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们 作者:沥青   第1章 初入金宅   我被一个男人抱上汽车,他用双臂揽着我,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   我瘦弱而敏感的肩膀感觉那个男人粗壮的臂膀在微微颤抖。   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谁呢?他为什么把我从孤儿院带走?   我扬起脸来看他。   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他还很年轻,我猜他不超过四十岁,粗黑的剑眉斜飞入鬃,漆黑而深邃的双眸,高挺的一管鼻梁,嘴角紧紧抿着,因为沉思而有些下垂。   我很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   他的脸是那种男人中少有的白净,再配上完美深刻的五官,很是诱人。   可是我不敢。   我今年十岁了,却在孤儿院整整待了六年。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孤儿院,那里像一个寒冷的冰窖,所有的阿姨全都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一年也难得看到几次笑容。   十岁的我看来也只有七八岁,发育不良的身体裹在一身肥大、肮脏的旧罩衣里,蓬乱的头发梳成两条羊角辫,却因多天未梳理早已不成形状。   自从来到孤儿院,我没照过镜子。   我几乎都忘了自己这张脸是什么模样。但我肯定它现在一定是非常脏的,因为我已经两个星期未洗脸了。   突然我的心中涌起一股自卑。我将身子向外挪了挪,想脱离开他,我害怕我浑身的肮脏会沾污了他那身藏青色的高级西服。   他立刻感觉到了,用双臂将我圈得更紧。   “梅舞,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气息轻轻吹拂在我的头发上。   我的背僵硬了,梅舞,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你认识我妈妈?”我扬起脸来问他。   他愣了一下,似乎突然间醒过来。他伸手抚着我的头发。   “认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今后,我会让你过很好的日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干爹?”   “干爹?”   “嗯,愿意吗?”他抚抚我的脸庞,温柔地看着我。   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在孤儿院的日子里,天天都期待着会有一个人来领走我,不管是他什么人,只要让我脱离孤儿院就好。   在我十岁的时候,那个人来了。而且是这样一个体面而英俊的男人。   他还说让我叫他干爹。从小就失去父母疼爱的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我看着那双眼睛,使劲地点了点头。   “叫我”他鼓励地冲我笑了笑,笑容中有三分期待。   “干爹”我大声叫道。   “好”他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那个怀抱好温暖,好温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停了下来。   “老爷,到了”司机打开车门。   男人轻哼一声,将我抱下车。   我的脚刚落在地面,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面前是一幢非常漂亮豪华地别墅,黑色漆金的自动门庄严的关闭着,门上镶着两个金色的大字。   我歪头看了看那两个大字,再歪过头去看。   那一定是这所宅子主人的姓氏,我知道的。   只是这两个字是什么我虽然好奇却实在不认识。   “金宅”他蹲下身子在我耳边轻轻说,“那两个字是金宅”说完,他拉起我的手。   我后退了几步,“我们要进里面去吗?”   “是呀”他笑看着我。   “可是……我们会被赶出来的”   “为什么?”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   “因为我听说有钱人都很狠心的”我认真地告诉他。   他的眼睛眨了眨,笑容消失了。   他走过来揽住我,“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我摇摇头。   “这是你的家,进自己家怎么会被赶出来呢?”   “我的家?”   “是呀,干爹的家不是你的家么?”   “这是干爹家?”   “是”他点头。   我张大了嘴巴。   在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他是个有钱人,因为我虽然从小长在孤儿院,但无论多笨的人也会从着装和气质上分辨人的贫富吧。   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有钱。   男人领着我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小一点的偏厅,一阵食物香气钻进我的鼻孔,我深深吸了吸鼻子,使劲地咽着不断涌上的口水。   男人站定不动了。   我好奇地仰头看了看他,感觉浑身不舒服起来。   但是是哪里不舒服呢?我拉直了视线,才发现厅里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停在我的身上。   那些目光不甚友好,但也不见得凌厉,包装的很好。   里面似乎有震惊,有好奇,还有不明所以――等一会儿再去定义的内容。   “爸爸,她是谁?要饭的叫花子吗?”说话的是个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他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的轮廓很像干爹,甚至比干爹还要英俊。此时他正挑眉看着我,黑眼睛里的光芒是那样咄咄逼人。   “金榔”坐在餐桌边的男孩制止他,那声音很轻,却有种说不出的威力。这个男孩比那个被称作金榔的男孩大四五岁,虽然他坐着,但从他的上身可以看出他是个有着修长四肢的男孩,一张脸算不得英俊,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那狭长的双眸,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更添了一种儒雅。   他同样盯着我看,但那双浅咖啡色的眸子却很温和。   金榔不说话了,他上身靠在那张质地厚实的楠木椅上,向我撇撇嘴。   “翔天,她是……”那个在摆餐具的女人终于在停了一刻后向我们迎过来,她的眼光在我的身上转了几圈后,停在干爹的脸上。   这个女人并不美,有一双同那个男孩一样的浅咖啡色的眼睛。但她身上有种端庄的气质,一看就知道出自豪门大家。   虽然我看见她在摆餐具,但我猜她是这所宅子的女主人。   果然,干爹说话了。   “平蓝,瞧瞧这个孩子,我刚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你不是一直都遗憾没有女儿吗”   女人的目光又停在我脸上,停了有一分钟。   “翔天……对不起,只是有点突然……”女人很抱歉地抚抚脸颊。   “对不起,平蓝,没和你打招呼,只是在孤儿院见到她,觉得乖巧可怜,就领回来了,怎么,你不喜欢么?”   “哦,不,我很喜欢”女人伸出手来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将脸一扭,她的手落了空。   我害怕地看着她,怕得罪了她,她会让干爹将我送回孤儿院。   没想到她却笑起来,“唉,翔天,你看还跟我认生呢”顿了一顿,她俯下身子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干爹拍拍我的肩,“好孩子,快告诉干妈呀”   女人突然笑起来,“是呀,今后我就是你的干妈了,干妈怎么能不知道女儿的名字呢?”   “梅厌厌”我吃力地说,因为好久我都没说过这个名字了,也从来没有人会问我。   “卟”有谁夸张地笑了,我看过去,是金榔,他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此时喷了一地。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艳艳?好俗的名字呀,有点像青楼的三流妓……”   “榔”女人打断了他接下的话。   我的脸涨得更红,我知道他下边的话是什么。   而更可恨的是椅子上坐着的男孩安然地看着脸上如同贴着一块大红布的我,嘴角竟微微上翘了。   这算什么?我有种想逃的冲动。   但刚要迈脚,干爹似乎猜中了我的心事,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肩上。   “金榔,不要淘气”他扫了一眼金榔,金榔冲我扮了个鬼脸。   “既然做了我金翔天的干女儿,当然要跟着我姓金,名字也要改改,要随着哥哥们的名字,今后你就叫金楣吧”金翔天虽是商量的口气,但气势却是很坚定的。   “好啊,金楣,楣儿,很好听呢”女主人第一个拍手。   “好”站在一旁的金榔也拍起手来,“哥,这名字很适合她,瞧她那张脸,和煤球有得一拼,叫‘煤’一点不为过”   被他称哥的男孩嘴角轻轻一掀,不说话,眼里却有了笑意。   我恨恨地瞪着金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跟我过不去。   他虽然长得好看,但他说出的话却如此招人讨厌。   女主人轻瞄淡写地瞪过去,金榔将嘴巴闭紧了。   “来,楣儿,我给你介绍”金翔天拉起我的手。   “这是你的干妈,路平兰,很好听的名字不是吗?”   “嗯”我只能点头,看着面前那双含满笑意的咖啡色眼睛。   “快叫一个试试,以后干妈会比我疼你”   “干……妈”我咽了咽口水,终于叫出了口。   “好孩子”路平蓝抚抚我的头发,“怎么办,今天干妈没有准备见面礼,都怪我,改天补上好不好?”   我点点头又赶紧摇头。   “翔天,来,还是我给楣儿介绍”路平蓝拉过我的手。   她领我来到坐着的男孩面前。   “楣儿,这是我的大儿子,也是你的大哥金樽,快叫大哥,以后樽会照顾你的”   那双咖啡色的眸子很淡很淡,像泓淡淡的水,里面有我,倒着的小小人儿。   虽然那眸子没有表情,但却一点也不冷,反而让我有一丝暖的感觉。   “大哥”我毫不犹豫地叫出口。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用手在领口摸,很快摸出一只翠绿的羊形玉坠,“这个给你”说着他给我戴在颈上,又握握我的手,“很高兴从此多了个妹妹”   我怯怯地看着他,他冲我淡淡地笑。   “兄长就是兄长,还是樽儿会办事”金翔天点头称赞,“楣儿,还不快谢谢大哥”   “谢谢……大哥”我紧紧攥着那块玉坠,那上面还留着他的体温,如同他的手温温的,软软的。   “不用谢”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发。   我缩了缩身子,一股强烈的自卑又冲上心头。我的头发又脏又乱,我害怕他摸了会讨厌我。   这时,路平蓝已经把我从金樽的身边拉开。   “这是你二哥金榔”路平蓝笑眯眯地接着介绍。   金榔用他亮亮的眼睛瞪着我,我躲开他的视线,不去看他。   “叫我呀!”他有点不耐烦了。   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紧闭着嘴巴。   “看来刚才榔得罪这个妹妹了,楣儿,别生气,你二哥就是这样爱开玩笑,你叫声二哥,他以后就不敢这样没大小了”路平蓝很好脾气地说。   叫这个讨厌鬼二哥?我实在叫不出口。   我站在那里,只是鼓着嘴,嘴张了几下,也没叫出来。   “楣楣,刚刚听你叫大哥这样顺口,怎么轮到我就叫不出来了?我和大哥有这么大区别吗?”金榔凑近了我,恶声恶气地说道。   他那声“楣楣”刺激着我的耳朵,怎么听怎么像“煤煤”。   “楣儿,快叫呀,看二哥吃大哥醋了”路平蓝拍拍我的手,给金榔递了个眼色。   我知道再不叫,不知金榔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只得咬咬牙。   “二…………哥…………”声音细若蚊鸣,但足以让面前的人听清。   空气沉默了半分钟上,路平蓝推推金榔,“瞧,又愣神了,快答应啊”   “啊?”金榔眨眨眼,“叫了么,我怎么没听见?”   我暗暗地翻翻眼皮,他,他……可恨!   “那就麻烦妹妹再叫一声喽,要大声点,二哥我耳背”说着他故意指指耳朵。   我压住胸中上升的气体,恨恨地咬着嘴唇。   “二哥!”   “好妹妹”他拍拍我的脸蛋,之后又嫌恶地甩甩手,“今后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请爸妈放心好了,恩……哥给得玉坠,我给什么好呢?我身上又不戴那些女人的东西,哦,对了”他摸摸大拇指,将拇指上带着的一只玛瑙红斑指摘下来塞在我手里,“就这个吧”   “我,我不要”我立即伸出手去。   路平蓝愣了一下,“楣儿,收着吧,不收白不收,你二哥本来不爱戴什么的,只是不知哪里来了兴致,买了这个前清斑指,你替他好好收着,不然等过两天他兴致没了,不知又扔在哪儿呢,听话”。   金榔只是翘着嘴看着我,也不伸手来接。   我只好收回手,这时,收回的手又突然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抓牢。   “我们还没握手呢”金榔冲着我笑,笑得格外灿烂。   我闭了闭眼睛,知道又该被他捉弄了,却无力还手。   他抓着我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突然摔开来,“怎么一个女孩子,手脏的像叫花子!”他把手在袖子上蹭蹭,“楣楣,这个握手就先欠着好了,等你洗干净了手,我再还你”他很认真地说道。   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恨不能钻到地底。   我用眼角的微光寻着金樽,他优雅地坐在原位,嘴角挂了那么一丝笑意。   可恨的金榔,因为他连金樽都在笑我了。   第2章 哥哥变脸   “好了,榔,都是做哥哥的了,还这么没大小的开玩笑,小心妹妹恼了”路平蓝拉着我的手对金榔说道,然后她又扭过头对金翔天说:“翔天,不如你们先吃,我先带楣儿上楼去洗个澡”   我又听见金榔在那边哧哧直笑,忿忿的瞪过去,却对上金樽温和含笑的目光,脸不禁“通”得更红了。   “平蓝,不用了,先吃饭吧,我看这孩子饿坏了”金翔天笑着给我解围。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说果然不愧是我的干爹啊,连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在孤儿院的日子,我从来不知道“饱”是什么样子,每天感觉都总是前心贴着后背。现在,看到餐桌上那么多好吃的饭菜后,我的肚子早已在“咕咕”地唱着空城计了。   金翔天和路平蓝坐在正位,挨着金翔天的是金樽,路平蓝下位是金榔,我正要向金樽旁边坐过去,看见金榔冲着我招手。   我看了他一秒,扭过脸想装作没看见,不想到路平蓝却说话了。   “楣儿,坐你二哥旁边吧,你二哥准是要向你道歉呢,不要拂了他的心意哦”   我看了眼金翔天,见他微微点头,只得向金榔的座位挪过去。   见那待得好好的椅子,我着着实实地坐下去。   只听“啪”一声,不是什么掉了,是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可想而知我的惨状,我只感觉屁股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又如同被摔成了八瓣,一股火辣辣地痛。   “楣儿”几声惊呼。   我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不忘向身后看去。   只见金榔站在我身后,一只手还摸着那只椅背。   果然是他,不然这么沉重的椅子怎会自己长脚呢。   我想要是眼睛能喷火,此时面前的金榔可能早已化成灰烬了。   我眨眨眼,金榔对我耸耸肩,黑玉一样的眼睛闪着无辜,只是那嘴角在尽力压抑,有些扭曲。   “榔,你怎么搞得?”路平蓝跑过来扶起我,口气里有些责备的意思。   金翔天的脸也有些沉了。   “爸、妈,儿子冤枉啊,我只是想帮妹妹拉一下椅子,爸不是经常说,这是绅士必备的礼仪吗?不想,我这个妹妹心太急,没等我拉好,就坐了……”金榔说得委屈,把责任一股恼都推到我身上。   让他一说,好像是我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干别人的事啊。   我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直觉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两边都岔了,怪是怪不得谁,只是妹妹痛得成这样,你做哥哥的也脱不了责任,还不快过来跟妹妹道歉”路平兰瞪了金榔一眼说道。   金榔还真走到我面前,我垂下头去不想看他。   他推推我的肩:“楣楣,是二哥不好,都怪二哥不该给你拉椅子,乱献殷勤,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要是还疼的厉害,你告诉我哪疼,我给你揉揉”   “哎呀,翔天,你看”路平蓝戳了下金榔的脑袋,“这小子连个道歉话都不会说,肯定是天上突然掉下个妹妹来乐晕了”   屋子里的人都被路平蓝的话逗乐了。   唉,我可怜的屁股啊,还在火烧火燎的疼,这一屋子的人还真是有心思笑得出来。   我瞪了金榔一眼,金榔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嘴角快歪到天上去了。   我不理他,想绕过他坐在对面去。   却被一条手臂拦住了。   金榔挡在我面前,黑眼睛向我眨了眨,却扭开头去冲着路平蓝撒娇。   “妈,你看妹妹还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他又玩得什么花样。   “楣儿,你二哥他是出于好心却办了坏事,原谅他一次,看干妈的面子”路平蓝过来握着我的肩劝道。   我扭着头,低声对着金榔说:“闪开!”   我明显得感到放在我肩上的手一怔。   我也管不了这些了,反正我讨厌死了金榔,让我坐在他旁边不如先打死我再说。   空气中有些微微的变了味道。   正在这时,金樽走过来轻轻抱起了我。   我吃惊地看向他,却在那透明镜片掩映下的双眼中看不到一丝表情。   只听他温和地说:“让楣楣坐我旁边吧,平日金榔身边少不得美女,今天就免了吧,先让让我这个大哥”。   大家都不说话了,只见金翔天点了点头。路平蓝和金榔都归了原位。   金樽脱掉身上的西装垫在椅子上,然后轻轻地放我下来。   我屁股刚挨座,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眼睛里又蒙上一层雾气。   我坐立难安地扭了扭身子。   唉,我怎么能安心坐在这呢儿,要知道我屁股下边可是金家大少那件咖啡色纯手工制作的高级西服啊。   他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没关系,别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金樽在我耳边轻声说,接着他细心地递过来一方手帕。   我连忙抓过来,低头按在眼睛上。两颗大大的泪珠流了下来,我狠狠在擦干了,抬起头。   决不能让金榔看见我的软弱,那样会很丢脸。   我要让他看我的笑脸,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要给他一张笑脸。   