。   她唯有在比尼基外头套了件长款白衬衫。才一出屋子,叶英章和蒋正璇早已经在游泳池边上了。叶英章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复杂难言。连臻不着痕迹地别过了头,只当他是陌生人而已。事实上,他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蒋正楠已经在泳池游泳了,倒看不出来,动作优美流畅,几乎可以与专业运动员媲美了   蒋正璇一两件式的玫红色缀蕾丝的泳衣,上身是抹胸式的挂脖,下面是一条短裙样式。靓丽的颜色将她衬得越发娇俏动人了,这般望去,袅袅似一枝桃花,正是韶华最盛之际。此时正坐在泳池边,漂亮的双腿不停地打着水花。见到连臻,笑吟吟地抬头,招呼她道:“连臻,来,跟我一起坐这里。”   她身边叶英章似乎明显一僵。许连臻清清一笑,依言在蒋正璇身边坐了下来。叶英章站在两人的斜对面。   连臻的目光忽地一顿,落在了叶英章的手臂上。一个白白的圆形伤疤,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突兀。   是枪伤。是她射出的枪伤!   她永远记得。那天她求他,哭着求他。可是他怎么也不肯放过父亲……她不知道怎么的,摸到了地板上的一把枪,颤颤抖抖地举了起来,泪眼模糊地对着他:“英章……你放了我爸爸……放了他吧……”   要什么是非。她只要她爸爸好好的,他好好的,她和他什么都不曾改变,什么都好好的……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奢望而已。   他那般的大义凛然:“就算你开枪,我也不会放你爸爸走的。”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直掉,胡乱地伸手擦干,然后站起了身,凭着自己的那股傻气,举枪指着他道:“你放不放……”   门外传来了又杂又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叫:“快!不要让许牟坤跑了……”她望了他最后一眼,满满地都是乞求……可是他慢慢地别过头去……有人在撞门,她不知道怎么按下了扣板……一切似乎都跟做梦一样,一直到现在那瞬间对她来说还是一片的空白。   她只知道她醒来的时候,鲜血从他的右手缓缓地滴落了下来……有人从后面袭击她,夺了她手里的枪,将她一把按在了地上……   如今,居然隔了三年了。他手臂上的枪伤,也早已经成了一个疤……   什么叫做恍然如梦。大概这就是吧。如果不是这道疤,她都已经恍惚了。她和他曾经真的手拉着手,逛边五福市的大街小巷……手挽着手,喝过同一杯珍珠奶茶,一起品尝过街边的臭豆腐……   那一个疤,或许是他们曾经一切过的最后证明。   不过那一切也是他的做戏而已,他奉命与她谈“恋爱”,一切都是奉命而已。   蒋正楠游了过来,朝她伸出手来,面色沉沉,似有不悦:“来。”她望着他,想起了现在扮演的角色,手才轻轻一伸,已被他握住。他的手掌,湿却热……在她还楞着的那一瞬间,他却用力一拽,一把拉下了水……   白衬衫瞬间湿透,如同第二层肌肤般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柔绝美的线条。叶英章明显倒抽了一口气。因白色面料稀薄通透,一眼就能看见许连臻居然只穿了一身蓝白红条的比基尼,纤细却玲珑地身材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蒋正楠的眸光也不由地一深。他自然知道这女人瘦归瘦,身材却是不错。特别是腻白的肌肤,在水下隐隐发光。手碰触之处,温暖柔嫩,总好似要握不住。   他的身体湿热,气息强烈,连臻不期然地就想到那日的情节,耳畔如同火烧了一般……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紧搂着她腰肢的手,可那罪魁祸首却一点点的俯低了下来,在她耳畔,轻吐了几字:“演都演了,总得入戏。”   只见他的手一寸一寸的滑了下去,拉住她的白衬衫往两边一扯,白衫瞬间离她而去。她除了比基尼遮住的地方,几近赤裸……他楼着她细小腻滑的腰肢,很慢很慢地俯身下去……   两人这般的暧昧,连四周的空气都在一瞬间热辣了起来,就算是蒋正璇亦能感觉到。她忙别过了头,起身拉着叶英章的手,讪讪地说了一句:“我们去拿饮料吧。”   叶英章被动地跟着蒋正璇离开,转过身的最后一眼,瞧见蒋正楠的唇落在了许连臻的唇上……   他忽生了一种想甩开手的冲动……正想行动间,却听蒋正璇道:“我觉得连臻跟我哥还蛮配的!”叶英章瞧着她清纯可爱的侧脸,没有说话。   蒋正璇转头朝他盈盈一笑:“你不觉得吗?我看我大哥很喜欢她哦。”   叶英章烦躁之极,随口道:“蒋哥这么多女朋友,哪一个不是他喜欢的啊?”蒋正璇转头瞧了泳池里头正上演着火辣香吻的两人,忙红了脸转回,闻言朝他瞪眼道:“你不懂的。因为啊,这是我大哥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跟我介绍他的女朋友哦!以前我哥可从来没有带别的女朋友在我面前出现过哦。”   叶英章脸色发青:“蒋哥会跟她认真?蒋哥的老婆最起码也要跟你们家门当户对吧。”蒋正璇却没有瞧出他脸色的异样,径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气。我妈早说了,她是管不了我哥了。”叶英章听了蹙眉不语。   两人回来的时候,蒋正璇见大哥和连臻已经隔开了距离,各自游的正欢,便拉了叶英章的手,道:“我们也下去游吧。”   叶英章身手矫捷的下水后,游了数圈。蒋正楠似笑非笑地提议道:“英章,要不,我们来一场?”叶英章扬了扬眉,不可置否。蒋正楠转头朝自己妹子笑道:“你来做裁判,胳膊肘可不准向外弯!”   蒋正璇脸上飞红,啧道:“哥---”   比赛的结果令在一旁观战的许连臻略感惊讶,居然还是蒋正楠赢了。叶英章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道:“还是蒋哥厉害!”   蒋正楠抹着水珠,含笑望了自己的妹子一眼:“还好,璇璇还算公正。”蒋正璇抬了下巴:“哼,人家的公正程度堪比奥运会。”   连臻攀着扶手,望着那笑容满面的三人,一下子觉得自己就如突然进错房间的孩子一般。   蒋正楠朝她游了过来,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她想起方才暧昧时刻,他的唇肆意放肆……脸一下子又热了起来,她清了清喉咙,才低声道:“我有点累,不想游了……”蒋正楠轻“嗯”了一声,倒也好似良心发现,只顾自己游泳,也没见给她任何眼色表示反对。   连臻淋浴了一番,换上了一条拽地小碎花的长裙。隐约听到蒋正楠回房的声音,她在一个人的房间,反锁了门,却还是觉得莫名不安。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舒爽的似一种无边诱惑。最后决定到外面逛逛。   草坪上有人比她出来的还早,似在等人。而且明显是在等她。   叶英章的目光里头浓浓浅浅,凝望着她。她选择了漠视,转身想回木屋。叶英章问道:“连臻,你怎么会跟蒋正楠在一起?”   叶英章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你真的跟蒋正楠在一起?”连臻用力的想把手臂扯出来,叶英章握的很紧,她挣脱不出。   他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知道蒋正楠是谁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她终于是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冰冷,连语调亦是:“叶警官,请问这与你有关吗?”叶英章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掌,脸上渐渐发白:“是与我无关……”   顿了顿,他才又道:“你不会以为蒋正楠他真的会跟你在一起,跟你结婚吧?”她垂下眼帘,水眸掩在长睫之下:“这是我的事情。”   叶英章急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他有过多少个女人,你以为他会对你动心?他和你不过是玩玩的。你玩不起这种游戏的!”却见连臻她好像听到一个宇宙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格格地直笑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   连臻抬头,目光紧紧地锁着他,一字一字地道:“蒋正楠他对我再不好,也不会将我和我爸爸送进牢里的。叶警官,你说是不是?”   叶英章的脸上似被人一下子抽去了全部血色。他后退一步。她的嘴角依旧淡淡地擒着笑:“请问叶警官可以放开我了吗?”   叶英章依旧拽着她不肯放,凝视着她道:“连臻,你不会不知道的,我是真的爱你的。我当初也是迫于无奈。你父亲是罪犯,我是警察……”   她一直在笑,只是那笑意似浮冰没有到达眼底,却辗转于眉梢:“叶警官,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就不用在演戏了。这大过年的,累不累啊?”   她脸上的笑意冰凉如水,转身而去,把他晾在了原地。他是警察,她父亲是罪犯,他抓她父亲确实是她的职责。可是,这中间呢,他骗她的呢?   她曾经全心全意的对他,而他呢?   她摸着头,缓缓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空气里头似乎种异样,她猛地抬头,蒋正楠站在不远处的窗前。方才的一切,他大约都看在眼底。   晚餐是在草坪上进行的。有专门的厨师在旁边为他们烹调美食。抬头便是黑蓝色丝绒一般的天空,无数星子如碎钻般点缀其中,光华灿烂。   蒋正楠切着手里的鱼排,抬头朝连臻微笑:“来,尝一口我的鱼排。”说着,已经将鱼排递到了连臻嘴边。连臻不敢瞧蒋正璇和叶英章的神色,忙张嘴含住。偏偏蒋正楠兴致极高,饶有兴致的在等她的评价:“怎么样?”。   连臻点头以表示不错。蒋正楠抿嘴一笑,眼角和唇畔的弧度十分柔和:“你的小羊排看起来也很不错。”   连臻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熠熠生辉,令人无法直视。蒋正楠话里头的暗示十足,她就算再笨也还是知道要怎么做的,便低头切了一块,递给了他。   两人这般的甜蜜,蒋正璇在一旁看着,不由地朝叶英章眨眼微笑。浑然没察觉叶英章紧握刀叉的双手,因用力而青筋突起。   叶英章自然觉得碍眼之极,可他偏偏又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白瓷盘里的现煎牛排犹还冒着丝丝热气,他却什么胃口也没有。切了一块吃在嘴里,仿佛渗了醋一般的发酸。   幸好晚餐后没有别的活动。连臻心下略松,却见蒋正楠起身,搂住了她的腰。她身子一僵,蒋正楠自己也察觉到了,手臂又用力了几分,将她牢牢地箍在自己怀里。   蒋正楠刻意地俯下身,嘴唇几乎蹭着她的耳垂:“我们回房吧。”怀里的身体犹如小兔般的一颤后随即僵硬如石,蒋正楠含笑抬头,与妹妹和叶英章告别。   许连臻一进门便挣脱了那只箍在她腰畔的手臂,后退两步,极度地惶恐不安,颤颤怯怯道:“蒋先生,晚安。”说罢,也不敢看蒋正楠的反应,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将房门落锁后,她悬着的心才略略放松了些。   蒋正楠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倒了一杯红酒,也不饮用,只闲闲地摇晃着杯子绯红诱人的液体。许久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房间门上。他将杯子送至嘴边,缓缓地抿了一小口。   他的嘴角本擒着淡薄的笑意,可只一瞬间,这淡淡的笑意便彻底的收敛了起来,双眼微睐,似无底深渊。   他拿起了搁在手边的电话,拨通了个号码:“我等下过海,你今晚安排什么好节目?”   许连臻睡了很晚才起床,也不想出去,索性就在阳台上看海。窝在大大的藤编沙发里头,烤着暖暖的太阳,她似一只猫,连伸伸爪子都觉得无力。   一直到下午还不见蒋正楠出来,才知道他不在。既然他不在,她妹妹和叶英章再三邀请的活动,她就可以选择不参加了,因为领导没有指示。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她正在两人共用的餐厅里头用餐。他从外面回来,推门而进,连臻听见声响抬头,四目相交的时候,她发现他脸上似乎有种晦涩的暗沉。她手里的叉子就顿住了。却见他斜睨了她一眼后,径直去了房间。   许连臻不由地微松一口气,可原本美味的晚餐此刻却已经如同鸡肋般食之无味了。她又了了地吃了几口,正准备回屋。可他居然出来了。看样子是刚洗了澡,穿了一件浴袍,腰带松松系着,头发微湿,有几缕落在了额前。   蒋正楠取了一份报纸,在她对面闲闲地坐了下来。许连臻一抬头就看见他浴袍下露出的□胸口,她顿觉客厅的空气莫名的压抑了起来,忙站了起来道:“我饱了。你慢用。”   他似未听见,目光落在报纸文字间,如被吸引住一般。许连臻微微松了口气,正欲抬步,只听他的声音淡然地传来:“明天的飞机,回洛海。” 她的脚步略顿,没有回头。   回了洛海,一切又恢复原状。她在海边别墅继续她的生活。蒋正楠翻了文件的时候,脑中不期然地闯入一个成语:“无声无息”。她倒还真是无声无息!   隔了不过几天,蒋正楠就接到了妹妹蒋正璇的电话:“哥,最近怎么样啊?”这个妹妹难得良心发现来主动来关心他,蒋正楠心情甚好地点头道:“还能怎么样啊!就一个忙字。”   蒋正璇在另一头轻笑:“那今晚有没有约啊?”他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才道:“怎么?有事?说吧!”   蒋正璇道:“嗯,是这样的……叶大哥说了,想请你和许小姐吃饭!”蒋正楠的眼神蓦地一冷,顿了顿,语气未变地道:“那自然好啊。不过我得先让秘书查一下今晚有没有预定的行程。”   挂了电话后,蒋正楠面沉如水,修长的手指缓缓都在桌上轻扣着。看来叶英章确实在乎这个姓许的女人。甚至比他认为的还要在乎。那天他在屋子里头看到叶英章拽着她的手说话,后来叶英章便似受了打击一般。他又刻意地在他面前演了数场的亲热戏,他以为叶英章总有点死心了吧。看来他还真低估了他了。   脑中不由地闪过了许连臻的容貌,五官倒也算精致,但绝对不算惊艳,清清淡淡,也不过属于中上。不过化点妆,打扮一下倒也能上台面。   性子有点倔,估计还不止一点点。他低下头,望着手上已经消退无踪的齿印,有一瞬间的怔忪。他向来也自傲的紧,那样子的事情也是第一回。大约是这样,所以他每次看到她,心里头总是有种觉得说不出感觉。   过了片刻,他拿起了手机,回给了蒋正璇:“今晚大哥有事,你跟叶英章说过几天吧!”他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他倒想看看,到底叶英章有多少耐心。   可叶英章终究没有多少耐心,不过又隔了三四天,又通过蒋正璇的口来邀请他们。这一次,蒋正楠答应了。   在车子见到许连臻的时候,蒋正楠倒是明显一愣。她穿了件姜黄色的裙子,外套了一件黑色圆领小外套,一双黑色的长靴子。长过肩膀的头发垂顺的披散着。脸上的妆淡淡的,只擦了睫毛膏,连眼影也没有,衬出了唇上的一抹莹润亮红。   可这般简简单单,却好似有股光,总让人忍不住侧目。   她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坐地离他很远,好像就怕会沾惹到他似的。不知道是因为空间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总觉鼻尖隐隐有种清清地香味萦绕。   心里头有种难耐感缭绕,就跟喝醉后的那晚一般,似有微弱的火在心底炙烤。似乎每次与她接触,都有这种火燎的难耐感,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蒋正楠转过了头,凝神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好半晌,这种难耐感好像并没有消失,反而在身体乱窜。。   他猛地开口吩咐道:“开点音乐。”不过几秒,空间里已经流泻着轻柔婉转的音乐之声。他深吸了口气,凝神细听。   车子最后在望湖路的一家新开的餐厅停了下来。他下了车,等她过来。她依旧站在,似望着街道对面,一动不动。   此时街灯已亮,从他的视线望去,分明是一家小咖啡馆。小洋房已经有些历史的关系,因为季节的缘故,外头的藤蔓浓翠浅绿中还夹了枯黄。咖啡馆里头的灯光倒是昏昏暗暗,隐约透着朦胧的浪漫气息。   他上前两步,拉住了她的手。她身子似有轻微一颤,又好似没有,缓缓地转身。   叶英章的包厢订在三楼,整片的落地玻璃,可以望见璀璨的街景。   两人推门而进的时候,蒋正璇也正赞叹着对面的咖啡店:“叶大哥,对面的新开的咖啡店好像不错,要不等下和大哥一起去坐坐?”   叶英章怔忪出神了一会儿,才回头道:“好啊。等下问一下蒋大哥的意思吧?”   蒋正楠这时一进来,蒋正璇就拍手而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哥,我们正说你呢!”蒋正楠牵着连臻的手,嘴角轻露笑意,不甚在意地道:“说我什么坏话啊?”   蒋正璇吐了吐舌头:“我们哪敢啊!!我和叶大哥正在说对面的咖啡馆不错,要不要等下去坐坐?”蒋正楠转头,含笑着望着连臻的询问:“怎么样?”   连臻抬眼看他,想知道他的指示是让她说YES或者NO。但是他的眸子黑亮耀眼,里头并没有告诉她答案。   她垂下了眼帘,清清一笑:“随便!”这大概是最保险的回答吧。蒋正楠轻扯了嘴角,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她:“那就是答应了。”   蒋正璇撅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没地位了。”蒋正楠含笑不语,眼光微扫,只瞧见叶英章僵硬地笑容。便又加了一句:“只要你在某人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不就行了,大哥这里,无所谓的。英章,你说是不是?”   这下倒轮到蒋正楠娇啧不语了,不依地跺脚道:“哥……”   叶英章只是无力地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许连臻从进来到现在,目光都未扫过他所在的位置。   菜一道一道上来,因是老店了,所以口味相当正宗。   五福市最有名的是一道清蒸鱼,姜葱切的细如发丝,黄绿相间的铺在鱼身上,浇上了滚烫的热油和特制的鲜美酱油,煞是好看。吃起来,味道自然也是一绝。   连臻从小就可以就这菜吃一大碗白饭。父亲许牟坤平日不会下厨,但每逢她生日,还有过年,都会亮出自己的这道拿手绝活。   每次围在餐桌边,父亲总是会将第一块---鱼脸肉夹给她。按父亲的说法,这是鱼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这是她这三年多来第一次看到这道菜。隔了这么多的日子,她居然已经连想碰的念头都没有了。   因为她知道,这辈子大约再没有一个人,会把鱼脸肉夹给她了。   包厢里的空气安宁静谧,只偶尔蒋正璇的清脆声响传来,连臻胸口一直闷的发紧,吃了数口便推说要上洗手间。那包厢里头原本也有个小洗手间,但是她还是推门而出,一直到了转弯处的大洗手间里头,方才能喘上一口气。   她望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木然呆滞的脸似一张面具。似乎已经习惯了,生活再无可以令她大悲亦无可以令她大喜。   别人还在大学里的美好年岁,她却什么都经历过了,甚至连牢里都进去过了。很多很多年轻人该有的甜美喜悦,光鲜明媚,好似都已经离她远去,再不会回来了。   可这一切,是因为谁呢?。   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叶英章,明显有话要说。他的脸上暗幽,望着她道:“连臻,听我一句:离开蒋正楠!”   她止了脚步,冷冷而笑:“为什么我要离开他?”如果不是叶英章,她现在会如此吗?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任蒋正楠为所欲为。   她的声音字字如珠,一颗颗如冰雹地朝他砸来:“他对我再不好,也不会送我去坐牢的,叶英章!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叶英章怔怔道:“连臻,你恨我,你一直在恨我,对不对?”   许连臻抬头直视着他,无声冷笑:“我当然恨你。叶英章,你不会到现在才明白我恨你吧!你知道吗……”她放缓了声音,深深地望进他眸子里,一字一字地道:“叶英章,你听着,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她再没有看他一眼,径直离去。她穿了一双高跟靴子,每走一步,便会有轻微的“嗒”一声传来。可叶英章此刻只觉世界静至寂然,唯有这一声又一声的“嗒”“嗒”“嗒”之声如暮鼓晨钟般传入耳中。每一步都像似踩在他心内的最脆弱之处发出来的。   她恨他!一直以来都恨他!一直以来都毫不掩饰的恨他!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将恨意说出了口!   连臻凭着胸口的那一口气走出了转角,在转过的走廊的那一刹,那口气吁了出来,便觉身子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双腿酸软如泥,几乎撑不住自己了。   只要想起是他亲手将她和父亲送入牢中之事,每每都会痛彻心扉。如今这般说出来,当真如剜心一般。当年那个对自己柔情蜜意的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切都不过是演戏!   她唯有扶着墙才不至于使自己软到在地。   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异样,抬头,只见蒋正楠正站在不远处,目光锋锐如刀,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饭后,由于蒋正璇兴致高昂,便去了咖啡馆。原木的小桌上烛光摇曳,晕晕暗暗的光线将四人的面容照得浅淡不一。   蒋正楠一手搁在连臻的椅子上,一手轻叩着节拍,敲击了桌面。而连臻则低了头,在搅拌咖啡。杯子温热,捧在手心,干燥温暖,似能驱逐指尖每一处的寒冷。   两人这样的画面,在旁人看来,却是这般的静匿动人又赏心悦目。   许连臻她一直喜欢这样子的咖啡馆。以前,两人在M市逛街的时候,她最喜欢的流连之处,便是安宁静逸,隐隐透着低柔音乐的咖啡小馆。。   对面的那个人曾经问过她毕业以后想做什么。当时的她,哪里有什么崇高理想啊。犹记得她捧着热热的咖啡杯,喝了一小口,眯着眼睛,舒服的叹气。   她一直没有说她有什么理想。他有一次就就笑呵呵糗她:“你不会是混吃混喝等死吧?”她皱着鼻子,嘟着嘴道:“你才混吃混喝等死呢!我以后啊,要开一家这样的咖啡馆。小小的房子,四周绿藤缠绕,一年四季屋前鲜花如云……”他手支着头,那个时候只是随便听听,不可置否……现在却是想回也回不去的美好光景了。   叶英章也一直记得,那个时候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除了他们,还有一对情侣,空旷的有点冷清。那对情侣在一头喃喃细语,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那个男孩子站了起来,走向了咖啡店中央摆放钢琴的位置,坐了下来,回头朝自己的女伴温柔一笑。   漂亮生动的音符在他的指尖慢慢滑出,弹的居然是一首普通的生日快乐歌,可每个声音,每一个婉转跳跃,都似有生命般,在所有人的心底荡起涟漪。   那男子和的生日快乐歌也十分好听,一字一字,珠圆玉润,从他口中浅浅地流泻而出。那人一边唱,一边含笑着望着自己的女伴,旁若无人一般,目光里头有隐约闪动的脉脉爱意。连他们这些路人观众都觉得美妙之极。一首曲罢,那人走向了女伴,蓦地屈膝跪了下来。   那是连臻她第一次看到别人的现场求婚,场景真的像电影里头般浪漫,不由地兴奋吃惊。可又觉得这般的美好,好似天底下除了这一瞬,再无其他更美好的事了。   她永远记得当时她抬头望了叶英章,谁料到他也正凝望着她。两人视线一胶着,便迅速弹开了。她的脸,一直到脖子处都热辣辣地烫。   此刻的音乐声轻柔低缓,许连臻只觉得自己似在回忆里头载浮载沉,痛苦酸涩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了。   许连臻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转头朝蒋正楠低声道:“我想回去了。”蒋正楠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犹如寒夜里头的星光,丝丝分明。顿了顿,含笑着道:“好!”语音甚是低沉,轻轻地晌在耳边。   出门的时候,蒋正楠拖着她的手回头问道:“我们回家。你们呢?”蒋正璇转头望着身边的叶英章,似乎在等他回答。但叶英章心不在焉似的,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蒋正楠瞧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十点也还未到,便淡淡一笑,提议道:“要不,你们也一起来。难得今天这么高兴,我开瓶好酒。”连臻心头一颤。她今晚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叶英章了。   蒋正楠的话音刚落,叶英章已经抬头,答应了下来:“好啊。反正时间还早。蒋哥家里又多的就是好酒。”   蒋正楠笑着转身,没有人看到他的的目光在转身的瞬间迅速冰冷了下来,笑容亦是,倏然不见。   叶英章和蒋正璇一辆车。而蒋正楠的车子里只有司机一人,贺君显然已经下班了。又是一片窒息的静。许连臻一坐上车,便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紧挨着自己这边的车门而坐,尽量离他远远的。他的目光注视的前方,面色阴冷,给人很沉重的压迫感。   这是她第一次到他居住的地方。大而高深的客厅,精致的欧式设计,居然还有壁炉。   蒋正楠转身招呼他们:“你们坐,自己招呼自己。我去换一下衣服。”低着头在连臻耳边道:“跟我来。”热热的气息轻拂而来,连臻低了头想不着痕迹的躲开。殊不知在有人眼里,这般的细语喃喃,真的犹如一对热恋中难分难舍的男女。   连臻的眸色里头有着明显的拒绝,甚至有一丝害怕。蒋正楠擒着笑,语气低而冷:“上来。”语音未落,蒋正楠拖着连臻的手,一起上了楼梯。走到转弯处,含笑着转头,朝大厅里的两人道:“璇璇,你们自己去吧台的酒柜里头挑吧。随便哪一瓶都可以?”   蒋正璇嘻嘻一笑,调皮地道:“哥,是不是你珍藏的那几瓶心头好也行……” 蒋正楠含笑不语,拉着连臻消失在了楼梯处。叶英章抬头怔怔望着出神。   这也是连臻第一次进入男人的卧室,当然这男人中得除了她爸许牟坤之外。黑白灰的设计,流线型的线条,很符合所谓精英男士的风格,但是在女人眼里看来总归是太硬朗了些。   他从两扇自动移门进入了更衣室。许连臻站在门口处,一动不动地杵着。不过片刻,蒋正楠出来了,换了一件白T恤和黑色V字领的毛衣,穿了条米色的裤子,配了H的黑色皮带。很休闲的打扮,一下子令他少了几分的严肃,多了几分的年轻。   他边整理着袖口,边走了出来。抬头,朝连臻道:“把外套脱了。”连臻有些不解。蒋正楠上前几步,站在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他的眼睛深邃,嘴唇的形状优美,就这么轻轻一抿,淡淡的道:“你好像太僵硬了,一点也不入戏……”   他的头一点点的俯低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出现了问题,她觉得他连声音亦低沉了下来:“这样不行的……”   他的脸放大似的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忽然一惊,那日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害怕了起来,猛地往后一退。他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唇毫不迟疑地落了下来,封住了她微张的唇……   她反应过来,推着他的胸膛,却怎么也扯不开,也推不开去。他激烈的吸吮着她嫩嫩的唇瓣,甚至是咬住她的下唇,逼迫她张口,与她唇齿纠缠……   最后,他放开了她。她一仰手臂,挥了过去。蒋正楠一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她脸颊处轻轻刮过,深沉的黑眸闪着微亮的光芒,似黑夜里的星光点点,语气极低:“做戏也要做全套的。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就能轻易把叶英章骗过去。”   她茫然地抬眸望着他。蒋正楠冷笑了出来:“你也不想想,叶英章是什么人?堂堂警校毕业的高材生!”   她站在了那里,身体冰凉,可唇齿间纠缠的热度依旧还未散去,灼热异常。   后来下了楼,连臻明显感觉到蒋正璇和叶英章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停顿在她的唇上。蒋正楠自然也看到叶英章的视线,更留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他满意地顺着望了连臻一眼,唇畔红肿,脸上明媚羞涩之极,留着他方才放肆的痕迹。   他心情大好地倒了四杯酒,取了一杯,递给了许连臻。含笑着凑了过来,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嘴角勾着诱人浅笑:“来,尝一口。”   叶英章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许连臻不经意地抬眸,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只一秒甚至更短,她立刻不着痕迹的移开。叶英章眼里的有万语千言,但最后还是如火般慢慢熄灭了下去。   她举起了酒杯,与蒋正楠伸过来的酒杯轻轻一碰,饮了一口,唇齿间尽是苦涩甘醇。   五福大学校园里有一片很着名的树林,在学生中呢称“爱情森林”。旁晚时分,总有许多的男女在那里成双成队的出入。   那天,叶英章牵着她的手,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聊天。他很突然地止住了话语,她不解地转头看他。只见他的目光尴尬地落在不远处,有对情侣正在热吻。他似乎想找话题,蹭地一下转了过来。她避之不及,他的唇轻轻地刷着她的唇而过……两人都明显一震,不约而同的别过了头……   她心里头如同小鹿乱撞,却又是那么般欢喜快活。这是她的初吻,来的这么地措手不及,仿佛身处云端,望见了世间的一切,只觉得漂亮得那般不真切。那一切,只因那个人是叶英章。   初吻的滋味是什么?她早不记得了。但那种紧张忐忑,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就如同一个人永远忘不了那个初恋的人一样。   可是她的却不同,因为一路都是叶英章在演戏。然后现在风水轮流转了,轮到她了。可是就算是现在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拜他所赐。   叶英章或许真的和她有缘分的,但百分百的是孽缘。   沉浸在回忆里头的许连臻无意识地握着杯子,慢慢地饮了一口又一口。   蒋正楠又给她倒了一杯,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   蒋正璇拉着叶英章的手,在角落的架子上挑唱片。清清地旋律悠悠而来,是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不时地回想过去   蔡琴低醇的声音波澜不惊地低回歌唱,如细雨般一丝一丝地渗透入耳。连臻的眸光落在整片的玻璃墙上,那一对精致的人儿就这样倒印在上头,蒋正璇不时抬头,轻声细语地与叶英章交换意见,从她的角度望去,当真说不出的登对。好似生来就应该如此的。旁的人再多,亦不过只是点缀而已。   许连臻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头重重的,心沉沉的,不知道是歌声还是酒意的缘故,她的鼻子和眼睛不由自己地泛起一股酸意。   她摸着头起身,搁在一边的杯子被她一带,跌落在了地板。一声清脆的声响,如落花般飘零,四散开来,一地亮晶晶的碎片。   许连臻昏昏地蹲下去,手才碰到。叶英章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了过来:“不要拣,当心手!”她抬头,坠入了一双乌漆漆的眸子里头,却是蒋正楠,那般的乌黑,似黑夜精华凝练而成。   叶英章的脸也是如此,这般的近,却又那般的远。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转头,是叶英章,脸上似有着掩饰不了的焦急。蒋正璇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指尖。   她缓缓地低头,有刺目的红,慢慢地从她莹白的几根指尖渗透出来……是血!   她的肠胃自动生出了反应,捂着嘴,跌跌撞撞着跑进洗手间……她望着水龙头里潺潺而下的水,任温热的水势冲刷着手指……酒劲开始上来了,头越来越热,越来越昏沉了,四周开始旋转,世界都是模糊的一片。   似乎很久以后,有人进来,扶住了她。她靠在那人身上,迷糊地说了句话。那人似将她推开,然后又出去了。   再后来,她被人扔进了浴缸里头。水温舒适,她在里头浮浮沉沉……她舒服到低低地叹了口气。   那个秋日,气温也是如此,温柔舒服的刚刚好。市博物馆里头展出了一批清朝后宫妃子首饰。她与他约定了时间去观看,说好了:“明天八点半,不见不散。”她那天早上,兴匆匆地到了博物馆门口。手表显示8点20分,她背着一个斜斜的大挎包,站在门口……不时垫着脚,伸长脖子远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8点30分。他没有来……8点40分,他还是没有来……9点,还是没有。太阳一点点的移动,她等得都不耐烦了。打了他N个电话,总是不通……她又惶恐害怕了起来,怕他出意外……担心的连心都提了起来……   可是谁会知道,在同一天的下午她被人戴上了手铐,行尸走肉一般地被他们推攘着上了警车……   在车里的时候,她呆呆滞滞地望着窗外—或许从那时起,她知道了,她终于是知道,他不回来了。再也不会来了。曾经说好的不见不散呢?都是假的。她这辈子怎么也等不到他了!   她恨他,叶英章。叶英章。叶英章。   似有只手抓住了她细嫩的脖子,声音像冰冻过一般,冷冷地传入她虚空的脑中:“你说什么?”她的泪缓缓滑过眼角,落了下来:“叶英章……”我恨你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有人重重地吻着她的唇,吻得她都痛起来,强迫她张嘴,肆虐的舌勾弄挑拨着她的……   朦朦胧胧间,似有人说了一句:“你下次再在我床上叫这几个字试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做梦。她被他压在身下,又重又痛---她推着他,捶着他,咬着他,让他走开。他只是吻着她,咬着她……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不停地重复,好似永远没完没了了。   她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没有。脑中茫然一片,虚虚空空的。昨晚居然没有做那个恶梦,但好像做了其他的……以至于现在头涨欲裂,身体酸痛。。   许连臻猛地睁开了眼,捂着被子坐了起来。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陌生的床……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昨晚旖旎的梦境一点一点地回笼,慢慢真实了起来。她反应了过来,这应该是蒋正楠别墅的某一间客房。   她愣了许久,摊开手心,右手的三根手指上都贴了OK绷。   下了楼,他不在,倒是贺君在。古古怪怪的瞧了她一眼,但瞬间已经敛下了,依旧如同平时般的冷淡客气:“许小姐,蒋先生吩咐我送你回去。”   许连臻点了点头,木木然然坐上了车子,木木然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幸好,还有小白。她抱着它,卷缩在窗帘背后:“小白……小白……”。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成这样!。   她到底把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泥潭之中啊。   chapter06 苍白的假装   窗外流光溢彩的夕阳在海天一线处一点点地隐了下去,最后像是黑的发蓝的幕布缓缓拉起,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蒋正楠又是长串的出差。因为在最南边的七岛市投资的项目正是最紧要的关头。等他回来,已经又是一个半月后了。   中间倒是接到了妹子蒋正璇地几个电话,说想要许小姐的电话。他不动声色的问过她,要来干吗。蒋正璇心无城府,只是笑嘻嘻地说:“大哥,我还蛮喜欢连臻的。我好无聊哦,想约她出来逛街吃饭!”   蒋正楠淡淡地道:“她现在不在洛海市,跟我一起在出差。你要约她逛街,等我们回来。”   蒋正璇听了,一愣之后,兴致大增地问道:“大哥,不会吧!你居然连出差也带着。这么看来,这位许连臻小姐是不是很有机会成为我大嫂啊?”   蒋正楠在电话那头只笑不语。蒋正璇似乎很认真,跟他说:“哥,不知为什么,虽然我才见许小姐几次面,但我觉得她跟你以前身边的女的都不一样?”   他把玩着钢笔,含笑着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个不一样法?” 蒋正璇道:“就是她的眼睛,很清澈干净,没有一点物质在里头。而且啊,我觉得她好像对身边的一起都很无所谓,当然,除了大哥你之外。那天,我看你牵她的手,她耳朵都红了。”   蒋正璇那天兴致颇高,絮絮叨叨地讲解她的“蒋正璇理论”:“这年头,牵个手脸红的女的,那真的是稀有动物了。再说了,你也是时候给我找一个大嫂了。爱情万岁,千万不要听爸妈的,找什么门当户对的。要找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很爱很爱的,对不对?”   找一个自己很爱很爱的。蒋正楠心中微动,不由一怔。蒋正璇还在电话那头:“哥,我支持你哦,你好好把握!”   蒋正楠倒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妹子居然有八婆的潜质,哑然失笑:“是吗?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的。你呢?最近跟你的叶英章怎么样?”   蒋正璇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了起来:“嘿嘿,我才不跟你说这个呢---我挂了哦!”然后就挂了他的电话。蒋正楠不可置否地拿着手机,瞧了片刻,然后搁在了一边。   脑中不期然地掠过许连臻容貌。清丽有余,娇媚不足。只是那双眼睛,倒是真如璇璇所说的,黑白分明,如水般清透纯净,无一丝杂质,眸光流转间,盈盈动人。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蒋正楠便打开了翻文件。   一直到贺君的电话进来。蒋正楠才从文件里抬头:“什么事?”贺君道:“叶英章已经查到海边别墅了。但是被保安拦了下来……许小姐---应该还不知情!”   蒋正楠声音冷了几分:“我这两天就回来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贺君:“是。”   想不要叶英章居然这么锲而不舍。倒是小看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了。看来是动真情了。这个世界大概就有动真情的男人才会这般没脑子的疯狂。   蒋正楠冷冷一笑。他倒要看看叶英章怎么跟他斗。   蒋正楠的酒量到底如何,贺君也是不知的。一般聚会场合,蒋正楠只要一句淡淡话语:“不好意思,量浅,海涵。”别人便懂得意思了。就算连赶几个场子,贺君也不过见他微熏而已。   但这晚倒确实喝的差不多了。打他电话的时候,听得出来,舌头也快打结了。他进那私人俱乐部的时候,果然见到他老板轻蹙着眉头,松了领结,阖眼斜靠在沙发上。   他的其中一个发小,楚随风手里拥着个美女懒懒地直笑:“蒋正楠,你这小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今天这里这么多美女,燕瘦环肥,居然没一个能入蒋大少的眼的。聂重之,你看你安排的什么聚会?我看你现在去面壁思过,好好反省吧。”   聂重之轻晃着手里的杯子,嘴角扯了一抹笑意,玩味十足:“这确实是兄弟的不是,一定要好好自我检讨。但怕的是,有人人在心不在?”   楚随风挑了眉毛,不动声色的望着蒋正楠。蒋正楠只是轻描淡写的道:“兄弟们体谅,一早的飞机回的洛海。今天算是我的不是,我把手里的这满杯喝了,下次由兄弟我做东,给大家赔罪。”   说罢,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举着干干净净的杯子向众人扫了一圈:“兄弟们继续!”。   进了车子也没什么异样,解开了领带,斜斜地靠在皮椅上休息。贺君在前面专心致志的开车。   很突然地,蒋正楠的声音传了过来:“右转吧,去海边。”贺君有一瞬间的小愕然,但很快隐了下去,应声:“是。”   连臻是浅梦中被打小白的叫声唤醒的。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头多出了一个蒋正楠。她惊吓着拥了被子坐了起来,声音发颤:“你……你怎么在这里?”。   蒋正楠脱了外套,随手扔在了沙发上。那只小狗不识相地冲他“汪汪汪”的叫。蒋正楠脸色一沉,伸手拎起了小狗,往门外一掷,“啪”的一声合上了门。   许连臻忙从薄被里头起来,想要下床去找小白。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小背心,下面是同材质的宽松短裤。可那黑色的小背心露出精致锁骨和肩部,一片的凝白,柔嫩的似能掐出水来。平平无奇的一套家居睡衣,穿在她身上,居然有说不出诱惑力。   蒋正楠的眸光一深,从后头一把抱住了她……-许连臻大骇,挣扎着道:“放手……不要……你住手……蒋先生……你住手……我……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唇落在她耳畔,热热地呼吸,酒气熏人。许连臻只觉得全身克制不住地发抖,连发出的声音亦是颤抖不已的。她咬着牙,凭一口气战战兢兢道:“蒋先生……我跟你的协议里头,并没有要陪你上床这一条。而且……而且我想你以你的条件,肯定不缺女人……”   蒋正楠低低地笑,连臻只觉得脖子肩膀处的肌肤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战粟,敏感之极……四周都是他的味道,浓烈的男性气息,还夹杂着醉人酒气……她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的身体出奇的炽热,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偏偏又满是暧昧:“都做了好几次了……”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探到她的胸前,唇却依旧在她脖子耳畔间挑逗。他的所到之处都在她身上燃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焰。他的声音里头有浓浓的□:“晚了……”   ”不……不要……” 她试图推开他。他低笑着压了下来,一手将她的两只手握住,固定在上方,另一手渐渐地往下滑去……   她只好蜷缩着身子,躲避他的碰触。可是无论怎么躲,总是躲不开……他的手段五花八门,她开始晕眩起来,身子发软,好像软成了一潭春水,任他恣意掬弄……   第二天,蒋正楠在办公室里狂打喷嚏,只签了几个文件,最后连会议都取消了。家庭医生看过了,问道:“是不是接触到一些过敏源啊,比如猫狗之类的。我先给你开点抗过敏的药,先用点鼻顺通看看。应该一两天就会好转。”   临走时微微一笑,说了句:“要避免就尽量不要接触这些过敏源。严重的话,会造成过敏性鼻炎,甚至哮喘的。”   蒋正楠脑中闪过的话却是:“人真的不能太好心。”早知道当初就不同意她养那只狗了。   不知怎么的,眼前涌起了许连臻清新淡雅的那张脸。他突然之间又觉得烦躁难耐了起来,自己从来不会勉强女人的。毕竟女人对他来说,那可真是多了去了。可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女人到底又什么魅力,居然能让他情不自禁。他已经很刻意的避免与她接触了,可是昨日喝多了,半醉半醒间的唯一念头就是去她那里。   那样子的事情他又做了第二次!。   他疯了不成.   蒋正楠面色极阴的撩被而起,进浴室冲洗。   窗外流光溢彩的夕阳在海天一线处一点点的隐了下去,最后像是黑的发蓝的幕布缓缓拉起,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许连臻颓然地坐在椅上,双手无力地捂着脸。   她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那样子的事情她到底还要忍受多少次!   又过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一事,明天是30号,是父亲的生日。   许连臻猝然站起了身,走了几步又猛地止住了。她咬着唇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下楼去打电话给贺君。   贺君敲了门,进了蒋正楠的办公室。蒋正楠抬头道:“什么事?”贺君这才道:“许小姐说想去见她父亲。”   蒋正楠的目光落在了文件里的数据上头,片刻之后,才淡然地道:“你去安排一下。”贺君有丝担忧地道:“可是……”许小姐的性子,贺君多少知道一些,总担心会出事。   蒋正楠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还是道:“去吧。”贺君担心的事情,他自然知道。   他对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倒现在还是哑忍,只是因为她的致命软肋被他握在手里。那便是她的父亲。不管她愿意与否,他残忍地享受她所能给他的一切,包括身体!   他忽然茅塞顿开了起来,反正他已经享受过她了,既然觉得对胃口,就多多享受。何必压抑自己了。反正碰都碰了,一次跟一百次都是碰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多半也就厌烦了。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的忍耐还真是多余的过分!   念头闪过后,蒋正楠顿时自省般的觉得外头传说他的“不择手段,雷厉风行,甚至冷酷无情”竟然一点也没有错。   他松了松领带,嘴角轻扯出了一个弧度,残忍又迷人。   许连臻其实对贺君提的想去看望父亲,本只是提提而已,并不抱多少希望。可是贺君后来居然回复可以。她倒有一瞬间的惊讶。   第二天,她带了满满一大包的东西,在玻璃墙外望着一个个的陌生人各自找到相应的位置一一坐了下来。可是这么多的人,就是没有她父亲……   她失魂落魄地望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椅子。原来父亲上次跟她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再不会见自己了。   她就这般地泫然欲泣地呆呆坐着。连旁人都觉得诧异,纷纷投来异样眼光。   一直到狱警通知时间到了,她才条件反射般地抱着自己的包,一手擦干了默默流下的泪水,茫茫然然地走了出来。外头艳阳高照,可是天大地大,似乎空空荡荡地只剩她一人而已。   贺君站靠在大门的出口处,见了她:“许小姐。”只见许连臻似没有听到,神色悲怅,游魂般地进了车子。   贺君其实已经从监狱方面知道他父亲不肯见她的情况,不由地低下了眼,不忍看她脸上凉凉的悲哀。沉吟片刻,贺君走到一边,摸出了口袋里的电话:“姜狱长,你好。我是盛世的贺君。”   电话那边传来客气的声音:“贺先生,你好。”   几句话之后,贺君挂了电话,走到车边,敲了敲车门:“许小姐。”司机很识做地按下了车窗,许连臻略略抬头,从贺君的角度依稀可以看到她微红的眼圈。   “许小姐,请到这边来。”说罢,贺君拉开了车门。   监狱里头的那个小领导模样的人对贺君很是客气,一直带着他们到了一间会议室。微笑着指着窗外一片操场一样的地方,道:“这是犯人们放风的地方。狱长吩咐了,让11091号今天先出来放放风。”   许连臻身子轻轻一颤,11091不就是父亲的编号。想不到贺君居然如此神通广大。   正思绪起伏间,只听那人道:“看,他出来了。”许连臻定睛细看,果然是父亲许牟坤。隔的远,只瞧见一个侧面。可就算那么远,她还是觉得酸涩地想哭。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父亲的身影,也没有留意到贺君他们轻轻地退了出去。   心里头默默地道:“爸爸,生日快乐!”   自她上初中开始,每年父亲生日,都是她亲自去蛋糕店订的蛋糕。在外头吃过饭回来,她总是会捧着蛋糕对父亲说一句“生日快乐!”可是如今---许连臻低头望了一眼手里的小蛋糕,眼里酸的发涩.   虽然知道这蛋糕按规定是没有办法送进去给父亲的,可是她还是买了,是父亲最喜欢的咖啡味道。   不远处的父亲做了做伸懒腰地动作,又仰头看了看太阳……许连臻的泪水,终是止不住,珠子般簌簌地滚落下来。   也不知道在窗口站了多久,一直到父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门后面……许连臻贪恋地又在房间里头站了许久。   到了车子里,连臻的情绪才慢慢平复,朝贺君道:“贺先生,谢谢你了。”   贺君望着前方的车流,只淡淡地道:“许小姐,不用这么客气的。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知道,贺君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听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命令而已。但是这一瞬间她还是很感谢贺君的。如果不是他,她知道自己今天绝对不可能见到她父亲的。   可与此同时的这一瞬间,她也更清醒地意识到,她父亲在牢里的日子是相对的天堂还是绝对的地狱,那个人真的只需费吹灰之力。她真的得罪不起!   这日他又派贺君来接她了。许连臻以为还是与他妹妹,叶英章一起。她在包厢里等了许久,蒋正楠推门而进。   蒋正楠懒洋洋地脱下了西服外套,只着一件白色衬衫,在她对面入座。许连臻瞧见了袖口的一对蓝宝石袖扣,黑黑幽幽地如同他的眼。   他亦不说话,只是按铃招来了侍应生,点餐。奇怪地是,他只点了两人份的。   那么,今天不会就她和他两个人吧!。   许连臻诧异地抬头,只瞧见蒋正楠简洁有力地吩咐侍应生:“我的牛排要五成熟,她的来七分的。”   两人从未这般的用过餐,许连臻有些如坐针毡,觉得这样子的场面着实怪异。心底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没有他妹妹和叶英章。   他一直沉默,面情淡淡,不动声色。许连臻不知不觉地捏紧了手指。两人相处多半如此,彼此没有话语,安静到了极致。   服务生很快将他点的两份牛排送了上来。白的发亮的瓷盘,鲜嫩多汁的牛排,边上还点缀着一朵鲜花,含着水滴,好似刚从枝头摘下,隐隐能闻到悠远漠漠的香气……--   蒋正楠缓慢地取过刀叉,优雅地切了一块,放进嘴里。抬头,只见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瓷盘。他淡淡地道:“不合胃口吗?”   许连臻猛地站了起来,捂着嘴拉开了门。他好似未看见,依旧闲适地吃自己的牛排。许久,还是不见她回来。   他放下了刀叉,目光落在了七成熟的牛排上,隐有血迹湮然。招来了侍应生:“撤下去,再上一份全熟的牛排。”   许连臻望着镜子里头的人苦笑。她现在已经见不得血迹了,每次一瞧见,肠胃便会自动生出剧烈反应。   她进去的时候,他头也没有抬,依旧在享受自己的晚餐。许连臻低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牛排似乎有点不一样,无一点血丝的痕迹。   许连臻怔了怔抬头,只见他优雅地端起高脚酒杯,饮了一口,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吃好饭,蒋正楠去取车,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等他。有一个人影很突然地出现在了她面前,许连臻本能的一避。   那人许是喝了很多的酒,脚步漂浮地拽住了她的手,说话的时候酒气扑鼻,令人闻之欲呕:“哟,这不是原来在盛名工作的许小姐吗?穿的这么漂亮风骚,在这等谁呢?该不会知道我今天在这里,所以特地在等我的吧!”   盛名是她刚出狱时工作过的酒家,在洛海市颇具名气。她不由地抬头,发现这个喝醉酒的人居然就是她在盛名的时候一直纠缠她的那个吴明。   当初她在盛名的时候,一开始只在大厅负责点菜的工作。大半个月后,又转为了服务生。在大厅工作一个月后,又被调到了包间。她就是在那里认识这个吴明的。   一开始他还是暗的,在她摆弄餐具,递热毛巾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摸摸她的手。她见他怕的很,但又什么都不能做,只好每次面无表情地闪到一边。   某次,吴明宴请一批人,被她这一躲,大约觉得自已下不来台,没面子了,恼羞成怒。叫来了经理,当着众人的面破口大骂:“什么货色,笨得来连服侍人也不会?你们这个饭店怎么招的服务员!”   胡经理就是当初招她进来的那人,在这行待久了,也知道这个姓吴的不好惹,忙连连赔不是:“吴总,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我代她向您道歉。既然她笨手笨脚的,这样吧,我另外调两个伶俐的人过来。你看怎么样?”   盛名背后的老板,在洛海市混的哪个不清楚。吴明也是不敢真惹的,见那胡经理给自己这般小心翼翼地赔笑脸,给足了自己面子,吴明也知道自己该下台阶了。   吴明冷哼了一下,斜睨着许连臻道:“知不知道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许连臻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廉价的黑皮鞋,不吭一声。   那日之后,她见了那吴明更是能躲则躲。胡经理也知道她的情况,也没有为难她,只道:“连臻,你应该明白的。我们是服务行业,难免会碰到一些难弄难缠的客人。这样吧,我去关照一下,以后这个吴明来的时候,尽量将你调到其他包厢。”   许连臻那个时候还是不懂,为什么是尽量。因为三层楼的包厢,好几十个了。只要胡经理一句话,她就不用再碰到那个色迷迷的吴明了。   后来她才明白,越是像吴明那样子的人越是不知道无耻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点明要她服务他的包厢。甚至手脚也越来越放肆。胡经理虽然暗地里一再地护着她,可明上也不好做的太过。吴明某次朝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小胡,我也是看你一点点的爬到这个经理位置的。不容易啊!你应该明白,这个世道,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多管。”   许连臻听其他服务员在私底下说过,这个吴明是某个建筑承包商,在洛海市也算小有名气。手底下养着很多人,大半不是善类。   许连臻知道如此下去,事情必定难以善了。后来便下定了决定,跟胡经理辞职。胡经理也明白,只轻叹了口气:“连臻,你到这里也好几个月了,做事一向勤快又有分寸,我一直很看好你的。你这么辞职,我也觉得可惜。不过……不过我也就不挽留你了。工资方面你明天来结清吧!”   胡路在这一行待久了,看到的事情也多了。他倒觉得连臻这么一走,对她或许也是件好事。   许连臻点了点头,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胡经理又叫住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连臻,这个行业的工作你还是不要找了。”许连臻“嗯”了一声,然后离去。   想不到,隔了一年多,竟然在这餐厅门口碰到了。许连臻挣扎着想在抽出自己的手:“你干什么?放开我。”   吴明眯着眼,肥胖的脸油光闪亮,一点点的凑近了她:“在这里等哪个小白脸呢?当初要试跟了我,现在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啊……”   许连臻一直不停地往后退,一直碰到了身后的浮雕大圆柱,实在退无可退了:“吴总,请你自重。”   吴明色迷迷地伸手想要抚摸她那嫩白的小脸,□连连:“我就不自重,看你拿我怎么样?”对于女人,他向来是越得不到越想要。   许连臻扭头直避,无奈地眼看着吴明胖乎乎的肉手一寸一寸地接近。   忽然之间,有另外一只手,斜斜地伸了过来,干净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吴明的手腕。吴明吃痛,大怒着转头:“哪个乌龟王八蛋,敢管你爷爷我的好事……”   竟然是蒋正楠。盛世集团的蒋正楠。有一瞬间,吴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大力地摇了摇喝的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定眼再细看,这不是蒋正楠是谁?!   吴明虽然只在某些场合远远地见过蒋正楠几面,但这么一个气势逼人的人物,他决计不会眼花的……他更是知道这个人他绝对不能惹,也惹不起……   吴明一下子吓的酒都醒了,额头冒汗。忙点头哈腰地赔笑着道:“蒋先生,您好。”胖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恭敬的笑容:“您这是来这用餐吧。打扰您的雅兴了。这不,我在教训我的女人呢?”   蒋正楠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那只依旧拽着连臻的手上,脸上凝冻住了所有的表情。闻言,嘴角轻轻一勾,弧度锋利地吓人。他眉头一轩,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女人?”   吴明满脸讨好的笑:“是啊。这女人忒不懂事,让蒋先生见笑了。”   许连臻低垂着眸子,瞧不清眼底什么神色。蒋正楠又望了一眼吴明那张滑稽的脸,终于难以克制地笑了起来,眉角轻轻一勾,说不上动怒,却也绝非轻描淡写:“那真是好笑了。”转头朝许连臻挑眉而笑,语音低缓轻柔:“我倒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这先生的女人?我不过是去了地下停车场取了辆车子。”   吴明如触电般地放开了许连臻的手,额头上冷汗直冒:“啊……这个……这个蒋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喝醉了……我眼花……不……不……是我眼瞎了……”   他见蒋正楠的神色,喜怒不辨,吴明在洛海混的久了,自然多少知道蒋正楠的狠劲。他明白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忙用手打自己的脸,哆嗦着道:“蒋先生……您大人有大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   蒋正楠如刀锋一般的眼神冷冷扫了他一眼,吐出了一个字:“滚。”吴明如得大赦,忙不迭地跑开。因速度过快,甚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许连臻上了车子,不经意地转头,只见蒋正楠的脸色依旧阴沉地很。   车子一路开去,最后竟到了他的家。一直到车子熄火,蒋正楠紧抿着唇,冷声道:“那种情况下,你不会大叫吗?就任由人家吃豆腐。”说罢,他推开了车门,下了车,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她进客厅的时候,他已经上楼了。她不得已,只好坐着,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别墅里头的其他人晚饭后是不会出现的,除非按铃召唤。   一直到很晚很晚,他一直没有出现。许连臻看坐在客厅里头也不是办法,只好轻手轻脚地上楼找了一间客房,她记得他的房间,所以找了一间离的最远的。   在客房的浴室里头洗了澡,擦着湿湿的头发出来,忽然一楞,他居然在她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她只觉他侧脸深邃,但脸色似乎比下车的时候还黑。   他一身浴袍,腰间的带子闲闲一系。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转身摔门而出。   许连臻只瞧见他那高大的背影,僵硬之极。   第二天,他没有再让贺君像上次一样送她回去。她在他的屋子就这样的住了下来。他每天都很晚回来。许连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注意到了,或许是因为换了个新环境,再加上没有小白的陪伴吧,她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的别墅里头有固定电话。大约他料定她不会用,也不敢用,所以才任她在别墅里自由行动。   是的,她确实不敢用。她何德何能敢跟他作对,就算不考虑自己,总还得顾虑牢里头的父亲吧。   所以此刻许连臻盯着客厅里“叮铃叮铃”的作响电话,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别墅里头的阿姨出去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许连臻踌躇了许久,这才提起了电话,只听对方道:“你好,我找许小姐,许连臻小姐。”这个声音熟悉的紧,她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是叶英章。   许连臻捏着话筒,杵在了原地。叶英章在那头像是反应了过来:“连臻,是你,对不对?我找你很久了……可是蒋正楠一直拦着我跟你联系……--这通电话我打了很久,一直有人挡着,说没有这个人。”   一切当然是蒋正楠安排的。他怎么可能让叶英章联系到她呢!否则也不用将她软禁起来。   叶英章的话语很急促:“连臻,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联系到你。我始终不相信你会真的跟蒋正楠在一起。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叶英章一直就对蒋正楠跟许连臻在一起的事情很是怀疑,无论是连臻的辞职还是消失,甚至是出现都十分的突然。可就算他跟连臻见了几面,但由于蒋正楠总是不离连臻左右,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跟她好好说话。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怀疑,他私底下动用了公安系统的跟踪系统。   许连臻半晌之后才道:“叶警官,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我只能说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怎样才会死心。但我真的真的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联系了。我们两个连朋友也不是。”说完,她挂上了电话。   如果叶英章在她当初被关之时联系到她,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呢?她不知道!   只是现在,一切已经偏离了所有的轨道。早已经回不到那时了!   既然回不去了,那么她现在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   叶英章的放手,就是是对她最大的帮忙!所以叶英章,请你放手吧,就当放她一条生路!   这通电话以后,想来叶英章的怀疑又会降低很多吧。   许连臻苦笑着转身,却见别墅的阿姨神情紧张地小跑着过来:“许小姐……”许连臻瞧了她一眼,缓缓道:“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是不是?”   那阿姨楞了楞才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天晚上,她一个人吃饭。空落落的餐厅,长长的餐桌,顶上是奢华闪烁的水晶吊灯,照得四周光影流离。她本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光,可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一个人吃饭孤单的可怕。特别是在这么大的地方。   有一天晚上,应该是很晚了。她隐约又听到了车子驶入的声音。她翻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地朦胧了起来.   迷蒙中,似乎有人出现在了床边,也不开灯,掀开了薄被,直接钻了进来。她忽地如条件反射般地清醒了过来,这个人身上带了酒气,可是却不是她熟悉的气味。不是他!   她猛地坐了起来,“啪”一声打开了灯。是一张陌生的脸,虽然棱角分明,五官亦端正,但却不是他……   许连臻发出“啊”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抓着被子跳下了床。那人掀了掀眼皮,醉眼惺忪地摸着头也坐了起来。   “啊……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惊惶失措地盯着那个人呢,一直退一直退的,一直到了角落。   那人却反问她,虽然皱着眉头,颇有醉意,依旧盛气凌人:“你是谁,奶奶的,蒋正楠这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一个女人出来呢?”   门口传来了杂乱地脚步声,有两个人推了门进来,一个是他,另一个她并不认识。但感觉就是蒋正楠这一圈子里的,那种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床上的那人大约被这变故一闹,酒意也醒了几分,瞧了一眼蒋正楠脸上幽黯不堪的神色,忽地挑了眉,邪邪一笑:“蒋正楠,你的招呼倒越来越周到了嘛!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说吧,将目光在许连臻脸上身上来来回回的扫了好几趟,嘴角一勾,不怀好意地笑道:“样子身材都还不错。好吧。我今晚接受你的好意。”说罢,朝许连臻魅惑似的一笑:“来吧,宝贝。”   蒋正楠一语不发地上前,怒气隐隐地挡在她身前。许连臻瞧见他一身浴袍松松地连带子也没有系,头发湿漉漉的,犹在滴水。想来是还在洗澡却被中途打断而来的缘故。   蒋正楠斜睨了楚随风一眼,淡淡地道:“还不给我回房间去。”许连臻忙不迭的抓了薄被,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才出了门口,听到那人在说话,隐隐有种调笑的意味:“怪不得,你这小子最近对美女一副兴趣索然地样子,原来私底下藏了这么一个。喂,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带女人回这里的吗?说什么玷污自己的窝?最近转性了啊?”   又听一个陌生却带了戏滤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楚随风,我建议你少说两句。否则我真的很难担保你可以四肢健全地从这里出去。”   那个楚随风“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那是……那是……”。   后面的话就再听不清了。   好半晌后,他才推了门而进,脸色铁青,表情冷淡至极。见她还是抱着薄被,杵在门口处。他的脸色似乎愈加不悦了,声音里头透着寒:“还不去洗澡……”   许连臻被他咬牙切齿地神色一惊,后退一步。她这才放开了紧握着的薄被,露出了里头棉质的家居服,一件短袖T恤还有配套的短裤。   蒋正楠的神色不知不觉地缓和了些,但口气还是不大和善:“快去洗澡,把衣服给我换了!”   许连臻洗的很慢,站在花洒下,冲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再吹头发,极慢极慢的吹,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可到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好了。   他的浴室里自然只有他的浴袍,她穿在身上,宽宽松松地直垂到地上。她紧紧地系好了腰带,这才拉开了门。   蒋正楠靠在床头,扫了她一眼。   她的眸子真的犹如黑色水晶,流转之间,如水般清清盈盈,大概只有心境明澈的人才会如此吧。   蒋正楠慢慢地走向了她,一举一动在微暗的光下下仿佛鬼魅。许连臻不由自己地往后退,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面。   蒋正楠停驻脚步,只是盯着她,似锁住爪下的猎物,极缓极缓的俯下身来。   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起来。唇一点点地压了下去。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唯有将头一侧,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嘴角。他一笑,声音低沉,气息暧昧:“你能逃到哪里去?”   下一刻,他就在唇畔热烈婉转地吮吻,最后重而深沉地吻进了她的唇内……   蒋正楠搂着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他碰你哪里了?”她有些不明白似的抬眼望着他,眼神迷茫无辜地如同小鹿,嘴角微开,细细地喘,像是花瓣一般,娇嫩无边。他心里似被人用绒毛小手在细细地抚一般,痒的难受。便又不由自己地吻了上去……   第二天,许连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茫然着望着陌生的卧室,陌生的摆设,她拥被坐了起来,半晌,双手捂着额头,呆呆出神。   回了自己原先的房间,一瞧,还是昨天她离开时的模样,看来后来那个人也没睡在这里。她虽然没有什么洁癖,但是由于曾经在牢里头过过一段毫无私密可言的生活,所以如今是极抗拒与人分享自己卧室里头的私密的,如今见那人没有睡过,便觉得整个人放松宽心了许多。   便在自己房间附属的浴室里头沐浴,还在吹擦头发,别墅里头的阿姨在门外敲门道:“许小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她站了起来:“好的,谢谢。”   许连臻换了居家的休闲服下楼,在餐厅门口便愣住了。他这个大忙人居然没有出去,已经端坐在长长的餐桌前了。。   许连臻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看到过他,且又是第一次在亲密后的第二天见到他,不由地感到说不出的异样,只想转身离去。   他的神色如常。她注意到他一直到她坐下来后,方动筷子。   可两人从来没有这样子的在他家吃过饭,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的。今天这样子,倒真是觉得异样之极。仿佛两个人是正常的情侣,极平常的在家用餐而已。   两人之间也无言,只静静相对,偌大的餐厅里头只有偶尔传来的碗筷相撞发出的清脆之声。   从那日开始,许连臻很惊讶地发现有时候会很正常的上班下班,早九晚五。然后她可以在餐桌上看到他。比如现在,两人又在一起用晚餐。   大约是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增多,她也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觉得不舒服。大约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能有个人坐在对面,陪着她,也是好的。   可是唯一不好的便是,他每晚会过来,半强迫半诱惑的……   许连臻烦躁无力地合上了书。一切到底怎么会发展这样子的呢!   而她每天除了画画、看书、看电视,另外现在又加了一个上网外,实在想不好该怎么打发时间。日子就这么浪费着一天天地过下去吗?   某天她遇到了来取文件的贺君,便跟贺君说,她想继续未完成的大学课,就算在家里学也OK。是否可以?   其实当时在服装店里的时候,她就有打算存点钱,然后上个电大或者夜校什么的,拿个大学文凭。现在这个社会,大学文凭是找一份好工作最基本的配件。没这个,什么也别谈。   她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何时会结束。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的。与其每天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还不如学点东西,以后也好在社会上生存。   可是,以后何时到来,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她一点也不晓得。这样的患得患失,就跟她在监狱里的日子一般,不停地期盼,却有些隐隐地害怕。   但是,再差也不过跟出来的那时候一样,去酒店端盘子。   许连臻正望着餐桌上的鱼发怔,坐在餐桌对面的蒋正楠忽然开口:“贺君说你想要继续念书?”许连臻抬眸,轻“嗯”了一声。   蒋正楠道:“你想念什么专业?”许连臻默然了半晌,方道:“还是我的室内设计吧。”她当初学室内设计唯一的原因,除了因为从小学过画画外,别一个便是想以后亲自设计自己的咖啡小店。   如今想来,也没有其他好学的,再说她到底也学过一年,总归打了些基础,也就没有必要重新换了。她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蒋正楠淡淡地道:“好。”   第三日,贺君便安排了人过来教学,许连臻捧着崭新的课本,一时间感慨万千。以前是不知道的,每日里看到都嫌厌烦的书本,某一天居然会觉得如此可爱迷人。这大约是失去过的人才能懂得的吧。   三年多了,她居然重拾课本了。时光如流水,她一点点地摊开自己的手掌,除了空气,她的掌心里什么也没留下。   由于是蒋正楠的关系,来跟她教学的王老师告诉她,已经将她以前在五福大学的学籍转到了洛大,以前修的学分他们学校都认可。还说了可以安排她单考,只要学分修足,一两年就可以毕业。   这大约是这三年多来最能令她开心的事情吧。许连臻算了一下,若是她这半年能选修七门的话,那么她下个半年只要再修六门就可以将学业分修足了。   那负责安排私人教学的王右明自从由学校安排来教学,自然是得过学校领导嘱咐的:“是盛世那边的要求,我看不过是应名点卯而已。你视情况而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盛世那边每年都捐出一大笔款子给学校,就算开口要弄个文凭,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小事。如今这样教学的小小要求,自然要全力配合满足的。   所以那个王右明等人见到别墅里的许连臻,自然更是了然了,知道这不过是有钱人哄小女人高兴的手段之一,真真正正名义上的教学而已。   听许连臻说要选七门,他便笑笑说可以啊,但在心底却极度地不以为然,暗暗地想:“你就算一门也不选,这个文凭还是得给你的。再说了,你实际也用不着这文凭。现在的教学也不是蒋先生想哄你高兴罢了。”   可不过一个多星期,根据其他老师及王右明他自己连日的观察,就讶异地发现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居然极其用功地在学习,不只在课间认真听课,还在课前准备好所有课目的预习。王右明不由得诧异,渐渐地另眼相看了起来。   而对许连臻来说,在这彷徨茫然的日子里,大约这便是唯一的光热。   她一直记得,她曾经答应过父亲,这辈子一定会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不需要太帅,不需要太有钱,只要对她好,她也觉得合适,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幸福地过一辈子。   只是找一个人,一起过日子。最后到底会不会幸福?谁也不知道!估计连老天也不知道!   只是她欠父亲那么多,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完成答应过父亲的事情。或许,这也是唯一一件她能为他做的事情。   她经常会抱着抱枕,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埋在里头。她这样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拥有这样的幸福。   可有时又禁不住会想,一辈子这么漫长,她终归是可以找到的吧。   chapter07 残忍的虚妄   所有的过往终于是彻底结束了,犹如帐幕彻底落下,将往昔隔断。   初夏的夕阳温柔地照在人身上,慵慵懒懒的。   原本温婉低柔的声音此刻却娇俏地薄怒:“许小白,不许躲”。   转瞬间,声音转为了低柔的诱哄:“乖啦……乖啦……许小白……洗好澡……给你吃好吃的……”   威胁十足:“许小白,你再躲……再跑试试……”   赤裸裸地威胁:“许小白,你再这样,等下我给你吃竹笋炒肉哦!”   无奈地威胁:“还跑……好了……你的竹笋炒肉逃不掉了!”   蒋正楠一下车,就听到屋后草坪传来的声音。他当然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俏皮百变的。   蒋正楠站在原地,忽然记起,她只比璇璇大两岁而已。朝着那声音的方位走过去,只见她捏着水管,赤着足在草坪上追着小狗洗澡。她穿了一条嫩黄色的裙子,V字领中袖的最简单款式,奔跑追逐间,倒似一朵朵的花,翩然盛开。   追逐了许久之后,总算是洗好了。许连臻取过搁在一旁的毛巾,帮小白温柔地擦拭起来。低着头的模样甚是认真关注,令人莫名地都有些嫉妒那只小狗。   大约是擦拭的时候小白因为舒服,听话地趴着,不停地伸舌头舔自己瓜子上的毛。她的侧脸弧度精致柔和,露出一截弧度优美的白皙脖子,不停地揉着小狗的脖子,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   许是阳光下层层碎裂着的炫目波光,蒋正楠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一瞬间的怔松了。再睁眼,只觉得金黄的光线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满目初夏明媚。   蒋正楠这个时候是不知道的,这画面后来会一直铭刻在他脑中,再无法抹去。   许连臻抱着小白,茸茸的毛发轻柔松软,还散发着淡淡的橙香味。她轻嗅了一口,将小白这般抱在怀里,只觉得安心妥贴。这世间,大约只有小白是她的伴吧。它知道她对它的好,不会轻易离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连臻无形之中只觉空气异样,缓缓转身,只见那个已经出差将近一个月的高大人儿就站在不远的身后。许连臻反射性地一僵,脸上的笑容顿时止在了嘴角。   从蒋正楠的角度,却正好瞧见她嘴角含着的甜美笑意如同雨打后的杏花一般慢慢地委顿了下去,到最后,终不可见。   或许屋子里空旷冷清得久了,一下子多出了个大活人,许连臻还真不习惯。她抱着小白进了自己一直住着的客房,心想着自己是雀占鸠巢,如今主人回来了,也应该将她打发回海边了吧。事实上,他出差后,她也问过贺君是否安排她回海边,可贺君只说了句,等蒋先生回来再说。后来倒是把小白给她弄了过来。   下楼吃饭的时候,许连臻倒有片刻的微愣,蒋正楠居然已经在餐厅了,似在等她。一直等她入座后,他才拿起了筷子。   他亦无话,整个屋子里只有骨瓷用具间偶尔轻触发出的“叮叮”的清脆声响,似水波般在寂静的空间涟漪开来。   他倒是一副惬意自如的样子,端着骨瓷碗在喝汤。厨师熬的广式煲汤确实很够火候。她一如往常地吃了一小碗,放下了筷子。   半夜的时候,她猛然惊醒。有人俯了下来,一点点地在亲她的唇,呼吸灼热……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停地打喷嚏。许连臻一直听到他车子离开的声音,这才起床。   这一日,贺君很早来接她,把她带到了某个地方类似私人会所的地方,交给了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子:“舒小姐,麻烦你了。”   那舒小姐微微一笑,便有一种艳色咄咄逼人而来:“麻烦说不上,我这种小本生意的,可是希望你们蒋先生多多来麻烦我。”贺君含笑不语,神色甚为客气。   那舒小姐和几个人将她带上了二楼,进了一间精致的房间,然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她一番,随即利落地吩咐道:“去,将前两天新到的那几款礼服拿来。”   各种的款式,各种的颜色,如画卷般一条条地在面前铺呈展开。许连臻只负责静静地站着,恍若局外人,看着舒小姐轻蹙眉头,仔细思量的模样。原来,这样的大美人,连皱眉也这般好看。   最后那舒小姐抬头,似下定了决心:“小薇,来,帮她试穿玫红那款小礼服,然后再试那款白色单肩款。”   那个叫小薇的可爱女子,拿了礼服,朝许连臻微笑:“许小姐,这边请。”引她进了宽大的更衣室,装点得舒适精致。   许连臻觉得尴尬,朝小薇笑了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小薇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礼服:“好的。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   许连臻出来的那一刹那,那舒小姐倒是怔了怔,然后缓缓一笑:“这礼服不错,很适合你。”   其实这条淡玫红的抹胸小礼服款式很普通,长度在膝盖略上,但腰间点缀了宽宽的黑色,腰侧用精致的蝴蝶结轻轻一收,立刻将她纤浓有度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她的皮肤本就白,被玫红一衬,更显莹润细腻。   许连臻又进去换了第二件,是单肩的白色轻纱的拖地礼服,缀满了无数的梦幻水晶,好似水滴,顺着裙摆,蜿蜒流淌而下。   出来的时候,小薇等人都不约而同的赞道:“许小姐穿了真的很好看。”那舒小姐似也很难决定,最后只含笑着问她:“许小姐,你的意思呢?”   许连臻垂下了眼帘,淡淡地道:“我听舒小姐的!”   舒梦自然是个人精,转身就给蒋正楠打了电话:“试了两件,每件都漂亮得很,我都下不了决定。”   蒋正楠轻笑了一声:“她的意思呢?”舒梦跟蒋正楠也熟,直截了当地道:“她跟你以前带来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冷淡得很,到现在没跟我说上三句话,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副随便我处置的样子。”   蒋正楠轻“哦”了一声,不置可否。舒梦笑了出来:“你转性了啊,从来没见你有过这样子的女伴。难不成玩够了,真的想定下来了啊?”   蒋正楠在电话那头轻笑,语气懒散:“你说呢?”舒梦啧道:“我才没工夫管你是不是,我只管收钱。说吧,你想你女人今天穿白色还算是枚红色?”   蒋正楠一笑,随意地道:“我一向相信你的眼光。”舒梦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反正大老板无所谓,她就更无所谓了。才正准备挂电话,只听蒋正楠的声音顿了顿:“枚红的吧,另外把白色的也打包了。”说罢,电话已经挂上了。   许连臻自然是不知道里头的故事,只晓得那个舒小姐后来过来,笑盈盈地吩咐小薇她们带她去做全身SPA,然后又做头发又化妆的。   最后,一个眉目如画、衣着精致的女子娉娉婷婷地站在了落地的大镜子前。   许连臻望着落地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晃神,这个风情万种的女子,真的是一年多前还在监狱里的自己吗?   贺君来接她的时候,反应几乎与她如出一辙,明显地吃惊。   贺君随即送她去了目的地,是个宴会。她随着贺君下了车,步入别墅的大厅。   大厅的水晶灯璀璨夺目,长桌上铺着洁白精致的蕾丝桌布,各式银光闪烁的器皿,实食物精美,酒水缤纷。   蒋正楠正站在一群人中间,贺君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握着酒杯,缓缓转身。   似所有的光线都聚在她身上一样,她换了个礼服小包,盈盈地站在他身后。已经过肩的长发微卷,撩人一般地披在肩畔。   玫红的颜色果然很适合她,这件礼物将她精致的双肩和锁骨,还有纤细优美的双腿展露无遗。   蒋正楠走向了她:“跟我来。”她随他沿着蜿蜒的楼梯,一直到了三楼的最里头的一个卧室。他取出了一个丝绒盒子,递了给她。   许连臻抬眸,蒋正楠正凝视着她,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打开看看。”   一般按电视或者电影里的剧情,这一打开,肯定是份珠宝。果然,一打开,入眼的是一串璀璨的孔雀项链,钻石缀成的羽翼晶亮闪烁,犹如星辰串就而成,漂浮在半空之中,点点闪烁。   蒋正楠轻缓地伸手将珠宝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替她挂在脖子上,触感冰凉。许连臻心底苦笑,想不到第一次带这种顶级珠宝的她,唯一的感觉只是冰凉而已。   蒋正楠的目光落在钻石上,微笑单薄,良久不语。最后才道:“今天是璇璇的生日,在宴会上,双方的家长会宣布彼此联姻的消息。”   许连臻杵在原地,该来的总归要来的。她指尖微动,尽量地稳定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那我做什么?”   蒋正楠微微勾唇,凝望着她笑了笑:“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   订婚了!就离结婚仅一步之遥了!   她是不是该拍手庆幸啊!甚至放烟火庆祝自己即将解脱呢!   许连臻跟在蒋正楠身后,一步一步地往楼梯走去。头脑清醒又模糊,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一般,在上方冷冷地瞧着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   她咳嗽了一声,滞滞地道:“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间。”蒋正楠点了点头:“我在楼下等你。”   许连臻又回到了方才的房间,在洗手间待了许久,久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再不下去,有人就要派人进来找她了。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这么久,她其实也并不觉得特别难受啊什么的,叶英章早就跟她没有半分关系了。只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麻麻木木,似在一片虚境之中。   她知识用手掐了掐脸,嗯,还是会疼。她抿了抿嘴唇,试图扯出一个微笑。   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觉得一切都在慢慢恢复之中了,空气中有清新跃动的音符,有嗡嗡的人声,甚至还有食物的香气……   一切的一切纷至沓来……   走廊转弯处的房间有扇门虚掩着,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大约是三楼极安静的缘故,所以就算隔了门,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妈,你们怎么这样子。你们怎么能不问问我,就要在晚会上宣布呢。你知道的,我跟璇璇从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一直把璇璇当自己妹妹……   “妈,我不爱璇璇。我不能跟她订婚,你明不明白?”   “英章,妈不止明白,妈心里明白得跟镜子一样。你不爱璇璇,你爱的是那个叫许连臻的女人,是不是?”   如此突然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许连臻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房间里好一阵子没有声音传来。   “英章,那妈问你,你觉得你跟那个叫许连臻的可能吗?且不要说爸妈不会同意你跟她在一起,就算先不说这个,你觉得那个许连臻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她爸和她可是你亲手抓了送进监狱的!英章啊,你难道就不能好好想想,你跟她可能吗?”   叶英章干涩沙哑地道:“可是,妈,我真的只爱她。”   许连臻的心在那一刻狠狠地抽搐,剧烈疼痛。她扶着墙缓缓地蹲了下来。   叶英章的母亲似长长地叹了口气:“英章,今天订婚这件事情,就算现在没有宣布,但今天出席的人哪个不心知肚明,只差没有点破而已。你若是不答应,你让你爸爸和蒋伯伯怎么下台?璇璇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心地善良,长得也好看……你怎么就……唉……英章,就当妈求你了……你看妈的病份上……你就让妈看一眼自己的孙子吧……”   房间里再没有声音传出来,似没人一般。   许连臻后来就站在角落,看着宴会上一幕又一幕的高潮迭起。当然,最大的高潮,就是司仪宣布叶英章和蒋正璇的订婚。   当叶英章和蒋正璇交换了订婚戒指后,蒋正楠才将她拖出了角落,十指紧扣地拉着她的手,端着酒杯,亲自来到叶英章面前:“妹夫,恭喜你啊。对了,连臻要亲自跟你说声恭喜呢!”   叶英章的脸色隐隐发白,手指动了动,但还是很有礼貌地伸出了手:“许小姐,谢谢你。”许连臻屏住了呼吸,垂下了睫毛微笑:“叶先生,恭喜你。”转身,朝蒋正璇道:“蒋小姐,恭喜。”   蒋正璇甜甜一笑,似夏日盛开的蔷薇,无比娇艳,拉住了她的手,眸子深处满满的幸福笑意。一笑的时候,那幸福更是如水般盈盈的要从眼中溢出来:“连臻,谢谢。你今天真漂亮啊。你这件礼服的设计我很喜欢……”她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的,许连臻插不上嘴,只含着笑意任她拉着手。   蒋正璇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及膝蛋糕裙,越发显得清纯娇嫩。这般的年纪,这般的容貌,这般的家世,真真是叫人羡慕。或许,也真的应该被人守护的,守护这片未被污染过的纯净!   许多人的目光都不时地扫过来,有一些明显是长辈,包括蒋正璇和叶英章的父母,纷纷落在了她的身上。许连臻清楚得很,这很大程度上肯定是因为蒋正楠与她十指紧扣地关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角色的戏份告一段落了,身边的这个人今天难得大发善心,又待了一会儿后,嘴角含笑着低头询问道:“要回去吗?”   在回去的车上,两人又是如往常的静默。许连臻望着窗外如流萤般一闪而逝的街灯,许久之后,才开口问出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蒋小姐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是不是很快会结婚?”   明明是很普通的问话,可是蒋正楠却一直不语,车里的空气莫名其妙的窒息。她只觉两旁的街灯往后退的速度似乎快了许多。   车子最后发出了“嗤”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冲,若不是系了保险带,早已经往前撞上去了。   蒋正楠的脸隐在黑暗中,头也不回地道:“下车!”   许连臻愣愣地下车,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蒋正楠的车子早已经无踪迹了。她回到房间,也没有开灯,放任自己在无边的黑暗里。   叶英章终于是和蒋正璇订婚了。所有的过往终于是彻底结束了,犹如帐幕彻底落下,将往昔隔断。   叶英章和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纠结的。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回归到了生活的原点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当她抱膝望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黑转白的时候,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切真的结束了!   这个世界离开谁,地球照样转动,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的!   穿了礼服裙在窗帘后面坐了一个晚上的结果,便是感冒了,整个人头重脚轻的,意识模糊。大夏天的夜晚,其实是闷热异常的。   许连臻蜷缩在被子里,只觉得自己像只被天地遗忘了的小动物,多余之极。全身又忽冷忽热地打摆子,不要说起床,连抬腕的力气也没有。许连臻昏昏沉沉地想着,她昨晚明明没有觉得冷啊,怎么就感冒发烧了呢?   后来迷迷糊糊中好像有说话的声音,然后有人喂她吃药,水温温凉凉的,她似干渴的小鹿,凭着自本能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眼皮似有千斤重,她挣扎着气张开,可总是无力。   额头上覆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她舒服得想叹息。可整个人渐渐地热了起来,她又坠入了一波昏昏沉沉。   蒋正楠坐在床畔凝视着许连臻,大约是做梦的缘故,两条细长秀气的眉毛紧锁着。想不到,叶英章才跟蒋正璇订婚,她就生病了。难道就算她因为叶英章蹲监狱,可到现在却还是对叶英章一往情深吗?   许连臻的身子不停地发颤,眉头紧蹙,大概是在病中,很难受。蒋正楠的心底涌起说不出的感觉,隐隐约约的似怜似惜,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伸出手,修长的食指缓缓地覆盖住了她的眉心,一点一点地打圈,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她所有的烦扰消去……   这般轻柔地抚摸凝望,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嘴唇隐隐约约的在动……   他俯低了头,凑到她嘴边方才听见,“英章,求你了……”蒋正楠的姿势就这般地僵住了,半晌才抬头,望着许连臻的目光渐渐透凉……   蒋正楠转身就走,自然也不会听见许连臻在噩梦里不断地哀求叶英章:“英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爸爸……求求你……”   蒋正楠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坐下又起来,起来又坐下,心头有股怎么也按捺不下的阴霾不爽。拉开门,大步而出,准备出门。可才跨出了第一级楼梯,脚步不知怎么的就顿住了,心头像被无形之手揪住一般,莫名地发紧。   他终究不放心,还是回了房。她脸色病态潮红,眉头紧皱。蒋正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取过冰桶里的冰块包在毛巾里,搁在她额头……   许连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金色的阳光隔了纱帘,还是耀眼夺目地射进房间。她发觉自己额头覆着毛巾,转头,入眼的便是搁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   起床后,特地向别墅里一直照顾她的那位阿姨躬身道谢。可那位阿姨却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许小姐,你弄错了,不是我。管家先生没有吩咐过我,所以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许连臻静静地站在房间里,视线落在了几上搁着的某本商业杂志上,不知不觉,停顿了数秒。   蒋家大宅的兰姨一见蒋正楠回来,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道:“少爷,夫人在后头的玻璃花房。”   蒋正楠点了点头。穿过走廊,果然看见母亲正在修剪花枝。陆歌卿远远地看到他过来,便放下了剪刀,取下手套洗手。   蒋正楠俯首在母亲大人脸上轻吻了一下:“妈,你找我。”