然后,我轻轻地扯着嘴角,露出一朵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了,快吃饭吧”金翔天温和地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经过刚才的一出,似乎都忘了现在我是那么的饥饿,而现在,面对眼前一大桌子的饭菜,食欲又一次占了上锋。   精致的长条桌上摆着西餐和中餐两种,西餐的牛奶面包我是认得的,不过中餐中那些花样繁复好看又诱人的菜式我就叫不出名字来了。   金樽给我夹了几样菜,我自己也不客气地伸出筷子专拣好看的夹。不一会儿工夫我面前的碟子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说真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还这么漂亮饭菜,也从没吃过这么多这么好吃的饭菜,这个餐桌上的中餐除了我面前的白米饭和紫米粥外,其余我再叫不出名字,但这并不防碍我吃它们。   人在没填饱肚子之前,是顾不得其它的。   我一点也没感觉到我的吃相那么具有“观赏性”,值得让一桌子的人撂下碗筷只为盯着我看。   等我很爽地吃了个半饱,第一次抬起眼,就是看到这种情形。   咳,咳,我对面的金榔掩饰地咳了两声,我知道他恨不能哈哈大笑,只是有了刚才一出,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得罪”我。   “楣楣,待会等你吃饱了,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用鼻孔怎么吃饭?”他果然按捺不住,将这句话扔给了我,还摆出一副很认真求教的样子。   “好啊”我立刻应道,还不忘给他一朵甜死人的笑。   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不过不一会儿,他就指着我的脸呵呵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全桌的人都“哄”得笑了。   甚至连我旁边的金樽,那个自从见到他就只会掀掀嘴角的大哥,那张英俊的脸上也爬满笑容。   我知道这下肯定是“糗”大了,我可怜的形象,自从踏进金家那道大门起就不可挽回地走下坡路了(当然以前也不见得多好)。   金樽拿起手帕轻轻地放在我脸上擦拭,我拿住手帕放在眼前一看,只见手帕上花花绿绿的一片肮脏。   呕,我差点把刚刚吃到肚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好在旁边的金樽还很有修养地帮我抚背,脸上依旧挂着淡笑。   而对面的金榔就没那么好心了,他总会找着机会羞辱我,不知道我们俩的八字是不是相冲。   他推开未动过的餐盘,“刷”地站起来。   “爸、妈,我饱了,先上楼了”说着他大步走出偏厅。临了扔下一句,“看都看饱了”。   我知道肯定还会有那么一句。   但是,我的脸还是青了。   吃完饭,由于我行动不便,干爹抱着我上楼,我的干妈紧紧地跟在身后。   “平蓝,不如让楣儿今天跟我们睡,明天再赶着把客房改一间卧室”金天翔边上楼边对身后的路平蓝说。   “我当然没意见,巴不得跟女儿亲近亲近呢,只是楣儿说不大也有十岁了,女孩儿大了不喜欢跟着父母,嫌父母讨烦,还不如让楣儿睡客房,再说,客房虽不如主卧,但也差不到哪去,你说呢?”   “嗯,随你吧”金天翔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窝在他的怀里,是这个男人将我抱出可恶的孤儿院,总觉得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   我懒得说话,他们倒也没征求我的意见。   睡哪里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毕竟睡在哪里都比睡在孤儿院那张硬板通铺上强多了。   能有张舒舒服服的床,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金家的客房也同样豪华。   我摸着雪白的墙壁,感觉有点像是做梦。   这时有人敲门。   我说了声请进,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挤了进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我知道她叫阿香,在偏厅吃饭时我见过她。   “阿香,什么事?”   “四小姐”阿香笑吟吟地伸出手,我看到她的手心里躺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绿色药膏,“这是大少爷拿给我的,他嘱咐让我给四小姐上药”   我暗暗脸红了,“不用了,我已经好了”我挪了下步子,本来想让她看看,却不想不知碰到了哪,屁股上传上来一阵疼,让我的嘴角轻抽了几下。   “还说好了?”阿香也皱起了眉,“快让我瞧瞧,到底摔得怎么样,大少爷说只要把药膏抹上马上就不疼了呢”   “不用,不用”我连连向她摆手,“你把药膏放下吧,我自己会抹的”   “可是,大少爷吩咐让我给四小姐……”阿香看着我,露出很为难的样子。   “我就说是你抹得不就行了?”我向她眨眨眼,拿过她手里的药膏将她推出去了。   我一瘸一拐地来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嵌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我拢眼向镜中看过去,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那是我吗?我记忆中自己虽长得不算美艳,但也算清秀可人。可是镜中的那个人一身肮脏的罩衣,头发蓬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怎么看怎么像街头乞讨的小乞丐。   怪不得金榔管我叫叫花子呢,看来还真怪不得他。我向镜中人苦笑了一下,那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我立刻逃也似的冲进浴室,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   很费力地洗完澡,身上轻爽了很多,我扭头看了看臀部,果然青了好大一块,怪不得刚才那样疼呢。心里不禁咒骂了数声。   走出浴室,看到床上叠得整齐的一沓衣裳。我拣起来看。   果然是身男装,路平蓝送进来的时候说,金家也算是全了,竟然就没有像我这么大女孩穿的女装,只给我找来一身男装让我凑合着先穿。   不过即使是男装也是格外的精致,上身是一件白色棉质T恤,下身是丝质天蓝的长裤,而两件衣服的衣角都用彩线绣着一只酒器的样子,很是别致。   我匆匆穿上,衣服只是稍稍大了一些,还算是九分合身。   照衣服角那样别致的绣标来看,这身衣服绝对不是下人的,可是又不可能是金樽、金榔的,因为他们足足比我高出一截,他们的衣服我穿起来,肯定像麻袋。   那这么精致的衣服会是谁得呢?   会不会是……我那大哥、二哥小时候的……   嗯,我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时,雪白的床单上阿香拿来的那支小瓶子吸引了我,看见它我臀部又隐隐地痛起来。   我抓起它拿在手里仔细把玩,好像是磨过砂的瓶子,圆鼓鼓的肚子,长颈,小口,衬着葱心绿的药膏子,亮晶晶绿盈盈的那么可爱。   我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半天,才打开瓶塞,顿时一股清凉的香气扑面而来,我嗅近瓶口狠狠吸了一口。   心想,果然是好东西呢。   我趴在床上,轻轻扯下长裤,褪至大腿根儿,斜眼看去,见臀上有着大块大块的青紫淤血。   唉,我叹了口气,在手心里倒了稍许药膏,斜着身子,轻轻抹在臀部。那些绿色的药膏刚一粘皮肤,就觉得凉浸肌理,似乎真的已经不那么疼了。   我又一股脑地多倒了些,斜着身子想涂在另一边。   正在这时,只听见门“吱”的一声,似乎有人进来了。   我顾不得往后看,慌乱地向上扯着长裤,我这种形象要是被人看见,干脆就不要活了。   刚将裤子整理好,只听脚步响,那人已到了我的身边,没容我转身,一只手已按在我停在裤边的手上。   “别动”他俯下身子,声音也压低了。   我的身子僵了一下,忿忿地扭过身,脸上带着嫌恶。   “进别人的门你都不知道要敲门吗?”   金榔冲我笑着,手依然没放开,“可你不是别人,哥哥进妹妹的房间也要多此一举吗?”   “这不是多此一举,这是礼貌”   他哼了一声没说话,就那样俯视着我。   此时,我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只手张着托着一滩药膏,另一只手被金榔按在腰上,我只得抬着身子,斜眼瞄着他那张脸。   “你先放开我!”   他也瞄了瞄我,不理会,还冲着我笑了笑。   “我只不过进来问候问候妹妹,却不想你这么恼羞成怒,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人看见呢?”   “你不要胡说”经他这么一说,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原先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那么薄,动不动就会脸红。   “看看,被我猜中了吧”他指指我的脸,“瞧你那张脸把什么都透露了”   我看着他,真猜不透我是哪得罪了他。   小小的我又会在还算陌生的金家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正想着,金榔突然欺近了,半个身子几乎压在我身上。那张脸只离我有半寸来远,他呼出的热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   我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会有那样的眼神,完全不见了他平日的嘻笑和明亮,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和邪恶。   “一个小叫花子一样的女孩竟会得到爸爸那么多的关爱,我不得不怀疑……告诉我,你和爸爸是什么关系?”他的身子再一次沉了沉。   我痛的叫出声,使劲扭着身子,心里升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放开,你这个疯子,放开!”   “回答我,我就放了你!”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扭过头,狠狠地瞪着他。   他扯开嘴笑了,眼睛里却是万古冰寒。他的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掐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只感觉脖子上一阵酥痒痒的,是他的手指在缓缓移动,寻找最适合的位置。   然后他停下来,手指却在温柔地抚动。   而他的轻抚却让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是爸爸的女儿,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他寒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愣住了,忘了挣扎,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我们两个就这样对视着。   空气似乎凝固了。   什么?他说金翔天是我的爸爸?那个有着一张英俊脸孔和温和声音的男人是我的亲爸爸,我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哪怕这个被我称作二哥的男孩那么的敌对我、怨恨我,我也宁愿那是真的,可是,不是!不是!   我紧紧的闭上眼睛。   “不是的,不是的”一串声音下意识地从我的喉咙里溢出来。   “我希望你说得是真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一只手拍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脸撩起一阵凉意的,我睁开眼,看他的指尖滴下的水滴,是我又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他的眼睛只犹豫了一下,然后脖子上的手就紧紧的收紧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想我的眼里肯定全是恐惧。   “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样,不要试图伤害妈妈,伤害金家,如果哪一天被我发现你是爸爸背叛妈妈和另一个女人所生的孽种,我会……”   我绝望地看见他的眼里掠过一片戾气,我闭上了眼睛,感觉此刻自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那么软弱无力。   正在我伏首等待命运裁决的时候,我脖子上紧掐着的手松开了。   我拼命地咳嗽起来。   重量离开了我的身体,他就站在床边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像是看着一只被耍的团团转的猴子。   气终于顺过来了,我胳膊一撑,想抓住时机赶紧坐起身来。   不想,金榔飞一样扑过来,我又一次硬生生地被他压在床上。   我恼羞成怒地冲他嚷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居然冲着我嘻嘻一笑,刚刚的阴霾在他脸上几乎荡然无存。   “我进来时你在做什么?”不等我说话他接着说:“在涂药膏吗?是哥送过来的?哥对你还真是细心啊”   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枚玻璃瓶,他攥在手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这用不着你管,放开我”我使劲扭动想挣开他,我实在不想看他那副比川剧变脸变得还快的嘴脸。   “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亲爱的妹妹呢!”他俯在我耳边叹息着。   “真的不用你管,我已经好了”我看着他说,声音第一次惊慌起来。   “撒谎”他轻嗤一声,“你手上的药膏是什么?”   “是……”没等我说完,他抓起我的手将药膏倒进他的掌心,然后用肘压住我的身子,更一只手向下移。   “不要!”我急得大叫。   可是晚了,我只觉得下部一凉,我的裤子已被褪了下去。   一只温热的手掌盖在了我的屁股上,轻轻地移动着。   呜呜……我气得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连脖根子都红了。   他太可恶了,他欺人太甚了,他…………   呜呜……我也只有哭的份了,因为金榔高大的身子紧紧地压制着我,让我半点动弹不得。   “好了”酷刑终于完了,他拍拍手,替我拉上长裤,又拍拍我的脑袋,“知道我的厉害了?以后就要乖乖的”   我趴在床上抽泣着。   见我没反应,他站起来说道,“刚上上药,不要四处乱动,这样趴一会儿也好,好好休息,我说的话一定要记着”说完,我听见脚步声向门边移去。   “金榔,你这个坏蛋!”我忽地爬起身,抓起被他扔在床上的药瓶,向门口掷去。   “砰”一声,门关上了,玻璃却碎了一地。   我跪在地板上,一块一块地捡起碎玻璃,那上面还沾着绿色的药膏子,我捧在手里,好像捧着的不是玻璃,而是金樽碎了一地的心意。   第3章 多出的哥哥   我把玻璃碎片一片一片地擦干净,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好,小心地收在抽屉里。   把一切都弄好了,我环顾一下四周。   十岁的我发现那么漂亮精致的房间突然像一个牢笼。   所有的空气都向我压过来,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金榔的脸出现在面前,他时而带着怪笑,时而又狰狞可怕。   他的面孔让我十分讨厌,但实在是恨不起来。   是呀,那样英俊的脸孔谁又会真的忍心恨他呢?   我打开房门,静悄悄的来到走廊。   我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东边的第二间。   听路平蓝说过,我房间的对面就是金榔的卧房,左斜对面是金樽的。   长长的走廊里一排排的房门紧闭着。   我不知道那一道道门里都藏着什么。   我光着脚静悄悄地走着,白衫蓝裤,毫无声息,有点像一只四处乱晃的幽灵。   我打开了右斜对面的那道房门,也就是金榔的左壁。   厚重的门轻启,我像兔子一样轻巧地钻了进去。   那个屋子是个书房。   屋子里的空间格外的宽敞,大概是将几间房子打通了的。   屋子的四壁都是直达屋顶巨大的木制书橱,书橱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一排排的书。   绛红色厚重的窗帘密密地拉着,纱一般晕黄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   整个屋子里光线非常昏暗,如同进到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墙壁上只开着一盏壁灯,将稍稍明亮的光线投射在巨幅窗帘旁的一把红色木头雕花的摇椅上。   我游离的视线最终停在了古老的摇椅上,然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停在了摇椅旁边。   俯下身子看着摇椅上的人儿。   她睡着了,可爱的鼻翅轻轻地翕动,长长的卷曲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花瓣一样微启的嘴唇,纯白色细腻的肌肤,不透明的,白得近乎带着病态的美。   她的手底扣着一本厚厚的书,纤细的脸颊埋入丝质的长褂间,丝质肥大的长裤外露出玲珑的脚丫。   我的视线定在了她的裤角,那里有一枚用彩线绣着的酒器图案,和我衣服上的一模一样!   我衣服的主人原来是她?   她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身量也和我差不了多少。   她是谁?   我的脑子里打了无数个问号。   金家也算是全了,竟然就没有像你这么大女孩穿的女装。我想起了路平蓝的话。   她为什么骗我?金家明明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   而这个女孩身上穿着的又为什么是这么肥大的男衣。   这难道是她的偏好?   我绞尽了脑汁也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女孩的身份真是有些诡异,金家人为什么要把这么精致的人儿藏起来不给我介绍呢?   我掐了掐额头,把问题甩开了不再去想。   又一次把视线集中在那张娇美的脸上。   闭着眼睛就这么美,睁开来又会是什么样?   我暗暗思忖。   突然想起了很久前听过的一个童话。   城堡里睡着的美丽公主,王子发现了她,轻轻的一个吻,公主就睁开了眼睛。   这时,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也同样是个女孩。   我慢慢弯下身子,轻轻地吻上她的脸颊。   那对小扇一样的长睫毛颤动了,我惊吓地站直了身子看着她。   醒来吧,醒来吧。   我默念着,心却通通地跳起来。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湖里,那西湖水一样的眼眸,纯净的带着淡蓝的反光。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声音同时开口。   刚问出口,我就怔住了。   呆呆地盯住“她”。   “你……你……”我有点张口结舌了。   刚才从那花瓣一样的嘴唇里飘出的竟是男声。   “她”是个男孩?我愣怔地打量他,他也同样打量着我。   “你穿着我的衣服?”他看着我,又一次开了口。   我扯了扯衣角,脸开始发烧了。   这次我确定了“她”是男生,因为我看见了他脖子上微微突起的喉结。   “怎么不说话?”他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轻轻地后退,想从门里跑出去。   他长得太美了,像极了睡美人。   我才那样失了心志地吻了他。   可是……他不是什么睡美人,而是一个绝美的文弱少年!   他伸出手轻轻牵住了我的衣角。   “别走”他微微仰头看着我,“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我的妹妹,对不对?”   “妹……妹?”我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哥哥呢?   这个,金家人可没跟我说啊。   “我叫金榼,应该是你的三哥”他在摇椅上坐直了身子,接着说,“妈跟我借衣服时,说爸爸领来个妹妹,我本来不想借,现在,却发现借对了,你很适合穿呢”   “金榼?”我喃喃念。   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了。   没人告诉我还有个三哥呀,若不是我们恰好碰到,是不是他们都不准备要说?   “叫我榼吧,我顶多大你几个月”他向我愉快地眨了眨眼。   那张脸真的好美,闪烁着的眼睛像湖水在荡漾。   那张脸我好想摸一摸。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伸出了手,颤颤地触上那瓷一样细致的脸颊。   他只是温和地看着我,不动,不反抗。   我着魔一样地轻抚着。   手下的触感如同天鹅绒。   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孩呢!   我在心里轻轻的感叹。   第4章 地狱与阳光   “放手!”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   我着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放开手,向身后看。   还没看清是谁,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啊”我吃痛地叫出声,刚刚好了的伤处又一次受创。   我惊讶地抬起头,口里嘶嘶地吸着气。   路平蓝一张微微扭曲的脸闯入我的眼帘。   “干……妈?”我万分不解,万分委屈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   “出去!”路平蓝却指着门口向我吼。   我迷惑了,真的迷惑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眼前这个女人不该是这个样子,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她应该是端庄而高雅的。   “妈,你是怎么了,不要这样,不要吓着……”依然坐在摇椅上的金榼担忧地看看我,仰头对路平蓝企求。   “你给我出去!”路平蓝不等他说完,再次指着门向我吼道。   我打了个哆嗦,感觉一股寒意慢慢浸入身体。   我木然地转过身,缓缓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我听见身后金榼的声音。   “楣楣……”   我对自己摇摇头。   不可能是他吧,或许只是我的幻觉,是我太渴望有一个人会叫住我,抚慰我,怜惜我,解开我所有的困惑了。   况且他也许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走廊里的光线亮了许多,我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感觉仿佛刚从地狱回到人间。   我缓缓地吁了口气,真希望刚才只是一个梦而已。   无精打采地打开我的卧室门,正与要出来的阿香撞个满怀。   我捂住额头呻吟。   还一直纳闷上天怎么会突发仁慈,突然赐给我这个被遗忘的小倒霉一个又英俊又有钱又温柔的干爹,原来还真是在得到一件东西时,也必然会付出一些东西。看来我在得到一个干爹后,就会走一连串的“霉运”做代价。   “四小姐……对不起……”胆小的阿香见我这样,垂着头不敢看我。   四小姐?我捂着额定住了,呆呆看阿香。   阿香吓着了,“四小姐,你怎么了?阿香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扑上去,抓住阿香的胳膊。   “阿香,你再叫一遍”   “四小姐……”阿香害怕地看着我。   我松开了她,跌跌撞撞地扑在床上。   金榼,我的三哥,看来是真的。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四小姐,你,你……”   “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把脸埋在雪白的床单里,声音闷闷地发出来。   阿香没说话,站在那儿也没动。   等了一会儿,我的情绪平复下来,我转过脸来。   “阿香,你还有事吗?”   “四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香扭着衣角。   “噗”我难得的被阿香逗乐了。   “我并没怪你呀,你去歇着吧,我也累了”说着我又趴回去。   “四小姐,是大少爷让我来看看你在不在房间……”   “什么?”我一下子坐起来,不免又因触着伤处呲牙咧嘴一番。听着阿香在那儿惊惶地叫着四小姐,我哪顾这些“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说了?”阿香抬眼看了看我。   “行了行了”我挥挥手,“大少爷找我有事?”   “大少爷说……”   “过来看看你”后半句话被金樽接了过来。   卧室的门忘了关,金樽穿着一身浅咖啡色的休闲服转了进来。   我的眼睛亮了亮,想不到他穿休闲装也这么好看啊。   浅咖啡色很合他的气质,辉映他那双同色的狭长眼眸,简单的款式更衬托出他干净儒雅的气质。那种冷然与知性的贵族气在他身上交替隐现。   “怎么了,我一进来就愣神儿?”   “哦,我…没什么”我赶紧低下头,双手握住脸,一层一层的热从脸上散到手心。   “怎么,还疼吗?”金樽关切的声音离得近了。   “不是”我快快地摇头,很怕他提药膏的事。   “药抹了?”他还是提起来了,我在心里连连哀叹。   “抹了”我闷闷地答,抬头看了眼阿香,阿香直冲我摆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给了她一个眼色。   “阿香帮我抹了整整一瓶,所以现在全好了”   金榼愣了愣,旋即嘴角轻轻的,轻轻的提了起来。   我奇怪地看着他,我一点也不觉得我的话有什么可笑啊。   “那是‘五香琉璃膏’,是我一个懂医的朋友配的,市面上买不到,听说是用五种名贵药花所制,每天须抹两次,五天即愈”金榼淡淡地说道。   我张着嘴巴听他说着。   我就说这样香的药膏子肯定有来历,果不其然。   这下子可糟了。   “在听吗?”金樽拍了拍我。   “嗯”我赶紧冲他点头。   “我知道女孩子不愿抹什么药膏子,只是这个药膏非其它可比,不仅没其它药膏的异味,还清香扑鼻,只是你别厌恶就好,坚持抹五天就会全好了”   原来是为这个,给我讲的这么仔细。倒让我浮上一肚子歉疚来。   这么金贵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呢,巴不得天天抹呢。   可是……   我一天就把原是五天的东西全给糟蹋了。   正心疼的紧,金樽说话了。   “阿香,你去我卧室,在橱隔左边下数第三个抽屉再拿一瓶药膏过来。”   阿香应着很是麻利地去了。   我眨眨眼,觉得眼里有些雾气升上来。   金樽,我现在真的好想叫他一声大哥。   在我受尽了冷遇后,他就如同一抹咖啡色的阳光。   不强烈,不耀眼,淡淡的,却是温暖的。   “怎么了,又疼了?”   我摇摇头。   他打了打我的头发,“待会儿让阿香给你抹药,抹完了,就好好睡上一觉,什么也别想”   “嗯”我点点头。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地走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阿香进来了。   看见她手里那支小巧玲珑绿盈盈的小瓶子,我心里痒痒的。   我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摩挲了半天,才打开塞子深深吸了口气。   顿觉得清香浸入丹田,头脑清明,通体舒爽。   连在心里赞了两声:果然好东西。   见阿香站在我床边扭着手不动,不禁对她说道:“阿香,你去吧,今晚我要抱着它睡觉。”   阿香眨巴着两只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四小姐……对不起……”   我翻了翻白眼,怎么又来了。   我嫌烦地向她挥挥手,“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四小姐,我跟大少爷说了,我,我没侍候四小姐抹药……”阿香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马上垂下。   “什么?”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我向你摆手,是想告诉四小姐不要说是我抹的……”阿香声音更低了。   “什么……”这次我几乎成了呻吟,“你……怎么这么多嘴呀”   “大少爷一问,我就,就忍不住说了,在大少爷面前我扯不出谎来……”   “你,你,你……”我你了半天,终于接了下句“你可真诚实啊”   是呀,阿香倒是个诚实乖巧的好丫头,我倒成了小小年纪就顺嘴开溜的小滑头。   