陆歌卿在花房的铁艺小椅上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给他,淡淡地道:“最近手头很忙?”   蒋正楠坐了下来,闻言,忽觉好笑,双手闲闲地抱在胸前:“妈,你想说什么?”母亲绝对不会因为他工作忙而把他叫来安慰他的。   陆歌卿雍容一笑:“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今天找你为了什么事。你也不要怪妈多事,只不过那样子的宴会,你第一次带女孩子出席,难免有些长辈会问及的。”   蒋正楠怔了怔,闪过许连臻永远波澜不惊的那张脸和那晚低低唤着叶英章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只觉得一股薄薄的恼意瞬间失控地涌了上来。   抬头,便瞧见母亲陆歌卿审视的眼神,蒋正楠淡淡地道:“妈,只不过一个聚会而已。”   陆歌卿闻言,自然已经会意了,端起精巧的骨瓷杯,轻饮了一口,方含笑道:“妈对你一直很放心。”   陆歌卿缓缓放下了杯子:“明天有个慈善晚会,妈想让你陪我参加……”   蒋正楠似有片刻的怔忪,最后扯了一个微笑,简简单单地答道:“好!”   陆歌卿将话题转向了叶家:“你叶伯母的病……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了。”   蒋正楠沉吟了一下,道:“要不要建议叶伯父送叶伯母去国外治疗?”   陆歌卿叹了口气:“我估计你叶伯母只肯保守治疗……”又道,“她前几日还与我通话,说唯一的心愿便是想看到璇璇和英章早点结婚。你知道的,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哪个不是想孙子想得快疯了。她如今有了病,更是日思夜想的。我跟你叶伯母说了,只要英章和璇璇同意就行,我们是乐见其成的。”   蒋正楠听得出母亲的话里话,默不作声地取过杯子,饮了口茶。   陆歌卿瞧了他一眼,幽幽地道:“这人哪,真是万般皆有命啊。你看你叶伯母前段时间还好好的,如今却……唉!我比她啊,还大上两岁呢!”   陆歌卿自然之道什么是点到为止。此话一出口,见自己的儿子蒋正楠还是沉默不语,便也不再多说了。只笑了笑:“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让兰姨做你最喜欢吃的鱼。”   蒋正楠答应母亲陆歌卿出席,自然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果然,到达会场几分钟,便有不少贵妇携着各式的美女而来。   他站在母亲边上,嘴角勾勒出浅浅的笑意,优雅地不停颔首致意。   “正楠,这是顾伯伯的侄女,刚从国外回来,去年还参加了国际名媛舞会呢……”   “正楠,这是李师伯的小女儿,在基金会工作……”   一个一个,都是面容服饰精致到极点的女子,家世背景相貌都十足的傲人。平时抱着任务观点倒也还好,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蒋正楠只觉得烦躁不安。实际上这种场面也经历多了,早就练就了一副从容态度了,怎么样的得体微笑,怎么样的言语应对,他驾轻就熟。可今天却觉得莫名地烦心了起来,只是想回家。   正所谓知儿莫如母,陆歌卿自然也感觉到了蒋正楠完美表情下的不安。她也不想逼儿子逼得太紧,该见的又都见过了,以后怎么样也得以后再说,便含笑道:“你有事就先回去吧,等下司机会来接我的。”   蒋正楠自是求之不得,从会场出来后,便在停车场取了车子准备回家。可车子才发动,脑中便闪过她闭着眼、蹙着眉,喃喃地叫着叶英章的画面。   他涌起一阵失控地焦躁,心烦意乱地抬手松了松领带,犹不解气,右手扯着领带结,将领带从脖子上一把扯了下来,仍在了副驾驶座上。“嗤”一声急刹车,在路边停下了车。   蒋正楠一动不动地观望着后视镜里有些眉目陌生的自己,而后视线又落在了凌乱横陈的领带上。   下一刻,他已经掉了头,往聂重之的会所而去。   聂重之见了他,倒有一丝惊讶:“怎么现在这个时候有空过来?”   会所里原本就有一层楼包括最顶级包厢和各式的房间,是特地给他们这群人自己而设的。   蒋正楠进了包厢,熟的就跟自己家一样,径直从吧台里取了一瓶酒,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聂重之见状也不说话,闲闲地啜了一口,方道:“我打个电话给楚随风他们吧。”蒋正楠又倒了一杯,不耐烦地道:“不用了,我喝点酒就走。”   聂重之闲闲一笑:“真的不用我给你安排节目?”蒋正楠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木然冷淡地拒绝他的提议。   早些年,贪图新鲜与刺激,他也很会玩。如今也不知道是玩腻了,还是岁数大了,对这些莺莺燕燕倒真没以往的热情了。   难道他真的已经收心,想定下来不成?可就算要收心,也得有一个人吧。   他脑中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了许连臻的脸。   蒋正楠猛的摇头,看来他真的疯了。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对这种身材姿色都一般,脾气又倔得要死的女人留恋!   他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霍”地起身道:“我走了。”说罢,也不等聂重之出声,自顾自地甩门而去。   因喝了酒,便打了贺君的电话,让他来接。   贺君在蒋正楠身边也久了,自然也觉察到了这些日子蒋正楠的异状。脾气阴晴不定不说,连行为举止也有些怪。当然,最怪的就是那位许小姐在蒋先生别墅已经住了将近几个月的事情。   蒋正楠的别墅很多,但是就他目前居住的这个地方,是从不带任何女人回去的。连蒋正楠他自己也曾说过,人总是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彻底放松的地方。对蒋正楠来说,那是他的一个专属禁地。   所以,上次许小姐能在别墅过一夜,他已经觉得诧异了。但这次这么长的时间,贺君自然早已经瞧出了不对劲。蒋先生上次出差的时候,许小姐联系他说要回海边。他自然挂了电话就告知了蒋先生,可蒋先生只说知道了,沉默了半天,却只吩咐他把小狗带给许小姐。当时他就已经觉得惊讶万分了。如今这么久的时间……   贺君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老板的不对劲估计局势跟那位许小姐有关的。   不止是贺君和其他的相关人员,连蒋正楠自己也觉察到了自己心浮气躁。比如此刻,他带着微醺的醉意烦乱地又在解衬衫的口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许连臻这个女人会对他这么有影响力呢?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又不是没上过她,而且这个女人又生涩得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实在想不通有什么能让他留恋,甚至让他失控的呢?   难道就因为她喜欢别人,因为她不想别的女人会缠着他,就是因为她冷冷淡淡的,对他毫无任何非分之想。若是可以,更是巴不得离他千里万里远,所以他反倒觉得有味道不成?   蒋正楠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越想越烦躁不堪,只恨不得把她给生生弄死。可念头才一转,又觉得莫名地不舍。   他真的是疯了!犯贱了不成!   许连臻在昏昏沉沉中惊醒了过来,蒋正楠的脸放大的出现在眼前,隐隐有醉人的酒意……   她张嘴刚要发出个“不”字,可他却趁势而为,舌头灵巧地探了进来,忽轻忽重地诱惑她与他共舞……下一刻,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赤裸……   随即是炽热的温度纠缠了上来,凶狠的冲撞,将她溶成了一滩水,如同往昔那般,不管不顾地要将她燃烧殆尽了……   叶英章当年利用她的时候,至少还规规矩矩的,从不碰她。而他呢,每次就像头饿狼似的,哪次不把她拆卸成几块才肯放过她。   许久之后,许连臻缓缓地在薄被里蜷缩起了自己无力的身子,身子濡湿酸软却又那般的怪异满足,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泪,极大的一颗,从眼角慢慢地滑落了下来,似发出一声“嗒”的轻响,滚落在了柔软的丝缎床单上……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多久?她害怕了起来。   第二天,许连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许连臻拉开窗帘,阳光一点点地透进来。夏日的阳光待了一片灼热,可她只觉得一片寒冷。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会结束?   好在是星期日,她不用上课。用过午饭,许连臻正在小阳台上看书,设计原理概论之类的最枯燥了,她本就有些静不下心。远远地听到车子驶来的声音,她抬头,从她房间小阳台的角度只瞧见他的座驾已经进了大门。   她不想与蒋正楠见面,索性就不出去。心想着他这么忙的人,多半一会儿又出去了。   可是等到晚餐的时候才知道他没有出去。   厨师的菜一向清淡,她因是生病的缘故,所以这几日本来就觉得嘴巴淡,吃到嘴里更觉寡淡得了无味道。才吃了数口,却见对面的他放下了筷子,吩咐道:“再去做两道菜,口味重些的。”   管家以为菜不合他的胃口,忙不迭地答应,转身出去安排。   不过一小会儿工夫,菜就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只见他并不说话,眼神飘落在她几乎未动的碗上。   许连臻看了菜色,口味重了些,还有一道蜀地香辣虾,热辣辣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她瞧着就觉得食欲大动。往日里,她是不喜欢吃虾的,觉得剥壳实在麻烦,此刻也不顾得这些了,就着极入味的虾胃口大好地吃了整整一碗饭。他倒是胃口不错,吃了一碗后又添了一碗吃下。   大约便是从那日开始,厨房里开始清淡之中夹杂一个重口味的菜式。而他似乎又开始正常的上下班了。   最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蒋正楠好像对她越来越热情了。以往次数不多,她还能忍受,可是现在……大白天的,许连臻只觉得脸上发热,她已经快忍受不了了。他难道就没有其他女人了吗?   她真的很想问他,可是这种问题她无论如何也是问不出口的。她有时悲哀地想到,自己的角色到底是什么,情妇?床伴?   可是问题是以蒋正楠的外表和财势根本不缺女人啊!就她见过的舒小姐,在美貌方面就已经甩出她几条街了,更何况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现在的女人,只要动动刀子,然后再加上如今神奇的化妆术,几乎就没有不漂亮的。   chapter08 无奈的彷徨   很多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生活中确实有一部分人从出生开始就被上天所眷顾……   这天早晨醒来,许连臻拥被懒懒地坐起身,视线忽地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了一部崭新的手机……还有一张银行卡。   她无声苦笑,是因为叶英章和蒋正璇订了婚,好事将近的缘故吧。她现在居然允许她与外界联系了。   她呆呆地看了半天,也不想去触碰。她还有谁可以联系呢?同学?以前是有一两个相对要好的,可是早已经失去联系了。同事?在饭店里的时候,由于自己那个时候自闭的缘故,自然没有交到什么比较要好的朋友。在服装店的时候,孟静店长、燕然应该可以算是朋友吧,可是她平白无故地失踪了,如今又联系她们,解释都是个问题。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手机铃声猛的响了起来,她盯了半晌,终于是滑开解锁键接听了起来。竟然是蒋正楠,第一次隔着电话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竟觉得陌生如许:“璇璇说要约你一起逛街,我已经把你的号码给她了,她等下就会联系你。”   许连臻轻“嗯”了一声。蒋正楠的声音微顿:“你把卡带着。”   挂了电话后,许连臻起身梳洗。她也没有多瞧那张卡一眼,一直到后来才知道,这张是他的附属卡。   刚梳洗好,连衣服也还没换,蒋正璇已经打电话过来了:“连臻,我是璇璇。有空吗?陪我去逛街吧,我已经在过来接你的路上了。”   一连串的话语,也不容她说不。   后来,她就被蒋正璇拉着逛了一家又一家的店。蒋正璇年轻貌美身材好,任何款式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漂亮之极。很快的,手里也被大包小包给塞满了。   蒋正璇璇兴高采烈地发表言论:“女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对自己好点。所以无论开心或者不开心,都一定要逛街的。开心呢,就买衣服庆祝。不开心呢,就买衣服发泄。”   她见许连臻逛了许久一件收获也没有,便笑嘻嘻地道:“你啊,也不用帮我哥哥省钱。他啊,什么都不多,多的就只剩钱了……”   蒋正璇娇娇的声音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了许连臻身后,许连臻转头,看见了一个衣着彬彬的男子与几个人站在不远处。那人也正望着她们,正是蒋正楠的好友之一,那天半夜闯入她房间的另外一个人,如今阳光下仔细一看更显得霸气隐隐。   那人缓缓地走了过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气势:“璇璇。”蒋正璇甜甜一笑:“聂大哥,好久不见啊。”   聂重之淡淡地道:“逛街呢?逛好没?我送你们回家。”   蒋正璇嘟着嘴道:“还没有,我们还要继续呢。”聂重之嘴角微勾:“”那好吧,你们慢慢逛。转头朝许连臻客气颔首:“再见。”说罢,上了自己的车子离去。   蒋正璇挽起了许连臻的手道:“我们走吧,去那家吧。”   逛啊逛的,就逛到了连臻以前工作的品牌衣服店。许连臻隔了马路,远远遥望,隐约可以看到孟静店长和何燕然的身影。   蒋正璇见许连臻怔怔的神色,道:“连臻,你喜欢那家店吗?我们去瞧瞧。”许连臻浅笑摇头:“还是算了,不去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孟姐、燕然她们解释为什么很突然地不做了之类的。   蒋正璇拉起她的手,笑意可人:“来啊,走吧。”许连臻见她盛意拳拳,倒也不好意思拒绝。除了不知道解释外,她倒真的挺想见见孟静店长和燕然她们的,就算李丽丽,她这段时间也会经常想起。   蒋正璇兴冲冲地拉着她的手,也没注意到左侧行驶而来的车子。许连臻发觉不对的那一瞬间,条件反射一般地一把将蒋正璇推了开去,她自己则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子直直地朝她冲了过来。   只听“哧”一声长而尖锐的刹车声,有张娇艳动人的脸探出了车窗,怒道:“你们找死啊!没长眼睛啊!没看到红灯啊!”   许连臻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离斜着的车身不过十来公分的距离。她本来脑中一片空白还不觉得什么,此刻一回神,就觉得自己双脚酸软如泥,无法支撑自己。她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蒋正璇脸色雪白地跑了过来,搀扶起她,亦自惊魂未定:“连臻,你没事吧。”连臻摇头,表示没事。   那车上的美女也不下车,盛气凌人地道:“你们还不让开!好狗不挡道!”   蒋正璇慢慢抬头盯着那女子:“你再说一遍!”   那美女侧着头斜睨了她一眼:“我说我赶时间,还不给我让开。你凶什么凶啊,是你们自己闯红灯。”   围着她们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这个说:“没闯嘛,刚刚是绿的。”   那个说:“好像又是红灯。”   有的说:“那宝马车开得也太快了……”   有的说:“反正大家都没有受伤,算了算了,和气生财。”   也有的说:“打110报警吧。这种事情还是让警察处理比较好……”   许连臻也知道这事情也极难说清楚,她们方才走的时候是绿灯,可是走了几步就跳成了红灯。一般车辆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也会让行人先通过。但显然这位香车美女不能列入一把人的行列。   许连臻也不想多生事端,想着息事宁人算了,拉了拉蒋正璇的手臂,低声劝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们都没事。”   蒋正璇冷冷地道:“这位小姐,我看你人长得好看,但素质实在不怎么样。以为开了一辆好车,人就高尚了吗?我们可能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交通规则表明,车子在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定要减速。但是看你刚刚的速度,绝对超过70迈,不是吗?怎么样,要不要我们叫警察来评理?”   许连臻第一次见到这样板着脸的蒋正璇,居然有几分像面无表情地蒋正楠。不愧是亲兄妹啊,这么看去,冷然高傲,倒真让人觉得不可小瞧。   那美貌女人见状,忽然“嗤”声冷笑,推开车门,款款下车:“这么说,还是我的不对吗!这里可是有好些人能够证明你们两个闯了红灯!再说了,我是开好车,我开好车犯着你了吗?”   许连臻此刻已经从方才的心惊肉跳中恢复了过来,劝蒋正璇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不成你真准备拿这么多东西去交警大队啊?何况我们也没受伤之类的,就算去了,处理的人多半也是让我们和解的。算了,我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蒋正璇本来也不是计较的人。刚想答应,却见那女的仰着头,朝她挑衅似的一笑:“到底要不要报警?”蒋正璇勃然大怒,咬牙道:“报警!”说罢,拿出了电话,准备要拨110。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报警……报警……”   “这个宝马女也太嚣张了……”   “看来爸爸多半是李刚……”   “我看着不像,长得这么漂亮的,倒像个二奶……”   那美女见群情愤怒,蒋正璇动真格地找出了手机,又见两人的衣着包包,那散落一地的衣服袋子,也不是一般的LOGO,口气便软了下来:“好了,我赶时间,这次就算了。就像你说的,大家都有错,行了吧?”   被这么一闹,蒋正璇购物的好心情自然也没了,便打了电话给司机来接。   好在两人除了被吓到外,也没怎么受伤。   蒋正璇上了车后,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要不是连臻在紧要关头推开她的话,有可能她已经进了医院了。心下感激,拉着连臻的手,诚挚万分地道:“连臻,刚才真的谢谢你,你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啊,以后有机会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许连臻不由得哑然失笑,将垂下的碎发夹到耳后:“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没事就好。”她当时推开她纯粹属于条件反射而已,在那一瞬间根本就没有想到其他什么。   蒋正璇知识望着她甜甜而笑,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很久之后,轻声道:“连臻,你喜欢我大哥吧?我会帮你的。”   许连臻不知道她怎么跳跃性地想到了蒋正楠,只好低头不语。看在蒋正璇眼里,倒仿佛是含羞。   蒋正璇眼睛一亮,以为被她才多了。她非常主动地跟许连臻说了许多蒋正楠的事:“我哥啊,你不要看他冷冷地,不喜欢说话,其实啊,他人很好的……我哥小的时候,全家就这么一个小孩子,自然都宝贝地不得行,所以我妈有我的时候,我哥哥就是全家最不开心的那个人了。可是我一生下来,我妈说,他却成了全家最宝贝我的那个……   “小时候无论在大院里还是在学校,大家看见我都绕道走,因为他们都怕我大哥,那个时候我特别爱哭鼻子……有时候做游戏输了也会大哭,我大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谁惹我哭就去找谁算账……结果,害得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因为谁也不敢跟我交朋友了……”   许连臻却悲哀地想:“正是因为你的大哥太宝贝你了,所以才会造成我现在的局面。”可是面对这个可爱的罪魁祸首,那张甜美动人的笑脸,许连臻却怎么也怨恨不起来。   很多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生活中确实有一部分人从出生开始就被上天所眷顾,而蒋正璇就是那样的人。   不长不短的车程就在蒋正璇的说话里结束了。许连臻下车的时候,蒋正璇还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连臻,过两天我们再去逛那家店哦。”   许连臻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记不记得以前说我很面熟吗?”蒋正璇点了点头。许连臻道:“其实以前我在那家服装店上过班,也见过你……”   蒋正璇猛地眼睛一亮,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老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似的。可是……那时你明明好像不认识我大哥啊……”   蒋正璇顿了顿,侧头瞧着许连臻调皮微笑:“我不会是你们的红娘吧!”许连臻微笑不语。   蒋正璇摇晃着许连臻的手臂:“快说,快说啊!”   许连臻浅笑着低头:“也没什么可说的……”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道:“哦,对了,我一直想说你这个手表很好看……好潮的豹纹……”   蒋正璇抬起手腕,呵呵笑道:“好看吧?我也觉得很不错。这个牌子有款米字旗的也很不错……我上网搜图片给你看哦……”   搜到后,兴高采烈把手机递给了她:“你看,这款也可以嘛。”   后来,许连臻发现蒋正璇一直不停地主动跟她联系,约她吃饭逛街,乐意接近她,多半是由于那次“红灯”事件的缘故。   这天晚上,听见蒋正楠的汽车回来的时候,她正抱着手机电脑在自己房间复习V-Ray软件课程。   蒋正楠静静地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文件。这种情况也日渐增多,许连臻也已习惯,大家各顾各的。   好在她很快结束了,便揉着僵硬的脖子想摸水杯喝水,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一扭头,自己那被子正搁在某人手边呢,而被子里的水却只剩杯底一点点了,见状,许连臻也不好意思再喝了。   索性起身去洗澡,出来的时候视线落在床头柜上,倒是一愣。那上头放了慢慢一杯水。   许连臻瞧了蒋正楠一眼,只见他正凝神看文件,流线型的台灯,光线轻柔,淡淡地洒在他如刀锋般的侧脸上。   许连臻垂目良久,最后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第二天一早醒来,蒋正楠已经出去了。她懒懒地伸了伸手臂,忽觉得脖子上有些冰冰凉凉的异样。   她伸手触碰,摸到了一条链子。坠子是很精致的字母l,上面镶了几颗粉钻,小巧之极。与上次参加蒋正璇订婚宴会的那套首饰,在价值方面估计不可同日而已,但论可爱度,这个绝对取胜。   许连臻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一刹那,便是想解开了,可是手一抬,最后还是无力落下。她隐约记得蒋正楠临走时曾在她耳边说过:“不许解下来!”这几个字。可是当时在睡梦里,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五个字犹如在耳边刚说完一般的清晰。   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许久,还是抬手向解脖子上的项链,在脖子上将链子绕了不知道多少圈,抬手又放手的,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既然惹不起,不如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这个东西吧。   将坠子藏在衣服里头,外面看不出一点痕迹,唯有走动的时候,因为晃动触碰,隐隐约约的清凉。许连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抬手碰了碰坠子,又再度放开。   就算不去想,也总觉得脖子处有种被束缚圈住之感,一直过了好几天,大约是习惯了,这种感觉才好点。   这日,蒋正璇打了电话约连臻吃饭。   两人约在一个购物广场见面。许连臻到的时候,蒋正璇已经在那里了,微笑着朝她招手:“连臻,这里这里。”   许连臻一坐下来,蒋正璇便从包里取了一个盒子到她面前:“连臻,给你。你看喜欢不喜欢。”   方方正正的一个小礼盒,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挺像是手表盒子的,许连臻拆开了包装,果然跟她所料的分毫不差,一打开,入眼的赫然是那天她称赞过的那款豹纹手表。   蒋正璇在对面晃着手腕朝她盈盈微笑:“我们是姐妹表啦。”   许连臻垂下长而密的睫毛,推还给了蒋正璇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蒋正璇嘻嘻一笑:“呵呵,哪里贵重啊。就戴戴玩玩而已。”见连臻还是不肯收,便促狭地笑道:“放心啦,这点小钱,我会去跟我哥敲诈回来的。”   说罢,便取了手表自行给许连臻戴上,然后抓住许连臻的手端详了一下,连连赞道:“你的手腕又细又白,戴了这个,真的很好看。”   想来是蒋正璇有心了,连表链大小都正合适。   许连臻瞧着她明媚如四月春光的笑脸,心里头一点点地温暖了起来:“我们点菜吧。你喜欢吃莴苣对不对?”   蒋正璇点头道:“嗯。是不是发现我还蛮好养活的?这点啊,我就像我爸,不挑食,基本都爱吃。我大哥呢就像我妈,只要有异味的,洋葱、香菜、芹菜,胡萝卜之类的都不吃……”   见许连臻低垂着头不作声,便笑盈盈地道:“是不是和我有同感啊……我哥这个人超级难伺候!”   好在服务生过来写单了,正好结束这个话题。   蒋正璇与她在一起每次都是兴高采烈地,说起了叶英章,更是会满心欢喜地停不下来。   “连臻,偷偷告诉你哦,这件餐厅是我的幸运餐厅哦!”   许连臻不大明白蒋正璇所谓的“幸运餐厅”的意思。蒋正璇便解释给她听:“我跟叶大哥两人虽然从小在一个大院里,可后来,叶大哥的爸爸去了五福市工作,我们也就很多年没见了。一直到叶大哥在洛海这里工作后,他才到我们家来。那一次,我才发现叶大哥跟我小时候印象中的完全是两个样子的……”   蒋正璇羞涩地停顿了一下,又道:“有一天,我一个人在逛街后来这里吃饭。付钱的时候突然发现钱包被偷了……我……我知道叶大哥就在隔壁一条街的公安局工作,所以就打电话给他……”   蒋正璇回忆后,甜蜜一笑:“后来……后来我们就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啊,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的幸运餐厅。如果不是那次钱包被偷,如果我没有打电话给叶大哥……或许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说到这里,蒋正璇半开玩笑半调皮地道:“所以啊,一直以来,我还蛮感谢那位小偷的哦。”   那天,蒋正璇诉说着浅浅的心事:“人与人之间真的好奇怪。有时候仅仅是一眼,你就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了。我对叶大哥,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他从不轻易迁就我……可是我就是喜欢他……连臻,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一种希望和他永远在一起,跟他一起看日出日落,坐着摇椅慢慢变老……”   许连臻一直默默听着,望着蒋正璇一脸的甜蜜幸福,良久才轻声低语:“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不会是你的。   她以前总觉得蒋正璇喜欢叶英章或许只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因为习惯了的那种感情。现在才知道不是的,蒋正璇真心地爱叶英章。   蒋正璇灿烂地笑:“是啊,我跟叶大哥有缘分,你跟我大哥也有缘分啊,我们彼此都有缘分,否则也不会在这个大千世界相遇啊。”   许连臻怔了怔,没有说话。下面是车如流水的繁华街道,对面是林立的高楼,极远处亦是高楼,似与天相接。   人生每一条分叉线,只要走的时候选择另外一个方向,那么每个人最后也就发展成了另外的一个自己。可是为什么,那么多的路,还是走到了现在呢?   许连臻想不明白。所以她现在也渐渐开始相信缘分、命运了。   有时候她也会自嘲,心态越来越好了,快深得阿Q真传了。可是不这样,她还能怎么样呢?   来到店门口的时候,正好轮到何燕然在迎宾,她见有两个衣着精致的美女过来,忙热情地道:“欢迎光临。”正想给她们介绍,忽见其中一人微笑着跟她打招呼道:“燕然,你好。”   何燕然不由得一愣,听着声音不是连臻是谁?忙抬头,定睛一瞧,果然便是连臻,纤巧轻盈地站在面前,笑容靓丽。   何燕然喜道:“连臻,你去哪里了,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我们?呀!最近变漂亮了。”上下打量了连臻一番。只觉得连臻如今这么一打扮,清雅脱俗,漂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许连臻笑着跟她问好:“最近大家都好吗?孟姐呢?”何燕然忙扬声唤道:“孟姐,有人找你。”   此刻是下午一点多,真是每日下午最清闲的时候。孟静正在指挥店员给模特儿换新款服装,闻言便走了过来。   却见一个美女朝她欠了欠身,笑吟吟地唤她:“孟姐,你好。”孟静吃惊地停住了脚步:“连臻……”   下一瞬间便回过神来,上前拉着许连臻的手,喜道:“连臻,可想死我们了。怎么说不做就不做,这么匆忙,连工作也是你朋友给你辞的。对了,我这里还有大半个月的工资没给你呢。”   中间的事情这么多,既不能说也说不完。许连臻只有避重就轻地道:“那时候发生了些事情,就辞职了。”   孟静在这品牌服装店里久了,见多识广,一见连臻的打扮便知道都是高级货,连包包也是“香奈儿”的,心下里不由得暗暗诧异。她听连臻说得不清不楚的,自然知道里头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连臻原本就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也就不多问了。这世上,谁没有一丁半点的难以诉说的事情呢!   她素来喜欢连臻,如今看连臻的样子显然过得不错,倒也放下了些心:“顺利就好。”   两人聊了片刻,店里渐渐忙碌了起来。孟静道:“连臻,有空多来坐坐,我们大家相处了半年多,这就是缘分。你辞职了以后,连李丽丽都偶尔会提起你,更不用说燕然她们了。”   许连臻心下感动:“孟姐,我也经常想起你们。”她环顾四周,虽然店内装修略有变动,但依然熟悉得好像昨天才离开一样。   许连臻低声道:“孟姐,我一直想要跟你说声谢谢,当初要不是你收留我,我……我……”   当初孟静是知道她的经历的,但还是把她招进店里。如果当初没有找到这份工作,她或许还是在盛名酒家工作,也或许逃不开那个恶心的吴明……   孟静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宽温她:“连臻,谁没有过去呢?既然都过去了,就把它忘记吧。人是要向前看。记住,人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活得开心最要紧。”   那厢的蒋正璇正由何燕然陪着试衣服,大约是穿了不错,就在唤她:“连臻,你看这件怎么样?”   许连臻抬头,便见蒋正璇穿了一件裸色的及地长裙,纤巧地站在大大的试衣镜前。一般人很难把裸色穿出味道来,但蒋正璇的肤色白,再加上气质清新,穿了裸色的衣服,倒真有种说不出的纯净清透。   许连臻点头赞许:“真的很漂亮,很适合你。”   忽见蒋正璇的视线虚虚地越过她,定格在了她身后,眸光如碎钻般粼粼闪动,笑容更是说不出的甜美动人:“叶大哥,好看吗?“   许连臻听见身后的声音缓缓响起:“嗯,好看。”   许连臻恍恍惚惚地想起,去年重遇叶英章,好似也是这样的画面。可一转眼,居然都这么久了。以前在监狱里,每每想起叶英章都觉得痛彻心扉,难以自已。可如今可以不时地相见了,那种疼痛却似麻木了一般,竟再无初见时的揪心了。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包括伤口,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也不管你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   在不知不觉中,有意的,无意的,一切都在改变。包括她自己!   叶英章付好了钱,问她们还想逛什么地方。蒋正璇逛了大半日,大约也累了,便挽着叶英章的手甜腻腻地笑道:“不逛了,我们都累了。你看,我听你的,这次换了平底鞋逛街。”   叶英章面色有些不自然,见许连臻的视线落在远处,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才觉得松了口气,提议道:“要不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蒋正璇连连点头。叶英章的目光落在许连臻身上:“许小姐,要不就去我们上次去的那家时光咖啡馆怎么样?”   许连臻还没有反应,倒是蒋正璇笑盈盈地道:“好啊,那家的咖啡不错,上次吃饱了去的,这次去尝尝他们的榴莲芝士蛋糕,据说网上评价很高哦。”   后来跟孟姐,燕然她们告辞后,去了那家时光咖啡馆。因为不是周末,所以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数个。秋日的傍晚,天气依旧很热,他们便选在了最角落的窗边,透明的玻璃以及两层纱帘隔阻了灼热。这个幽静的角落空调清凉,抬头就是墙角一片摇曳生姿的颤颤花朵。   蒋正璇一连点了好几份蛋糕,喜滋滋地大快朵颐。每块尝过后,都会眯着眼大呼好吃。一边吃一边把自己的蛋糕推给连臻:“连臻,你尝尝看,这个特别好吃。”又或者,“这个也不错。”“不愧在网络上评价很高啊,真的都很好吃。”   最后还笑眯眯地举着小勺子,视线热烈地瞧着连臻面前的那一块蛋糕:“连臻,要不我先帮你来试吃。”   这般娇美纯真,好似几年前的自己……那个已经飘然远去,向所有美好挥手告别的自己。   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所以龙许连臻从来没有办法讨厌蒋正璇。就算是她现在的境况,或多或少有她而起,但许连臻还是没有办法讨厌她,谁会讨厌曾经那个单纯美好的自己呢!   听她这么说,许连臻自然含笑道:“当然可以啊。我等你评价,然后再开动。”   叶英章捏着咖啡杯,许久才饮一口。咖啡香浓又滑,甘醇可口……可到最后也只剩下他满嘴的苦涩而已。   许连臻入狱后,他为了方便每个探访日可以看到她,所以申请从五福市调到了洛海。也因为到了洛海,受了母亲之托特地前往蒋家拜访了蒋父蒋母,并在那里看见了好几年未见的蒋正璇。   过了没多久,他接到了蒋正璇的电话。他当时正在忙碌,一看见陌生来电,抓起来夹在耳朵上:“喂?哪位?”电话那头却传来怯生生的女声:“是叶大哥吗?我是蒋正璇,璇璇……”   “噢,是璇璇啊……什么事?”   “我在你上班附近的星辉广场的八楼吃饭,可是我刚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我……我没有办法结账!”   蒋正璇结结巴巴的声音泫然欲泣,叶英章忙道:“你在八楼什么餐厅?我这就过来。”蒋正璇把店名报给了他。   叶英章便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帮她付了钱,蒋正璇红着脸,连声道谢。   过了几天,叶英章又接到了蒋正璇的电话:“叶大哥,我是璇璇,今天是礼拜天,你有空吗?我把钱还你。”他自然连说不用,蒋正璇又说:“叶大哥,反正你也一个人,我请你喝咖啡吧,就当谢谢你那天出手相助。”   那个时候,许连臻在监狱里怎么也不肯见他,连一面也不愿意。他待在监狱外面,心似在监狱里,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但因父亲的重重手段,怎么都是束手无策。蒋正璇打电话约他的那个午后,正值他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他勉勉强强地同意了见面。   蒋正璇与他约在一个广场的咖啡小店,点了奶茶和蛋糕,吃的时候一脸的满足喜悦。叶英章不经意抬头的时候,正好清楚的看到她唇畔的一抹满足笑意。叶英章怔了几秒,只因那笑容里有几分与许连臻相像,也正是那一抹微笑,让叶英章后来一直愿意陪着蒋正璇出来吃蛋糕。   一次,两次,三次……渐渐地大家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了。叶英章的母亲自然对蒋正璇满意至极,与叶父两人专程过来拜访蒋家父母,不时地打电话来三令五申让他多去蒋家,让他带蒋正璇回家,不管他怎么解释,总是不相信。他为了避嫌,一度不再与蒋正璇见面。可是,蒋正璇不时地打电话过来,有时甚至带了蛋糕陪他值班……   那清澈甜美的笑容,让他无法说出伤人的话,于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现在这样的光景了。   叶英章偶尔回想,可总也想不明白。大约是璇璇的善良纯美,天真烂漫吧,让他觉得很多拒绝的话都无法说出口。也大概是那段时间是自己最低落的时候,觉得能有那么一个人微笑着温柔相伴,也是很好的……所以,一拖再拖,然后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蒋正璇去洗手间的时候,叶英章方有机会开口与许连臻说话,只是觉得喉咙干涩,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前段时间,我妈被查出来得了恶性肿瘤……”   许连臻脑中回忆起他与蒋正璇订婚那晚他与母亲的对话,好像隐约提到过什么……许连臻的指尖缓缓地抚过热度渐退的咖啡杯。   叶英章道:“我妈不愿意开刀……”后来便是沉默。顿了许久,才又道:“这便是我与小璇订婚的理由。我妈说最坏打算想在走之前,看到我结婚生子。”   许连臻沉吟良久,勉强道:“祝愿伯母早日康复。但是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些,而且这些都与我无关。”   叶英章怔了怔,静静地望着她,如果时光能倒流,叶英章知道自己还是会选择接受这个任务,因为会遇到她。可是如果可以,他肯定会以另一种圆满的方式来处理,比如劝许牟坤自首,那么,现在的她和他,是否又是另外一副光景呢!   因为人生不可能重来,所以他也永远不知道答案!   许连臻就坐在自己对面,短短的距离,触手可及。可是叶英章却是第一次真正明白地知道了,他永远无法触及了。很多事情过去了,真的就再也回不来的,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再也回不来了。   叶英章整个人虽然沐浴在阳光之中,但却隐隐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   蒋正楠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自己妹妹笑容满满地与许连臻在喝咖啡聊天的场景。蒋正璇正拿着手机在给许连臻讲解怎么用微信。咖啡店的那个小小角落,全是她清脆如风铃般的声音。而许连臻则手托着下巴,侧着头,嘴角的笑意温柔清浅,隐隐的似有花盛开。   傍晚时分,夕阳黄金,隔了玻璃,像在两人身上铺了一层绒绒的光线。   蒋正楠忽觉这样的光景,这样的画面,有种莫名其妙的美丽,仿佛一眼惊艳。   片刻之后,不经意抬头的蒋正璇瞧见了他,娇俏可爱地朝他挥手:“大哥,这里。”瞧了一眼许连臻,坏坏地笑,“大哥,你的动作也太慢了吧!连臻都等你等得脖子也长了。还不快点来赔罪。”   蒋正楠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一手搁在许连臻的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瞧着许连臻道:“要我怎么赔罪?”蒋正璇乌漆漆的眼珠子一转,拍手而笑:“这个嘛?你自然要问连臻的。”见叶英章接好电话过来了,脸色微怔地站在边上,便笑吟吟地问道:“是不是?叶大哥。”   蒋正楠眼睛微微一眯,凑近了许连臻的耳畔,懒洋洋地道:“你才跟璇璇逛了半天,她已经在帮你出头了。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办啊?”这样的亲近,他的气息强烈,暧昧扰人,不由得令许连臻想起每个晚上的炽热纠缠,她只觉得身子发热,唯一的念头便是想站起来。   蒋正楠伸手替她将碎发夹道了耳边,抿唇微笑,异常专注:“你想罚我什么?”许连臻自然知道在演戏,可是他微笑起来,眉目熠熠生辉,令她心底浮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许连臻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随即下意识地摇头。   蒋正璇看着不禁叹气,怒其不争:“连臻,你罚他晚上不能吃饭也好啊!”蒋正楠哭笑不得,伸手在蒋正璇额头上弹了个栗子:“胳膊肘越来越向外了,白疼你了!”又朝叶英章笑道:“英章,你以后可得小心了。这世道啊,唯女子难养也!”   这天下午,蒋正璇打了电话神秘兮兮地说要过来。许连臻也没有多想,便道:“我还有一节课才结束。”蒋正璇嘻嘻一笑:“那我过来的话,时间刚刚好。”   来了才知道,这位大小姐居然要学做牛排,而且是心形的那种。   许连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如果当初叶英章的生日日期不是假的话,那么应该是他的生日快到了。   果然不过片刻,蒋正璇有些赫然地对她说:“不许笑话我哦。过几天就是叶大哥的生日了,我想在那天给他一个惊喜。我又怕我妈他们笑话我,所以就跑到你这里……反正啊,我大哥这几天不在,我们两个可以为所欲为。”   许连臻苦笑,想不到叶英章当时给她的日期倒是真的。见蒋正璇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好道:“可我也不会,要不我们问问厨师会不会?让他教教我们。实在不行,要不你还是去上烹饪课吧!”   “让人教多没诚意啊!我可是要自学,自学成才的自学!”   蒋正璇“噔噔澄”地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本烹饪书:“这里有详细的步骤和做法……我们啊,就按这里学就可以了。”边说,边笑嘻嘻地凑到许连臻耳边说,“等过几个月我大哥生日的时候,你也可以做给他。我啊,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特地跑来跟你一起学的……”   许连臻的脸莫名其妙一红,起身道:“你爱学就学,我可没时间,我要去画画了。上次画的牡丹还没上色呢……”   蒋正璇一把拉住了她:“好啦,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来,我们来看书上怎么写的吧。”   “一、牛肉不能天太厚,要用刀背将筋和肉拍烂,用红酒加盐、鸡精、酱油,洋葱碎等腌一两个小时入味……”   “二、将腌过的牛排用模具切成心形。这个容易,我买了现成的心形模具……”   “三、在平底锅倒入适量的橄榄油,下牛排,两面都须煎一下,以锁住肉汁。”   “四、若喜欢吃熟一点的,则用腌制剩的酱汁焖煮几分钟,具体看牛排厚度而定……然后撒上黑胡椒等其他调味即成……”   蒋正璇兴致勃勃地拉着许连臻进厨房,并吩咐管家:“我们要暂用一下厨房,不要让别人进来。”   许连臻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一脸认真地在拍打牛排肉的蒋正璇,虽然手忙脚乱,但神情却出奇的动人。   蒋正璇抬头,撞入了她的视线,笑吟吟地邀请她:“连臻,要不我们一起做?不然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许连臻摇了摇头道:“我就不给你添乱了,要不我给你打下手,我来洗洋葱切洋葱吧……”   于是,两人开始分工合作。蒋正璇手忙脚乱地拍好了牛排,正按着书本在做酱汁、红酒、盐之类的按比例调制。想到了洋葱,便走近了许连臻:“洋葱好了吗?”   却见许连臻双眼红肿,似哭过的模样。蒋正璇怔住了:“连臻,你怎么了?”   许连臻含泪恼道:“着洋葱呛死了……早知道就不切了……”蒋正璇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许连臻垂眼一笑,淡淡地道:“快好了。你离远点……这洋葱太呛了……”   蒋正璇道:“没关系,好姐妹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呛就一起呛……”   许连臻一怔,抬头瞧了她一眼。   蒋正璇调好了酱汁,又用模具刻好了数块牛排,然后在平底锅里倒橄榄油,每一个步骤都小心谨慎,认真得仿佛在完成世间奇珍。   大约是想到了心爱的人,所以眼角眉梢都有一抹腻人甜蜜。   许连臻正在怔怔间,却听蒋正璇“啊”一直传来,许连臻忙走了过去:“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我去取药箱。”   蒋正璇一笑:“不是,我只是看到油溅起来,觉得有点害怕。唉!谁让我从来不下厨,笨手笨脚的。”   许连臻第一次觉得一个男孩子若是被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喜欢的话,一定要好好珍惜、妥善珍藏。单凭蒋正璇如此地对叶英章,便已经知道叶英章是个有福的人了。   那天,蒋正璇做了很多心形牛排,有的焦掉,有的太生,有的天咸,有的太淡,等等。不过最后,也还是有不错的一两块成品进入了两人的肚子。   虽然,后来管家进入厨房的时候,看到里头的惨状,终生难忘。当然,那是小事,不提也罢。   蒋正璇接连过来了几天,足足做了上百块的牛排,在叶英章生日的前一天,终于是大功告成了。每次出手,端出来的牛排都色香味俱全。   许连臻在隔一天的早晨是被兴奋的蒋正璇吵醒的:“连臻,连臻晚上陪我去吃饭吧。”听上去语气兴奋。许连臻捂着发涨的额头想了起来,昨晚是叶英章的生日。听蒋正璇的语气,估计结果应该是很不错的。   果然,傍晚时分,蒋正璇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她面前。其实蒋正璇穿得一如往常,但那种从心底发出的甜蜜喜悦却让身边的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幸福。   看来,某人的爱心牛排之宴圆满成功。   拉了许连臻去一连逛了数家男装店。休闲的、正式的,一套一套的服装展现在许连臻面前:“连臻,这套怎么样?”   “连臻,这个皮带配吗?”   “连臻,这件配这件呢?”   许连臻坐在沙发里,望着蒋正璇兴致高安地来来回回,如同一只彩蝶翩然飞舞。喜欢一个男子,就是喜欢从头到脚地装扮他吧。   许连臻觉得四周一片空落落的凉薄。   叶英章一转身,便有蒋正璇这样的好女孩珍之重之。幸福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可是她呢?她父亲呢?   这一日,她第二次陪蒋正楠出席宴会,第一次是她妹妹蒋正璇订婚的时候。   蒋正楠不时地停下来与众人寒暄,而她则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偶尔对方的女伴找话题与她搭话的时候,她含笑回一两句。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算称职,他没有告诉她,她亦不知。   一路下来,与很多人微笑。许连臻觉得自己都快成标准微笑女王了。说不出的无聊发闷,便推说要去补妆。实在很不想出去,于是就尽量地在化妆间里拖延时间。   拖啊拖的,连自己都觉得进来太久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出来。第一眼便看见了蒋正楠。   蒋正楠就在中间,一身定制的黑色西服,一如他平日上下班的穿着。可此时站在人群中,似乎所有水晶灯的光线都被他吸收了过来,聚拢在了他身上。那棱角分明的脸,高大修长的身形好似被笼在淡淡的光圈里,泛着珠玉的光泽,令人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难以直视。   “原来你就是蒋正楠的新宠啊。”   许连臻下意识地转头,入眼的是一个穿着裸色深V领礼服的美女,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精巧的锁骨。脸上更是精致万分,细长的眉,猫似的媚眼,高挺的鼻,还有清艳的橘唇,所有的一切都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精致妩媚!   许连臻抬眼,无声地望着她。那美女又走近了一步,淡淡的香气氤氲。仔细瞧了她几眼,那美女忽然缓缓一笑,橘色的唇有说不出的灿烂:“长的也不过如此嘛!蒋正楠的品位越来越奇怪了。”说罢,便如蝴蝶般翩然远去了。   许连臻从来不知道在角落里也会如此受欢迎。来打扰她的第二个人,便是那日进错房间的那个人。只见他一身修身的灰色礼服,风度翩翩地站在她面前,彬彬有礼地道:“这位小姐,我想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许连臻望着他,微愣后才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现在这么一看,这人倒也俊美不凡。那人微笑着解释:“那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没想到就走错了房间……”   顿了顿却又道:“其实也不算走错。因为蒋正楠着小子的别墅是从来没有女人进去过的……所以……你明白的,我没有想到床上会有这么一个漂亮的美女在等我……”   “对了,说了这么久的废话,还没好好介绍自己呢。你好,我是楚随风。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知道美女你的名字?”楚随风含笑着边说边伸出了手。   许连臻只微微颔首:“你好,许连臻。”她并不想跟他握手,可是那个楚随风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图,便强行探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许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许连臻觉得极其怪异的同时又觉得很不舒服,这个人居然握着就不肯放了。她想用力扯出,可这个叫楚随风的就是不放。   正在这尴尬时刻,有一道声音忽然插入了两人的谈话,不紧不慢:“楚随风,我看你的好奇心也该满足了。”   正是那天与蒋正璇一起逛街遇到的那位聂大哥。那人礼貌性地朝她点头微笑,转头朝楚随风道:“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你已经死了几万次了。兄弟,今天你有可能保不住你另外一只眼。我建议你好自为之。”古古怪怪的一番话说完,转身就走。   楚随风似根本不在意,依旧握着连臻的手,笑着与许连臻攀谈:“蒋正楠这小子整天一张冰脸,足以将十米之内的生物冻成冰块的。是不是?”   许连臻笑了笑,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楚随风笑道:“跟人赔罪,没有酒怎么成呢?你等一下,我去取杯酒给你。”许连臻刚想说:“我不会喝……”楚随风已经放开她,转身而去了。   许连臻挽着晚礼包,正想不好在这里等楚随风还是去蒋正楠身边的时候,又有人出现在了她面前。看清了来人,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竟是令她讨厌的吴明。   这次的吴明却客气至极甚至乎有些恭敬,站在离她一米左右处,耷拉着头,连语气也是低声下气的:“许小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无耻我下贱……”   这人是自己认识那个霸道嚣张无耻至极的吴明吗?可无论是面容声音还是身型,都不可能出错的。   “许小姐,以前是我不对。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求你看在我跟你道歉认错的份上,替我跟蒋先生求个人情吧?”   “求你了,许小姐……”   许连臻目瞪口呆之余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没反应过来,实在不知道这个吴明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见她不语,吴明一步步地逼过来,脸上奇怪得紧。许连臻一惊,不由得后退,退了几步,一不小心,一个踏空,只听“咔嚓”的声音,她摔倒在了地上。   有双手扶起了她,四周有她熟悉的味道,抬头,果然是他——蒋正楠。   吴明见了蒋正楠,眼睛都在发光了,迭声道:“蒋先生,请你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我已经跟许小姐道歉了……”转头,慌张地望着许连臻求证,“许小姐,对不对?”   脚腕处传来熟悉的灼热痛感,许连臻双眉纠结,不会这么倒霉又扭到脚了吧。   蒋正楠察觉到了她的异状,低头询问:“怎么了?”见许连臻蹙着眉头的模样,便一个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此刻已经有两个保镖过来,摁住了吴明:“先生,请跟我出去。”   “许小姐……蒋先生……许小姐,请你帮帮我……”吴明好似想喊,但已经被保镖捂住了嘴巴,半推半架着出了会场。   他一直抱着她,最后在休息室的长型沙发上将她放下。   许连臻忽然愣住了。只见蒋正楠俯下身,单膝跪地,替她拖鞋,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脚轻轻地搁放在他腿上,每个动作都温柔小心,仿佛他捧着的不是她的脚,而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秋天的夜晚,夜风从窗户飘进,温柔地撩起窗帘。   他的指尖甚是冰凉,落在她的肌肤上,隐隐沁凉。可不知道为何,他手指拂过的每一个地方,她却觉得灼热异样。   蒋正楠问道:“疼吗?”不知道怎么了,在这安静的空气里,许连臻只觉心跳“怦怦”,急速跳动。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的声音极低,宛如这吹来的夜风,又轻又柔:“都肿了……”顿了顿,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吴明那该死的家伙……”   许连臻正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虚掩着的门被推了开来,大厅的音乐声一下子如水一般地流泄而进。来人见了两人的姿势,似愣了愣,脚步停在了门口处。   蒋正楠转头,也不起身,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宋先生,宋夫人。”倒是许连臻觉得不好意思,忙缩回脚,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蒋正楠一把摁住了她:“不许乱动,都已经成这样了。”   那宋夫人道:“听说蒋先生带来的朋友脚崴了,我已经让人去取药箱了。不知道严不严重,要不要让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那宋夫人走过来一瞧,不由得失声道:“哎呀,都肿成这样了?这可不成,我马上派人打电话给我们的家庭医生!”   许连臻敲了一眼蒋正楠,道:“不要紧,用药酒揉揉应该没问题的。”说话间,已有人将药箱取了过来,递给了宋夫人:“太太,药酒、OK绷都在……”   蒋正楠接了过来:“我来吧。”那宋夫人是个人精,退到一边,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笑着道:“那蒋先生有事就打发人来找我们,我们先去外头招呼一下。”蒋正楠也不再客套,只说:“好的,谢谢宋夫人。”   宋夫人便拉着宋先生轻轻退了出去,还不忘体贴地将门关好。   蒋正楠将药酒倒在掌心,浓烈刺鼻的药酒味道在空间迅速散发开来。双手揉搓至发热,又俯身捏住了她光裸的脚腕。他的动作轻柔至极,许连臻只觉得脚上凉凉的,觉察不到一丝痛意。   他就这样隐在明暗不一的光影里,袖口一对白钻菱形袖扣,盈盈地折射闪烁的光。她不敢再看,只得屏着呼吸。   蒋正楠轻声道:“我要用力了,你忍着点。”她低眉垂目,极低极低地“嗯”了一声。下一秒,只觉得脚上剧痛传来,她不由得咬紧了自己的唇……蒋正楠自是听到了她的抽气声了,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几乎无法用力。但下一瞬想到若是不用力,怕是她要吃更多苦头的……   到后来,他总算是收了手,抬头的那一刹那,许连臻发现他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如他的袖扣,在灯下闪闪烁烁。   那天晚上,蒋正楠抱着她从宴会里头的偏门出来。虽然是偏门,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他们。许连臻只觉得不好意思,便低头埋在蒋正楠怀里。   大约是闭了眼,嗅觉却更加灵敏了,他的气息强烈地萦绕在鼻间,一步又一步,许连臻只知道有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将她抱着,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安稳,有种强烈实在的安心。   回到别墅不过片刻,蒋正楠的私人医生李千圣也已经到了,仔细检查后,朝蒋正楠和许连臻道:“不碍事的,只是小扭伤而已。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注意不要第二次扭伤就好了。”   蒋正楠道:“要不要开点药?”李千圣转头瞧了他一眼,才道:“我给她配点消炎药。另外每天让人用药酒给她揉揉,去去淤肿就行了。”   李千圣一边整理自己的物品,一边道:“幸好扭伤的第一时间用药酒揉过了,我看揉得不错。你让人每天这么揉就成了。”说罢,便告辞了出去。   房内陡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许连臻抬眼,却跌入了蒋正楠墨黑无垠的双眸中。她赶忙别过视线,试图从床上起身。蒋正楠拦住了她:“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要去卸妆啊,难不成要让她顶着这张彩妆的脸休息不成,许连臻嗫嗫嚅嚅着道:“去……去浴室……”   蒋正楠也不说话,修长的身子俯了下来,许连臻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他的手伸了过来,一个打横便抱起了她,径直朝浴室走去。放下她后也不走,径直抓起了牙刷开始自己的梳洗。   许连臻瞧了一眼镜子里头的他,取过自己的卸妆水,顿觉两人之间暧昧之极。   这样的场景,两人之间倒像是热恋的情侣。可现实……   许连臻掬了清水洗去了卸妆水,伸手去取牙刷。有根手指忽然轻轻地探了过来:“这里还有点脏……”许连臻身子一僵,忘记了反应。   蒋正楠取过搁在大理石台面上的蓝色瓶子,往食指上轻轻挤了一些。蒋正楠低下了头,抬起手指,一点点地靠近,温热的气息在她脸上蔓延。   他说:“这里……”   他的指尖轻柔地在她眼圈下打滑,像是有魔力一般,令她紧张地几乎要颤抖了。   许连臻不敢望他,她只觉得空气里头的氧气莫名稀薄,似有种猝不及防的窒息。两人之间仿佛有东西慢慢凝聚……她不知道是什么,可是直觉让她害怕,本能的只想逃避。   片刻,蒋正楠才满意地出声:“嗯,好了。”   许连臻偏过头,也不敢去看镜子里头的自己。   许连臻坐在阳台上,盯着自己已经恢复如常的脚腕,不由恍惚。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蒋正楠每天很早回来。连李医生说的揉药酒的事情,都是他在为她做。   小白在她脚边“汪汪”地叫,许连臻回过了神,缓缓一笑:“小白,想洗澡了是不是?”   她把小白抱到了客房的浴室,在浴室里面调好了水温,柔声道:“小白,乖哦,不许乱跳……”嗅了嗅小白,眯眼直笑:“都好几天没给你洗澡了,都臭了……”小白发出了“呜呜”的抗议之声。许连臻不由得莞尔:“不臭吗?臭死了!”   小白抗议升级,发出“汪汪汪”的一阵叫声。许连臻含笑把它放入水中,掬了水泼道小白身上,打湿了小白柔软的毛发:“好了,马上就会香香的了。”   小白扭头,朝浴室门口“汪汪”地叫了两声。许连臻下意识地转头,便瞧见蒋正楠正斜靠在门边,看样子大约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她也不知道与他说什么,便转过头只顾着给小白洗澡。   虽然洗澡的时间也不短,可身为大忙人的蒋正楠居然就远远地看着她帮小狗洗澡,将小狗吹干。   许连臻放下吹风机,便听蒋正楠的声音传来:“该揉药酒了。”   蒋正楠在许连臻身旁做了下来,抱过她白皙如玉的脚搁在自己腿上,去了药酒倒在自己掌心,开始娴熟地揉搓。蒋正楠瞧着她小巧的脚,每根脚趾都如玉一般晶莹剔透,说不出的浑然可爱。   他揉了半晌,缓缓抬眸,对面的许连臻垂着眼帘,长而浓密的自然睫毛如帘子般将她所有的心思都覆盖住了。蒋正楠忽然一怔,自己每日里放了公事早早地赶回来,难道就是为她不成……   许连臻只觉脚踝处微疼,无意地忘了他一眼,傍晚的夕阳透过纱帘洒进来,落在蒋正楠认真专注的脸上。她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心里某处生出了异样,忙别过眼,再不敢细看。   两人如往常般默默无言。蒋正楠很突然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出去?”许连臻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他,有些不大明白。   蒋正楠面无表情地垂着眼,手上继续在揉搓,轻描淡写地道:“我要出去一下,你要不要跟我到外面去转一圈?”   许连臻还是直愣愣的望着他,没有反应过来,蒋正楠见她的神色隐约像是拒绝,便想起身就走。   人呢,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往许连臻被关在海边别墅,因为知道没有办法出去,所以也绝了出去的念头,一连半年下来也习惯了。可是如今她已经可以外出了,最近却因脚扭伤的缘故在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星期了,外头正是秋光烂漫,听了蒋正楠的提议,错愣过后免不了有些心动。   于是,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脱口而出道:“好。”   蒋正楠顿住了脚步,眉目在一瞬间舒展开来。   蒋正璇由于家庭缘故,平时接触的人反而不多。一般同学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却从来不将她纳入她们的圈子。也有几个愿意和她一起的,说话行事却处处讨好她,令她自己都感到讨厌,自然而然也就不愿意和她们成为朋友。   一开始进大学,她也存了心想交几个知心好友的,但是时间一长也就慢慢死心了。   像她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到了高中毕业,一般早出去留学乐儿。但是蒋家夫妇中年得女,只有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宠爱得紧,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再则也从没考虑过让她工作之类的,所以留啊留的就留在了国内念书。   蒋正璇其实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喜欢和许连臻相处,一开始的时候,她纯粹是由于大哥蒋正楠第一次带女人在她面前出现,所以对许连臻有些好奇,想多多了解。   后来呢,发现许连臻的脾气性子淡然平和的,从不会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就拼命巴结她。和许连臻逛街买东西,她好就说好,不好就摇头,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与虚假。她呢,也就喜欢和她一起。   那次逛街中的突发事件,更让她觉得连臻是很真心地对她。她从小到大没有这样贴心的朋友,所以自然而然就起了亲近之意,走动也更是多了起来。   这天她已得知许连臻的脚扭了,便约叶英章星期天双双来到蒋正楠家里。   “许小姐,扭的严不严重?”叶英章担心的是许连臻会不会因为上次的扭伤而造成习惯性。上一次,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扭到。   “应该不怎么严重吧?连臻说都差不多好了。”   因是星期天,蒋正楠也在。许连臻已经可以行走了。蒋正璇问她怎么扭到的,许连臻只笑了笑,说是自己不小心。   四人聊了一会儿,蒋正璇便提议大家玩牌。许连臻不会玩斗地主,就在边上观战。   叶英章见许连臻自然而然地在蒋正楠身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神色温柔地瞧着蒋正楠手里的纸牌。蒋正楠则回以一笑,将纸牌拿到她面前,好让她瞧个仔细。   叶英章心里泛起了微酸,视线垂下,落在了地毯上,却又是一愣,蒋正楠和许连臻两人穿了同款不同色的情侣家居拖鞋……   “叶大哥,轮到你了……你要不要啊?”   叶英章这才回神:“哦,要不起。过……”   三人的水平明显是蒋正璇最弱,打到后来,蒋正璇也没劲了,就聊起了上次一起去玩的时候,说等连臻好了,找个时间在一起出去。   一时间就听见蒋正璇清清脆脆的声音,与许连臻讨论去哪里。国内还是过外,欧美还是澳大利亚…… 最后蒋正璇得出了个结论,赶来赶去的还是在海边待数天比较惬意。关于海,又聊起了是坐游轮还是什么……   最后还说起了蒋正楠和叶英章两人比游泳的事情。   关于上次游泳比赛的结果,其实许连臻道现在也觉得有些诧异的,怎么回事蒋正楠赢叶英章呢。要知道,想叶英章那种警察学校出来的,运动方面哪个不是十项全能啊。就算技术有高低,但体能是摆在那里的。   蒋正楠听了之后,倒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牌,朝英章含笑提议道:“英章,要不我们再比过?”叶英章还未作答,蒋正璇已经站了起来,扬着下巴道:“比就比,叶大哥对不对?”   叶英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蒋正楠拉着许连臻站起身:“走,择日不如撞日。”   蒋正璇拖着叶英章的手,给他加油道:“叶大哥,这次一定是你赢。”蒋正楠好气又无奈地瞧了自己的妹子一眼,摇头叹息兼苦笑:“唉,怪不得古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啊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你这都还没嫁呢!”   两人换了衣服后,就在室外泳池正式开场了,你追我赶的,泳池内一片水花飞溅。   蒋正璇对许连臻说道:“其实我哥很小的时候就练过游泳,那时候他的启蒙教练就说他是个好苗子,说什么好好培养,以后一定可以拿冠军之类的。我哥也喜欢游泳的,可是我爷爷舍不得,说当运动员太苦,蒋家到这一代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如果那个时候坚持练下去,说不定还真可以拿个冠军什么的……”   两人的实力不相伯仲,但最后还是蒋正楠略胜了半只手臂。   蒋正璇将手里的浴巾递给了叶英章,鼓励道:“叶大哥,比上次有进步哦。下次你就肯定赢了。”   蒋正楠闻言,含笑着瞧着自己“吃里扒外”的妹子,也只剩下摇头叹息的份了。一转头,却见许连臻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叶英章身上,似痴了一般。   蒋正楠神色一滞,一团无名的火气冒了上来,上前一把抓住许连臻的手腕:“来,陪我去洗澡。”叶英章和蒋正璇就站在边上,他竟说得这般直白露骨。许连臻一张俏脸“唰”的一下滚烫了起来,顿时觉得说不出的羞恼尴尬。   蒋正楠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抬头朝叶英章道:“你们随意,我先去洗个澡。”   蒋正楠脸色阴沉地拉着许连臻的手而去,在泳池边留下了叶英章和蒋正璇。   一直到楼梯上,许连臻才察觉到她的手腕处传来的痛意。蒋正楠依旧牢牢地拽着她,毫不怜惜地拉着她往前走。许连臻试图抽出手臂,可才一动,却见他转头,目光狠戾地望了她一眼。   这个人有点不对劲。   一进卧室,蒋正楠便“啪”一声用脚踹上了房门。她被他拉至身前,抵在了门上。   他压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盘旋在心头的话语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你就没见过男人吗,这么盯着叶英章瞧……”   她不过看了几眼叶英章手臂上的疤痕而已……那个疤痕是她所有过去的终结证明……仿佛一切发生过,然后一切又都消失不见了。   许连臻茫然不解地望着他阴霾的表情,不明白他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明明方才还心情不错的……   她的眸子清澈,眼波如水,一片无辜的模样。蒋正楠愈发觉得心里头那种失控地焦躁和愤恨有越烧越旺的趋势,像是有团火在胸膛里乱窜,只想寻找一个出口。   视线一低,便瞧见她纤细的锁骨,白皙而脆弱。蒋正楠喉咙一紧,轻轻覆盖了上去。   许连臻身子一僵,本能地侧了侧脸,蒋正楠的唇落在了她的脖子处。他也不知怎么的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温温热热的呼吸,撩拨着她,好受又难受。   他到底是怎么了?可她还没有仔细想,蒋正楠的吻已经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双手在扯她的衣物……   似痛苦又似酸慰,那种灭顶的感觉又要来了……她捏住了他的手臂,绷紧了身子,似猫一般发出诱人的哀求:“不……不要了……”蒋正楠吻住了她的唇,愈发蛮狠用力。许连臻只觉得眼前酸雾弥漫,她抓着他的手,用尽全部气力深深地咬了下去。他的动作略顿,但很快却更放肆地进出她的体内。   唇齿间弥漫着血味的腥甜……她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到那一点上去,更狠更狠地咬下去,似要咬下他的一块肉下来……   她越咬,他的兴致好似越高。他向来都很会折磨人,今天尤盛。反反复复地总不肯停止。   许连臻醒来的时候,房内黑乎乎一片,打开了灯,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时间,不禁一愣,竟是晚上了。   床旁无人,房内极静。许连臻只觉得身子倦怠,只想这么懒懒地一动不动。可是肚子在抗议……   她极缓慢地下了床,赤足踩在了地板上,进了更衣室。随手取了一条白裙换上,这才准备下楼。也不知怎么地转头就瞧见了一整面的更衣柜里头,她的衣服被整齐地收在一边,竟将他原来的位置占据了一半。   许连臻心里发怔,涌起了一阵幽微的异样。   在楼梯处,隐隐听见楼下传来蒋正璇的声音。   她和叶英章还没走。徐连着不由得止住了脚步,转身想回屋。她与他在楼上待了那么久,而她后来睡了这般久,叶英章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发生的事情呢?一想到这里,许连臻顿时耳朵发烫,连眼神也不知道放哪里了。   于是,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吃了点水果,继续再睡。也不知道是累极还是方才根本没有睡醒的缘故,竟然一夜无梦的好眠,到清晨的时候忽然就醒了。   心里有些模糊的异样,许连臻也没有多想,懒洋洋地伸手。可不知怎么的就碰触到了一物,她蓦地睁眼,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蒋正楠的脸靠的极近,热热的呼吸,缓慢悠长地喷在她脖子处。彼此间的距离这么近,她可以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有规律极了,倒也像一种韵律。   平日里刚毅冷淡的脸,此刻线条弧度柔和温软,嘴角微翘,瞧来竟有种淡淡地孩子气。许连臻就这般怔怔地瞧见,第一次发现他的鼻子极高,线条分明,真的如同雕刻而成的一般。   她猛地移开目光,轻轻地移动身子。可视线一转,便瞧见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有一蛊炖品。她缓缓地伸出手指,瓷蛊冰冷,可是她心底却似滑过春光般的暖流。   chapter09 转身的凝望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的奢望过一件事情,可是老天爷居然听到了她的乞求声。   蒋正璇这晚在给许连臻发微信,本想约去逛街的,聊着聊着就想到了其他的活动,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连臻,我们这个星期去骑马吧。这几天天气凉爽了,正是骑马的好时候。星期五下午你没课,我们两个可以好好玩,怎么样?”   许连臻倒是从未骑过马,她虽然经历许多,但终归有几分少女心性,也不禁被蒋正璇说得动心:“好。可是……可是我不会骑。”   蒋正璇在那头“耶”可一声,兴奋地道:“不会骑没关系,骑师会教的。再不行,就拉我大哥去,我跟你说哦,我大哥骑术很棒的哦。来,你把电话给我哥。”   许连臻把电话递给了蒋正楠,只听蒋正楠回了一条过去:“星期五我没空,星期四就要出差,去七岛。你们好好玩。”   又听蒋正楠发了一条:“要不要去聂家那个私人马场,我给聂重之打个电话。”蒋正璇在那头极快地否决了:“聂哥那里啊,太远了,来回都要六七个小时,还是算了……我和连臻去近郊那个就好。”蒋正楠“嗯”了一声。   蒋正璇又发了过来问他去几天,蒋正楠道:“估计要两个星期吧……嗯……就这样。”   挂了电话,蒋正楠从沙发上起身去浴室,临进浴室的时候,也没有转身,忽道:“我明天要出差,两个星期后回来。”说罢,便“啪”一声关了门。   许连臻怔怔地瞧着床头的手机,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样算不算跟她交代行踪。这是以往没有过的事情。   第二天,她如常的下课,与老师道别后便与小白在草坪上玩耍。别墅的阿姨过来:“许小姐,有家店给你送衣服过来……”   许连臻微愣:“送衣服?”弄错了吧,她这个星期没有跟蒋正璇逛街啊。   许连臻起身来到大厅。有一位美丽的女店员正等候着,见她到来,热情客气地微笑:“许小姐,这是蒋先生跟我们定制的衣服,请签收?”   “许小姐,要不要试试衣服?如果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为您调换。”   是两套女式骑士服。一套是黑色修身西服的款式,一套是休闲的针织款,连相应的马靴和手套都配备了。   许连臻瞧了瞧大小,便道:“不用试了,谢谢你。”   “另外这是我们最新款的衣服目录表,蒋先生说,请许小姐挑一些自己喜欢的。”   许连臻望了一眼封面上姿态万千的模特儿,淡淡地道:“放这里吧,谢谢了。”   那店员见她神色淡然,便客气地告辞了:“那许小姐慢慢看,有喜欢的就打我这个名片上的电话,我叫SARA。”   抱了衣服会房间,在更衣室里一换上,从头到脚都十分的合适,甚至连马靴的尺码也是刚刚好。西服款的英气逼人,休闲款也有另一种味道。   许连臻穿了一身的骑士服,怔怔地瞧着镜子里头那样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久久恍然……   那份衣服目录表就孤零零搁在镜子旁的沙发上。忽然记起叶英章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你知道蒋正楠有多少女人?”想来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许连臻转身换下了衣服。   星期五的中午,蒋正璇便早早过来接她去了马场。马场在郊区,一片清新自然的空气。   蒋正璇骑术不错,上马跑了几圈。许连臻站在一旁。看她英姿飒爽的模样,唯有羡慕的份。她在骑师的帮助下上了一匹相对温顺的小马,由骑师牵着逛了一大圈。虽然不能像蒋正璇那样策马奔腾,但也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小的时候,在课本上读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时候,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去草原骑马,见识见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后来大一点了,看父亲书柜里头的《天龙八部》,里头的阿朱和萧峰相约塞外牧牛羊,最后居然是萧峰失手错杀阿朱,塞外放牧总成了空许约的那段,她趴在书桌上哭得不能自已。   如今虽然牵着走了一段,倒也似乎完成了小时候的一桩心愿了。   “许小姐,你试着抓着缰绳,用腿夹着马肚子走几步怎么样?”许连臻点了点头。大约是马儿温顺的缘故,许连臻也不怕,便照着做了。   那位教她的骑师姓张,见状,不由得连连夸她:“许小姐,你很聪明,一点即通。你只要多来几次啊,我保管你会跟那位小姐一样跑马了。”   蒋正璇正好跑了数圈回来,笑道:“呵呵,连臻,我哥的骑术那才叫棒呢,只可惜他不在。下次啊,罚他带你去聂大哥家的马场玩。”   许连臻只笑不语。蒋正璇跟她并排着又走了两大圈,大约是觉着累了,便道:“连臻,累不累,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好在是深秋了,阳光不强,清风爽面的,否则着半天下来,不热死也给晒死了。   两人去了贵宾休息室。许连臻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瞧见了一个背影正从转角处拐弯,她轻蹙眉头,这个胖胖矮矮的身形倒极像吴明。但那人影瞬间不见了,她想再看看仔细也不成。   许连臻很多时候都会想,如果没有叶英章,没有蒋正楠,她跟蒋正璇就跟普通人一般相遇的话,彼此或许可以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是如今……许连臻对蒋正璇伸出的友谊之手,是没有办法去握住的。她清楚地明白,只要此事一结束,她和蒋正璇这辈子都永不会再见。   这件事情一了,从此以后,她和他们这辈子都不复再见。   在贵宾室休息了半天,又去骑了几圈马,两人玩得开心,便与张骑师约定了下个星期五下午的时间。   许连臻回到家,人松懈下来,才知道骑马的厉害。洗了澡,窝在床上,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已经散开了。小白趴在边上,用爪子不断挠她,“呜呜呜”的抗议,许连臻只好哄它:“小白乖,明天再陪你玩……”   阿姨请她下去吃饭的时候,她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懒懒地说了句:“我不吃了。”   大约太累的缘故,后来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一条微信提示,反正这世界上会发她微信的只有蒋正璇一个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她又困又累,就跟两万五千里长征回来似的,只略略翻了个身,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又再度沉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惺眼朦胧地起来,小白趴在她的枕旁,“呼呼”地直喘气。意识一点点地回笼,身体还是酸疼无比,好像……   许连臻猛然脸红了起来,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想起蒋正楠呢。她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视线慌乱地落在了床头柜的手机上,想起好像收到过一条微信,便滑开屏幕。她蓦地一愣,居然是蒋正楠发给她的微信,是文字短信:“和璇璇骑马回来没有?”   许连臻翻来覆去地看那条微信,因为不能相信,所以还特地点开了他的头像。头像倒也看不出来,只是一个精致的咖啡杯的图片。   最后想着,估计是他发错了吧。可想想也不对,知道她和蒋正璇去骑马的也就只有他,而且显示的也明明是他啊。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这么晚了,许连臻踌躇再三,最后回了一个笑脸过去。没想到那边居然很快就回了一个语音过来:“还没睡?”   许连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片刻,才又说了:“刚睡着了……”又顿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便给他发了过去。   蒋正楠又很快发了一条过来:“是不是骑马累了?”   从来没有微信过,他的声音低沉中带有沙沙的磁性,在静谧的深夜,许连臻只觉得耳朵都在微栗。   许连臻又轻“嗯”了一声,道:“璇璇说下个星期五再去。”蒋正楠回了一条过来:“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才七岁,那个时候看到马觉得兴奋死了,在马背上怎么不肯下来,后来被我姥爷一把给揪了下来……”   许连臻忍不住傻傻地微笑。自己还犹自未觉,等察觉的时候,不禁发愣了起来。幸好他不在。   好一会儿,她回了神,抬眼望着小白,他若是在小白多半是被关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的。望着手机许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像是上了链条般,无端端地发紧。   隔了半晌,蒋正楠又发了一条过来:“是不是又睡着了?”   许连臻听了语音后,怔了片刻,然后再重听一遍,又怔了很久很久,但却再也没有回过去,那头也再没有发过来。   很多事情开始了,习惯了也就成了常态。如同蒋正楠跟她发微信一样,第二天以后的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发一条微信给她:“睡了吗?”   而许连臻则是会用格式化的回答他:“要睡了。”然后蒋正楠会跟她说:“晚安。”她也会发“晚安”给他。   一个星期的时间,每晚如此。   过了两日便到了星期五,许连臻和蒋正璇相约再次去马场骑马。   如同秋日的每一个午后,阳光灿烂,但热度却已经稀疏了。蒋正璇和许连臻在张骑师的带领下,边骑边聊天,不知不觉走进了树林间的一条马道。   在前面带路的张骑师望着不远处道:“那里有丛野花开得不错……”   顺着那骑师的手指,她们两人果然看到了树根处有一丛野生的菊花,开得活泼烂漫,充满生机之光。   蒋正璇眉眼弯弯地朝连臻道:“我们下来走一会儿,这里正好适合散步……”说罢,脚尖轻盈地翻身下马。那骑师则过来搀扶着许连臻。   蒋正璇摘了一朵,将帽子摘了,簪在发边,娇笑道:“连臻,来,帮我照一张……”许连臻取出手机,正在寻找蒋正璇的最佳姿势,最美笑容,准备抓拍……   蓦地觉得异样,镜头里的蒋正璇身后出现了一个人……而下一秒,许连臻只觉得有只手捂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有股刺鼻的味道漫天盖地地席来……她陷入昏迷之前,听见的是蒋正璇的一声尖叫……   有冰凉刺骨的东西扑在了脸上,许连臻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吴明放大的脸。许连臻晕晕乎乎地眨了眨眼,以为是在做梦。可意识渐渐地清醒了过来,脖子又僵硬又疼痛,就如同落枕了一般。她想发出尖叫……却被吴明一把捂住了嘴巴。   吴明将一团破布强塞进了许连臻的嘴里后,又重重地甩了许连臻一个巴掌,恶狠狠地威胁道:“死娘们,让你叫!你再叫!”   许连臻惊恐地望着他,脸上又痛又热。她有种直觉,这次落到这个人手里,怕是劫数难逃了。许连臻缓缓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个未完成的建筑场所,四周空旷清冷,昏暗裸露的灯光下,只见蒋正璇和自己一样被绑在混凝土承重柱子上……不过还好,蒋正璇还没有清醒过来。没有醒,至少还不用面对这些。   吴明一点点地凑近,长期使用烟酒而形成的异味,浓且重地喷在许连臻脸上。许连臻本来就对吴明厌恶得很,此刻他这般靠近,肥大的身体几乎已经贴在自己身上了,许连臻恶心得只想呕吐……   吴明勃然大怒,抬起左手,又给了许连臻一个巴掌:“臭娘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不是趴在床上任蒋正楠干的婊子……”说着,淫笑连连地低头嗅着许连臻,从上向下蜿蜒,一边嗅一边还在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不错,不愧是蒋正楠玩的女人,身上可是又香又滑啊……来,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臭娘们到底有什么手段,能让他为了你,封了我所有的路子……”   许连臻愕然之极,但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便惊恐万分地看着吴明色迷迷地凑了过来,湿滑的唇舌如同毒蛇的芯子一般在她脸上冷冷地打滑碰触……许连臻拼命地闪避,可是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下巴被吴明紧掐着,怎么避也避不开。   吴明大笑着,手往下探,拉着她的薄外套……许连臻拼命挣扎,她只觉得自己是猫爪下戏弄的老鼠,什么时候吃吞下肚,只看那只猫的高兴。   只听“呲”一声,许连臻身上的外头已经被吴明撕开了……吴明兴奋地哈哈大笑……他正准备探手的时候,只听有人在外头敲门道:“老大,饭菜弄来了……”   吴明在兴头上被打断,不由得大怒道:“他妈的,不是说少来打扰我!”外头的小喽啰“嘿嘿”地干笑了数声,道:“老大,已经很晚了,您辛苦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先来喝点酒,酒足饭饱后玩起来更带劲……嘿嘿……”   吴明瞧了许连臻一眼,见她五花大绑的,动也动不了,更不用说逃了。遂觉得自己的手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淫笑着凑了过来,摸了一把许连臻的脸,只觉得温软如玉,滑不留手:“看你这次还怎么逃?早给你说过了,你早晚是我的。看我等下怎么玩死你。”   许连臻又惊又惧,身子就像被浸在冰窟里,不停打战。瞧着吴明肥胖的身影渐渐远去。屋内一片空旷,只有一个小灯泡,光线昏暗,忽明忽暗。她转头,之间蒋正璇低垂着头,还在昏迷……   屋外几个男子的喝酒调笑声不停传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连臻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她从吴明一出去就不停挣扎着想从捆绑的绳子里挣出来,可是这根本就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手腕处火辣辣的疼,但是她却什么都无能为力……她惊惶无助地咬着自己的唇……因恐惧,因焦灼害怕,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可以听到秒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很快的,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那群人大概快酒足饭饱了……许连臻贴着石柱,只觉得手脚如泥般酸软,使不出半分力……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   喝得醉然然的吴明脚步踉跄地推开门,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手下。许连臻瞧他们一步步地接近,只恨不得自己能在此刻死去。   吴明的一个手下打了个酒嗝,瞧着依旧昏迷的蒋正璇,色迷迷地道:“老大,把另外这个女的赏给我们吧!”   吴明朝着蒋正璇走去,一把揪着蒋正璇的头发把她的脸提了起来,醉眼朦胧地借着灯光打量了几眼:“这个长得也不懒……好吧,看在兄弟们都辛苦了一天的份上,大家一起乐乐……”   许连臻摇头,发出“呜呜呜”的抗议声。吴明贼兮兮地直笑:“怎么了,臭娘们,想男人了啊?”   许连臻只是“呜呜呜”地叫,吴明过来:“怎么,知道怕了啊,来,今晚好好伺候我,让我好好爽爽。说不定,我以后就让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一边说一边扯出了塞在许连臻嘴里的破布。   那边的几个男人已经将一勺子冷水泼在蒋正璇脸上,蒋正璇正在幽幽转醒……   许连臻望着吴明,颤声道:“你们放开她……吴总……这不关她的事情……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她……”   她本想说蒋正璇是“蒋正楠”的亲妹妹。许连臻其实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蒋正楠是干什么的,什么来头。但她清楚地记得上次在餐厅门口遇到吴明的时候,吴明那恭敬有加、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有后来的宴会,众人时时簇拥着蒋正楠的场面。她就算再傻再笨,也知道蒋正楠在洛海市绝对不是一个小角色。   但她转念一想,吴明明明是知道自己和蒋正楠关系的,还是将她绑来了。那么说明吴明穷途末路,一心想着报复了。如今再说蒋正楠三个字只怕会适得其反的。于是,别无他法,只好好言相求。   蒋正璇茫然张开双眼,望着眼前的几个陌生人,又闭了闭眼,这才又张开,最后视线落在被绑着的许连臻身上:“连臻……我们怎么在这里……”   但瞬间察觉出了四周的异状,挣扎着被绑的不能动弹的手臂:“怎么回事?”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绑我们做什么?”   那几人不怀好意地笑着,慢慢靠近。蒋正璇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急怒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许连臻唤着蒋正璇的名字想阻止她。   可是蒋正璇已经脱口而出了:“我是蒋兆国的女儿,你们敢碰我!”   空荡荡的房间里夹杂了许连臻的叫声,吴明和手下的嬉笑声,但众人还是一清二楚地听到了“蒋兆国的女儿”这几个字。   有两个胆子小的已经后退了一步,愕然转头望着吴明,结结巴巴地道:“怎么办,老大,这个女人是蒋兆国的女儿,蒋正楠的妹妹……”   吴明倒也明显一愣,狞笑僵在了脸上,停下了动作。实际上连许连臻也不禁愣住了,蒋兆国,不会是W省妇孺皆知的那个蒋兆国吧!   可现在也没有时间细想这个,许连臻见吴明朝蒋正璇走去,一把握住蒋正璇的脸……许连臻急道:“你……你们放开她……放开她……”   许连臻见这么多人,心里知道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她忽生绝望,扯开嗓子,嘶声大叫道:“来人哪,救命……救命啊……救命……”   第三个救命还未喊出,就被吴明捂住了嘴巴。吴明将破布条塞入许连臻口中后,一扬手,重重地给了许连臻几个巴掌。许连臻被打得嘴角出血,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吴明嘴巴上强硬,心里头倒还是有几分七上八下,酒醉的脑子骨碌碌地转了几转。吴明在道上混久了,知道蒋正楠女人多,而他的事情便是由姓许的这个女人引起的,所以想给她点颜色瞧瞧。想着蒋正楠这么多女人,少一个不见了,又没有迹象是自己动的手,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可是蒋兆国的女儿,蒋正楠的亲妹妹……就算是借吴明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最后道:“你们把那个女的给我解下来,把手和脚绑了,把嘴给我封牢了,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头去。记住了,不能碰。”   那三个手下瞧了瞧许连臻,心痒难耐:“大哥?”吴明狞笑道:“放心,大哥不会吃独食的……等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吴明的手下嘿嘿淫笑着退了出去。   吴明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子,在许连臻眼前悠悠晃动:“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玩……”许连臻眼睁睁看着他手上的刀子一点点地下滑,来到了自己胸前……许连臻拼命摇头……   吴明手微动,小刀已经钩住了棉T恤,轻轻一用力,“嗤”一声,T恤已经被勾破了,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高耸……透了那一条缝隙,隐隐约约的雪白,诱人至极……   吴明仰头“哈哈”大笑,一把扔下小刀,双手用力一撕……许连臻几近赤裸的上身显露在了吴明面前……   许连臻止不住地瑟瑟发抖,闭着眼睛拼命摇头,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她所能发出的不过是“呜呜呜”的声音,破碎不全。   突然间,外头传来了“砰砰砰”的几声类似枪声的声音。吴明猛然停住了动作,僵了僵,而后有反应了过来,大步朝门口跑去……   门被人用脚踹开了,有几道身影窜了过来,吴明见来人,吓得身体都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蒋……先……生……”   蒋正楠转头吩咐道:“你们来料理他……”还未说完,就朝被绑着的人跑去。跑了几步,他已经远远瞧见许连臻的赤裸,一边跑一边忙脱了衣服,朝叶英章和聂重之喝道:“你们快去救璇璇……”   叶英章没有说话,他见蒋正楠一把用风衣盖住了许连臻,拔了她嘴里的布条……叶英章从来没见过蒋正楠脸上出现过这种焦急的表情……可他来不及多想,赶忙随着聂重之快步奔跑而出。   蒋正楠抱着软绵绵的许连臻,急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许连臻瞳孔放大,眼神涣散,像是在静待死亡。任他摇晃嘶喊,只是直愣愣地望着,目光却无一点焦点。半晌,才认出了他,水光浮动的眼里透出了几丝喜悦宽慰和不可置信。渐渐地,她眼睛里的泪水却一点一点地凝聚,缓缓溢出,悬在睫毛处,晶亮如钻。   蒋正楠心头一抽,只见那滴眼泪缓缓地坠了下来,沿着眼角而下,无声无息地洇到散乱的头发里。   蒋正楠从未见过这般楚楚可怜的许连臻,目光呆滞,神情惶恐闪躲,眼里满满的害怕。   泪流满面的脸上高高肿起,指痕红印清晰可见,嘴角血迹斑驳蜿蜒……   蒋正楠忽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有一种想杀人泄愤的冲动。   另外一间房里,先进房的聂重之三下两下解决了两人,趁另外一人正与叶英章纠缠。聂重之赶忙扶着蒋正璇起来,取出了她嘴里的破布:“璇璇……璇璇……你没事吧?”   蒋正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聂大哥……”聂重之来不及细问,叶英章已经撂倒了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过来。   蒋正璇一把扑在了叶英章怀里,“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叶大哥,叶大哥,我好怕……我好怕啊!”方才那种无助绝望的感觉涌了上来,蒋正璇靠在叶英章浑厚的胸膛放声大哭了出来。   蒋正楠听见自己妹妹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忙抱着许连臻过去,急道:“璇璇,你没事吧?快告诉大哥……”   蒋正璇“呜呜呜”地抬头,摇头道:“大哥……我没事……我只是怕……大哥,还好你们赶来了……不然……呜呜呜”   叶英章望着许连臻衣衫不整,伤痕累累的模样,心疼不已,脱口而出:“连臻,你怎么样?”蒋正楠脸色明显一僵,许连臻躲避叶英章的目光,低声道:“我没事。”   蒋正璇只在一旁不停抽泣:“哥,叶大哥,还好有连臻……不然我……我……”   聂重之在边上提议道:“蒋,我看我们还是先送她们去医院……”蒋正楠点了点头,抱着许连臻向外走。   上车之前,经过被绑着的吴明几个人的时候,蒋正楠冷冷地扫了一眼,木无表情地吩咐他和聂重之带来的人马:“你们给我好好招呼招呼……”   聂重之仿若什么也没听到。叶英章朝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蒋正楠阴暗严森的俊脸上,此刻正紧绷着,每根线条都散发着强烈地肃杀怒气。   蒋正楠似了然一般,与叶英章对视:“英章,这个世界黑并非全然的黑,白也并非全然的白,对不对?”   叶英章不语了,望了一眼蒋正楠怀里的许连臻,然后转头上车。   一路上蒋正楠都将许连臻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她也没有一点点地挣扎,便如一只受伤的小猫软软地伏在他怀里,默默流眼泪。   片刻前那惊魂恐惧犹在眼前,此刻的光景,许连臻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放松,宛如置身天堂。   车子开动后,蒋正楠将她的头枕在了他腿上,指尖轻轻地拂过她的脸。指尖她双眼轻合,眼帘不停颤抖,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泪水蜿蜒。她的泪,湿而热,仿佛是看不见的针尖,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身体内,刺痛心脏。   她什么都是无声无息地,现在连落泪也是,浑似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蒋正楠不知道为何,说不出的烦躁难受,还有……心疼!   蒋正楠喉头抽动,低声道:“不要哭。”手指滑过泪珠,默默地为她擦去。要知道这辈子除了璇璇,他还没有哄过别的女人。   他的手轻轻掀开了包裹着她的衣服,许连臻轻轻挣扎,张开因惊恐而如同受惊小鹿一般黑白分明的湿漉双眸……   蒋正楠的语声从未有过的温柔:“让我看看。”许连臻这才反应过来他要看什么,脸一红,低哑干涩地道:“我……我没事……”   幸好他来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的奢望过一件事情,可是老天爷居然听到了她的乞求声。   蒋正楠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这般温柔地拥在怀里,他才能确定她是安全的。   蒋正楠是在会议中被贺君打断的,当时正好与七岛项目合作的杜维安在开会。贺君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是会议双方在激烈讨论的时候,当时蒋正楠是有点不悦的。   但是贺君的话让他猛然起身,连椅子都差点摔倒。蒋正楠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朝杜维安伸出手,直截了当地道:“杜兄,实在是抱歉,我有点急事,不得不要赶回洛海。这会议我就让李副总帮我主持。请你务必见谅。”   会议室里的众人见他的模样倒也还没怎么瞧得出来,只是方才起身的反应太大了,以至于蒋正楠这么一说,大家倒是觉得他真的有急事。   杜维安探手与他相握:“好,那我们下次再碰头。”他与蒋正楠认识也久了,见他嘴角紧抿,面色阴沉不定的模样,知道此事估计还非同小可。果然,松开手的下一秒,蒋正楠已经步履匆匆而去。   蒋正楠一出了会议室,目光凌厉地盯着贺君:“到底怎么回事?”贺君忙一边走一边一五一十地禀报:“中午的时候,蒋小姐接了许小姐去了马场,并跟司机约好了下午4点回去。可是司机等到4点半还没有等到人,便打了电话联系蒋小姐,但是电话处于关机状态。他又进马场找人,但是蒋小姐和许小姐都找不到……”   蒋正楠双眸微眯,目光一闪:“你查的情况怎么样?”贺君道:“属下根据蒋小姐还有许小姐身上的定位器,确定两人目前还在一起,位置锁定在洛海城西面的方湖附近。”不等蒋正楠开口,贺君补了一句:“飞机已经安排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乘电梯到达了楼下。蒋正楠拉开了等候着的车门坐了上去,取出手机拨了聂重之的号码。前头的贺君已经吩咐道:“最快速度到机场。”   蒋正楠望着怀里不停轻颤的许连臻,视线落在了她脖子处的项链上,若不是这条项链里的卫星定位装置,他恐怕无法及时将她和璇璇救出来……这个念头方起,蒋正楠已觉得背后冷汗淋淋。   许连臻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她的项链是由他专门定制的,与蒋正璇的项链一样,全球独一无二。   蒋正璇缩在叶英章怀里,紧紧地搂着他,“呜呜呜”地直哭:“叶大哥,叶大哥,还好你和我哥哥来了……”叶英章当时却是在W省的三元市出差,一听到蒋正楠的电话,立刻驱车赶回洛海。   叶英章见蒋正璇没什么大碍,不由得牵挂许连臻。脑中不断闪过许连臻高高肿起的脸和衣衫不整的模样,一边安慰蒋正璇,一边询问方才发生的事情。蒋正璇抽泣着将她所看到的的事情一一道来。但是后来她被带到了另外一间屋子,自然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   叶英章的心里焦急如焚,但也不能表露半分,只盼着车子快快到医院,他好早点见到许连臻,就算做不成情侣了,甚至做不成朋友,但是他对许连臻总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想来,怕是这辈子也无法抹去的情感。   他忆起方才蒋正楠的焦急之色,不加任何掩饰的表情,心里忽然觉得或许以往自己真的有看错的地方,他在某种程度上肯定是重视许连臻的。而许连臻躲在蒋正楠怀里的时候,那副放松安心的摸样也是骗不了人的。   胡思乱想间,总算是到了医院了。他才打开门,已经看见蒋正楠抱着许连臻大踏步地跑进了医院。   大约是已经跟相关人员打过了电话,是医院的冯院长亲自来相迎安排的。医院相关的吴姓女主任医生见状,便比平时谨慎仔细了许多,详详细细地给两人做了各种检查。所幸,到最后各项检查报告都出来了,除了许连臻的脸上和手脚捆绑处有破皮伤痕外,两人倒也没什么其他的伤。于是,医生便给许连臻脸上敷了点药。   惊吓倒是两个人都受了不少。那吴医生一来谨慎起见,二来也怕担干系,便提议让两人住院观察观察。   蒋正楠还未回答,蒋正璇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回神了过来,沙哑开口:“大哥,我不要住院,我不要再医院里……我要回家。”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子说出这几句话,蒋正楠自是心疼不已。   而许连臻则怔怔地坐着,任吴医生在敷药,眼神里亦都是惶然无助。蒋正楠便开口道:“那就不要住院了。”   蒋正楠沉吟了一下,对蒋正璇道:“这几天你就不要回家了,在我那里住下。你这样子回去,妈肯定要被吓着了。既然这件事情已经了掉了,也就不要让爸妈知道,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省得他们担心。”   出来的时候,聂重之正在医院的大门处等候着。斜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上的打火机,见他们出来,便迎了上来。   蒋正楠道:“聂,这次多谢你了。”聂重之只是一笑:“都是兄弟,客气什么。”见蒋正璇等人也无异样,便说了几句话告辞了。   众人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蒋正楠搀扶着许连臻下车,朝正在给蒋正璇开门的叶英章道:“英章,你今天就不要回去了,这里有的是房间,你好好陪陪璇璇。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呢!”   空气里静了几秒后,叶英章“嗯”的声音才响起来。   蒋正楠勾起满意的微笑,低头朝许连臻道:“我来抱你回房间。”也不等她回答,一个打横抱起了她。许连臻差点惊呼出声,忘了他一眼。只见他嘴角的笑,他的气息温暖熟悉,她不由自己地放松了身体。   蒋正楠低笑着嘱咐:“抱紧我的脖子。”许连臻的视线越过他宽厚的肩膀与叶英章对视了一秒,她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缓缓地抬手,搂住了蒋正楠的脖子。   蒋正楠转头叮嘱了一番:“璇璇,你洗个澡,好好睡一下。”说罢,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又亲自去浴室放了洗澡水,出来的时候准备抱许连臻进去。许连臻讪讪地退了一步,低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蒋正楠也不恼,语声轻柔:“你好了叫我。”   环顾熟悉的摆设,知道自己终于是安全了。水温很舒适,好似冬日里在阳光下烘烤,暖暖洋洋地叫人直想叹息。   许连臻靠在大大的浴缸里,似睡非睡,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吴明的脸,心里一惊,手脚发冰,蓦地睁开眼,大口地喘气。   “怎么了?”是蒋正楠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慌急。许连臻往上一瞥,近在咫尺的真的是蒋正楠的脸。   许连臻摇头:“没什么。”蒋正楠也没有再多问,径自在浴缸边坐了下来,取过了洗发乳。   许连臻愣愣地瞧着他的动作,有一点明了又似很不明了。只见他修长的手一点点地探了过来,触碰到了她的发丝。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缓慢又温柔地滑过她每一根发丝,打磨出无数的泡泡。   许连臻迷茫地发怔,这样的场景似乎很不对……   两人这般的静默,湿润的空间里气氛暧昧旖旎……   许连臻想起盘旋在心头的疑问:“吴明……他为什么会绑架我和璇璇?”   蒋正楠的手指微顿,温软望进她的眼道:“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你只要知道,这个人以后永远都没有能力再来伤害你了。”   她圆圆的眼睛微张,迷茫纯真。他缓缓地低下头,轻柔地道:“你现在很安全。”   许连臻怔忪了起来,渐觉眼角发酸,保护性一般的立刻闭了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湿润。   她第一次无比乖巧地任由他在头顶温柔摩挲,任他用水冲洗泡泡……   许连臻睡着的时候也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黑发散在脑后,铺在枕头上,脸越发眉眼细致,小巧可人。她就这样侧卧着,静静地呼吸,活像用粉色玉石雕成的人,惹人怜爱。   蒋正楠的手指心疼地触摸着她的脸,不禁想起初见她几乎赤裸的那一刹那,心头刺痛愤怒,犹如被老虎爪子狠狠挠过,直想把那个姓吴的给剁了。   他从未知道,原来这一年多以来,她竟在不声不响中一点一滴渗透进了他心里。宛如中毒,他不知道自己中了多深,只知道在那最紧要的关头,他想到的不是璇璇,竟然是她。   可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中了那种叫“许连臻”的毒的呢?蒋正楠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身边自然不缺女人,就算是如今,也是如此。   唯一能够想起来的是那次去度假,许连臻想法设法避开他的样子,便如同老鼠在躲着猫,让他不禁好气又好笑。她又不是非要她不可。只要他愿意,女人都可以绕洛海市几圈了。于是,当天晚上便回了七岛滋滋润润地享受了杜维安的全套招待。   可是那次很奇怪,就算身旁美女万般殷勤地服侍,可他脑中总会不经意地闪过她的脸,甚至还不止一次郁闷万分地想到,她若是知道他不在那里,绝对会松口气。   后来他也曾想过,留意她,慢慢地被她吸引,难道是因为从头到尾与她的一切都是他强迫得来的关系?   她一直喜欢的是叶英章,无论是第一次还是后来发生的每一次,都是他强要来的。她不像别的女人对他的容貌、家世、身家数字感兴趣,她巴不得早点摆脱他。或许因为特别,所以让他觉得新奇、刺激、好玩,然后就渐渐地被吸引。   多少有些关系吧。因为得不到,所以他越是想要得到,也或者说想要好好享受她所能带给他的所有愉悦。这大约便是一开头的时候他放纵自己与她玩下去的原因。   可是谁想过呢,一点点地发展下去,到了如今。   其实早在楚随风走错房间,睡在她床上的那一天,因为楚随风一句轻佻调笑,他当时一拳挥了过去,令聂重之等人万分诧异地愣在原地。事后,他瞧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掌,也茫然万分。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在发什么疯。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那个时候他有想过要踩刹车的,可是后来还是忍不住。她总是在不经意间诱惑他,让他一点一点地沉醉。如今,如今怕是要踩也已经来不及了。   吴明上次在门口轻薄她后,便被他找人摆了一道。可没想到却害得她后来崴了脚,他当时便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疼。对吴明更是火冒三丈,暗地里让人封了他的财路。虽然做的隐秘,但多多少少有人知道,所以她和璇璇才有了这次的无妄之灾。   若不是这次她出事,蒋正楠大约一辈子也不会去触碰在不在乎她这个事情。   那个晚上,许连臻不知道,蒋正楠怔怔地瞧了她一个晚上。   既然心疼她,舍不得,那就好好宠她呗,他蒋正楠又不是宠不起。   一连几天,蒋正楠都没有去上班。叶英章大约也请了几天假,连臻星期六和星期日,一连在蒋家住了好几天。   这日下午,北风呼啸,大雨滂沱。蒋正璇提议看电影,其他三人自然也没有反对。于是蒋正璇就拖了叶英章去选片子。   许连臻虽然住了很久,倒是从来没有在视听房里看过电影,进来后发现大开眼界了,有很多的经典老片子。蒋正璇取了好几部片子,犹豫不决,问了叶英章又问了许连臻。其实也是白问,大家也都随她的意思,最后便选了部《泰坦尼克号》。   当年这部电影放映的时候,许连臻还很小,但倒是记得那个时候明信片上、照片、墙画上铺天盖地都是两个人站在船头举着双手飞翔的经典镜头。那个时候流行录像,惠姨还租了录像带在家里放过,她懵懵懂懂地看了一遍。可是这么多年了,基本情节都已经忘光了。   可这次重看,不知道是画面效果和视听效果好的缘故,还是其他,当潮水涌上,杰克和露丝被拦在铁栏后面的时候,许连臻心都提了起来,直想捂着双眼,不愿再看。   有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蒋正楠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热热地响了起来,大约是觉得她的模样好笑,调侃道:“怕什么?现在如果这两人死了的话,后面的一小半还怎么放下去?”   许连臻不禁忘了他一眼,却只望见他的一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里好似宝石般熠熠生辉。   后来,那只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许连臻很久以后一直记得,当电影里的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说“你跳我也跳”的时候,有一个人,在那一刻与她十指交缠。   叶英章在不经意地转头间却瞧见了十指紧扣地那双手。他怔怔地瞧了几眼,失落酸楚地移开目光。自己曾经也是这般地握过她的手,可是一松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终于是知道了,很多东西一错手,就永永远远不会再回来了。   许连臻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极晚了,耳旁的呼吸均匀绵长。有只手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他怀里,她不用转身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冬日的漠漠时光,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暂时相依相拥,许连臻有种难以说出口的心安,不再惴惴不安的惶恐,她再度缓缓闭眼,安稳地坠入梦乡。   再度醒来时是被敲门声闹醒的,是蒋正璇的声音:“大哥,连臻,吃饭了。再不起来,不等你们了哦。”   身旁的那个人也醒了,手沿着她光裸的肌肤轻轻地向上滑。许连臻倒吸了一口气,却听见他的低笑声。他压了上来,她不敢出声,只好轻咬住他的手臂。他极是耐心,温柔地逗弄,这般那般……   她仿佛是一颗糖,在他身下酥软成汁……   蒋正璇的声音似又响了几遍,可她无力地抓着被子,咬着枕头,在他的身下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终是让他为所欲为了……   他终于在她唇间吁出了满足的叹气,与她十指相扣。   在昏昏沉沉中,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有了错觉。似乎时间变得格外绵长,呼吸变得那般飘渺,唇际厮磨,辗转吮吸,这一刻似乎十分稀有,从未有过的奢侈。   或许只是一秒,也或许是过了许久许久,最后,他又亲吻了她的唇,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她听见了浴室的门合住的那一声轻响。她身子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小了下来。蒋正楠穿了条浴袍,闲闲地走了出来,靠在窗边的沙发上。   只要他在,偌大的空间就会莫名其妙的窒息起来。许连臻闭了眼,假装睡去。也许半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他居然还是没有离去。她身心俱疲,又觉得被褥松软香甜,后来便真的沉沉睡去。   她居然睡得极好,醒来时已是红日西沉,暮色渐起。光线透过纱帘,浅浅幽幽地照进来。   她微微睁眼又闭上,不由得恍惚了起来,好似回到很久前的时光,她还是父亲手心里捧着的宝。大学里头,下午没有课,她都早早回家,累了倦了,就赖在床上睡一个下午。偌大的别墅安静无声,父亲总不在,只有惠姨一人,见她晚饭时间还不下来,便会轻轻巧巧地上来敲门:“连臻,该吃饭了。厨房的阿姨已经做好饭了,再睡下去,当心饿出胃病来。”   头在枕头上辗转,磨蹭许久后,她才会像只懒猫似的慵懒伸手,懒洋洋地回话:“嗯……惠姨,这就起来了……”   那个时候的她总以为世界会一直如此静好。天塌下来也不怕,父亲总会替她挡着的。可是……可是才一恍惚……   这恍惚其实并不长久,才不过四年光景而已。可是这个世界早已经天翻地覆了——惠姨自从父亲被扣押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她不是没有恨过,只是……只是后来连恨的力气也没有了。连她一直深爱的叶英章,原来也只是对她“逢场作戏”而已,为的是将她父亲送入监狱。她那个时候,浑浑噩噩的,活死人一般,连怎么出庭,怎么被判入狱的都不知道。   大约是哀莫大于心死吧。她甚至数度呆呆地望着监狱里白白的一堵墙壁,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一头撞上去会如何!   惠姨只是父亲的一个情妇而已,在许家多年,对她亦不错,亦母亦姐的,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不过如此,何况是没有半点法律约束的惠姨呢!   许连臻蹭着柔软的枕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又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就是懒懒地不肯起来。   有个声音柔缓地在房间里低沉地响了起来,似风吹过湖面,荡起无数的涟漪:“是该起来了,都睡了一天了。”   她蓦然转头,他居然还在窗前的沙发前。穿了件休闲款式的白衬衫,闲闲地将袖子挽起,因逆着阳光,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无数的金黄光束里,懒洋洋的性感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他起身走近,她忽地发现他手臂上那个让人无法忽略的齿印。她抬头,迎上了子夜一般的双眸,宛如一池不见底的深潭。   偌大的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只有他们四人。才一入座,蒋正璇已经瞧见她哥手腕上头的深深的牙印,她贼兮兮地笑:“大哥,你是不是欺负人了?”   只听“叮”一声极清晰的声响传来,身边的那个人将餐刀划在了骨瓷盘上。蒋正楠只微微抬头斜睨了许连臻一眼,姿态优雅地继续享用他的牛排。   那弯月形的齿印,血痕嫣红,一看就知道是刚被咬了不久。叶英章怔了怔,垂下了眼。   蒋正楠含笑着将头转了过来,手轻动,撩起了她垂在颈边的长发,声音极柔:“还疼吗?”她雪白如玉的脖子上赫然有着深浅不一的痕迹,好似紫红的烙印般,霸道地烙在白皙的肌肤上,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这是他刻意留下的,证明她是他的所有物。蒋正楠满意至极,不知不觉居然怔了起来。   他绝对是故意的。许连臻尴尬着红着脸,伸手捂住了脖子,窘迫至极,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   可下一秒,她居然看见蒋正楠的头一点一点地凑了过来,她身子一颤,有一跃而起的冲动,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能做,只是眼睁争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他湿软的唇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轻轻触碰一下。   蒋正璇“哎呀”一声,赫然道:“大哥,你们不该这样的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啊?”转头望着叶英章,皱着鼻子,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走,英章,我们端着盘子出去吃去。”   她自然是说说而已。抬头见他哥还搂着许连臻不放,嚷嚷着道:“哥,不准你欺负连臻。”蒋正楠瞧了她身边的叶英章,眸子轻轻一眯,坏坏地笑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的欺负呢?”   话语里的暗示估计现在这个世道连小学生都听得懂。蒋正璇也不例外,到底年纪小,脸皮薄,瞬间都红了起来,用手推了一下叶英章疲:“英章,去,跟哥换个位置,否则这晚饭我是吃不下去了!”   叶英章缓缓放下手里的刀叉,站了起来。蒋正楠斜了眼看了看叶英章,嘴角似笑非笑,手里却还搂着许连臻不放。两人像是对峙一般,最后还是蒋正璇站了起来,推着叶英章:“走,换位置去,否则这一顿我真的是吃不下了。”   把叶英章推到了蒋正楠身边,然后拖起蒋正楠的一只手:“哥,你就行行好,放过我,跟我一起坐吧。”   蒋正楠温柔地看了许连臻一眼,这才站了起来,走到桌子一侧,对着许连臻坐了下来。   叶英章一顿饭几乎动也没有怎么动。连臻就坐在他边上,触手可及之处。只要他的手肘微微一伸,似乎就可以碰到她了。   蒋正楠在对面,不时地抬头与她柔声说话,甚至还动手将她的盘子移了过去,替她将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蒋正璇大约是有些吃醋了,嘟着嘴道:“大哥,我是你妹妹耶!”蒋正楠头也未抬地道:“你要切牛排找你老公去,我只是你哥。”   蒋正璇不再言语。此种情况,叶英章就算再笨再傻,也只得把蒋正璇的瓷盘取了过来,慢慢地动手切着。   许连臻抬头,只见蒋正璇甜笑着凝视着叶英章,欢喜无限的样子,似乎世间除了叶英章再无旁人了。眸光一转,接到了蒋正楠灼灼的目光,她淡淡的垂下了眼帘,用叉子取过一块牛排,缓而慢地吃起来。牛排切得小小的,很容易入口。许久,她又叉了一块。   忽听蒋正璇声音响起,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地诧异万分:“大哥,你怎么现在吃这种全熟牛排了?”   蒋正璇自然疑惑惊讶,要知道,她这个大哥对吃那是一个考究,对口感那是绝对的讲究,也不理大哥扫过来的那一记清冷目光,径直笑嘻嘻地对连臻道:“连臻,以前哦,某人说过的,吃那种全熟牛排还不如去啃骨头呢!”   可他现在瓷盘里的牛排,居然是全熟的,已经带了些许的焦,完全不似他以往的鲜嫩多汁。   许连臻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chapter10 炫目的幻想   那样的笑,许连臻在那一瞬间似有了喝醉的感觉,晕眩昏沉……   蒋正璇在蒋正楠那里待了一个星期便回家了。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了许连臻,平日里头冷清惯了也就那样。可是蒋正璇住过一个星期之后,许连臻就觉得这种冷清有些难耐了。好在,学校的老师也恢复了正常上课,一个星期整整四天的教学。   这天蒋正楠回来极早,见车库停了一辆外面的车子,便想到今天是教学日。当时贺君跟他说她想继续学业的时候,他还以为她只是无聊想玩玩而已。可谁曾想到,她竟然认真无比,连晚上的时间都用来学习。说一点也不诧异,那也是假的。   知道她在书房上课,便在书房门口待了一会儿后才回房洗了澡。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下了楼,果然正好是她下课的时候。只听见一位男子的声音:“今天到这里。你自己动手画一幅设计图,风格不限,考试那天给我,这个占考试成绩的百分之四十。”   只听许连臻“嗯”了一声,道:“万老师,考试见。”那老师含笑道:“考试见。”说罢又补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就打我电话。”   许连臻打开书房门,想送万老师出门,才一抬头,便看见走廊里那个高大的身影。   蒋正楠打量了那万老师几眼,年纪不大,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便淡笑着伸出手:“万老师你好,我是蒋正楠。”   那万老师万方圆自然久闻蒋正楠的名字,大约从未想过是这般英俊的一个男子,不禁一愣。微愣后赶忙伸出手握住:“蒋先生,你好。”   蒋正楠一笑:“真是太麻烦你了,大老远的赶过来给她上课。”就算是微笑着,也是冷冷淡淡,隔着距离的那种客气矜持。万方圆忙道:“哪里,哪里,是我应该做的。”   也不知怎么的,万方圆总觉得眼前的这位蒋先生看他的目光隐隐有种敌意。他不禁想起学校里几个同仁之间流传的话语,他教许连臻很久了,见她清清纯纯的,对人极有礼貌,一副家教很好的淑女模样,一直觉得是同事们会错意了。   如今见蒋正楠瞧着她的眼光,分明是很不一样的,从自己这里轻轻扫过,最后灼灼地落在自己身边的许连臻身上。万方圆忙道:“蒋先生你忙,那我先回去了。”   许连臻看着万方圆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蒋正楠,转身回书房整理书本。蒋正楠手闲闲地插在口袋里,懒懒地问道:“什么时候考试?”   许连臻也不明白蒋正楠问她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道:“还有半个月,接下来都是复习时间。”蒋正楠“哦”了一声,再无下文。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书房的门上看她。   半晌,才又道:“我们晚上出去吃饭。”这句话既不是询问的语气也不是命令的语气,很家常的语气,所以让人怎么听就怎么怪。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又低又缓,耳朵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轻痒。许连臻的手一顿,才轻轻“嗯”了一声。   蒋正楠自己开的车,在洛海的老城区的某条小路边停了车。下了车后,又带她七拐八拐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外头是老旧的20世纪80年代的房子,推门而进的时候,里头却是很舒服的简欧式装修风格。   坐下后有人进来,微笑着问了句:“你朋友有什么忌口的吗?”蒋正楠将目光落在了许连臻身上,许连臻摇了摇头。那人打响了手指,说了句“BINGO.这个不错。”蒋正楠闻言后将视线转向了许连臻,见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便只笑了笑,开始泡自己手里的功夫茶。   那人出去后,蒋正楠好像解释一般地说道:“来这里不用点菜。上什么随老板高兴。但是这里的菜,每个都好吃得可以让你将筷子吞下去。”   果然,真的不用点菜,不过片刻,一个一个的菜便热气腾腾地上来了。虾子是最普通的白灼,配了精致玲珑的几个小罐子,分别是姜末、醋、酱油等物,无一不是小小巧巧的一份。   蒋正楠取过她的小碟子,亲自动手替她加了醋和姜末。蒋正楠夹了几个给她:“这些个虾是正宗野生的,外头很难吃到。”   入口之后,果然是鲜甜有Q劲。许连臻其实是喜欢吃虾子的,但总是嫌吃虾子剥壳麻烦。吃了两个后,便放了筷子。   蒋正楠问道:“怎么不吃了?”许连臻嘴角一挽:“虾子是好,可是剥起壳来麻烦。”蒋正楠一听,有些忍俊不禁,轻声说了一句:“喜欢吃的东西很少有人嫌麻烦的,也就你不识货。”   说话间,侍应生又端了一道热气腾腾的的鱼,正是许连臻喜欢的做法。蒋正楠伸出筷子,很自然地夹了一筷,放到了连臻的碗里。   竟是一小块鱼脸肉。许连臻愣愣地瞧着那块小小的鱼肉,忽觉心脏微微战栗。没有人知道,他更不会知道,父亲从小便是将鱼脸肉夹给她吃的。   父亲许牟坤在她小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乖囡囡,鱼身上最好的便是鱼脸肉。因为你是爸爸最宝贝的宝贝,所以爸爸把鱼脸肉夹给你。来……乖乖地吃饭哦。”   大约是忆起了父亲,许连臻只觉得眼眶酸涩。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第二个人将鱼脸肉夹给她,而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蒋正楠。   她缓缓抬眼,蒋正楠正侧头凝望着她,嘴角笑意隐约:“怎么了,你不喜欢吃鱼吗?整条鱼身上也就这个部位的肉是最鲜最嫩的。”   许连臻望着他嘴角的那一抹浅浅笑意,忽觉得心跳微微加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低头将鱼肉送进了嘴里,只觉得鱼肉可口无比。   蒋正楠微微一笑,取过了虾子,一个一个地剥好壳放在白碟上。很快的,便剥了一大碟子。用湿巾擦干净了手,便将碟子推到许连臻面前:“吃吧。”   许连臻愣愣地瞧着碟子,无法反应。   抬眼,只见蒋正楠望着她微笑,眼底深处俱是一片深深的笑意:“怎么了?”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蒋正楠又让贺君来接她。   贺君把她放在时光咖啡店门口,只说了一句:“许小姐,蒋先生让你在里头等他。”许连臻略感诧异,这晨光不过是下午三点多,不正是上班时间吗?蒋正楠怎么会有时间呢?   但她知道不该问的永远不要去多问,便点了点头,推门下车。   这条老街上,两边都是历史悠久的梧桐。抬头,冬日的阳光正从树叶枝杈间一丝一丝地透下来,澄净透明。枯黄的梧桐叶打着圈圈,徐徐落下,铺散在整个路面。一脚踩上去,每一步都发出脆脆的声响。   许连臻也不赶时间,就静静地站在斑驳的阳光下,抬头望着淡蓝的天空。许久之后,她转身推门进了咖啡小店。   浓浓的咖啡味,还有现烤蛋糕的香甜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她喜欢的气息。   许连臻给自己点了份香草拿铁。她用指尖摩挲着杯沿。自己那么的喜欢咖啡,喜欢咖啡什么呢?为什么喜欢呢?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只知道的是每次看到一捧一捧的热气从咖啡杯里如花香般的散发开来,心里便会有幸福、安稳之感,仿佛拥有全世界一般的满足。   如今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可是每当捧着咖啡,闻着咖啡特有的醇香,她还是会涌起浓浓的满足喜悦。   记得从监狱出来后,第一次奢侈地去喝咖啡的时候,是在酒店做服务生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第二天。她坐在咖啡小店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雨天,嗅着香气,许久才轻啜了一口,然后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怕别人瞧见,索性就趴在桌上,无声抽泣。   她一直记得那天她哭得昏天黑地,就算再怎么想掩饰,但咖啡店的服务生还是注意到了,后来在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悄悄地重新帮她换了杯热气蒸腾的热咖啡。   窗外,有一辆黑色的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蒋正楠站在马路的一端,远远地就瞧见玻璃窗里许连臻双手捧着咖啡杯的画面。这样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点点,他驻足了许久,这才穿过了马路。   许连臻放下咖啡杯抬头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蒋正楠推门而进。驼色的风衣,腰带散散地垂着,越发衬托得他身段挺拔修长。他也没有四下张望,径直地朝她而来,脚步缓慢有力。   蒋正楠在她对面入座,便有一个服务生过来。那服务生大约是兼职的大学生,眉目秀美,端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将水杯和点单放到蒋正楠面前,又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脸,霍地就脸红了起来。   开口说话的时候连声音也变得低软甜嚅:“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蒋正楠的眼神只扫了一眼点单本,也没有打开,简洁有力地道:“蓝山,再来一份蓝莓乳酪。”   很快的,蒋正楠的咖啡和蛋糕便端了上来。许连臻不经意抬眼,只见那漂亮的服务生微笑地望着自己对面的这个人,眼神明媚光鲜:“先生,请趁热喝,可以续杯。”   蒋正楠简单地说了一声:“谢谢。”扫到许连臻望着他的目光,一直紧抿着的嘴角不由得上勾。将蛋糕轻轻地推到许连臻面前,自己则自顾自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蓝莓蛋糕上有一层红色的果酱,点缀了绿色清新的薄荷叶和咖啡屑,极是诱人。许连臻望了许久,也没有动小勺子。   蒋正楠不动声色道:“不喜欢吃吗?”只见对面的许连臻猛地抬头,与他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下一瞬,那黑玉般的眸子已经反射性地移开视线。   许连臻捏着银小勺,又顿了顿,方取了一勺,尝了一口。绵密的口感加上蓝莓特有的味道,唇齿留香。   蒋正楠悠闲地品着咖啡,整个空间里只有宛转悠扬的蓝调音乐。最后,许连臻在不知不觉间,将蛋糕吃了个精光。   那个冬日的温暖午后,两人在小小的咖啡店消磨了一个下午,没有什么话语,只有咖啡喝音乐为伴。   一直待到了很晚,蒋正楠与她才结账离开,去吃晚餐。   服务生在倒酒的时候,蒋正楠忽然道:“OK了。”许连臻看到大大的酒杯里浅浅的一层紫红色液体。   “先吃点前菜,垫垫胃,再喝酒。”许连臻点了点头。   通透的落地窗外是洛海的无敌海景。夜晚的餐厅灯光幽暗,每桌上都有个银制烛台,点上了忽明忽暗的蜡烛。偶尔抬头,还可以瞧见不远处岛屿上的灯火,犹如点点星辰,清亮皎洁。   吃到一半,有人风流倜傥地举着杯酒过来,拉了椅子在许连臻身边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蒋正楠,难得嘛,你居然也在这里。”   许连臻定睛一看,正是那位楚随风先生。这么远的距离,这么暗的厅内,这位楚先生居然可以看到他们,许连臻倒也真有几分佩服。   此刻这位楚先生却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来回地从蒋正楠身上移到她身上,表情戏谑。蒋正楠的回应则是双手环抱,斜睨着楚随风,含笑不语。   楚随风也不是傻子,忙嘻嘻一笑,道:“我这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许小姐,我们也见了几次,第一次的时候多有得罪,我就把这杯酒喝了,向你赔罪,怎么样?”   还不等许连臻说话,楚随风已经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了。随后又倒了一杯酒,又往许连臻的杯子里加满了酒,才朝许连臻道:“这第二杯。我敬你。”   蒋正楠嘴角的弧度一僵,抬眉,不冷不热地道:“楚随风……”   楚随风锤了一下蒋正楠的肩膀:“喝了这杯酒走,怎么,你心疼啊?只知道护犊子。”蒋正楠松开了环抱着的手臂,不疾不徐地望着楚随风,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上轻扣。   楚随风伸手将杯子与许连臻的一碰:“我喝掉,你就半杯吧。怎么样,公平吧!”许连臻眼睁睁地瞧着那楚先生又一干而尽,她偷瞧了蒋正楠一眼,只见蒋正楠的眉头轻皱,隐隐不快。不得已,许连臻只好端起了杯子饮了好几口,也不知道有 没有半杯了,瞧了楚随风,人家什么也没表示,她又喝了一大口后,这才放下。   楚随风见蒋正楠的神色隐忍,眉目间的不耐烦已经十分明显,也知道不好再继续下去了,忙说道:“你们慢慢用,难得今天这么有缘,今晚的开销都算我的。”   话音才落,只听蒋正楠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我还没穷到这种程度,谢谢楚大少了。   楚随风自然知道走为上策,朝许连臻眨了眨眼,含笑道:“我先回去陪我宝贝了,你们慢用!”然后,与来时一样,潇洒而去。   许连臻望着大大的高脚杯里的红酒,她蹙着眉头真想捂脸,她居然喝了大半杯。而她就吃了点前菜,连主菜也还没动。   后来酒劲上来,只知道甜品是提拉米苏。她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什么印象也没有。   蒋正楠扶着她到了车子里。司机老早候着了,一等他们进来,便发动了车子,稳稳地出发了。   一丝风从微敞的车窗外呼呼地吹进来,她的头歪靠在他右侧肩膀上,发丝拂动,一丝丝地打在他脸上。发香细细,钻入鼻腔,沁凉而美好,仿佛是夏日里夜来香的味道。他明明一直用与她一样的洗发水,怎么就是没有这种香味呢?   她睡得正香,呼吸轻幽而缓长,浑然不觉已经到家了。蒋正楠抬了左手,将她轻垂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她的耳型极美,耳垂圆润,白皙可爱。指尖触摸,果然跟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一般,又软又温。   这个夜晚,屋里只有低低流淌的轻缓音乐。蒋正楠就这般坐着,怕惊醒她,不敢稍动分毫。   一直到很久以后,蒋正楠忽然觉得自己犯傻了,她是醉迷糊了,又不是普通的睡着。于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上楼回房。   在浴缸里放好了水,又抱她去洗澡。一直到温水里,她才有点反应般地睁了睁眼,茫然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无更用力地闭了闭。   蒋正楠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她第一次到他这里的那一晚,她也是这般的喝醉了。在浴室里,她浅浅地唤叶英章的名字。他那个时候怒气上涌,便……   现在想来,那是他蒋正楠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的伺候一个人。如今,这样的事情,都已经不知道几次了,都是为了她。   最后,还帮她吹头发。她的发丝极好,乌黑发亮,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又软又滑。   蒋正楠一边帮她吹头发,一边在想,其实她长得也就这样,不难看就是了。皮肤倒算是不错的,真真担得上“素肌如雪”这四个字。上上下下另外一个可取的地方大约就是那对黑曜石的眼睛,一直到现在,他每次对上的时候,心里都有震动的感觉,只觉得晶莹清亮,盈盈脉脉间,仿佛所有的星光都汇聚到了里头。   半晌,他放下吹风机,刚想起身,忽地,一只柔软的小手探了过来抓住了衬衫下摆。   蒋正楠换转头,她依旧闭眼沉睡,醉得毫无知觉。他伸手,反握住她的手,白白的,柔柔小小的一团。他想不着痕迹地扯出衣服,却听许连臻喃喃道:“爸……不要走……”   许连臻醉迷糊了,但隐约还是知道有个人在自己身边,细心妥帖地照顾自己,让她温暖安详,不见忧伤……这样的人,世界上也只有她爸爸……许牟坤了。   蒋正楠一顿,定定地凝望着她。只见许连臻眉头轻蹙,似在噩梦里一般:“爸爸……爸爸……”   蒋正楠俯下身,轻拍着她的脸道:“连臻……连臻……”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他如此的叫出来,连自己都诧异竟会如此顺口。   许连臻茫茫然然地抬眼,呆呆滞滞地瞧了他半天,忽地朝他凝眸一笑,宛如夜昙盛开,满眼惊艳。可下一刻她却又缓缓闭上了眼。   蒋正楠被她的笑容一震,心里生出了幽微的异样,凑到她耳边,似命令似诱哄的道:“说,我是谁?”   许连臻掀了掀眼皮,又再度合上。   蒋正楠望着她的侧脸,心头微动,就怕她吐出他不想听到的字眼。他慢慢俯低了下去,含住了她的耳垂:“嗯……我是谁?”   许连臻隐约只觉得有人在跟她说话,炙热的呼吸撩拨她敏感的耳畔,可是不知在说什么,她努力捕捉,传入她耳中的却只是茫然一片。   下颚被人轻轻握住了,下一秒,好像有什么东西探了进来,带着湿软的凉意。她本来就觉得口干,此刻便下意识地张口,舌尖与某个软湿灵巧地东西相互纠缠,吮吸了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解渴,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热了起来……   她在昏昏沉沉中,只觉得他从未有过的细致,一寸寸地向下,轻抚撩拨,令她发出猫咪般的呜咽之声……他进入了她,不过片刻,她便无法自已的被他带到了极致,然后又被他拽回了那无边无际的沉沦之地,再一点点地攀升至顶端……   可那一刻他偏偏停了下来,俯在她头上,全然不顾她的战栗摇头,低沉沙哑地问她:“说,我是谁?”   她无奈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可他不管不顾,执意要她的答案……最后她呜呜咽咽地唤他的名字:“蒋正楠……嗯……蒋正楠。”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下午,是许连臻雷打不动去看父亲的日子。父亲不想她去见他,那么她就偷偷地去,不让父亲知道。每个月能这么远远地看着父亲,知道他一切都好,那么她便一切也都好。   是的,只要父亲一切安好,她便一切都好。   一开始的时候,都由贺君陪同她去的。后来,她熟了,再加上贺君也实在太忙了。所以渐渐的,贺君也就只安排司机送她过去。   这日,许连臻一上车便怔住了。来接她的车里,蒋正楠居然也在,大大咧咧地坐在后面。她也不便多问什么,以为他有其他的事情。   可是车子一路驶去,越来越荒凉,而他端坐着一动不动。一直到监狱大门口,临下车的时候,许连臻不由得抬头,诧异地看了蒋正楠一眼。而他也静静地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许连臻的手搭在车门上,只见蒋正楠一把推开了自己那侧的车门,出了车子。那一瞬,她听到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还不下车?”   许连臻石化般地僵在车子后座,犹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要陪她一起去吗?   这些日子以来,蒋正楠对她似乎正一点一滴地在改变。她也不明白两人之间是怎么了,但是那种改变她就是想忽视也忽视不了。最近,他频繁地带她外出,总喜欢带她去各种咖啡店,带着她去各式餐厅吃饭。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转变都开始于她被绑架的事情之后。她说不出什么感觉,隐约莫名地害怕,大约知道,这样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回应他那句话,他又重复了一遍:“还不走?”   许连臻终于一点点地转身,她瞧见那双黑夜一般的眼睛,他那般地凝望着,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照例是安排在二楼最接近活动范围的一间房间,由于蒋正楠一起过来的关系,那位姜监狱长亲自过来陪着。许连臻转交了一些东西给相关人员后,便等着父亲出来运动。蒋正楠陪了她一会儿,便与姜监狱长出去了,留她一个人独处。   许连臻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父亲不时地抬腿伸腰,好像消瘦了不少,但动作还是很灵敏的。什么都好,只是父亲不想见她。   蒋正楠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默默地依在窗户边,神情哀伤。   “要不,让姜监狱长安排一下,让你们见一下?”   许连臻咬着下唇,默默摇了摇头。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道:“我爸爸他从来都说话算话。他那次说以后不想再见我,就真的不会再见我了。他不想我来看他,那我就偷偷地来,永远不让他知道。”   当初被关押的时候,她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就成了特大犯罪的走私犯呢?可是当她联系从小到大很多事情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这是真的。过往的种种疑惑不解之处,如今串在一起,全都对应了起来。   怪不得自己高中还未毕业,父亲就要安排自己出去。可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签证却出了问题,后来没办法,拖啊拖的,她就考进了五福大学。   她被关押的时候不是没有怨过父亲的。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是个走私犯?为什么他要一直瞒着她?可是当她在法庭上看到一夜白头的父亲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怨过 。父亲再怎么错,再怎么不对,他永远是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是他为她撑出了一片天空,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到现在。   这些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他解释。她的话里像带了悲伤的尾音,拖曳在空气中。蒋正楠望着她纤细柔美的侧影,他有种呵护她入怀、永远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的冲动。   许久之后,许连臻眼睁睁地看见父亲消失在铁门之后。她转身,而他正安然地凝望着她。他的笑容仿佛一池温泉:“我们回去吧,下次再来。”   许连臻也不明白蒋正楠是怎么了,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蒋正楠对她的一些事情,令她有种被宠爱的错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错觉越来越强烈。   蒋正楠喜欢带着她出来,比如现在,带着她与一群发小吃饭。里头有她见过的那位楚随风,还有冷面冷脸、霸气隐隐的那个叫聂重之的,还有……其实那个时候许连臻是不知道的,那场饭局是楚随风特地为她安排的。   楚随风原本似笑非笑地要坐在她身边。刚坐下来,蒋正楠就拉她起身,与她换了个位置。楚随风瞧见了,望着许连臻只是笑,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容古怪得让许连臻的汗毛根根倒竖了起来。而蒋正楠则瞥了楚随风一眼,对她说了句:“不必理他!”   服务生在给许连臻倒酒的时候,蒋正楠淡淡地开口道:“不用给她倒,她不会喝酒。”刚说好,就听见身边的楚随风话音响起:“不是吧!我……”   楚随风的话才出口,便接到蒋正楠一记冷冷的警告眼神,他不由得觉得好笑,难得碰到蒋正楠这般护犊子的样子,每次都是对着这个女人。看来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看好戏了。   便赶忙转口道:“呃……我觉得啊,许小姐不会喝酒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今天就这么喝,自己带来的自己负责,如果实在不会喝,就每个人自己负责喝掉就成了。”   聂重之眉头一挑,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路周易等人自然也瞧出了楚随风的用意。   蒋正楠斜睨了楚随风一眼,视线一转,又落在了身边的那个人上,轻轻一笑:“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聂重之几个都知道楚随风平日里的酒量是怎么也不如蒋正楠的,但那小子估计平日里就对蒋正楠存了相当大的意见,所以今天铆足了劲,不止自己敬还一个劲儿地带头敬酒,一副不把蒋正楠灌醉誓不罢休的样子。   蒋正楠自然也意识到了,等去聂重之的俱乐部的时候,楚随风依旧不依不饶:“蒋正楠,我又不是敬你。”嘻嘻一笑,朝许连臻道,“美女,我敬你。”   许连臻自然知道楚随风在刻意与蒋正楠闹着玩,她乌黑的眸子有些无措的瞥上了蒋正楠。旁人都闲闲地坐着,看戏般地瞧着蒋正楠几人。   蒋正楠挑了挑眉,一声不吭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口喝掉。楚随风轻拍手掌,笑道:“好酒量,好酒量。”眸光向四周的人扫了一圈,“难得今天蒋大少这么开怀畅饮,你们也好意思在那里喝闷酒。”   路周易自然打蛇随棍上,放了搂在怀里的美女,趁机道:“那怎么少得了兄弟我啊。”一边说,一边探手与蒋正楠的酒杯相碰。   聂重之忍笑忍得简直快憋出内伤了,知道这几个人今日在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也顺带着测试蒋正楠的真正酒量。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他也不得不顺应了一下民意,向蒋正楠举杯。   蒋正楠双眸微眯,不咸不淡地环视了众人一眼,大家自然接收到他目光里的警告:“我记住了。”但都玩到这种地步了,再收手的话,也太半途而废了。   这样的围攻下,蒋正楠最后自然是喝醉了。许连臻见他不停地去洗手间,又瞧了兴致高昂的另外几人,低声劝道:“不要喝了……”   蒋正楠慢慢地转过头,目光微闪,声音低沉:“为什么?”许连臻怔在那里,半晌才有些语无伦次地道:“那个……那个喝醉了……会很难受……”   蒋正楠望着她忽地一笑,那样的笑,许连臻在那一瞬间似有了种喝醉的感觉,晕眩昏沉。蒋正楠把头低了下来,目光有些炽热:“你不想我喝醉?嗯?!”那个“嗯”字低低的从鼻腔发出,不知道怎么的,就像一把小而柔软的刷子在许连臻的心脏处刷过,颤颤的抖动。   这么多的人,许连臻觉得自己的脸颊慢慢热了起来,耳朵亦是,或许已经红得透明了,但她却入魔一般地点了点头。   蒋正楠的笑容更盛,搂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舌头打结一般道:“好,我们不喝了。”   楚随风等人见他今日表现确实可以,几乎烂醉如泥了,想拦也觉得好像自己过分了些,于是嘻嘻哈哈地又每人灌了他一杯,便放人了。   许连臻搀扶着快不省人事的他出了电梯,找到了车子,幸亏他醉归醉,倒是很配合。司机老申见状,赶忙下车过来帮忙。   总算是把他折腾进车子了,许连臻坐下来的时候,额头都已经冒汗了,蒋正楠的身子轻轻地斜倚了过来,靠在她肩膀上。他的身子极重,许连臻轻轻地推了推他,结果自然是如同蚍蜉撼大树,分毫不动。   搀扶着他到了房间,他径直地往床上一到。许连臻气喘吁吁地坐在床畔,目光落在蒋正楠身上。她从未这般放肆大胆地打量过他。如今这么近距离地审视,忽然觉得他的皮相真不错,高鼻剑眉薄唇,线条优美得无一不像是用刀刻成的一般。就算没有其他身外之物,也是一个可以让很多女孩子奋不顾身的人物。   她在床畔坐了很久,想不好到底要给他泡杯浓浓的醒酒茶呢,还是让他去洗澡,这酒味也实在太浓烈了。   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就让他这样睡吧。动手替他脱了鞋子,至于衬衫,想想也算了,便探手拉过铺叠在床尾的杯子,替他盖好。   蒋正楠其实也没有真正醉过去,在那群人面前,如果不暗暗保留几分,还不被他们给玩死。所以此刻虽然头脑昏沉,但自己在哪里、做什么,他脑中还是有几丝清醒的。许连臻俯身替他掖被子的时候,他只觉得身边淡香萦绕,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但是他就是想睁眼看看她。   许连臻原本正要转身去洗手间给他拧条热毛巾,只见他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如黑宝石般熠熠生辉。许连臻动作一滞,与他直直对视。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意,一点点的浓烈起来,双手一圈搂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一翻身,将她固定在身下。   他的脸在面前放大,放大,再放大……许连臻闭了眼。蒋正楠很慢很慢地俯了下去,现实轻柔地触碰她的唇,用舌尖一点点地描绘她的美好,诱她急促喘气……最后他终是忍不住,深深地吻了下去,与她唇齿纠缠……   室内光线靡靡,蒋正楠的唇一点点地往下移,不管不顾地在她身子里放纵,喃喃地唤她的名字:“连臻……连臻……我是谁?”   许连臻咬着下唇,拼命摇头想要躲避那种熟悉至极的欢愉。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最近老是喜欢这般对她,老是半强迫地哄她唤他的名字。蒋正楠恶意地停留,执意想要她的答案:“我是谁?”许连臻泪水晕染,纤细的肩膀不由自已地颤抖,终是吐出了他的名字:“蒋正楠。”   蒋正楠满意之极,低头与她呼吸交融:“我是蒋正楠,你又是谁?嗯。你又是谁?”许连臻难堪又愤恨地别过头,用脚蹬他。蒋正楠吃吃地笑:“你不说我就不动……”许连臻难堪愤愤地推着他,手脚并用,像是被惹毛的小猫。   蒋正楠亲吻着她的耳垂:“你是谁?”许连臻别无选择:“许连臻……我是许连臻。”他在上头深深地凝望着她,眸子幽亮如同冬日星光,双手与她相扣:“我是蒋正楠,你是许连臻。”   第二天,许连臻在温软舒适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的光景了。侧头,便是蒋正楠熟睡的脸庞。   她怔怔地望了许久,然后起身下楼去看许小白。他不喜欢小白到楼上,让人在楼下给小白弄了个窝。虽然小窝的位置有些太角落了,但那个紫色的窝确实可爱得紧。   吃过了早点,便抱着小白在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考试资料。身边摊开了一大堆书本资料:《艺术设计原理》、《设计素描》、《中外建筑史》……   冬日慵懒的光线下,人都是懒洋洋的,更不用说小白了,耷拉着眼皮,半睡半醒的。   有人来到了她身边,小白龇牙咧嘴地冲他“汪汪汪”地叫。许连臻忙着安抚小白:“小白,不许叫。”蒋正楠很不爽地眯眼盯着那条小狗,用眼神威胁:“你叫,你再叫就把你扔出去。”而小白的回应则又是数声的“汪汪汪”。   许连臻知道蒋正楠一直不喜欢小白,平日里都尽量离小白远远地,现在一人一狗如此对峙,倒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蒋正楠拉起了她:“吃饭去。”许连臻低声道:“我已经吃过了。”蒋正楠嘴角勾勒出淡淡地笑:“陪我一起吃。”说罢,拉起许连臻就走。   许连臻迫不得已,只好坐了下来,长长的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她只喝了几口汤。蒋正楠胃口极好,吃了整整两碗才放下筷子,道:“等考试结束,陪我去七岛。”   许连臻不由得愕然,带着惊讶抬起了头。蒋正楠的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什么。   这个冬日下去,许连臻终于在洛大结束了所有的考试。漫步在校园里,三三两两成堆的学生,相伴而行的男女学生情侣,只觉得满满都是年轻张扬的气息,迎面而来。相比五福大学,洛大风景更为宁静优美。 不过大学校园,类似的教学楼、宿舍楼、运动场,类似的场面,类似的场景,她自己说不出的感慨万分,不能自已的感伤。   有些东西过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就算她今天可以打扮得仿若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地在学校散步,可是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岁的许连臻了。   那种年轻飞扬、清澈通透、未经世事的一尘不染早已经离她远去了。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光景了。她趴在床上,只觉得头涨脑裂地累得慌,说不清道不明的累。被褥松软宜人,她渐渐地终是抵挡不住来袭的睡意。   似睡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光景。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回来了,喊她起床。   许连臻连手指也不想动,只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日月无光。翻了个身,嘟嚷道:“惠姨,人家不要吃饭啦。我要睡觉。”迷糊中又记挂着小白,便又口吃不清地道:“惠姨,小白今天要洗澡,你帮我给它洗澡吧。谢谢惠姨。”   蒋正楠坐在床畔,眼睁睁地看着许连臻无赖似的把被子拉到了头上,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怎么也不肯出来。有些目瞪口呆,又有些好笑,嘴角不知道怎么的就上扬了起来。   于是到了楼下,隔了老远,双手环抱在胸,远远地瞧着那只小小的咖啡色宠物狗。瞧了许久,蒋正楠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卷起了袖子,大掌一伸拎过那只小狗。   他调好了水温,将小狗轻轻地放进了大水盆,瞪着它喃喃自语:“小白,许小白……”小白朝他“汪汪”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应和还是挑衅。   蒋正楠嗤声道:“得瑟什么……听名字就知道你是什么了……还叫……”小白又冲他“汪汪”了两声,抖了抖身上的毛,似在抗议。   蒋正楠“阿嚏”一声,嫌恶地道:“不准动,再动……再动我就把你给绑了……”小白也瞪着他,与他对峙,冲着他不停地“汪汪汪”直叫。   蒋正楠真有想一把捏住它狗脖子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一直在心里劝自己道:“怎么能跟狗一般见识呢!”   在揉搓小狗毛发的时候,蒋正楠一边狂打喷嚏一边想,想不到他蒋正楠也有做狗保姆的这一天。如果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啊!   许连臻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一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了。定睛细看不由得一呆,小白“呼呼”地睡在床下的地板上。她不解地转头,看着身旁熟睡中的那个人,不觉有片刻的发愣,他不是最讨厌小白的吗?   考试后的第二天,便到了七岛市。蒋正楠大约公事繁忙,临走时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无聊的话,出去逛逛街。我让贺君给你安排车子。”   许连臻瞧着门轻轻关闭,片刻怔怔。到了窗边,正好看到蒋正楠上车的背影。因七岛的天气温暖,他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地白衬衫,清爽简洁。他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楼下抬头往上瞧了瞧,才钻进了车子。 公寓位于在20多层的顶楼,自然估计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许连臻的指尖缓缓地抚上额头,怔怔地站在窗边,抬头是碧蓝色的天空,像是大块大块的水晶,剔透晶莹,触手可及。云朵是一团一团的棉花,飘来荡去。   许连臻亲自整理了行李,把衣服一件件地往衣帽间挂好,整个公寓干净得像是样板房。许连臻打开了电视,一时间整点新闻的女主播声音清脆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索性回了房间,取了纸笔,开始画画……   笔落在纸上,如有意识一般,便是一个浅浅的轮廓。她添加了几笔,整个人忽然就愣住了,笔下的男子,丰神俊朗,不是蒋正楠是谁……   许连臻将纸张揉成了一团,往垃圾桶里头一扔,然后心烦意乱地起身去浴室……   第二天,实在是无聊,最后还是出去逛了半天。现在的城市,高楼大厦已经复制得大同小异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逛的,于是随便乘了一辆公交车,就在七岛市乱转。坐在车里,看着流动而过的城市风景,一幅幅巨大精美的广告画,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名……   蒋正楠早出晚归,显得很忙碌。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忙,蒋正楠都会接她出去一起吃晚饭。   这天晚上,两人用餐完毕刚从餐厅出来,正好迎面与刚下车的一群人相遇。前头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笑意隐隐地停顿了脚步,视线落在了蒋正楠握着她的手上。而那人身后的人群则纷纷向蒋正楠打招呼,里头竟然还有贺君:“蒋总。”   那人朝众人吩咐了一声:“你们先进去吧。”似笑非笑望着蒋正楠:“原来如此。这样的情况,我倒是能够体谅的。”   蒋正楠只淡淡一笑:“杜兄,我就不打扰大家的雅兴了。”杜维安拦住了他:“大家都忙了这么久,今天的庆功宴你不在可不像话!来,跟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蒋正楠转头望了一眼许连臻,这才点了头:“好吧。”   从两人的交谈中,许连臻这才知道,蒋正楠每次与她吃饭都是抽空的。   蒋正楠又一连忙了好几日,这天晚上,很突然地对她说:“你整理一下行李,明天我们去小岛玩。”许连臻有几分诧异,他这么忙,居然还有时间去度假。   从小到大,她唯一一次去岛上度假,也是跟他去的。   可是等许连臻从游艇上下来的时候,熟悉的小岛风景,不禁让她惊讶地抬头:“是这里。”蒋正楠含笑着伸手牵她下船:“喜欢吗?”   碧空如洗,日光照耀,浮云飘摇,还有微风缭绕。大约只有傻子才会不喜欢。   许连臻诚实地点了点头,任他牵着她的手。   上次来的时候不过两天,所以都没有好好逛过这个小岛,也不知道这次会在这里住几天。   早就有车子在等两人了,见了游艇靠岸,几个人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叫了一声:“蒋先生。”又迎了蒋正楠上车,将两人送到了木屋区。一直到两人所住的木屋停下车,许连臻发现这栋木屋也还是原来两人一起住过的那栋。转头望向蒋正楠,他只是微笑不语。   许连臻推开门,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隐隐有种时光倒流之感。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蒋正楠在边上,他握着她的手。   整顿好了一切,蒋正楠便开了游艇带她去海钓。海面平稳,颠簸不大。   许连臻钓鱼倒是不会,但从小陪父亲许牟坤钓鱼,所以陪钓经验还是丰富的。便拿了一本书,戴了大大的草帽,坐在边上陪蒋正楠。海风吹来,热热的,带了太阳的温度。   许连臻嘴角含笑,翻开了书页。   蒋正楠不时偏头看她。她轻含笑意的表情,她这样地伴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温暖的缘故,心里也涨得满满的。让他觉得,这天地之间,他几乎已经别无他求。   许连臻才翻了几页,便听见蒋正楠道:“快看……”许连臻抬眼,之间鱼线上的浮漂不停在颤动,许连臻一喜,搁了手里的书,雀跃起身:“有鱼……”   蒋正楠缓缓把鱼线收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出现在了许连臻面前。许连臻探手便从钩子上取鱼,蒋正楠叮嘱道:“当心手,我来……”   被他握着的地方似有电流丝丝地通过,许连臻心头不明所以的一动。抬眼,只见蒋正楠凝望着她:“怎么样?我海钓的水平还不错吧。”   许连臻一笑,抚着方才手指的触碰之地,有些浅浅地发愣。这到底是怎么了?   晚上依旧是在草坪上用餐,星光点点是最好的佐餐佳品。因为下午海钓的收获颇丰,所以餐盘里都是两人的成果。   蒋正楠吃到一半,含笑着跟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后片刻,不知道怎么的,草坪上所有的露天灯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唯有星辰寂寥。   下一个瞬间,空气里有人在轻轻地哼唱生日快乐歌。许连臻怔在了椅子上,缓缓地抬头,不远处,蒋正楠推了蛋糕缓缓过来。   四下黑暗如漆,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光华灿烂,还有他的笑,像是无数的星辰下坠,碎了一地光辉。   他望进了她的眼,微笑着说:“生日快乐。”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许连臻只觉得眼里不能自已的酸意弥漫。   她凝望着诱人的蛋糕,有些恍惚,她已经多久没有过生日了?她以前跟每一个女孩子一样,喜欢各种精致小巧的甜品,喜欢品尝各种蛋糕。但是从里头出来后,却在没有在生日那天吃过蛋糕了。   她永远记得她父亲被抓的那天,其实也是她被抓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与叶英章约好了那天去博物馆看文物展出,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犹记得那天,父亲按往年一样,一早起来给她煮糖心鸡蛋。小的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会早早地起来给她煮两个糖心鸡蛋,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以至于到了某天,她看到糖心鸡蛋都不敢吃了,因为吃怕了。后来她大了,父亲也忙了,所以就改成了每年她生日那天,父亲下厨给她煮糖心鸡蛋。   那一天早上,她一边吃了父亲做的糖心鸡蛋,一边还不知福地跟父亲抱怨:“爸,以后不要再给我煮啦!”父亲许牟坤含笑不语,只是用手揉着她的头顶,像她小时候一样。半天才道:“等你以后出嫁了,爸爸就不煮了。以后让你老公煮给你吃。”   可就那么大半天的光景,父女两人却被双双关在了监狱之中。她当初那般的怨叶英章、恨叶英章,最重要的原因是除了因为他欺骗了自己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狠心。他一再地说,他爱她,就连后来相遇,他也一再的强调。   可是她却再也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若叶英章他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话,怎么会在她的生日,亲手送她进监狱呢!   所有的往事都定格在她21岁生日那一天,她失去了一切。   后来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如今蒋正楠简简单单地四个字,现实与过往,都在这一刻被联结。   喉咙异样的干涩,许连臻哑哑地开口:“谢谢。”甫一出口,一股酸意便直冲鼻尖。   隔着蜡烛的火光,她望进了蒋正楠墨玉般发亮的眸子。他正凝望着她微笑,眉眼舒展,英俊难言。这样的光景,这样的微笑,仿佛身边再无旁人,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而已。   饭后,他拖着她的手,侧头微笑:“难得这么好的星光,你说做什么好呢?要不要去海边散步?”许连臻望着他,他的视线温暖,不染尘埃。   不知道为何,她只觉得心情别样,好像花蜜渗到了唇齿间,清清地一片沁甜。于是她眼底有淡淡地笑意浮动,像是花蕾在氧气中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蒋正楠知道她同意了,他拉起她的手,在月光下跑动。   许连臻轻轻唤他:“不要这么快,我跟不上……”   淡淡的月光下,两个人就像剪纸下的人影,如梦幻泡影。   蒋正楠将自己的鞋子脱掉,又弯下腰帮她拖鞋。手被他牢牢地握着,许连臻赤足踩在了沙滩上,细细小小的沙粒钻进了脚趾间,痒痒麻麻的,抬头是蒋正楠微笑的俊脸,轮廓清晰,眼目深邃。   海浪不停地冲刷上来,清清凉凉的,一遍又一遍。   他用脚在沙上写字,写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和她做所有情侣之间做的事情,可是两人偏偏不是情侣!   后来关于那两日的记忆,许连臻都觉得模糊恍然。好似天空里灿烂的烟花,大朵大朵的绚烂。伸手想要抓住,却只剩一手的余烬,除了空气,别无痕迹。   她只知道,那是这些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两天。   这辈子除了父亲,再没有别人对她这般的体贴温柔,让她如此简单自在。   可是她总是暗暗告诉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演戏。有时候她也会迷茫,会隐约的不懂,叶英章他们也不在这里,他表演给谁看啊。   许连臻隐隐觉得,他与她,正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未知方向发展。她莫名害怕,惶恐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那个结果会比当初遇见叶英章更惨。   chapter11 无声的掩藏   喜欢与不喜欢,喜欢谁与不喜欢谁,如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蒋正璇回到家的时候,兰姨迎了上来开门,替她脱厚重的外套。蒋正璇问道:“兰姨,我妈呢?”   兰姨笑吟吟地将嘴一努:“在客厅喝茶呢。梁夫人来了。”   梁夫人是洛海有名的梁氏基金会的负责人,与蒋母陆歌卿是姑表之亲,素来走动频繁。蒋正璇听了便道:“那我去和表姨打声招呼。”   轻敲花厅的玻璃门,已见母亲陆歌卿和梁夫人笑意盈人地抬头。蒋正璇推门而进,朝梁夫人娇笑撒娇:“表姨。”   梁夫人亲亲热热地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含笑道:“我有几个月没见到璇璇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又抬头朝陆歌卿道:“我啊,等着喝璇璇的喜酒呢。好日子定下没有?到时候可不要把我给忘了哦。”   陆歌卿与她自然也不客气,笑道:“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你啊!正商量着呢,有几个日子在选,只是还没有具体定下来。”蒋正璇到底年纪轻,不好意思了起来,撒娇道:“妈,表姨……”   梁夫人瞧了甜美可人的蒋正璇,笑道:“璇璇,这有什么害羞的,想当年你妈在你的岁数都已经生了你哥了……”说着说着,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说吧,生女儿好啊,一个女儿就是一件贴心小棉袄。你看我们家的那两个小子,猴年马月能定下来啊!”   说起这个,陆歌卿也是一肚子的话:“你急什么,你的那两个儿子都还没到三十呢,你瞧我们家正楠……跟他一般大的,很多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了……你看看他……”   梁夫人道:“我刚刚跟你说的那几家的小姐,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跟我们正楠倒也相配。也不怕你笑话,本来我还舍不得介绍呢,想留着自用。可是我那两个儿子,一相亲,每次都自动消失,害我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那两个表侄子放女方鸽子的事情,在她们这个圈子里早不是什么秘密了。陆歌卿也听她提过多次,此刻也只好拿话宽慰她:“算了,他们还小,等过几年你再急吧。说不定啊,明年都已经让你抱孙子了呢。”   女人呢,无论什么年纪都是八卦的。于是说着说着,又提起了前不久结婚又离婚的易家。   蒋正璇在边上听两人闲聊也觉得无趣,便帮两人重新斟了茶水,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出来。   梁夫人望着远去的蒋正璇,叹了口气:“叶家那孩子也是有福气的。你辛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就这么给他娶回去了……连我都不舍得……要不是咱们有血缘关系,我早就下手了……”   陆歌卿被说中了心事,越发觉得不舍了:“可不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唉……想想都心痛。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璇璇看中了,几千万个心甘情愿……我这个做妈妈的,只希望以后英章多疼疼她就好了……”   等蒋正璇再次下楼的时候,表姨梁夫人已经走了。而母亲陆歌卿戴了无框眼镜正在看照片。蒋正璇上去一瞧,照片上的女子或气质可人,或明艳照人,又或楚楚动人,反正都是一顶一的美女。   陆歌卿见她看得认真仔细,一脸慎重,人小鬼大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便问道:“觉得哪一个跟你大哥合适?”   蒋正璇抱着抱枕,做着鬼脸摇头啧道:“妈,你急什么呢!”说着,古怪精灵地凑近道:“告诉你哦,大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歌卿再好的修养也不免有气:“是啊,你哥不是没有女朋友,是有太多女朋友了。唉!真的是……你说吧,都玩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定下来了。”   蒋正璇嘻嘻一笑:“妈,现在这世道,哥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你就应该抚额庆幸了!嫂子的事情,他这个皇帝不急,倒是你急死了!”   陆歌卿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儿,对女儿说的那个喜欢男女的问题上,还未能反应过来。   蒋正璇贼兮兮地一笑,已经凑了过去,挽着母亲陆歌卿的手,道:“妈,我告诉你一件事哦,大哥真的有一个固定女朋友,在一起都有一年多了,两个人的感情好得很呢!”   陆歌卿狐疑地盯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固定女朋友?真的假的?”蒋正璇用力点头,以表示认真:“妈,我怎么可能骗你呢?而且这次我觉得是真的。你知道的,哥从来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所以这个一出现啊,我就知道不大一样……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哥这次看来真的很认真。”   陆歌卿还是不相信,“是吗?”蒋正璇:“妈,我难道还会骗你吗?”忽然想到一事,嘟嘴道:“妈,你知道吗,哥跟她一起住,居然还给她养了一条小狗……你说气人不气人,以前啊,我想养猫猫啊狗狗啊的,哥都不同意!”   陆歌卿惊讶地出声:“养小狗,正楠他不是会过敏吗?”蒋正璇一副“对啊,就是这样才奇怪啊”的样子,道:“所以我觉得不一样啊。而且啊,我也蛮喜欢连臻的,跟她处得越久,我就越喜欢她……她还……”   蒋正璇想说绑架的事情,但想起上次的事情大哥蒋正楠再三叮嘱过她不能让父母知道的,所以忙止了口。   好在陆歌卿心思也不在那个地方,所以也没听出什么不妥之处。顿了片刻,方半信半疑地问道:“她叫什么?”听女儿一个劲儿地称赞,陆歌卿倒是来了点劲,觉得可能不是假的。   蒋正璇道:“连臻,许连臻。妈,你也见过她的啊,不就是上次我订婚的时候,大哥带她一起出席的啊。”   陆歌卿自然记得那个女孩子,因为这是这几年来,蒋正楠第一次带女孩子出现在长辈都在的场合。长得清清雅雅、斯斯文文的,站在蒋正楠边上,容貌上看倒也蛮配的。   可是后来她旁敲侧击蒋正楠,但当时正楠明明告诉她,不过是一时玩玩的意思啊。想不到现在还在一起,如果真像璇璇说的一起都一年多了的话,难不成正楠也有跟人家结婚的意思?可为什么一直没带到他们两个老的面前呢?除非女方……   陆歌卿那一天晚上就直接打了电话给蒋兆国下面的秘书丁寸生:“小丁啊,你给我办件事……”   在W省范围内,丁寸生自然也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不过一天,关于许连臻的所有资料,包括在哪里出生,都已经详详细细地陈列在了陆歌卿面前。   陆歌卿一份一份地翻了下去,最后心都凉了下来。   从蒋家大宅的窗户望出去,天色发青,云翳厚重,一片阴冷。但蒋家大宅的花厅里,温度适宜。   陆歌卿一条黑白相间的安哥拉羊绒裙,披了一条灰色的披肩,闲闲地在花瓶里摆弄花枝,头也未抬地道:“正楠,你与她是不可能的。”   蒋正楠在沙发上,本还在想母亲是不是又要让他去相亲了。一听到这话,霍然抬头,依然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原来这便是今天叫他来吃饭的主因。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这次就糊涂了呢!”   蒋正楠淡淡开口道:“妈……”   陆歌卿转过身来,语气坚定,一副不容商量的摸样:“你听妈把话说完。   “正楠,你就璇璇这一个妹妹,难不成你想以后每天看见自己的老婆,就想到你妹夫不成。   “我知道,现在的时代跟我们以前大不一样。你妈我也不是老古董。但我倒是一直觉得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的‘门当户对’这句老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你妹妹以后若是找一个不如我们家的,就算我们没有看轻人家的意思,但说话行事都得分外的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得罪了人家长辈,以为我们瞧不起人家,让你妹妹难做人,让她过得不舒坦。这样的陪尽小心,我想想都累。   “虽然你妹妹和叶英章之间是有些问题,但我对叶英章总体还是满意的。毕竟两家人是这么多年了,在你爷爷那代就是世交了!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的。你妹妹以后嫁过去,叶家也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还有,妈这次也索性打开天窗跟你说亮话了,这次我跟你叶伯母通了电话,大家都把话说摊开来说了。你叶伯母告诉我她的病也是假的,为的就是让英章和你妹妹能早点结婚。所以,过两天,她和你叶伯父会亲自到洛海来跟我们提亲,结婚的日子就定在年底。   “正楠,你是我们两代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算妈对你未来的妻子再没有要求,但起码她也得身家清白,不落人口舌吧……你想想,你怎么对你爷爷交代!”   蒋正楠站在花厅的落地玻璃前,一直沉默。   外头开始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了清透的玻璃上,肆意地纵横蜿蜒。   “再说了,若是她知道你爸当年作为W省的副省长,当年她爸的案子是他亲笔批的、亲自指示的,或许连无期这个刑,你爸都有过指示。你认为,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你好好想想,妈不是在逼你。”陆歌卿的语气中自有一种坚持。“妈自问不是什么老古董,也希望你站在妈的角度考虑一下!”   “妈,你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觉得她不配当你的媳妇而已。”   陆歌卿抬头,脸色明显一愣,不敢置信:“这么说来,原来你还真的想过,甚至打算跟她结婚……”   蒋正楠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陆歌卿将手中的小花剪往花架上随手一扔,苦口婆心地道:“正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爸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蒋正楠的声音淡淡地想起:“你们自然不可能会答应。老头子还想着下一届呢?他怎么丢得起这个脸,恐怕连她在我身边,你们也是不能容忍的。”   陆歌卿不语。   “不过,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要的,没人能阻止,就跟我不想要的一样,谁也不能硬塞给我。”   蒋正楠起身,缓缓道:“妈,我等下还有一个会要开,就先走了。”   陆歌卿望着儿子远去的高大背影,一直僵站在花房里头。   好半晌,蒋正璇轻轻地推门进来:“妈,你跟大哥说什么呢,他好像脸色不对,连我叫他都不理我。”陆歌卿望着女儿,一时无言。半晌,才缓缓道:“没什么。”   蒋正璇过来揽住她的腰:“妈,是不是大哥惹你生气了?是不是为了大哥相亲的事情,妈,你就让大哥去吧,我看连臻真的不错,性子也好,长得也好看……你以前不是说过,只要大哥喜欢就行了吗?”   陆歌卿听着女儿清脆地叽叽喳喳地声音,心里又气又疼,这个傻女儿啊,还不知道这个许连臻和叶英章……唉……这么单纯,以后可怎么得了啊,只怕被卖了还在边上替人数钱呢!   是啊,她以前说过只要正楠喜欢就行,可再怎么样,那女孩子至少得身家清白吧!   唉!陆歌卿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女儿柔嫩的脸,喃喃道:“放心,妈知道怎么做!”   这日许连臻和蒋正璇约了一起做美容,顺带一起吃饭。   蒋正璇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连臻,下下个礼拜二是我哥的生日,你准备送他什么?”   许连臻的筷子一顿,抬眼望着蒋正璇,有些微愣。蒋正璇给她出主意:“你还没想好吗?要不送他一对袖扣?或者手表?反正刷他的卡就是了。”   许连臻自然不会跟她说自己原先根本不知道蒋正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要不,给我哥做爱心牛排啊?保证他开心得心花怒放。”   许连臻自然知道蒋正璇的爱心牛排很成功,但她和蒋正楠的情况完完全全的不适用。她只好微笑不语。   蒋正璇很认真地对她道:“连臻,你知道吗?我哥对你真的很好。虽然每个人恋爱的表达方式都不同,可是我觉得他对你的方式与别人不同。”   许连臻轻扯嘴角,尝到了舌尖的苦涩味道。蒋正璇的这番话,大概就是对她和蒋正楠的演技的最大赞赏吧。   只是……她偶尔也会微愣,现阶段他对她的演戏是不是太逼真了。蒋正楠眼里总是星光浮动,里头有一种东西令她正在慢慢沉溺。   蒋正璇见她不置可否地清淡模样,娇啧道:“连臻,人家说真的啦。”见许连臻依旧不语,蒋正璇倒起了几分怒其不争的味道,“连臻,我跟你说实话哦。我爸跟我妈等着我哥结婚都等得快成长颈鹿了,可是我哥依旧我行我素。所以呢,我们家的长辈们明的暗的都快急疯了……我爸爸本来还有两个弟弟的,可是后来都……唉……如今呢,他们就盼着我哥给他们生个孙子……要不,我看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就先斩后奏。我妈看在孙子的份上,呵呵……”   说罢,蒋正璇朝她眨了眨眼,许连臻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装作欣赏窗外流动的风景。蒋正璇以为她害羞,嘻嘻直笑。   蒋正璇笑道:“连臻,我呢,从小到大可都是一个人,所以啊,当然希望以后有人可以陪我……”见许连臻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便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跟你说另外一件事情……”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蒋正璇脸色忸怩,顿了顿才道:“连臻,我告诉你一个事,叶大哥……叶大哥跟我求婚了……”   那天,叶英章约她出去吃饭。两人在后来手牵手在海边栈道上逛,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那女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扎了两个小小的辫子,俏皮可爱。抱着一个篮子,清脆地对叶英章说:“大哥哥,给这位漂亮的姐姐买一朵玫瑰花吧,八元一朵。”   叶英章便取了几张一百出来,塞给了那个女孩子:“我都买了。”蒋正璇在边上,自然甜到了心里。   那个时候还是没有想到下一刻叶英章居然会抱着那一大束的玫瑰花向她跪了下来:“璇璇,嫁给我好不好?”   她当时不免吃惊地愣住了,但很快便狂喜地反应过来。她平素是最不喜欢大红色的玫瑰的,只觉得艳丽得俗气。可那个时候,只觉得欢喜无比。连看花,也觉得是那般的喜庆美丽。   许连臻怔了一怔,方郑重地含笑着抬头望着她,道:“恭喜你们。”   蒋正璇十分娇羞地接受了她的祝福。   许连臻问道:“婚礼日期定在什么时候?”   叶英章真的要跟蒋正璇结婚了。那么这件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呢?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呢?   回家的一路上,许连臻不断地在想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可是很奇怪的是,这个问题每每念及,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身体里涌上来。   蒋正楠这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推门进来,居然看到许连臻穿了一身家居服站在窗口发呆,似在等他回来一般。   蒋正楠心里不明所以的欢喜,放低了脚步,在后面一把拥住了她:“怎么还不睡?”   他特有的气息混合着酒气淡淡地浮在空气里,许连臻有片刻的失神。   她缓缓地道:“我有事情想问你。”蒋正楠轻吻了她的侧脸,轻“嗯”了一声:“什么?”   许连臻望着远处的路灯,星星寥寥地数点,像是盛开在黑暗里的寂寞花。莫名的,她就忆起了那个星光下的沙滩和沙滩下手牵手的那对人。   只是再怎么逃避,最后还是得面对的。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许连臻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对这蒋正楠:“我今天和璇璇一起吃饭。他说……叶英章跟她求婚了。”   蒋正楠倒没料到她说的竟是这个,脸色一僵,没有说话。他缓缓地放开了她。空气里原本有种撩人的亲昵,此刻却仿佛被东西覆盖住了一般,瞬间冰凉了下来。   许连臻定定地站着,凝视着他。从蒋正楠的角度只看到她精致清浅的侧脸线条。蒋正楠忽地勾起了嘴角,阴晴不定地笑了出来:“没错。你想问什么?”他不过也才知道这个消息而已。   蒋正楠不动声色地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语气却是极度地轻描淡写:“你是想知道他们结婚的具体日期,然后准备离开?”她就这般着急地,时刻不停地想着离开他吗?   这些日子,他对她的,难道她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蒋正楠的样子很奇怪,许连臻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很奇怪,茫然一片。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好似各自站成了雕像。房间里冰冷窒息。   蒋正楠猛地转身,甩门而出。   蒋正楠开了车子,一路飞奔去了聂重之的俱乐部。聂重之不在,底下负责的人忙将他迎进了他们这群人固定的豪华包房。   蒋正楠取了一瓶酒,仰头直灌。   第二天,是安排好的,要去七岛市出差,他原本早就计划好了要带她一起去,他甚至一厢情愿地想着,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她。   显然是他蒋正楠自作多情了。   她与他之间,从开头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强迫她的,她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是知道的!可是总是觉得他一点一滴地待她好,她总是会察觉的。可是今晚的事情,倒叫他明白,是他一厢情愿了。   蒋正楠自嘲般地大笑了出来,一仰头,又是满满一瓶。   等聂重之接到手下人的电话赶来的时候,蒋正楠早已经酩酊大醉了。房间里酒意浓烈,一地的酒瓶东倒西歪,还有满地的玻璃碎渣……总之,是一室的狼藉。   这也是聂重之第一次看到蒋正楠喝得如此之醉,也总算是清楚地知道了蒋正楠真正的酒量。   这日,许连臻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光明亮。   身边的一侧依旧是空的,他还是没有回来。都已经第九天了!任何联系也没有。   她与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联系了,除了他主动会发给她微信外。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生命中有些东西没有过,也不过如此而已。可是曾经有过,如今没有了,却总让人觉得隐隐难受。   许小白躺在薄被之上,呼呼地喘气。许连臻失神地望了片刻,方才起身梳洗。   拉开外头那层厚实的窗帘,细细碎碎的光影从纱帘漏进来,有微尘在光束里清幽浮动。她转身抱起了小白,趿着拖鞋下了楼。   客厅有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精致的侧脸。好在那人也并不想给她留多少幻想的余地,优雅地站起来,转身道:“许小姐,你好!”   那人头发松松的绾了发髻,穿了一件极精致的黑色长袖毛呢连衣裙,浅V型的领口。典型的贵妇人装扮。   许连臻并不认识她,可是她却知道这个人是冲着她而来的。这人的五官笑容与蒋正璇有五六分的相似,这般的年纪……她忽然忆起蒋正璇订婚的那日,她确实是见过这位夫人的……   许连臻抱紧了小白,有些紧张地欠了欠身,微笑问候:“您好。”   那人浅浅而笑,不浓不淡,一切优雅地恰到好处:“许小姐,我是正璇的妈妈,你可以叫我伯母。”   任凭许连臻平日里再淡然,但此刻觉得说不出的紧张,这个人是蒋正楠和蒋正璇的妈妈。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其实她用不着紧张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明所以的紧张!   许连臻再度欠身,努力完美微笑:“伯母,您好。”   陆歌卿的视线落在许连臻手上抱着的小狗身上,虽然早已经从女儿那里知道了,但还是微微一愣。但也只是几秒的光景,她便优雅地坐了下来,淡笑道:“你坐吧,不要拘束。”   许连臻忙着放下了小白,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幸好当年父亲请了专门的老师教过她礼仪,面对长辈,她只侧着腿,虚虚地坐了三分之一。   陆歌卿扫了一眼她的坐姿,轻轻柔柔地道:“许小姐,我今天来打搅你,我想你肯定觉得我有些冒昧,对不对?”   “我想你现在肯定心里在揣测我会跟你说些什么?对不对?”   许连臻没有说话,审时度势,这种情况下,她能做的只是听她将话说完。幸好,这位夫人目前似乎还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和意思,说话之间低低柔柔的,还真客气委婉。   “许小姐,我也不多说其他什么了,就开门见山吧。请问你已经多久没有联系你父亲了?”   许连臻到没有预料到她会以这个作开头,微带了愕然抬起头。   “我想你应该已经很久没有跟你父亲联系了,所以你肯定不知道他最近的身体情况。”   许连臻倏地抬头盯着她:“伯母,我爸爸他怎么了?”她是在上个月看过父亲,这个月因为那天蒋正楠甩门而出,便耽搁了下来,所以已经足足有一个半月没有去监狱探望了。   陆歌卿缓缓地道:“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你爸病得不轻,上个星期所有检查报告都已经出来了……”陆歌卿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审视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她顿了顿,说道:“得到医生证实了,是胃癌。”   许连臻只是不肯相信,无意识地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如果我爸病得这么严重,狱方……狱方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如果是犯人自己要求狱方不要通知家属的呢?”   许连臻一呆,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不,是绝对有可能!是父亲不想让她知道,是父亲想独自承受这一切。无论父亲他曾经做过什么,但他绝对是世界上最疼女儿的一个父亲。只要力所能及,他都要帮她撑住那一片天空,就算那片天空早已经残破不全了。   许连臻方寸大乱,不停地摇头:“不会的……肯定是弄错了……就算不通知我,可是贺君不可能不知道的。”   陆歌卿瞧着许连臻失魂落魄的担忧模样,心里倒起了几分不忍,便道:“你先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许连臻这才有了反应,直直地抬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监狱里的犯人得了重病,有些是可以保外就医的,但都是对有期徒刑的人而言的。