我那刚认识一天的大哥会怎么看我呢?   他……那轻轻的,轻轻的提上去的嘴角……   天哪,却原来他早知道了啊。   见我呆呆的不吭气儿,阿香怯怯地扯了扯我的衣襟。   “四小姐……”   “好了,下去吧”我叹了口气,向她摆摆手。   反正都这样了,再担心也补救不回来了。   “可是,大少爷吩咐一定要我给小姐把药抹上”   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   “你倒是很听大少爷话呢!”   不想阿香却让我这话说得脸上飞红。   既然大哥那么关心我,我又怎能驳他的面子。不然,他问起来,照阿香这么忠心护主的样儿岂不是又得露了馅?   我只得乖乖趴在床头,让阿香替我抹药。   阿香的手倒是极轻柔,我只感觉一层层的凉意慢慢的在身上扩散开来。   “阿香,三少爷是个怎样的人?”我微抬起身子问阿香。   阿香的动作顿了顿,“四小姐怎么问起这个?”   “好奇吧”我又趴下来,竖起耳朵。   这是实话,我确实好奇的紧。   “三少爷人很好,就是我不常见到”阿香想了一下说。   “为什么?”我好奇地扭过身,瞪大眼睛。   “四小姐别动”阿香扶正我的身子,才又说道,“三少爷总是躲在自己的卧房里,他的卧房又都是夫人每日亲自清扫,从不让我插手的”   “那其他少爷呢?”我忍着好奇又问。   “当然是阿香打扫喽”阿香答道。   咦?奇怪!   我将下巴支在手臂上想着。   为什么金榼的房间,身为金家女主人的路平蓝要亲自打扫?   为什么甚至连常在少爷们房里走动的阿香也不常与金榼碰面?   为什么金榼的行动范围只有卧室和那个阴气森森(我认为的)的书房?   好多的问题在我脑子里滚来滚去。   听阿香的口气,她话里好像隐藏着什么,不愿对我明讲。   是什么呢?   估计再问她也是白白浪费口水。   难道……一个可怕的“结论”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   她拘禁了金榼!!!   为什么呢?   恋子情结!!!   轰!我眼前发黑,金星乱冒。   我可怜的三哥啊。   我一定要救他。这是我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天悠悠醒来,看着雪白的顶壁,我眨了眨眼,一下子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环顾一下四周,是个陌生而华丽的房间。   只觉得掌心里什么东西在滑溜溜地磨擦,我打开手,一颗莹莹绿的小瓶子映入眼帘。   金樽。这个名字第一个浮上来。   金榼,金榔……一连串的名字才陆陆续续进入我的脑子。   哦,是了,我不再是孤儿了。   我已经如愿被人领养了。   我躺着的床是我的床,我所在的位置是――金家。   我翻了个身,安心地扎进温暖的毯子里。   然后吃吃地笑了。   昨晚我梦见什么了?   我变成了一个有着一对巨大翅膀的“飞人”,然后我飞进金榼的卧房,金榼诧异地问我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告诉他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专掌自由的“自由天使”,这次来金家的使命,就是为还他自由而来的。   我问金榼愿不愿跟我走,去寻找自由。   金榼满口同意,然后我给了他一对翅膀。   我们两个拍着翅膀飞出金家,飞上高空。   路平蓝在身后叫着跳着。   她气急败坏的脸色青的发蓝了。   这个梦实在是太好玩了,特别是梦到我来金家是因为自己是什么“自由天使“,被主天使委派下来拯救金榼,这大概是我小小的自尊心在作隧吧。   正想着,阿香敲门进来,手里端着香喷喷的早餐。   “老爷说四小姐身子不方便,就不要下楼了,特地叫我把早餐给四小姐端上来。”   看来我这个干爹大人还是很关心我的。   这正中我下怀,正好有几个人我见着很别扭呢。   阿香帮我卷了袖子,又放了个小杭桌在床上,把东西一一摆上。   金家还真奇怪呢,怎么竟是这些古旧的玩意儿。   我摸着小杭桌边上描金的牙子想道。   “老爷还吩咐,要四小姐这四天里哪也别去了,就在房里好生呆着,等把身子全养好了,再下来走动也不迟”   我正吃着一口饭,听了阿香的话差点喷出来。   亏得我还在梦里扮什么“自由飞人”要去解救金榼。   说嘴打嘴,怎么这梦竟验证在我身上了?   这不是明明要我拘禁在屋里整整四天么。   虽然这是干爹格外的关心。   但野贯了没人管的丫头恐怕有点消受不起了。   唉,我叹了口气。   肯定是金樽跟干爹说的了。   “小姐,等你吃好了,我给你抹药”阿香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我瞄了她一眼,闷闷地答了声“是”。   阿香笑得更欢了。   恐怕她是还没见过我这么乖吧。   第5章 与帅男共餐1   我被挪进隔壁的客房,听说我住的那间将会改为我的卧室。   这几天我感觉自己像极了古代的小姐,不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几天里确实很闷,除了干爹曾来看过我两次外,其他人都好像消失了一般。   不过,这些天倒是和阿香处的分外熟了。   从阿香嘴里我也断断续续把金家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听阿香说金家名下有一个庞大的产业――“蓝天集团”,主要生产各种高级跑车、轿车,以及汽车零部件,几乎是生产销一条龙,在市区及周边形成了密布的生产与营销网络。   “蓝天”可谓是汽车行业里的领头羊,金家也因此成为数一数二的豪门旺族。   我的干爹金翔天理所当然是“蓝天”的董事长,而金樽小小年纪就已担任“蓝天”执行总经理的职位。   金翔天、金樽和女主人路平蓝都是标准的大忙人。   路平蓝虽没有在“蓝天”挂职,但平时上流社会的交际应酬都是少不得她的。   所以这几天我比较“寂寞”,金家的人可能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无暇分心。   金家的二公子金榔还在上学,但要说起忙来我看他却也不再话下,听阿香说平日也时常见不到二少爷的人影,他若在时也通常是领着一大票年青人在家办party的时候居多。   怪不得呢。   其他的人也就算了,却偏偏金樽也不曾露脸。   听阿香这么一说,才知道他虽然年青,在金家所挑的担子却不轻。   怪不得小小年纪,早已炼就了一身举重若轻的气势。   终于挨到了第五天。   那天正好是周日,听阿香说,因为是星期天,所以金家的早餐都比平常晚上一个小时,定于九点开餐。   早上起来,我不慌不忙地梳洗完,大约八点四十五分,我走出了房间。   下楼梯时,感觉自己握楼梯的手有些潮潮的。   心里也嘣嘣直跳,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走进餐厅,大家居然都在。   见我进来,目光都齐刷刷射向我。   我镇定了一下情结,嘴角扯出一抹轻笑。   金翔天看见我很是高兴,说道:“楣儿,伤可全好了?”   我恭敬地答道:“多谢干爹关心,我已经全好利落了,还多亏大哥的‘五香琉璃膏呢”说着,我看向金樽,他也正微笑地看着我。   “那要好好谢谢你大哥呀?”金翔天看了眼金樽很是赞许地说。   “是呀”我走到金樽面前,很郑重地轻轻一躬:“多谢大哥”   金樽扶住我的胳膊,拉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声道,“都是一家人还谢什么”   “是呀,看你们兄妹这样友爱和气,我和你干爹也就放心了”路平蓝揽过话来说道。   哼,金榔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从我进来,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那一双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正碰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的嘴角勾着一抹笑,很是邪气。   我连忙撇开头,将目光转到别处。   今天我发现大家都很是休闲,连金翔天也换上了一身蓝灰色的家居服,显得比第一次看见他更年轻也更帅气。   要不是阿香说他都四十多岁了,我还真有点儿不相信。从外表看他,也就是过不去四十,甚至更年轻。   还真是天生的帅哥坯子,怪不得我的哥哥们也都个个长得青出于蓝。   我还真是有眼福呢,每天在餐桌上抬起头入眼的皆是帅男,岂不是很养眼?   先说金樽,他虽谈不上十分的帅气,但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那修长柔韧的骨架,那咖啡色淡淡的狭长眸子,那挺直却圆润的鼻,那线条柔和的唇线,都彰显着一种高贵一种典雅。如同一杯温咖啡的香,淡淡的缭绕,却是蚀骨的诱惑。   而金榔却更像干爹,是那种标准的帅哥。他皮肤健康而光滑,五官立体感极强。深邃幽深的黑眸,挺直的近乎倔强的鼻梁,微微有点上翘的性感双唇,凌乱不羁的黑发。他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相较于干爹他缺少了成熟,却多了更多洒脱和阳光的味道,像极了一匹桀骜不驯的黑色骏马。   我的眼光暗暗的在面前的干爹和两个哥哥的身上转来转去,心里不住地感叹。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楣楣,你面前的桌子上有只陀螺吗?”金榔的声音懒懒得从他嘴里发出来。   我先是一愣,然后马上理会了其中的潜台词。   这个金榔,说话总是这样绵里藏刀,惹人讨厌。   跟这种人过招,须要脑子转得极快才是,不然,饶是被他捉弄了,还不明所以的嘻嘻笑呢。   幸亏,我年纪虽小,又大字不识,脑子却并不笨。   我抬起头,很甜的笑着,憨憨地叫了声“二哥”。   “二哥,哪里有陀螺,你指给我看看,楣儿也好想看呢”   金榔轻轻一笑,伸出指头指着我的桌前,“喏,就是在那儿,刚才你不是已经看了半天了?”   我咬咬嘴唇。   这个家伙,着实厉害。   刚想回嘴,只听路平蓝说话了。   “榔”她拍了拍金榔,“又不正经”然后笑着对我说道,“楣儿,瞧你二哥,从前没有妹妹,总是念叨,如今有了,却又不知道怎么疼了,天生就这么一条不会说话的舌头,老是惹人烦,其实你二哥的心是好的。楣儿,你不会恼你二哥吧?”   天生一条不会说话的舌头,亏我这个干妈说得出来!   他要是不会说话,那我看天下就再也没会说话的了。   不过我还是含着笑说道:“干妈,怎么会,二哥对我很好,楣儿也很喜欢二哥呢”,说着我不着痕迹地瞟了眼金榔。   金榔用手支着下颏,很不以为然地冲着我撇嘴。   路平蓝面上倒带出了三分高兴。   “这样就好,我就说还是女儿好,这女儿嘴又巧,又会疼人,有了宝贝女儿,我们就不愁今后老了没人疼了”   路平蓝的话一出口,自然让一个人听着很是上心。   金翔天立刻呵呵一笑,“我和你干妈这次总算是‘志同道合’了”。   路平蓝听了这话,脸上一僵,但很快就掩饰过去。   金翔天又扭头对路平蓝说,“平蓝,还是你对楣楣说吧”   我正纳闷跟我说什么呢,只见路平蓝点点头,脸上笑得更是和煦。   “楣儿,自从你进了金家,你大哥、二哥都当天就把见面礼给了,我和你干爹是长辈,倒欠了你好几天。昨天,你干爹和我商量,要给你送份大礼,这可把我难坏了,这送珠宝首饰吧,又想你年纪还小,送了也只是压在箱底,当下又用不上,送其它玩艺吧,你又是刚来,不知道你的喜好,又怕一味的买了你不喜欢,最后我想了想,干脆我和你干爹一人拿出十万块,给你打到卡里,这卡是贵宾金卡,随便你拿到哪个商场去刷都可以,只要拣着你喜欢的买就成,不要顾虑金额,卡里的钱若不够了,商家会马上知会的,我们会立刻给你补足。这个礼物太简单,是我和你干爹偷懒了,楣儿你就凑和着收了吧,可别嫌俗了就成了”说着,路平蓝将手里金灿灿的一张卡片推过来。   果然是名门大家出来的,又是金家正牌女主人,这一套话被她说得委实是密不透风。   我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连忙站起身,接了金卡,连声道了谢,才又坐下。   那张卡虽轻巧,拿在我手中却是沉甸甸的。   我初次见识到了有钱人家的气派,一出手就是十万二十万的零花,这些钱若是在孤儿院,别说我没想过,就是按平时的花费,恐怕三辈子也是花不完的。   心里自是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正自把玩着手里那张金光闪闪的卡片,只听路平蓝又说话了,我连忙坐正了身子,摆出一副很认真听的样子。   “楣儿,你不会怪干妈吧?”   我一愣,目光疑虑地看过去。   路平蓝叹了口气,接着说:“最近干妈有些精神不济,总是精神紧张,肝火旺盛,动不动就会生气发火,自己也控制不住,连阿香也说我最近变了呢,陈医生说我这是更年期综合症,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苦了身边的人,楣儿,如果干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可得担待呀”   路平蓝的话倒让我想起了那天在书房发生的事,我不禁身上微寒。   她这是在找“借口”?   面子还是要的,不能撕破了露出里子。   说是“借口”,其实她也大可不必要找的。   母亲向女儿发发脾气,这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事,何必要多此一举。   如果深究,恐怕不会如她说的这般简单吧。   我只是不卑不抗地笑,“干妈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对我这样好,怎么会说不中听的话,这样的话我是哪只耳朵也没听见呀,又哪里来的怪谁呢?”   金翔天一直听着我们说话,脸上带着点儿沉思,这时听了我的话,他轻轻点了点头。   “楣儿说得对,女儿和母亲哪会有这么多计较,平蓝你是多虑了”   我不禁笑着说,“干爹说得极是”。   路平蓝干干地笑了。   金翔天望了我一眼,眼睛里有种柔柔的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在流动。   我心里一热。   金翔天又扫了下左右,说:“楣儿叫干爹听着太生分,不如今后就随着樽他们,改成爸爸吧”   我一惊,扫了一下四周,每人脸上表情各异。   女主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再转眼看去,却早已是淡淡的,寻不着痕迹。   金榔拍了一下手,成功地将目光引向他那里。   “爸,我先声明我拍双手赞成呵,不过……”他迟疑了一下,卖着关子,然后别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才继续,“妹妹才刚来金家,就叫您爸爸,家里人都知道的,巴不得多个亲女儿亲妹妹, 可外人不知道的,一看金家凭空多出个女儿,不知道要怎么嚼舌根子呢,我只怕对‘蓝天’……”   他打住了,却留了个深长的尾巴。   金翔天皱起了眉头,路平蓝仍旧淡淡的,仿佛这件事根本不干她底事。   我身旁一直扣着双手,优雅的倾听者----金樽说话了。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沉沉开口。   “爸,榔说的也对,还是过一段日子,等外人都习惯了楣楣的存在,再改口也不迟,况且称呼只是个形式而已,重要的是我们待楣楣的态度,她已早是我们心中不可缺少的一员了……”   我扭头看着他的侧脸,那张脸还是表情很淡,很从容,也很优雅,只是他再不看我,我从他淡然的眼睛里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为何挺身出来说这些。   他一定知道他的话在金家的影响吧。   果然,金樽的话一出,金翔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一定有一些力不从心吧,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事情也要受制于人。唉,这大概就是大家族的惯例吧。   而路平蓝淡淡的脸毕竟还是显出那么一丝得意。   她很像一支雨后的向日葵,当第一缕阳光照过来时,终是要扬眉吐气地仰起脸来了。我这样想着,嘴角轻轻一扯,竟笑出了声。   大家皆看向我。   看来,我不说话是不行了。   不过这对于我确实是小事一桩,依我看来,大家犯不着为了这种无聊之事争来议去的。   第6章 与帅男共餐2   我脸上仍挂着笑意,看了一下大家。   “我倒想起了一个笑话儿,说是有个记者问一个撑杆儿的运动员最喜欢什么,撑杆儿的答道,‘干爹’,记者皱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最喜欢什么?’,撑杆儿的照旧答道‘干爹啊’,记者有些着恼,心想不如我问他最喜欢谁,瞧他怎么答,不想撑杆儿的答案仍说是‘干爹’,记者倒笑了,说‘怎么你喜欢的是干爹,你喜欢的人也是干爹呢?’,撑杆儿的却一本正经,‘那当然,我是撑杆儿的,每天把杆儿高高撑起,又跌下去,我喜欢的当然是[杆跌],我喜欢的人是爸爸,而我爸爸偏偏就叫[干爹],所以我喜欢的是[杆跌],我喜欢的人也是[干爹],干爹就是爸爸,爸爸是干爹”。   “哎哟”路平蓝先拍手笑起来,“瞧楣儿这小嘴‘叭叭儿’的,倒像是在说绕口令,这笑话儿也新,也合时令,难为楣儿怎么想出来的”   旁边的金榔却不以为然地翘着嘴嘟哝,“还以为是什么好玩儿的事,自己想着就笑出声儿,却原来是这么个烂笑话”   金樽也笑了,只是还是那样淡淡的,柔和的唇角向上轻提,形成一抹柔美的弧度。   那寡淡的笑意,在他脸上却有着非凡的魔力,无论是哪个女子见了都很难离开视线吧。   金翔天则笑得最是开怀,他英俊的脸上已满是笑纹。   那个敏感的话题也在这看似祥和的笑声中划上了休止符。   这时候福妈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浓汤,林妈已将几个盛着精致小菜的小碟子摆在桌面上。   我这才发觉,金家原来在星期天是要吃西餐的。   桌子上已铺上白色的蕾丝桌布,长长的垂至膝盖。淡绿色的餐巾绾成郁金香花型插在亮晶晶的玻璃器皿里,桌面上是一溜排开的餐具,亮闪闪地发出柔和的银光。   然后刚刚烧好的牛扒被端上桌,一阵清亮的脆响,酒杯里已被斟上琥珀色诱人的液体。   墙上的大灯被熄了,只留下墙上的壁灯,将淡淡的光影投射过来。   福妈和林妈立刻端上三只巨大的银烛台置在桌中央,将餐桌上的银器照得耀眼闪亮。   室内的光线有点暗淡,但恰到好处,正好将浪漫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透明的空气中糅入了淡淡的醇香,飘入每个人的鼻翼,又难以捕捉,似有若无地勾引着人们的食欲。   有钱人家不仅奢华,而且他们比穷人更懂得营造浪漫。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用拇指轻轻地旋转。   小巧的酒器晶莹玲珑,长长的颈子,杯壁雕着浮花,整个杯身的形状像一只倒置的小小的圆锥。   琥珀色的液体只占据了杯子的1/3,在杯子中心形成一个圆滑诱人的弧度。   “这是雪利酒,属于餐前酒类,很柔和,你可以尝尝”金樽轻轻在我耳边说道。   我依言轻啜了一小口,感觉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我轻轻对他笑笑,举了举杯,金樽和我碰了一下,仰头饮了一口。   帅哥果真是帅哥,连饮酒的姿势也同样性感。   这时我感觉身上一凉,不禁抬头看去。   金榔的目光正凉凉地盯在我们这边。他拿着钗子,钗尖衔在嘴里,柔和的银器和性感的双唇形成一幅格外诱人的图画。   但他纯黑的瞳仁却带着冰凉的讽刺,闪亮如杯中醇厚的液体。   见我看过来,他放下银钗,邪邪地勾起一抹笑,双眼看向我面前的餐具,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有些气结,真不如不看他。   