可是你爸爸的条件是达不到保外的标准……”   许连臻忽然福至心灵般懂得了她意味深长的眼光,也明白了贺君为什么不知道这么大的消息。   洛海市蒋兆国的夫人,若是连这点小事也无法办到的话,那也真是白活了。   她垂下了眼帘,一字一句地问道:“伯母要我答应什么,才会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果然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孩子。真是可惜了!   蒋母走后,许连臻抱膝坐在窗帘后面,一想到,心都揪疼了。落了很久的泪,小白过来挠着她的裤子,冲她“汪汪汪”地叫。若是平时,许连臻早抱它在怀里,逗它嬉戏了。可今天小白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地希望赢得主人的注意,但最后还是失望地趴在地板上,打了个滚,露出圆圆的肚子,“呜呜呜”地抗议了几声。想来它也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疼爱它的主人,今天不肯理睬它。   许久之后,许连臻转头环顾四周,原来终于是到了要离去的时候了。   其实那日开口问蒋正楠,也是问问而已。或许也有想确认他会不会按照约定让她离开的想法。她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感受不到蒋正楠这段时间对她的转变呢?可她那般的自私,就像埋在沙堆里的鸵鸟,唯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可是她不敢去确认那种改变是什么,不敢也不能。她唯有把这些归于蒋正楠的入戏而已。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还是要有的。   现在终于可以离去,可她为何会涌起一种失落感呢?   许连臻真的觉得自己有病。她竟然在这样的时刻,开始留恋这里了。   到了现在,这里所有的一切,原本她极力想逃避的一切,如今倒似一把把的双面刃,割得她……割得她心里难受得紧。   原来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贪恋他给的温柔,就算她早知道这些温柔都是假的,都是做戏,她都已经贪恋了。而且她居然连何时开始的,竟然也不知道。   只是,她早已经明了,一切已到结束之时。   蒋正楠一直没有再回来。一直到他生日的前一天,许连臻还是隐约地觉得他会回来的。她有种朦胧的笃定。   许连臻抱着小白,很突然地想到,如果蒋正楠一直没有回来,会不会就是表示这个交易到时间要结束了。这样的话,蒋夫人交代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父亲也就可以保外就医了吗?   但那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罢了,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那一个晚上,许连臻辗转难眠,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渐渐入眠。   第二天,蒋正楠还是没有回来。   许连臻一整天都窝在书房画画,偶尔抬头,便可瞧见窗影静移,其实心浮气躁得很,拿着笔从哪里下手也不知道。她连连出错,瞧见夕阳霞光洒在脚边堆满的纸团上。她放下笔,知道今天不是她画画的时候, 索性起身,整理好一切,准备找本书出来看看。   才刚从书架上挑出了一本禅道类的书出来,阿姨便上来敲门请她下去,说是贺先生来了。   贺君在厅里,见了她客气地道:“许小姐,蒋先生让我来接你。”隔了这些天,终于听到这个名字了,甫一入耳,许连臻心里就不明所以地一抽。   许连臻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毛衣打底裤的一身家居打扮,便道:“我上去换一身衣服。”她在柜子里找了一条裤子,化了点淡妆,这才上了车子。   贺君从来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许连臻也从来不多问,加上司机,三个人默默无言,一时间车里静得宛如无人一般。   车子开了小半天,到了一处庄园似的地方,贺君才开口:“许小姐,这是聂重之先生的私人庄园。”   聂重之,许连臻自然认识,与蒋正楠关系素来极好,她也在不少场合遇到过。只是聂重之这个人,素来都是面无表情,隐隐霸气,她与他好像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遇见了也只是点个头而已。   许连臻沿着大理石铺成的阶梯拾级而上,候在门口的保安人员轻轻为她推开了门。触目所及,奢靡繁华,无不精致到了极点。   豪华的大厅里三三两两的人群,她走了数步,便一眼望见了蒋正楠。这么多日未见,她居然也可以一眼望见。   许连臻缓缓地呼气吸气,抬起有些酸软无力的双腿,一步步向他走去。   似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蒋正楠缓缓转身,许连臻的视线一下子便撞进了他的眼里,如同往常一般,那双眼睛便是一汪潭水,深邃不见底。   蒋正楠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许连臻的指尖微动,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便乖巧地任由他握着。   蒋正楠见她难得的温顺,连日来积聚的怒火便渐渐隐了下去。蒋正楠向来强势,男女关系也不例外。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的份,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习惯如此了。像许连臻这般不识相的女人,他自然是第一次接触。   那天甩门而去,心里恼火之极。心想着他蒋正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这般窝囊至极,委曲求全吗?过了几日,又想着,她只要服软一下,他就顺势而为了。可她也没有任何的联系,倒让他把这场火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一直拖啊拖的,拖到了他的生日。原本总想着,她只要一联系他,或者贺君也行,那么总归是他和她一起过的。可是……她没有。或许在她心里,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在这般烦躁阴郁之下,所以聂重之聂重之提议要帮他办个PARTY庆生,他也就一口答应了。   可是真的到了会场,没有她,一切都那么空落落的。如今,她这般主动出现……   蒋正楠此刻瞧着她,心头欢喜,连面色都因他的微笑而舒展开来。见到了她,好像所有的芥蒂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蒋正楠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问道:“是不是瘦了?”周围都是人,虽然略略隔了点距离,可他是主角,自然有很多的视线缭绕。   许连臻的脸一下子红了,语无伦次地道:“没……没有……没有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呼吸一样轻飘无力。   蒋正楠只是望着她,眼底含笑:“我说瘦了……”   他今天是寿星,最大了。他说瘦,那么她就瘦好了。许连臻浅笑不语,忽然发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反扣住他的手。她微怔,但他已经拉着她去了人群里。   大约是吵架过后,小别胜新婚,蒋正楠对她隐约更好了几分。一个晚上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   大约是知道了要离开,许连臻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偶尔侧头望他,水晶灯下,光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上,将他的一切都衬出了薄薄的光晕,仿佛是泡泡一般,只要轻轻一触,就会消失无踪。   回到了房间,更是缠着她不放:“今天我生日,我的礼物呢?”   许连臻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讪讪道:“没有……”   虽然说蒋正璇给她出了很多主意,但是心形牛排、烛光晚餐这一类的实在不适合他与她之间。她也只是听听而已。另外的领带、袖扣、衣服,他又多了去了……再加上前几天两人一直冷战……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蒋正楠居然会开口跟她索要礼物。   蒋正楠极度地不满:“没有礼物……”蒋正楠的表情变化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似的,许连臻只好赫然道:“要不,回去不给你……”   她的嗓音绵绵软软的,呼吸间似有馨香幽幽。蒋正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这还差不多!”   第二天晚上,蒋正楠的一群铁杆发小依旧在聂家庄园坐着一起吃饭。   蒋正楠坐在她边上,不时地给她布菜。取了一些虾子放在她的碟子里头,半天也没见许连臻动。   蒋正楠便将碟子拿了过去,闲闲地一只一只剥起壳来。他的手指修长,手法利落,轻轻一扯,红红的虾壳便脱落了。不过片刻,已经将虾子都剥干净了,一只一只地叠在了瓷碟里。   蒋正楠把碟子轻轻地放到了许连臻面前,低声道:“吃吧。”   粉白的虾肉,被白白的描金碟子一衬,犹如玉石般的诱人。   许连臻自然察觉到众人奇怪的目光,特别是在座美女们的潋滟羡慕,不由得觉得有几丝尴尬羞涩。偏偏蒋正楠在边上浑然不觉,又夹了鱼脸肉给她。   一桌子上头的楚随风、聂重之、路周易等人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惊愕之情方才隐下去。   因为在座的那几个人,哪个不知道,蒋正楠这家伙从小到大跟他们一起吃饭,那鱼脸肉便是他的绝对专利。   晚饭后,蒋正楠等人玩牌。许连臻不会,只看了一会儿便推说累,先告辞回房了。可才出门,便想起了薄外套还搭在蒋正楠的椅子上,便准备返回去拿。   聂重之看着轻轻开启又渐渐合上的门扉,饮了一口酒,似是不经意地道:“蒋,你该不会是真的准备要定下来结婚了吧?”   蒋正楠正含笑着拿着酒杯微微晃动,闻言,笑容不由一怔,不免有几分被看穿心事的窘意和难堪,再加上也不想他们这群活宝笑话他。蒋正楠挑眉一笑:“结婚?和谁?人选呢?”   聂重之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谁?你心知肚明。你身边可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固定女伴。而且,瞧你的样子,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觉得厌倦。”   楚随风见蒋正楠一时间不语,不由得一惊:“怎么,我们的蒋大少准备从良了不成?准备与祝平安一样,抛弃我们众兄弟?”   提起祝平安,路周易一肚子的火气:“祝平安这家伙,据说最近在二度蜜月……这人简直已经没救了!”说着说着,便将视线移到了蒋正楠身上,“蒋正楠,你不会真要成为祝平安第二的吧?”   蒋正楠不知自己是被聂重之等人那淡淡的激将语气给激怒了,还是心惊于自己的想法如此外露,居然让众人这般轻易地猜到。   他悠悠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和她?你们开玩笑吧。”   楚随风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真没有?那今日这种兄弟们给你庆祝的日子,你带她来干吗?你难道还怕聂重之没给你安排女人吗?”   蒋正楠懒洋洋地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用习惯了而已。兄弟们,女人嘛,不都一样!”   听他这么说,于是众人再没有多说什么。聂重之也只是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打了一下手里的牌。   原来是用习惯了而已!   这便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所有不对劲的唯一解释!   原来是用习惯了而已啊!   许连臻银在门外的阴暗角落,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的,可是双脚不听使唤,犹如被钉子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许久之后,许连臻才慢慢地回了房间。   蒋正楠带着薄薄的酒意回来,推门而入便瞧见房间里暗暗的,只在角落里开了一盏落地灯,晕晕黄黄的一团光线。   许连臻抱膝坐在窗前的贵妃沙发上,静静地瞧着窗口发呆。她似乎听见了动静,慢慢转过了头。   蒋正楠正要说话,可是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空空洞洞的。只听她的声音轻轻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蒋先生……”   蒋正楠双目微眯,蹙着眉头望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叫他什么来着?   许连臻淡淡道:“蒋先生,既然蒋小姐和叶先生要结婚了,那么,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蒋正楠杵在原地,酒意消散,呼吸僵硬。原来就这么想离开他!他昨晚才刚过了生日,她今天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蒋正楠灼灼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看个通透。可是她的样子极其平静,如同千年的古井水般,半点波澜也没有。   蒋正楠忽觉得从未有过的一种心如死灰:“你……是不是仍旧喜欢叶英章啊?”   他第一次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努力了就会有结果的。但是,人嘛,落了败,无论如何总是不甘心的,所以他将不甘心问出了口。   许连臻没有回答。喜欢与不喜欢,喜欢谁与不喜欢谁,如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蒋正楠定定地站着,几乎以为自己要化为雕像,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热度一分一分地凉了下去,最后冻结成冰。   空气里压抑窒息,古墓般的死寂。   蒋正楠的脸忽明忽暗,许连臻瞧不真切。她只知道两人之间无形之中已经隔了几座山般的距离。   只听他的声音在房间里低缓地响了起来,听上去倒似有几分自言自语的味道:“原来你一直喜欢叶英章啊。”   她沉默着一直坐在那里,别着头,避开他的目光。许久许久之后,才听到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是。我喜欢他,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   是啊,她喜欢的一直是叶英章。自己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可是这一刻,蒋正楠却还是觉得全身五脏六腑,无一不在发疼叫嚣。   蒋正楠嘴角微勾,缓缓一笑:“可惜了,他现在要跟我妹妹结婚了。”   他一点一点地踱步过来,一举一动好似一只优雅地豹子。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犹如君王,那般高,那般的压迫,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手伸了过来,指节修长有力,缓缓地按住了她心口的地方。许连臻心口猛地一颤。半晌后,他又慢慢放开。一步一步地后退,一直退啊退的,退到了门口。   然后,许连臻听见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缓缓传来:“那好吧,就这样吧。”   一切到此为止。   他蒋正楠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必这般强人所难呢?这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空气里绷得很紧的那根弦似乎在那一刻断裂了开来,她甚至可以听见空气里那轻轻的“啪”的一生断裂声。   她抬眼,不能控制地朝他望去,却看到他淡淡地瞧着她,嘴角含笑,转身而出。   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步伐极快,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而后,花园里传来急促的发动机声音。   最后,世界一片寂静。   他那日说“那好吧,就这样吧”是不是就表示这一切的结束呢?她不知道。她和蒋正楠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按下开始键的。她没有任何的主动权,这次也一样。   隔了两天,接到了贺君的电话。贺君欲言又止地道:“许小姐,现在方便说话吗?”   许连臻捏着手机,淡淡地开口:“请说。”   贺君道:“蒋先生吩咐我找好了房子,许小姐若是方便的话,这几日将别墅里的物品整理一下,随时可以搬过去。最后,蒋先生想让我转告一声,他与许小姐的协议已经结束。”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动……半晌,许连臻才吐出了几个字:“好的,我知道了。”   终于是在这一刻知道了,他说的“就这样吧”,就是要与她结束了。曾经心心念念地要走,可到了此刻,她却连嘴角也无力扯动。心像是被洪水漫过之后的田原,一片荒芜。心头那么的空,好似这辈子再也无法被填满了。   如此不是很好?各自得到各自想要的。从此各自无关,各自安好。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般难受?从未有过的疼痛,像是被生生撕去了一块似的,再补不回来。   许连臻捂着胸口,竟无力移动分毫。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她的。许连臻最后只带了几套可以换洗的衣服,拿了陪伴自己经年的那个大包。   搭上计程车后,她在后座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这个地方,大约是与她的缘分已尽。   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很顺利,她主动联系了蒋夫人。蒋夫人二话不说,也按照约定将她父亲转到了相关医院。记得最后通电话那次,蒋夫人只说一句话:“蒋小姐,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明白人,对不对?”   许连臻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明白人,但她却懂得蒋夫人的话外之音,从此之后,再也不要与蒋家人有任何关系,也不要再出现在蒋家任何人的面前。   她想她会做到的。   许连臻一直在医院照顾父亲。这大约也是她现在最幸福的事情,能陪着父亲,能陪着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了。   其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大半个月后,贺君打她电话,约她出来见面的时候,许连臻正陪着父亲在挂点滴。她看了号码,便转身出了病房,倒也没注意父亲许牟坤眼底的几丝诧异。   贺君说明来意,说有东西要交给她。许连臻本想拒绝的,可是她想到了脖子上的链子。那些天,浑浑噩噩的,忘记留下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给人家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约在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咖啡店。   许连臻陪着父亲许牟坤将点滴挂好,又说了一会儿话,才道:“爸,我有事情要出去一下。你困的话,就先睡一下。我等下顺道去菜场买点菜,煮好了给你带过来。”许牟坤望着她微笑:“去吧,去吧。我好着呢,不用担心我。”   贺君很有时间观念,分毫不差地准时出现在了她面前:“许小姐,你好。”   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还是许连臻主动开的口:“贺先生,有什么你就直说吧。还有,帮我把这个带回去。”   她把项链和手机推到贺君面前。贺君朝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推开了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了文件。   贺君将资料递到了她面前:“许小姐,这是蒋先生吩咐我交给你的,这是房子的各种证件,还有这张是支票。”许连臻瞧了一眼放置在资料最上头的那张支票,虽一眼,但却已经看见一个很大的数字。   许连臻没有很清高地拒绝或者撕掉。如今的她早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世事艰难 ,寸步难行。这个是世界,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确实万万不能的。   她也没有多废话,取过文件装进自己的大包里:“贺先生 ,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认得那几个字迹,是蒋正楠亲笔所写的。如果,如果真的有需要用到的那一天,她会毫不犹豫地去用掉。   许连臻推门而出,自然也没有留意到马路边的一辆陌生的车子,里头有一个熟悉的人……蒋正楠。他坐在后座,虽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却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贺君拉开门,坐在司机的位置上:“蒋先生,许小姐已经收下了。”蒋正楠一直没有说话。贺君没有看后视镜,大约也能猜到他此时的表情。   “蒋先生,这是许小姐的项链和手机……”蒋正楠没有说话,他只觉得胸膛里有一把火呼啦呼啦地在向上窜,他冷冷地道:“给我扔了……”   贺君顿了半天,才又说了一句:“蒋先生……其实许小姐的父亲还在我们手里……”   话音未落,便听见蒋正楠冷冷地“哼”了一声:“像这样的女人,我要多少没有?开车。”既然她对他没有半点留恋,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他蒋正楠什么都不多,多的是女人。   那个晚上,许连臻疲惫地回到自己那租来的房间,躺在小床上,摸着空无一物的光裸脖子,怔怔地瞧着那张支票,不知怎么的,泪就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有些东西没有就没有,也无所谓的。乐事一旦有过,却又失去了,真的会让人觉得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她一直不知道她和他之间算什么?除了男欢女爱之外,有时候总觉得两人间隐隐有种暧昧的感觉。她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但等她察觉的时候,已经存在了。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她与他是没有以后的。可是她到底还是贪念,贪念了他偶尔的那一点点温柔。   那天他那一句“用惯了”的话语,彻彻底底地让她清醒了过来。   如今,这张薄薄的纸,这几个简简单单的阿拉伯数字,终是叫她知道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她和他之间,只是一个协议!一个协议而已!   这一切,不过只是她人生的一段小小插曲而已。而她,或许连他的插曲也算不上。   可再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她的人生还那么长,总归会有一个对的人在某个地方等着她的!   她答应过父亲的,这辈子一定会找个对她好一点的男人,有份正当职业的,也不需要太有钱,也不一定要长得好看,只要真的对她好,真心的对她,然后安安稳稳、幸幸福福地过日子。   她一定会找到的。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作者的话 The Author’s Words   大家好!   梅子又一次与大家在书中见面了。这本《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是梅子的第七本书,在这本书中,梅子第一次挑战自己写长文。   一直伴随着梅子走过来的大家都知道,梅子的小说都是不长,每本书都只能算是一个中篇故事。以往每每写到14万字就是梅子的瓶颈,痛苦之极,难以突破。但是这种情况得以突破是在上一部民国小说《青山湿遍》里头,梅子第一次发现在文中可以加入很多的事情以促进故事的发展,增加小说的看头。   最开始构思这本书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写长篇的。但是写着写着,梅子发觉自己像开窍了一般,14万字对我再不是难关了。于是乎,动起了挑战自己的念头:我是不是可以写一个长文,分上下两册。   梅子心动了,然后马上就行动了。   这次挑战,一开始的时候,梅子万分地忐忑,不断地骚扰我的美女编辑郑郑,再三重复询问她对我写长篇有没有信心。其实无关答案,要的只是鼓励!因为知道她对我从来都是纵容的!从来不干涩我写的故事,我写作的时间长短,总是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   这个故事里的许连臻大概可以算是梅子笔下背景最另类的女主人公了吧。父亲是个大走私犯,初恋男友是警察卧底,然后和父亲双双入狱。因为叶英章不是男主人公,所以正文只是用了闪回的方式回忆了许连臻和他的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梅子是准备把女主人公的父亲设计成贩毒的,可是后来编辑郑郑提醒我,贩毒到了一定熟练,抓了就要被枪毙。后来想想,女主人公的父亲要担负推动情节的作用,就把他的犯罪改成了走私。   具体大家就不要深究了,因为这是不过是一个杜撰的爱情故事而已。   这片故事其实在2011年底就开始构思了,一直断断续续地写到了现在。许连臻是一个让人心疼地女人,经历了很多,却一直干净纯透。她这样的女孩子,会拥有最美最好的人生的。   她让梅子想起一个儿时的好友,初中时她借给梅子一本席绢的小说《交错时光的爱恋》,从此开启了梅子一发不可收拾的言情路。当然,在那之前,也陆续看过琼瑶、岑凯伦的小说,但梅子真正意义上的台湾言情书却是从看席绢的故事开始的。   现在回忆当年,如果没有她,估计也就没有现在的梅子了。   生活中的这位好友也经历了许多,父亲经商失败,从此不知所终。母亲出车祸而亡,真正的凶手一直逍遥法外。弟弟为了减轻姐姐负担,远赴新疆读书……由于生活的种种原因,她一直没有恋爱结婚。   梅子心疼之余唯有祝福她,愿她以后的人生平顺圆满。梅子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等着她的,不是在这里便是在那里,不是在这个时候便是在那个时候。然后,她会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开心幸福地生活。   还有我初中最要好的姐妹芳,梅子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年的冬天,父亲去世,梅子披麻戴孝地跪在灵柩钱,身边有人告诉梅子,你很多同学来了。那么多年过去了,可是梅子一直记得她推着自行车,穿了初中那一身校服,跑过来抱住我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清晰如昨。那校服衣袖上的菜色条纹,依旧在眼前晃动。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高中的、大学的,梅子在这里也就不一一叙述了。在下一本《流光飞舞》的后续里,梅子一定要好好歇歇。   梅子希望她们每个人都是幸幸福福的。我们都要幸幸福福的。   大家也是哦。一定要幸福哦!   最后,相信大家都想问我,梅子,许连臻到底喜不喜欢蒋正楠啊?到底如何呢?且听下回分解!   下部   chapter01 天空的微凉   每次在等绿灯过马路的时候,许连臻都会习惯性的抬头仰望天空。   此刻的天是灰蒙蒙的,铅云低沉,寒风瑟瑟得掠过光秃秃的树干,发出呜咽的声音。   空气像是冰过的薄荷,吸入鼻尖,连喉咙都一片冰冷。   片刻之后,红灯转绿,许连臻拎紧了手里的保温瓶,穿过马路,朝对对面的医院走去。   父亲许牟坤住在2号房,在楼层的最东面,与电梯口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从30号房出来的护士长安可看到她,微微一笑:“许小姐,今天又给你爸炖了什么汤啊?”   这位许小姐每天雷打不动得给她父亲炖各式美味汤,只为父亲许牟坤能多吃下几口饭,增强体质和抵抗力。   安可年纪也不小了,在医院里多年,见到的人和事也多。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难得见到这样子孝顺漂亮的年轻女孩子,所以每次见面都十分客气。   许连臻苦涩一笑:“我爸爸他最近越来越没胃口,只好每天熬点汤汤水水,希望他今天能多喝几口。”   安可了然,宽慰道:“这个病就是这样子的。”   又道,“其实华医生前些日子也跟你们谈过,化疗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只是许先生的脾气太倔了。”安可摇着头离开。   这段日子,唯一能让许连臻觉得安慰的便是父亲从监狱里头申请出来的一系列事情都十分顺利。   记得最后通电话那次,蒋夫人只说了一句话:“许小姐,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明白人,对不对?”   许连臻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明白人。   但她听的懂蒋夫人的话外之音,从此之后,再也不要与蒋家人有任何关系,也不要再出现在蒋家任何人面前,包括叶英章。   她和他之间只不过是一个协议而已。   如今早已结束了。   相信从此之后,彼此由于环境地位的各种不同,也不会再相见了。   一度那么亲密的一个人,转身之后,再不相见.....每每想到,许连臻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觉得恍然不真实的同时,心口会泛起阵阵涩痛。   许连臻一直在医院里头照顾父亲。   父亲许牟坤转过来的那一天在医院病房看到她,大喜过望,可下一瞬间想到自己的病,便又黯然起来。   入院之后,又详细地做了各项检查。   结果还是一样地令人失望,各项化验指标都说明这个病已经是晚期了。   大约是由于蒋夫人的关系,医院出动了最好的专家华医生专门负责许牟坤的病。   可是,一切已经回天乏术了。   许牟坤的病因到了晚期,这两个来月几乎都是在剧痛中度过的。   医院里所用的各种镇痛剂,许牟坤自然知道里头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只说熬一熬就好。   也坚决不同意化疗,无论许连臻怎么提,一直都是那句话;“小臻,一切自有天意。   我们随缘吧。”   许牟坤在牢里刚知道自己得这个病的时候,当真心如死灰。   他不想让女儿担心,所以一再要求狱方不要通知家属。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让女儿许连臻知道了。   住进医院后,想着生命里最后几个月可以由女儿照顾着,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只是眼看着女儿为自己担心落泪,许牟坤心里自然也难受得紧。   许牟坤知道这个病到了他这个阶段早就无药可医,所谓的化疗也无济于事。   反正是活不长了,他倒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许连臻吹凉了碗里的汤,喂给父亲。   许牟坤勉勉强强喝了几口,便摇了摇头。   许连臻的视线落在了父亲骨节粗大的手上,原本结实粗壮的臂膀如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犹记得小时候,她与父亲两人住在五福市西华街的胡同里。   夏天的时候,吃过晚饭,父亲就会把她顶在减半上,然后哼着调子沿着胡同逛到街口。   胡同婉转狭长,时不时的碰到左邻右里,都会含笑着跟他们父女俩打招呼:“小许啊,你女儿不孝了哦,重不重啊?”或者说,“小许啊,又带你女儿逛街去啊?”“小许,吃好饭了啊?”父亲总是停下来,笑着和他们寒暄几句。   许连臻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胡同的转角处有一棵老槐树,她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咯咯地笑。   每每一探手就可以摘下树梢那青绿葱翠的树叶。   许连臻深吸了一口气,逼走眼地的蒙蒙水汽,低低地叫了一声:“爸——刚刚我在走廊上碰到安护士长,她还说,你如果化疗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许牟坤却已经看开了,转头凝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小臻,不要再劝爸爸了。   爸爸老了,不想再折腾了。   反正都是一个结果,你就让爸爸挑自己想要的那个吧。”   好半晌,许牟坤道:“或许这就是命。   不知道是不是爸爸老了,真开始相信命运一说了。”   许连臻知道父亲早已经决定了,劝了这么久,一点儿用也没有,虽然知道就算化疗,也不是百分之百能治好。   可那样,总还有个希望,总还有个盼头。   许连臻也不再多说,黯然了半晌,拿起柜上的一个苹果,坐在病床旁手法熟练地削着皮。   许牟坤收回视线,定定地望着女儿,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   连许连臻抬头道:“爸,怎么了?”   许牟坤又长叹了口气,探手揉揉她头顶乌黑的发:“你生下来的时候,皮肤皱皱的,又红又小。   爸爸捧着你,跟捧着一只小猫似的,现在都这么大了。   可惜你母亲走的早,没看到你现在漂亮的模样。   爸爸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   许连臻忽然明白了过来,沉默了一会儿,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极小的一块一块,用牙签取了一块,递到父亲嘴里。   她有些踌躇道:“爸爸,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好要不要对你说。”   许牟坤从女儿停顿的神色里发觉了一种欲说还休的娇羞,心头一喜:“傻孩子,对爸爸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许连臻低着头,将语气放得极轻软羞涩:“爸爸,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也喜欢我……”话音未落,许连臻如愿地看到浑浊的眼睛里头似有光在一瞬间注入一般,不停闪动。   乍看之下,人都精神了几分。   “你不是问过我怎么知道你的病,怎么申请你出来的?   “其实这次你能出来住院,也是他托了很多关系,只是这一两个月他被派到国外出差去了,他们公司很看重他,一直大力栽培。   这几天他就快出差回来了。   爸爸你想见见他吗?”   许连臻在心底又涩又疼地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天下父母心啊!父亲重病在身,唯一挂念的却还是自己的终身幸福。   但既然对父亲说出了口,好歹也得找一个男朋友充数啊。   许连臻对这个男朋友的人选思虑了良久。   找谁扮演呢?她生命里头曾经出现的人,不过是叶英章和蒋正楠两人而已。   许连臻每天在父亲许某坤期盼的眼光中煎烤,她足足考虑了三天,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拨通了贺君的电话。   自她离开后,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蒋正楠和他身边的人。   这样突兀地拨电话过去,自己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忐忑。   手机声音“嘟嘟”地响起,单调而规律。   或许是她自身焦虑的原因,只觉得这样子漫长的等待几乎是一种火烧似的煎熬。   耳边一直是“嘟嘟嘟嘟”之声,在许连臻几乎想按下挂断键的时候,有人接了起来,贺君的声音传了过来:“许小姐,你好!”   或许是贺君找了个偏僻之地接听的缘故,声音传来,隐隐空旷。   许连臻支吾了一下,才终于开了口:“贺先生……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那边的声音顿了顿:“许小姐,请说。”   许连臻永远不知道,贺君的手机确实是贺君在接听,只是开了免提。   她的声音透过电波丝丝分明地传来,隔了手机,隔了那么远,蒋正楠仿佛还能听到她细腻的呼吸。   两个多月不见,如今乍听见她清润低揉的声音,蒋正楠只觉得心头仿佛被只看不见的手揪着,紧得发疼。   他面无表情地朝贺君示意了一下。   贺君忙不迭地道:“好的,许小姐,只要我能帮的上忙。请说。”   许连臻考虑了许久,最后才鼓起勇气将话完整地说了出来:“贺先生,不知道……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假扮一下我的男朋友……”   因为是免提,自然边上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贺君觉得蒋先生办公室里头的空气瞬间冰冻了起来,背后似有两把淬毒的刀,直直射过来。   贺君口干舌燥德摸了摸头发,听着电话那头不知情的许连臻娓娓道来:“贺先生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似乎担心他有所顾虑,许连臻在那头还连连保证:“贺先生,请你放心,就一次,一次而已…..以后绝对不会来麻烦你的。”   贺君看着某人递过来的字条,照念:“为什么找我呢?”许连臻怔了怔,好一会,声音缓缓低了下来:“我不认识其他人……”她仿佛感应了什么,忽道:“贺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如果对你造成困扰的话,你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   贺君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同情似怜惜……好在某人的指示递过来了,他忙不迭地道:“不会,怎么会是打扰呢。小事一桩,我一定帮忙。”   许连臻放下了心头重压,松了一口气:“贺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边上的蒋正楠,脸色阴霾,仔细一瞧,可见他握着文件的手指因为用力此刻正微微泛白,显然是在极力控制自己。   贺君等许连臻一挂电话,忙识相地躬身道:“蒋先生,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出去了。”   身为蒋正楠的特助,他自然知道一些蒋正楠和许连臻之间的事情。   他向来恪守特助本分,看到的当作没有看到,知道的当作不知道,从来不会刻意去关注打听。   毕竟女人对蒋正楠而言,那当真是多了去了。   开始只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蒋正楠对她是有点不太一样的,一直到许连臻和蒋正璇被绑,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明白,许连臻是独一无二的不同。   可是再怎么不同,蒋先生后来还是让许小姐离开了。   犹记得最后一次与许小姐见面,蒋正楠就在车子里,隔了咖啡店干净通透的玻璃,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车子后来开到了海边,蒋正楠一个人在冰冷的沙滩上待了许久。   最后离开的时候,蒋正楠把许小姐的随身项链和手机都扔到了海里。   然后转身,平静地吩咐他:“开车,打个电话给白葶,说请她晚上一起去听音乐会。”   再后来,蒋正楠便如以往一般,不时地与其他女子约会。   一切如常,仿佛许连臻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是蒋正楠搬出了原来住的别墅,吩咐贺君找相关的设计师重新装修。   贺君曾将将设计师的图纸给他过目,可蒋正楠头也不抬地对他说:“就按这个图纸施工吧。”   语气平淡得仿佛与他无任何关联。   贺君不好多说,便按他的意思安排了。   贺君也曾以为许连臻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就如船过水无痕一样。   可是不久,监狱方面的姜狱长便打来电话过来给他,说许牟坤检查出来得了肺癌。   贺君挂了电话,第一时间便把这个消息禀报给了蒋正楠。   蒋正楠听后沉默了良久,贺君见状,便也退了出来。   后来,蒋正楠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当着他的面拨通了姜狱长的电话。   详细地询问了保外就医的情况。   然后便安排他出面向有关方面打了招呼,办妥了保外就医的事情。   甚至连医院方面,都是在蒋正楠眼皮下贺君亲自联系的。   可就算如此,蒋正楠从头到尾再也没有在贺君面前提过许连臻的名字。   方才他正巧在蒋正楠的办公室里,因电话随手拿在手里,许连臻一来电,贺君便不由地一愣。   蒋正楠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的电话,怎么不接?”贺君踌躇了数秒,才回道:“是许小姐的。”   蒋正楠面色一滞,数秒之后才示意他按下免提键。   蒋正楠一直缄默不语。   贺君才关上蒋正楠办公室的门,因听办公室里头“噼里啪啦”一阵折腾之声传来。   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   就好像两人从未认识过一样。   从未认识过!   蒋正楠双手撑着桌面,望着凌乱的一切,呼吸重而紊乱,脸上浮着受伤的表情。   原来他对她而言,那一年多的日子对她而言,从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连这样子的事情,她找的人,也宁愿是贺君,而不是他!   蒋正楠就如此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座雕像,站出了无法言说的心伤。   许连臻挂了电话,暗暗松了口气,幸亏贺君答应了。   否则…..否则她要找谁啊?脑中一下子闪现出蒋正楠的脸…..许连臻怔了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又有了片刻的空白,这段时间的自己,像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病人,常常会说着说着就忘了要说什么,做着做着会无缘无故地发呆。   那天晚上,蒋正楠在某个路口停车等红绿灯的时候,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高耸伫立着中心医院。   车子居然开到了这里,蒋正楠面色发沉。   客红灯转绿后,他手里的方向盘一打,便驶进了医院。   蒋正楠一直在车里没动。   好半晌,看了看腕表,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多。   蒋正楠推开车门,一阵冷风涌了进来。   他似清醒了过来,站在原地。   在冷风里头不声不响地站了半天,他最后还是“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朝住院部走去。   蒋正楠站在病房门外,听到里头那个熟悉低柔的声音响起:“爸,要不要吃橙子,我给你切一个?”   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通电般微微颤栗。   是她的声音。   这些日子累计的怒火,竟然如同被冰水浇过一般,慢慢都熄灭了。   他一直认为这世界上,女人多了去了。   他过几天便会将她忘记得干干净净的。   是得,忘得干干净净的。   可是,直到此刻,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很多时候,愈想忘,愈难忘。   蒋正楠一直站在外头,后来,许连臻出来,一个人去公交车站乘车。   他就开了扯缓缓地跟在那车后头。   蒋正楠看着她上车,看着她下车,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租的房子。   他把车子停在角落,在楼下看到楼顶的灯浅浅地亮了起来。   蒋正楠环顾四周,这里是城乡结合带,四周的房子都是屋主自建的小产权房。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向来是治安难点。   蒋正楠抬步上楼,一级又一级……四周是刀子般的严寒,北风呼呼吼叫着咆哮而来,打在裸露的肌肤上便如同利刃在割。   蒋正楠似中了定身术一般,无知无觉得站在楼顶加盖的小屋外。   原来,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这里。   几天之后,贺君按照约定如期出现在了许连臻面前。   许连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再三地道谢:“贺先生,真实太感谢你了。   你这么忙,还要抽时间过来……”   贺君一直如往常般客气:“许小姐,你太客气了。   举手之劳而已……”   “贺先生,我们对一下要说的话吧,免得在我父亲面前说漏了嘴。”   于是许连臻将自己编的两人怎么认识,在哪里认识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贺君点了点头:“许小姐,你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不知道是贺君的谈吐礼仪、一表人才,还是父亲许牟坤太渴望这么一个人的出现了,一切都顺利至极。   瘦骨嶙峋的许牟坤这几日的精神已经很不济了,但一见到贺君,还是满脸欢喜地拉着贺君的手,笑呵呵地说话:“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她说你好,相信你一定是不错的。”   贺君不愧是一等一的人才,那笑容真诚得无一丝破绽:“伯父,能认识连臻是我的福气。   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又叠声道歉:“伯父,真是对不住,一直到现在才来看您。   只是我被公司派到了国外,昨天才回来……”   许牟坤拍了拍贺君的手,满意地连连道:“好,好,好!来就好。   来就好。   年轻人,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又问了一些贺君家的情况,贺君都一一作了回答,只说家在外地,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家里还有一个姐姐早已经结婚等等。   许连臻在边上一边听一边微笑附和,脸上肌肉都几乎僵硬了,也不知道贺君说的家里情况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贺君极有能耐,至少他所说的,父亲许牟坤听了都十分满意,而且看情形还毫无怀疑。   两小时很快便过去了,许牟坤道后来有些支撑不住了,面露倦意。   许连臻见状,忙扶了父亲趟下来:“爸,你先休息一下。   不要太累。   他还有事要回公司呢。”   胡军也在一旁帮忙掖被子,便顺着许连臻的话道:“是啊伯父,您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我下次再来看您。”   许牟坤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睡下:“工作要紧,忙就不要过来.”   许连臻轻轻磕上门,在电梯口一再跟贺君低声道谢。   贺君道:“许小姐,请不要这么客气,需要我出面的话,请一定给我打电话。”   许连臻点了点头。   贺君的电梯直达医院停车场,他拉开门,坐进去后便开始汇报自己刚刚的工作情况:“蒋先生,一切很顺利。”   蒋正楠交叠着双腿,面无表情地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发动,出了医院。   贺君见蒋正楠神色不佳,也不待他开口,一五一十地将方才病房内所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边说边从后视镜观察蒋正楠的神色,可蒋正楠从车子一启动便闭眼假寐。   司机径直往公司方向开去,等到贺君说完,车子已经行驶了很长一段路。   公司大楼近在眼前,蒋正楠的声音忽然响起:“掉头,去医院。”   送走了贺君,许连臻心里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空落落的疲累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累是应该的,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空落落的。   她在病房外的楼梯间待了半晌,收拾好心情,这才回了病房。   父亲许牟坤面色憔悴,神色倒是欢愉喜气的,含笑道:“爸爸是见了小贺,心里头高兴,所以睡不着。”   许连臻偏过头,避过父亲的视线。   许牟坤以为她在害羞,于是不再多说,望着女儿只是微笑。   虽然跟贺君没什么,可父亲这样子的笑,许连臻脸皮薄:“爸……”   许牟坤幽幽道:“爸只是在想,要是爸能看到你结婚,看到你孩子出生,那该多好啊!”许连臻眼眶一红:“爸……”许牟坤拍了拍她的手:“爸只是随口说说,爸现在看到小贺,爸爸就满足了。   小贺这年轻人,一看就知道不错……父母都是老师,书香门第……好啊……”   许连臻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湿意。   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叮嘱道:“爸,你累了一下午,先睡下。   我去菜场转一下,回去给你熬汤。”   许牟坤心疼地道:“不要去忙了,我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许连臻撒娇道:“是我想喝呀。   我这就去买菜,你快闭上眼睛,睡不着也要休息一下。”   许牟坤这才听话地闭上眼睛。   由于身子虚弱,下午又说了许多话,到底是乏了,再加上总算是看到女儿的男朋友了,心事放了下来,许牟坤带着笑容浅浅入眠。   睡梦中隐约察觉似有人走到了他的门口,脚步轻软,低声在说话。   长期戒备的关系,许牟坤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门口果然站了两个人,一个正是自己的主治医生华医生,另外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就这么抬眼望去,只觉得衣着考究,眉目间器宇不凡。   许牟坤眉头微皱,他虽然身子病了,可是脑子和眼睛没有病。   这个年轻人他有些眼熟,曾经在病房门口看到过几次。   华医生微笑问他:“老许,今天精神怎么样?”许牟坤甸了点头:“还行,还行。”   边说边撑着手坐起来。   那年轻男子忙上前两步,态度殷勤地扶了他坐起来。   许牟坤忙道:“谢谢!”   那人朝他笑笑,甚为礼貌:“伯父不用这么客气。”   许牟坤听了他的称呼,疑惑道:“你叫我伯父,你是我们小臻的朋友吗?”那人似怔了怔,半晌,才答非所问道:“伯父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华医生也笑了笑:“老许,那我也先出去了。”   许牟坤满腹狐疑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蒋正楠由华医生陪着进了办公室。   蒋正楠问道:“华医生,许先生的病情真的已经……”   华国富扶了扶镜框,实话实说:“蒋先生,你是知道的。   许先生转过来后,我们就专门给他做过各项详细检查。   本来化疗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可是许先生不同意这个治疗方案。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监控他体内的癌细胞变化……情况不容乐观啊!”   跟贺君近来汇报的一模一样,蒋正楠沉默半晌:“按你观察的情况,许先生的病还可以拖多久?”   华国富缓缓道:“就跟我上次说的,具体还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许先生这个病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最多也就两三个月……短的话….”华国富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下去。   蒋正楠喃喃重复:“两三个月……”   等许连臻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许连臻在病房外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后,方推门而进:“爸,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甫一拧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许牟坤疼惜地望着女儿,这几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竟然什么都会了,连汤熬得都可以与外头的餐馆媲美了。   想想就知道肯定吃了很多的苦头。   许牟坤越想越心酸,又怕许连臻瞧出来,便扯了个话题,开口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那个人还叫我伯父….你有这样的朋友吗?”   许连臻的手微晃,碗里的鸡汤轻轻晃动,荡起了涟漪。   平静的心似在一瞬间被上了发条,怦怦直跳。   父亲形容的那个人,分明是他,可是……可是,不可能是他。   绝对不可能是他!   肯定是别人走错病房了。   这么一想,顿时冷静下来。   许连臻侧过脸,顿了顿道:“爸,我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啊?八成是人家走错房间了吧。”   许牟坤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估计是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的身上倒是有点气势的……评头论足的时候,不免想到了贺君,觉得满意之极,“我觉得啊,贺君这孩子真的不错。适合做老公……刚刚那人一看就是要钱人家出来的孩子……这年头啊……齐大非偶……”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许牟坤现在是越看贺君,越觉得各种的好。   许连甄嗔道:“爸……”   许牟坤看着明媚靓丽的女儿,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小贺他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他知不知道你……”许连臻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宽慰他:“爸爸,他对我很好……不会介意我这个的。”   许牟坤忆起往事,自责不已:“唉……都是爸爸害了你。”许连臻啧道:“爸爸,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个了呢。都过去了。”   “贺君他知道的,他还跟我说,他家里离这里这么远,他不说,我不说,他的家人永远不会知道的……爸,你就放心吧。”   许牟坤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小贺是个好孩子……”   许连臻一边吹一边喂他喝鸡汤:“爸爸,快喝吧。凉了就油腻,不好喝了。”   许牟坤因为高兴,所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望着女儿干净利落地拧上保温盒,又去洗了碗,洗了抹布收拾病房,许牟坤不由得心酸心疼,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你都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唉,都是爸不好,是爸拖累了你。”   许连臻道:“爸,你又在说混话了。你是我爸,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呢。”说话间,侧头微笑打趣:“除非你在外头生了其他女儿!”   “爸,到底有没有?”   许牟坤好气又好笑地给了她一个“栗子”。许连臻捂着额头,直叫唤:“哎呀……疼……疼……”   “爸,我党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许牟坤笑着连连摇头:“你啊……”   这样的父女场面,似是时光倒流,回到了从前。   许牟坤怔怔瞧着她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认真地叮嘱道:“小臻,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爸爸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什么的,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爸爸在下面也就安心了。”   许连臻心头一酸,将头缓缓地搁在父亲腿上,轻轻地蹭了蹭,好像从前一样。她轻轻道:“爸,你放心,我会的。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幸福安康的。你也是,要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多吃东西,保持体力……爸,你一定要看着我幸福哦!”   许牟坤虽然精神一日比一日疲乏,但每天还是习惯性地要看点报纸。这天,他午睡醒来看见女儿买来搁在枕头边的报纸,便想撑着床铺坐起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现在对他来说都累得直喘气。好在许牟坤现在也看开了,在那里头待了几年,现在能跟女儿团圆在一起,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人嘛,都免不了有那么一天,或早或迟而已。   许牟坤放下报纸,一步拖一步地走出了房门,到走廊上去透气。他扶着墙走了十来米,便有匆匆经过的护士关切地叮嘱道:“老许,不要走得太远,当心累着。”   许牟坤和往常一样在走廊上坐下来休息。   半晌,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伯父,您好。”是那天跟华医生一起的那个男子。许牟坤含笑点了下头:“你好。”   那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病房,道:“我是来探病的,我朋友住在那间病房。护士说他做检查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原来如此,看来那天人家真是走错病房了。许牟坤心下释然,便说了一句:“那估计得半天了。”那男子微微一笑:“是啊。估计得半天。”   许牟坤又坐了片刻,便要起身。那男子见状,快他一步,搀扶着他道:“我扶您吧。”许牟坤摆了摆手,道:“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那男子甚是客气:“没关系。我反正在等人,不赶时间。我扶您回房。”许牟坤见他如此客气,便不再推让,由他搀扶着回了房。   许牟坤在那个男子搀扶下靠在了床头。那男子极细心,又拿了软枕垫在他身后:”伯父,这样OK吗?“许牟坤说了句:”可以的,谢谢。“   那男子又问:”伯父,要不要喝水?“许牟坤与他说了几句,倒也觉得有几分口干,便点了点头。那男子便去倒水,大约是看到了黑白一对杯子,不知道该用哪个杯子吧,有几秒的错愣:”伯父,这里有两个杯子,哪个是你的?“   许牟坤:”黑色那个。“于是,那男子很快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双手捧与了他。许牟坤接了过来,笑了笑:“你自己也不要客气,想喝水就自己倒。”那男子也真没跟他客气,取过白色瓷杯,倒了满满一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许牟坤与他闲聊了几句,不外乎是向他探听一下贺君工作的单位:“对了,年轻人,你知道洛海的盛世集团吗?”   那人一怔,然后笑笑道:“当然知道。在本市数一数二的集团。伯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许牟坤道:“随口问问而已。对了,那么找你这样说的话,在那个集团工作不是很有前途?”   那人就这这杯子喝了一小口水,许牟坤一看就知道是家教极好的人家出来的,举手投足积案彬彬有礼。那人的手指轻缓地摩挲着杯子,回道:“能在那种集团工作,只要自己努力,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许牟坤觉得很有道理,心情也好,又与那人闲聊了半晌。那人也极会聊天,挑着一些有趣的事情与他说笑。比如说起打仗:“美国:我想打谁就打谁;英国:美国打谁我打谁;俄罗斯:谁骂我,我打谁;法国:谁打我,我打谁;朝鲜:谁惹我不高兴,我就打韩国。”   许牟坤几次被他逗得笑了出来。那人后来大约见他累了,便客气起身告辞了出去,只说:“伯父,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许牟坤只把这事当作一个插曲,也就没在许连臻面前提及。   隔了两日,那男子又来了。也是下午时分,许连臻这个时间总是不在的,许牟坤正在看报纸,听见有人敲门,抬头便看见那男子推门而进:“伯父,您好。”   许牟坤放下报纸,取下眼镜:“又来看你朋友啊……”那男子笑了笑:“是啊。”   许牟坤道:“坐吧。你朋友检查出来怎么样?”那男子一怔,道:“不大好,晚期了……”   许牟坤叹了口气:“这个楼层啊,大多都是这个病……”   因上次的聊天,两人也颇为熟络了。那男子问道:“伯父,我看到你好几次,怎么都没有人陪你啊?”   许牟坤道:“我女儿陪着我呢,她每天这个时候都回家买菜煮饭熬汤……等下会送过来给我。”那男子怔了怔,笑道:“真是个孝顺女儿。伯父你好福气。”   许牟坤:“是啊。这一层的人都很羡慕嫉妒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开了话匣子,“唉,我啊,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她妈妈身体不好,她两岁的时候,妈妈就走了……那个时候啊,真是穷得叮当响……我连给她买奶粉的钱都没有,就偷偷去卖血。隔壁家跟她同岁的小女孩每天早餐有两个鸡蛋,她呢,永远是咸菜稀粥……我那个时候就想啊,我一定要有钱,不能让女儿跟我过这种苦日子……哎!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我害了她……”   许连臻给父亲送汤过来的时候,打开门就觉得不对,房间里头有淡淡的烟味。许连臻皱眉道:“爸,你抽烟?”   许牟坤好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将脸埋在报纸里头,没有吱声。许连臻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你真抽烟。这烟是哪儿弄来的?”   许牟坤讪讪解释:“一个朋友给的……”许连臻嗔怪道:“爸,医生不是说了,你不能抽烟!可你现在不只抽烟,居然还在病房里抽!”许连臻怒极:“到底谁给你烟的?”   “是隔壁房的一个朋友,正好路过……”许牟坤的声音低了下来,“爸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就想抽根烟,而且我就抽了一根,解解馋……镇的,就一根!”   许连臻想起华医生前些天找她谈话:“许小姐,对不起,你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许连臻心里一酸,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滴下来,她急急地别过脸。想着父亲时日也不多了,抽烟就抽烟了吧。   没有开到,也没有化疗,许牟坤在医院里住了五个多月之后,终究在某个下午平静地合眼离去了。在那之前,贺君又来过几次,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男朋友该表达的关切和慰问。   许连臻望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终于知道,这个世界,天大地大,可她永远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煮糖心鸡给她吃了,也在没有人会在吃鱼的时候夹脸鱼肉给她吃了……再没有人了!   他一个人在墓地待了很久,然后又沿着很长的一段盘山公路来到山脚的公交车站。夕阳一点一点隐下去。两旁都是荒地,大片青葱嫩绿的野草野树,在拥挤中无奈地疯长。   许连臻失魂落魄地搭上了最后一班回洛海市区的公交车,辗转回到租房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暗了。   她隐约觉得异样,转身回望,只见有车辆从马路上缓缓行驶而过,一切都一如往常。   许连臻在屋子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待了足足三天三夜,饿了就煮泡面,吃了就睡。第四天一早,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从床上起身,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细细地打扫了两遍,弄得干净无尘后,又去浴室,从头到脚把自己洗了个清清爽爽。   洗了衣服,将所有的一切都料理好后,她才出门。   外面已经是夏天了,流光明媚。   整个世界对她而言,仿若隔世!   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气里有红尘俗世的味道,热闹喧嚣。她逛了整整一天,后来在马路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就这样一个人傻傻地看着人来车往,整个世界镜花水月般的喧哗。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   坐了许久许久,一直到手机响,许连臻从包里摸了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她按下了接听键,是一个耳熟的声音:“许小姐,方便见个面吗?”   半晌之后,一辆黑色车子缓慢地在马路边停了下来,有个司机模样的男子下了车,客气地替她开门:“许小姐。”   蒋夫人依旧是高贵从容的模样,微笑着朝她颔首:“许小姐,你好。方便上来坐一下吗?”   都这般客气地邀请她了,许连臻也拒绝不了,于是大大方方地坐进了车子:“蒋夫人,你好。”   许连臻黯然憔悴的眉目,使所有的悲伤一览无余。陆歌卿心头恻隐:“许小姐,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   许连臻涩然道:“谢谢。”说完,想到了一事,“蒋夫人,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但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一下,关于我父亲在医院方面的治疗费用,我一定要还给你的……”   陆歌卿一怔,片刻方温言道:“不用,只是小事而已。”医疗费这样事情不是她做的,那么想来也只有正楠而已。想不到他居然……陆歌卿轻蹙眉头,那种担忧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许连臻道:“蒋夫人,不能这样子的……”   陆歌卿回过神,从包包里头取了一张支票递给她,打断了她的话:“许小姐,我没有什么不尊重之类的意思,只是想谢谢你的帮忙。”   许连臻望着那张薄薄的纸,恍惚一笑:“蒋夫人,谢谢了,可是我实在用不着。”其实不用蒋夫人来找她,她也要离开了。   陆歌卿道:“我也是为人父母的。许小姐,我相信你父亲在天堂肯定希望你以后可以生活得很好。”   许连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生活得很好,也可以与金钱无关。”   许连臻低声道:“谢谢蒋夫人了。只是这钱,我是不能拿的,否则我父亲在底下也会以我为耻。”就算没有钱,她也一定会好好生活。因为她答应过父亲!   陆歌卿良久不语,半晌才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许连臻望着车窗外,已经天色漆黑一团了,不远处的路灯昏黄晕亮,好似夏夜里盛开的昙花,一朵一朵地依次绽放。   许连臻缓缓道:“蒋夫人,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我会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有手有脚,是绝对饿不死的。”   是的,一切从头开始,以后她的生命里头,再没有爸爸,也没有什么蒋正楠、叶英章……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她与这座城市,与这里的所有人,一开始都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她离开,然后会与这些人重新成为陌生人。   陆歌卿叹了口气,取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递给她:“这个号码是我私人的联系方式,以后无论你在哪里,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她的这个号码只有家人才有,这等于一个巨额承诺。陆歌卿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出这种承诺的,可是她见许连臻的哀伤摸样,总觉得于心不忍。她素来与人为善,知道凡事不能做得太过。这样的女孩子,若是……若是家事清白,正楠又喜欢,她也不会反对的。可偏偏不只她父亲,连她也进过牢里头……   唉,事到如今,还去想这个干吗!   许连臻推拒不得,只好拿在手里,低声道谢:“谢谢你了,蒋夫人。”   她知道她永远用不着。   机场高速四周的广告牌像流星,飞一般地眼前不断出现,又不断往后消失……许连臻缓缓闭上了眼睛,离他真的越来越远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人,有关的事,有关的物,有关的景,都在不断飞逝之中,越来越远……   此生此世应该再不会相见了!   告别这个城市,告别所有所有的过去。一切从新开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某个人的影像在许连臻脑中却越来越清晰。   她觉得很奇怪,她应该会想起叶英章,可是居然没有!从头到尾,她想念的人竟然是蒋正楠。   许连臻轻咬着唇,与那眼角鼻尖的酸涩抗衡着。眼圈重重的,似有什么东西要坠落下来。   不,她不能哭。   她答应过父亲的,一定会找对她好的男人,有份正当的职业,也不需要太有钱,也不一定要长得好看,只要真的对她好,真心对她,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一定会找到的。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子里头安静的气氛。许连臻盯着屏幕上闪烁着的电话号码,就算没有储存,但也熟悉至极。如同印刻在心上,抹之不去。   他怎么会有自己的这个号码?可下一个瞬间,许连臻对自己的想法就几近自嘲地笑了。蒋正楠是谁!他有的是办法。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号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那日在聂重之那里,他转身离去后,两人再没有见过。现在忆起,她还记得他缓缓转身的那个画面……   她和他,一切早已经结束了!   似乎有一个世纪般久远,铃声中断了数秒,又立刻响了起来。中断又响。不停地重复。   最后,她屏住呼吸,按下了接听键。他的声音不响,也不冷,透过电波平稳传来,但还是叫她知道了什么是包含怒意。   “给我叫司机停车!”   许连臻心头一颤,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去。她惊住了,他们的车子后面不远处跟着一辆车子,赫然是他的。但是现在这条机场路上车辆太多了,他越是想挤,越是被堵住。   “许连臻,听到没有,给我停车。”他冷冷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   许连臻静静地望着他的车子,隔了几重玻璃,隔了远远的距离,她似乎可以看到他阴沉狠戾的脸色。   她转过头,机场候机楼已经进入视线了。   电话那头,蒋正楠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许连臻,你最好听我一次,给我停车。你以为你这么容易就能离开吗?”   是的,是他吩咐贺君让她搬出去的。他以为她回说上一字半句,可是她居然什么也没有,贺君说,她只是说了个“好”字。   那日,贺君在咖啡店里给她支票的时候,他就在落地玻璃墙外的车子里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没有半分推拒,就这么接了过去。他以为她会拒绝,她那么倔强傻气,一定不会要的。   可是他眼睁睁地看到她接过所有东西——只要她想着与他有以后,就会拒绝的。可是她没有。她没有!   蒋正楠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受伤。   而是他对自己说,她这样的女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稀罕的。只要他想要,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是的,多了去了。   于是,他也如此实践了。   可是为什么后来他一接到姜狱长的电话,说她父亲检查出来得了重病,整个人就定在了当场……回过神来,就像得了指令一样,第一时间疏通各种关系把她父亲给弄了出来。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父亲是他跟在警车后面亲自送到医院的。   他多少次到医院,在她父亲病房外徘徊,只为了偷偷瞧她一眼。他知道她不止一次地躲在楼梯间里掉眼泪。她在门内,他在门外……只隔了薄薄的一道门。好几次,他的手就搁在凉凉的门板上,他用尽力气控制自己,才没有推开……   他知道她有她的骄傲,可是她不知道,他也有他的傲气。   他总以为她回打电话给他,哪怕是一个电话。可是她从未打过!   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断跟她父亲的主治医生联系,时刻关心她父亲的病情治疗情况……甚至偷偷去见她父亲,陪他聊天说话。   她父亲去后,连墓地也是他让贺君打电话去弄妥的。她伤心过度,浑浑噩噩的,怎么会知道现在的墓地寸土寸金,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是她想租五年就租五年,想租十年就租时间的吗?   这一切,他永远不会告诉她,所以她永远不会知道。   可如今,她居然就想抛下一切,抛下各种不对劲的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从此之后,与他再不相见。   她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女人而已。他蒋正楠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这么对他的,她也是第一个。   蒋正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应该是疯了,他现在就是想要把她留下来,留在洛海,留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   出租车上的许连臻缓缓闭眼,同时,指尖微一用力,掐断了电话。   手表显示的时间,离登机只有50分钟。陶瓷的表链,依旧光泽莹润。那么静,她似乎听到秒针每次转动的滴答滴答之声。其实肯定是她的幻觉而已。   忽然之间,车后传来“砰”的猛烈撞击之声。随即是很多长而急促的刹车声,还有喇叭声……交织成一团,如物体强烈爆炸一般,炸响在她耳边。   许连臻第一个反应就是猛地转头……果然,他们的车子后面发生了一场车祸。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从口腔中跳了出来,她朝司机大喊:“停车!停车!”   七月的天气,热辣辣的光线下,尘土飞扬,似乎遮住了眼前所有的视线。可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满是红红的液体。   一直到后来,许连臻才奇怪地发现那天的自己居然没有反胃。她扑了上去,用颤抖的手指碰到了那黏糊糊、湿漉漉的温热液体:“蒋正楠!蒋正楠……”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如常,目光幽深,可里头却有着明显的笑意:“许连臻,你走不了的。”那般笃定,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许连臻呆呆滞滞地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除了“手术中”那三个红字,四周的一切好似都与她无关。   蒋正璇扶着蒋母匆匆而来。陆歌卿的脸上满是惊惶担忧,由蒋正璇搀扶着,颤声问道:“许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正璇泫然欲泣:“连臻,大哥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呢?“   许连臻痴痴地望着手术室的门,轻咬着唇,神情恍惚绝望。她在一片茫然中摇头,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断地摇头:“对不起……蒋夫人……对不起,璇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的!”   陆歌卿见她衣服上血迹斑斑,知道都是儿子的血,越发心惊肉跳起来。陆歌卿不能自己地捂着胸口,只觉心口处气闷难当,无法呼吸。蒋正璇见状,赶忙扶着她在最外头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妈,你怎么了?妈,你的药呢……”也抽不出时间来追问许连臻。   最后还来了一个气场十足的男人,一进来就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了数秒。陪同他一起来的几个,隐约听到有人在说“院长”“蒋书记”之类的词语。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将目光扫向她。   时间很长,每一秒都是一种火烧火燎的痛苦煎熬!   很久以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医生簇拥着一个医生一起出来。两批人吗汇聚到了一起。   “院长——”   “蒋书记,这是主刀的林医生。”   那林医生摘了口罩和手套,双手谦恭地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蒋书记,令公子在我们的全力抢救之下,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   “谢谢……谢谢……”饶是身经百战的蒋兆国此刻也激动得连声道谢。   许连臻一直站着,眉目也未曾牵动过分毫。一直到听到医生口中那“脱离危险”四个字,她才扶着墙慢慢地走了一步。脚已经麻木僵硬了,一动便如同无数支钢针在扎。   在关上电梯门的那一瞬间,许连臻看到,蒋正璇、陆歌卿还有那男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蒋正璇喊了一声:“连臻……”   许连臻垂下了眼帘,最后,电梯门阖上,将蒋正璇的声音和所有的一切都挡在了外头。   电梯里安静至极,可以清晰地听到电梯绳索绞动的声音,“扎扎扎”的,好似绞在人心上,让人痛到无法呼吸。   有个人影清楚地映在明亮的镜子里,面容茫然,眸子一眨不眨。忽然,那人双手捂住了嘴巴,有东西从眼角大滴大滴涌出,无法抑制。然后,那一颗颗的东西“啪嗒”“啪嗒”地掉落在电梯里头。   再见了,蒋正楠!   chapter02 心底的寄望   一年半后。   蒋正楠一直记得,在他办公室里的那天,许连臻抬头,他看清楚她容貌的那一刹那,心底浮起的小小惊讶。   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见到过她,就在自己旗下的盛名酒店。可怎么会记得,为什么会记得,蒋正楠自己也弄不清楚。   只是记得那一天他安排了一次聚会,宴请自己的那班哥们儿。中途接了个电话出了包厢,不知不觉地踱步到了转角的楼梯间里头。快挂电话的时候,就听到有几个服务员在门的另一侧唧唧喳喳地说话。   这个嗤声道:“这个狐狸精倒还挺会装清高的。”另一个讥讽笑道:“人家不只清高,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那个谁谁谁见了她就跟苍蝇见了烂肉似得……”众人一阵不坏好意的嘻嘻窃笑。   又一个蔑声道:“人家本事大着呢。连胡经理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阿珠,你羡慕啦?可惜啊,你再羡慕也没有用。”   那个叫啊珠的大约不服气,嚷嚷道:“我才不羡慕呢。一个男人这样帮一个女人,肯定是得了好处的……”一群人顿时又如同炸了窝一般:“不会吧,连臻跟胡经理?”   “或许人家背地里真的给胡经理什么好处了呢!”“有可能哦!”“对,不然胡经理怎么这么帮她,不停地给她换负责的包厢?”   有一个声音又低又轻:“不会的,连臻很守规矩的,都是那个……那个吴明,老想着吃她豆腐。”阿珠“切”了一声,鄙夷道:“小茹,你懂什么啊?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个吴明怎么不缠别人就缠她呢?”   那个小茹诺诺了半天,没有再说话。她跟许连臻一样是新来的,曾经一起培训过几天,所以许连臻的为人怎么样,她心里清楚的很。但是也没有那个胆子顶阿珠一句:“那是因为你羡慕嫉妒恨呗。连臻长得这么漂亮,男的不去找她,难道来找你啊?”   小茹将话在喉咙口转了几转,张口欲言的时候,却想起离开家乡前母亲再三叮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事少说话”,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   蒋正楠挂了电话,不耐地“哐当”一声推门而出,目光缓缓地从那群嘴碎的三姑六婆身上一一扫过。那几个服务员一瞬间吓得脸上血色全无,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起起落落地叫着“蒋总”。   蒋正楠眼神一冽,嘴角轻抿地从她们身边越过,眼神也没有再扫这几人一下。转过转角,不远处一张脂粉不施的脸不期然的撞进他的视线里。那张小连素白凄惶,正踉踉跄跄的掉头而去。   他瞧见的那一个瞬间,正好看到一滴泪缓缓从她眼中坠落。不过一秒,她已经转过身去,留了一个纤细羸弱的背影给他。   蒋正楠朝她的背影望了一眼,立刻了然,这个女子大约就是方才那群三姑六婆口中的主角。   他略略停顿,下一个瞬间便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站在门口的领班已经恭敬的朝他躬身,为他打开了门:“蒋总。请。”   没想到这么久了,那个泪盈于睫、缓缓坠落的场面,他现在回忆起来,居然清晰如昨。   可是她一直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第二次见面,应该是在她工作的那家点吧。可是,他那次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再然后,便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正式的见面,在他的办公室。   他记得,那个时候她抬头望他,不卑不亢地对他说:“蒋先生,你找错人了。”然后不顾他的威胁径自离开,留给他一个倔强的单薄背影。   后来,她被他关起来,他曾经在书房仔细瞧过她的容颜。再接下来,便是喝了“加料”酒后的冲动……   蒋正楠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慢慢动心的。可等到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相信她没有任何感觉。虽然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对她所做的,等于全说了。旁人都看的懂,聪慧的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可是,她对他,一直是在装糊涂。   他受了这般重的伤,差一点丧命,她居然,居然就这么不顾而去。   难道他与她的这么多日子,对她来说,当真毫无意义吗?   他犹记得醒来睁眼的一刹那,他最想看到的,不是父母,不是妹妹。他吃力的转动固定着的脖子,试图寻找她熟悉的身影,哪怕是一个背影也好。可是,最后得到的只是失望而已。   蒋母陆歌卿饶是见惯了场面,可母子连心,见他醒来,也忍不住喜极而泣:“正楠,正楠,总算是子醒来了,总算是醒来了……医生说醒来就没事了!”   蒋正璇也泪水涟涟,哽咽不已:“大哥,爸妈都担心死了,都守到现在了……”   素来严肃的蒋兆国在一旁温言劝慰陆歌卿:“好了,正楠醒来就好……哭什么呢?”陆歌卿不由得笑了出来:“也是……”却见儿子眼神四处游曳漂浮,渐渐暗淡。陆歌卿心下了然,面上不露一丝痕迹,只道:“医生说你刚醒来,要好好休息。”   那个时候,他曾吃力的开口问过贺君:“她呢?”贺君垂落眼帘,沉默片刻,方答道:“许小姐已经离开洛海了。”贺君没有说她在哪里,他向来是个点头醒尾的明白人。如果老板要问,他自然会说。如果老板不问,那么,他这辈子也不会说起。   蒋正楠缓缓闭眼。贺君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他只差一点儿,就进了鬼门关了。可是,她居然连瞧她一眼也不愿意,决然离去。   许连臻,难道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忆起那段受伤的日子,依旧刀割般疼痛。蒋正楠握紧了手中的水杯,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双腿上,下一刻,便将水杯狠狠地朝地板上猛然砸了下去。   许连臻,你以为你这么轻易就可以离开我了吗?   这世界上,只有他不要的,还没有不要他的!   贺君一进秘书室,整个楼层静无声息,所有秘书室的成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无一人偷懒躲闲,便知道今天处于低气压笼罩之下。   朱敏是秘书室里头的资深助理,正巧从影印室出来,迎面碰上贺君。贺君挑着眉瞄了瞄蒋正楠的办公室,朱敏露出一个苦笑,抬手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贺君已经明了,刚有人撞到枪口了。   轻敲了门,这才推门而入,偌大的空间安静无比,连纸张翻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许久之后,蒋正楠从文件中抬头:“查得怎么样了?”他甫一问出口,便知道还没有消息。否则以贺君得行事,早已第一时间来报告了。   贺君闻言,顿了顿方道:“属下方才又与侦探社通过电话,但当目前为止都未有任何回音。他们说许小姐的身份证没有任何登记记录。连社保甚至银行方面也没有任何记录……”   若是连社保、银行也没有记录,他给她的那张支票也没有动,那么她如今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工作,过什么样的日子呢?蒋正楠只觉得怒气上涌,将手里的文件重重一合,冷声道:“继续查。”   贺君见他脸上阴霾,忙应了声“是”后,退了出来。   一个人在幽深的海底,喘不过气,几近窒息……   许连臻猛的从梦里惊醒过来,打开卧室里的灯,大口大口呢呼吸。这样子的噩梦,最近已经渐渐不做了。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今晚又突兀的来袭。全身汗腻腻的难受,许连臻怔了许久,才起身去洗了个澡。   犹记得她浑浑噩噩离开洛海的头几个月,每晚都会是如此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梦里都是他带血地脸,然后每夜每夜失眠……   浴室狭小,仅够她转身而去,好在她平时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任何消遣活动,只偶尔去娇姐家吃个饭。空闲时间多,所以收拾的干净整洁。小小的瓷砖台上,摆了两小盆绿色细叶植物。小巧的叶子舒展,让单调的空间多了几分清新的生机。   洗好澡,整理好浴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许连臻索性也就不再休息,去厨房蒸了两个速冻豆沙包,冲了一杯豆浆。然后,在客厅唯一的桌子边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中途的时候,她看了看时间,起身去厨房关了火。热气腾腾的豆沙包在这样的冬日,熨帖得人心里暖暖的,吃起来都觉得是一种幸福。   许连臻一个人在马路边慢慢走着。头顶清蓝,阳光绵软清淡。大雁市小而静谧,慵懒缓慢,虽然没有洛海那般繁华热闹,却很适合居住。   在小巷口,一如往常的放下昨晚剩下的饭菜,好给流浪狗吃。不是没有想过雁要收养几只流浪狗,可是一想起五福的小白还有洛海的小白,许连臻就断了这个念头。   跟她在一起处过的狗狗都没有什么好结局。五福市的小白,如今早不知在那个角落了,更或许已经不在人间了。洛海的小白……他……他那么讨厌小狗,估计也早已经成了流浪狗了。   一想起蒋正楠,许连臻又忍不住发呆了片刻。巷口里冷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冰冰地灌进脖子,许连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拢了拢围巾,起身缄默地离开。   车道上有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迎面驶来,许连臻瞬间僵硬了身体。但车行驶但面前,不是那个车牌,不是他,于是一切的一切又有了温度。她像是被解冻的鱼儿,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看到肖似他的身形背影,类似他的车子,只要是类似他的一切,都可以引起她如此反应。好似小死了一次,然后就再苏醒过来。   许连臻抚着自己的额头,幽幽的叹了口气。   那日,她背着自己那个帆布大包包,幽魂一般地现在医院的大门口,人流车流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这个世界天大地大可是只有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手里有的只是一张错过了航程的机票。她不知去往何方。唯一明白的是,自己要离开这里了。   有车子从医院里出来,大约是因为她堵道了,在她身后“嘟嘟嘟”地按着喇叭。许连臻呆滞地反应过来,慢了几拍地避到一边。   边上正是公交车站台,此时正停着一辆公交车。许连臻的脚就这么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也跟着人群上了车。扶着把手现在角落里头,混然不觉车里头的乘客看到她衣服血迹时的吃惊眼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哪里,一直到公交车上的女声公式化的传来:“火车站到了,请到火车站的乘客准备下车。”   许连臻这才浑身一激灵,反射般的清醒过来。下了车后,她方察觉到路人看她的奇怪眼光。他怔怔的低头,瞧见了衣服上已经干涸的斑斑血迹。   是他的血!都是他的血呀!   剜心般的一阵疼,她的泪就这样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   到火车站的卫生间把薄外套脱了,塞进大包包里头。然后在人来人往的售票大厅站了许久,然后无意识的去售票窗口排队。轮到她的时候,她还在茫然无助的状态,售票人员问她要买哪里的,可是她脑中一片虚虚的空白,耳边竟是虚幻的嗡嗡鸣叫后面是你推我桑的拥挤人群。   许连臻呆呆地盯着售票员一张一合的唇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我一张、一张最快开车的。谢谢。”   然后,便这么的来到了大雁市。   下火车的那一刻,她还是浑浑噩噩的,机械的跟着人流出口涌了出来。那个时候正是大雁市的早上,晨光未亮,薄雾蒙蒙,她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在大雁市火车站空旷的广场上。   后来沿着火车站一路往西走,不停地走,走啊走的。她不能停住。害怕一停下来,就会失重一般踩空跌落,摔的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幽魂般地走了许久,竟不渴不累,也不知疲倦。   或许也是有缘,停下脚步地时候,就在娇姐的服装店门口,抬头便是娇姐贴的招聘启示。   她傻傻地在招聘启示下站了很久,久到娇姐以为是来应聘的,推了门出来,笑意温柔的问她:“你好,我这里要招人,你要不要来试试?”   那笑容如同早晨初起的太阳,温暖的直抵心脏,一下子让许连臻想起了洛海市的玲姐。她从那里头搬出来后,曾经抽空去看过她。玲姐开心异常,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吻她,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不住了,还一直交着房租,怎么一直没来看她,等等。这次她要走的时候,玲姐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是这些人,总让她觉得世间还是有很多好人,生活还是有很多温暖。娇姐给她倒了杯温水,她的声音也如水一般温柔:“我这里店小,所以基本工资是1000元,主要靠提成,卖掉一件给你5元,也不像大公司有五险一金。你考虑下。”   许连臻望着那令人温暖的治愈系笑容,不知怎么的就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她居然就在陌生如许的大雁市找到了一份工作。开头两天就住在娇姐介绍的家庭旅馆。后来,想着她一个人无论去哪里,也是这般的生活,所以在这里或者到任何一个城市,对于她都是一样的。既然有缘来到这里,索性就留下来吧。   这么一想,便开始认真的在娇姐的服装店附近找出租的房子。娇姐的服装店位于半旧小区的一条街上,街边是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她刚去上班的时候,梧桐枝繁叶茂,青葱苍翠,阳光从枝叶缝隙间簌簌垂落。   娇姐人缘好,在她的帮助下,很快在附近的老旧小区找了一个小套房,20世纪80年代的房子,40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厅。原本是一对老夫妻住的,因为岁数大了,被儿子接去省城。虽然装修什么的都十分老旧,但胜在干净整洁。许连臻看了一次,便决定租下来。   里娇姐的服装店也近,大约只有两站公交车的路程。她早上一般吃过早饭散步过去,下班后又走回来。不长不短的距离,正好当锻炼。这般平平静静的日子,一晃眼,都已经一年多了。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娇姐,不是这份工作,现在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幸会,最难熬的日子总算是一条条过来了。   她在父亲住院的时候买的那部廉价小手机在他出车祸的时候丢了。后来到了大雁市,她也不接触其他人,所以一直也没再买一部新的。   有时候,她总不免有些小庆幸,幸亏丢了,不然她怕资金会情不自禁的打给他。   有多少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想冲到街边的电话亭去拨那几个熟悉的数字,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就算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喂”也是好的。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电话她是不能打的。   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静静的想念他,以至于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痛苦。   就算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许连臻,你不要发疯了,你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早就说过了,你对他,不过是用习惯了而已。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那段时间她还是会经常想起他。想着他的伤是不是好点儿了,想着他是不是可以喝汤吃流质食物了。想着他是不是可以下床走路了,想着他是不是已经出院了。   而那曾经占据她整个生命的也英章,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慢慢地将他淡忘了。她偶尔会以为他而想起叶英章,可也仅仅是想起而已,再无其他。   她知道她可以打电话给贺君、蒋正璇甚至叶英章,探听有关他的情况。可是,下一秒,她亦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的。   她与他们,从此以后,再无关联,也再不相见。   许连臻抬头,瞧见高大的梧桐树如今都已经黄叶飘零了,光秃秃的,就快剩下枝丫了,不觉恍然,原来又是一个寒冬了。   到小店的时候,便见装修公司的年经理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年东晟一看见她,便含笑着道:“连臻,你总算来了。”   许连臻把大包包里头的设计手稿递给了他。年东晟迫不及待地打开,眼睛一亮地指着手稿某处,连连道:“不错,这个角落的设计有新意。我想客人一定会喜欢的。”   许连臻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先给客人看看吧。”年东晟笑道:“我还有几个设计要找你呢。等下我拿过来给你。”   许连臻以往在五福大学里头念的是室内设计,后来在洛海那里又学了些,十足的半吊子。许连臻在娇姐的服装店上班后,征的娇姐同意,对店里橱窗展览方面按照自己的设计,小成本地亲手改动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这个橱窗小改动的关系,还是许连臻运气好的缘故,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很多顾客都直言说是被漂亮的橱窗给吸引进来的。   于是娇姐一个劲地认为是橱窗弄的漂亮的缘故,让顾客觉得店个档次提高了,还说现在的人就吃门面功夫这一套。   由于得到娇姐的鼓励和支持,徐连臻也就来了兴致,每次娇姐进货回来,她便会将橱窗略略改动一下,摆个毛绒玩具,或者摆个盆栽,加上她自制的手工玩具,再把新衣服搭配好了,漂漂亮亮的陈列在橱窗里头。   人总是喜欢美丽的东西,徐连臻也一样。当她看到自己做的橱窗布置,自己给客人搭配的衣服得到认可的时候,心里面总还是会涌起淡淡的欢喜满足。   就这么地,靠着一点点的喜悦平和,她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她如同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堆里头,只要不去想,她相信时间便会把一切冲淡。   是的,时光会将一切冲去!再美好,在悲伤,都抵不过时光!   只是没想到,这几个普普通通的橱窗设计却引起了街道对面设计公司老板车年晟的注意。在徐连臻第六次改动橱窗的时候,车年晟驻足在马路上,偷偷地观察了半天。   第二天,他便亲自上门找到了徐连臻。那天,徐连臻才送走一位买衣服的女生,听见门口的风铃声,忙抬头要说“欢迎光临”。他见是一个男士,便含笑着上前问道:“先生,是给你女朋友买衣服吗,要不要我帮你推荐?”   车年晟忙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街对面丰年设计的,我叫车年晟。”徐连臻错愕了一下,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询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车年晟道:“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不是学过设计.......”他见徐连臻的笑容有点凝住,忙解释,“是这样的,我看见你设计的橱窗非常漂亮,感觉你应该学过设计方面的课程。”   徐连臻礼貌性的说了句“谢谢”。车年晟认真地看着她,询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帮我们公司的客户设计橱窗看看?”那个时候徐连臻自然惊讶万分,但她毫不犹豫地直接摇头拒绝了:“不好意思,年先生。我从来没有给客人设计过,这个我……我做不到的。”年东晟忙道:“哪个人不是从一张白纸开始的呢?每个设计师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看你的橱窗布置得很漂亮,很有天分。”   许连臻摇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会。”年东晟不肯放弃,一再劝说:“射击最重要的是天赋,要的是那种感觉和触觉,再说了,你都还没做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来呢?”许连臻考虑也没考虑,还是拒绝。   年东晟也不死心,过了几天,又上门来询问。那天周娇也在,便接口道:“连臻,年经理已经把情况跟我说过了,他的公司开了好几年了,既然他这么有诚意,要不你就帮他弄一次看看?”   年东晟忙连连附和:“是啊,是啊,许小姐。你先别忙着拒绝,要不先帮忙画张草图也行。”   “许小姐放心,真没什么要求……”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的。”   许连臻见娇姐都这么说了,而年东晟确实是诚意十足,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我试试。”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可以胜任,但还是认真听年东晟讲了客人的要求。晚上回到家,认认真真构思了许久,隔了几天,把自己画的草图交给了年东晟。   她想着客人肯定看不上,她这么一交,以后年东晟就不会找她了。没想到,给了草图后的第二天,年东晟兴奋地跑来找她:“许小姐,客人看中你的设计了!”   刚听到的那一刹那,许连臻还觉得他在跟她开玩笑,只顾着整理自己的衣服。年东晟却在旁边开始喋喋不休地跟她倒苦水:“你真不知道这个客人有多难缠,我手底下的几个设计师已经被她快烦死了,她还是不满意。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一出手就把她摆平了!”   许连臻瞠目结舌,再度跟年东晟确认:“年经理,你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许连臻上了年东晟的“贼船”,不时帮他做些设计图稿。   现在细细想来,却很是感谢年东晟。   犹记得刚到大雁市,无论再怎么忙碌,但只要她一闭眼,就是蒋正楠满身是血的画面。她没有再搜肠刮肚地呕吐,却整晚整晚地失眠,甚至一度靠药辅助方能入眠。   接了设计工作后,每每忙到深夜,累极了、倦极了,再无空余时间回忆往事,每每倒头就睡。大约是脑累的缘故,经常一夜无梦。   这天是星期五,娇姐昨天下班的时候就告诉她要带小皮皮去看门诊。小皮皮这两天一直轻微发热,准备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许连臻花了一上午时间整理货架上的衣服,中间又接待了几个熟客。真真是一刻也不得闲。正想倒杯水喝的时候,听见店里的电话叮响了起来。   是娇姐,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连臻,我今天不能回店里了。医生让小皮皮住院,说是要进一步检查。今天就辛苦你了!”   许连臻忙道:“娇姐,没关系,店里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好好照顾小皮皮。”娇姐一个人带着孩子,母兼父职,许连臻平时看着也替她心疼。   上午向来比较冷清,中午的时候,许连臻照例去街口的满婆那里买了一碗面来吃。来得早,店里还比较清闲。交接喜欢吃这里的牛肉面,但连臻喜欢雪菜鱼片面。因为是一条街上的邻居,熟得很,满婆每次都给她们满满的料,今天也不例外。   满婆笑着给连臻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面条:“阿娇呢?”许连臻回道:“小皮皮有点儿发烧,娇姐带他去医院了。”   满婆叹了口气,感慨不已:“阿娇啊,什么都好啊。就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太辛苦了。”   下班后,进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连臻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店里才冷清下来。   许连臻又把卖掉的款从后面小仓库里整理出来,一一熨烫好,然后再搭配好,挂出来展示。等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有客人在沙发上遗留了一本时尚杂志,许连臻取了过来,想把杂志收起来,好等客人回头来取。经常有很多的客人遗落东西,衣服、皮夹、雨伞……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如果贵重,便会立刻返回来取。一般不值钱的,则都会在下次光临的时候询问是否落在这里了等等。   一低头,视线便在封面上凝冻住了。封面上很明显的左下位置用粗大的黑字清楚地写着:“珠宝赠佳人,盛世集团蒋正楠以最高价标下本届慈善晚会最后一件物品。”   封面上的大照片其实是一个当红明星,身穿某奢侈品牌最新款的礼服,摆着撩人的魅惑姿态。可是许连臻的眼里却只有“蒋正楠三个字而已。   她的心”突突“直跳,情不自禁地翻开杂志报道慈善晚会的那几页。果然,是他,蒋正楠。找一个简单至极的侧影,白衬衫,黑西装,如刀刻般的侧脸线条,英俊清贵。浅笑着坐在他身边的是当红女星楚翘。   身体内所有血液都往脑中冲去,所以整个人有些缺氧空白的晕眩。许连臻双手紧紧地捏着杂志,入定般地站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回神,只觉得手脚无力,缓缓地滑坐在沙发上。   从她那天知道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离开,到现在,已经多久了呢?都已经一年零六个月八天了。   她从没想过再见他。毕竟彼此的身份,出入的场合,所有的所有都诧异太大了,中国这么大,人有这么多,就算是有心也很难碰上。   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滑过杂志上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脸……可是那么小小的一块,指尖几乎都可以覆盖。   隐隐熟悉却又觉得那般陌生,陌生得仿佛她与他指尖根本未曾发生过什么。一切皆是泡沫幻影而已。   许连臻不知道自己把那本杂志捧了多久。一直到店里的电话又蓦地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店里,突兀地想着。   许连臻这才回过神,起身去接电话。还是娇姐,声音哽咽:“连臻……”许连臻忙道:“娇姐,怎么了?小皮皮怎么样?”   娇姐呜呜咽咽地道:“连臻,小皮皮的报告出来,医生诊断说是小儿白血病……”恍若一个晴天霹雳响在许连臻的耳边,倏然而惊:“怎么可能?”   娇姐停顿半晌,终是忍不住,在电话那头低泣起来:“小皮皮这几天有点不舒服,你知道的,我前天带他看过医生,医生只说可能有点小感冒,然后验血坐了检查,说让我们过几天去拿报告。可是,可是今天一早我看他全身发烫,又流了鼻血,所以就带他来复诊,也正好拿血液报告。哪里知道……”娇姐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许连臻心急如焚:“娇姐,你在哪家医院?我这就过去。”娇姐抽泣着告诉了她。   许连臻三步并作两步地取过了外套和大包包,匆匆关上了店门。   在大雁市的这段日子里,若不是娇姐和小皮皮,她是熬不过去的。她与娇姐虽然相处不过一年多,却一见如故,如同相识了许久。   深冬的夜晚,温度已经是零下了,马路上行人稀少。许连臻穿上羽绒大衣,系好围巾,双手环拥着自己以抵挡寒冷。   夜,漆黑漆黑的,仿佛所有的星辰都被吸入了无边的幽深利,唯剩下一盏盏路灯,冰凉而空荡。   她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市第一医院而去。   到了住院部,才出了电梯,远远地就看到娇姐呆滞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许连臻走近:“娇姐。”周娇红着眼眶抬头:“连臻……”泪就这么地落下来了,“连臻,这可怎么办啊?”   “医生怎么说?会不会是误诊?”许连臻迭声问道。明知道误诊误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心底深处总是存着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希望是误诊,误诊……   周娇的泪刷刷地涌了出来:“连臻,我也希望是误诊,也这么问过医生,可是上次的检查报告和今天加急的几项都已经出来……医生说基本已经确诊了。”   许连臻取了纸巾递给娇姐:“小皮皮呢?”娇姐啜泣着望了望病房,哽咽道:“小皮皮刚睡着。连臻,我看这孩子的脸,实在受不了了,所以跑到走廊上透口气。”   皮皮好梦正酣,小小的脸蛋如同天使一般柔软纯洁。许连臻如鲠在喉,不忍再看,轻轻带上门,退了出来。   娇姐仰头吸气,极力抑制失控的泪水:“连臻,是不是我的错,所以皮皮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如果当初我不执意跟皮皮爸爸离婚,皮皮或许就不会得这个病呢?”   许连臻拥着周娇的肩膀,心疼地劝慰道:“娇姐,皮皮的这个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娇姐一边自责:“连臻,都怪我,都怪我当年不听我妈妈的话,执意要跟皮皮爸爸在一起,以为那样子的不顾一切才是真爱。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傻……”   “现在才知道,那不叫爱啊,那叫冲动,那叫笨啊!”   周娇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皮皮爸爸跟我在一起三年后,就跟别的女人打得火热,那个时候皮皮才出生不久,我为了孩子,不停地忍啊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可是皮皮爸爸某天还过分地把那个女人带回了家,我带皮皮从公园回来,碰了个正着。那一次,我知道我忍不下去了,所以就铁了心离婚。直到那个时候——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妈妈当年说皮皮爸爸一副油腔滑调,难挑担子的意思。我一直以为是我妈嫌他穷……可是等我明白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没有办法重新来过了。皮皮他爸爸倒也没想跟我真离婚,只是……只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跟他过了。   “于是,离了婚,我带了皮皮独自过活,皮皮爸爸从没有给皮皮一分抚养费。虽然有时候会很辛苦,但每次在最艰难的时候,看着可爱的小皮皮,我都会告诉自己,这是自己选的路,一定要咬牙走下去。   “后来我妈知道我离婚了,便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妈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还要帮我照顾皮皮。甚至拿出一生的积蓄,给我开了这家服装店。因为太辛苦了,才一年多,我妈也离我而去了。   “本来小皮皮一天天大了,上了幼儿园,又快要上小学了。他那么懂事,每天都会对我说:‘妈妈我爱你’。连臻,你知道吗?每次我听到皮皮娇娇嫩嫩地喊我妈妈的时候,我真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连臻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连臻,皮皮的病可怎么办啊?他这么活泼可爱,这么懂事听话,让他们把皮皮的病让我来承受吧……”   周娇后来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父母是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此时此刻,许连臻眼前不断地闪过父亲的脸。   许连臻知道这样的发泄对娇姐有好处,所以陪着她落泪片刻,方安慰她:“娇姐,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放心,皮皮一定会好的。如果大雁不行,咱们换到省城去。省城再不行,我们到洛海去,洛海那边的医院在全国都是顶尖的……”   如此劝说了许久,后来周娇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许连臻不知不觉在医院陪了周娇一晚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估计娇姐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便出了医院,找到了一家刚刚开店的早餐铺,买了新鲜出炉的豆浆和馒头。   瞧了一眼晨雾笼罩中的医院大楼,许连臻不由得心疼起娇姐。娇姐不过比她大几岁,每天起早摸黑地打点服装店,接送孩子上学,如今小皮皮又得了这个病……唉!   周娇接过连臻的早餐,一点儿食欲也没有,朝许连臻勉强微笑:“连臻,你陪了我一个晚上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今天就不要去开店了。”   许连臻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她几句,便搭了最早的公交车回到了家。一进门,就打开床头的抽屉,找出了放在最里面的一个小包,拉链拉开,是一叠钱。她平日里没有什么花费,除了房租和日常的最基本花费外,连穿的衣服都是娇姐按进价算给她的,加上有帮年东冕做设计的外快,所以,她多多少少存了一些钱下来。   她匆匆梳洗了一下,这才有下了楼乘车。   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果然看到豆浆和馒头都还一动未动搁着。许连臻叫了声:“娇姐……”说话间,她将小包取了出来,塞给了周娇。周娇似有不解,茫然地望着她。   许连臻握着她的收,语气低而坚定:“娇姐,小皮皮的病一定会好的。”说完,许连臻便走了。   周娇打开小包的拉链,赫然是一大叠钱。   周娇追出了病房:“不,连臻,我可不能用你的钱。”许连臻转身凝视着她,鼓励微笑:“娇姐,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努力把小皮皮照顾好,把他的病治好,好不好?”   周娇还拉扯着要将钱塞还给她:“你的情况也不比姐好多少,再说了,姐现在手里还有点小钱,用不着你的……”   许连臻坚持道:“那娇姐就先帮我收着。我先去店里了。”说罢,便快步离开。   周娇望着许连臻纤弱的背影,感激之余又心疼不已。   关于过往,连臻虽然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字半句,但周娇是过来人,自然早看出来连臻是为了躲避一些事、一些人,才会来到大雁市,留在她店里的。连臻是个心地纯善的人,周娇知道年东冕几次明里暗里想把她挖到他的设计公司,可连臻愣是装作听不懂。   最近,年东冕都跟她挑明了说:“周娇啊,你若是把连臻当朋友的话,你就劝劝她,让她来我的公司。她有别人可遇而不可求的设计天分,也就是俗话说的老天爷赏饭吃。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在你那里啊,是埋没了……”   周娇偏过头,讷讷道:“年经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   年东冕的语气软了些:“我只是想让你帮忙劝劝她。我知道她走了,你可能会忙不过来。但是以连臻的才华,做个小店员,不是太埋没她了吗?你如果真心把连臻当朋友的话,总希望她会有更好发展吧,对不对?”   周娇半天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其实连臻就是因为把我当朋友,所以才不走的。”   连臻从里到外把店里打理得那么好,她几次要给她加工资,连臻都不要,只是一再说够花了,还存了一些呢。你说,现在这个社会,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孩子。   可是,她又觉得年东冕说得很有道理,连臻去他的设计公司确实会更有发展前途。而且,在年东冕那里,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人。连臻的年纪也该谈个恋爱,结婚生子了。再拖下去的话,好的都被挑光了。   只是,就算连臻从来不说,可是她偶尔捕捉到连臻怔忪出神的哀伤木有,敏感地觉得连臻心里曾经受过伤。   后来,她找了机会跟连臻说了说年东冕的事情。许连臻含笑着摇头:“娇姐,我不去。是不是我做得不好,你赶我走啊?”   周娇赶忙摇头又摇手,只差没摇双脚了:“没,没,绝对没有的事情。你在这里帮姐,姐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呢。只是……只是姐怕耽误你。”   许连臻抿着小嘴,狡黠一笑:“你不赶我就好,那我整理衣服去了。”   周娇哑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后来便再没有提过。   chapter03 目光的匆忙   许连臻到店里头的时候,已经是往常的营业时间了。昨晚走的匆忙,她没有打扫卫生,所以一进门,便取了扫帚、拖把,把小店弄的干干净净的。   星期六的下午,照例是很忙碌的。这天也是,一直忙到了晚上,清点了一下营业额,还算不错。可是肚子不断抗议,许连臻这才想起,自己出了早上的豆浆馒头,都还没有吃饭。正准备走的时候,视线不知道怎么地就扫到了放在沙发角落里头的杂志。许连臻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怔怔站了片刻,那黑色的字体像是数百只蝴蝶,不停地再面前飞舞盘旋。莫名地酸涩。   关了店门后,沿着街道去乘公交车。一个蛋糕店不期然地撞入了视线。推门而入,面包特有的香甜味道扑面而来。许连臻给自己挑了份最普通的吐司,给娇姐和小皮皮各买了一份黑森林和抹茶蛋糕。   不过短短几天,周娇整个人便如同被严霜打过的茄子,一下子憔悴了下来。许连臻问了小皮皮的病情,周娇黯然道:“今天医生跟我谈了很久,提了几个治疗方案。最好的当然是骨髓移植。皮皮爸爸也来验过了可是,我们都跟小皮皮不配……”   许连臻道:“那我明天一早也来验一下,多个人总归多份力。”   可惜的是,许连臻和娇姐的很多朋友最后检查出来也都不符合。日子一天天地拖着,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小皮皮开始接受放射治疗,其中种种痛苦,被说娇姐,连许连臻每次看见小皮皮苍白羸弱的;脸,都觉得难以承受,真恨不得替他承担一切痛苦。   自小皮皮进医院后,许连臻每天早上九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每个星期四一早还要去服装批发市场进货。   周娇自然知道她的辛苦。这日,许连臻去医院看小皮皮,顺道把这两日的营业额给娇姐。周娇见连臻憔悴的模样,便跟她商量:“连臻,小皮皮现在的病这么拖着,我一动也动不了。店里你一个人顾着也实在太累了,要不咱们星期六、星期天找一个兼职大学生吧?”   许连臻忙摇头:“不用了。娇姐,我不累,我一个人可以的、”周娇拉着她的手道:“连臻,店里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就这么定了,我明天打个电话到电台,让电台热线帮忙找大学生兼职。你也在店门口贴一张招人的纸。”   虽然才兼职两天,可请个人,又要多一笔开销。许连臻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一再地表示自己可以应付。   这些日子医院的话费每天都像雪花一样飞来。周娇虽然没有在连臻面前提一字半句,可是许连臻知道娇姐手头已经很拮据了。   有天晚上,许连臻关了店门,赶了末班车去医院看小皮皮。进了病房,只见小皮皮已经睡了,可是娇姐人不在,她把手里的水果搁在床头柜上的时候,看到了医院的费用明细单,最上面的数字,显示了已欠款的金额。   许连臻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难不成每天要这么多!这不过才刚刚开始,后面还要长期抗战啊。   她还在发愣的时候,便听见门把手拧动的声音,知道是娇姐进来了。许连臻手一低,若无其事地把水果袋子压在了单子上面。   许连臻回到家,静静地坐在床畔许久。最后,她起身拉开了衣柜,找出了搁在最角落的一个纸盒子,慢慢打开,露出里头一件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薄外套。   那个时候因为她做过服装店员,所以每次都习惯性地会将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还记得某一次,他进更衣间的时候,看到她正在整理衣物,也不知怎么饶有兴致地站在边上看了半天。最后含笑地说了一句:“奇怪,你怎么能折的这么好看。每个地方都好像用尺子量好了一样。”那时候,是吴明那件事情之后。那段日子,他分外地和颜悦色,瞧着她的时候,眼中总是隐约地透着莫名的温柔。   等许连臻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忆起了过往。   眼前的这件衣服大约是久了的缘故,眼前上面的血迹已经成了灰褐色。许连臻移开衣服,露出了压在最下面的那一张支票。   她缓缓地伸出手指,捏住了支票。那是他留给她的!   那个晚上,许连臻看着支票许久许久……久得似乎要把它刻在脑海中。   第二天中午,许连臻抽空去医院的时候,娇姐正在哄小皮皮睡觉。小皮皮缩在妈妈怀里,大约刚哭过,身子一抽一抽的,见许连臻过来,水汽汪汪的眼睛望着她:“连臻阿姨。”   许连臻取出了卖给皮皮的遥控汽车:“皮皮,看啊一给你带来什么了?”小皮皮眼睛一亮,总算有了点精神:“汽车!”许连臻把汽车递给他,便跟娇姐在边上陪他玩。   娇姐看到小皮皮玩的开心,几次发出咯咯笑声,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许连臻临走的时候把支票给了娇姐。周娇低头,一瞧支票的金额,不由得一震:“连臻?”   许连臻避开她探究的眼光,低声道:“娇姐,你拿着吧。”周娇像是拿了烫手的山芋,急急还给她:“不,不,不,这么一大笔钱,我不能要……”   许连臻一笑。周娇只觉得她的笑容飘飘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给吹走了。许连臻望着小皮皮,很轻很轻道:“娇姐,什么都不要问我。如果是钱可以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皮皮好,什么都好。”   周娇的眼眶一红:“可是,连臻,你哪来这么多钱啊?我又怎么能用你这么多钱呢?”许连臻:“娇姐,只要小皮皮的病能好……就什么都是值得的,对不对?”   周娇抬手拭了拭眼泪:“连臻,谢谢你,姐能认识你,是姐的福气,可是我真的不能拿你这么多钱。”   许连臻缓声道:“娇姐,这支票放在我这里,不过就是搁在抽屉里头。对我而言,这不过只是一张饱饱的纸片而已,没有一点儿用处要不这样,就当我存在你家里,如果到时候小皮皮病好了,你没有用上,可以随时换我。娇姐,一切要以小皮皮的病为重,钱的话,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赚……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是赚不完的。对不对?”   周娇沉吟良久,才下定决心收下来:“连臻,要不,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我就把服装店转给你,这钱就当我跟你借的,还有上次的,我一并写个借条给你。”许连臻推拒道:“娇姐,不用了……你先用着就是了。”   钱对小皮皮的病或许并不是最有用的,但却可以帮小皮皮延长治疗,等待合适骨髓的出现。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许连臻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绝对不会用这张支票的。   周娇对于要不要用连臻的支票,在心里头挣扎了无数次。医院每天地催款单就跟催命符一样一道一道地下来,让人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晚上,她刚把小皮皮哄睡着。护士鲁小姐进来,轻轻地道:“周小姐,方便出来一下吗?”   周娇便跟她到了外头的护士站,因为是晚上,人手少,其余的护士都各自忙碌,偌大的一个护士站就鲁护士和她两人。   鲁护士侧了脸,很婉转地对她说:“周小姐,你和小皮皮在这里也一段时间了,我们也熟了,所以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是这样的,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交治疗费用了,你知道的,小皮皮的用药很多都是进口的,价格贵……上面……上面已经给我们主任打电话了,说要停药……”   周娇一下子急红了眼,抓着鲁护士的手臂:“我明天会交钱的,我明天会交的……你们放心,一大早我就去取钱。可千万不能给我的孩子停药啊。”   那鲁护士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明天上午十一点以前把这个星期的费用交进去,我们绝对不会给皮皮停药的,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领导上头也有领导,我们主任已经尽量给你拖了……”   周娇忙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鲁护士道:“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回去照顾孩子吧,有什么事就过来叫我。”   周娇一步一步挪回病房。小皮皮睡得很不安稳,这一小会儿工夫,已经把被子给踢掉了。周娇轻轻地给孩子掖好被子,坐了片刻,从皮皮儿童书的夹页里头取出了连臻硬塞给她的支票。她看了半晌,又慢慢地数了一遍零,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整整一百万!   其实从连臻给她道现在,周娇已经数了好多遍了。犹记得第一天拿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第二一天一早,周娇给小皮皮喂过早餐,托护士们照顾一下,便到了最近的现金支票所属银行。   银行才开门,所以人不多,第三个便轮到了周娇。周娇小心翼翼地从包包里的里层把支票取出来,递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习惯性地看了数字金额,第一反应是一愣,随机看了支票上的印章,都是齐全的。他调出了电脑里的留存章,赶忙验章。一验之后,发现与银行系统里头的留存章也是一致的。于是忙转身对身边的同事说了几句话,那同事便起身离开。   工作人员随机客气地对周娇欠了欠身,道:“你好,请您稍等。”   不过片刻,有位经理微笑朝着周娇而来:“你好,请跟我来贵宾室。”   周娇在大雁市这边一提取这笔现金,洛海市的贺君便在第一时间接到了银行内部相关人员的电话:“贺先生,有人正持着蒋先生开具的现金支票在我行大雁市分行提取现金。”   贺君挂了电话,来到蒋正楠的办公室门口,轻敲了数下,这才推门而进:“蒋先生,许小姐在T省大雁市的中诚睿智银行刚提取了支票上的现金。”   蒋正楠倏然抬头,目光微动。   贺君顿了顿,继续道:“已经将情况告知侦探社了,那边已经派人去大雁查了,最快明后天就会有消息。”   蒋正楠的手缓缓地在桌面上轻叩,喃喃自语:“大雁市?”   贺君见蒋正楠面色复杂,辨不出是喜是怒,忙回道:“是的。就是我们和华景有项目在做的大雁市。”半晌也没听见蒋正楠有其他吩咐,贺君便轻轻退了出来。   蒋正楠起身,站到了落地玻璃前,脚下是软红十丈的繁华。他缓缓一笑,无声无息地牵动嘴角线条:“大雁市!”   许连臻,你以为一走了之,所有的事情就会船过无痕吗?   既然给过你,你却不稀罕。   那么这一次,我就换一种方式。   星期一赵丽是生意最清淡的,许连臻一般都是利用这一天晚上,给店里彻彻底底地进行每周一次大扫除。这天,她才在店内附属的小卫生间洗干净拖把,便听到门口挂着的感应器有“欢迎光临”的清脆响声传来。   倒没想到来的是年东晟。许连臻含了几丝诧异:“年经理,你怎么这么晚过来啊?”年东晟一笑:“我有事情要找你。等你下班,咱们可以慢慢聊。”   许连臻开门见山地道:“年经理,如果是设计方面的事的话,我最近真的没有时间。你也知道小皮皮的事……我近段时间忙着顾店呢!”   年东晟温温一笑:“你也到时间下班了,要不我们去找个地方坐坐。你先不要拒绝,等下先听我说一下情况。”说完也不给连臻拒绝的机会,径直地到门口帮她拉铁门。   许连臻见状,只好关了灯,又取过自己的包包,这才出了店门。   附近倒有一家小咖啡馆,门前有几张木质的椅子凳子,白天倒是别有风味。但因是冬天,晚上温度太低,两人选择了温暖如春的室内。   许连臻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对面的年东晟合上了点餐单,抬头问道:“要不要再来份蛋糕或者手工饼干?”许连臻摇头:“不用了,谢谢。”   不一会儿,香浓的咖啡便由侍应生端了上来。年东晟这才开了口:“连臻,我找你是为了这么一回事情……”   “我市的华景房产有一个精装修的房产项目要推出,他们正在寻找合作的设计公司,举办招标大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们设计一个图纸,拿出去参选?”   许连臻为难地抬头:“年经理,我实在忙不过来,没有精力。而且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留给你手下的设计师……”   年东晟缓缓道:“连臻,正因为这次是这么好的机会,所以我才希望你可以构思一份设计,增强我们公司竞争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的机会也就会大很多。”年东晟自然也知道小皮皮的情况,也知道许连臻确实是忙,但是这次的华景项目实在令人心动。他手底下的那几个设计师,有几个确实还可以,但是才气……这个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心里明白得很,如果不能成功说服许连臻出马,基本就没戏了。   年东晟提议道:“要不你在不影响店里工作的情况下,看看能不能尽量抽空设计一下。盛世规定每个公司先提交一个设计进入初选,这次的话活动精英云集,百分之九十的人在第一轮就会被刷下。而且如果第一轮就没过的话,后面也就不用设计了……这样也不会打扰你店里的工作。”   “要不你考虑考虑?这事也不急,两个月后才是截止日期。要不这样,我先跟你大致说说,你有时间的时候就构思构思……没时间就算了。”   年东晟虽与许连臻认识不过一年的时间,但却知道她是个心软的。于是做足了可怜状,果然不出他所料,许连臻为难了许久,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许连臻再三地对他说:“年经理,我只能尽量。但是不能够保证……”有了许连臻这句话,年东晟如同得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一样,觉得稳妥之极。认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许连臻要么不答应,答应了自会竭尽所能。   于是,年东晟忙不迭地点头:“成,成,成。”便从包里取出一叠资料,又将华景的要求详详细细地跟她说了一遍。   等到基本都交代好的时候,一看时间都已经快深夜十一点了。   年东晟不好意思地道:“这么晚了,要不就先这样吧。你抽空的时候看看,我明天中午去你店里再与你沟通。”许连臻点了点头,将资料塞进自己的大包包。   年东晟叫了服务员买单,亲自帮许连臻拿包,拉了门请许连臻上车。到了许连臻的小区门口停车,许连臻下车,年东晟忽然叫住了她:“连臻……”   许连臻觉得有些奇怪,年东晟一直叫自己许小姐的。她转过身,半张脸躲在玫瑰紫的围巾下,她的皮肤白,被紫红一衬,越发显得我见犹怜起来。   年东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怔了一怔才道:“连臻,真的太谢谢你了。”许连臻被他这么一弄,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呃……不用客气……你有付我设计费的。”   她跟年东晟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辆车子一路尾随他们,后来停在她家楼下。回到家,梳洗过后,许连臻坐在书桌前将年东晟给的资料详详细细看了一遍。华景这次推出的房子都是中等面积的公寓,适合年轻夫妇和一般小家庭。又看了房子的结构图,设计合理,利用率很高。她心里便有了初步的构思。   第二天,许连臻起了个大早,掀开窗帘,屋子外还是一片白雾蒙蒙,她拧亮了台灯,开始画图纸。   扎头埋进纸堆里,三个小时很快便过去,她设定好的上班闹钟响了起来。她一身厚重地出了门,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薄薄的一地金黄。   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欧系豪华车,在这个老旧小区显得有几分突兀,不协调。许连臻扫了一眼,车子里头似是有人,但车窗玻璃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再加上许连臻对周遭事物向来没什么好奇心,于是只瞧了一眼,便径直去上班了。   中午,年东晟如约而至,甚至还特地打包了午餐跟她一起用,许连臻跟他说了一些自己的构思:“我想这次的设计走温馨简洁路线。用女孩子即将成为妻子的那种代入来构思……”   年东晟向来给足她自由让她发挥设计,这次也不例外,听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OK,按你的想法大胆地尝试,我没有任何意见。”   两人边聊边吃饭,偶尔有人进来,许连臻便起身招呼。于是两人的一顿饭足足吃了有两个小时。   窗外不远处的马路边,一直停着那辆黑色车子。许久之后,蒋正楠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吩咐贺君:“去查一下那个人。”   贺君应了声是,忙下车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侦探社。   下班时分,许连臻拉下了铁门。天空中的雨丝细如牛毛,犹如雾帘。地面上湿漉漉的,有寒风吹来,带着冰冷的水汽。   天气预报据说今天西伯利亚冷气团来袭,看来真的来了。路边的街灯星星点点,大约是天气太冷了,路上行人寂寥,偶尔有一两个与她擦身而过,都脚步匆匆。   一路上清冷的光线将她的背影拉成了长长地影子,拖曳在身后……   许连臻撑着伞,在灯火通明的蛋糕店面前停驻了脚步。   许连臻的目光定格在了橱窗里的一个蛋糕上,那是一款蓝莓芝士蛋糕。许久,她推门而入,指着橱窗里的蛋糕对营业员说:“你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蛋糕包起来。”   许连臻拎蛋糕回家,下着雨的夜,一个人,一把伞。孤单单的感觉又强烈袭来。许连臻走得很慢,偶尔抬头看看雨丝,天空黑洞洞的,无边无垠的黑暗。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传达室的秦伯叫住了她:“许小姐,你是住18栋308室老顾家的吧?”许连臻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老顾是租房子给她的顾老先生。于是,她微笑点头。   秦伯取了个盒子递给了她:“有人放在这里让我转交给你的。”   许连臻有些诧异,她在大雁市除了周娇和年东晟,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熟的人,怎么会有人给她东西呢?她接了过来,只见简约大方的黑色盒子,用深粉色的缎带包装,乍一看,便觉得盒子的品质极好,隐约有种低调的奢华。   她问道:“秦伯,请问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秦伯呵呵一笑:“那人实在小刘上班的时候放的,那会儿我不在。小刘只说是个男的,穿了一身西装……”   许连臻皱眉想了片刻,实在想不起自己在大雁市认识什么西装革履的男士。整个大雁市她唯一熟悉的男人除了年东晟就没有别人了。可是年东晟的话,中午才见过面,绝对不会把东西留在这里的。左右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她含笑向秦伯道了谢。   到了家,随手就把盒子搁在了鞋柜上。她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丰盛的什锦面,端出来的时候,热气腾腾,清清冷冷的屋子仿佛也温暖了起来。   许连臻心里微觉安稳,含笑着对自己说:“连臻,生日快乐。又大一岁了,要开心哦。”   挑起面条的时候,说了一句:“开动!”   按照小时候父亲教的,长寿面要一长条地吃到嘴里,不可咬断。寒冷的冬夜,“呼呼”地吃一碗长寿面,也有种别样的温暖。   她答应过父亲,要好好地生活,她就不能食言。她一定会好好的。   至少她现在就很好,内心平静,日子安稳。除了不经意间总是会想起某个人外,一切都很好。   吃好后,进了厨房弄卫生,她按往常一样里里外外地把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又去洗澡。   一切都弄妥后,她把家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任晕黄晕黄的光线照亮每一个角落,好像有很多人一样,热热闹闹的。   然后吹蜡烛许愿,许什么愿呢?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愿望实现的话,须得实际些,那些漫无目的的空想,许了还不如不许。   一时间想起了以前服装店一起工作的李淑,她倒是很会许愿的。生日的时候,吹蜡烛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半玩笑半认真地念念有词:“我要嫁个有钱人,我要嫁个有钱人。”   李丽丽她们几个就在一旁边冷笑边打岔:“李淑,现在的有钱人多半又矮又胖又秃头。”   李淑一惊之下,马上改口,着重强调了一下:“要高富帅……高富帅……”惹得大家一阵哄笑。李丽丽又凉凉地插了一句:“那个几率比被高空坠物砸中还要低!”   孟姐笑呵呵地打圆场:“好啦……高富帅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啊……概率确实比较低,快点吹蜡烛吧,大家都等着吃蛋糕呢!”   最后,许连臻许了一个让小皮皮可以尽快找到合适骨髓的愿望,便吹灭了蜡烛。可她呆望着让人食指大动的蛋糕,却只是发愣。   方才买下这个蛋糕不过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付了钱就后悔了。可是想着买都买了,就点了蜡烛许愿吧。   最后蛋糕被她原封不动地放进了盒子里,准备明天给娇姐和小皮皮带去。   入睡前,许连臻又习惯性地看手表,已经午夜时分了。陶瓷的表链,依旧如玉般散发着莹润光泽,她瞧着瞧着,忽然觉得眼里酸涩。这么些年,想不到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居然就只是这块表而已。   她苦笑着凑近光滑的表面,亲吻了一下,然后对着表喃喃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晚安。”   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她水面很浅,一整个晚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很是奇怪。   第二天早上出门,穿鞋子的时候就看到搁在鞋柜上的那个盒子,昨日她随手一搁后,便忘记了。   许连臻盯着瞧了几眼,又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有谁会送自己这个盒子。最后决定不浪费自己的脑细胞了,伸手取了过来,解开了缎带打成的蝴蝶结,盒子里头只有一个封好的信封,孤零零地躺在大大的盒子中央。   有种不对劲的诡异感觉瞬间从背脊处泛了上来,许连臻便沿着封口将信拆开,瞧见里头是几张照片。   许连臻没细想也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抽出来一瞧,照片上的内容一映入眼帘,许连臻便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作响,好似整个世界在眼前爆炸。   许连臻无意识地连退了几步,全身血液一个劲地往头上涌,晕晕的,重重的,整个人呼吸凝噎。   竟然是数张裸照!而且照片中的那张脸,有的星眼半阖,有的侧面婉约,可五官却清楚分明,正是她自己!   许连臻手指颤抖地翻了一张又一张。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照片中那个人的的确确是她。而且照片的背景她也熟悉得很,是他的海边别墅。   是蒋正楠!这些是蒋正楠让人给她的!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许连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行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软软的棉花里,四周都不着边际。她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了楼下。   迎面打来的空气冰冷如刀,许连臻被这寒气一逼,倒恢复了些许神智。眼光不经意地扫到了那辆黑色的欧系车。她一僵,这部豪车,她已经在这里看到过几次了。   许连臻一下子如醍醐灌顶,将所有不解之处都联系在了一起,她一步一步地朝车子走去。   果然,不出数秒,有人从后座推门下车,赫然便是贺君,一身西服,精明干练的模样。态度依旧如以往客气:“许小姐,好久不见了。”   许连臻望着贺君,哑声道:“他在哪里?”贺君垂下眼,似不愿与她对视:“蒋先生在等你,许小姐,请跟我来。”   果然一切都是他计划的。   车子一路行驶,许连臻屏息坐在后座,心绪起伏。   蒋正楠、蒋正楠,这个名字每每只要忆起,只要想到他那张带血的脸,许连臻心里都会难以自已地抽痛。她几次想开口询问贺君有关蒋正楠的情况,他的伤,他的病,现在究竟恢复的如何了。   可那些话语在喉咙口盘旋数圈,一想到包里搁着的裸照,许连臻终究只是无语而已。   他到底想怎么样呢?   许连臻只觉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连心也是冰凉的。   她又用指甲掐了掐自己,锐锐的统,是疼的,会疼,会痛,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带她去了那个私人小岛。由于她刻意地不忆起,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所有的一切,好似电影片段,恍然不真实。   下了车,许连臻随着贺君进入楼氏君远酒店。电梯的数字不断闪烁着往上跳。贺君一直无声沉默,愈发让人觉得时间漫长。   最后,电梯终于在发出“叮”一声之后,到达所要去的楼层。贺君来到了两扇高大的房门前,用卡轻轻一刷,然后替她开了门:“许小姐,请。”   许连臻望着面前精致的地毯,跨出了脚步,可是她的腿又算有重,像灌了铅一样。“啪”一声轻响,门在她身后轻轻阖上。大约是君远的顶级商务套房,欧式的装修风格,入目便是一个超大的客厅,有附属的吧台、阳台,甚至还有一间书房,舒适奢华。   但是此刻,许连臻所能目及之处,空荡荡的,别无他人,可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祟,她只觉得整个空间都充满了蒋正楠的气息。唯一一件卧室的门是关上的。客厅的几上有一瓶酒,一只酒杯,一只冰桶。许连臻的心砰砰乱跳,一阵急一阵缓,已乱了所有的节奏。落地的玻璃幕墙,往下望,可以看到澄江如练,岸边高楼林立,连绵一片。只是此刻乌云低垂,天色混沌暗沉,这里是大雁市最繁华的地段。她来大雁这么久,倒是第一次这么好角度地俯视整个大雁新城的面貌。她这样静静地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空气里有门把轻轻旋动的声音传来,许连臻身体反射性的僵硬,她一点一点地拧过脖子,只有她知道,一时间,掌心里冷冷热热的都是汗。只见蒋正楠一身浴袍,侧着脸,懒懒地站在她身后。此情此景,仿佛彼此从未分开过。许连臻心头一颤,有种酸意瞬间弥漫开来,与她对视的那一双眸子,依旧黑深如墨,无波无澜。可是她已经辨出了不同,他的眼神里头,清冽如冰,没有半分温度。   两人多久没见面了?自从那天出车祸后,再没有见过。这样的对视令许连臻想起在聂重之家的那个晚上。直到今日,许连臻都可以清楚地忆起那天他含着淡淡笑意,转身离去的画面。   许连臻垂下了自己的眼帘,深吸了口气,方才压抑住自己所有已明或者不明的情绪:“蒋先生。”   她叫自己蒋先生!蒋先生!   她最先的时候也是叫他蒋先生的。后来,后来……她不大叫他。偶尔要叫,便会用“喂”代替,极少极少数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地叫他:“蒋正楠。”   在聂重之那里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子唤自己的……蒋先生。   如今再次听见这个称呼,陌生的倒像是真的是初次见面。   蒋正楠盯着她瞧了几眼,缓缓踱步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许连臻倒抽了一口冷气,后退一步,因他的走近,他瞧见他左脸上一道长长地疤,从眼角蜿蜒至下巴。   蒋正楠也不避讳,望着她毫不在乎地微笑:“怎么?害怕?”那笑容甚至可以说是灿烂的,可是那伤痕因他的笑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蒋正楠在这几天里,隔了车床已经见过她许多次了。如今近距离细看,发觉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眼睛清清灵灵的,没有一丁点儿杂质。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头发长了。   倒是他,如今……   许连臻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条长长的疤痕提醒了她,他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生命一度垂危……   那个时候,她在手术室外,一再地祈求,祈求佛祖菩萨,祈求上帝耶稣,祈求所有的神灵,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平安,什么都可以。她做什么都可以!   空气里偷是难耐的沉默,许连臻缓缓回神,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有种想抚摸那条疤的冲动。可是下一秒,她已经清醒地知道这是不可以,也是不可能的。   等了许久,蒋正楠却再也没有说话,许连臻只好侧头去看落地幕墙外的景致,不止从何时开始,窗外下起了小雨。   她真的当他如同旁人一般?明知道他曾经受过那么重的伤?她竟从未有过半句询问……可见,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对她来说,他蒋正楠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掠夺者,当时若不是她父亲在他的掌握下,她怎么会任他予取予求……   蒋正楠的愤怒一点点地浮了上来,甚至还有他不承认的受伤。   蒋正楠听见自己的声音懒洋洋地想起,温煦低沉,甚是好听:“礼物收到了吗?”话音还未落下,如期地瞧见她侧着的半边脸一下子白了树分。   没有得到他亲口承认签,许连臻心里总存着一份侥幸,希望不是他,不要是他。   可这一点小小的期盼,终于被他亲手打碎了!   真的是他!   她从不知道他在她住的地方装了监控,更不知道他曾经拍过这些照片。如果,如果这种事情是吴明或者其他人做的,她大约不会……不会这般难受吧。   她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蒋正楠绝不是将照片给她看看这般简单,可是她又不懂,蒋正楠为何还要找她。都一年多了,想来叶英章和蒋正璇也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她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可利用的价值不成?   她不懂他,以前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许连臻紧抿着嘴唇,冷声道:“蒋先生,你想怎么样?”   蒋正楠仿佛听到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嘴角的嘲弄笑意渐渐由清浅转为浓烈,他斜睨着她,这样子的笑,就算左脸的疤痕线条愈发突兀狰狞,就算是凉薄,也有一种难以逼视的英俊。许连臻的心突地一跳,漏了节奏,她仓促地别过头,瞧着窗外,玻璃幕墙桑有水迹无助地蜿蜒而下。   蒋正楠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茶几上的酒杯,缓缓地饮了一口,一整夜的等待,她终于落网了,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许连臻又等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来,于是,她将照片取了出来,搁到了他面前,:“蒋先生……你想要什么?”   每张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照片里头的她,蒋正楠记得相当清楚,有的酥胸半露,有的露出无暇裸背,有的星眼半阖,有的红唇微启,无声魅惑……这样子的她,当真令人血脉喷张。   蒋正楠无声无息地牵动嘴唇,可抬头望她的时候,笑容已敛:“还有更精彩的视频,你想不想看看?”   许连臻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他,半晌,她忽然朝门口而去。   蒋正楠的声音凉凉的在身后响起:“出了这门,一切没有回旋余地。你想清楚了再走也不迟。”许连臻停住脚步,闭上了双眸,缓缓道:“蒋先生,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你一次说个清楚明白吧!当初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蒋正楠心情甚好地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听贺君说我需要一个女助理,我考虑良久,觉得你蛮合适的。”   许连臻望着他:“就如此而已?”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蒋正楠“噗嗤”一声冷笑,退了一步,双手抱胸,凝望着她,语气轻柔之极:“你真是会说笑。”   chapter04 幼稚的开场   蒋正楠给了她一个星期的时间,让她处理大雁的事情。那冷漠的语气,现在想起来也不免让许连臻心口发紧。   她好像吃错药了。从回来到现在,只要想到他,想到他脸上那条狰狞的疤痕,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细细缠绕,一圈又一圈。她的眼眶就会酸酸辣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   许连臻除了娇姐的服装店,倒也没什么要特别处理的。年东晟那里,她本就有构思了,于是只好熬夜赶图给他。   只是娇姐,娇姐这里……她很是为难。   许连臻搁下了手中的笔,抚着额头起身。娇姐那里也不能拖,早点更娇姐说清楚,才能早点找到合适给的人。   她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咖啡,站在窗前,静听着寒风从窗口呼啸而过。她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喝了数口,这才又坐下来。   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很多时候,有一些人,一别之后,可能永不会再见了。   正因如此,所以无论如何,她答应年东晟的那张设计图怎么也得完成给他。   一直熬到了天光大亮,总算是完成了十之五六。许连臻起身梳洗了一番,又给自己熬了点小米粥。   去医院的时候,娇姐刚起来,正要下去为小皮皮到楼下去买早餐。见了连臻,倒有点诧异:“连臻,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许连臻一般都是晚上关了店门后过来的,跟她对账结清营业额。今天这么一大早过来,所以周娇不免觉得奇怪。   小皮皮戴了顶蓝白相间的针织小帽,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连臻阿姨。”   许连臻应了一声,见小皮皮的身子缩在被子里头,小小的一张脸,一双大大的眼睛,脸色苍白羸弱,连小嘴唇亦是灰白灰白的。又见他戴帽子,知道是因为化疗掉头发了,不由得爱怜难过。连大人都难以忍受的化疗,皮皮这么小……   许连臻一路上乘公交车的时候,早已经打了无数腹稿了,可见了娇姐,还是觉得没有准备充分。可是又没有法子拖,他就给她一个星期,都已经过一天了,还只有六天,在这短短的六天里头,她还要给娇姐找到合适的人。   想到这里,连臻便对周娇道:“娇姐,我陪你去买早餐吧。”周娇见状,便知她有话对自己说,于是帮孩子掖好了被子:“妈妈和连臻阿姨到楼下去一下,你再睡一会儿,吧被子盖好,我们马上回来。”小皮皮乖乖的答应了。   因到了探病时间,电梯处人潮汹涌。两人避开了人流,从楼梯间而下。周娇问道:“连臻,你说吧?姐知道你有事!”   许连臻又踌躇了一下,开口:“娇姐……对不起,服装店的工作我要向你辞职……”周娇从来没料到是这件事,不由得吃惊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得太累了?”许连臻摇头:“不是,不是。我很喜欢这发工作,从来不觉得累。”   周娇十分不解:“那是为什么?连臻,姐说过的,这已经是你的店了……”   “娇姐,什么我的店啊,是你和小皮皮的。我……我……”她顿了顿,才道,“娇姐,我现在有事要离开大雁。而且……而且这一去也不知道会去多久。”   周娇拉住许连臻的手,正色道:“不,连臻。我上次说过了,这店是你的,当然这根本不够还你的钱。我拿了你那么多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唉……这么大笔钱,或许一辈子也还不了。”   许连臻拉着她的手,道:“娇姐,说实话,那笔钱对我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也毫无任何意义。能给小皮皮治病,能派上用场,就是这笔钱最好的用处了。娇姐,你放心,小皮皮一定很快可以找到匹配的骨髓,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周娇见她神色伤感,隐约觉得中间有许多故事。可是连臻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但她还是坚决的道:“连臻,不管怎么样,这钱就算娇姐向你借的。至于服装店,要实在不行,我们就关了吧。你走了,我又要照顾小皮皮,又要管店,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这个问题许连臻早已尽考虑到了,此刻娇姐说起,便提了一个建议:“娇姐,你先不要想着关。要不先找个人试试?到时候实在不行在说!”   周娇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现在要找好的员工不容易,可开了好几年,客源也颇稳定的店就这么关了,周娇心里也舍不得。   于是,许连臻便在店门口贴了招聘启事。   许连臻望着那张黑底粗字的招聘启事,有一瞬间是我失神。自己来到大雁的那天,幽魂一般地站在娇姐的招聘启事前,到如今,似乎不过一个眨眼的光景而已。   昨天,她再见到蒋正楠的那一刹那,心跳如鼓锤。可是他瞧着她,眼神分明是陌生有犀利的,那般的冷淡,倒像在瞧不相干的人。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会给她这些照片,告诉她有那些视频?   她与他之间,起初其实也算是好聚好散吧。那个时候的她总以为两人之间,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可她不懂,他为何在她要离开洛海的时候跟在她的出租车后面?为什么现在又会拿着她的裸照来威胁她!   当初是因为他妹妹蒋正璇,可叶英章都已经向蒋正璇求婚了。她离开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定好婚期了。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功用。   他说他要一个私人助理。真是好笑了,以他的财力,要多少个助理不行啊!可偏偏选她!   许连臻一直到在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何能耐,居然让蒋正楠用裸照威胁她?   她当时定定地问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瞧着她,眼神冷如碎玉:“你也可以不同意。但不要怪我不客气,你知道的,现在网络上最火爆的话题,都是裸照之类的。那个速度……”   她从未想过那样子的话会从他嘴里吐出来,且还那般优雅从容。许连臻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   他还嫌不够,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如果你觉得裸照不够劲爆的话,我手里还有一段视频……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它在一天内红遍网络……”   原本隐隐约约存在的那些暧昧,看来一直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许连臻那个时候心如死灰的明白了过来,她瞧着脚下的地毯,漠然的道:“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蒋先生。”   蒋正楠挑眉一笑:“你不接受?”   许连臻转过身:“是的,蒋先生爱放照片就放照片,爱上视频就上视频。”她又不是什么名人,就算放上去,又有什么人认识她?最多离开这里,找一个淳朴偏远的小地方重新再开始。她现在一个人,什么也不怕。只要心在,哪里都是家。   她的意思是他的威胁对她不起任何作用。蒋正楠踱到她身边,极有把握的一笑,附在她耳边:“还有一件事情,想来你不知道……”   关于娇姐的服装店,经过两天的试用,总算是匆匆忙忙地赶在她离开前找到了一个可以接手的。也跟娇姐一再说了,若是这人实在不成,再换个试试,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关店。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周娇来了店里,与许连臻还有新招来的店员将店里的货物和钱款盘算清楚。周娇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许连臻无论如何是不会要这个店的,于是她偷偷的写了一张借条,趁许连臻不注意的时候塞到了她的包包里头。等许连臻发现的时候,早已经到了洛海,这是 后话。   关于年东晟的设计稿,许连臻赶了几个晚上终于赶了出来。既然答应了,就尽力做到吧。此去之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所以,能帮忙尽量帮忙。能够认识,也算是彼此间的一场缘分。   年东晟晚上过来取设计稿的时候,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接下来听许连臻说要回洛海,不免吃惊失望,一再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许连臻只说自己也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年东晟便也没有再问,把这次许连臻的设计费用给她结清。许连臻也不客气,微笑着收下了。   年东晟又提议请她和娇姐吃饭。许连臻一来不好意思,二来要看店,于是连连拒绝。   周娇却说:“连臻,难得一个晚上,我们就不要看店了。你明天就离开大雁了,走,晚上我们好好去吃一顿。我来请客。”年东晟自然不肯,忙道:“周娇,这个你就不要和我争了,连臻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请她吃一顿饭权当践行也应该。你出钱,这不是寒碜我嘛!要不这样,你请客我买单。”   至于谁请客反正到最后拉下店门也没有讨论出来。但是吃饭的地方是年东晟挑的,说天寒地冻的,就吃火锅吧。周娇和许连臻都不是挑剔的人,自然都赞同。   因为是践行,年东晟还特地叫了酒。三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边吃边聊。   周娇万分舍不得许连臻,一直拉着他的手说:“连臻,记得回大雁来看姐,来看小皮皮,啊?”许连臻郑重的点点头。   周娇一个劲的把好菜夹给许连臻:“连臻,你多吃点,看你瘦的!到了洛海,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啊!”   其实娇姐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才是真的。许连臻心里哽咽,想说些话,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向来是个嘴笨的人。很多话只知道放在心里头。   许连臻只是不断的点头。她自小没有母亲,父亲虽然捧若明珠,终归是男人,很多方面难免会心细不足。后来父亲有了惠姨,惠姨平素笑脸迎人,什么都讨好她,但总归隔了好几层。   如今父亲不在了,惠姨早不知所踪,自己也落得这样光景,却想不到能够交到周娇这样的好友。她听着周娇这样款款细语,犹如自己大姐一般,心里自是涌起强烈的不舍。   周娇说了半响,趁年东晟去洗手间的时候,想到一事。幽幽的叹了口气,款款叮嘱:“连臻,娇姐对你什么都放心,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放在心里。趁这个机会啊,一定好好给你说说。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如果遇到什么好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女人啊,终归是要找一个好归宿的。娇姐我命不好,找了一个不中用的男人,也苦了小皮皮。”   说着说着,拉起连臻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姐啊看你的手,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人。你心地这么善良,以后凡事会逢凶化吉。什么都会好好的。”   许连臻低着头,脸上浮现出飘渺而苦涩的笑意。半响,才轻声道:“娇姐,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等过阵子小皮皮的病好了,你就带小皮皮来洛海看我。”周娇见他对小皮皮的病那般笃定放心,心里头也升起了无限希望憧憬:“嗯,好。等以后小皮皮好了,我们一定去。”   年东晟回来后,特地端了杯酒敬她:“连臻,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忙,下次来打雁,记得一定要找我。若是有什么我帮的上忙的,一定要跟我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火锅热气袅袅,还是娇姐与年东晟,许连臻只觉得心底温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命好,一再遇到贵人,早先的玲姐、孟静姐,还有现在的周娇。就算年东晟,他说她帮了他,可实际上,是他帮了她。   站在楼下,再次挥手与年东晟和周娇道别:“年经理,娇姐,再见。”却见年东晟调了个头后,推门下车,将一个小纸袋递给了她:“连臻,这是我的一个小礼物,请你一定要收下。有机会我会去海洛看你。”像是怕她拒绝一般,还未等她反应,年东晟一说完,就转身上了车。   许连臻低头,瞧见了纸袋上某水晶品牌的字母LOGO。她连忙抬头,却只见年东晟的车子已经转了弯,消失在视线尽头。   人生啊,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身,两个相识的人或许这被子就不会再相见了。   许连臻缓缓的转身,准备上楼。忽然听见贺君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响了起来:“许小姐。”   许连臻愕然的侧过身,只见贺君从一辆车子里头下来,因为与上次的车子不同,在加上天黑,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   贺君道:“蒋先生说今晚会洛海。”简简单单的这么一句,再不多话。   许连臻当然知道贺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上车。她迟疑了一下:“我的行李都还在楼上......”贺君道:“许小姐可以将钥匙给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   许连臻瞧了瞧贺君,知道他说的话不假。,于是从包里找出钥匙给了他。   临上车前,她抬头又望了望这个住了一年多的房子。想来也是她与这屋子的缘分到头了,所以她要离开了。   贺君替她拉开了车后门,许连臻不由一呆,蒋正楠居然也在。大约是开车门的举动打扰到了他,他侧头斜睨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一碰撞,彼此又迅速弹开。   许连臻发现他的脸色阴鸷得可怕,一副风雨欲来的摸样。   许连臻坐得离他极远,贴得车门边。当然,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可以隐身。他离她这么近的距离,让她觉得似有一种很重很重的压力将她紧压着,呼吸困难,胸骨也像会随时碎裂。   其实许连臻一进来,蒋正楠的鼻尖就闻到了淡而微凉的酒意。她喝酒了!   前头的常师傅是蒋正楠车祸后新招的一个司机,自然不知道蒋正楠和许连臻之前的故事。他见许连臻坐进来,而自己的老板又无任何吩咐。这样子的情况也怪异,他不好开口。等了许久,蒋正楠还是没有说话,常师傅便轻轻回头问了问句:“蒋先生,可以开车了吗?”   蒋正楠这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司机赶忙发动车子。   许连臻自坐进来后,就一直侧头望着窗外。边上的人紧绷着脸,前面的司机自然不敢造次,连音乐也没打开。于是,车子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里头一路开去,因为路况好,车子性能好,所以开得极平稳。   许连臻这几日因为要赶年东晟的设计,一连几个晚上都只睡三四个小时,白天又要忙着店里头的盘货、理货,整理一个详细的库存表给娇姐,一便她和新来的店员查对。所以这会儿在安静暖和的车子里头,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蒋正楠则打开了电脑,查收邮件。他懒懒地瞧了几封邮件,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心烦意乱之极。只觉得车子里头无处不是她的气息,就算带了薄薄的酒味,也渺渺香甜……   香甜……他竟觉得香甜,自己是不是疯了!   蒋正楠心底挣扎了半刻,缓缓侧头,发觉她靠在车窗边,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居然还睡得着!蒋正楠胸膛起伏不定,脸上浮起了几丝受伤的表情,只恨不得伸手把她掐死算了。   他方才在她楼下等了许久,却等到别的男人送她过来。这个男人的资料他现在倒背如流,年东晟,离异无小孩,有一家小型设计公司,设计和施工在大雁颇有口碑。一年前开始接近许连臻,让她帮忙设计图稿,最新的光风百货的橱窗展示、LXL品牌的橱窗展示等,都出自许连臻之手。   当日侦探社一查到她的地址和资料,便第一时间电邮给了他。   照片里头的她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大衣,头发比当初离开他的时候长了许多,纤纤巧巧地披着,围了一条玫瑰紫的围巾。那张清冷的照片里,她的侧影纤细,线条柔和,那粉红便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当时他握着无线鼠标,就如被人下了定身咒,再也无法移动。   她不知道。他找她,找了这么久。他恨她可以那么轻轻巧巧地离去。可是恨的里头,有多少咬牙切齿的想念,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酒店套房见她那日,已经是他在大雁市的第三日了。那两日他在她楼下看着她离去,看她走路去上班,看她在店里忙碌,看她去医院,又看她回来,看着她房子里的灯亮起来,又看着暗下去……   他才知道她离开他,这一年多,是这么过的。   她的眼帘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睡眠不足。这般瞧了许久,许连臻好梦正酣,一直未醒。蒋正楠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抬头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可下一瞬,他记起了往事,手僵在了半空中,缓而无力地垂下。   蒋正楠猛地转头,望着车窗外如墨般浓重的漆黑夜色。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片刻,才又转头望向她。   就算睡着了,她的眉头还是轻蹙着。黑色的长直发柔顺地垂在肩畔,衬得她白嫩的脸部线条越发柔和清浅了。   蒋正楠怔怔地又瞧了半响,猛地侧过头。只是这次,他轻轻地开口吩咐司机:“把温度调高点。”   不知道是累还是其他原因,许连臻只知道自己睡的极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她朦胧地睁眼,眼前的一切陌生得紧,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做梦了。可不过数秒,意识慢慢回笼,许连臻猛地坐直了酸硬的身体,侧头,果然看见蒋正楠正坐在自己身边。   大约是因为她的动作过猛的缘故,蒋正楠抬头,不带任何情绪地斜睨了她一眼,“啪”一声合上了手上的电脑,冷冷地道:“既然醒了就下车。”   原来车子已经停在某酒店的停车场。进入酒店大堂,便有经理模样的人带了两个酒店工作人员,客气地朝蒋正楠躬身道:“蒋先生,您要的套房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蒋正楠再不理睬她,有两个独立房间,客厅,露台,甚至还有一个书房。   蒋正楠不再理睬她,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径直进入了其中一间房间。许连臻在套房的客厅停顿许久,这才进了另一间房。   许连臻放下了自己随身的大包包,呆呆地在窗前沙发上坐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约是在车子里头睡过的缘故,她此刻竟一点点的清醒了过来。   如今蒋正楠处处散着冰冷气息,从再次相遇,他瞧着她的眼神就从来没有过任何温度。   那日威胁她的时候,就算是微笑,亦是凉薄如水的:“对了,据说你朋友取了那张支票里头的钱,是给孩子治病用的……而且听说,到目前为止,那个孩子还没有找到匹配的骨髓……”   许连臻倒抽一口气,不由的后退了几步。他居然调查的这般清楚!   蒋正南微笑的望着他:“我但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一个坏,你想先听哪一个?”   许连臻见他神色便知道这两个消息没一个好的,她咬着唇望着他。   蒋正楠也不以为意,说了下去:“好消息是我帮你找到了相匹配的骨髓。”许莲臻蓦地抬头,目光霍然跳动:“谁... ... 谁的骨髓和皮皮相匹配,你快告诉我!”   蒋正楠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徐莲臻反应了过来,倒吸了一口气:“蒋正楠,你——”   蒋正楠直认不讳;“不错,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就是那个坏消息,那个相符的人不想捐赠!”   许莲臻呆了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才:“你疯了吗?那关系着一个孩子的命... ... ”蒋正楠神色淡漠之极,许莲臻只好低软了声音;“蒋先生,那孩子... ... 小皮皮才六岁,你救救他吧。好人会有好报的!求求你了... ... ”   她那般温言软语,蒋正楠亦是第一次听到。可是一想到自己在病榻上辗转,后来复健的那些日子,心又陡然硬了下来。他冷冷地哂笑,一步一步迫近她,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好人?你觉得我是好人吗?外面的人一直说我做事不择手段。对此你应该深有体会... ...是不是?”   “还有... ... 我从来不信佛。所以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只是知道,付出一定要有回报!”   “那个孩子跟我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救他?我这个人一向精明,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若是没有我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娇姐憔悴的面容和小皮皮一日比一日瘦弱的脸,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在闪过。   长久的沉默之后,许连臻神色麻木的抬头:“什么时候结束?”   蒋正楠神色不明的望着她,只说了两个字:“一年。”一年的时间想必他也会厌了吧。   落地玻璃上浇水似得瓢泼大雨,将整个大雁笼罩在一片雨雾蒙蒙之中。   就这样,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只是这一次有期限,一年而已。她不断的安慰自己:“一年,只要一年。”可是她说不出的害怕,可具体害怕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许连臻在床上辗转难眠,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外头的客厅有声音,她屏住了呼吸,半天才想到了房门发锁了,心里一松。   又反复了许久,一直到天色发青才入睡。第二天醒来,一看手表才七点多,还是按她平时的生理时钟醒的。   洗漱好了,又在房里呆了许久。来开房门,客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他松了口气,看来蒋正楠也还未起来。   此时正是平时早饭的时候,加上昨晚与娇姐他们只吃了火锅涮菜。只觉得饥肠辘辘。看到个在吧台位置的明显的自助早餐劵,便取了一张,蹑手蹑脚地拉开门,出了房间。   餐厅位于酒店的二十五楼,有很好的视野。她挑了了一个玻璃幕墙的位置,可以远眺着整个城市在晨光中的慢慢苏醒。   许连臻去了一份牛奶和一份三明治。她才吃了一口只见一个餐厅经理摸样的人走上前来,礼貌的低头询问道:“请问您是许连臻小姐吗?”   许连臻诧异的一愣,然后回答道:“是。”那人回答道:“有您的内线电话,请跟我来。”   许连臻一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有些不耐烦:“回房间来。”说罢,便“啪”一声挂了电话。   许连臻只得三口两口的将三明治解决掉,匆匆下楼。进了房间,只见客厅里头依旧空无一人,她站了片刻,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一转身,一张明艳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面前。那美女见了许连臻,大约也有些惊讶。但只一瞬间,便神色如常,上下打量了许连臻一番。那美女娇笑转头,朝身后的蒋正楠嗔道:“一大早的,在这里出现一个女的,害人家吓一跳。”   蒋正楠搂着她“吃吃”地笑了出来,带了浓浓的鼻音,性感异常:“有我在,有什么好害怕的,再说了,不过是个助理而已。”   许连臻无意识的捏着手里的房卡,僵站在一旁。方才吃过的早饭像堵在了胃的某处,微微抽痛。   蒋正楠的嘴角一勾,露出很浅很浅的弧度。脸上的疤都因为他的笑容柔和了几分。他拥着那女子,抬头对许连臻吩咐道:“早餐让他们送上来。”   许连臻方忆起自己如今的助理身份,应了声:“是。”她轻轻地关上了门,顿了片刻,便找出饭店的内部电话,接通了餐厅的内线号码:“你好,这里是商务套间1808号房,我们需要两份早餐,谢谢。”   许连臻在房间里头等了许久,隐约听见服务生来送餐的声响,听到蒋正楠与那女子不时的说笑声。   很久以后,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许连臻这才轻轻的打开门盗了客厅。客厅没有人。看来蒋正楠他们出去了。   吧台上有两份吃过的早餐。许连臻怔怔地站了一会,心想着今天是不是还要在这里再住一天。   身后传来蒋正楠淡淡的声音:“收拾一下,出发回洛海。”   她吓了一跳,倏地转身。只见他的神情清冷疏离,已经换上了衬衫,整在系领带。   她倒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穿的也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只是很奇怪,那个年东晟送给她的小袋子明明上车的时候放进大包包里的,可是居然不在了。她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抬头,便见蒋正楠冷眼旁观的不耐之色,想着自己如今的助理身份,忙进了他的房间,帮他整理物品。   尽量避开眼,但还是无意中扫到了床铺,凌乱异常。   以往倒是从叶英章那里知道他有很多的女人。只是这样的面对面倒也是第一次。可是在这未来的一年里,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许连臻将他为数不多的贴身物品一一收入随身的小皮箱,临出门的时候又查了一遍这才提了箱子出来。蒋正楠双手插袋,正站在窗边,远眺着景色,听到她的声响,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径直出门。   许连臻跟在他后面,抬头瞧见他的衬衫领子上有一抹浅浅的微红。她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口红的颜色。清亮的粉嫩,正是那位美女性感嘴唇上的颜色。   许连臻明显感觉到蒋正楠的心情比昨晚还要差,一张脸简直阴沉的骇人。车子才开出酒店,蒋正楠就奇奇怪怪地吩咐司机:“找家饭店。”   许连臻回想着那两份没怎么动的早餐,心想难道是酒店的早餐太难吃了?可又一想,应该不大可能,这种五星级的地方。   司机常师傅也是个很会看眉眼高低的人,忙把车速降了下来,一边开一边瞧街道旁的饭店。看到顺眼的,便低头询问蒋正楠的意思。好在这次蒋正楠也不挑剔,片刻便顺顺当当的找了一家港式酒楼。   蒋正楠下车的时候,许连臻见司机师傅熄火停车后坐在前排,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便也犹豫了一下。   也不过片刻光景,便见蒋正楠转过头,语气极不耐烦:“还不走!”   如今他与她说话的口气,十次里头九次都是这样不耐烦。   服务生进来写了菜单,便又退了出去。一下子,一个诺大的包间里头就他们两个人。   许连臻抬头便可以瞧见对面的蒋正楠。此情此景倒熟悉得倒教她想起在洛海的过往。有一阵子,他最喜欢带她去各种地方吃饭。也正是那个时候,让她产生一种错觉... ...   大约是他们来的这个时间,早市已过,午市又没开始,所以酒楼上菜的速度很快。   各种港式早点和菜式,清淡而又精致。另还有一份热气腾腾的干贝瑶柱粥。   许连臻早餐饮胡乱吃了几口,此时被香气勾起,只觉得一个饿字。蒋正楠到吃的不多,只捡了两个虾饺和一个海味烧卖,又吃了一小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许连臻因对胃口,吃了一碗粥后,又吃了两个虾饺和一个叉烧酥。   许连臻这边才放了筷子,抬头却见蒋正楠不知怎么的,又开始吃了起来,津津有味地将他剩下的烧麦、虾饺、凤汁鸡爪、蒸排骨、叉烧酥一一尝遍。   大约是吃饱了的缘故,后来上了车,脸色也缓和了很多。许连臻一来昨晚几乎没有入眠,二来她上了车向来容易入睡,再加上车子里的气氛实在怪异,她不想面对蒋正楠,所以一上车便阖眼假寐。结果不久,假寐也成了真睡。   蒋正楠凝望她,舌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他要她回来,要她回来做什么呢?与以往一样对她,总是不甘。想要好好折磨她,可... ....   蒋正楠烦躁的握紧拳头,放松,再握紧,再放松... ... 如此重复,再重复。   这天晚上,总算是到了洛海。   车子稳稳当当驶入熟悉的铁门的时候,许莲臻已经醒了,侧头凝望着已经灯火通明的屋子。   蒋正楠下车后,与先前一样,径直而去。司机常师傅朝许连臻客套的微笑:“许小姐,我下班了,再见。”   许连臻一个人站在车库,站了很久,这才从侧门直接进了客厅。   进去之后,许连臻倒是愣住了。客厅重新装修过,连沙发等软装也全部换了。她乍一进去,竟有种闯错地方的感觉。   不过格局到底是不能变的,她又杵了很久,这才上楼,找到以往自己住过的房间。因为知道装修过了,所以对她原来的房间亦是装修一新的模样,倒是没有再惊讶。   许连臻泡在浴缸里,打量着陌生的一切。   她那个时候答应蒋夫人离开这里,一半是因为蒋夫人开的那个诱人的条件,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蒋正楠。   可想不到,如今又回到了这里。   又想到父亲许牟坤,如今正孤零零的长眠在落海城北的晖山上。   这天晚上,许连臻在床上辗转难眠,根本无法入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索性就起了床。下了楼,按着记忆的方向,打开了原来小白住的房间。   空的,是空的。房间也全部重装了,许小白可爱的小窝,长绒垫子,自动喂食机,无菌饮水机,堆在角落的各式玩具... ...都已经不见了,更不用说小白了。许连臻愣愣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头,她觉得自己也像是做了空空荡荡的梦而已。   蒋正楠很准时的在八点多从楼上下来,显然睡眠质量不怎么样,眼下有青青的痕迹。见到餐厅里用餐的许连臻,似怔了一下。可也只一秒,他已经坐了下来。   一丝不苟的管家上前问道:“蒋先生,早餐还是按往常吗?”蒋正楠点了点头。   很快,便有人端了过来。蒋正楠用过了简单的早餐,放下咖啡杯,便起身出门。许连臻见他不说话,便也起身,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常师傅已经开了后车门候着了,蒋正楠坐进了车,常师傅便习惯性地小跑到了后座的另一边给许连臻开门,蒋正楠凉凉地道:“他坐前面。”   常师傅一愣,下意识的应了句“是”。忙又帮许连臻开了前座的门。   一路沉默着到了他的办公室,贺君已经在了。蒋正楠冷冷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对贺君吩咐道:“你带她去一趟舒曼那里。”   许连臻整了整自己一身的休闲的轻便打装扮,跟这里的环境和外头的一大群白领丽人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   上车后,贺君向她交代道:“许小姐,有关你在大雁的物品,我安排人整理好了,都给你带回来了。还有你租的房子,我也安排人联系了房东,都处理好了。”   许连臻知道贺君的办事能力,这样的小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杀鸡在用牛刀,太大材小用了。便轻声说了句谢谢。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许连臻沉吟了片刻,问道:“贺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贺君客气的说:”许小姐,请说。”   许连臻:“贺先生,你记得我以前养的小白吗?你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吗?”   贺君片刻才开口,有所指地道:“不好意思,许小姐,我想你可以直接去问蒋先生。”   许连臻蹙眉不解,贺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原本也只是想知道,小白到底是被送人还是遗弃成了流浪狗而已。但贺君这样直接把话封死了,他也没法再追问下去。   下车时,贺君给了许连臻一个最新款的白色手机:“我的号码也在里面,许小姐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许连臻接了过来,半天才说了声:“谢谢。”   许连臻没想到舒曼和小薇见到自己的时候居然还记得,笑吟吟的上前与她打招呼:“许小姐,好久不见了。”   许连臻微微浅笑:“舒小姐、小薇,你们好。”   贺君与舒曼进了办公室,小薇则给她端上了花茶、水果和小甜点:“许小姐,请慢用。”   贺君与舒曼并没有聊多久,很快便告辞出去。舒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言笑盈盈的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许小姐平日喜欢什么牌子的风格哪?”   许连臻垂目一笑:“舒小姐,在你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来你这里也不过是听老板的吩咐而已。我哪有资格挑什么牌子?”   舒曼以往也与许连臻接触过几次,自然知道许连臻跟蒋正楠身边的其他女人都不大一样。舒曼刚得过贺君的嘱咐,说许小姐的账单无上限,光这一点便已经知道这位许小姐在蒋正楠心中便不是一般人。如今听许连臻这般淡然,心里比以往更添几分好感,饮了一口茶,缓缓道:“许小姐客气。或许是许小姐心底纯净,与物质所求不多而已。”   许连臻抬眼,瞧见舒曼眼底的真挚笑意,许连臻一怔:“我哪有徐小姐说的这么好哪,我知道身为老板的员工,照老板的意思行事而已。”舒曼放下了骨瓷杯,扯开了话题,只道:“走吧,我们今天有的逛了。”许连臻自然不知道,能让舒曼亲自出马的人,整个洛海也没有几个。   那一天舒曼踩着三寸高跟鞋,带了她来到洛海最大的几个广场,从头到尾的改造她。一进了店里,舒曼便开始为她挑选衣服,让她一套一套试穿。最后指挥店员:“这套,还有刚刚穿的那套藕荷色的,还有这款裙子,还有配套的腰带、鞋子... ...都帮我打包。帮我送到这个地址这里... ...   整整一天,除了下午两点光景两人吃了个简易午餐外,两人一直在逛商店。   到了晚上七点多,舒曼也觉得今天收获颇丰,差不多该结束了:“还剩最后两家店,给你挑点首饰和几个搭配的包包。”   说起首饰,许连臻想到了离开大雁的时候,车年展送她的那个礼物。她之后竟然再也没找到。   舒曼一进门,旗舰店的美女工作人员就迎了上来:“舒小姐,欢迎光临。”   舒曼转了一圈,挑了三个包包,便让工作人员摆在沙发上,让许连臻慢慢的挑,许连臻只在沙发上休息,头也懒得抬:“舒小姐,你帮我决定吧。”   舒曼逛了一天了也知道了许连臻的性子,便笑盈盈地对工作人员道:“那就帮我把这三个都包起来吧。”   舒曼取出了卡递给工作人员:“明天帮我送到这到个地址。”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好的,谢谢舒小姐。”   舒曼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我们等下得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正说话间,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了:“李小姐,欢迎光临。”有个傲慢的声音传了过来:“刚刚我看中的那个包包哪,给我包起来!”   工作人员Judy客气地说:“李小姐,您稍等。”   Judy朝舒曼和许连臻的方向过来,见几上摆的三个包包中便有那李小姐看中的那一款,忙拉了另一个工作人员到一旁:“Rabanne,这个包包售出了吗?”Rabanne点了点头;“客人已经付款了,怎么了?”   Judy朝方才进来的李小姐那里怒了努嘴:“又来了。你知道,她这个人很难弄得,上次就为了一个包包跟一个老顾客弄得不愉快。”Rabanne无奈道:“那也没有办法。要不这样,你先去应付她,我给你去查一下,从其他店调过来。”   Judy只好硬着头皮回去,朝李小姐道:“李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看中的包包,已经被这两位小姐买走了。要不您在看看其它款。”   那李小姐显得很不悦:“什么,我不过才逛了两家店而已。你们怎么做事的,我又没说不要。”   工作人员只是迭声说:“不好意思,李小姐。北京旗舰店应该还有,我们正在给您查。”   那李小姐朝她们婀婀娜娜而来,走到近处,“嗤”声道:“我还以为是谁哪?舒曼,这个包是我先看中的。”   看来来者不善,许连臻打量了一下这位款款而来的李小姐,大眼高鼻再加上修长双腿。非常符合时下的审美,只是举手投足间,无时无刻都透露“我知道我是大美女”的那种傲慢信号。   舒曼自然早知道那李小姐是谁,此刻见她双手抱胸一副战斗模式的样子,好整以暇的一笑:“可我已经买下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不住啊。”   李小姐挑眉一下:“买下了,也不一定可以拿走。”转身朝Judy道:“你们经理哪?”Rabanne此刻已经查到这个包包还有货,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过来:“李小姐,这个包包还有货,我们还可以为您调货,估计需要三天时间。”   李小姐曼声而笑:“既然如此,那我今天把包带走。你们哪,就等三天之后吧。”边上站着的Judy等两位工作人员不由得露出了为难之色。   舒曼淡淡一笑:“何必为难人家哪。既然你这样喜欢,这个包我就送给你吧。一个包包,我舒曼还是送得起的。”说罢,转身朝徐连臻道:“我们走吧。”只留了哪位气得脸色发白的李小姐:“你... ... 你... ...”   这一段插曲对舒曼并无影响,出了店门。舒曼就笑盈盈的直嚷着肚子饿了。于是便就近选了一家洛海很有名的西餐厅。   正是餐厅的高峰时段,一推开门,餐厅经理亲自迎了上来:“舒小姐,你好。两位用餐吗?”   舒曼:“两位。”餐厅经理得体微笑:“任先生的位置我们一直替他保留着。请跟我来。”说罢,将她们带到了最佳观景位置,两边都是通透的落地玻璃。一眼望去,灯火辉煌的夜景如画卷般在两人面前舒展来。   入座后,舒曼问道:“厨师长今天推荐什么主菜?”餐厅经理报了两个,舒曼询问许连臻的意见:“连臻,你觉得怎么样?”   却见许连臻怔忪地望着边上的空位,大约听见了她的话,这才回神:“我都OK的。”   舒曼心里头了然,朝餐厅经理点了点头:“OK,就这样吧。”   餐厅经理一离开,舒曼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娇嗔道:“逛街真是个体力活呀。”见许连臻闻言而笑。舒曼眼波流转的望着她,妩媚地笑:“你不这样觉得吗?”   许连臻笑:“我这是觉得像舒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子应该是以逛街为乐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舒曼大方承认:“牢骚归牢骚,但我还是很享受其中的,否则也不开这一家形象设计店了。”许连臻由衷道:“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一件非常难得又令人高兴地事情。”   舒曼眼睛一亮:“是啊。”不知道又想起何事,舒曼声音低了下来,“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不过这样的情绪很快便缓了下来,舒曼下一秒便已经扯开话题:“要不等下回我的店做个SPA舒缓一下... ... ”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有服务生上来倒酒。舒曼示意服务生先为许连臻服务。许连臻忙道:“我不会喝酒。”   舒曼微微笑了道:“陪我喝几口吧。”见舒曼如是说,许连臻也不好再拒绝,看着服务生将紫红色的液体慢慢注入晶莹剔透的酒杯里头。   舒曼举杯与她轻轻一碰:“连臻,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句似客套又不是客套的话,不知怎么的,许连臻却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她亦真心的道:“舒小姐,我也是。”   两人逛了半天,也实在是饿了,便低头各自用餐。   舒曼吃到一半,不经意的抬头,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舒曼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也实在是太巧了点吧。蒋正楠让贺君带许连臻过来让她打理,又安排了司机和车子给她们。要想知道她们的行程,不,要想知道许莲臻的行程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舒曼还未想到是否要打招呼,只见蒋正楠已经拥着美女朝她们的位置走来了。蒋正楠在这里亦有固定的位置,就是方才许连臻看得出神的那个!   许连臻的位置背对着他们,尚无一丝察觉。舒曼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了对蒋正楠的薄薄嫌恶。   蒋正楠揽着身边女子的纤腰,懒懒地笑:“舒曼,今天怎么这么巧?”蒋正楠这个祸害,就算车祸后添了一条疤痕,却一点儿也不损其英俊,反而愈发有种让人窒息的男性魅力。   蒋正楠身边的女子则没好气的把头一偏,一副冤家路窄,不屑于打招呼的摸样。   舒曼的眼角余光瞄到了许连臻握着刀叉的手在蒋正楠出声的那一瞬间便顿住。舒曼艳艳一笑:“是啊,确实是巧!难得蒋先生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抽空出现在这种小地方,应该早点通知我,我也好到门口迎接啊。”   蒋正楠斜睨了身边的美女一眼,语气宠溺:“还不是Bobo,说好久没来这里用餐了。”   耳边所有声音都像是隔了一个罩子,又近又远的朦胧。许连臻握着刀叉的双手缓缓地移动一点,再一点,终于切下了一小块牛排。最后舒曼说了一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两位请慢用。”许连臻这才抬头,只见舒曼拎了包已经起身:“蒋先生,我和许小姐祝你们今天过得愉快。”舒曼挽着许连臻的手妙曼而出,笑声泠泠动人:“走,我们去做SPA。”   蒋正楠怔怔的望着两人的背影,缓缓的轻松开揽着那女子的手。   舒曼与许连臻下了楼,只见许连臻朝她勉强微笑:“舒小姐,我累了,想回去了。”   舒曼望着她血色褪尽的双唇,点头:“我也累惨了,你记得有空来我这里,我让人给你弄弄头发,我记得上次给你做过卷发,很有味道。”   许连臻所坐的车子渐渐地消失在车流中。舒曼从包里取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才响了两三秒,便有人接了起来,蒋正楠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舒曼,何事?”   舒曼冷哼一声,语气不善:“蒋正楠,你在玩什么把戏?”   蒋正楠淡淡一笑:“你想多了。”舒曼不冷不热的道:“蒋正楠,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蒋正楠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舒曼,你一向是个聪明人!”舒曼缓缓道:“希望是我会错了意。”   车子一路缓缓的行驶,原来那位李小姐是他的人,倚在他身旁时,似一朵艳色之花,宜喜宜嗔。   许连臻望着街灯如流星般的闪过,蓦的叹了一口气,恍惚觉得哪一截肠子被今晚不小心吞食的食物堵住了,扯着莫名的一点,微微发疼。   chapter05 会议的波浪   许连臻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床上坐了下来,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可那许久里面她到底想了什么,却是一片空白。   不动倒也不觉得,现在稍微动动,只觉得逛了一天的负作用已经显了出来,小腿又酸又涨,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泡了好久才觉得疲意稍减,脑中总不免闪过那个李小姐和他携手相拥的画面。   许连臻只觉得自己发傻了,想这个做什么?除了令自己烦躁外,更无端端地浪费时间,有时间还不如想小皮皮和娇姐。   想到娇姐,便穿了浴袍起身,用贺君今天给的电话拨了出去。娇姐说了小皮皮这两天的情况,又问她在洛海一切是否顺利,许连臻只说一切都好。   通完电话,许连臻这才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刻意地不再想那个画面,前几日精神恍惚,加上今天的疲惫,好像火山一起喷发了出来,以至于许连臻一沾枕头,很快便入睡了。   昏昏沉沉间隐约听见有人在敲门,许连臻在枕头上磨蹭了许久,又再度沉入梦,可是敲门声持续,她摸着重重的头起身。   是管家先生:“许小姐,蒋先生让你把酒送进他房里。”说罢,将托盘递了给她,托盘上有一瓶红酒,两个杯子,还有一扎冰块。   许连臻脑中的反应迟钝一两秒,晕眩的睡意和身体的热度迅速褪去。   她忽然觉得一阵冷。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赤足站在地板上。   蒋正楠主卧的门虚掩着,许连臻小心翼翼地腾出了一只手敲了敲房门,等了小片刻,这才推门进去。   起居室没有人,许连臻不由得松了口气,正要在茶几上搁下托盘。   一声轻响,浴室的门被打开,蒋正楠明显刚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穿了一件长袖浴袍,闲闲地从里头出来。   许连臻垂下眼帘:“蒋先生,你的酒。”蒋正楠懒懒地道:“在那里搁着吧。”   浴室的门半开着,花洒的水滴声清晰可闻。许连臻心头涌起了一阵怪异,可具体怪异是什么,她却一下子说不上来。   正在此时,浴室里头传来了一个性感娇嗲的声音:“楠,你这里没人家的浴袍……许连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那位李小姐。   许连臻像被什么突然刺了一下,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怪异了。面对这样的场景,不免窘迫难看起来,匆匆搁下托盘,转过身想退出去,却看到蒋正楠示意她暂等的手势。   蒋正楠笑了一声,笑声比平时的沙哑暗沉,痒痒地似挠着人的心:“不是有我的吗?”   “讨厌啦,你的太大……”   “大……”蒋正楠吃吃地笑,“Baby,那你可以选择不穿……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不穿的样子了……”   之后两人调情的话传到耳中,似隔了一堵墙,大约耳朵自动屏蔽了。许连臻后来再回想,却怎么也也想不起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好不容易等两人的对话一停顿,她便开口道:“蒋先生,请问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蒋正楠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许连臻的存在,淡淡地转头扫了它一眼:“哦……没什么,出去吧。”   却不知道蒋正楠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缓步而去的背影,同一时间捻灭了那浮在嘴角的笑意。   她什么都很正常,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无论他蒋正楠做什么,怎么做,她都不会有感觉。   想到这里,愤恨的蒋正楠不免又觉得有些灰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这个许连臻,偏偏就做这些让人笑掉大牙的蠢事。   许连臻一夜的好眠就这么地打断了。一再地勒令自己不要去想了,不要想了,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与他之间,什么都不曾有过,什么都不是。   可就算这么告诫自己,胸口还是被无形之物堵着,闷闷的难受。   于是起来整理贺君带来的物品,贺君除了衣物,其他的基本没有给她整理回来。许连臻一件一件地取了出来,明知道这些衣物在蒋正楠身边也没有机会穿,但她还是折叠的整整齐齐的。   她的视线忽的一顿,落在那件带血的薄外套上。   似睡非睡,到了天亮的时候,反而感到比睡觉前更乏。   许连臻把头埋进枕头里,思绪昏沉飘渺,无端的焦躁,终究睡不着了,便索性拖着疲累的身子起床。   一看搁在床头柜上的表,许连臻一惊,显示的时间竟然已经是八点四十多了。   匆匆梳洗好到了餐厅,便看见蒋正楠正在用餐,昨晚的那位李小姐倒没有见。大约听见声响抬头,蒋正楠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管家上千低声询问:“许小姐,厨房里有银耳莲子粥,另外还需要什么吗?”许连臻道:“粥就可以了,谢谢。”   片刻,甜香阵阵的粥便热腾腾地端了上来。   银耳莲子粥对女人而言倒是滋润养颜的佳品,犹记得那个时候的早餐,厨房会经常备一些粥品,莲子百合粥、桂圆红枣粥之类的。但这次来到洛海后,倒是第一次迟到。   可下一秒,许连臻恍然了过来,她今天大约是沾了那位李小姐的光,才能吃上的。这么一想,胃口就淡了,吃了寥寥数口索性就搁下了。   两人上了车,一路无言,蒋正楠一路观察,之间许连臻今日化了淡妆,唇色嫣然,比往日更亮丽数分。很显然,昨晚的事情对她并无半点影响。   蒋正楠心头又恼又恨,可转念一想,来日方长,这才把怒火缓缓压了下去。   到了蒋正楠办公室,所有人员都已经到了,贺君和陈秘书按照、往常一样给蒋正楠作简报,许连臻站在一旁,不由得发愣。原来蒋正楠一天工作时间居然安排的这么紧凑繁忙。   那他以前……就这么不经意地想到从前,有那么一段日子,他总是带她在外面喝下午茶,与她一起吃晚饭。   可只一瞬,许连臻便强迫自己回过神,那一切只是彼此间的一场戏而已,因为演的极度逼真,所以骗过了叶英章、蒋正璇、蒋母,甚至……甚至连她都不自觉地入了戏……   耳边响起了贺君的声音,她抬头,之间贺君朝她客气地微笑:“许小姐,跟我来。”   贺君带她除了蒋正楠的办公室,打开了右手边的一间办公室:“许小姐,这是你的办公室。”许连臻愕然:“我的办公室?”   蓝色的墙面背景,左手边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线条流畅的一整套原木色办公家具,还有一个小巧的花架,上面摆了数盆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   花架旁,还有一道门。见她的视线不解地落在门上,贺君缓步走到门边,道:“里头就是蒋先生的办公室。”   许连臻抬头望着贺君,没有说话。   贺君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打转:“许小姐,我让助理找点资料给你,你先了解一下公司的最基本情况,至于你,具体地助理工作,蒋先生会直接安排的。”   虽然蒋正楠吩咐贺君给许连臻安排工作,可贺君这样子的聪明人物怎么可能真安排工作给许连臻呢。对于蒋正楠和许连臻之间的事情,贺君自然之道自己越少搀和越好,所以寥寥数句话,贺君便告辞出去了。   贺君的助理宣晓意等人很快地给她搬来一箱年报、宣传资料之类的文件。   许连臻才从箱子里取了一份资料出来,摊在桌上,蒋正楠便拨了内线电话过来:“过来一下。”   打开内门直接进入了他的办公室,不用经过外头的大办公空间,确实十分便利。   蒋正楠正在翻阅文件,头也不抬地吩咐:“一杯咖啡。”   方才,贺君曾带她进入过蒋正楠的附属套房,许连臻没有接触过什么成功人士,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老板的办公室里头会配备如此齐全的套房,卧室、厨房、吧台、洗手间,甚至还有健身房。换句话说,蒋正楠其实可以不用回家。   当然,许连臻不知道的是,蒋正楠在他病愈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确实就住在公司。   现煮了一壶咖啡,按他以往的口味放了少许奶、少许糖,这才端了出去。   蒋正楠正在通话,示意她在桌上放下。   纯白细腻的骨瓷杯透着玉一般的莹润光泽,此刻上面散着一捧捧花束般的咖啡香气。蒋正楠面无表情地端起来,饮了一小口,舌尖微苦,醇香润滑——是他习惯的口味。   她记得!   蒋正楠猛地抬头,望着已经关闭的那扇门。   他对她或真或假的试探,都不曾让他有过一点儿安慰。可此刻,心里一点点弥漫着让人雀跃的薄雾,那样的感觉,他不否认他是喜欢的。   嘴角不自知地上扬,一向冷硬的神色竟然有了些许柔和,仅这么小小的一点儿发现,让蒋正楠度过了这一年多来最愉悦的一个上午。   许连臻也没在意时间,一直埋头在办公桌上的资料里,中午时分,内线电话又响了起来,许连臻接起来,是蒋正楠低沉的声音:“到我办公室来。”   见许连臻进来,蒋正楠起身往附属套房走去。餐桌上放了两个精美的便当盒,许连臻停了脚步,蒋正楠抬头,见她像块木头似的杵着,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语气不浓不淡:“站着干嘛?站着吃饭?!”   许连臻默不作声地坐下来,打开了面前的便当盒,蒋正楠见她拿了筷子,心不在焉地挑了口饭送进嘴里,这才开动。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里头宁静芬芳,似有未散尽的咖啡暗香。   许连臻见他搁下筷子,踟蹰半晌,才将盘旋在心里头的一个问题问了出来:“蒋先生,关于骨髓捐赠的事情,请问什么时候可以……”   一上午的愉悦心情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她的话让蒋正楠清醒地认识到,她之所以在,只是因为那个孩子。   蒋正楠徐徐抬眼,斜望着她,乌黝黝的瞳仁就这么冷飕飕地盯着她,似在望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许连臻被他的眼神一扫,下面的话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她本来想等蒋正楠回答的,可是蒋正楠却只是冷冷地扫了她几眼,并无下文。   许连臻嘴唇微动,刚想说话,蒋正楠蓦地起来,转身背对着她,厉声道:“出去。”   她自然不知道此刻背对着她的蒋正楠手捏着眉心处,脸上俱是痛苦表情。听见许连臻的关门声,蒋正楠这才跌跌撞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从口袋里取出几片药品,和着谁吞了下去。   片刻之后,抽痛渐缓,蒋正楠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常。   蒋正楠扶着餐桌,一动不动地望着餐桌对面几乎未动的便当。   许连臻把资料按类别分成了几叠,整齐地摆放在桌上。从蒋正楠的办公室出来,她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静静地翻看资料,可只要一想到中午时分蒋正楠那种嫌恶语气,心里便怎么也无法平静。   重逢后的蒋正楠,比以前更加喜怒无常,让人无法捉摸。   以前,以前他不过是经常面无表情而已……   这一层,只有四个办公室,除了老板的,剩下三个小办公室,一个是贺君,一个属于陈秘书,一个便是她的。外头的大办公室,便是各种助理秘书和小助理的办公空间。   因隔音效果好,她在办公室里听不到外头一点声息。   也不知道傻傻地坐了多久,有人敲门,是贺君手下的一名女助理宣晓意,有一张很可爱的圆脸,遇见几次都是未语先笑。   这次也不例外,笑嘻嘻地道:“许小姐,今天我头头请下午茶。这是你的份哦。”   许连臻含笑道谢:“谢谢。”宣晓意说:“不用谢我啦,外面还有很多。”说罢,便向许连臻挥手,“许小姐慢用,我先出去了。”   蛋糕是蓝莓芝士,配了白色的骨瓷碟,更显得诱人,还有一杯香滑奶茶。这分明是那家时光咖啡屋的蛋糕,有点久违之感。   许连臻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没有动。   中午其实根本没有吃什么,但是许连臻整个人总觉得被什么给堵着了,根本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   宣晓意再次进来的时候,见许连臻蛋糕和奶茶都一动未动,便含笑问道:“许小姐,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今天是我头头请客,你不用跟他客气,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吧。”   许连臻客气笑道:“不用了,我不饿。”   宣晓意道:“要不这样吧,奶茶都凉透了,我去给你冲杯热咖啡吧。”也不等许连臻表示,径直拿了杯子出去了。   贺君在办公室,见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笔,宣晓意朝他摇了摇头:“头,许小姐什么都没吃。”   贺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等宣晓意离开后,贺君按下了内线键:“蒋先生,许小姐没有用下午茶点,是否要安排其他?”   蒋正楠那头一片沉默,片刻,声音冷冷地传过来:“不用了。你吃饱了撑得?”   下一秒,话机上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显然是那头切断了电话。   贺君又重拨了过去,听见蒋正楠不耐烦的声音道:“我说了不用了。”贺君道:“蒋先生,与俞医生会面的时间安排在四点,我们该出发了。”蒋正楠道:“我知道了。”   到洛海一个多星期后的许连臻转了两趟车来到父亲许牟坤的坟墓前,她特地在山脚下买了一束花,是以前家里插得比较多的白色百合花。   由于不是清明假日,也不是星期天,所以偌大的墓地冷冷清清,许连臻按着记忆的方向,很快找到了父亲的墓。墓园的管理显然非常好,墓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   许连臻用纸巾将父亲的墓碑来回擦了几遍,直至纤尘不染。凝望着黑白照片里头的父亲,许连臻跟父亲许牟坤说了许久的话:“爸爸,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你在这里住下后,我一个人去了大雁。爸,你知道大雁市吗?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小城市,那里的人很热情淳朴,我在那里认识了娇姐,在她的服装店里上班……过的很平静快乐。”   “爸爸,你肯定会问我,既然在大雁过的很快乐,为什么要回来呢?爸爸,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皮皮死去,不能看着娇姐这么哭下去……他既然说找到了小皮皮的配对骨髓,他应该不会骗我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可以治好小皮皮,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想来现在你也知道了,那个贺君并不是我的男朋友……”   许连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低低地道:“爸爸,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爸爸,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比以前的叶英章还要喜欢……”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所以,爸爸,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好不好?”   “爸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一定会好好的,因为你和妈妈会在填上一直保护我,对不对?”   照片里头的父亲许牟坤一直凝视着她,淡淡微笑。   蒋正楠出差了两天,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许连臻按往常饭点下楼,转过楼梯,便见蒋正楠从外头回来。   蒋正楠进来的第一眼,便是瞧见她从楼上翩翩而下,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许连臻只觉得蒋正楠此刻凝望自己的目光奇怪之极,十分的细致温柔。   许连臻心里蓦地一跳,停了脚步。这样子的相遇,倒像是一个普通的妻子迎接自己的丈夫,许连臻忙移开视线,只觉得这一刻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管家的出现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蒋先生,先安排晚餐还是先洗澡?”蒋正楠道:“吃饭吧。”转身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许连臻见蒋正楠坐了下来,想到今天与娇姐通过的电话,想到那件刻不容缓的事情,她缓了缓呼吸,低声道:“蒋先生,我想问一下关于骨髓的事情,不知道……”   蒋正楠猛地抬头,眼里那种奇怪的东西瞬间分崩离析,然后又一点点地散去,微有笑意的脸又变得冷硬,甚至连那条疤痕也变得更加冷漠狰狞。下一秒,蒋正楠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餐厅。   许连臻手足无措地望着蒋正楠离去的背影……她总是不明白他,包括他无缘无故、突然的怒气……她只是问一下关于小皮皮的事情而已。   她答应蒋正楠的,全部都已经做到了,也到这里好多天了。但他答应她的,却依旧没有头绪。   有几次,许连臻不免会想到,会不会蒋正楠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个合适的骨髓,他只是骗她的,只是把为了把她骗到洛海,此刻蒋正楠的反应,不知怎么的就越发证实了许连臻连日来的揣测。   许连臻追出了餐厅,在楼梯处截住了他,:“蒋先生,我只想知道你说你找到了那个捐赠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见蒋正楠转过身,脸上像戴了面具似的冷寒,让人四号琢磨不透:“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呢?”   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像昆丁又像否定。许连臻不由得脸色微变。   蒋正楠看着她,目光出奇的平静,语气却坚决无比,“回答我这个问题!”许连臻苍白着脸,声音微颤:“蒋先生,你在开玩笑吗?你答应过我的。”   “回答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呢?”蒋正楠的视线牢牢地锁着她,语气锋锐。   如果是假的,他只是骗她,没有真的给小皮皮找到相应的骨髓……那么……那么小皮皮可能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还有娇姐,失去小皮皮的娇姐……许连臻连想都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许连臻整个人迅速冰冷,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一字一句地道:“如果小皮皮没有得到相应捐赠,我们之前的协议作废。至于其他的……随便蒋先生处理!”   蒋正楠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缓缓地掠过她的脸庞:“那么,你放心,这个协议不会作废。”   是啊。她忘记他是谁了,他如果不想协议作废,自然会有无数个办法,像上次那样,她不过是他手心里头的一团面粉,任他揉捏。   许连臻呆在原地想了又想,对蒋正楠安排人捐赠的事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骨髓配对,配型起码要在3个百分点以上,而且还要进行骨穿、CT、心电图、验血等一系列的检查,只有各方面都合格,方能成为供者。   蒋正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找到呢?许连臻越想越觉得身体发寒。   许连臻忽然生出了一种绝望,她抬头,道:“蒋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蒋正楠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嘴角弧度上扬,后来,极缓极缓地重复着她的话:“我想怎么样?”   许连臻麻木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如果这个月内,小皮皮的捐赠者还不出现的话,我不会再做你的什么劳什子助理。”   蒋正楠闻言,轻佻地上下打量着她,扯出一个古古怪怪的笑容:“助理?许连臻……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许连臻的心脏怦地漏跳了一个节拍。   蒋正楠凑近她,低如耳语:“我一向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是知道的。”   蒋正楠没有再说话,抬步上了楼梯,一步一步离开。转瞬,消失在转弯处。   室内的光线弥漫着让人昏睡的晦暗。蒋正楠靠在沙发上,拨通了贺君的电话:“帮我安排时间,这两天去大雁。”   贺君一听便知道所为何事,急道:“蒋先生,上次抽血化验,你也只有达到最基本的3个百分点点的配型,百分之百地确认,还要一系列检查……而且你今天才出院,你忘了俞医生再三叮嘱过的,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捐赠。”   蒋正楠捏了捏眉心,疲惫阖眼道:“去安排吧。”   许连臻自然不是傻子,知道蒋正楠要的是什么。   许连臻一个人在楼下待了许久……最后起身来到蒋正楠的卧室外,她握住了门把手,门没有锁,所以她轻轻一用力,便被打开了。   起居室里没有人,一直到了卧室,才看到蒋正楠穿着整齐斜靠在床头,双眼轻阖,一副酣然入睡的模样。   再遇到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光,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近距离打量他,除了左脸上那条疤,他此刻的睡颜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的疤,长长的疤……许连臻感觉到了自己手指的颤动,她又有那股想摸上去的冲动……哪怕是指尖的微碰,也是好的。况且他睡得这么沉,应该不会发现的。   可是指尖还未碰触到他的脸,蒋正楠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瞬间睁开眼,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睛黑黑的,闪着幽深莫名的光。   那样冰冷犀利的目光里透露着饶有兴致的等待,似一点一点地凌迟她的心脏。   许连臻被这样的目光瞧得后脊背直发凉,她僵硬地站了数秒,才忆起她进来的目的,于是,她的手指触到凉凉地纽扣,一颗一颗解开,一件一件褪下,露出光洁无瑕的肌肤……   她站在他面前,犹如一只剥光了皮毛待宰的小兽。   难道他费尽心机得来的,要的就是如此地心不甘情不愿吗?他难道还缺女人不成!蒋正楠忽觉得别样的讽刺,嘴角轻抿,冷冷地别过头:“出去。”   他那样冷而不屑的表情……许连臻心底泛疼。他到底想要怎样才肯救小皮皮?   那个晚上,许连臻做了一个梦,是在那个海滩,黑蓝丝绒一样的夜幕上挂满了星辰,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在沙滩上漫步……   海浪一个一个打来,又退去。   他凝望着她,像是天上的星星都坠入了其中:“我是谁?他那段时间总是喜欢那么问她,像是在确定什么。   她似被他催眠了一般,喃喃:“蒋正楠。”   他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轻的像是风吹来的叹息:“许连臻,”   他在柔软的沙滩上写字,写他的名字,她的字,海浪冲来,把名字打去,冲来,又打去,他牵着她的手,不厌其烦地写了一次又一次。   许连臻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可却真实地做了。   半梦半醒间,许连臻翻了身,似乎不对,有热热的物体在自己身边。倏然而惊,许连臻猛地坐了起来。屋内昏暗,隐约只见轮廓。   许连臻拧亮了灯,发现蒋正楠侧躺在床的一畔,一动未动。他怎么会在这里?半晌后,许连臻察觉出了不对劲,蒋正楠的肤色异常潮红,昏昏沉沉的,像是在生病。   许连臻探出手去摸他的头,一触碰到蒋正楠的肌肤,她倒吸了一口气,他在发高烧,且温度不低。   她忙三步并作两步出去取了一些冰块,用毛巾包住,做了一个将温包。   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躺的舒坦些。一低头,见他领带依旧紧紧系着脖子,许连臻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便俯下身帮他解领带。   因靠的近,他灼热的呼吸不停地扑在她脸上,仿佛一团一团的火焰,要将她的肌肤燃烧起来。   再遇后,两人第一次这般亲密接近,许连臻只觉得四周漫天遍野都是他强烈的气息。她的手指不受控制般清颤,笨拙地解开他领带的时候,只觉手掌心湿湿的,满手的汗。   大约是太冰了,蒋正楠的头动了动,掀了掀眼皮,无知无觉地瞧了她一眼,又浑浑地阖上,试图躲过她手里的降温包,许连臻不让他躲,他额头侧向哪里,她手里的降温包便跟到哪里,几次之后,蒋正楠渐渐安静了下来,任她摆弄。   敷了数次之后,许连臻这才想起来要通知管家,管家匆匆取了药箱进来,又第一时间挂了电话给家庭医生谢千圣。   谢医生很快赶了过来,他原本就认识许连臻,微微一怔之后,便颔首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打开医药箱给蒋正楠检查了一番,只说是感冒了,配了点退烧的药,叮嘱许连臻用法。   临走的时候,含笑道:“试着再用冰块降降温,有效果的话就不用吃退烧药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管家道:“许小姐,我送谢医生出去。”就这么一句话,管家先生便再也没有出现。   蒋正楠的身体因为发烧而灼热,一个晚上,许连臻一次又一次地取冰块帮他物理降温,她怕单额头不够,所以不间断地用冰毛巾擦他的手心和脚心。   病中的蒋正楠,眉头微蹙,与孩子一样虚弱,凝望着左脸上那条长而丑陋的疤痕,许连臻不由得忆起那次车祸,他鲜血满面的样子。   许连臻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抚摸上那条疤痕……凹凸的触感真实地从指尖一点点传来,那种触感亦像是看不见的针,却绵绵密密,一点点地将心头扎疼。   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留了下来,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每每想到后来,她自己都几乎要失声而笑了,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与不自量力。   她永远记得他说出“用习惯了而已”那句话的时候,心底深处那一寸寸龟裂开来的声响。在那个时候,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和他在一起,会有那种既安心又不安的极端感觉!   因为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慢慢地喜欢上了他。   因为喜欢,因为得不到,所以一定要离开。   得不到的,固执地想得到,便是执念了!   所以她圆满地完成了蒋夫人交代的一切事情,料理完父亲的后事,转身离去。   蒋正楠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身体疲乏,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昨天自己头昏脑重,意识昏沉,后来怎么了,他几乎毫无印象。   脑中闪过零星的画面,有她的脸,她的侧影,那些隔了帘子般隐隐约约的画面,似一只温柔的手悄然抹去了他心头淋漓的尘埃。身体里的乏累也渐渐远去,蒋正楠静静地闭眼,轻嗅空气里的香甜。   房门缓缓打开,有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至。   蒋正楠微微侧脸,双目深幽地望着许连臻,只见她瞧着他,目光闪闪烁烁,似乎欲言又止,这般的模样几度出现,每次都是在她想问那个孩子事情的时候。   蒋正楠有无数的话都盘旋在喉咙边,但说出的时候,却只是那淡漠至极的一句:“你是不是又想问那个孩子的捐赠?”   许连臻嘴唇微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蒋正楠审视一般地盯着她,似真似假地试探,“你放心,就算你不费心照顾我,我自然也会安排的。”   手上的托盘里搁了她刚用文火慢慢熬好的粥,隔了托盘还能感到滚烫的热度,许连臻却只觉得指尖冰冷,犹胜昨日握着冰包之时。   许连臻垂眼在床头柜上搁下托盘,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谢谢蒋先生了。希望蒋先生可以尽快安排,孩子的病拖不起……”   蒋正楠的心沉了下去,果真如心里所料,她一夜不眠地照看他,百般照料,不过是为了那个孩子。   他在她心中从来什么都不是!   蒋正楠冷冷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你出去。”   她若是有半分在意过他,当时也不会那么决然而然地离开了,他嘴角微扯,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许连臻替他带上了门,站在走廊中,怔怔地站了片刻。半晌,许连臻才转过身,缄默地准备回房,可下一瞬,又愣了,他现在睡的房间是她的。   才进了另一件客房的浴室,手机铃声就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匆匆忙忙地冲掉泡泡,去接电话,可一看显示就愣住了,是蒋正楠。   蒋正楠命令道:“过来。”   许连臻只得急急忙忙地吹干头发,这才过去。   蒋正楠已经回了自己房间,显然也洗过澡了,靠在沙发上:“陪我吃饭。”厨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送来了几样清爽开胃小菜,一杯牛奶。拿牛奶搁在他对面,显示是给她的。   许连臻敲了他一眼,见他样子懒懒的,犹有倦容,便替他盛了一碗。自己则只添了半碗,就着自己面前爽口的小菜,慢慢地吃了几口。   蒋正楠用了一碗,搁下了筷子,吩咐她道:“你去我书房把搁在书桌上的那粉红色文件夹拿来。”他主卧里头的附属书房虽然装修一新,但格局还是原来的,所以许连臻毫不费力地取了文件。   蒋正楠懒散地吩咐她:“打开来,念给我听。”许连臻一看,竟是好几份季度报告,许多专业用语和数字,还有冗长的文字。   蒋正楠闲闲地靠在床头,见她迟疑,指了指床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不紧不慢地道:“念。”   又生疏又拗口,一开始倒还能将就,可慢慢的,许连臻便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一般,沉沉地往下压,忙敛住心神,强迫自己继续念……偶尔偷偷地用眼神扫蒋正楠,他双手抱胸,破好整以暇地听着。   可到底一夜没睡,再好的精神也撑不住,也不知道念了多久,后来,许连臻便意识模糊了起来。   蒋正楠俯身凝望着她,只觉得她的一切皆与他记忆里的一般模样,此刻嘴唇轻阖,粉的便如同四月枝头的樱花,蒋正楠的食指难以自已地抚了上去,缓缓滑过温润嫣然的唇……   他让她回来做什么?   蒋正楠想过无数种方法来折磨她,让她痛,让她疼,让她后悔自己离开他。可是那设定的剧本却一再地荒腔走板……   蒋正楠的手掐住了她纤细柔弱的脖子,想到极恨处,真恨不得就这样掐死她算了,手下的许连臻因被他在牛奶里放了一片安眠药,所以睡得软软沉沉,乖得很。只要他手上用力,她就回应声而折……这样的握着,掌心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跳动,“突突突”的感觉,乱的像他此刻的心跳……   掌下的肌肤温热柔软,说明她真的在。   她真的在他身边!   许连臻这一觉睡得心满意足,她一睁眼,就察觉到了房间的陌生,这里是蒋正楠的房间。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了,因为蒋正楠大咧咧地占据了大部分床铺,与她毫无空隙地分享了床榻的左侧。   似乎时光倒流,一切如前。   可许连臻知道不是!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唯恐吵醒蒋正楠,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外头光线暗淡,许连臻看了时间,原来是傍晚五点,她睡了十来个小时。她怎么会睡着的,而且睡得这么沉,这么久?身体仍有残留的睡意,可是脑中又十分地清醒。   晚饭的时候,贺君和谢医生一前一后到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许连臻一个人用了晚餐后,犹觉得蒋正楠会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地来到她的房间,可是第二天早上发现根本是她多想了。   蒋正楠在家休息了两天,又安排了出差。   这天下午,许连臻接到了娇姐喜极而泣的电话:“连臻,连臻……医院方面说找到了小皮皮的适合骨髓,所以医院这个星期天就安排给小皮皮做手术……”   蒋正楠终于安排了,许连臻心头的大石头稳稳落地,她手指自然而然地按出了蒋正楠的号码,想跟他说声谢谢,可拨出的一刹那,手指却停住了,怔怔地瞧了半天后,终究还是一个一个把数字给删除了。   第三天下午三点四十左右,在许连臻的焦急等待中,娇姐终于打来了电话,说小皮皮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还说只需要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无意外,过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许连臻很替娇姐开心,娇姐说着说着,真情流露,又对她再三道谢:“连臻,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借我的那笔钱,我怕我支持不到现在……连臻,真的很谢谢你。认识你是我和小皮皮的福气……”   许连臻忙道:“娇姐,千万别这么说。我到大雁的时候,要不是认识了你,我都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是在大雁,那她会流浪去哪里呢?人生的每一个分叉,无论向前或向后,向左或向右,都会造就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可她逃啊逃的,为什么就躲不开蒋正楠呢?   chapter06 真相的激荡   蒋正楠又一次出长差回来,一切如常。   一个多星期没进蒋正楠办公室的许连臻,接到了煮咖啡的指令。敲门进去,只见阳光透过窗帘漏进来,蒋正楠正坐在逆光之中,浑然瞧不真切。   静谧的空间里头一点点地浮起了咖啡的浓香。许连臻往精致的骨瓷杯里缓缓注入了咖啡,侧头,可以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头,看到他低头的侧影。   这样温柔安静的时光。   有人从外头推门进来,数秒之后,有个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蒋,失踪了这么久,不会是偷偷带美女去度假了吧?”   蒋正楠讶异的声音响了起来:“璇璇,聂,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璇璇来了!许连臻像是被人按了停止键,一下子停顿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自回来洛海后,她不是没有想过会遇见璇璇。可是这一刻真的来临了,她却又觉得说不出地慌乱。她怕见到璇璇,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   蒋正楠的话音刚落,蒋正璇解释道:“我……刚刚在楼下,正好……正好碰到聂大哥。他说跟你约好了。”   “好香啊!”蒋正璇吸了吸鼻子,“哥,你在煮咖啡吗?”   蒋正璇一转头就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张大了杏眼,呆呆地看着从休息室里头端着咖啡走出来的许连臻:“连臻?”真的是许连臻。此刻正朝她缓缓微笑,一如当年:“好久不见了,璇璇。”   蒋正璇惊喜地上前:“连臻,真的是你。”蒋正璇转头瞧了瞧正在与聂重之聊天的大哥蒋正楠,又看着许连臻,惊讶万分之余,一脸的不可思议。   两人找了一家路边的小甜品店。蒋正璇坐了下来,便迫不及待地问许连臻:“连臻,你为什么这么久没跟我联系?我打了你好多的电话,可是电话都接不通……我问我大哥,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还是从贺君那边知道你离开了洛海……”   当时,她与蒋正楠分开,她父亲许牟坤保外就医,接着病逝,一切的一切,纷至沓来。许连臻为了兑现对蒋夫人陆歌卿的承诺,便再没有跟蒋家任何人联系过。而她原来的手机是蒋正楠送的,后来转交给了贺君,所以就算是蒋正璇想要跟她联系,也是联络不到。   在所有的事情里面,许连臻唯一觉得愧疚的便是欺骗蒋正璇。而且为了圆最初的谎言,后面的谎言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如今蒋正璇问起,许连臻实在不知道如何圆谎,只好顺着蒋正璇的话点了点头:“嗯,是的……我刚回来不久……”   蒋正璇问出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连臻,你为什么离开?”许连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方道:“璇璇,真的一言难尽,我有我的难处……”   许连臻实在怕蒋正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穷追不舍,便含笑问她:“璇璇,我以后告诉你好吗?你呢?婚后生活怎么样啊?”   蒋正璇露出几丝苦笑,手指拨着咖啡杯:“我大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我还没有跟叶大哥结婚。”   再次听到叶英章的名字,许连臻心里已无半点波澜,就如同在大雁那个时候一样,偶尔想起。但也仅仅是想起而已,再无其他。   只是十分诧异蒋正璇怎么还没有跟叶英章结婚呢?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婚期已定。   关于叶英章早已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从相遇到现在,她和蒋正楠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从不提及。甚至两人之间连蒋正璇的名字也没有说起过。所以在许连臻的印象中,一直以为蒋正璇和叶英章已经结婚了。   蒋正璇将事情对她娓娓道来:“因为我大哥的车祸,你知道的……我不想我人生唯一的婚礼,让大哥留下遗憾。因为大哥曾经答应过我,会和爸爸挽着我的手走红地毯……那个时候,他一直坐轮椅,医生还一度断定他可能会瘫痪……”   许连臻心头大震,手垂了下来,缓缓捏紧。她从来不知道蒋正楠的车祸后遗症竟然这么严重。她与他再见的时候,只是发现他脸上的疤痕,那个时候他的双腿行动如常,根本看不出之前还在坐轮椅。   可他竟然坐了大半年轮椅……她从来不知道!   心里一时间热辣辣地疼,好像刚刚被冻伤了,忽然又被火烤起来。蒋正璇后面的话,许连臻几乎没有入耳。她唯一的表情就只是勉强微笑而已。   说话间,蒋正璇的手机响了起来,蒋正璇接起了电话:“叶大哥,嗯……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嗯。”   蒋正璇和叶英章说了一会儿。许连臻喝了好几口咖啡,心神渐定,听着蒋正璇说的话,不知怎么地觉得有些不对,直觉告诉她蒋正璇似乎心情不佳。虽然入座到现在,一直笑意盈盈,可是她总觉得跟以前有所不同。或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以前的璇璇一接到叶英章的电话,那种欢喜雀跃溢于言表。可是现在……   蒋正璇挂了电话,道:“叶大哥升副队了,老是不停地出差。就算在洛海,也天天加班。我们经常会说起你。这次他去外省出差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许连臻点了点头。蒋正璇沉吟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连臻,你跟我大哥现在怎么样?”   许连臻一怔,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开始就是谎言,一个接一个谎言。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解释什么。说分了,那为什么现在还在蒋正楠那里?说没分,那为什么自己会在蒋正楠重伤的时候离开……反正说什么都不行,说什么都是错!   许连臻只知道一点,她现在包括以后,都不想再对蒋正璇说谎了。   蒋正璇见许连臻无法细说的沉默模样,又想到自己大哥那些风流债,便一厢情愿地认为百分百是大哥的错,连忙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来吃布丁吧。”   与蒋正璇在甜品小店待到了接近下班时间。蒋正璇很不舍得地跟她说:“连臻,明天我再跟你联系。”   告别时,蒋正璇拉着许连臻的手,来回晃动,欢喜地说:“连臻,你回来了。真好。”   许连臻看着蒋正璇坐着的车子远去,久久地呆立在风中。   回到自己办公室,在那道相连的门前又站了许久。最后许连臻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打开门,便察觉到蒋正楠的视线扫了过来。   许连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到他办公室去,从蒋正璇那里知道他曾经差点儿瘫痪的事情,就算知道他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了,可她心里还是翻腾不已,自责内疚,回来的路上,满脑子满脑子的都是他。   过往那种既安心、心脏又砰砰乱跳的不安又回来了!   她是怎么了?   许连臻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蒋正楠,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腿都是虚软的。   蒋正楠听见了声响,从文件中抬头,眼神缓缓从她脸上划过,露出了一个“什么事”的询问表情。   他的眼光瞧着她,就像瞧着旁人。许连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见桌子上搁着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便道:“要不要咖啡?”一问出口,觉得不对,咖啡对身体有害无益,便改口道:“呃……我给你倒杯水。”   蒋正楠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翻纸张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只见许连臻端起了空杯,往休息室走去。蒋正楠如被施了咒一般,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背影。   许连臻出来的时候,见蒋正楠依旧在看文件。她将一杯温水轻轻端在蒋正楠手边。蒋正楠盯着文件,似无察觉。   许连臻目光复杂地看了他的双腿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第二天,是星期六。许连臻起得比较晚,索性就一直到了午饭时间才下楼。在楼下客厅看到蒋正楠的时候,许连臻颇感意外。蒋正楠已经在楼下客厅,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翻动着财经杂志。   餐厅里很快摆了饭菜出来,蒋正楠入座后,两人默默用餐。   吃过饭,蒋正楠对管家道:“晚上我不回来用餐,不用准备我的份。”管家应了一声。蒋正楠便安排了车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许连臻换了件厚大衣,又戴了厚厚的帽子手套,转了两趟车去了晖山。由于寒冬,风声夹着寒流呼啸而来,偌大的墓园里头比上次更显冷清。她又给父亲带了一束百合,插在上次买的陶罐里头。   许连臻凝视着照片,低声道:“爸爸,今天是他的生日。”   “爸爸,我一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的腿在车祸中受伤了,医生一度说会瘫痪……爸爸,我知道之后心里好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腿,我就想哭……”   又跟父亲说了蒋正璇的事:“爸爸,璇璇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觉得对不起她。我不能再骗她了。也不应该再骗她了。对不对?”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相聚有时,离别有时;爱有时,无爱亦有时。   她和璇璇的缘分也是有时的。   璇璇这么真心地对待她,她无法给予一样的对待,但至少不能再骗她了。   那天晚上,直至凌晨,许连臻才听见汽车行驶进来的声音。一会儿后,又听见“乒乒乓乓”一阵杂音。   半晌,管家先生来敲门:“许小姐……许小姐……”   许连臻套了件居家长开衫毛衣,打开门:“怎么了?”管家素来严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蒋先生喝醉了,叫你呢……你过去看看吧。”   事实是蒋正楠喝醉了,东倒西歪地一直在发酒疯,还一直叫着许连臻的名字。管家见状,赶忙来请她。   许连臻跟着管家先生匆匆去了他的房间。一进门,好大一股的酒气扑鼻而来,熏人欲醉。而蒋正楠这个人呢,脸色绯红,却蹒跚着往吧台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好在扶住了沙发,才没有跌倒。   许连臻赶忙上前搀扶着他。蒋正楠醉眼朦胧地瞧了她一眼,好像不认识似的打量了半天,慢慢地,眸子里有了点儿别的情绪,他一把推开她:“你走开……你现在来干什么?走开!”   蒋正楠这一把用的力道其实不大,可许连臻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开了,一连后退几步,撞在了吧台上。   她来干什么?不是他叫她来的吗!喝醉了的人就跟疯子差不多,简直不可理喻。许连臻吃痛地捂着手肘转头找哦管家,但管家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蒋正楠见她吸气吃痛的模样,就直着眼一直瞧着她,不知怎么便静了下来。慢腾腾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往浴室方向走去。   许连臻站在原地。蒋正楠在浴室门口忽然停了脚步,大着舌头又说了一句:“你现在来干什么?你走。”然后当着许连臻的面关上了浴室的门。   许连臻愣愣的,不明白他说什么。半晌,只听见里头“砰”的一声闷响。许连臻心里一惊,忙敲着门道:“蒋先生……”   门没有反锁,许连臻一把推了进去,只见他一拳击在双台盆前的那面大镜子上。赤红赤红的鲜血正沿着碎裂的玻璃蜿蜒地流下来……拳心血淋淋的,四周还嵌了许多的碎玻璃渣。   许连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做什么!”蒋正楠却恶狠狠地转头,似赌气一般:“不要你管……你走开!”   许连臻实在看不下去了:“蒋正楠,你在发什么疯?”许连臻第一反应就是找急救箱。她记得他浴室里就有。按着以往的记忆,赶忙蹲下身,打开柜门。她吁出了一口气,果然还在这里。   许连臻手忙脚乱地取出镊子,又倒了一些酒精浸泡消毒……棉球,要棉球止血……OK绷呢?   蒋正楠一直愣愣地看着她忙乱的动作,似乎受伤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许连臻缓声道:“把手给我……”蒋正楠还是一动不动。许连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微动,似想缩回去。   许连臻低声喝道:“不要动。”蒋正楠身体微震,却奇怪地听话,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   有些玻璃碎片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肉里,血肉模糊。许连臻一边挑玻璃一边想,这个人今天真是吃错药了,自己生日还找这种罪受。   酒精消毒的时候,估计有点疼,蒋正楠的手微动,许连臻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动!”忽然觉得异样,抬头只见蒋正楠的身体倾了过来,离她不过数寸。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酒气浓重。   他凝望着她,眼神灼热中竟似有悲伤……怎么可能会哀伤呢?只一瞬,那稍纵即逝的哀伤就消隐在不可揣度的深黑之中。   后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所以酒醒了些还是其他,蒋正楠任她摆布了许久后古古怪怪地说了一句,声音极低幽:“你现在才来做什么?”   许连臻心头不明所以地一颤,她竟不敢再看,惶惶地低头替他包扎。   到后来,一切都弄好了。之间蒋正楠侧着头,道:“你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静静的,好似已经完全酒醒了。   许连臻缓缓转过身,出门前,又瞧了他一眼,只见他依旧保持着侧头的孤傲姿势。许连臻带上了浴室的门。她用唇语无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想起那年在聂重之的庄园,他像个孩子似的跟她要生日礼物。最后她答应补送,又一再地“割地赔款”,他才放过了她。她当时答应他的时候,那心意的的确确是真的。第二天的时候,甚至还认真地考虑过要送他什么……可是到了最后,那份礼物还是落空了。   许连臻呆站了半晌。她本该走的,可是一想到他的伤口不能沾水……万一沾了水,感染了怎么办?许连臻在外头等了又等,可是半天也没有听见流水声。浴室里头便如无人一般,毫无声息。   最后,她轻轻推开门。只见蒋正楠侧身站在台盆前,依旧保持着她方才离去的姿势。   许连臻鼓足勇气上前,默默地替他解衬衫扣子,蒋正楠的身体一震,头低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手指冰冷僵硬还是其他,许连臻笨手笨脚的,半天才解了一颗。中途还碰触到了他温热的肌肤。   蒋正楠忽地后退了一步,像是被某尖锐物品刺到一般,厉声道:“出去。”   许连臻似被重击,窘迫难堪地僵立在原地。她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出去。我让管家来帮你。”   司机常师傅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份工作不错,虽然清闲但工资高,福利也好。所以,他向来尽心尽力。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觉得有时候很难熬。具体表现在老板和许小姐在车子里的时候,比如现在。   今天,老板蒋正楠很难得地准时下班,与许小姐一起回去。可是,车子里头的气氛着实怪异。其实他发现只要许小姐一出现,老板就会紧绷着一张臭脸。   几分钟以前,老板让他开了音乐,可现在又吩咐他换台。他换了一圈,老板没一个满意的,他只好从头到尾再换了一圈,老板才不耐烦地道:“就这个吧。”可这个不就是他最早放的那个台?   正是难熬的光景,许小姐的电话响了起来。   许小姐接了起来,声音清清柔柔,一直很好听:“喂,你好。”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许小姐有些不自然:“嗯……谢谢……”那头又说了好一会儿,许小姐只淡淡地说了个“好”字,字里行间颇为敷衍。   常师傅从后视镜里头瞄了一眼老板,只见老板抿着嘴,面无表情地叠腿而坐,整个人散发着冰冷气息。   幸亏快要到了,常师傅心里暗自庆幸。一等安稳地驶进大门,停下车子,常师傅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下车给Boss拉开门,心里暗道:“解脱了!今天总算解脱了!”   许连臻无语地下了车,像往常一样穿过花园准备回房间。走在前头的蒋正楠忽然停了脚步,转身瞧着她,冷冷一笑:“叶英章倒是个长情的。”   许连臻蓦地抬头,他眼里隐忍着一种她说不出来的东西,她张了张口,想解释叶英章这个电话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问候而已,可最后还是吐不出一个字。蒋正楠凉凉地看着她,半晌也没见她说话,便转身扬长而去。   叶英章通过蒋正璇约许连臻明天出去吃饭,这通电话不过是告诉她地址而已。   蒋正楠神色一直冰冷,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蒋正璇的电话,大约也是在说明天吃饭的事。蒋正楠抬头阴沉又犀利地瞧了她一眼,可对电话说话的语气却温煦得很“   我明天约人了。你们吃得开心点。”   地点依旧约在了望湖路。许连臻下了的士,环顾四周,对街的咖啡馆华灯初上。   有服务生引着进了六号包房。进门就微愣,蒋正璇口中的大忙人叶英章居然已经到了,见她进来,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连臻。”   许连臻抬头,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几可媲美礼仪小姐:“叶先生,好久不见了。”   叶英章眼中重逢喜悦的光慢慢淡了下去,笑容透着一丝苦涩:“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许连臻扯了扯嘴角:“还可以。”因不见蒋正璇,便问道,“璇璇呢?”   这般的聊天,恍若两人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叶英章怔了怔,回答道:“她正在过来的路上。”   聊到这里,许连臻再找不出什么话题可以跟叶英章聊的了。一时间,气氛渐觉尴尬了起来。   叶英章带着试探地道:“听璇璇说,你才回洛海不久?”许连臻勉强微笑,应道:“是的。”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像是彼此都失去了语言能力。   叶英章好一会儿才道:“连臻,听说……听说你父亲保外就医,我一直到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你父亲……对不起!”有关许牟坤的消息,由于父亲叶震跟层层人员打过了招呼,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许连臻实在不想跟叶英章谈任何关于父亲许牟坤的话题,突兀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叶英章尴尬地跟着起了身:“连臻……”,许连臻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许连臻缓了缓呼吸,严肃认真地盯着他道,“叶先生,我只是璇璇的朋友,我到这里来也只是为了璇璇,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否则,我想我没办法跟你吃这顿晚餐。”   许连臻出了包厢,按记忆中的方位去了走廊转角处的洗手间。她有点后悔答应蒋正璇来吃饭了。   若说一点儿也不怨恨叶英章,那是骗人的。若不是叶英章,父亲许牟坤就不会坐牢。父亲不坐牢,或许就不会生那劳什子的绝症了。不生病,就不会离开她了。她更怨恨自己,当年若不是自己,叶英章根本无法接近爸爸。   是她的错,所以天意注定了她一个人孤单单地在这个世界上流离。   可是许连臻也清楚地知道,事实已经如此了,不可能会有任何改变。所以,很多时候,她试着告诉自己,或许一切都是天意,怨不得任何人。   许连臻再回包厢的时候,蒋正璇已经来了,见她进来,笑容灿烂:“连臻,你总算来了。路上是不是很堵车?”   叶英章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三人吃得并不多。叶英章大约是估计蒋正璇,一顿饭下来,倒没有再多说什么。   出了包厢在等电梯的时候,有一群人陆续从走廊尽头的包厢出来,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中间的两个人。   有声音懒懒散散地传了过来:“蒋,这不是你妹妹吗?”   站在许连臻身旁的蒋正璇听见这个声音,猛地转过身:“哥……聂……聂大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电梯的钢板门光亮如镜,清晰地倒映出身后的高大人影。聂重之似笑非笑:“怎么?只准你们在这里吃饭,就不准我们在这里消费啊?下次记得让你叶大哥包下来,你就不会看到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了。”   叶英章向蒋正楠打了声招呼:“蒋哥。”他与聂重之并不熟,所以只颔首致意了一下。可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聂重之轻含笑意的视线颇为奇怪,敌意隐隐。   聂重之的视线扫了扫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蒋正璇脸上,缓缓一笑:“我跟你哥正要去消遣,要不你们一起?”   其余几人各有心思,都没有回答。聂重之转头轻描淡写地向蒋正楠提议:“蒋,我记得璇璇很喜欢唱歌。要不今天我们就唱K?”   蒋正璇犹豫地瞥向了叶英章。叶英章看了一眼静静站立着的许连臻,点了点头道:“好啊。”侧头朝蒋正璇道,“你确实也好久没去唱K了。”   蒋正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粲然笑容。   电梯“叮”一声打开了,许连臻一步跨了进去,蒋正璇等人也跟着进来。   许连臻站在最角落,蒋正楠最后一个进来。但蒋正璇和聂重之好像有默契般地把她身边的空位留给了蒋正楠。   两个人站得极近,衣服摩挲着衣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暗沉的温度,许连臻只觉得胸口似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许连臻的手自然下垂,她敏感地察觉到蒋正楠的手离她只有数厘米的距离。她手上的每个毛孔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隔着空气传来的热度。   蒋正璇等人各自上了车子,不约而同地把许连臻留给了蒋正楠。   两人无言。车子开出了一段路,蒋正楠嘴角轻勾,冷冷哂笑:“怎么?见了叶英章心情还不好吗?”许连臻猛地转身望着他,只见他乌黑的眸子在暗夜里隐隐闪光。   蒋正楠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一直恨我坏了你和叶英章的好事。是不是?”   许连臻被他的强词夺理弄得无言以对,隔了许久才蹙眉道:“你胡说什么?!”   蒋正楠一阵冷笑:“若不是当初我关着你不放,说不定你早跟叶英章结婚了。所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可惜了,叶英章跟我妹妹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说这如何是好呢?”   这人越说越离谱!许连臻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蒋正楠缓缓一笑,声音却寒冽得可怕:“没什么,只是替你可惜而已。”   许连臻只觉得头痛欲裂,也不想跟他多作争辩。   许连臻却不知道她这般沉默,反而让蒋正楠心底的那股怒火越燃越旺。他方向一打,调了头,往家里方向驶去。   一停下车,便拽着她的手,毫不怜惜地把许连臻拽出了车子,拖着她往屋子里走。   许连臻挣扎,又不好高声将别墅里的管家等人引来,叫人看笑话。只好低声喝道:“蒋正楠,你是不是喝多了?你放手。”   蒋正楠的手基本已经好了,很多都结痴了,只是扎得比较深的地方还贴了OK绷。许连臻挣扎间触碰到,忽地忆起,这只手就是他受伤的手。她这么一怔,心里便软下了几分。   蒋正楠正怒火冲天,此刻心里郁躁至极,真恨不得弄死她。就这样一路拖到了她房间,蒋正楠一踹开房门,便把她甩到床前的贵妃榻上。   蒋正楠修长的身子迫向她,乌黑的眸子里燃了两团小小的火焰。许连臻心头涌起莫名害怕,道:“我真没有……”话音未落,蒋正楠的唇已经压了下去,也不顾许连臻的挣扎,狠狠地吻了起来,强迫与她的唇舌嬉笑纠缠……直到察觉许连臻在自己身下几近窒息,蒋正楠才放开了她。   蒋正楠抓着许连臻的下巴,挑着眉,紧盯着她:“叶英章也是这样子吻你的?”   许连臻只觉得燥热的身子骤然坠入了冰窖之中,浑身冰凉。她喘息着,倔强地别过头,无论蒋正楠怎么用力,就是再不愿看他一眼。   蒋正楠本就怒气勃发,此刻被她这么一激,便如火上浇油一般,手探入了她的裙内,不规矩地四处游走:“叶英章也是这么碰你的?”   许连臻脸色发白,极力躲开他的碰触,可身体被他牢牢固定着,哪里能动分毫:“蒋正楠……你……你放开我……”他明知道她与叶英章之间什么都没有。   蒋正楠既不放也不躲,任她在他控制范围内挣扎,冷冷地笑:“你身上我哪处没碰过,现在装纯情也未免太晚了!”低头又欺了下去,又狠又重地吻了起来。一手在背后摸住了裙子的拉链,用力往下一拉:“还是见到了叶英章,就难以忍受别人碰你……”   手机铃声“叮叮”地响了起来,许连臻听出是自己的电话。   黑暗中,挣扎间,许连臻不经意触碰到了他胸前的肌肤,指尖的触感凹凸不平……她忽然反应了过来,是疤,是车祸留下的疤,触目惊心。他一身的疤痕,有数条长的粗粝,一直蜿蜒而下……   怪不得他生日那晚,在明亮光线下,他把她赶出去。他不想让她看到他一身的疤痕。   许连臻心里一抽,疼得发紧,缓缓闭眼,停止了所有挣扎……   黑暗的空气里满是两人纠缠的暧昧气息。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方才就一直不停地响,蒋正楠不耐烦地探手从床沿处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一看显示号码,是蒋正璇的,这才神色微缓地按下了通话键。   那头传来的却是叶英章的声音:“蒋哥,你们怎么还没到?”   身旁的人似乎也听到,一下子僵硬了身子。蒋正楠眼神微微一冽,下巴的线条一瞬间收紧,可语气却淡然暧昧:“我跟连臻都累了,想早点休息,就不过去了。你和璇璇玩得开心点。”   叶英章在电话里顿了顿,方道:“那下次有机会再跟蒋哥好好聚聚。”蒋正楠的视线落在身畔,只见她慢慢地蜷缩起身子,拉了条薄被盖着,就算黑暗中,亦能一眼瞧见曼妙的起伏一点点地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蒋正楠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怔了怔:“好啊。随时都OK!”掐断了通话,蒋正楠一把掀了被子:“遮什么?怕叶英章知道我们刚刚做了什么……”   蒋正楠冷冷地笑了出来:“他又不是傻子。”   chapter07 别去的过往   这日早餐,许连臻穿了一件高领毛衣下楼。蒋正楠已经在餐厅了,见她下来,眼也没抬,径直用餐。   到了办公室,一如往常地无所事事。只是下班后,贺君打了一个内线电话过来,说蒋先生吩咐她去一个地方,贺君安排司机送她到了某个餐厅。   侍应生敲了门。然后对许连臻做了个请的姿势,慢慢推开了门。许连臻轻声对侍应生说了句“谢谢”。   一大桌子的人,可那么多的人,她居然就可以一眼看见蒋正楠。有时候,她也觉得怪异。但此刻,许连臻也没有时间诧异,一大桌的帅哥美女正齐齐地望向她。   蒋正楠正侧头含笑着与一个大波浪卷的美女说话。   大约是气氛有些冷场,蒋正楠似乎隔了片刻才注意到,他抬头,眉头轻蹙,冷淡地开口道:“你回去吧。”   站得远,许连臻虽只望了一眼的关系,正是那女子抬头的一瞬间,所以看见那美女有一张极精致妩媚的脸,让人一眼惊艳。   楚随风和聂重之等人倒也是第一次碰到蒋正楠当着众人如此甩脸的情况。以蒋正楠的教养,绝对不可能做出这般事情,更何况对着一个女子做这样的事。   楚随风一愣之后,忙笑着站起身打圆场:“美女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来,来,坐我边上。”   明明是他让贺君接她过来的。她自然知道这是蒋正楠故意的。只是这样子的尴尬难堪,许连臻也是第一次碰到。她淡淡地挤了一个笑容,朝众人欠了欠身:“不好意思,打扰了。”   楚随风笑嘻嘻地起身上前拦住了她:“许小姐,既然来都来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吃顿饭再走。”聂重之站了起来,转头朝候着的侍应生吩咐道:“在我这里加个位置。”   聂重之做了个请的姿势:“来,坐我边上。”许连臻见状,倒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楚随风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按到了聂重之身边:“放心吧,有我们罩着你呢。”   许连臻与聂重之虽然说不上熟,但也不陌生。他和楚随风一样,都是蒋正楠的死党之一。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入座后,聂重之将她照顾得极为周到。先让服务生上了一盅燕窝:“许小姐,你先用点儿垫一下胃。”   见楚随风给她倒酒,也拦着道:“我看许小姐的脸色不好,就不要让她喝酒了。”又征询许连臻的意思:“喝点儿现榨的果汁或者来杯热饮料?”   许连臻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谢谢聂先生,茶水就OK了。”聂重之道:“好。”随即便命服务生帮她添满茶水。   蒋正楠在对面瞧得一清二楚。下一圈正好轮着聂重之敬酒,蒋正楠端起了自己面前酒杯干脆地一饮而尽。接着,端起女伴的这杯酒,又一饮而尽。聂重之斜睨了一眼正与楚随风低声说话的许连臻,嘴角微勾,这才一口气喝了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包厢里调的温度太高的原因,热得让人难受。许连臻今天穿的毛衣是当时舒曼帮她选的,极好的牌子极好的料子,可此刻她只觉得领子处刺刺地扎人。她几乎透不过气来,那是一种比窒息还叫人不舒服的感觉。   一直到很晚才结束。聂重之绅士地帮许连臻拉开椅子,抬头便瞧见蒋正楠拥着长发美女趔趄着站了起来。他低头看一下许连臻,只见她眉目低垂,也瞧不出什么。   许连臻与聂重之两人一直落在众人的最后面,自然瞧见蒋正楠与那女子相拥着上了车,然后离去。   她怔怔地望着消失了的车子。聂重之的声音在身边传了过来:“许小姐,这边请。”许连臻朝聂重之勉强一笑。   上了车后,聂重之也没有问她,径直带她去了自己的俱乐部:“这里是我们的基地之一。”因设计的时候便把这一楼层设计成他们专属的包厢和房间,所以聂重之带她直接上了所在的楼层。楚随风等人都已经到了,反倒是独缺了蒋正楠。   大家的活动各自开始,唱歌、玩骰子、划拳等等。   许连臻寻了个借口出来透口气,转啊转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了。那些门都大同小异,她正要调头,却隐约听见楚随风的声音,似在与人通电话:“在哪里啊?还不过来?”   停顿了片刻,大约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楚随风“哧哧”笑了起来:“真不过来了啊?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弟兄们难得人这么齐地聚一次。你这太过分了,重色轻友到这么程度……”   不知是由于方才洗手的缘故还是其他,许连臻只觉得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凉了下去。他才与她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可这样子的事情,今天却发生在他和另一个女人身上。   以往或许类似的情形多了去了。可是她不知道……但是此刻……许连臻忽然觉得无端端地胃液上涌,那般恶心。   楚随风:“那许小姐……”许连臻还以为楚随风发现她了,不禁后退一步,再细听才知道不是。   楚随风道:“真的假的?那好吧,就这样。”后来就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许连臻在那个角落里头僵站了许久,这才走了出来。   聂重之见她进来,含笑着问她道:“许小姐,点首什么歌?”许连臻淡淡一笑:“我五音不全。”聂重之也不为难她。   在里头待了一会儿,聂重之抬腕看了一下时间,道:“许小姐,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他自然是知道蒋正楠今晚不会过来了。   许连臻在里头待着,只觉得一秒也漫长无比,正想要告辞。想不到聂重之如此心细,于是自然忙应了声“好”。聂重之跟众人打了招呼,便与她出来。   屋外的空气寒冷清新,许连臻与聂重之等着泊车小弟把车开过来。   聂重之含笑道:“方才酒喝多了,现在倒觉得有点饿,许小姐不急着回去的话,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聂重之如此地和颜悦色,与平日冷面俊男的模样有不小差距,让许连臻有些惊讶错愣。虽然她的胃从洗手间回来就不舒服到了现在,可是她想到蒋正楠和那个美女有可能此刻就在他别墅里……   许连臻点了点头:“好。”   车子驶了几个路口,停在一家很普通的小店门口。   聂重之问许连臻:“璇璇带你来过这里吗?”许连臻摇了摇头。   聂重之笑了笑:“璇璇最喜欢吃这里的鲜虾馄饨了。整个洛海,大概也只有这里的鲜虾馄饨还保留着小时候的味道。”   一进门,容貌敦厚的老板已经迎了过来:“哎呀,聂先生来了啊,蒋姑娘没来?你们俩都好久没来了……”那老板看到了跟在聂重之身后的许连臻,便止住了话头。   聂重之淡淡微笑:“今天带了朋友过来。给我们来两碗现做的鲜虾馄饨。”那老板道:“好嘞。我这就让我老婆去做。”   等了半晌,老板笑呵呵端出了两份热气腾腾的馄饨:“开春是开春了,可这天还是冷得够呛。你们趁热吃。”   聂重之客气地道:“许小姐,尝尝看。”   许连臻拿起了调羹,缓声道:“聂先生,今天谢谢你了。”   聂重之微微笑了笑:“许小姐,何必见外呢。或许……或许日后我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呢。”   许连臻把这句话当成了纯粹的客套话,一笑便过去了。   聂重之送她回到蒋正楠这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时分。聂重之在门口放下了她:“许小姐,再见。”   许连臻颔首朝他道了声谢,便转身回屋。   大厅里只亮了角落里的小灯,光线昏暗。许连臻径直向楼梯走去。忽然,蒋正楠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响了起来,低沉得让人心惊:“倒舍得回来了?”   许连臻倏然一惊,转身,只见蒋正楠从沙发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来。这大约便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吧,明明是他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的。   他身上有清甜怡然的香味——是那个美女身上的气息。   许连臻对香水本身吧,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能说是无感。   但此刻只觉得那股香味令她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刚吃进去的两个馄饨像是堵在了喉咙口,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   许连臻默不作声的模样,让蒋正楠的火气益发上扬了起来:“既然不想回来,索性就不要回来了。”   他是在让她离开这里吗?许连臻脸色苍白地抬头望着蒋正楠,却只对上他冷如碎冰的眼神。   半晌,许连臻垂下目光:“我明白蒋先生的意思,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搬出去?”蒋正楠缓缓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语气极轻描淡写,似与熟人在闲聊天气一般:“你要的骨髓捐赠已经到位了……换句话说,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你现在却想毁约了?许连臻,你这过河拆桥做得倒是高明!”   蒋正楠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嘴角似勾未勾,透着说不出的冷凝:“或者你也可以搬出去试试?”说罢,冷冷地放开了她,转身而出。   这样子气势强大的蒋正楠,许连臻只觉得恍惚。一个人静静地站了许久,最后又无奈地回了房间。   洗了澡,在镜子前刷牙的时候,视线落在了某处,手也顿住了。脖子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颈间,仿佛那里有着隐形的虫子,正一点点地啃噬着。   整个人都已经木然了,唯一的感觉就是累。洗漱出来,便上床休息。好累,似乎只要睡一下,睡一下,一切就都会好的。   昏沉沉地入眠,睡梦中觉得有重重的物体压了下来。许连臻一睁眼,是蒋正楠放大的脸。那个大美女呢!他还不知足吗?!   淡淡的香水昧道萦绕,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胃感觉又涌了上来,许连臻手脚发软地推着他:“你走开……不要碰我,我难受……”   蒋正楠凝神瞅了她半晌,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尖刻:“怎么,跟我在一起就难受,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好受!”许连臻咬着唇不再说话。   蒋正楠的手从家居服的下摆探了进去,覆上了滑腻的肌肤……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刚刚就在他与别人之间发生过……这念头才在许连臻的脑中浮现,那恶心的感觉竟再无法抑制,她无法动弹,只好侧过头,“呃”一声干呕了起来……   蒋正楠本已有些心驰神荡。见她被他一碰触,竟然会如此,整个人便如同冷水浇身,整个人蓦地愣下来,化成了一堆冰碴。她竟这般地厌恶他!   蒋正楠口不择言地冷笑道:“怎么,觉得恶心啊?现在又想到给叶英章守身了吗?我跟你都多少次了。昨晚躺在我身下的又是谁?你现在装清纯觉得恶心也未免太晚了点儿吧?”   许连臻一怔,似被什么伤到一般,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动作,一时间连干呕也止住。蒋正楠听见她的声音空洞洞地响起:“是。蒋先生,你说得不错,我就给他守身。”   蒋正楠神色一变,在黑暗中,目光深邃地锁着她,手僵硬地停在了她脖子处,再没有移动过分毫。两人这般近,呼吸交融,蒋正楠鼻尖俱是她特有的香甜气味,掌心下是她温热滑软的肌肤,细致得可以清晰感受到脉搏的每一次跳动……可两个人却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动作,好似两尊雕塑,再没有移动过分毫。   半晌后,蒋正楠猛地放开了她,决绝地摔门而出。   此后,蒋正楠很久都没有回家,连办公室都没有出现,听说是出差了。直到这一天,许连臻从在他打过来的内线电话里头,才知道他已出差回来了。他的声音十分客气:“许小姐,帮我晚上在ZZ订两个位置。谢谢。”   一直到蒋正楠挂了电话,许连臻才察觉到这样的语气陌生怪异。   他第一次唤她许小姐!   她犹在怔忪,蒋正楠的内线电话又来了:“许小姐,另外再帮我订一束玫瑰。地址的话,在我这里,你过来拿一下。”   许连臻应了声:“是。”   可是握着门把,却打不开相连的那扇门。许连臻怔了怔,才绕道到了办公室正门,敲门而进。蒋正楠正在通电话,见她进来,用眼神扫了扫办公桌,示意名片在桌上:“送到这个地址。”   很大方的一张女性化名片,很漂亮的紫色,香气渺渺。上面印了“钱会诗——钱氏基金会董事”。   这样的女子会喜欢什么玫瑰呢?   黄色,白色,蓝色,香槟色,还是红色?   许连臻最后订了一束红色玫瑰。因为她特地查了花语,发现所有玫瑰中,红色是最好的。   办妥后,许连臻到了员工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回到自己办公室,一低头便是那张搁在一旁的紫色名片。   许连臻捏着名片,翻来翻去地看了又看,唯觉那香味清雅悠远。要说许连臻跟别的女孩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大约就是香水了,她虽然不讨厌身边人的香水味,但却从不喜在自己身上喷涂任何香水。所以她一向对香水没研究,也闻不出什么牌子,只觉得很是清清淡淡,颇为好闻。   看了半晌,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搁进了抽屉。   许连臻下意识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满嘴的苦涩。原来这么一耽搁,泡好的咖啡都凉掉了。   那个晚上,许连臻一个人在空空的餐厅用餐,她足足吃了两大碗饭,才搁下筷子。   她取出了颜料,铺了宣纸,想画一幅国画静静心。可是不知道为何,色彩怎么调也不对,落笔的时候,无论怎么的角度、怎么的笔锋,也都无法让自己满意,她心烦气躁地揉了一张又一张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得太饱,撑了,那个晚上,她一直到很晚很晚才浅浅入睡。   第二天早上,蒋正楠在办公室看到她时,表情温和,客气地吩咐道:“许小姐,会诗很喜欢你订的红玫瑰,以后帮我每天订一束送过去。”   许连臻低眉垂眼地应了一声,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随即取出了备忘本,在上面添了一笔。能让蒋正楠以如此阵仗对待的,想来不是一个普通人。   许连臻从心尖上,滋生出隐约的抽痛。   两个星期后,许连臻终于有机会目睹了钱会诗小姐的芳颜。果然是个性感慵懒的大美人,中长的棕色头发,只在发梢微卷。穿了一件剪裁贴身的蕾丝黑色裙装,身材匀称,款款地携着蒋正楠的手出电梯的时候,整一层的空气都似被凝结了,进入了真空无声状态。   那天下午茶时间,她在员工茶水间倒水,正好遇到了宣晓意。宣晓意是典型的“80后”,爱看电影爱聊八卦,,前晚刚看了一部电影,便大力推荐给许连臻:“超级感人,你一定要去看,否则保证你后悔哦。看得我眼泪哗啦啦地流,都用了一包纸巾……”   许连臻含笑道:“好吧,我考虑一下。”其实她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消遣的。或许,有空去看场电影,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宣晓意望了望顶头上司办公室的方向,朝许连臻眨眼一笑道:“一定要去哦。对了,连臻,爱情电影,要带男朋友一起去看才有味道。”笑得暧昧十足。   许连臻有一瞬的不解,可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宣晓意不会以为她和贺君吧!   其实办公室的人误解也是情有可原的,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难免会把许连臻跟蒋正楠联系在一起,毕竟年轻女助理跟Boss,那简直就是暧昧滋生的温床。   可是时间一长,大家便都觉得这两人不可能有什么暧昧关系。一来,他们都知道蒋正楠向来公私分明,无论外头的私生活多么精彩,但从不将男女关系带入工作;二来,大家都发觉蒋正楠对许连臻冷脸铁面,从不假以辞色;三来,从蒋正璇知道许连臻在这里后,三天两头过来,办公室的人便“恍然大悟”起来,她跟蒋大小姐的交情不浅,所以这个清闲的助理工作才会肥水不流外人田;四来,因为贺君每天与蒋正楠、许连臻同进同出,大家看到的实情是,如果老板出差不带贺君的话,许连臻都由贺君接送。   所以办公室里头的众人除了三位当事人,大家渐渐地都“心知肚明”起来,以为许连臻和贺君……   许连臻和宣晓意说话间走出了茶水间,才发现办公室里的异样。偌大的办公室间竟然鸦雀无声,宣晓意最后的这一句话“连臻,你带男朋友一起去看”,竟成了办公室里唯一的绝响,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低空飞行。   两人抬头,便瞧见蒋正楠拖着一个美女的手迎面而来,视线似乎还在她们的方向扫来。宣晓意的反应很快,忙拉了许连臻站在角落的大盆栽后,力求不明不显。打工的原则之一,是绝对不能在Boss面前做出头鸟。宣晓意熟读各种职场小说,对这一点的了解相当深刻。   蒋正楠两人进了办公室后,大办公间才恢复了往日絮絮的低语声。许连臻眼光下沉,嘴角挂着的微笑也不放也不收,就好像定格了一般。   宣晓意扯了扯她:“连臻,你觉得怎么样?”   许连臻茫然抬头,宣晓意的眼神扫着蒋正楠消失的方位,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强烈的感慨:“我刚说啊,我们Boss的女友啊,相当正点啊!”   宣晓意兴致高昂充分发挥自己的联想及八卦精神:“我在这里两年多了,倒是第一次见Boss带女人出现,还是手拉手,就算不是正牌女友,也八九不离十了。”   又道:“我们老板也真是的,怎么老不肯去把脸上的疤给磨了。唉,连臻你是没有见过我们Boss以前的那副英俊模样……唉,那时候啊,真真是风流人物还看盛世啊……”无限感慨在其中。   许连臻“哦”了一声,转身道:“我得赶快回我自己那里。老板万一找不到我就惨了。”   身为老板的助理,老板回来了便是忙碌时刻。宣晓意身为贺君的助理,非常明白这一点。忙道:“我也要去工作了。”   推开门,果然听到办公电话在响。许连臻三步并作两步地接起电话:“蒋先生。”   蒋正楠的语气平板:“许小姐,帮我煮一壶咖啡。”   敲门进去的时候,听见那美女嗲嗲的声音:“蒋,喝过我咖啡的人,都说味道很特别……你想不想尝尝?”这么漂亮的美女,声音居然也如此好听,嗲而娇媚,听得人心里都是酥酥的。   蒋正楠的声音低沉,别样盅惑:“当然。”那美女低笑,在蒋正楠脸上轻吻了一下。   许连臻尴尬地站在门口,蒋正楠抬头,淡淡吩咐:“不用煮了,你出去吧。”   她瞧见他眼底还有残存的欢快笑意。许连臻轻轻地退了出去。   关门的那一瞬间,只听蒋正楠含着笑意的声音低低传来,磁性十足:“你看,现在没有人煮了。怎么办?”门一点点地阖上,再无任何声息传来。   倒是大办公室的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有电话,有传真机,还有各种低语声。   许连臻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直到下班,内线电话再没有响起。   从那日蒋正楠摔门而出后,便三天两头不回来,她也开始习以为常了。   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有时候难免会有恍惚,忆起海边别墅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她也是一个人吃饭,甚至什么都是一个人。   但那个时候,她心静如水,唯一的愤怒只是没有自由。   可是现在?许连臻幽幽地叹气……很多事情发生过了,真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如果他不再出现……她相信自己可以的。只要不去刻意记起,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就会慢慢地慢慢地淡下去,再淡下去……直到她彻底忘记!   一切真的结束后,她还有没有办法像上次那样地离去呢?那样子的疼,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因为过年,整个洛海的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商家趁机打起了各种促销广告。处处都是一片过年的欢乐气氛。   公司里也不例外,最近这段时间,中午休息的时候,宣晓意包括办公室里的很多人都在谈论商场的打折力度。另外开始重复的话语就是:“你怎么回去?”“你几号回去?”   那样热闹的讨论里头,许连臻永远是淡淡微笑,然后借机离开。   每个人都有一个家,无论是远是近。到了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像候鸟一般飞回去,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   可是她没有。去年的年三十,她是在娇姐家过的,她、娇姐、小皮皮,一起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今年呢?许连臻倒了一杯热水,转头望了一眼,茶水间外的灰色天空,一团又一团乌云纷繁着拥簇而来。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是宣晓意的笑脸:“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许连臻微微一笑笑,随口道:“在想中午员工餐厅会有什么好吃的?”   宣晓意一听,低嚷道:“拜托,员工餐厅……我一听那几个字,第一反应便是那几个菜。你还没吃腻啊?真乃神人也!”盛世的职工餐厅,味道不比外面的饭店差,可是一旦吃多了,御膳都会觉得腻,更别说员工餐了。   许连臻不由得失笑:“你说呢?”宣晓意趁机蛊惑她道:“这么冷的天,我不想出去,要不我们叫外卖吧。我好想吃意大利面。可一个人吃太没劲了,一起吧!”许连臻点了点头:“好。”   总算找到了个伴,宣晓意称心如意地摸出电话叫外卖。挂电话的时候,还特意核对了一下时间:“时间刚刚好。半个小时之后就有的吃了。”   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连臻的工作其实非常非常空闲,太无所事事了,所以她把贺君给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要说得出什么结论呢,就是她某天很惊讶地发现自己从牢里出来后的第一份工作——盛名,居然也是盛世旗下的企业。原来,蒋正楠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是她的老板了。   半个小时后,宣晓意提着外卖进了她的办公室:“你的芝士焗通心粉来了。”   两人在桌上铺了废报纸,坐下来开始边吃边聊天。宣晓意给她讲听来的各种办公室八卦,从他们这一层扫地阿姨儿子拿了全国奥数第三名开始,一直到陈秘书最新买的包包。许连臻配合十足,听得认认真真。   说着说着,宣晓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对了,你知道Boss最新的女朋友是谁吗?”许连臻的叉子停顿了下来。   宣晓意凑近了些,几乎附耳:“是本市钱氏集团的小女儿,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那种。”   许连臻极缓极慢地“哦”了一声。宣晓意有些奇怪地望着她道:“你怎么没一点儿惊讶,你早知道了啊?”   许连臻吃了一口通心粉,喉咙太干,以至于难以下咽。喝了口水,才好不容易吞下。许连臻这才微微一笑:“我刚刚听你说了。”   宣晓意边吃边随意闲扯:“我觉得我们Boss打算结婚了……”许连臻霍地抬头,直直地望着宣晓意,漆黑的眸子水晶一般清透。   宣晓意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爱看言情小说吗?”许连臻摇了摇头。   宣晓意道:“言情小说里头的男主角,一开头都是与各种门当户对的女子谈恋爱,但是到最后会发现最爱的还是平凡女主角——灰姑娘。然后,故事的结局呢,男主角当然是和平凡女主结婚。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是假的,这样的结局安排不过是安慰我们这些看客脆弱的心灵。   “现实中呢,所有的白马王子都是与门当户对的公主结婚的,而不是灰姑娘。比如我们的Boss和钱小姐。   “想想也对,有钱人结婚,等于资产重组,不找个门当户对的,难道找我们这种小职员吗?麻雀变凤凰的故事,也只有在小说里看看而已。”   宣晓意又道:“我们Boss虽然出了车祸,被外界说什么毁容之类的。在我看来,他倒是因祸得福了……”   她看许连臻露着疑惑的表情,便娓娓道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脸上那条疤是我们Boss自己要留的。据说当时他拒绝了整形医生,说要留下这条疤。我现在开始懂了,我们Boss为什么要留着。   “虽然说我们Boss有钱,但整个洛海都知道钱氏也有的是钱啊。钱小姐不是因为钱而看上我们Boss,也不是因为他英俊外表而迷惑。那么说明,钱小姐是真的爱他。   “你说,我们Boss是不是因祸得福啊?”   宣晓意得出的结论正不正确,许连臻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一点,那就是:蒋正楠他真的在恋爱了。   其实许连臻比谁都清楚蒋正楠这次的认真程度。她与他办公室的那一道门被他锁了后,再没有打开。她比谁都清楚这背后的意思。还有,他唤她许小姐——对她那样客气,客气得就仿佛两人之间就是陌生人。   宣晓意吃了几口,又八卦道:“我看这次年会尾牙,Boss可能会带钱小姐出席呢……”   许连臻默默地吞咽了一口通心粉:“老板以往是带谁出席的呢?”   宣晓意想了想,道:“去年是楚翘,你知道楚翘吧,演xxx那个。唉,说起楚翘,我一直觉得你跟她长得有点像……哎呀,我又跑题了,言归正传。不过,去年Boss没有跳舞。”   “前年Boss没出席,听说……”尽管在许连臻的办公室,宣晓意的声音还是刻意压低了些许:“那段时间,我听办公室的其他人说,Boss当时出了车祸,好像无法走路……但这都只是传言而已,从未证实……后来Boss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发现他的腿有什么不妥。但Boss将近一年时间没有到过办公室,那个时候所有的文件都是我头头和陈秘书两人送到Boss那里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见许连臻听得似乎极出神,宣晓意便又说道:“再之前,我就不知道了,我还没到公司呢。听说都是一等一的美女,Boss与她们领舞的时候,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转眼便到了公司年会那一天,许连臻终于了解了宣晓意为何会一直念念不忘。   整个年会的高潮时刻使是蒋正楠与钱会诗两人领舞一曲探戈的时候。面贴面、身体贴身体的热辣舞蹈,每个有意亦或是无意的撩人动作都惹得台下众员工血脉贲张,尖叫声此起彼伏。   许连臻在目瞪口呆中发现宣晓意居然还会吹口哨。当然宣晓意已经兴奋得口齿不清了:“0h, my god……Boss今年的这舞可真辣……上次跳的只是华尔兹……   “我看,这里90%的女人都想冲上去把钱小姐杀了。”   “天哪,Boss怎么可以这么性感啊!”宣晓意抚着胸口,大口喘息,极度夸张,“我的心脏承受能力有限……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见许连臻低头喝酸奶,忙一把夺过她的杯子:“哎呀,拜托,饮料什么时候都可以喝,Boss在跳舞啊……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绝对属于员工福利,出钱也看不到,浪费了多可惜啊……”   许连臻望着两人热舞的方向,可是目光却是虚空的,除了偶尔有一两个暧昧动作收入眼中外,其余时间都处于一片晃神状态中。   她借口去洗手间,顺便跟娇姐通了一个电话。再进去的时候,两人的热舞已经结束了,公司邀请的某着名主持人已经进行歌唱节目了。   那天许连臻穿了一条长袖珠灰色裙子,浅V的领子。蒋正楠拖着钱会诗依例过来跟众人例行敬酒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精致白皙的锁骨。   蒋正楠再没有在他的别墅出现过。许连臻好似回到当年的海边别墅一样,一人霸占一幢大大的屋子。   晚上的时候,她一个人选择了画画打发时间。各种的画,素描、国画。偶尔……偶尔她会在不经意落笔的时候,描绘出他的轮廓……但这样的纸张,都会被她第一时间撕成碎片,处理掉   公司是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发布放假通知的,一共放假十天,从腊月二十九开始,到正月初八上班。腊月二十八那天下班开始,就算放假了。宣晓意与她匆匆道别后,拎了包就直接去机场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她去看父亲。正好西伯利亚寒流来袭,走在路上,寒风呼啸,似无数狮子在吼一般。   许连臻跟守门人要了一罐水,把水仙花球一个个地在陶罐里安置好。碧绿的长叶子,缀了黄黄白白的小花,花香随风而来,馥郁清远。又把带回来的茅台酒、菜和水果等拿了出来。   许连臻拿了湿巾,将父亲的墓碑细细地擦抹了一番,然后跟往常一样,与父亲说了很久的话。   “爸爸,又要过年了。我好想你……   “爸爸,我给你带了茅台酒过来。你以前每年过年,都要让我陪你喝一杯,可是我从来都不肯陪你喝……今天我带了杯子来,我陪你慢慢喝,好不好?”   许连臻知道酒量不好,到底不敢多喝,只浅浅地抿了几口,也不知是不是风吹的缘故,自己都觉得有些微醺了。   “爸爸,他恋爱了。是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又很有气质,跟他很配……   “爸爸,其实迟早都会这样……对不对?他会谈他的恋爱,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孩子……”   许连臻抬头微笑,苦涩却坚强:“爸爸,你放心,我一直都知道,我会好好的。”   “可是爸爸,我这里……”她把手放在心口的位里,喃喃自语,“爸爸……为什么只要看到他们在一起,我这里……这里……就会好疼好疼……”   水仙花暗香幽幽,许牟坤依旧如往日般含笑凝望着她。   许连臻下山后,搭了车子回市区。途经市中心繁华商圈的时候,发现人流来往如织,商家各种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喧嚷,却充满了蓬勃热闹的过年气息。   鬼使神差地在中心广场站下了车。这里四周都是大型的购物广场,此刻步行街上密密麻麻地人头涌动,许连臻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而行,到处走走停停……各种食物的香甜杂着空气里头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置身于这样热闹繁华的地方,街道上三三两两,都是结伴而行的人群。她却益发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得可怕,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儿。   可是,很奇怪,她居然会在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中看见了叶英章。两人隔着人群,两两相望。许连臻眨了眨眼,她的酒意早已消退了,应该不会看错啊。定睛再看,确实是叶英章。   此刻,他正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街道,脸上有种意料之外的惊喜:“连臻,这么巧!”   许连臻淡淡一笑,随口道:“是啊。你怎么在这里?”这次倒真真算是巧遇!   叶英章有些兴奋:“我……我们办公室就在那条街后面……”叶英章的话戛然而止,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的话太多余了,堂堂洛海市公安局,洛海准人不知呢?再者,他和连臻之间,实在不能提到这些。   不远的地方是一家奶茶店,叶英章微笑着转移话题:“连臻,那边的奶茶很有名气。难得今天这么巧,给我个机会请你喝奶茶吧。”许连臻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叶英章已经去排队了。   小小的店铺前排了不长不短的队伍,双双对对的都是情侣。许连臻看了看在队伍中的叶英章。他与她这样子,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如同这座城市中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男人在帮女人买东西,这般地平凡、幸福。   其实,以前的叶英章也帮她排过很多次队买东西。可是,她此刻的脑中竟然不断想起蒋正楠。她与他,从来未曾这样世俗地逛过街。更不要说他为她排队买东西了……   在她怔忪间,叶英章将一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递给了她,笑容温柔:“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原味的。”许连臻也不接,飘忽一笑:“是啊,以前的珍珠奶茶口味简单,不像现在,各种口味,各种加料。”叶英章道:“你喝一口看看味道如何,跟以前的口味像不像?”他的眸子热切地望着许连臻,语气那般低,似低到了尘埃。似乎只要她接过去,喝上一口,哪怕嘴唇碰触一下吸管,便心满意足了。   许连臻望着他,缓缓道:“叶英章,谢谢你。我不喝了。不管像不像,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如果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的话,一切早都已经过去了。这个世界没有谁会在原地永远等谁的。确实,曾经一度我恨过你,也恨过我自己……可后来我也想通了,都过去了,已经再没有什么好提的!我们谁都无法让时光倒流,让一切重头来过……”   许连臻也不想彼此再有什么纠纠葛了,更不想对不起璇璇。她望着叶英章,认真无比:“叶英章,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就算这样子的偶遇,看见了也当作没有看见。就算以后再相见,也请你当我是普通人而已。   “璇璇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不要错过她!”   叶英章哀伤地凝视着她,长久沉默。   他艰难苦涩地开口:“连臻,我知道璇璇对我很好,我也知道我确实不应该这样子的。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每次我只要看到你、想到你,就会无法克制地想到过去的一切。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我觉得很抱歉,很对不起你,很想做一些事情补偿你,虽然我也知道我做什么都是无能为力……   “或许你一直认为那个时候我从头到尾在骗你,在很多方面的确是……可是,连臻,无论你相不相信,那个时候,我喜欢你,我爱你,都是真的。   “你从来不知道,其实你是我的初恋!”   许连臻低垂眼,从叶英章的角度望去,只瞧见长而微翘的睫毛。   叶英章慢腾腾地将捧在手上的奶茶递了过去:“连臻,这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喝奶茶。”许连臻的睫毛微颤,片刻,终是伸手接了过去。   许连臻道:“谢谢,那我走了。”   “那边的路口,有一个公交车站……打的也比这里方便……”叶英章的声音低而忧伤,“连臻,让我送你过去吧。”   奶茶热热的温度一点点地在指尖蔓延开来。好半晌,许连臻的声音淡淡地想起:“走吧。”   叶英章伤感的眼睛里微微闪光。   两人沿着街道缓步而行,如同这个城市中一对普通至极的情侣。身边的人流车流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两人走得很慢,一开始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了一段,后来,叶英章故意落后了半步。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许连臻的斜侧面,柔顺的头发夹在小巧的耳垂后,纤细的脖子白皙柔和。这一路,经过的人,经过的风,经过的街道,在叶英章眼里都成了极致的风景。   可是时间无法停顿,无论怎么慢,还是到了车站。   许连臻手捧着奶茶,面容平静:“再见。”   叶英章凝望着许连臻素白洁净的侧脸,半晌,才轻轻道:“许连臻,可以抱你一下吗?”   她注视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叶英章上前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头,拍了拍,嘶哑地开口:“许连臻,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然后,叶英章放开了她,轻扯嘴角,笑了笑:“许连臻,再见。”   彼此都知道再见的意思,那是在对过往告别。   许连臻转身上了到站的公交车,手里捧着的奶茶依旧温热。许连臻垂下眼,低声呢喃,无悲无喜:“叶英章,其实你也是我的初恋。”   此刻,她开始愿意相信,在那段不愿回想的过去里头,叶英章曾经真的喜欢过她,就像她也爱过他一样。就算演戏,都会不自觉地入戏,爱上对手。更何况当初风华正茂的他们。   爱,在过往的时空,在那个刹那间真的存在过。只是,彼此的相遇,从开头就是一个错误。   所以,再见了,所有的过往时光。   再见了,过往所有的对错。   再见了!   可是,他们两人不知道的是,两人一起逛街的照片和视频早已经被人在同一时间拍下,并用微信传给了蒋正楠。   蒋正楠看完了所有的东西,语调异常平静地吩咐侦探社的人:“就这样吧!明天开始就不用再跟了。”   下一秒,他的手机在地板上分崩离析。   chapter08 不甘的设想   除夕的那一晚,许连臻一个人静静地在空空荡荡的餐厅吃饭。她看着热气腾腾的几个菜,每个拣了一筷,然后吃了满满一碗饭。   这个世界,如果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话,更没人会珍惜你了。就算一个人,还是要尽量幸福地活着。   窗外,万家灯火,热热烈烈的烟花声不断响起。一大朵一大朵,在空中肆意盛开,然后再落下,一地尘埃。   外面这样热闹!   许连臻抱着抱枕,站在窗口,一直站到脚麻木。以前,还有小白陪着她,如今真的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蒋家大宅里的蒋正楠按着规矩,吃饭后,全家围炉。   黑暗的天空里有烟花此起彼伏地闪烁。蒋正楠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静静地仰望天空中极致盛开又迅速坠落的朵朵尘埃。   他转头,视线落在高几上的车钥匙上,停驻了片刻,又再度移开视线。一个晚上,他无数次想拿起车钥匙,回自己的别墅,回那个有她的家里。可是这个念头涌起的下一秒,他脑海中总会浮现起手机里头两人相拥的那一张照片。   别傻了,蒋正楠。他冷冷哂笑。   那个晚上,他最终还是没有抬步。   许连臻在年初一中午下楼吃饭的时候,看到蒋正楠的司机候在客厅。她一愣,难道他回来了?   司机客气地唤了她一声:“许小姐,新年快乐。”许连臻也微笑着说了句“新年快乐”。话音还没落,便看见管家先生从楼上提了蒋正楠的旅行箱下来,交给司机。许连臻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现在的日子,他多半是要去阳光普照的地方度假的。   初四那天,蒋正璇约她吃饭。那天天气阴冷阴冷的,蒋正璇进了餐厅一边脱外套一边道:“唉,这阴冷的鬼天气,早知道就跟我哥去澳大利亚了……”   蒋正璇的话音在半空中紧急刹车。她见许连臻神色平静,大约是没有听见,暗自庆幸自己至少没有说大哥是和钱小姐一起去度假的。急忙扯开话题:“晚上有xxx的新年音乐会,我们去听吧。”   许连臻微笑:“好啊。”   事实上,蒋正璇第一天知道大哥蒋正楠跟钱会诗在约会的时候,趁某天蒋正楠回蒋家大宅,便拉着蒋正楠道:“哥,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蒋正楠跟着她上楼,含笑问道:“怎么了?”蒋正璇没理他,只说了一句:“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蒋正楠见她极为慎重地关了门,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到底怎么了?”   “昨天我跟连臻一起吃饭,我看到她最近瘦了很多……”   蒋正璇说到这里,带着谴责的神情认真地看着蒋正楠,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大哥,你跟连臻到底是怎么回事?”蒋正楠倒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件事情:“什么怎么回事?你想问什么?还是……”还是许连臻跟正璇说了什么?   蒋正璇追问他:“大哥,连臻她知不知道你跟钱小姐的事情?”蒋正楠没有回答。   “连臻她不知道是不是?她不知道你跟钱小姐是通过家中长辈介绍认识,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不对?”   一想到许连臻每次看到他时都低眉垂眼的那副永远淡然的表情,蒋正楠无声扯了扯嘴角,冷声:“她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么样?”   蒋正璇叹了口气,很认真地道:“大哥,请你不要这样对连臻。   “我跟连臻也相处了这么久,我知道她的为人。大哥,如果你不喜欢她,就请你不要伤害她。   “哥,我知道你有很多女朋友,少她一个也无所谓。换了别的人,我今天也不会跟你谈这个问题。但是连臻,连臻不行,她是我的朋友。”   蒋正楠看着自己的妹妹,久久没有言语。   蒋正璇轻声道:“大哥,既然你准备跟钱小姐好好谈恋爱,不出意外的话,你也会跟她结婚。那么,你又何必……”   蒋正楠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你放心吧,大哥知道怎么做。”自己这个妹子一直这么地单纯善良,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让她这么单纯善良下去。   拥着不情不愿的蒋正璇出了房间:“走吧,我们下去了。否则,妈要上来了。”   蒋母陆歌卿见两人下楼,笑吟吟地嗔怪道:“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兰姨待地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鱼。”   儿子居然真的在跟钱家的小女儿约会,蒋母陆歌卿自然是又惊又喜。要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素来爱玩,最讨厌的便是所谓门当户对的交往。以往多少次相亲,到最后都无果。这次原本蒋母也没抱什么希望,结果却来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许连臻其实是从蒋正楠这么无意的一句话中,知道蒋正楠去了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阳光明媚的海滩,不知道他会和谁一起海钓?又会是谁和他在一起手牵着手漫步沙滩?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沙滩上一遍一遍写那个人的名字?   许连臻知道自己执念了。不应该去想的。   那天晚上,她默背几十遍的《心经》,才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春节后正式上班第一天,看到蒋正楠,大约晒了过多太阳浴的缘故,肤色已呈古铜色。   W省各个公司上班第一天都有老板给下属发红包的惯例,盛世自然也不例外。他们总裁办这一层,据说每年都是蒋正楠亲自发的。今年亦是。   蒋正楠递给她红包的时候,重复着同样的话:“许小姐,新年快乐。”目光扫过许连臻的时候,并无半点停顿,仿佛她就是手下一名极其普通的员工而已。   许连臻低垂着头,她的视线唯一可以看见的是他拿着红包的那一只手,手指修长。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过:“谢谢。”没等她的话音落下,蒋正楠已经把红包递给了边上的人员:“李小姐,新年快乐。”   红包正面有一条迎风起航的帆船,寓意着一帆风顺的吉祥。以往每顿年夜饭后,父亲许牟坤都会给她封一个鼓鼓的红包。她嘻嘻笑着接过,然后搂着父亲的脖子,来回地晃:“就知道爸爸最好了,最疼我。”惠姨就会一边递给她一边打趣:“哎呀,这么说来,我这个红包就省下了……”她当然知道惠姨是逗她的,于是便会甜甜地卖口乖:“惠姨对我一样好。”   许连臻回过神的时候,蒋正楠已经发完红包了。陈秘书在边上说话:“我就倚老卖老一下,代表大家谢谢老板今天的开门红。也希望我们盛世在老板的带领下,越来越红火。我们大家呢,也跟着水涨船高!”   说完后,大家鼓掌,仪式结束。跟一切故事的结束一样,一点波澜也没有。   过年上班后,许连臻也再没有在别墅看到过蒋正楠。   最近这段时间的许连臻,连煮咖啡的工作也是偶尔为之。热恋中的人大都喜欢时时刻刻腻在一起。而钱小姐冲得一手好咖啡,且会毫不吝啬地与办公室里头的众人分享。许连臻也曾有幸尝到过。奶和咖啡的完美融合,只要品尝过的人就不会忘记。   这天午餐时分,宣晓意偷偷拿了一本八卦杂志到了连臻的办公室。   宣晓意摊开杂志,推到她面前:“看,最新的杂志爆料。我们Boss和钱小姐过年在澳大利亚度假,杂志记者拍到了两人推着车从机场出来的照片。”   原来与他在沙滩上手牵手的是钱小姐!那他会不会也一遍一遍地写钱小姐的名字呢?他会不会在漫天星光下吻钱小姐呢?   许连臻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这个问题,可是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确实是这个,她觉得自己都快疯了。于是,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杂志上。   照片里头的两人一身休闲装扮,俱戴了墨镜,俊男美女,气场十足,一点也不亚于明星的街拍照。蒋正楠一手推着行李车,虽没有特别的亲密动作,但杂志记者各种角度的偷拍,读者包括许连臻都能对两人的“热恋”一目了然。杂志甚至从两人戴的同款情侣戒指上得出两人好事将近的结论。   杂志放大了两人的情侣戒指,并作了详细说明,是某某大牌设计师设计的限量款,全球才十款。甚至列了很多蒋正楠过往佩戴的腕表等配件,标明蒋正楠对此设计师的偏爱。甚至还附了一张蒋正璇的照片,说她颈上戴的,也是出自此大牌设计师的设计,全球独一无二。   许连臻的视线落在杂志上,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曾经送给自己的那条项链。那段时间他曾经送过她不少礼物,可是所有的物件中,就那条J字形的项链,是他亲自给她戴上去的,并说不准她取下来。   如今一对比,才有些了然,那条J字形的项链,大概也是出自这个设计师的。   下午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起来,蒋正楠吩咐道:“许小姐,请过来一下。”   敲门而进,蒋正楠递给了她一张名片:“麻烦你帮我跟这位肖医生联系一下,他下个月从美国回来作交流,将在洛海待半个月,说我下个月底25日后都有空。请他排一个时间给我做手术。”   手术?许连臻抬头,慢了半拍地从蒋正楠手里接过名片。看清楚名片上的抬头,心底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整形医生。   他要去整形,要去把那场车祸所留下的疤痕都整去。   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特别注意自己的外貌,看来他真的爱上钱小姐。他与钱小姐两人彼此相爱。   相爱!许连臻愣了片刻!多美好的词啊!   她从自己的舌尖尝到了难言的苦涩味道。   蒋正楠手术前一天的晚上,许连臻下楼用晚餐的时候,很奇怪地发现他居然已经端坐在餐厅了。   春节到现在,许连臻从来没有在他的屋子里见过他,更不用说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了。   两人都在的话,厨房按常规上五菜一汤,此刻已经热气腾腾地摆在餐桌上了。   许连臻坐了下来,心想:明天下午的手术,前十二个钟头是不能吃东西的。他这顿估计是手术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了……忽然又觉得自己有毛病,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最后一顿晚餐呢!多不吉利!   两人也不言语,也算真真应和了古人的“食不言,寝不语”。许连臻像往常一样,只用了一碗饭,见蒋正楠还在吃,倒也不好起身。一直等到他放下了碗筷,她才起身:“蒋先生……”   蒋正楠抬头瞧着她,淡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眼神倒有一丝说不出的奇怪。许连臻忽然觉得有些话实在无法说下去,就如同有一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一样,她停顿了数秒,说出口的只是:“晚安。”   蒋正楠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握着餐椅的手青筋突起。她明知道明天他要去做手术,居然可以不闻不问到如此地步。   蒋正楠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有严重的自虐倾向了,来的路上就明知道是这样子的结果,却还是不甘心,一定要像头蛮牛一样撞到了墙上,才会知道疼。   那天晚上,许连臻一直无法入睡。只要一闭眼,就会忆起当日蒋正楠满脸鲜血的模样,那种心脏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的害怕,她至今清晰地记得。   在大雁的时候,她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曾恨过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如果当时她坚决不离开,她说话不算话,她不履行诺言,蒋夫人又能如何呢?   可是清醒的时候,她就会无声嘲笑自己那无比荒谬可笑的念头。   他把她留在身边,不过只是用习惯了而已。她又以什么身份恬不知耻地留下来呢?   许连臻怎么也静不下来,到后来知道自己实在是无法睡着了,索性就起来。在衣柜的最角落里头,找出压在最下面的那个盒子。打开,取出了那件染血的衣服。   如果说她曾从他身边带走过某物的话,那么大概就是这个了。这是他留过给她的唯一的真实。   她打开手机,点开一张从论坛上翻拍下来的照片。照片里头的蒋正楠身处在某个大型会议上,侧着脸,脸上的疤痕明显,视线落在远处,表情收敛。   明天之后,这样的他就会成为永远的过去。   蒋正楠去做整形手术那天,许连臻如常上班,后来辗转听说钱小姐一直守候在手术室外面。   许连臻再见到蒋正楠的时候,他脸上的疤痕已呈淡粉色,若不细瞧,绝对看不出他脸上曾有过那么长的一条疤。   贺君打了内线给许连臻:“许小姐,下午有没有空?”其实是客套话,许连臻怎么会没空。于是贺君在得到她肯定答复后,客气地道:“那可不可以麻烦许小姐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许连臻与贺君在等电梯的时候,便看到钱小姐挽着蒋正楠的手,缓步从办公室方向而来。   许连臻自动自觉地后退两步,隐在贺君身后。贺君恭敬地开口:“蒋先生,钱小姐。”   电梯“叮”一声到了所在楼层。蒋正楠拉着钱会诗的手进了专属电梯,淡声道:“一起进来吧。”   在盛世所有的员工中,也只有身为特助的贺君平时是搭蒋正楠的专属电梯上下的。可是此时,再怎么也不可能不识相到这种程度。贺君赶忙欠了欠身:“我和许小姐搭下一部。”   许连臻低头垂眸静静地瞧着地面,地面是用大理石铺成的,干净光亮。眼角的余光亦可以看到他在电梯里头那双光洁锃亮的男士皮鞋。电梯门一点一点合拢,许连臻的眸光微微上扬,便看到了电梯关上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那十指紧扣的双手。下一秒钟,两扇电梯钢门缓缓闭合,镜子般清冷地倒映着她和贺君的影子。   许连臻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句话,据说情人间牵手比拥抱更为亲密。因为牵手的时候十指交缠,每根手指都直通彼此的心脏。   默默地上了车,一直到下车,才知道是一个公寓楼盘。那个时候,许连臻还傻乎乎地跟在贺君后面,以为有什么工作方面的事情要交代她。   结果,贺君当着她的面打开了一套公寓的门,招呼着她进去:“许小姐,你看看,喜不喜欢这样的设计和装修风格?”   许连臻愣愣地抬头望着贺君,一瞬间并不明白他的话。   贺君移开目光,竟不愿与她对视:“蒋先生说,如果许小姐喜欢的话,下午就可搬过来。”   那一刻,许连臻浑身冰冷地反应了过来,也终于明白贺君带她来的目的。   是蒋正楠想让她搬离!   她应该庆幸喜悦的。她应该开心的!在她与蒋正楠那段奇奇怪怪的关系里面,只有他肯放手,她才能真正自由。   许连臻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空洞洞的:“贺先生,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有其她选择吗?”   贺君嘴角微动:“许小姐还有其他楼盘和户型可以任意挑选……”   许连臻脸上露出一个缥缈嘲讽的笑容。然后环顾四周,眼前像罩了一层帘子般的影影绰绰。可许连臻还是很认真地走了一个形式,一一看过屋内所有的空间,客厅、餐厅、厨房、主卧、更衣室、次卧、书房、花台、阳台等等。然后她才露出一个“极度满意”的笑容:“这里很漂亮,我很喜欢。你帮我谢谢蒋先生。”   谢谢他,把她如此推离!让她从此可以不看不闻!   她会和过去一样,像鸵鸟般将头埋在沙子里,让时间慢慢过去,让所有一切都慢慢过去。   于是,许连臻就不客气地请贺君帮忙,将她所有的物品都搬了过来。其实她的物品并不多,稍微整理一下,随时都可以离开。   贺君将三个箱子都搬了上来。许连臻站在门口,不停道谢:“贺先生,真是太麻烦你了。”堂堂盛世集团的顶级特助给她干这种苦力活,也实在太委屈他了。   贺君只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许小姐,那我先告辞了。”贺君到了楼下,靠在车子上仰望着十二楼清亮的光线,拨通了蒋正楠的电话:“蒋先生,许小姐已经在公寓住下了。”   电话那头许久才有声音传来:“她说什么?”   贺君缓缓道:“许小姐说公寓很漂亮,她很喜欢。她让我歇歇蒋先生。”   那头再没有任何声息传来。贺君知道Boss已经切断了通话。   许连臻反锁上大门,偌大的公寓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她拆开了所有的箱子,整理衣物用品。此刻大约只有忙碌,才能让她刻意地不去想起他。   一直忙碌到深夜三点多,环顾四周,陌生的装修,陌生的摆设……无一不是陌生的。许连臻筋疲力尽地跪坐在地毯上,颓然无力地将头搁在柔软的沙发上。   这个世界又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是他威胁强迫她来的。然后又将她生生推离。   他从不知道吗?她也会疼的。   同一时间的蒋正楠办公室里,亦是漆黑一片,蒋正楠就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一片悄无声息的黑暗中。   她说她很喜欢。她说谢谢蒋先生。   蒋正楠心头涌起了排山倒海一样的愤怒和无人可说的哀凉。因为她不在乎,她从头到尾不在乎。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更不过说爱了。她爱的那个人,自始至终,从头到尾,一直是叶英章。   所以她会与叶英章偷偷见面,偷偷逛街。所以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和钱会诗在一起,无论什么亲密举动,无论多少天不回家,甚至他动手术,他让她搬出去,她都不会有一点感觉。   她估计想离开已经想了很久了,所以贺君一带她去公离,她就以火箭般的速度立刻将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只有他,只有他这个傻瓜。傻得以为两人纠缠了这么久,她对他总会有些不同,所以想利用别的女人去刺激她。傻得以为她对他总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所以刻意在手术前一天晚上回家。   蒋正楠啊蒋正楠,你这个白痴。   其实他早就明白了的。她若是对他有一点感觉,当年就不会在他重伤之时离去了。   可是明白归明白。他总是不甘的。因为不甘,所以利用各种能利用的,威胁利诱她回来。可是直到如今,他得到的是什么呢?   蒋正楠冷冷地苦笑,眼里的光一分一分黯淡下去。   chapter09 遗忘的平常   生活还是要继续,工作也是。很快地,这一切都会结束。   许连臻如此告诉自己,可是在夜里她却又开始失眠,整晚整晚地失眠。但是白天,还是得神采奕奕地出现。她开始化妆掩饰,开始精致起来,如同盛世集团办公室里其他的OL,衣着干练,无懈可击。   她与蒋正楠再没什么接触,自此后,她所有的工作开始由贺君一手安排。事实上贺君根本没有任何工作给她。许连臻自己则主动开始跟在宣晓意后面学各种助理工作,在宣晓意忙的时候帮忙打字,核对不大重要的一些资料,做简单报表、影印文件等各种零碎工作。   宣晓意一直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可是再怎么推辞,却也推却不了许连臻的热情。宣晓意一再地请示她的头头贺君,贺君却只说了一句:“许小姐想做什么,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文件和资料,你都由她。”   贺君心里清楚得很,这个许连臻小姐连Boss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他又能做什么,如何做呢?   听贺君这么说了,宣晓意便开始接受许连臻的帮忙。如此地过了一段时间,许连臻对于很多助理零碎的工作都开始上手了。有空的时候,还会主动帮大家去买蛋糕松饼咖啡奶茶之类的东西。   她也很愿意陪宣晓意加班到深夜,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吃路边的烧烤、麻辣烫等各种小吃。   相对于很多空闲的日子,许连臻更喜欢忙碌,甚至很变态地喜欢加班,每次加班到深夜,她头昏脑涨地回到住处,匆匆洗完澡,便可以倒头大睡。   这样子,她就不用再每夜每夜地想起不该想的人,不该想的事。   犹豫许连臻现在有了“忙碌”的工作,对于蒋正璇逛街吃饭的邀请,很容易找到借口拒绝。但有的时候还是很难的,比如她不去,蒋大小姐可以亲自过来。   就如同此时,蒋正璇笑意盈盈地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亲爱的连臻‘童鞋’,有没有空陪我一起选婚纱啊?”   蒋正璇这次的婚纱和礼服是通过舒曼的工作室邀请国外知名的婚纱设计师设计的。设计师助理发了邮件过来,让蒋正璇挑选设计图。   有好几幅设计稿,一张一张地在电脑屏幕前打开来。有的简约精致,有的繁复华贵,有的甜美飘逸,也有的高贵典雅,每一张呈现出来的漂亮效果都是女孩子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婚纱。   蒋正璇的喜悦欢愉,从眉间发梢一点点散发出来:“这张复古款怎么样?我觉得还不错。最近流行复古。”许连臻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都很漂亮。这款马甲式的也很适合你。”   蒋正璇又把马甲式的那款婚纱设计图纸调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真的,这款也很漂亮。怎么办啊,每款都这么好看,我都没办法挑了。”   说话间,又调了一款简约大方的蕾丝曳地款出来,侧头朝许连臻微笑:“其实,我觉得你穿这款肯定很好看……”   正认真看电脑屏幕的许连臻滞了一滞,然后垂了眸子,平静地回答她:“蒋大小姐,这是你的婚礼。”   蒋正璇微笑地看着她,眼睛又黑又亮:“连臻,你做我伴娘吧?”   许连臻有些惊讶:“伴娘?”蒋正璇很认真:“是啊。你同不同意?不同意的话,看我怎么来烦你!”   许连臻轻皱眉头:“可是……”蒋正璇截了她的话:“可是什么?是我结婚耶。我是新娘我最大。你敢不同意,试试!”   在这种“威胁”下,许连臻也无法说一个“不”字。蒋正璇当下立刻拍扳,将她看中的那套蕾丝简约款定为伴娘礼服。   反而她的婚纱,却左思右想,难以下决定。   蒋正璇走的时候,照例拉了许连臻,让她送她到电梯处。蒋正璇一边等电梯,一边重复了几千遍的问题:“连臻,到底选哪一款比较好啊?”又作可怜状,“呜呜……呜呜我快崩溃了……”   许连臻不由得摇头失笑:“要不,全选吧。”   “切!那不是要十分钟换一套!”   “不错啊。十分钟一套,让宾客欣赏我们漂亮新娘的婚纱show。”   “才不要呢!除非你陪我!”   “要陪也不是我陪啊,会有人陪你的。”   “不,到那时候我就拖着你陪我上台,我换一套你也得陪我换一套。”   “不要!”   “哈哈……”   两人嬉闹得正欢,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专属电梯的楼层数字正开始不停地往上跳跃。   电梯“叮“一声,到达了他们所在的楼层。蒋正璇抬头,门在同一瞬间打了开来,电梯里头的两人,赫然是蒋正楠和钱会诗两人。   蒋正楠笑容僵在了嘴角,惊讶地叫了一声“哥”。钱会诗则落落大方多了,笑盈盈地挽着蒋正楠从电梯里头出来:“呀,璇璇也在。”   蒋正璇偷偷扫了一眼许连臻,见连臻神色微敛地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具体瞧不清什么。这才笑笑打招呼:“会诗姐,你好。”钱会诗亲热地拉起蒋正璇的手,侧头对蒋正楠道:“正楠,我们晚上和璇璇一起去吧。”   蒋正楠神色温煦,连语调也是说不出的柔和:“好啊,你决定。”   钱会诗则已经牵着蒋正璇的手,亲昵地边走边道:“晚上有个品牌的时尚之夜,邀请了我跟你哥。你陪我们一起去啊……”三人缓缓地走进了蒋正楠的办公室。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许连臻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聂重之生日聚会的那天,早早地邀请了几个最要好的发小齐聚在他的私人庄园。许连臻不知道为什么蒋正楠要带她去,甚至他还说是聂重之特地邀请她的。   聂家庄园她倒是不陌生的,聂重之曾在这里给蒋正楠举办过生日宴会。两人当年也是在这里结束“一切”的。   这日下午,安排在聂家的马场活动。许连臻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木椅上,看着一身黑色帅气骑马装的蒋正楠手拖着手与钱会诗过来。钱会诗今日也是黑色的骑马装,两人是明显的情侣服。帽子下肆意披散着一头深棕色的大波浪,妩媚撩人。   犹记得当年她初学骑马的时候,他正在外地出差,却每晚会与她联系。甚至还给她订过两套骑马装,有一套也是黑色的,类似的款式,类似的马靴……   许连臻心里泛出了涩疼。   那个时候的蒋正楠也曾戏谑过,说下次让她大哥带她们来聂家马场。现在倒是实实在在地在聂家马场,只是……   当年若不是与璇璇去学骑马,就不会有吴明的那件事情。犹记得那个时候他心急如焚的焦灼,他拥抱她那一瞬间的温度,他手指缓缓滑过她发丝时,她心底的每一个触动……现在想来,依旧清晰如昨。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那件事情,如果没有他那一时的温柔……现在会不会有不同结果呢?   蒋正楠从工作人员手里细心地接过牵着马的缰绳,殷勤温柔扶着钱会诗上马,他才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匹。   两人对视一笑,轻揽缰绳,骑马缓步而去。   午后慵懒的淡金色光线里头,王子与公主般相衬的俊男美女,光晕闪得让人有些目眩。   许连臻片刻才回神,只觉身畔有异响,抬头一瞧,只见寿星聂重之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聂重之淡淡地笑:“许小姐,怎么不下场跑两圈呢?”许连臻摇头:“我不大会。”聂重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女孩子骑马很有健美减肥的作用。不过我今天倒发觉骑马还有一个特别之处……”   聂重之忽地朝许连臻眨了眨眼:“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许连臻其实并无什么兴趣,但见聂重之鲜有这般有趣的表情,便顺着问道:“什么?”却见聂重之含着笑站了起来:“你跟我一起去骑马,我就告诉你。”   他也不容许连臻拒绝,直接拖了她的手臂来到了马厩,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马缰,搀扶着她:“来,上去。”见许连臻抬眼不解地望着他,聂重之轻笑道:“上来吧。你以后会明白的。”   聂重之拉着马缰走了一小段路,远远地看见蒋正楠正在过来,他说了一句:“许小姐,如有冒犯的话,实在对不起……”   许连臻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头的意思,一瞬间,聂重之已经翻身上马,与她一起骑在了马背上。聂重之因为要握缰绳,所以两人的姿势从旁人看来,便如同他紧搂着许连臻一般。   许连臻只觉得尴尬万分,虽然觉得聂重之这样的举动颇为无理,但聂重之给她的感觉跟吴明完全不一样,聂重之十分坦荡。   只感觉到聂重之俯了下来,在她耳边道:“许小姐,我在帮你……”许连臻瞧着不远处的那一对璧人,明白了过来。只是怎么也想不通,聂重之是怎么会知道她对蒋正楠感觉的呢。   聂重之话音刚落,便“驾”一声轻喝,双腿一夹,策马飞奔起来。许连臻“啊”一声惊呼,只好侧身去抓着聂重之的衣服。旁人看来,便如同连体人般的亲密。   钱会诗本来对蒋正楠带助理来聂重之的聚会,心里头正狐疑不已,可是以她的身份和矜持,断不会亲口去问蒋正楠。此刻见到这一场面,心头莫名一松,低头柔声道:“正楠,你看,聂重之对你的漂亮助理很感兴趣哦。”   蒋正楠冷冷地瞧着聂重之的方向,嘴角勾勒出锐利的弧度:“哦,是吗?”   钱会诗在马上,自然无法看到他阴霾的脸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今天是聂重之生日,你特地带她来,不会是想送这么一份大礼给他吧?”   等聂重之带着许连臻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蒋正楠也才将缰绳交给工作人员。蒋正楠的脸色阴沉,眼角冷冷地扫了扫不远处的许连臻,这才朝聂重之似笑非笑地道:“聂,你好大雅兴啊。”怪不得聂重之会特地打电话让他带她来。当时他一口答应了,也只是想看看,在他与钱会诗一同恩爱出席的聚会上,在两人当年的分手之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聂重之假装没听懂,笑笑:“蒋,我正好找你呢。今天晚上想借你的美女助理做我女伴。”   蒋正楠瞧了一眼正在休息区的许连臻和钱会诗,闲闲地脱着手套:“是吗?你堂堂聂大少还会少女伴?不过,难得聂大少这么看得起我的小助理,再三叮嘱让我带她过来,我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不知道她本人有没有意见?”   聂重之胸有成竹地一笑:“我询问过许小姐了,她已经同意了。”蒋正楠懒懒地“哦”了一声:“是吗?”   聂重之望着许连臻纤细的侧影,似真似假地试探:“蒋,你不会吃醋吧!”   蒋正楠嘴角上勾,仿佛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吃醋?聂,你是吃饱了撑了还是出门的时候头被门框给挤了?这么富有想象力!”   聂重之淡淡地笑了笑,也学着蒋正楠懒散的模样:“哦,是吗?!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了。”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过了片刻,道:“对了,你打个电话给璇璇,问问她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到?”   晚宴开始前,有专人将聂重之吩咐准备的礼服、鞋子以及配套的首饰送到了许连臻的房间,只恭敬地说:“许小姐,这是聂先生让我送过来的。”   许连臻是到了这里才知道今晚是聂重之的生日,晚上会举行一个Party。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带什么衣服可以替换。想不到聂重之这么有心,特地让人给她准备了。   礼服是一款曳地的白色款,腰部有一条细细的黑色皮带,黑与白的经典搭配,简介清爽,极佳地凸显了许连臻身材的比例。胸颈部的设计又露出了许连臻白皙的手臂和纤细迷人的肩胛骨。首饰也是简简单单的,只配了长长的耳坠和精致手链。   许连臻站在房间的镜子前,不得不承认聂重之十分有眼光。这一套清新的装扮,将她的优点完全展露了出来。他们这一类人美女见多了,眼光确实毒辣。   有人在门口敲门。许连臻说了一句:“请进。”   刚想到聂重之,聂重之便来了。望着许连臻这一身迷人装扮,聂重之眼中有淡淡的惊艳和赞赏:“许小姐,你今天真漂亮。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陪这么漂亮的美女一起下去呢?”   一起下楼?今天这样的场合!   许连臻有些惊讶愕然地望着聂重之。他可是今天的大寿星,万众瞩目的焦点啊。这样的场合跟他一起下楼……   聂重之望着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轻轻上挑:“许小姐,你想不想知道,你跟我这么亲亲热热地走下去,蒋他会有什么反应吗?”   蒋正楠会有什么反应?他会有什么反应?许连臻苦笑。聂重之的眼光又亮又深,似明了一切。   聂重之见她不语,便走近了一步,缓声道:“许小姐,就算你不想知道,也可否请你帮我这个忙,陪我一起下去?就当这是我跟你讨要的生日礼物。”边说边把手肘优雅地递到许连臻面前。   寿星都这样说了,想来是没有人会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拒绝吧。于是,许连臻迟疑了数秒,轻轻挽起了聂重之。   当两人一步一步沿着楼梯而下时,整个聂家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灯光师将一束银色光束笼在两人身上,两人这么逶迤而下,宛若电影镜头一般赏心悦目。   在大厅里头的蒋正楠、钱会诗、蒋正璇亦随众人静了下来。钱会诗此时已是百分百地放下了心,带着灿烂舒心的笑容与蒋正璇说话:“璇璇,她是你朋友吗?”   蒋正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怔了怔才回神,笑笑道:“是啊。”   钱会诗道:“想不到一打扮起来也蛮漂亮的。对了,她是聂重之的女朋友?”语气里头有着怀疑,想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吧。   蒋正璇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到了她大哥蒋正楠身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应该不是吧。”   钱会诗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身边的蒋正楠,见他手微抬,轻饮着杯中的红酒,一副平常模样。可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前方聚光处的方位,许久也不曾移开。不知怎么地,钱会诗心里模模糊糊地浮起一种怪异之感。   不知是他们,整个会场不知底细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聂重之身边的女人是谁?”八卦的永远都是女人开头,另一个已经兴致勃勃地接了下去:“应该是正式的女友吧。这么大的场合,这么隆重地出场,不就是在宣告身份吗?”   有人又道:“这女的,看上去清清纯纯的,估计是个厉害角色,否则以聂少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吃得这么死死的?聂少的女人没有几十也至少有一打了。居然有本事跟聂少在聂家庄园这么公开亮相。虽然今天到场的没有长辈,可已经够厉害的,她应该是第一个在聂家庄园正式亮相的聂少女友。”   此时聂重之已经和许连臻携手到了台上,聂重之含笑地通过麦克风招呼众人:“感谢大家今天百忙中抽空参加我的生日Party,我也不浪费大家的快乐时光了。希望今天大家都能够玩得尽兴。”   接下来的时光,许连臻扮演了类似女友的角色,随着聂重之全场穿梭,最后来到了蒋正楠、楚随风这群人中间。   也不知几人在说些什么,楚随风聊得起劲,正在哈哈大笑。见聂重之过来,笑道:“我们的大寿星总算来了。我们正在讨论今天怎么给你庆祝呢!来,来,来,我先敬我们的大寿星三杯酒。弟兄们,你们随意。”   聂重之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嘴角轻勾,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二话不说地从经过的服务生手里取过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楚随风叫嚷道:“兄弟啊,今天我们可不放过你。你等着被抬上床吧。”聂重之斜斜地睨了他一眼,笑意轻佻:“怎么,难不成床上还有特殊礼物等着我?!”   楚随风大笑:“你就美吧你,不送你一人妖已经不错了。快喝吧!”   楚随风与聂重之的酒杯轻轻一碰,凑近了低声道:“你不要玩得太过了。我看蒋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看你的眼神有杀意……”   聂重之淡淡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一仰首,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不远处的蒋正璇身上。之间蒋正璇正与许连臻窃窃私语。蒋正璇今天穿了一条极清新的果绿色及膝裙,衬托得那裸露着的一双小腿线条纤柔,白嫩诱人。   边上,蒋正楠揽着钱会诗的腰,不知道与杜安平夫妇在说什么,表情看上去甚为愉悦。   聂重之的酒量十分好,但是楚随风之流也不是吃素长大了,一轮一轮地瘦下去,到了后半段,众人都已经察觉到聂重之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了。   在这过程中,钱会诗一手挽着蒋正楠的手,一手轻托着酒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婷婷地站在一旁,含笑应酬,不时轻声细语,不时望着身边的蒋正楠侧头微笑。她的举止优雅,一举手一投足,旁人看来都极有味道。   后来,聂重之半醉半醒地说去洗手间,竟一去不回来了。蒋正楠与钱会诗手拖手地在角落里与友人聊天。楚随风则搂着女伴在喝酒。许连臻去补了妆回来,环顾四周想找蒋正璇,可是很奇怪,居然找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许连臻便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脱了高跟鞋,赤足踩在凉凉的地板上,一下子便觉得还是脚踏实地比较自在。微开的窗口隐约有跳跃的音符传来,也愈发将房间衬托得安静之极。   许连臻抱膝在窗帘后面坐了下来。   一个晚上,他所有的温柔和缠绵目光,都给了钱小姐。   门上传来“咚咚”的几下声响。许连臻在窗帘后一愣。片刻后,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真是有人在敲门。不是墙壁,就在她房门上。   许连臻才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门便被人大力地推了开来,她被那股力量撞得后退了两步。只一个瞬间,那人进了来,门又被迅速关上了。   在她想尖叫的那一刹那,她闻到那人身上有她熟悉至极的味道。许连臻放下心来。   是他!蒋正楠!   可是,他怎么会扔下钱小姐到这里来?   下一秒,只听见蒋正楠的声音冷屑而讥讽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在等谁?聂重之吗?怎么?不给叶英章守身了?”   许连臻心里冰凉,无言地偏过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蒋正楠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手臂,厉声道:“你真的在等他?”   被他握住的地方,热辣辣地发疼。许连臻怎么抽也无法抽出自己的手,只好平平静静地说着一个事实:“蒋先生,下班时间,我在等谁,我想我应该不用给你汇报。”   方才蒋正楠在楼下,看见聂重之上楼,半晌,又见许连臻上楼。他心中本就在怀疑,此刻许连臻的话,无疑更让他证实了揣测。   空气里呼吸声明显地越来越重。蒋正楠冷冷地直笑:“是吗?”话音甫落,许连臻已经被他狠狠堵住了唇。他在她唇间肆虐,咬着吮着她的舌头,又狠又重。那不是亲吻。恋人间的亲密,是唇齿缠绵,温柔亲爱。   而此刻的许连臻,除了又麻又痛,别无其他感觉。再遇后,他从来是这样的,不耐烦之极。   蒋正楠的唇最后落到了她的耳垂上,轻轻地啃,重重地咬:“怎么,傍上了聂重之,觉得我没有用处了?觉得自己可以过河拆桥了?”   她被他固定在门与他之间,双手按在了门上,丝毫动弹不得。他的另一只手,四处游走,不过片刻,她已经不着片缕了。他的吻落在她的高耸上,手不断往下……许连臻唯一可以动的只有双腿,只好踢他,蒋正楠从她胸前抬头,又吮住了她敏感的耳垂:“这么大动作,你想把其他人都引来吗?我倒是不介意,那样更刺激……”   他向来手段百出,此刻又是刻意为之,她哪里是他的对手。许连臻极力抗拒着情动,可她越是抗拒,蒋正楠倒似越有兴致,百般逗弄……终是抵不住,“啊”一声嘤咛了出来,整个人软下来,咬着下唇不断喘气。   蒋正楠冷冷地勾勒嘴角:“怎么样?尝到味道了?”他放纵自己冲撞了进去……许连臻“呜”的一声,眼前顿时视线模糊。耳边传来蒋正楠低低一笑,沙哑性感:“男人不都一样吗?”   他的衬衫上整齐的一排扣子,每一次撞击都烙在她裸露无助的肌肤上摩擦得生疼。他也不知怎么了,疯了一般,这样那样,总是不肯停。   蒋正楠最后是接了一个电话才放过她的,那个时候她在他身下,清清楚楚地听到是钱小姐嗲嗲的声音:“楠,在哪儿呢?”蒋正楠的语气别样温柔:“嗯,宝贝,有点儿小事,马上处理好了。我这就过去陪你。”   黑暗中,有冰凉的液体无声无息地滑过眼角。   她总是不明白,他有那么多的女人,有钱小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呢?   自从搬出去后,许连臻现在习惯了下班后,去公寓附近的传统市场,买了青菜、土豆、牛肉、莲藕、排骨,做一顿简单饭菜。第二天呢,也好带饭去公司的微波沪里热一下。她买的时候还特地多买一些。自从宣晓意前几日尝过她的菜后,每天过来蹭菜。于是,她就在准备自己一份的同时,也顺带帮她准备一份。   提了购物袋,沿着马路漫步回家。这样的方式,不由得令她想起在大雁的日子。小皮皮的身体日渐康复,现在每次与娇姐通电话的时候,娇姐声音里头都是满满的笑意,令她心生欢喜。就因为这么一点喜悦,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打开门的时候,许连臻忽然怔住了。玄关处有一双黑色男士皮鞋,是他穿惯的牌子。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的光辉洒过来, 从阳台铺进客厅里,延展开来,是一幅十分温柔的景象。   许连臻站在客厅,看到了蒋正楠。他背对着她, 在客厅的阳台上远眺风景,自从聂重之生日宴会后,他就直接出差,一直没有再见过他。   她关门的声音并不轻,可是蒋正楠背对着她,一直没有回头。   许连臻回了主卧,在里头待了许久,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最后换了宽松款的长T恤和打底裤进了厨房,围上围裙,开始了自己的忙碌。   这里是他的地方,他愿意来,愿意走。她除了接受,无能为力。   一个人在厨房里,炖了莲藕排骨汤,煮了咖喱土豆牛肉,又炒了一个青菜。这么一忙碌,转眼就过了两个小时。   心想着他总应该走了吧。可出了餐厅,赫然便见到蒋正楠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阂眼轻睡。手边搁着电视机遥控器,电视里正播放着她平日从不看的财经台。   许连臻静静地伫立在沙发畔。蒋正楠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看样子是真睡着了。她的眸光复杂地停在了他的左脸上,原先的疤痕已经淡得瞧不出什么痕迹了。现代的医学技术完美复原了他的英俊。   可是她心头却茫然空落。她的指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些疤痕凹凸的真实触感。   许连臻也不知自己这一怔是多久,回过神来,进了厨房。   汤锅依旧滚烫,她感觉到了指尖传来的温度……她心里奇怪地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许连臻坐下来才吃了两口饭,便听见自己手机的音乐响了起来。她绕过客厅,在玄关处的包包里找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宣晓意的号码。   一接通,宣晓意就嚷嚷道:“连臻,我被人放鸽子了。在xx路的水煮鱼,你要不要过来?”   许连臻道:“我已经吃了,就不过去了。”宣晓意长叹了一声:“唉,一大锅呢。我虽然是个吃货,可也吃不完。而且又是鱼,打包了明天也不好吃。”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然后问道:“明天你带什么好吃的?”   许连臻微笑:“咖喱土豆牛肉,青菜。”宣晓意满意地道:“我最喜欢你煮的咖喱牛肉了。微波沪里一转,满屋子的咖喱香味,馋死办公室一大群人。我要多多牛肉,少少土豆……”   挂了电话,许连臻准备继续她未完的晚餐。可是一进餐厅就愕然了,某人已经大模大样地占据餐桌的另一面,她的碗和筷子都已经不在原位了。   可是她刚刚明明已经吃过了……   第二天午饭时分,宣晓意望着桌子上的外卖盒子,意外地道:“我的午饭呢?我的咖喱土豆牛肉呢?”   打开盒子的手明显一顿,许连臻侧过脸,道:“被我一不小心烧焦了……”   事实上,那大半锅咖喱土豆牛肉还有几乎一锅的莲藕排骨汤都进了某人的肚子。   宣晓意狐疑道:“烧焦了?”许连臻支支吾吾:“我顾着看电视,忘记关火了……”   好在外卖的味道不错,宣晓意后来也没在烧焦的问题上多问下去。   几天后,许连臻正端菜上桌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蒋正楠走了过来,径直在她对面坐下来,探手取过她的碗筷。然后,毫不知羞地开吃。   许连臻瞠目结舌,只好又去盛饭。心里不知怎么涌起一个念头,估计明天的午餐又要保不住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到最后,一砂锅的笋干老鸭汤、鲜虾蒸豆腐还有一个炒菠菜,都见底了。   渐渐地,每个星期三晚上,蒋正楠会准时出现,用餐后离开。两人从来没有任何交谈,也不用交谈。彼此都很清楚,没什么可谈的。   在办公室里,蒋正楠也再没有吩咐许连臻进去泡咖啡倒茶,就如同她不存在一般。就算偶尔两人相遇,也是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这种是什么模式?许连臻不知道。她不知道蒋正楠到底想干吗?她永远猜不透他!以前猜不透!现在更加猜不透!!   chapter10 悲伤的流淌   蒋正璇凝望着镜子里头那个穿着婚纱的自己,总觉得恍然,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是。她侧首,望着许连臻:“连臻,你觉得哪件好一点儿?”   其实真的每一件婚纱都好看。订制的三件不同款式,复古,小性感,甜美的,无不将蒋正璇娇小玲珑的身材展现了出来。   许连臻实在难以取舍,只好诚实回答:“我真心觉得都不错。你自己喜欢哪一件?”蒋正璇一直盯着镜子,似失神一般,片刻才迷茫摇头:“我也不知道。”   许连臻便道:“要不这样,我帮你用手机拍下来。然后对比照片,你再慢慢选。”   蒋正璇点了点头,便又让小薇等人进来,重新进了更衣室换衣服和头纱。   许连臻也进去一起帮忙,刚在摆弄蒋正璇的头纱,手机响了起来,是贺君的。许连臻走出了贵宾室,到楼梯间接听电话。   贺君道:“许小姐,请问你在哪里?”许连臻道:“我在陪蒋小姐试婚纱。”贺君那头有什么声音,大约被人捂住了听筒。   许连臻追问道:“贺先生,请问有什么事?”贺君道:“没什么。”   挂了电话,许连臻一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才明白这正是她吃饭的时间,而今天刚好是星期三。她凝视着电话,说不出什么滋味。   怔了片刻才回到贵宾室,只觉异常安静,小薇也不在。难不成走错房间了。可一转头,蒋正璇和她的包包都搁在沙发上呢。   有个熟悉的男声从更衣室里传了出来:“怎么,你以为你不接我电话,躲着我,我就没有办法找到你了?”   许连臻诧异万分地止住了脚步。这明明是聂重之的声音。怎么会?怎么会从里头传出来呢?   包厢里头,蒋正璇紧拽着胸口,瞪着杏眼:“聂重之!”   那件礼服是马甲式的抹胸款,穿在蒋正璇身上,极好地将她所有线条都美好勾勒出来,胸前牛奶般细腻白嫩……聂重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不是一直叫我聂大哥吗?”   蒋正璇忽然涌起了无边的害怕,声音低了下来:“聂大哥,我要结婚了。”   聂重之眯眼一笑:“我当然知道。”他的眼睛是丹凤眼,略有点上挑,笑的时候,总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蒋正璇心头窒息,仓皇地别过头:“我要换衣服,请你出去。”   聂重之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迫她转头:“你早已经是我的人了,跟我在一起那么多次,还准备跟别人结婚?你是不是真把我聂重之当吃素的!”   蒋正璇只觉得全身的血气尽往脸上冲,热辣辣一片:“你……”   聂重之强迫蒋正璇与他脸对着脸,冷冷地说:“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都没碰过你。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蒋正璇只觉得又羞又急又怒,咬着牙:“要你管。我就喜欢他,我就喜欢叶大哥……你……你放开我!”   聂重之一把将她抱住,也不管蒋正璇的挣扎,强硬地道:“好。如果你还是要跟叶英章结婚,就不要怪我把这件事情摊开来。总之,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怎么也不会放过你的。”   蒋正璇惊怒异常:“聂重之……你……你无耻。你说过的,这件事情,不会说出去的。”   聂重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无耻!最开始的那个晚上是谁拉着我不让我走的?”蒋正楠刷地红了脸,别开眼,恨道:“你明知道那天我喝醉了……你明知道……”聂重之冷笑道:“既然你知道我占了你的便宜,你怎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大哥,只要你说了,你大哥自然会收拾我。”   蒋正璇咬着唇不吭声。聂重之替她说了出来:“那是因为你不敢,你怕你的叶大哥知道,你怕你的叶大哥不要你。所以你宁可什么都不说,忍受我的种种要挟。”蒋正璇知道跟他说什么也没用,索性甩开脸,不想再跟他说话。   半晌后,聂重之的声音轻幽地响起:“你就这么喜欢叶英章?!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蒋正璇的话语中带了一种赌气的恨意:“叶大哥就是好,什么都好,什么都比你好!”   空气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连臻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听到了这段隐秘,忙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怪不得聂重之一直对蒋正璇的事情这么上心。   许连臻去找了小薇聊天,一直到蒋正璇打发人发人找她们,才回了试衣包厢。   蒋正璇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但微笑的时候还是有几丝不自然:“连臻,叶大哥打电话说在附近,准备过来。”   许连臻笑笑,拿出了手机。两人对比着手机里的婚纱照片,讨论了片刻。   许连臻迟疑了许久,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璇璇,我想跟你说个事。对不起,我不能做你伴娘。”她不能让璇璇一生唯一的完美婚礼有她这样的污点。   她和叶英章的事情,蒋正璇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她肯定会后悔邀请她做伴娘的。   蒋正璇看着她,试探地道:“连臻,你跟我大哥……还好吗?”蒋正璇知道大哥和钱会诗之间的约会,两家长辈都十分满意,甚至期望他们可以早日结婚。最近,双方家长一反过去不回应的态度,面对媒体对两人恋情的提问,都会含着笑说一句:“谢谢大家关心。”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许连臻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地道:“璇璇,我不知道怎么讲。”   “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有一天可以遇见她生命中的王子,可以宠她爱她疼她,一辈子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可是,很多时候,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如人所愿的……   “在人生中,与每一个人的遇见都是一种缘分……不管过程如何,结局如何,总而言之,你们是遇见了,经历了。   “可是不管我们经历了什么,总要相信,总是会有这么一个人,会在一个地方等着我们。就像我们在等着那位Mr,Right一样。”   就像她跟叶英章,她和蒋正楠,她和她,甚至是贺君、玲姐、娇姐、孟静姐、宜晓意等等的所有的人之间的遇见,都是一场缘分。如果当初没有叶英章,那么她现在又是怎样的人生呢?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蒋正楠和璇璇吧!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爱有时,无爱亦有时。   许连臻明白,其实她与璇璇之间,她和蒋正楠,以及她和叶英章之间的缘分终有到头的那一天。缘分尽后,便会如流星般各自散落天涯,再不相见。   那一天很快会到来。   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百般忍受蒋正楠的原因。从来到洛海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她和他,很快便会不再见了。一年为期。一年,12个月,52周,365天,8760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0秒……每一次呼吸,都表示会少一秒!   所以在能看到他的日子,她没有办法将他推离。或许是她终究不够勇敢。   很多时候,许连臻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答应过父亲的话,她一定要幸福生活。   她要的,他永远也给不了。   所以她爱他,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她亦明白蒋正璇是真心对她,关心她的。可是蒋正璇她不明白的,她大哥与她之间,什么也算不上,什么也不是。如果可以,许连臻希望蒋正璇这辈子永远被蒙在鼓里。   蒋正楠与叶英章大约是在门口遇到,所以一起进来。自上次车站离别后,许连臻再没有见过叶英章。叶英章今天非常大方,朝她爽爽朗朗一笑:“许小姐。”   叶英章自然也知道蒋正楠与钱会诗的事情,甚至在蒋家吃饭的时候也当面遇到过,可是他答应过许连臻,离她远远的。好一阵子没见,许连臻明显瘦了点,一件白色的长款衬衫穿在她身上,就算系了一根黑色细腰带,亦显得宽宽松松的。他不由得想起蒋正楠与那位钱小姐,许连臻她不可能不知道。   正思虑间,蒋正璇穿了婚纱从更衣间出来,见蒋正楠和叶英章两人,轻轻盈盈地转了一个圈:“哥,好看吗?”   蒋正楠嘴角上扬,眼里透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开怀欣慰之情,重重地点头:“当然好看。我蒋正楠的妹妹当然是最好看的。不过,大哥觉得再好看也没用……”说话间含笑着转头询问叶英章:“英章,你觉得呢?”   此情此景,熟悉莫名,让许连臻想起与蒋正璇、蒋正楠的初见,也是这样的情形。   叶英章望着面前穿了婚纱的美丽女子,今天的蒋正璇将长长的头发盘了起来,露出光洁清爽的额头,纯白的蕾丝头纱从发顶披散下来,清纯又惊艳。这样子的璇璇,叶英章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蒋正璇在叶英章笑着说好看后,便决定穿这一款婚纱。   她在许连臻的帮忙下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戴上配饰,突然想起一事,取过自己的包包,翻出一个盒子,笑眯眯地递给了许连臻:“再弄丢的话,看我怎么罚你!”   熟悉的盒子,熟悉的LOGO,许连臻微一错愣。   蒋正璇打开了盒子,取出了手表。先把许连臻的陶瓷表解下,再从盒子里取出豹纹表,小心翼翼地替她截上。然后露出自己手腕的手表晃了晃,与许连臻的手腕并排,乐滋滋地道:“看,我们又是姐妹对表哦。”   蒋正璇静了静,然后很轻声地道:“连臻,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愿做我的伴娘。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难做。可是无论你跟我大哥怎么样,我永远是你的朋友,是不是?”   蒋正璇的声音温缓清润,宛如窗外流云,静静地穿过这几年的时光。   许连臻怔征地听她说完,顷刻间便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璇璇这个傻姑娘,估计还以为是自己因为钱会诗的缘故才不愿意让她为难的。   纯真如水的璇璇,希望有一天你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不会怨恨我。   换下婚纱礼服后的蒋正璇提议四个人去吃饭。蒋正楠微微一笑:“我已经约了会诗,不过,我想她不会介意和大家一起的。”   蒋正璇随即看了许连臻,见她的视线落在远处,似未听见一般,便踌躇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看还是算了,你还是跟钱姐去吃饭吧。”   叶英章自然明白其中的尴尬,附和道:“是啊。我们就不打扰蒋哥了。”   蒋正楠淡淡道:“都是自己人,谈不上什么打扰,一顿饭而已。”   蒋正璇:“算了,不去啦,你跟钱姐去吧。我们自己去吃。”蒋正璇知道大哥蒋正楠的圈子里头,确实很多是左拥右抱,温香软玉俱满怀的。可他难不成也想这么对连臻。让他做梦去吧。念头一转又想到某个人,心情顿时恶劣起来,“连臻,我们走。”拉着许连臻就往外去。   一到门口,却看见了钱会诗款款地推开车门从自已的车子里下来。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小礼服裙,V字领口和袖子处用了黑色薄纱和闪闪的银色珠宝,巴洛克的风格,十分典雅华丽。   钱会诗见了蒋正璇,未语先笑:“不好意思,璇璇,我来晚了。本来还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呢。”蒋正璇打了招呼,叫了声:“钱姐。”   钱会诗又看见了蒋正璇身后的蒋正楠,便袅袅地上前,亲亲热热挽了蒋正楠的手,侧头又跟蒋正璇道:“你哥说一起吃饭,我已经订好地方了,这个时间去正好。”   也不等蒋正璇回答,钱会诗拉着蒋正璇的手:“走吧。”   这种情况下,许连臻只好任着蒋正璇拉着她的手上了钱会诗的车。然后出现在一家老城区的一家私房菜馆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旧屋子,许连臻并不陌生。   照例是不点菜的,只须提前告知主人哪些是他们不吃的就可以了。主人按人头和自己的喜好配菜,烧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蒋正楠一向最喜欢这里的野生白灼河虾。不过主人对食材有严格要求,每次端上桌的都是大而鲜活的河虾,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没这个菜的。   今天倒有。配了主人一碟一碟精心准备的姜葱醋辣椒,一起端上了桌。那主人许连臻隐约记得姓李,他含笑招呼众人:“大家慢用。”又朝蒋正楠道:“这个菜,已经被钱小姐长年订下了,说有了就第一时间通知她。”目光在看到许连臻后有微微一顿,但很快地已将话头接了下去:“蒋……多吃点。”   蒋正楠的反应是侧头握住了钱会诗的手。钱会诗大约觉得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娇娇地嗔道:“李老板……”李老板一笑:“还有几个菜,大家慢吃。”   钱会诗拿起了筷子,夹了几只虾放在蒋正楠面前的碟子里,又帮身边的蒋正璇夹了几只,然后招呼叶英章:“英章,你自己来。”又朝许连臻客气微笑:“许小姐你也不要客气。”世家出来的女孩子,见惯了世面,大方得体,怪不得传言蒋母极中意,一再表示很满意。   钱会诗取过蒋正楠面前的碟子,一只一只地帮蒋正楠剥壳,边剥还边跟蒋正璇轻声说道:“你哥就喜欢吃虾肉,不喜欢剥壳。”   钱会诗将虾壳剥得干干净净的,这才把装着虾肉的碟子递到了蒋正楠面前:“吃吧。”蒋正楠当着众人的面侧头亲了亲钱会诗的脸:“谢谢。”   蒋正璇心里只觉得这顿饭简直到无法吃下去的地步了,真恨不得拉着连臻转身而去。抬头与叶英章对视了一眼,又偷偷地去瞧许连臻,只见她正小口地喝汤,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动静。   蒋正璇暗暗松了口气。   就这样熬了许久,才结束了饭局。   许连臻婉言谢绝了接下来的活动,也谢绝了蒋正璇让叶英章先把她送回家的提议,只说不用了,自己打车就可以。她拦了车到了公寓。打开门,便径直回房间睡下了。仿佛真的很累,很累,需要休息。她亦是如此告诉自己,睡一觉,睡一觉就会好了。   头一沾枕,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啪”的一声打开了灯,暖暖的橘黄,像是黑暗中最鲜艳明媚的一抹亮色。许连臻拥着薄被起身,口干舌燥,想去倒杯水。想不到居然一夜无梦,无悲无喜。   天气转暖了,赤足踏在地板上,也不过只是薄薄的一点凉。   许连臻忽然觉得客厅有些不对,她顿了几秒才终于知道这个不对头在哪里——蒋正楠的领带散散地搁在沙发上。   他不会是在这里吧?   绕过客厅,果然看到他的皮鞋在玄关处,与她的摆在一起。   许连臻双手覆面,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半晌,转身,她看到了蒋正楠。蒋正楠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停在她身畔。许连臻垂下了眼。蒋正楠探手取过了领带,打好了领结,然后转身而出。   门在两人中间“啪”的一声轻轻阖上。门内外的两人,各自转身,怔怔地望着已经关上的门,片刻才各自离开。   许连臻一直觉得她和叶英章的过往,蒋正璇或迟或早,都是会知道的。可是,还是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这天下午的例行会议后,宣晓意手忙脚乱地搬了一堆文件过来,让许连臻帮忙打印,说是明天一早要用。   许连臻正埋头于电脑中,门“腾”地被人打开了。许连臻抬头,看见蒋正璇站在门口。许连臻含笑着起身:“璇璇,怎么有空过来啊?也不先打个电话过来……”   蒋正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冷漠疏离,便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许连臻察觉出了异样状,隐隐觉得她一直害怕的事情还是到来了。   只见蒋正璇手一扬,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扔到她面前。   许连臻的笑容慢慢敛了下来,照片劈头盖脸地飘落在桌面上。许连臻的视线下垂,便瞧见照片中的一对年轻男女牵着手转头望着镜头,笑容如同枝头盛开的桅子花,洁白清净。照片的背影是五福大学,里头的少男少女,赫然便是她和叶英章。   到了这样的境况,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许连臻缓缓闭眼,低声道:“璇璇,对不起……”   蒋正璇摇着头,难以置信地伤心失望:“连臻,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由于结婚的新房已经装修好了,蒋正璇这几日都忙着给新家添置软装。今天,她又特地去叶英章住的地方替他整理物品。无意中打碎了床头柜上的镜框,这才在一堆玻璃碎片中发现,在她与叶英章的合照后面还夹了一张叶英章和别的女子的照片。   蒋正璇也不是个傻子,这么些年下来,她多少知道叶英章心里有别的女孩子。她甚至当面问过叶英章。叶英章也承认过,只说这是过去的事情。可是这个女孩子是谁?两人为什么分手?叶英章却怎么也不肯多说一字。   但当她捡起那张照片,看到照片里女孩子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叶英章不肯多说一个字。   原来那个女孩子,那个隐身在层层黑雾中的人,她一直在竞争的那个人,竟然就是许连臻。   她想起了过去的种种,从前的很多疑惑处,一点点联系在了一起。蒋正璇突然明白过来,叶英章和许连臻一直在骗她。从头到尾一直在骗她!   他们一直把她当作一个傻瓜!   许连臻一再道歉:“对不起。璇璇,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蒋正璇摇着头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直直地望着她,脸上浮起淡淡讥笑,漠声道:“对不起?连臻,你把我当什么了?看戏的傻瓜观众?你心里头是不是一直笑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人?”   “你明知道我那么喜欢叶大哥,你明知道的……”   蒋正璇的声音一点点尖锐起来:“一句对不起就能将所有的事情抹去吗?许连臻,亏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你呢?一直以来你把我当什么?许连臻,你这么会演戏,你怎么不去做演员啊!”   许连臻站着没有动,她的手轻垂着,露出了那只豹纹手表。蒋正璇忽地安静了下来,视线牢牢地锁在那手表上……   办公室里的时光似凝固了,两人保持着静止的姿势。   下一瞬,蒋正璇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试图将手表扯下来。   “把手表还我!把手表还给我!你把手表还给我……”蒋正璇的声音渐渐带了泣音。   纠缠中,没有挣扎的许连臻被蒋正璇扯来扯去,最后被推倒在地。蒋正璇捏着那块从许连臻手下扯下的表,视线开始模糊。   她轻轻地说道:“许连臻,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从此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蒋正璇重重地扬手,把表砸向许连臻。许连臻躲也未躲,闭眼承受着这一击。   门“砰”地被叶英章拉开了,他看到的画面便是蒋正璇砸表,叶英章忙冲上前,一把拽住了蒋正璇:“璇璇,你这是在干什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许连臻手臂上,白皙的手腕处已经被抓破了,鲜血渗出了皮肤。   叶英章一时紧张,一下子忘了控制手上的力道。   手臂那样地疼,可远不及心疼。蒋正璇徐徐抬头,好深好深地凝望着眼前这个人,如痴了一般。   叶英章放开了她,上前搀扶起许连臻:“许小姐,不好意思。”   许小姐……蒋正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似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许小姐?你们两个还真是会演戏?”   叶英章察觉出了异样,停住了动作:“璇璇,你怎么了?”蒋正璇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那里有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下一秒,叶英章的脸色大变,僵在原地。   蒋正璇翘了翅嘴角,无声无息地笑:“叶大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我?”   这一尴尬时刻,与蒋正楠大办公室相连的内门被人拉了开来,蒋正楠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蒋正楠不解地环顾室内情景,视线冷冷地落在叶英章抓着许连臻的手上,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你们谁来告诉我!”   一见自己的大哥,蒋正璇就觉得万般委屈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大哥……”   许连臻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叶英章的手,避开他的碰触。   蒋正楠上前拥着抽泣不已的蒋正璇:“怎么了?”   蒋正璇缩在大哥怀里,还未开口,泪潸然而下:“哥,你知不知道,她就是叶英章的前女友……哥,你知不知道,她跟叶英章一直都在我们面前演戏……   “哥,亏我还把她当做好朋友。   “哥,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傻的笨蛋白痴?”蒋正璇一边控诉一边落泪。   叶英章只道:“璇璇,你冷静点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蒋正楠毫无温度的视线慢慢从叶英章身上移到许连臻身上,揽着妹子,温柔低语哄道:“你先去大哥那里休息一下。”   叶英章道:“璇璇,所有的这一切与连臻无关。”   连臻,连臻,他叫得可真亲昵啊。叶英章不说还好,他这么一开口, 蒋正璇只觉得委屈愤怒恨意还有说不清的情绪都在那一刻纠缠着冲上心头:“无关?那怎样才叫有关呢?你说,到底怎样才叫有关?”   叶英章第一次见到甜美的蒋正璇居然也可以如此毫不留情,咄咄逼人。他第一时间愕然,然后又涌起内疚,要不是他,璇璇怎么会这么歇斯底里。   蒋正璇霍地转头,恨恨地盯着许连臻:“大哥,我不想看到她。你让她走,你把她赶走!”   许连臻木然地抬头望着蒋正楠。却见蒋正楠亦正冷冷地瞅着她,那冰冷的眼神如刀一般锋利,这般射过来,让人体无完肤。   下一秒,他朝她冷喝道:“你走吧,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许连臻见此,知道再也不用说什么了。她蹲在地上捡起了手表,轻轻地搁在办公桌上。然后,转身而出。   “啪”一声,门轻轻地在其余三人面前阖上。   空气里头只有蒋正璇一抽一搭的吸泣声。   好半晌后,叶英章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蒋哥,我想跟璇璇谈谈。”蒋正楠点了点头。他安抚地拍了拍妹子,柔声道:“大哥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就来叫我。”   办公室里只剩下蒋正璇与叶英章两人。那么小的办公室,两人隔了短短的距离,却如隔了海角天涯一般。   蒋正璇一路上想了许许多多,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是许连臻?她也不明白,她生命中如此看重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如此地对她?   如果两个人真的没什么,为什么会要这么瞒着她?   蒋正璇泪眼蒙胧地抬头,好深好深地凝视着他:“叶大哥,你可不可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要骗我?”叶英章望着她,缓缓点头。   蒋正璇深吸了口气,扯着嘴角微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叶英章望着她,移开了目光……蒋正璇的心慢慢地坠了下去,寸寸成灰。   半晌,叶英章叹了口气:“璇璇,其实我跟连臻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而且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蒋正璇低低地打断了他的话:“可是,可是在你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她,对不对?”叶英章不敢看她的眼睛,虚虚地侧过视线。   聂重之说对了,一直是她一厢情愿。蒋正璇在伤心绝望中明白了过来,原来很多事情,自始至终,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   叶英章沉默了片刻:“璇璇,对不起。”   都是对不起,每个人都跟她说对不起,可她要那么多的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许连臻茫然地走了很长的路。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是一辆汽车近距离的喇叭声将她唤回了神。车窗里探出了一张脸,是聂重之。   聂重之下车道:“许小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许连臻茫然摇头。聂重之见她眼神茫然,脸色更是白得犹如透明一般,此处离蒋正楠的大楼又不远,聂重之便有些明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跟蒋吵架了啊?”许连臻愣愣地望着他,半晌,又摇了摇头。   聂重之见她这样子,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咖啡店,便道:“许小姐,我们去那里坐一下。”许连臻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许连臻空落落地又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不经意回头,发现聂重之的车子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来聂重之不放心她,所以一直跟着她。想不到他倒是个面冷心热的。当然许连臻这个时候怎么会知道聂重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蒋正璇。   聂重之还是客气微笑:“许小姐,一起吃个饭吧?”   聂重之要了一个包厢,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也不知道许小姐喜欢吃什么,杂七杂八点了一些。”   许连臻勉强微笑:“谢谢你了,聂先生。”   聂重之没有多问什么,只招呼许连臻用餐。   就算曾经在聂重之生日那晚临时充当过他的女伴,可两人之间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在许连臻的印象中,聂重之一直是属于冷淡有距离的那种,但不知道什么缘故,聂重之居然会主动挑起了蒋正楠的话题,说了下去:“我从小跟蒋一起长大,蒋的脾气是有点倔,吃软不吃硬。其实他发脾气的时候离他远点,事后多顺着他,哄他一两句,便会很快好了。”   许连臻默不作声。聂重之道:“其实蒋上次车祸后,他花了很多心思找你,整个洛海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许连臻茫然望着他不语。   聂重之缓缓道:“许小姐,我其实一直想找你好好聊聊,难得能有今天这样子的机会,我索性就开门见山了。”   许小姐,我让手下的人查过你,知道你以前所有的事情……“他见许连臻抬头,微微点头,“包括叶英章之前做卧底,你跟他之间,后来你坐牢,你跟蒋之间……甚至你跟蒋伯母之间的所有事情,我都让人查了个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又为什么会出现……我也知道璇璇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你们大家都一直瞒着她。”   “如果可以,我建议你找个机会向她说清楚你和叶英章之间的事情,或许这样,你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聂重之忽然看见许连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惨然的笑容。聂重之剩下的话便戛然而止了,脸色瞬间变了数变。   许连臻的声音低而微:“璇璇已经知道……”聂重之脱口而出:“什么时候的事?”   许连臻惨然一笑:“就刚才……”   聂重之猛然起身,下一秒,他大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回头道:“许小姐,我先送你回去。”许连臻摇头:“谢谢你了,聂先生。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聂重之也没有跟她客套,微微颔首:“许小姐,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有事先走一步。”聂重之取了一张名片给她,“许小姐,这是我的私人名片。有什么事,你可以打我电话。”   许连臻一声不吭地接了过来。她沉吟了一下,才叫住了已打开门的聂重之:“聂先生,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你能够代我向璇璇说句对不起。请你告诉她,我的无能为力。告诉她,我一直以来,都很想珍惜她这个朋友。还有……还有祝她永远开心幸福。”   许连臻一个人傻傻地在窗帘后面坐了一个晚上。只要忆起下午蒋正楠那冷如刀锋的眼神和话语,许连臻只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们忽然被人“砰”一声重重地打开了。   原来叶英章跟蒋正璇谈了之后,来到了蒋正楠的办公室,躬身道歉:“蒋哥,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等璇璇冷静下来后,无论她想要如何,我都同意。”   蒋正楠面无表情地盯了叶英章半晌,不说一个字,冷冷地转身。   蒋正璇侧着头,依旧站在原地。蒋正楠立即过去,一把揽住了她。蒋正璇无神的眸子看了看他,眼神空茫:“大哥……”   蒋正楠拥着她转身,轻声道:“走,跟哥哥回家。”   蒋正璇点了点头,安静柔顺地任他揽着走出了办公室。   叶英章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到了地下停车场,四下无人,蒋正楠冷声开口:“让璇璇静静吧,一切等她冷静了再说。”   叶英章僵硬地站在自己的车旁,一直到他们的的车子驶离,也没有动过。   回家路上,蒋正璇一直很安静,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再流一滴泪。到了蒋家大宅,蒋正楠扶着她下了车,回房。   幸好母亲这段时间随父亲出国考察了,否则这事情想瞒还瞒不下来。   这样也好,给蒋正璇一段时间冷静一下。既然都摊开了,一切都已于事无补了。她和叶英章以后要怎么样,婚礼是否按原计划进行,都由她自己决定。   蒋正璇回了房,径直到床铺躺下。甚至还与他说了一句话:“哥,让我好好睡一下,你先回去吧。我睡醒就好了。”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是疲累过度,仅需要睡一觉就好。   蒋正楠见她不哭也不闹,似一下子长大成熟了许多,心里又爱又怜又心疼,百般滋味。   蒋正楠才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兰姨过来诧异地道:“少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蒋正楠只说:“送璇璇回来。她刚睡了。”又不放心,关照兰姨,“璇璇刚刚说有点头疼,你等下给她熬点清粥送上去。”   蒋正楠又去了蒋正璇房里几次,见她睡得极沉,倒也略略放下了些心。   可是心底阴郁烦躁到了极点,上了车,便一路开到了许连臻楼下。   找了一圈,她居然不在。蒋正楠眉头一皱,刚想退出卧室,侧头却见窗帘耸起,显然有人正在窗帘后面。   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可房内的两人俱不说话。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空气里渐渐便如真空一般令人窒息。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蒋正楠取出了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聂重之的名字一闪一闪地在跳动,他滑开了屏幕:“聂……”   聂重之不知在那头说了什么,蒋正楠“腾”一下起身,语气异常焦灼:“什么?我马上过去。”   蒋正楠挂了电话,“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望着她,微扯嘴角,目光和语调一样毫无温度:“现在你满意了,璇璇受不了这个打击,自杀了……”这样的结果,他应该是杀了她还是杀了自己呢?   许连臻瞬间睁大了双目,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脑中一片空白。   蒋正楠再没多说一句,决然地转身。一步步远去,步伐很快,带着决断的味儿,仿佛一辈子也不会回头。   璇璇……璇璇不会有事吧?许连臻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蒋正楠的车子飞驰在马路上,一连闯了无数个红灯,然后一个急刹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许连臻拦着的出租车也跟在后面到了医院,看着蒋正楠跑进了医院,在急救室前见到了神思恍惚的聂重之:“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璇璇在一起?璇璇怎么会从桥上跳下去?”   聂重之的脸色苍白怪异,嘴唇微动:“我……”   聂重之的话被同样匆匆赶至的叶英章打断:“蒋哥,璇璇怎么样了?”   蒋正楠恶狠狠地转身,拎起拳就朝叶英章扑去。叶英章心里有愧,也不拦挡,任蒋正楠的拳头招呼在自己身上。   蒋正楠揪着他的领子,如同疯了一般:“叶英章,如果璇璇出事,我非把你给剁了喂狗不可!”叶英章的嘴角鲜血直流,只是不断道歉:“蒋哥,对不起,是我对不住璇璇……”   许连臻本来像呆子一样站在边上,见蒋正楠入魔了一般,她怕再打下去会出意外,忙拉着蒋正楠的袖子:“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这样下去要打死他的!”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反让蒋正楠心头的火气如同被油浇似的,呼啦呼啦地蹿得更高了。一把将她推开,对叶英章下手更是不留情面。左一圈右一圈的拳狠狠挥上去……   聂重之见状,上前拖住了蒋正楠,试图扯开两人:“蒋,你冷静一点!”   蒋正楠红着眼睛,如嗜血的野兽扑上前去:“不要拦我,我今天就要打死他!”许连臻怕真出人命,忙挡在叶英章身前:“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蒋正楠一拳挥出,已收势不及。那一拳堪堪擦过许连臻的脸,打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蒋正楠的脸本已经变得狰狞无比,熊熊怒火从眸子深处直烧到外面。可这一拳打在墙上后,他直直地盯着许连臻,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下一秒,仿佛整个人清醒了过来,目光在许连臻和叶英章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圈,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成了这空间里头唯一的声息。   许连臻看见他手指关节处血迹宛然,心惊肉跳,不由得上前想要看他的伤势。可还未触碰他的手腕,蒋正楠已经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抬眼斜睨着她,语调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不耐:“滚开,不要碰我。”   许连臻的脸色一白,两只手就这样保持着半举的姿势。   蒋正楠紧紧盯着她:“你是我的谁,嗯?而我又是你的谁呢?”   许连臻苍白地别过了脸。是啊!她是谁啊?真是不自量力!   蒋正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回答我啊?只要几个字,哪怕是说我是你老板也好。可是,蒋正楠知道自己还是奢望了。   蒋正楠万念俱灰地移开了视线,定定地落在红红的“抢救室”三个字上,冷冷道:“你给我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滚!”   早知道最后会是这种结果,可他绝情的话一出口,许连臻还是觉得万箭穿心般地疼。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等着那疼缓过去,麻痹掉……然后才有力气徐徐转身。   叶英章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可一想到他曾经亲口答应过许连臻,目前又是这么复杂的局面,他若上前,不只不是帮她,只怕更是害了她。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   聂重之见许连臻的模样,倒有些不忍,开口劝了一句:“蒋,有话好好说……”   蒋正楠语气极度不善:“聂,你吃饱了没事做的话就回你的会所。”聂重之知道他心情不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况且他正担心着蒋正璇,便也没有再多语。   一时间,急救室外的三个男人各有心事,各自沉默。   许久后,急救室的指示灯灯火熄灭,一身白袍的医生拉开门走了出来:“你们谁是病患的家属?”   三个男人齐齐上前。蒋正楠急道:“我是她大哥。”   医生一边取手上的手套一边道:“病人已经醒了,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你们家人是怎么回事,病人怀了身孕,有时候是会有一些抑郁症,情绪也会不隐定……可你们怎么照顾的,病人竟然会做这种事倩?不过幸好,病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事……”   医生说了一连串的话,蒋正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再次想确认:“怀孕?”   医生看着眼前三人错愕的表情,点头道:“是的。病人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你们不会都不知道吧?”   蒋正楠脸色发青地转身,一拳头=就朝愣在原地的叶英章挥去:“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照顾璇璇的?”叶英章没有躲避,一副极度茫然的模样:“璇璇怀孕了……”   说时迟,那时快,聂重之一把推开了叶英章,生生挨了蒋正楠重重的一拳:“蒋,你听我说……”   蒋正楠不解地望着聂重之:“聂,你给我走开!今天我不给他点教训,我还真不姓蒋了!”   聂重之:“蒋……璇璇的孩子是我的!”   蒋正楠一开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聂重之,咬牙切齿地吼道:“聂重之,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聂重之抬头,与蒋正楠对视:“蒋,璇璇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chapter11 幸福的流光   璇璇居然自杀?从洛海的跨海大桥纵身跳了下去?   那个永远灿烂微笑,美好纯真的璇璇……又是谁与谁一同扼杀的呢?   她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她,可是从和她认识的第一天,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在骗她。不管是有意还是善意,都是一样的,都是在欺骗。   许连臻游魂一般荡回了公寓。   如果说,下午的时候,在蒋正楠的办公室,他对她说让她走是为了安抚璇璇的话,那么方才他说的“给我滚”,却是他心底里头最真心最想说的话。   她慢慢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可是无论做什么,她总是失魂落魄的,总是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一转身,就早已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空气粘稠得犹如糨糊,她无法呼吸,几近窒息。   一个人木头般地坐在窗帘后面,痴痴傻傻地看着天色从明亮地蓝到灰蓝到灰色,一点点阴暗下去,直到如墨般地漆黑。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知道屋子里头静静的,风吹来,轻拂过窗帘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天未进食的肚子也传来了明显的饿意。   许连臻撑着地板起身,才一动,便觉得一阵晕眩。估计是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了,血液循环都受阻了。   冰箱里有满满的食物,储物柜里也是,可是她了无食欲。视线不经意间看见了几包速溶咖啡,忆起他曾带她走遍洛海的每一家大小咖啡馆,她不禁又傻傻地怔了半天。   第二天一大早,许连臻去了医院,她先去前台查询蒋正璇的情况:“护士小姐,我有个朋友昨天送来急救。她的名字叫蒋正璇 ,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帮她输入名字查询后,温柔一笑:“不好意思,我这边查不到具体情况。但是这位蒋小姐现在住在我们28层1号房。你可以搭那边的电梯上去。”   既然璇璇都没有进加护病房,这样看来的话,璇璇应该脱离了危险,没什么大事了!许连臻微笑道谢。出来后,她在医院草坪的长椅上坐了半天。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搭电梯来到了蒋正璇所在的楼层。   整个28层静悄悄的,偶尔有护士端着托盘走过。许连臻站在病房门前,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门居然在下一瞬间被拉开了,一个中年妇女的脸出现在面前,她身后是蒋母陆歌卿。   看到许连臻,蒋母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客气地说:“许小姐,请进来坐。”   许连臻虚虚地侧坐了下来。病房是套间式的,从许连臻的角度只能看到摆了沙发的外间。陆歌卿吩咐那个中年妇女道:“周姐,泡两杯茶。”那阿姨应了一声,很快地将茶端了上来。   陆歌卿又道:“周姐,你去医生那里看看璇璇今天的化验单什么时候出来?”那周姐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出去了,并帮两人带上了房门。   许连臻来洛海之前就知道会在这里碰到蒋夫人的,但是真遇见了。心里还是尴尬忐忑。毕竟她亲口答应过,会离开蒋正楠,离开洛海。   陆歌卿一如既往地客气:“许小姐,谢谢你特地过来看璇璇。璇璇刚吃了点儿药,睡着了。”她顿了顿,了然似的道:“许小姐,我想你会回来,一定是正楠找到了你。我是她妈妈,我太了解他了。这个孩子,向来顺风顺水惯了,可是当他发现这个世界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让他不再无所不能,他就会特别想去征服,就算输了,他也会执着地不肯服输……”   “这不是爱,大约是男人的通病,也可以说是一种孩子般的倔强吧。”   “其实我们每个人几乎都这样,一直都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可是一旦我们得到了,便觉得也不过如此,也不会好好去珍惜。”   许连臻一直无语聆听,她相信蒋夫人也只是想让她扮演一个听众的角色而已。   陆歌卿道:“许小姐,我从来没有帮过你什么,我作为一个母亲,只希望自己的一双子女可以过得开心快乐。”   陆歌卿顿了顿,望着她,语气柔缓了下来:“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老顽固,如果正楠真的爱你,你也爱他,彼此相爱的话,我也同意你们在一起的。许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心爱他,就算他跟别人结婚,你也愿意不计名分地留在他身边,愿意为他忍受各种委屈和指责?”   方才许连臻一个人在草坪上呆呆地想了许多事情,过往的,现在的。   璇璇也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阳光下摊了开来。   想起那天他没有温度的眼神,对她说“滚”的冰冷语气。   一切都到尽头了!还不如彼此好聚好散,也不枉这一场相遇。   许连臻隔了半响,才轻轻开口:“蒋夫人放心,我跟蒋先生之间只是一场协议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还有两个多月,我便会离开。”谎话说多了,说久了,便也会相信,这里头从来就没有谁爱上过谁!   “协议?仅仅只是协议吗?许小姐,人都是感情动物。跟猫猫狗狗在一起,时间一长,都会有感情,更何况人呢?难道这么久了,你对我们正楠没有一点感情吗?”   许连臻偏过了脸,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好让它如平常一般:“蒋先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喜欢他。”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确实没有喜欢他,可是她爱上了他!   “其实我跟他从开始便是错误的,以为那样做戏是叫叶英章死心,结果弄错了,害了璇璇。蒋夫人,既然璇璇没事,我也放心了。那么,我这就告辞了。希望璇璇可以早日康复。”   陆歌卿望着许连臻远去的背影,推开了与里间病房相隔的门。蒋正璇此刻因药物缘故正在阖眼沉睡。而方才她们谈话里头的另一主角蒋正楠却赫然站在窗户边。   陆歌卿好半天才开口:“正楠,你听到她的话了吗?”蒋正楠站立在窗前,纹丝不动,似充耳不闻。   陆歌卿加重了语气:“想来你也清楚,方才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为了一个她,把璇璇搞成这样,值得吗?她从来没有喜欢你,更没有爱你!否则,当年你车祸那么严重,她怎么会说走就走呢?她刚才一再地说你们之间是个错误……”   陆歌卿见自己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儿子却依旧默不作声,终是忍不住怒气大发:“你自己给我好好想清楚,到底要如何?”   好半天,才听到蒋正楠寥寥几字:“妈,我知道了。”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从来没有!他一直是知道的。可是这样子的话真从她口中一字一字说出来,当真比万剑钻心还疼。   许连臻静静地想了几天,然后向贺君提出了辞职。贺君在电话那头客气地道:“许小姐,我会转告蒋先生的。这段时间如果你不方便来上班,可以在家先休息一阵……”   事实上,贺君就此问题请示蒋正楠的时候,蒋正楠正在批阅文件。闻言,从文件中抬头,目光如利刃般地盯着他,半响才吐出了几个字:“她想走?”   许连臻自然知道贺君决定不了,一切都是蒋正楠说了算。但是这一次,她却又一种奇怪的笃定,蒋正楠会让她离开的。   办公室的朱敏结婚那天,许连臻本不想去,怕遇到蒋正楠。毕竟朱敏是陈秘书手下的头号助理秘书,深受重用,蒋正楠可能也会出席。   可宣晓意怎么也要拖着她:“干吗不去?朱敏特地让我把请帖带给你。虽然你说想辞职,可这不还没辞掉嘛!办公室的人都去,却你一个多不好啊。再说了,你在家都窝了这么多天了,没病都要窝出病来了。还有啊,我们都出钱,怎么也得去把份子钱吃回来啊……”洋洋洒洒一大堆理由。   许连臻:“唉,你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天肠胃不舒服。”   宣晓意:“那还不容易,你吃些清淡的。”   又哄她:“你知道的啦,整层楼就我们这么合得来。你不去,我多孤单啊。去吧,去吧,陪我去吧。”   许连臻在一旁哭笑不得,什么整层楼就她跟她合得来啊,宣晓意一直就是个自来熟,跟谁都很合。   许连臻脑中灵光一闪:“可我没有小礼服,难不成为了吃一顿饭,特地去买一件啊。对不多?所以,我看我还是不去了!”   没想到宣晓意立刻爽快回她:“没事。我有,我借你。”   最后还是被宣晓意拖去了。;临出门时,还被宣晓意折腾了一番,穿了她带过来的黑色圆领小礼服。因为领口有点低,再加上有些小冷,所以又披了一条天蓝色的披肩。   其实宣晓意自己也知道她网购来的这件衣服质地一般,可穿在许连臻身上,却十分好看,一点也看不出只是淘宝网上百来元的商品。不由得叹道:“我这条买了半年的裙子终于得见天日了。”   宣晓意穿了一条鹅黄纱裙,配上她可爱白皙的笑脸,很是亮眼。两人到婚宴酒店,在门口处站着迎宾的新娘朱敏都忍不住夸她们两人:“哎哟喂,你们两个要么平时里不穿裙子,一穿就准备惊艳死我们啊!”   应许连臻的要求,宣晓意最后坐在了最角落的同事桌上,边上就有一个偏门。许连臻的说法是,万一我肠胃不舒服,就直接从小门去洗手间了。在中央场地,这么多人看着,多尴尬啊。   两人入座后,同事们陆陆续续都过来了,见了连臻,都过来说了几句话,甚至连陈秘书都来了:“连臻,怎么样,人好点了吗?”许连臻是以身体不好为借口请假的,所以此刻便含笑着回答:“嗯,差不多好了。谢谢陈秘书。”   新娘入场前,门口一阵骚动,同事中有人说道:“Boss来了。”“老板来了!”   许连臻隔了人群,一眼瞧见了蒋正楠。他依旧一身西服,只是未打领带,衬衫的领口微松,相较平时,略休闲了一些。   蒋正楠由陈秘书和贺君陪着,坐在了主桌边上,离她们的位置很远。   宣晓意有些惊讶地望着Boss的方位:“哇,Boss都来了!”感慨过后,又八卦道,“咦,怎么钱小姐没来?不会是两人……”   许连臻中途去了一次洗手间。大约是婚宴最热闹的时候,所以洗手间这一块很安静。为了配礼服,在宣晓意的坚持下穿了一双高跟鞋。于是,许连臻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不是怕有水渍滑了,就是怕被台阶之类的绊倒。   所以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是低头看着地面出去的。走了几步,在走廊上,撞上了一个人,几乎是撞进人家怀里了。许连臻往边上一侧,让出了道路,抬头道:“不好……”   不好意思的“意思”两字在空气中戛然而止。   是蒋正楠。   他面无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目光里头也毫无半点温度。   只一秒或许一秒也不到的光景,蒋正楠脚步毫无滞缓地与她擦身而过。   空气里似乎有她熟悉的味道,可是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一瞬间,许连臻以为是场梦。   可是步入喧闹的酒宴,她就知道不是梦,是真的。她清楚地看到蒋正楠不在位置上。   后来蒋正楠回来,只略略做了十几分钟,待新人向他们这桌敬酒完毕,就提前离席了。贺君和陈秘书倒是一直留到很晚。   许连臻在婚宴结束后,与宣晓意一起出婚宴大厅,居然在门口处遇见了贺君。   贺君如常地朝她微笑:“许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偏僻的角落:“蒋先生下个月要出差几天,要你赔他同去。”许连臻有些愕然的望着他。贺君只说:“许小姐,这是蒋先生吩咐的。”   于是,半个月后,贺君按照提前在电话里通知的时间,准时来接她。贺君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许连臻坐了进去,蒋正楠已经在后座了。   然后,整整一路,寂无声息!   从蒋正楠的角度,抬头就可以轻易看到许连臻的侧脸。她从上车开始一直保持着镶嵌的姿势,白皙柔和的脖子根本连侧都未侧一下。   贺君亲自开车,将两人送到机场,又帮两人办理好了登机手续,这才离开。   蒋正楠头等舱,许连臻是经济舱,两人一过安检,蒋便头也没回地直接去了贵宾候机室。   此后,一直到许连臻在飞机上坐定,都没有再见到他。   飞机上的机位很空,前后排三三两两的空位,许连臻坐的这一排更是只有她一个人。所以相对空间也很大,很舒适。飞机正常飞行后,许连臻就跟空节要了一条毯子,盖在身上,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蒋正楠为什么要带着她出差。明明她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助理,也没有做过一件助理称职的工作。   飞机平稳的飞了小半天后,空姐温柔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各位旅客大家好。前方有气流,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收好餐桌,在位置上坐好,不要轻易走动。谢谢大家配合。”   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可是没想到居然遇到那么大的气流。飞机不断地剧烈点拨。一开始还可以忍受,以为很快就会过去。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种不知何时可以结束又怕飞机出事的担心忧虑就如同把人架在火上烤一般难熬。   许连臻抓着颤抖的扶手,有一瞬间的害怕,她突然想起蒋正楠,想到如果飞机真的失事的话,她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可是一想到,至少是与他在同一架飞机上,这样一想,心里居然不再害怕了。   飞机一直处于强烈的摇晃颠簸状态,整个机舱除了抖动声响之外,大家的神经都蹦到了顶点,只希望快些穿过这个该死的气流。某位空姐忽然之间语气焦急的喊道:“这位先生,我们的飞机正遇上强气流,请不要走动!请在您的位置上做好!请立刻回到您所在的位置!”   就在空姐不间断的广播声中,有人在许连臻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有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住了她的手。许连臻悚然一惊,一转头,蒋正楠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凝望着他,几疑是梦。他一把将她拥在怀里,耳边传来蒋正楠低沉温柔的声音:“不要怕!我在这里。”这短短的几个字,宛如佛国天籁,清悠静远地飘入耳中。   蒋正楠一再重复:“我在这里。”温柔细语,似把她当成了襁褓中的孩子。   他真的在!   这一刻,如果就这样死去,想来也没有遗憾了!听着他安稳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彷徨惊慌,似在那一刻俱离她远去。许连臻的心在那一刻是潮湿的。她想,那应该是幸福的感觉吧。   幸福?幸福是什么?记得以前在服装店的时候,李淑说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许连臻还不懂什么意思,李淑告诉她,那就是一种境界,就等同于饿了就有饭吃,困了就有床睡。可是现在的她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却觉得幸福。因为有他在身边吧?!   许连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   同一时间里,许连臻也终于第一次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爱他的。   是那次吴明事件,他也是如此紧紧地抱住她,他在这里。让她妥帖放心。就是从他抱着她的那一刻开始,她爱上了他。   穿过气流后,坐在许连臻周围的人自然不免对蒋正楠很是好奇,前排的人不断频频回头。见两人如此亲昵的模样,便各自了然地笑笑,都知道是坐在前面的男友担心女友,所以不顾危险过来陪她。   长途的飞行,在到达酒店洗了热水澡后,整个人到轻松了些许。许连臻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蒋正楠已经帮她叫了杯热牛奶。   蒋正楠给她盖好了薄被,款款叮嘱:“好好休息一下。”许连臻听话地闭眼,安稳的沉沉入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漫天的光景了。许久没有如此心满意足地睡过好觉了。许连臻慵懒地伸着手臂舒展,抬眼便看到蒋正楠侧着身子,姿势拘谨的躺在她身旁。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姿势。他一向霸道,一个床足足要占三分之二以上才会罢休。可此刻,他面朝着她的方向,手枕着胳膊,眼眸轻阖。似乎是瞧着她,支撑不住才入睡的。   许连臻静静的瞧着许久,怕惊醒他,于是轻轻地掀开被子,想蹑手蹑脚的起来。可她才一动,蒋正楠就睁张开眼:“你醒了?”   许连臻轻“嗯”了一声,径直去了浴室,望着镜子里头睡眼惺忪的自己,回想飞机上他不顾危险来到她身边,她又觉得像梦一样,让人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这会不会想一个在无边沙漠即将渴死的人,在临死之际看到的海市蜃楼呢?因为太渴望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有双手揽在了她的腰腹间,许连臻一僵,有酸辣之气同一时间冲涌上鼻尖。一点点地抬头,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蒋正楠。他一呼一吸间的气息,灼热地拂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许连臻微微战栗,不知是因为他的接近还是她惶恐不安的内心。蒋正楠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肌肤,辗转缠绵,最后来到了她的耳上。   他的气息又热又重,她亦好不到哪里去,她感到自己的呼吸也一样急促。   蒋正楠开口,声音低哑:“你知不知道,刚刚的飞机如果失事的话,我最后悔的是什么?”许连臻的目光在镜子里与他相交,此刻,她没由来的觉得心口窒息。   蒋正楠双手捧着她的脸,似捧着绝世珍宝,无数个小心翼翼。他深深地凝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如果刚刚飞机失事的话,我最后的就是没有跟你说我爱你。”   许连臻愣在镜子前,难以置信般地怔怔望着他,缓缓摇头。   蒋正楠凝望着她,他黑黑深深的眸子里,此刻满满的都是她:“连臻,我爱你。”   许连臻一直站着,愣愣地瞧着他。蒋正楠见了她微启的红唇,如初春花瓣般的诱人。他觉得有一种无边诱惑。他低下头,一寸一寸接近她,碰触到了她的唇。   他一次次寻到她的唇,一次次吸尽她所有的芬芳。   这是重遇后,他第一次对她如此温柔。   时光好像真的倒流了!   晚餐的时候,许连臻躺在蒋正楠腿上,享受蒋正楠的顶级“服侍”。蒋正楠蒋牛排切成很小很小的一块,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里:“味道怎么样?”许连臻点了点头。   蒋正楠凝望着她的笑脸,似痴了一般,身子慢慢地俯下来。许连臻头微侧,想躲开,可蒋正楠已经覆了上来:“让我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最后两人共同分享了这一块小小的牛排。许连臻浑身发软地推开他:“我不吃了—”蒋正楠瞧着她,眼底一片笑意。他叉了一口送进自己嘴里,然后凑了上来:“别这么小气,我把我这块分给你……”   许连臻偏过脸:“谁要吃,脏死了。啊……”   那天晚上的晚餐吃的是很普通的一客薯条牛排和一份海鲜焗饭。就在两人的嬉闹间,吃了个精光。   从前只听过“友情饮水饱”,许连臻第一次知道,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是最普通的薯条,也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分吃同一根薯条,分吃同一块牛排,分吃同一口焗饭。交换每一次的唇齿缠绵。   在蒋正楠熟睡后,许连臻的实现落在他脸上已不明显的疤痕上。许连臻用自己的指尖缓缓地触到他的疤痕,她摩挲着他脸上原来疤痕所在的位置,无声地一再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她用此生最轻最柔的动作,一点点地滑过他的疤,然后来到他的唇畔。她与他处了这么久,早就知道他的唇线优雅完美。她轻轻地覆了上去,蜻蜓点水般地微微触碰,然后缩回。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他车祸后离开。可是她永远也不能告诉他,因为她没有办法告诉他这是因为他母亲的要求。   第二天,许连臻醒来的时候,床畔已经无人了。蒋正楠留了纸条给她:“你醒了就再多睡一下,午餐记得叫客房服务。我下午三点会回来。”   许连臻一瞧时间,都已经是中午了,便索性直接打了酒店的叫餐服务。   洗漱的时候,发现镜子里头的那个人眼睛就像宝石般晶晶闪亮。许连臻望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从自己的微笑里看到幸福的味道。   浴缸旁有蒋正楠换下的衬衫,袖子上有昨晚沾到的酱汁,黑黑的污迹。许连臻取过衣服,放在鼻尖轻嗅,有他的味道,满满地都是他的味道。   在浴室的台盆里放满了水。把肥皂涂在污渍处,轻轻揉搓……这是她第一次给他洗衣服。就这么一件衬衫,许连臻足足洗了一个小时。一直洗到这件白衬衫洁白如新,毫无一处不闪亮为止。   许连臻的嘴角带着不自知的温柔笑意,轻哼着张艾嘉的那首《爱的代价》:“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   那浴室的一面本是一扇落地窗,此刻窗帘开着,有阳光折射进来。在阳光的过滤下,她整个人闪耀着一道灿烂的光华。   许连臻记得那是她与蒋正楠第一次手牵手逛街,在巴塞罗那的街头,去看高迪的各种作品。如同街头最普通的情侣,十指紧扣地漫步而行。随行随停,偶尔买一杯咖啡,两人分享。   在路过一家电影院的时候,许连臻停下了脚步,只因为海报上男女主角拥抱得那么紧,那么热烈,似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将两人分开了。世界末日亦然。   蒋正楠问她:“要不要去看?”许连臻摇头又点头。蒋正楠望着她宠溺地笑:“那到底要不要看?”许连臻微笑,点头。蒋正楠看到她弯弯的眼睛像是六月最纯净透明的天空,晴朗得一朵云也没有。   电影院里人不多,两人手牵手在第八排坐下来。因是西班牙语,许连臻听不懂。蒋正楠就在她耳边低声翻译。是部爱情片,就算听不懂,到后来也被男女主角的表演所感动。蒋正楠在光影浮动中看到许连臻眼角有钻石般的东西闪耀。   男女主人公分离的时候,两人再度回头飞奔拥抱。蒋正楠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许连臻也感觉到,低头,瞧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   第四天的清晨醒来,阳光撒入房间。蒋正楠一睁眼便瞧见在她柔软洁白的手臂上有两个被蚊子叮过的小红包,伸出手指轻揉:“痒吗?”自然是有一点痒的,可是他的指尖是世界上最好的止痒剂。   第五点的时候,她的手臂上又多了数个小红包,蒋正楠背上也被叮了两个包。蒋正楠对自己倒是丝毫无所谓,可对咬她的那只蚊子恨到咬牙切齿,又痛恨酒店的无能,明明已经特地关照过了。居然连只蚊子也弄不死。他只好亲自出马,在套房内找来找去,最后在角落的灰色墙纸上发现了这只可恶的蚊子。   蒋正楠放轻了脚步,准备将这只蚊子绳之以法。许连臻奇怪地止住了他:“算了,放了它吧。”   蒋正楠十分不解,却还是依了她的话。许连臻打开窗,用白色的枕头把蚊子赶了出去,然后站在窗口,看着它飞舞着翅膀,消失在远处。   从此之后,这座高迪的城市,会有一只混合了他和她血液的蚊子。这个蚊子的下一代,再下一代,再再下一代,都会共同拥有一个吸了她和他血的蚊子祖宗。   就这样,他和她的血液融合在一起,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永远不会分离。   转身,蒋正楠正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摇头微笑。   许连臻微微一笑,他大约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小心思。   露天咖啡座下,两人懒散地喝着香浓咖啡,看着一个一个的行人从身边经过。然后随性地去逛兰布拉斯大道的小店,看各种街头艺人。   每天早上,蒋正楠都会比许连臻早醒,然后一点点抚摸着她的脸,让手停在她白皙的脖子处,感受她的脉动。会像只啄木鸟温柔地把她啄醒:“起来了……”   最后一天的时候,两人在某个街边转角处发现了一家很不起眼的饰品小店,推门进去才知道自己可以定制首饰,甚至可以自己学怎么做戒指和项链。   胖胖的女设计师微笑着给他们介绍说:“很多情侣在我们这边自己制作情侣戒指,墙上的照片就是客人自己做的饰品的展示图。”整整一大面墙,都是各种照片。   蒋正楠颇感兴趣地问:“做这么一种最普通对戒,需要多少时间?”女设计师:“最少要两天。”蒋正楠翻译给她听,然后遗憾地对设计师说:“我们明天一早的飞机就回国了。”   女设计师知道后一脸惋惜:“你们可以下次再来。或者你们也可以看看我做好的成品。”   蒋正楠兴致颇高地拉着许连臻看,许连臻摇头:“每件都很漂亮。太难取舍了,还不如不取舍。”然后跟设计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这个店的特色便是顾客亲自动手做,买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个星期如风般一吹而过。回程的时候,头等机舱的空姐送来可口的食物,许连臻胃口极好,一口气吃光。边上的蒋正楠侧头微笑,将她的碎发夹到耳后:“要不要再叫她们来一份?”   长途飞机,大半时间都是在休息。许连臻半梦半醒间,知道有人在给她掖毛毯。她知道是他。于是,蹭了蹭靠枕,嘴角含着满足笑意,再度沉沉地进入梦乡。   蒋正楠执起许连臻的手,反反复复地看。她的手小小的,可是每根手指都纤细修长。这样的手,据说很适合弹钢琴。想到此,蒋正楠笑了笑,他几乎可以幻想那个画面:在温暖的光晕间,她身着白色的晚礼服,将微卷的长发斜侧在一肩,修长的食指在琴键上水一般那波动……   可是想着想着,他的笑容不知怎么的,突然凝固在了嘴角,再无力扯动。   chapter12 疼痛的爱上   两人各自退了行李,在熙攘的机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闸门。   忽然间,一大群人似蝗虫般朝蒋正楠涌了上来,闪光灯不断。许连臻害怕被撞,下意识地连退了几步,与蒋正楠隔了更远的距离。   大批记者把麦克风递到蒋正楠面前,争先恐后地发问:“蒋先生,有人爆料说你在这个月十二日晚上包下了本市最顶尖酒店——楼氏君远的总统套房向钱小姐求婚。请问消息是否属实?”   “蒋先生,据说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婚礼将在南方某个私人岛屿举行?”   “蒋先生,请说话?”   “蒋先生……”   “蒋先生……”   许连臻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将蒋正楠围得水泄不通,然后站在原地将所有的话语吸入耳中。   本月十二日!不就是她与他出差的前一天。   像被人重击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悬崖下坠落,天旋地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幻化成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她试图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   错愣了不知多久,或许不过数秒,等许连臻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抓着推车的把手,犹如抓着生命中的救命稻草一般,抓得那般紧,唯恐一失手,自己就会粉身碎骨了。她的皮肤就白,因用了力看,所以一眼便可以清晰的看到透明肌肤下的青青的血管。   徐连臻用尽力气控制自己,徐徐抬眼望向了蒋正楠。   而被众人包围着的蒋正楠此刻也正微微侧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蒋正楠瞧见了许连臻的眼神,竟然可以一如往常般平静。   这样的光景,她居然还可以如此无动于衷。   在巴塞罗那的时候,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离那个幸福很近,近的可以一伸手就揽入怀中。原来,一直以来都真的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这一个星期以来,原来都是他的错觉。而她,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他威胁而来的协议而已。   蒋正楠生出了一种绝望,从未有过的强烈恨意。   于是,蒋正楠在电光石火间收回视线,含笑道:“不错。我与钱会诗小姐已经订婚,本人只会回应这一次,有关具体内容,我们公司的公关部会有专门发布稿。谢谢大家的关心。”   原来是真的!   可他为什么将她带到巴塞罗那,要与她像热恋中的情人一般过一星期呢?   蒋正楠简短的几句话,引来更闪烁更强烈的光线。   头条就在眼前。各位记者怎么可能放过他,纷纷提问:“蒋先生,据说你用了几十款的戒指求婚,才让钱小姐同意的。可否详细跟我们说说经过?”   “蒋先生,钱小姐曾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她最喜欢巴塞罗那,也去过很多次。但是还是很希望以后可以跟Mr.Right去那里度蜜月。蒋先生这次出差,正好是去巴塞罗那,是不是正好为你们以后的蜜月先行安排呢?”   “蒋先生,请问婚后考虑生几个孩子呢?”   “蒋先生……”   “蒋先生……”   几十款戒指……巴塞罗那……蜜月……   他说他爱她,原来就是如此而已。   那她算不算是一个活脱脱的笑话呢?   许连臻后退了数步,唯一的感觉是眩晕麻木。   前头的人潮依旧拥挤,闪光不断。   有人来到她面前:“许小姐,我们是贺先生派来的,请跟我上车。”许连臻缓缓地抬头看了前头的人潮中心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终于了解何为天堂地狱一瞬间。   一连两天,许连臻就待在公寓房间,醒着发呆,饿了就吃东西,更多的时候是在半梦半醒间。   蒋正楠一直没有过来,也没有任何电话。   她把两人之间的情况想了很多遍,来来回回地想。从在服装店里第一次相遇到她离开,到再次相见,到璇璇自杀,到这一次的机场……她不是个傻子,在机场的时候就开始明白过来,巴塞罗那的那几天,是他故意的。他可以营造各种甜蜜,只有为了她高高捧起,然后重重摔下。   他也确实做到了!   深夜时分,许连臻因为房间里的异样从浅浅的睡眠中醒过来。房内漆黑不见五指,可是她知道他在,就如同蒋正楠知道她清醒着一样。   两人沉默许久,房间里头万籁俱寂,仿佛失聪。   很久很久之后,蒋正楠的声音终于慢悠悠地响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电脑我给你带过来了,里头的东西随你处置。还有这房子,也随你处置。”   眼睛适应了光线,许连臻眼睁睁地瞧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与记忆里的重叠在了一起。那年,在聂重之的别墅,她看到的也是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许连臻:“不,蒋先生,我不要你的房子,我—”   蒋正楠的脚步一顿,只是他没有回头。   许连臻闭上眼,道:“我要钱。”   蒋正楠握紧的手霎时颓然地松了下来。他每一个试探,最后得到的都是一个结果。他讥讽万分地笑了出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冷笑着响起:“说吧,要多少?”   许连臻咬着唇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就算在黑暗中,许连臻也能感觉到蒋正楠零度以下的冰冻视线。   片刻之后,蒋正楠离开,然后又回来。他手一扬,有东西轻缓地飘落在了地上:“看看够不够?不过,你也就值这个价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嘴角的轻鄙弧度。淡淡的血腥味在苦涩无比的口腔重重蔓延开来,她弯腰捡起了支票,把玩似的夹在手指间,听见自己的声音幽幽地响起:“蒋先生,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件事情?”   蒋正楠停住了脚步,声音终于从那头传来:“说吧。”   许连臻咬着唇默然片刻,把自己的声音控制在平常语调:“蒋先生,在巴塞罗那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爱我呢?”   蒋正楠大约没料到她会开口问这个,顿了顿,笑了出来:“看来你经历的男人太少。就当我教你一课,男人逢场作戏的时候,什么话都会说出口的。记得以后不要随便当真!”   可是他爱她,却是真的。他是那样地爱她,她永远不会知道。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他决定带她去巴塞罗那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试探,可是他从来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所以现在,他想要她狠狠地受伤。就像她让他受伤一样。他痛过的,他也要让她一样地痛。可惜,看来他还是要失望了。她从来没有心,又怎么可能受伤呢?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   很多年后,许连臻一直记得蒋正楠的这句话。   她也记得她当时对他说的:“蒋先生,谢谢你的支票。祝你跟钱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蒋正楠的脸隐在浓浓的暗处,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然后她有含笑地说了一句:“蒋先生,其实你的演技很好。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的也不赖呢?或者说,我们彼此都把巴塞罗那的那场戏演的很不错。”   蒋正楠倏地转身:“你说什么?”她真的在演戏!   许连臻在黑暗中望着他微笑:“蒋先生,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不过,我的裸照和视频都在你手里,我怎么敢不配合你呢?”她挥了挥手手里的纸张:“谢谢你的支票,蒋先生,再见。”   他的眼在黑暗里灼灼发亮,一动不动地盯了她半天,有那么一瞬间,许连臻觉得他会扑过来掐死她。可是,最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连臻听到他离去的关门声。然后,她蹲了下来,眼角有大颗大颗的泪,掉落下来。   两年三个月后。   耳边有温软的呼吸,蒋正楠醒来的时候,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有一个名字似从那一片混沌中要冲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钱会诗美丽的容颜。   他从来不否认钱会诗的美,她的五官无处不精致,可是组合在一起竟然比不过……蒋正楠,猛地掀开被子起身洗澡。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时隔两年多后突然想起她。因为那个电影海报。他与她在巴塞罗那看过的那部电影海报。某天他经过的时候在不经意间看到。他让司机停车,步行往回走了两个路口,进了影院去重看了那部电影。   然后就如同被植入了病毒一样,不断不断地忆起她。   于是,这天在某个熟悉路口时,他对贺君说:“去一趟华盛世纪。”贺君也不多话,打了转向灯,驶转入了右转车道。   两年后再进那套公寓,满室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如同踩在旧旧的枯叶上,沙沙作响。   屋内的一切都蒙了尘,却依旧保持着原本一切,而她竟然未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她所有的物品包括用过的碗碟都不在。他一处一处确认,客厅、餐厅、她的卧室、卫生间……都没有,居然真的一点也没有。   他从没有吩咐过贺君处理过,那么,想来是她走之前亲自处理掉的。   他与她之间,甚至连一张合照也没有。   一切都那么了无痕迹,她就像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蒋正楠的视线最后在浴缸里停顿了下来,厚厚的灰尘里有两根头发。   乌黑的长发。是她的,他身边有过的女子,就她一直保留着原本的发色。又长又顺的头发披散下来,像是江南最华美的丝缎。   蒋正楠弯下腰,缓缓捡了起来。指尖沾染了脏脏的灰,他素来洁净,此时却根本视而不见。他定定地瞧这两根长长的发丝。   这是她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他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搁进了西装的上口袋,那是最贴近他心脏的位置。   他笑了笑,那般喜悦,像是把她永远揽在了自己胸前,此生再不分离:“连臻……我爱你!”   =====================正文完===================   番外   番外一 似是故人来   五年后,明媚夏天。   贺君手拎着打包好的咖啡和蓝莓芝士蛋糕,拉开了时光咖啡的玻璃门。   迎面是牵手而来的母子三人,母亲不知道低头在对儿子们说什么,剪了西瓜太郎头的两个双胞胎孩子则笑的眉眼弯弯。类似的幸福场景在洛海处处可见,稀松平常。但因那母子三人穿了一套绿色T恤加牛仔短裤的母子装,十分活泼养眼,所以贺君不免多停留了两眼。   贺君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朝路边的车子走去。可擦身而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瞄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贺君骇然地猛转过头。   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贺君倒抽了一口气。   真的是她。那个母亲,竟然是许连臻。   几年不见,许连臻几乎没什么变化,容貌依旧清丽可人,身材也如以往般纤柔小巧,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扎了个球球顶在头上。若不是手上牵着身穿母子装的男童,估计很多人会错认为她刚从学校毕业。   已交错而过的身影似一察觉到了异样,缓缓地转头了。贺君僵硬了数秒,才有了开口的能力:“许小姐。”   许连臻眼里满满的都是惊讶之色:“贺先生……”   数年不见,贺君想不到许连臻反倒比他更落落大方。许连臻含笑着道:“贺先生,好久不见了。你一切还好吗?”   她的嘴角上扬,眼睛还是弯弯的,这样的笑容是出自真心的。贺君见惯了世面,自然第一时间分辨了出来,微笑颌首:“一切顺利,许小姐你呢?”   贺君暗暗地收回了许连臻无什么改变的看法。许连臻的眉角眼梢都带来幸福,笑的时候,眼睛灿烂如钻,闪着动人的笑意。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不错。从前,贺君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开心晶莹的笑容。   贺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扫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车子。   许连臻低头朝孩子道:“俊佑,俊文,这是妈妈的朋友,叫贺叔叔。”那声音低柔得不可思议。   那两个小孩极听话,弯着眼抬头,清脆地齐声叫了一声:“贺叔叔。”贺君含笑着应了声,道:“许小姐,你一直在洛海吗?”   许连臻微微一笑,摇头:“没有。我这次回来时专程带孩子们来拜祭我爸的。”许连臻见贺君手上的物品,笑了笑道,“贺先生,不打扰你了。下次再见。”   彼此都知道这样子偶遇的机会极低。   贺君点了地头:“再见。”那对孩子极有礼貌地与他挥手道别:“贺叔叔再见。”   贺君看着许连臻母子三人进入了店里,玻璃门缓缓地在他面前关上。有服务生领着他们在临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落地玻璃干净清透,一眼望见母亲欢快地揉着孩子们的头发,笑容粲然。   贺君上了车,转头对后座的人道:“蒋先生,你要的咖啡和蛋糕。”   后座的人沉默不语。   时光咖啡店里,俊佑软嫩的声音:“妈妈,我要吃你一直说的蓝莓芝士蛋糕。”俊文也点着头:“我也要。”   许连臻微微一笑:“好的。”转头叫来服务生:“劳驾,三份蓝莓芝士、一杯摩卡和两杯奶茶。谢谢。”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蒋正楠缓了缓呼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落在脚边的小白身上,探手揉了揉它松软的发毛,怔了很久:“跟着他们。”   母子三人在咖啡店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便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贺君跟着那辆车子,穿梭出了城市,来到晖山。母子三人在墓前站了许久,许连臻这才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来到门口的墓园管理处。   母子三人进去后不久,贺君便接到了管理处吴主任的电话:“贺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十八号墓的那位许小姐,刚来过了。说想再续租五年,还问了我们租金。不知道贺先生方面是什么意思?是继续租呢还是……”   贺君道:“吴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等下回你电话。”贺君挂了电话,将方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禀报了蒋正楠。   蒋正楠的手缓缓地滑过小白松软的发毛,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说,那两个孩子多大岁数?”这样的答非所问倒是让贺君怔了一怔:“蒋先生的意思是?”   蒋正楠没有再说话,弯身把小白抱到了自己膝上,轻轻地道:“许小白,你主人回来了。可惜……她已经不要你了。你这个没人要的东西……”就和他一样,她不要他。他其实还不如这条狗呢,从头到尾,她都不要他!   隔了半天才道:“她要怎样便怎样。”贺君得了指示,便回了吴主任。   可蒋正楠关于孩子的问话一直不断地在贺君脑中穿来引去。蒋先生是在怀疑那两个孩子是他的骨肉吗?   可是贺君虽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才,但对于没有孩子的他来说,怎么能够看得出孩子的年纪呢。贺君沉吟了许久,道:“蒋先生,需要我去查查吗?”   其实平日里的话,贺君根本不用多此一举。但他跟在蒋正楠身边久了,知道得也多,这个徐小姐吧,大约就是Boss这辈子的克星,逃也逃不过,躲也躲不开。自己这个Boss吧,只是一遇到有关许小姐的事情,智商就直线下降。   蒋正楠许久才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去找她吗?”这个问题贺君无法回答,也不好回答。还在蒋正楠也不需要他回答,顿了片刻,他便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下去:“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很容易,只要一通电话而已……可是,我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你不知道吧,我也会有怕的时候……”   他也会怕。怕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怕她离开他,轻易得到了幸福,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刚分开的那段时间,愤怒超过了一切。再加上与钱会诗的婚礼、蜜月,各种繁忙的工作,刻意地遗忘……一切的一切让他麻痹。   那两年,他真的没有想起过她。就像她从未在他的世界出现过一样。   他每天重复着几乎同样的节奏,跟普通人一样,家里到公司,公司到家里,应酬,出差,每年固定几次的度假……日子一天又一天,平平淡淡,安静得连波澜都没有。   可是,两年后的某天,他在车子里,路过某个大型影院门口的时候,却被那张紧紧拥抱的海报吸引住了目光。一种痛如同闪电,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让司机停车,一个人进了影院,买了一张票。那是个星期一的上午,偌大的售票台前就两个人,见他来买票,其中一个颇为惊讶地起身:“先生,你一个人吗?”   蒋正楠点了点头。工作人员道:“您好,先生。上午场半价优惠,35元。”   就这样他拿着票,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放映厅。他环顾四周,心想这应该是他蒋正楠此生最便宜的包场吧。他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   他就一个人,在放映厅内,看着影片一幕一幕地从眼前闪过。最后男女主角分开,各自怅然向前走,然后,再度飞奔回来拥抱。   蒋正楠忆起当年在巴塞罗那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他和她十指紧扣的那一瞬间,他一度以为拥有了全世界。可是,他缓缓地摊开自己的掌心……放映厅内灯光大亮,原来是电影结束了。   他瞧见自己的掌心除了深浅不一的纹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从影院出来,上了车,就吩咐司机开车去海边别墅。小白在那里,他一直把它养在那里。她后来一直不知道。   他把小白带回来自己身边。   可是他却不敢请侦探社去查。怕看到她对另外的男子露出幸福的笑容,怕她跟另外的男子一起幸福生活。怕侦探社查到她已经结婚,甚至生子。怕知道她早已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而那幸福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是啊,没有人会知道,他蒋正楠也会怕的。   番外二 岁月尘埃   许连臻一直记得她是在蒋正璇跳海那天发现自己异样的。   也就是他对她说出“滚”的那一天。   她一个人抱膝呆坐在窗帘后面,后来察觉到饿意,就去储物柜找吃的。   锅里的水“扑腾扑腾”地开始冒泡,她泡面放入。可当泡面那熟悉的味道散发出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胃酸上涌,想吐。她抚着胸口,试图平复那股往上冲的胃液,可是没有用。她只好快步冲到了厨房的水池前,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不停地干呕。   看来是一天没有吃东西,胃难受了。许连臻等那股奇怪的反酸感觉过去后,到了一杯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心想着喝热牛奶暖暖胃,应该就好了。   可是非常奇怪,当她捧着热牛奶的时候,鼻子居然灵敏地问到了牛奶中浓重的腥味。不可能啊,牛奶怎么会有腥味呢?许连臻把被子凑近鼻尖想仔细再闻一下。可是下一秒,那腥味一冲进鼻子,胃液就瞬间翻涌上来了。   她忽然记起某事,呆立在了原地。   后来,她去探望蒋正璇,跟蒋母陆歌卿说话的同一天,她去了同个医院的妇科。妇科医生详细问了有关经期、反胃等几个问题,便给她开了一个化验单子和一个B超单子:“你说的几个情况都是怀孕的症状,但具体要检查一下,因为还存在假孕、宫外孕等情况。等尿检和B超出来就知道了,你先去做检查,等下拿了报告再过来。”   尿检化验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当许连臻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有千斤重。   是真的。   其实从呕吐开始,许连臻就有种强烈的感觉,肚子里有小生命在陪伴她。   可是真的证实了,她反而迷惘了起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和蒋正楠从来就不是什么情侣,根本没有任何未来。   就算是蒋母没说那番话,许连臻也早想好了,她与蒋正楠的协议一到,她便会离开。离开洛海去哪里呢?她想过,可以去大雁,甚至任何一个地方。她一个人,无论去哪里,找一份糊口的工作总不成问题。然后,随遇而安。或许缘分到了,可以完成对父亲的承诺。   如今,孩子的存在,让这一切开始变得复杂了。   那个时候是下午接近下班的终点,B超室的排队情况不算很严重,才在长椅上坐了片刻,广播里便报到了她的名字“许连臻,请到三号彩超室”。   医生让她躺了下来,在她光裸的肚子上涂抹了冰冰凉凉的液体。许连臻静静地躺着,感觉有硬硬的物体在腹部来回移动。   那是个年轻的女医生,黑色的短头发,笑的时候有颗可爱的小虎牙,说话细声细气的。可是当那医生一看仪器显示图的时候,却有些惊讶地开口:“哎呀,恭喜我们漂亮的准妈妈,你怀的是双胞胎呢!你看……”   许连臻错愣惊讶,抬起身看着显示屏。   “有两个心跳。这里有两个动来动去的点,看到没有?”   许连臻傻愣愣地随着医生的指点,真的在屏幕上看到了两个在微微跳动的小点点。许连臻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至少她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似悲似喜似酸似涩,无数种感觉纠缠在一起,齐齐地冲击着她,让她有哭的感觉。   那女医生大约也见惯了,笑道:“很惊喜,是不是?”   许连臻微微一笑,身体一点点往后仰,最后头落在医榻上。   那女医生含笑道:“现在的小夫妻啊,都想怀双胞胎呢。在我这里检查的,第一次的时候,十个里头十个会问我是不是双胞胎。真是要恭喜你,每个孩子都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天使,你是个幸运的妈妈,因为上天一下子赐给你两个小天使。”   医生叮嘱她,说怀孕初期,不能太过劳累,而她的情况更加特殊,所以建议她休息一段时间。   她想了许久,想了许多,想了那么多,反反复复,有一件事情却异常清晰。在与蒋夫人的这次谈话之前,她和他就不可能有任何以后。现在是更加不可能了。所以无论有没有孩子,都是她许连臻一个人的事情。   就算有了孩子又会有什么改变呢?他们这样子的家庭处理她这样的女人,不外乎有三种方式,一是让她打掉孩子,用一笔钱打发她离开;二是让她生下来,还是用一笔钱让她离开;三是生下孩子,或许孩子可以冠蒋姓,但一辈子都是私生子的名义,与她一辈子无名无分的生活下去。   所有的结果都大同小异。   于是,许连臻每天窝在屋子里,困了睡,醒了吃。怀孕的反胃症状非常明显,她每天呕吐不止。可是精力倒还是可以的,宣晓意特地过来看了她两趟,许连臻只说自己有点肠胃炎,趁机请假偷懒而已。   记得宣晓意第一次来的时候,一踏进客厅,就吃惊地道:“连臻,你家里怎么这么大这么漂亮?”许连臻只好说这是蒋正璇租借给她的。宣晓意这才连连道:“难怪了,这本身就是公司旗下的楼盘。”   宣晓意第二次过来的时候,还大包小包地带了一大堆吃的。   两人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也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蒋正璇。宣晓意吃着薯片,八卦道:“对了,听说蒋小姐的婚事取消了,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许连臻怔了怔,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宣晓意吃着薯片,好不惬意。听了她的话,狐疑地道:“你不是蒋小姐的好友吗?多少总归知道一点吧?”   许连臻问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的?”宣晓意抓了抓头发,又吃了一片薯片:“办公室里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可怎么传出来的我不知道。会不会消息是假的啊?”顿了顿,又觉得不对劲,“可是吧,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她又啃了一块薯片,乐呵呵道:“哈哈,也不一定啦。像你跟我头头,就是假的啦。”   当初宣晓意等人一直以为许连臻跟贺君有问题,后来宣晓意跟许连臻熟悉了,某天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便直截了当地问了许连臻:“你有没有跟我头头在谈恋爱啊?”   许连臻那时候正在喝水,当场被惊得吞到了气管里头,一阵狂咳。于是,只好解释:“不是,真不是。是因为……是因为我跟蒋小姐关系比较好,所以贺先生平时比较照顾我。”   事实上,蒋正璇自从在蒋正楠办公室遇到她后,确实不时地上来看她,基本每次都直接进她办公室,然后再去蒋正楠那里。大家都看在眼里,都知道她跟蒋小姐关系好。   宣晓意心满意足地吃光一包薯片,转了话题,有八卦到了蒋正楠:“对了,最近这阵子好久没见钱小姐到Boss的办公室了。”   选连臻正在拆一包话梅,一打开,甘草的味道便冲入了鼻尖。许连臻第一时间生出了反应,忙趿着拖鞋冲进了客厅的卫生间。   宣晓意听到她在里头呕吐的声音,在外敲门道:“连臻,你没事吧?”   许连臻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面色苍白地朝宣晓意笑了笑:“没事,没事。肠胃炎就是这样子的……估计中午吃得不够清淡。”   宣晓意瞧着她的脸色,有些担心:“那你再去复查一下吧。好像还是很严重。”   许连臻轻抿嘴唇:“嗯,不要紧。医生说再吃几天药就没事了。”   宣晓意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你的肠胃炎得快点好,朱敏过几天要结婚了,我们到时候去大吃一顿。”   后来,在去朱敏的婚礼的路上,她忐忑不安,因为怕遇见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怕自己会告诉他孩子的事。最后,她确实在走廊遇到了他,可是,他把她当旁人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贺君转告许连臻后,她也一直不明白蒋正楠为什么要她一起去巴塞罗那出差。可至少,至少这几天,肚子里的孩子可以看到他。大约这是孩子们唯一可以与他相处的时光吧。想到此,许连臻便再也不愿去多想了。   在飞机遇到强大气流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如果飞机失事的话,她连孩子们的面都不会见到。   请假在家的这一段时间,她一直犹豫不决。这两个已经在腹中存在的孩子,她到底要拿他们怎么办?她甚至残忍地想过,为什么是两个孩子、两条生命?如果只有一个孩子的话,或许她早已经决定了。可是在哪颠簸时刻,许连臻的第一反应就是搂着自己的腹部,如同搂着宝宝一样,想让他们知道有她在,她会永远保护他们,让他们不要害怕。   许连臻在那个时候忽然怔了起来……永远……   是的,她会永远保护他们的,无论贫穷还是疾病,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会好好保护他们的,直到她生命终止。   就在那几万英尺的高空,就在那飞机颠簸抖动最激烈的时刻,许连臻作了这个决定。   孩子们也非常争气,她和他在巴塞罗那的时候,就下飞机那天吐过一次。   记得他曾替她抚着后背顺气:“怎么了?肠胃炎还没好吗?”他居然知道她编的肠胃炎的事情。许连臻心头泛起酸楚的甜度,连反胃恶心的感觉都似乎一下子觉得好了许多。   许连臻接过蒋正楠倒的温水,只说:“去复查的时候,医生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能是刚刚飞机颠簸得太厉害了,胃难受了,所以……”   由于刚刚飞机确实颠簸得很,所以蒋正楠对此倒无半点怀疑。   许连臻怀孕后不能喝牛奶,常常闻到味道就想吐。可是这次不知道是蒋正楠亲手喂她的缘故还是其他,她居然反常地没有反胃,一口一口将杯子中温度正好的牛奶喝了个精光。   他告诉她,他爱她。那几天,每天清晨醒来,阳光透过窗帘一点点照射进来,他在她身边,孩子们在她身体里。她因为幸福而发疼,以为看见了天堂的模样。   在很多个瞬间,她都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孩子们的事情。可也只是一瞬间,等她平复下来,她就犹豫了。万一他不要孩子呢?万一他母亲不要孩子们呢?那几晚的深夜,她总是凝望着入睡后的他,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巴塞罗那如果曾有过幸福的话,那些幸福也只是瞬间的片段。   可是,才短短的几天,这个幸福的水晶球就坠在了地上,碎成了片片。   离开洛海前一天,她最后一次去了产检,医生给她一张B超单子。单子上有两个比豆芽还小的点,医生说那就是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们。   许连臻拿着单子,发怔地坐在椅子上。因为是下午下班时分,整个产科空荡荡的。抬头时看到医院墙上贴着的可爱婴儿图片。   她拿出了手机,拨出了电话。   耳边传来的尽是单调而又规律的嘟嘟声,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最后的一声“嘟”声戛然而止。   许连臻怔了半响,又滑开手机,再一次重播。但那一头还是无人接听,一成不变的嘟嘟声,到最后坠入一片沉寂。   许连臻呆呆地坐着,怔怔地凝望着手里白色手机。她就算再傻也明白蒋正楠不肯接她的电话。   许连臻摸着自己的腹部,鼓起了勇气,再一次重复那个电话。她明白这一次还是没人接听。而她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绝望而已。绝望地转身,绝望地离去。   可就在她以为“嘟”声要结束的时候,有人“喂”的一声传来。许连臻反应过来,不是他,不是蒋正楠。   那人在电话那头道:“时许小姐吗?”许连臻从一团迷雾里回神,她听出是贺君。许连臻轻轻抿了抿嘴,低声道:“我想找蒋先生。”   贺君的声音顿了顿,大约在等候指示,片刻方道:“徐小姐,蒋先生说不想接听你的电话。”   许连臻怔了怔,若是从前,她绝对会将电话直接挂掉。她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片刻之后,她的声音慢慢软了下去:“贺先生,请你……请你再帮我问一次好吗?”许连臻一手紧握着电话,一手抚摸着腹部,强逼着自己在努力一次。就算结果还是如此,那么她以后至少会对孩子们说,宝贝,妈妈曾经努力过了。   贺君隔着电话隐约察觉到许连臻的异样,他用手捂住了手机,抬头朝蒋正楠道:“蒋先生,许小姐……”   蒋正楠转过头,从贺君的角度可以看到蒋正楠的眼睛微眯,眸色黑得没有边际。蒋正楠怔了怔,眼神渐渐透了冷,一字一字地道:“你问她,是嫌钱少还是想参加我的婚礼?你告诉她,从今往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既然决定了的事,他蒋正楠便再不会回头了。   贺君垂下了眼,松开捂着手机的手:“许小姐,不好意思,蒋先生正在忙,实在不方便接电话……”贺君尽可能地委婉,“要不等蒋先生空了,请他给你回电。”   蒋正楠冷喝着打断了他的话:“你何必这么多废话,直接告诉她,拿了钱走人。”   他的声音隐约,但是不知道为何,传到许连臻的耳中,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许连臻直直地盯着地板,缓缓道:“谢谢你,贺先生。谢谢。”   她扶着墙壁站起了身,抬头便可瞧见白墙上挂着的可爱婴儿图片。她慢慢地走了过去,指尖一点一点抚过图片上婴儿的眉眼……一低首,两滴泪从眼中涌了出来,滑过脸颊,无声的坠到地上。   他要跟钱小姐结婚了。   他永远都不会给她回电了。   半响后,只见医院空荡荡的长廊,一排空落落的长椅上遗留着一部白色手机。   番外三 彼岸之花   钱会诗进了屋,桂姐忙上前:“少奶奶,你不是下个星期回来吗?”钱会诗拿下墨镜:“先生呢?”桂姐道:“在花园给小白洗澡呢。”   从钱会诗二楼的房间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午后花园的情况。蒋正楠正给小狗搓泡泡,偏生这只小狗还知道什么恃宠而骄,不时舒服地甩着身上的泡泡。蒋正楠身上的衣服都是高级定制的,身上这件短袖衬衫自然也是,被小狗甩了许多泡沫在上面。蒋正楠也不恼,蹲在草坪上,耐心十足地又给小狗抓了几遍痒痒。   钱会诗只听“咔嚓”一声,手上那副最新款的墨镜脚架竟被她生生折断。她盯着手上的墨镜半响,将其扔在了地板上,依旧不解气,又狠狠地踩上几脚。震荡她是傻子啊,哪个男的会养这么一只泰迪犬做宠物啊。   犹记初次见他抱了小白过来。她还以为是送她的,开心的一把抱了过来:“太可爱了!”   小狗可能怕生,所以挣扎着要从她怀里下来。结果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小白可能不习惯你身上的香味,还是我来养一段时间。等它习惯了再说。”   那个时候,他们才结婚一年零十个月。   她后来问他:“为什么取小白这样俗的名字啊?一听就知道是条狗。”蒋正楠怔了怔,好一会儿才道:“小白这名字不错啊,顺口,都叫习惯了。”她揉着小白顺滑的发毛:“小白,小白……顺口到是挺顺口的。”   后来某天,蒋母带了表姨梁夫人过来喝茶,也正好聊聊彼此基金会的合作。聊到兴头上的时候,小白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   梁夫人一看到小白,眼睛顿时一亮,打量了一下她,对着蒋母陆歌卿道:“你啊,好福气,儿子媳妇这么恩爱。”蒋母笑笑,没有搭话。   梁夫人见她懵懂不解的神色,还给她解释说:“会诗你不知道吧,正楠啊,从小就对发毛之类的东西有轻微的过敏症。以前啊,他家里可从来不养什么猫阿狗啊的宠物的。你看他宠你吧……”梁夫人弯腰抱起了脚边的小狗:“哎呀,你这狗可真漂亮,叫什么来着?”   她出神了数秒,才意识到梁姨在问她小狗的名字:“小白,叫小白。”   原来他有过敏症。可他这样还买小白送她。   那个时候钱会诗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可是某天,她带小白出去逛街,小白回来就开始拉肚子。她也没特别在意。也不知道蒋正楠是怎么知道小白生病的,急急从办公室赶了回来。一进门,抱起小白就往外走,她脚步匆匆地跟了上去。他的神色极不佳,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阴霾的脸色,厉声问她:“你到底带它出去吃了什么?”   她也觉得委屈,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真没吃什么,大概是它舔了几口冰激凌……”他坐进车里,然后吩咐司机开车。她站在草坪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子绝尘而去。   她不懂,不过时至小狗而已,更何况她也不是故意的。   他们才结婚两年零两个月。也是这样一个夏天的傍晚,她一个人站在一片紫红的夕阳里,一整暖风过来,她竟然觉察到了寒意。   她嫁给他之前一直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大哥大姐也宠得很,从来也没有人给过她气受。与他一起后,她收敛了自己所有的脾气,学着大姐得体仪容,大方处世,学习着与他家人相处,怎么讨他妹子喜欢,为的就是让他觉得她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不过是仗着自己爱他罢了!   是啊,他是不知道的。很早的时候,她与他就有过初见。是在大哥的婚礼上,那个时候,他出入商场,进入他母亲的家族生意,而她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他是那日到场的一个宾客,而她是新娘身后的伴娘之一。   那天,他白衬衫、白裤子,外面套了件宝蓝的西装,清俊逼人,踏着阳光而来,含着笑与大哥说了一句“钱先生,恭喜恭喜”。她似被他带来的光线惊了一下,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那一道迎面而来的白光,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她记得那样牢。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印象。那日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的贵宾室,她与大姐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翻看杂志,他与助理两人进来。大街的视线一顿,侧首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人就是盛世的老板,年轻有为吧……他原来的长相,在洛海我们那一圈子里,也是出名的。不过后来出了车祸,所以现在的脸上有条疤……现在的整容技术这么发达,去条疤还不容易?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大姐顿了顿,水一般的眸光在她身上打转,笑容婉转:“他还没有老婆,据说连固定女友也没有。”   大姐说完后,便落落大方地起身,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发出惊讶之声:“呀,这不是姜先生吗?”她边看见他起身,朝大姐欠了欠身:“钱小姐,你好。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巧。”   大姐笑吟吟的道:“是啊,今天真是有缘。我呢,这趟是因为我小妹毕业,所以来观礼。”边说边朝她招手,然后给他介绍:“这是我小妹,会诗,刚硕士毕业,修的是欧洲艺术。”   他朝她微笑颔首:“钱小姐,你好。恭喜你毕业。”那笑容虽然淡淡矜持,脸上亦有疤痕,却似有股魔力般让人移不开眼。   他是那么绅士的一个人,上飞机的时候,她和大姐各有一个小提箱,他便主动帮忙。他与助理一人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他随手提的那个便是她的。   回到洛海后,她便开始在家族的基金会工作。一个月后,居然在某个慈善宴会上,再一次遇见了他。他这次倒是记得她,朝她微微笑了笑:“钱小姐,你好。”她也朝他灿灿一笑。两人聊了几句,转身却见自己母亲与他母亲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再后来,他就往她办公室送来了大捧的红玫瑰,主动约她吃饭。送她到家的时候,他望着她,轻轻地问她:“你喜不喜欢我送的花?”她点了点头。心里却甜蜜地嗔啧道:“傻子,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每日大捧的红玫瑰,每星期不定时的约会。开始约会后不久,他便带她上了他的办公室。一次一次,去得久了,办公室里的人便把她当女主人一般对待,热络客气。   再后来,他说他工作忙,联络淡了些。她也不介意,毕竟男人嘛,总是要以事业为重的。   可是,她没想到他这么快会求婚,更没有想到都还没有正式求婚,各大媒体确保到说他一想她求婚成功,说什么包下总统套房给她惊喜求婚。还说几十个工作人员各捧了一枚戒指,鱼贯入内,就为了她那温柔低头的一顾。   结果隔了数天,他真这样做了。那样的场面,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呢?就是对媒体一百一万个讨厌,讨厌他们提前将一切曝了光,否则她估计会感动到泪流不止。包括之后的婚礼,他给了她所有女人梦想的一切。以至于到现在,论坛上还有无数额女子对她羡慕嫉妒恨着。   小白从兽医那里回来后,他再不让她多接触了。   她觉得不解之极,一次在大姐面前说漏了嘴。大姐眉头微蹙,把手里的骨瓷杯放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含笑道:“不过是只狗而已,瞧你紧张的。”   过了些日子,大姐偷偷地告诉她:“我找人跟了你老公两个月……”她是知道他性子的,有些紧张:“大姐,……万一他知道了,弄巧成拙就麻烦了。”   大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什么都没有。”又说,“大姐不是担心你嘛!我救你一个妹妹,这不是怕你吃亏。”   又说起了孩子的话题:“不是大姐不提醒你,妹夫岁数也不小了。你婆婆他们都等着抱孙子呢。你可千万别学那些不好的,说什么过几年再生。你们都结婚两年多了,也是时候生了。”   她虽然没脸红,可也没好意思跟大姐说他经常出差,两人在那方面并不频繁,最近更是少之又少。偶尔两个人子一起,他都做足避孕措施。看来,她是时候跟他谈谈了。   后来,她是找他谈了。他一声不吭地听完她所有的话,可是表情却淡淡的,只说:“孩子太吵太烦了,过几年再说。万一爸妈问起来,就把我说的告诉他们,说是我不想要,把责任都推给我。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儿子。”   他这样子地体贴她,她心底暖暖的。都说生孩子破坏身材,她望着镜子里匀称的身材,也下不了决心。   可是谁曾想到,又过了半年,他居然要求分房睡。他那样客气,说什么自己工作忙,有时候时差颠倒,太影响她的睡眠质量。他心意已决,只是通知她,而不是跟她商量。   谁家夫妻会分房睡啊,就算自家哥哥在外面有不少女人,可是回到家,还是跟嫂嫂同床同房的。她实在忍无可忍:“你是怎么了?你想怎么样?”   可是她无论怎么跟他发火,所有力气却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毫无回应。他那么客气,好像两个人只是租房子同居,而不是什么夫妻。   再看草坪的时候,蒋正楠已经拿着水管在给小狗冲泡泡了。   想起自己最近从欧洲扫货回来的那十几款性感睡衣。钱会诗捡起了地板上碎裂的墨镜,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匆匆洗了个澡,换了件豹纹深V的紧身裙,又在手腕、耳后点了点香水,这才下楼。果然在餐厅看到了蒋正楠,正抱着小白,抬头见了她,也不诧异,淡淡道:“回来了。”   不咸不淡地,就算打招呼了。钱会诗妩媚地撩了撩卷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逗小白:“来,到我这里来。”   小狗本是耷拉的眼皮,因她揉着它的发毛,所以抬了抬眼皮,然后再度眯了眼。   蒋正楠倒也不多话,把小白递给了她。可她才伸出手,小白便来了精神,甩了甩发毛,冲她“汪汪汪”地叫。蒋正楠见状,把收缩了回去:“算了,让他们上菜吧。”他的手在小白的颈间轻轻摸了摸,小白便止住了叫声。   这条狗,对它客气它还真当福气了。钱会诗转眼想起大姐说的:“不过是条狗,你计较什么劲,至于嘛!别让他觉得你心眼小到连条狗都容不下。”于是盈盈一笑:“吃饭吧。”   一时间,厨房的人上来,轻手轻脚地摆筷子、碟子,菜一个一个上来。   大热天的,厨房上了一个热辣油腻的香辣虾。显然是蒋正楠专门吩咐做的,他向来喜欢吃虾。钱会诗夹了几只香辣虾,剥好了夹给他。蒋正楠略有怔忡,片刻才说了一句谢谢。   钱会诗朝他笑笑:“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谢的。”将正楠又怔了怔,没有说话。   深夜时分,钱会诗泡了澡,把自己全身涂得香香的,换上了黑色性感的蕾丝睡衣,又在外面穿了件真丝睡袍。   推开蒋正楠的房间,卧室里没有人,浴室里到有声响,看来他在洗澡。钱会诗把从自己房间带过来的各种蜡烛摆在床头柜、沙发几、吧台等各个地方,然后又一一点燃。各种色彩的烛光盈满了房间,光影浮动中带来各式芳香。   钱会诗脱下来外套,露出了里头布料极少的睡衣。她轻轻地钻进了被子,姿势撩人地侧卧在床,等待蒋正楠出来。   被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地缠绕了上来,皮肤粗糙。钱会诗一惊,忙撩开被子……她发出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尖叫声,然后便晕了过去。   有人拍着她的脸,钱会诗茫然抬眼,半响才意识到面前是蒋正楠。她忆起了昏厥前最后见到的画面,是被子里有条黄色蟒蛇。   钱会诗一把搂住了蒋正楠的脖子,瑟瑟地钻进他的怀里:“楠,有蛇……被子里有蛇……”   蒋正楠温柔地拍了拍她:“别怕,是我新养的宠物。”钱会诗全身汗毛都倒了起来:“你养的?”   蒋正楠道:“不要怕,不过是条黄金蟒而已,它又不会吃了你……来,我握着你的手,带你去摸摸……”钱会诗手脚都在发软,听了他的话,只差在再次尖叫,拼命摇头:“不,不,我最怕蛇了……楠,你把它扔了吧,快把它扔了。”   蒋正楠道:“好。既然你不喜欢,我过几天找个地方养它。”   那天晚上,她逃命般地逃出了他房间。可谁能想到,蒋正楠说找个地方养那条蟒蛇,却连带他自己也跟着搬了出去。   大姐又找人帮她去查,只说在他住在自己的楼盘华盛世纪里,可是除了这个,其他方面不要说女的,连个影子也没有。   明明外人看来郎才女貌,多么合适的一对人。至今论坛上还有他们当年的婚礼照片,每每有什么豪门大婚、世界婚礼,都会有很多人站出来说他们才是最为登对的金童玉女、模范夫妻什么的。可是谁又会知道真实内幕呢?   大姐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和他都成年许久了。平淡是婚姻最大的杀手,大家都心里有数。   除非离婚,不然就是忍,还要高贵优雅大方地忍。再说了,蒋正楠又没别的女人。   可是一辈子这么长,她要忍到什么时候呢?她在蒋正楠眼里比小白还不如呢。   后来,他父亲出了事,坐到他父亲那个位子如果出事的话,就不是小事了。他们家观望了一段时间,终于大姐对她说:“小妹,你不想忍就不要忍了。”   她沉默许久:“大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家族的意思?”   大姐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你说呢?”   她已经是钱氏家族嫁出去的女儿了,可以有自己的意愿,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她对他说:“蒋正楠,我们离婚吧。”   她大姐以智慧与美貌并重闻名整个社交圈,她虽不如大姐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呢?这些年来,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   番外四 时光两端   蒋正楠的车子一到门口,华景集团的关经理便带了手下几个副经理迎了上去:“蒋总,您好。我们徐总在办公室等您呢。”   乘了专用电梯直抵徐凌铭的办公室,徐凌铭亲自出来迎接:“蒋,看来我面子不少啊。”蒋正楠微笑:“别的我不一定来,但兄弟大婚,我是一定要来祝贺的。”   两人是斯坦福的同窗好友,归国后都各自作出了菲成绩。早几年更是在大雁合作,推出了华景世纪的项目,第一期两人就赚得盆满钵满。如今,这个工程已经推到了第四期。   此番蒋正楠来大雁,主要是徐凌铭前些日子打了通电话给他:“蒋,我要结婚了,你怎么也得来喝我这杯喜酒吧。”   这是必须的。因父亲的事情,蒋正楠也看到了以往少见的人情冷暖,如今更是分外珍惜这些好友们,于是很早便安排好了行程过来。   徐凌铭泡了功夫茶,两人一边喝一边闲聊,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便过去了。徐凌铭的王秘书敲了门进来:“徐总,会议时间到了。”   徐凌铭拍了拍额头:“我倒把这茬给忘了。”转头对王秘书吩咐道,“你让关经理代我出席吧。”王秘书应了一声出去。   蒋正楠微笑:“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不用你招待,你有会议就去,跟我客气什么。”徐凌铭这才想起来某事:“那我真不跟你客气了,来,跟我一起去。这会议啊,就是关于第四期室内装潢招标的。只剩最后三家设计公司了,今天你就陪我一起挑一家出来。”   两人进去的时候,会议室里的人员已经到位了,灯光已经调了下来,看来要放幻灯片了。   关经理见两人,忙起身:“徐总,蒋总。”众人见状,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徐凌铭摆了摆手:“大家都坐吧。”又对关经理道,“今天就你负责主这个会,我跟蒋总在边上偷闲,人到齐没有,齐了就开始吧。”   关经理忙回道:“中华、锦绣的人都到齐了。东风的老板来了,可他们的设计师还没到,说是在赶过来的路上,不过东风因第二轮评比的分数最高,所以他们是这次最后一家解说的,时间倒是来得及……”   徐凌铭微有不悦,但听关经理如此说,只道:“那先开始吧。”   于是,锦绣的主设计师上台开始讲解,幻灯片也跟着同步播放:“在座的各位,大家好。我们锦绣的这次设计的主题是爱……”   锦绣珠设计师正侃侃而谈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进来:“各位,对不起,我迟到了。”   黑暗中只有幻灯片在闪烁,依稀看到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只是那女子的嗓音倒是清润,如淙淙流水,缓缓地漫过每个人的心头。   徐凌铭敏锐地察觉身边的蒋正楠似在一瞬间绷紧了身子。他与蒋正楠多少年朋友了,自然知道这个姿势所传达的意思是紧张。   堂堂蒋正楠居然也会紧张!   显然,蒋正楠认识这个女子。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凌一直注意到蒋正楠的不自然,特别是那位女子上台解说后,蒋的手几乎是掐着椅子把手的,简直跟那只把手有仇似的,恨不得把它给揪下来。   “在座的各位大家好,我们东风设计此次修改后的主题是女人。众所周知,任何一个女子在各自的家庭中都有非常重要的位置,比如年少时是女儿,婚后成为一个家庭的女主人,成为母亲,最后成为婆婆或者岳母……那么对于一个女子,她一辈子最想成为什么呢?”   一个女子,她一辈子最想成为什么呢?徐凌铭不得不承认她挑起了一个很好的话题,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自主地想到即将与他结婚的那个人儿,她一辈子想成为什么呢?   那女子略停顿后,自己缓声继续了下去:“我想无论一个女子到了什么年纪,是十八少女还是八十婆婆,无论一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是每天上市场买菜的普通人亦或是每日身光颈靓,各种名牌傍身的贵妇,她都会想成为被捧在手心里的宝!年少时希望是父母手心的明珠,结婚后依旧希望是老公手心里的宝,甚至自己年老了,孩子们都成家了,她都希望自己是孩子手心里的宝……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婆媳问题……当然这是题外话。”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底下众人则不约而同地发出会意的笑声。   “所以我们这次的主题是女人,把每个家庭每个不同年龄阶段的女子都当成公主,请大家先看看我们的设计图,主题风格简约典雅,但细节处……”   不一会儿,所有三家公司的解说结束,灯光大亮。   关经理道:“谢谢我们三位设计师的精彩解说。请大家稍等片刻,我们公司内部人员将有半个小时的闭门商讨。”   徐凌铭率先起身发:“蒋,请。”蒋正楠若有所思地站起来,可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女子身上。   徐凌铭注意到那解说的女子正在低头一边整理手上的资料,一边与身边的男子低声说话,大约在分析最后的结果。   后面的讨论徐凌铭不参加,只吩咐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告知他。便陪着蒋正楠乘了电梯回到办公室,重新又沏了一壶功夫茶,倒了一杯递给了蒋:“刚刚三个方案,你个人喜欢哪个?”蒋正楠怔了怔,方回道:“第三个。”   半晌后,关经理那边有了结果,打了内线过来:“徐总,我们刚刚经过了激烈讨论,最后第三个方案以最高票数通过。”   徐凌铭微微一笑:“你去宣布结果吧。”挂了电话,转头对蒋正楠道:“你料事如神,第三个方案通过。”   如果蒋正楠投票的话,他也会投那个女子的主题,远不说一个女子到底是不是想成为掌心里的宝,对于商家而言,这不过是个噱头而已。但如果就事论事,谈到购买决定权,现阶段任何一个普通家庭,其实买房子这样的事情,说穿了,80%以上都是老婆说了算。   五年多的时光将过往的一切磨砺成珠,现在想来粒粒圆润,只是从没想到,这五年多的时间,令她从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独立坚强的女人。   许连臻星期五上班的时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喜贴,微愣了之后,拿了起来,可一打开,讶异就更盛了,华景的老板徐凌铭结婚,怎么会把喜贴发到她这里呢?   门口传来了年东晟的声音:“我也有一张,是关经理亲自送来的,说昨天徐总在会议上听了你的解说之后,很是欣赏你,所以特地补发了请帖,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   许连臻并无想象中的受宠若惊,随后将请帖往桌上一扔:“星期六你知道我没空的。”年东晟赔笑道:“我知道,星期六是你和孩子们的亲子日,雷打不动。可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大雁的别家设计公司求都求不到,况且我们才接下这个工程,借此机会正好跟华景的上下人员打点好关系……”   许连臻挑了挑精致的眉毛:“要去你去,我只负责设计,不负责出台应酬。”   年东晟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我什么时候让你去应酬了,好歹你也是老板之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许连臻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年东晟自然知道她此动作就如同古代的“端茶送客”,但为了公司的长远利益,于是,年东晟做足了姿态:“连臻,你就可怜我可怜我,你看我容易嘛,一把年纪的,上有老,下有两小,我老婆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年东晟的模样,不禁让许连臻想起昨晚看的那部古装片,男配让人绑架时就是如此跟山寨王说的:“大王,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求您饶了小的一命……”   许连臻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年东晟见好就好:“笑了就表示同意了。那我这个挂名老板就先出去了,您忙您忙。”   门阖上之际,年东晟又探了头进来:“为了表示赔罪,明天我跟阿娇来接你。”   接什么接,就在对门,有什么好接的。   第二天下午,许连臻照常陪孩子去双语班,只是下了课便带孩子直接回家,没有像平日一样母子三人去外头的餐厅用餐。   两个孩子极懂事,只要好好跟他们商量:“俊佑,俊文,妈妈晚上有事,要跟年叔叔和娇姨去一个地方。所以你们在家乖乖的,要听保姆阿姨的话。当然,你们如果想去年频频家里跟皮皮哥哥,丫丫弟弟玩也可以。”   果然,两个孩子各自点头,许连臻一人香了一口:“乖,妈妈明天有奖励。”   孩子们一听奖励,圆圆的眼睛立刻闪闪发光,俊佑:“妈妈,什么奖励?”许连臻嘿嘿一笑:“秘密。”   到家一看时间,下午三点四十,晚宴是晚上七点,怎么也赶得及。于是,许连臻把孩子托付给保姆,自己则回了房间,设定了闹钟,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小觉,然后又泡了一个小时的澡。   这才神精气爽的出来化妆打理,最后挑一款最不会出错的黑色短袖基本款裙子。不深不浅的V字型领子,下摆是规则型的褶皱,让这一身的黑带了不动声色的妩媚。   长长的头发照例是微卷侧在脖子一旁。许连臻将身后的拉链“哗”一声拉上,然后再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前后检查了一番。OK!   此时,房门口传来阿姨的敲门声:“许小姐,年太太和年先生来了。”   许连臻穿上了高跟鞋,取过礼服包,拉开房门而出。   年东晟和周娇已经站在了大厅里了。周娇见许连臻的穿着,虽然好看,可还是会忍不住念叨:“又是一身黑,你就不能穿些别的颜色,年纪轻轻的,老穿这么深的颜色……”   许连臻笑笑:“娇姐,拜托,黑色是永恒的经典色。”年东晟则搀扶着自己的老婆:“好了,老婆,我们该出发了,迟到了可不好。”   许连臻赶忙讨好地扶着娇姐的另一只手:“是啊,是啊。我们要迟到了。”然后转身,又在孩子们脸上各亲一口:“宝贝,跟叔叔,阿姨,妈妈说再见。”   到了大雁市的楼氏君远酒店,许连臻这次是第二次来。第一次,她清楚地记得是在六年多前,她来到这里,见他!   不知怎么,许连臻今天一踏入这个酒店,就莫名地想起了他。   其实在很多偶尔的时刻里,他的眉眼、鼻梁、唇线、脖颈,他的气味、呼吸、微笑,关于他和她的关联记忆,她都会想起,可也仅仅只是想起而已。   可是,这些年来,她学会了放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必须放下。   很多时候上天如果忘记给你某些东西,那么你必须学会见招拆招,学着让自己坚强独立,学会拥有让自己快乐煌能力。然后,一个人以坚强安静的姿态,看四季更替,冷暖变迁。   她至少还有孩子们相伴,是的,她还有俊佑和俊文,足以抵抗这世间所有严寒。   远处的电梯发出“叮咚”的声响再度移开,许连臻忽然觉得舒适的空气中有产波动,犹如被困在大网中央,被人四面包抄,十面埋伏,莫名地心悸。   正在与年东晟交谈的关经理对她们说了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话音未落,便与负责宴会的公关公司人员忽然堆起满腔热情,万分热忱热诚地朝某行人迎了下去:“蒋总,贺特助,你们这么早就下来了。”   蒋总,贺特助……许连臻缓缓抬头。整个君远的三楼早已经被华景包下了,迎宾处设在大厅入口边,后头便是一整面用镜面装饰的条形墙面。   从那里头,许连臻望见自己身后有一群人,为首的一个高大修长,浓眉如墨,而那人的目光正投射在他的方位,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他那般地望着她,那么长那么久的时间空间仿佛都不曾有过一样。   蒋正楠想起几个月前贺君在车子里问他的一句话:“蒋先生,许小姐已经进候车室了。蒋先生准备如何?”   他记得非常清楚,他当时问驾君:“你信不信命?”   贺君不说话。   然后他说:“我想赌一次发,赌命,如果这次输了,我愿赌服输。”   贺君开口道:“蒋先生想赌什么?”   蒋正楠缓缓道:“我赌我与她的缘份……我不刻意去找她,不刻意去查她,我与她之间会不会再相见?”   贺君道:“如果会,蒋先生要怎样?如果不会,又如何呢?”   蒋正楠道:“如果有生之年,我与她会再度狭路相逢,我会用尽所有办法,哪怕折断她的翅膀或者断了我的翅膀,也要将她留下,如果不会……”   蒋正楠的声音低了下来,轻轻道:“那一辈子就这样吧……”   ——番外四 完——   本文由【伊朵浮云】整理、奇书网下载网www.qisuwang.com转载,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