可是他的强炽的目光仿佛暗含着一股巨大的吸力,让我不时就会受不住他过久的盯视,而将脸转向他。   而看了又会后悔不迭,不如不看!   他以为我是什么?一个来自孤儿院傻里傻气的小叫花?   我承认自己的确出身并不高贵,但也决不是他想象中一无所知的白痴。   我拿起了面前的刀钗,他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   让他睁大眼睛看过来吧!我才不怕。   我骄傲地向他仰了仰头,眼睛连甩都没甩他。   本姑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我瞄了瞄他们的手姿,将刀钗调换了一下位置,钗在左,而刀在右。   然后将钗子小心翼翼地钗住碟子上的牛扒,右手用力用刀子锯。   我曾见过用锯子锯木的工人,觉得那个并不难,只要有力气就行。   没想到并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我怀疑刀下的不是牛扒而是石头。   不自觉左手又加了些力气。   只听“嗖”“嘭”两声。   我碟子中本来呆得好好的牛扒突然像生了翅膀一样的飞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然后“嘭”一声落在餐桌的中央。   餐桌上的人们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抬起头,每个人都看到一只灿黄的牛扒在桌子中央的圆盘里溜溜地打着转,像是决意要给餐中的人们来一段佐餐舞蹈。   我看见站在墙边的佣人们嘴都鼓得圆圆的,即不敢将手捂上去,又不敢笑出声,只能虐待自己的肋帮子。   我周围的数位不用说也好不到哪去,干爹干妈决计也是忍着笑,脸都红通通了,又怕笑了我实在下不来台。   可恶的金榔两只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看看我,再看看碟子上还在跳舞的牛扒,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简直是比笑还更刺激我的表情啊。   只有我那可爱的大哥还好些,虽然也是笑,但还是那般人淡如菊地笑意。   才稍稍让我受伤的心找到了点平衡。   这下我该如何收拾呀?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二小姐换上新的牛扒”路平蓝吩咐站在一角还在鼓着腮的下人们。   “哦哦”福妈和林妈连声应着。   “算了”我伸出手叫住她们,伸直拿着钗子的胳膊,欠起身使劲钗在那只舞得似乎有点不知疲倦的牛扒上。   牛扒老兄,你还是乖乖在我的盘子上歇会儿吧,呆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对着钗子上的牛扒呲牙。   然后我笑:“呵呵,我还是吃这个吧”我冲着大家挥舞了一下钗子上的牛扒。   大家都愣愣地看着我,一副不知道要笑还是要哭的表情。   怎么了?这牛扒只不过从一只盘子飞到另一只盘子,又不脏,干嘛要浪费掉。   要知道孤儿院的小朋友都不知道牛扒长什么样呢。   我“咚”地将牛扒扔回面前的盘子。   “噗”只见我对面的金榔突然弯下腰对着桌下猛呕起来。   “呕,呕”也不知他是在笑还是真的在吐。   “快点给少爷拿杯冰水来”只听见路平蓝迭声喊起来。   金榔喝了些水,抬起脸来,面色有些苍白,他用手抚着胸,一双穿透力极强的眼睛只盯着我的脸,不敢往下看了。   我摇摇头。   真是娇贵的少爷!   然后继续吃我的大餐。   我发誓要将面前的牛扒大卸八块。   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靠过来,两只修长的大手握住了我忙碌不停的小手,我抬起头,是金樽藏着两朵菊花一样的眸子。   “我教你”他的声音在空气在振动,很醇。   他摆正了我手指的握姿,然后紧紧包住,左手将钗尖埋入牛扒,右手引着我的手来回锯动。   他宽阔的胸紧紧贴着我的背部,下巴几乎抵在我的头顶,两臂紧紧包住我的肩,我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只觉得一股清新的气息自他身上淡淡的漫过来,我的头有片刻的眩晕。   他的手修长、瘦削,宽大,紧紧包裹着我的手,淡定的温度从他的掌心漫延开来,一点点渗入我的手背,直抵心窝。   虽然之前的“称呼”之争对我来说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但金樽出面的一锤定音却无论如何让我心里有了小小的芥蒂。   但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有的只是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冲盈开来,包围了我的周身。   一块牛扒终于被我们合力切下,金樽包着我的手用银钗钗起,慢慢送至我的唇边,我张开嘴,咬了下去。   味道很好,真的,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吃。   金樽看着我吃下,才问:“怎样?”   “嗯”我猛点头。   他满意地笑了,“那么,可学会了?”   “呃,会了”我又点了下头。   其实刚才我只顾左思右想了,而他所说的要领全都轻飘飘飘过我的耳朵,再向上飘到脑后去了。   哼,对面的金榔用鼻子轻哼了声。   他特有的慵懒懒的声音飘出他的口腔。   “既然会了,就别拽着大哥了,也别再出什么洋相了”末了还添了句,“真受不了了”外带翻了个大白眼。   我拉着谁的手?我的目光顺着自己的手腕爬下去,见我的左手还紧紧抓着金樽的手指不放。   “啊”我如扔烫手山芋一样松开了手,脸上就开始火烧火燎地热起来。   金榔揪着唇角,黑黑的瞳仁里涨满笑意。很得意地看着脸红到脖根儿的我。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他捂住嘴呵呵笑起来,原来还苍白的脸颊爬上淡淡的润红。   我才不理会他这个疯子,拿起刀钗继续吃我的饭。   早餐继续进行中。   金家的人个个都娴熟地运用着手中的餐具,举止优雅从容,银光闪闪的餐具各得其所,互不干扰,无一丝杂音。   而我呢,两臂僵硬地挥舞着手中的刀钗,饶是费上了吃奶的力气,碟中的牛扒也不见少去分毫。   我只觉得双臂酸麻,浑身冒汗。   一种力不从心之感油然升起,无来由的让我感觉到一丝挫败。   真是想不通中国人用一只胳膊就能搞定的事,外国人为什么偏偏两只全上?   我的左胳膊由于从小就没被开发出来,现在却超功能负荷,实在是有些不听使唤了。   正在我奋力对付面前牛扒的时候,突然感觉餐厅里格外地静下来,大家仿佛被施了魔法般顿住了。   只有我的刀钗还在叮叮当当作响,“吹奏”的比杂耍剧还要热闹。   我抬起头来,看见金家人齐齐地扭着脖子,盯着门口。   脸上都是一种突然看见天外来物的表情。   不由的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   “嗵!”“嗵!”两声,我手中的刀钗就齐齐地跌在餐桌上。   金榼出现在门口,依旧白衣白裤,美若仙人。   我怔怔的看着他被人推进来。   是的,他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福伯。   他西湖水一样的眼睛对着我微笑,可是我只是看着他,呆了,傻了。   我突然觉得上天真是太公平了,他赐给了金榼绝世的美貌,却是用他不能走路为代价的。   上天为什么就不能不公平一点呢?   “榼儿”路平蓝惊叫一声冲过去,“怎么下来了?”,然后她不等金榼回答,就厉声对福伯说,“阿福,怎么让少爷下楼了!你不知道少爷不能见生人吗?”   “妈,别责怪福伯”金榼仰起脸轻声说,“是我叫他带我下楼的”说着他看了看我们这边,“我突然觉得一个人吃饭好孤单,我想和你们一起吃,好不好?”   “这怎么行?”路平蓝怜惜地抚着金榼的头发,“你是受不住的,走,妈陪你上楼吃……阿福,还不推少爷上去!”   “是,太太”阿福连忙扭转轮椅。   “妈”金榼用手紧紧扣住椅轮,因为太用力,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他仰望着路平蓝,我看不见他的目光,从我的位置只能看见他的嘴角在轻轻地颤着,“让我留下,我要和大家一起吃”。   “平蓝,榼儿肯下来是天大的好事,你何必这样?阿福,快把少爷推过来”这时金翔天开口说道。   “是啊,妈,爸说得对,榼不能总是关在屋子里,多接触外界对他并不是坏事”金樽也说道。   “爸和哥都说得对,妈,榼都下来了,你还要把他关进去啊”金榔站起来,去帮福伯。   金榼被抱在椅子上,就坐在我的对面。   自从他进来,我一直在愣神。   金榼坐正了身子,眸子轻轻地扫向我。   我眼睛眨了眨,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扑簌簌掉下来。   金樽伸出手将手帕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摸脸,手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见我只顾傻呆呆地绞着手帕,金樽将手帕又拿过去,“瞧你,钗子掉了也值得哭鼻子?叫福妈再拿把新的来就是了”说着替我擦干眼泪。   “福妈”金榼扭过头去叫道。   福妈连忙走过来,“三少爷”   “你去替四小姐换副新刀钗”他轻声吩咐道。   福妈立刻麻利地将我掉落的餐具收走了,换成崭新的银器。   见我为落了餐具哭鼻子抹泪,金翔天呵呵笑起来,一边说着“真是个孩子”,一边安慰了我几句,然后才替我和金榼做了介绍。   看路平蓝脸上淡淡的,我就也没提那天的事。   我照规矩叫了声“三哥”,金榼从身上摘下一个荷包递给我。   我接在手里细细地看了。   那是个很漂亮的荷包,一面是珊瑚蓝的,翻到另一面却是翡翠绿,正面用彩线绣着“岁岁平安”,背面是精致的鸳鸯戏萍图。   那翠滴滴的颜色我尤其喜欢,连忙道了谢。   金榼便问我,今后是叫你妹妹呢还是楣楣?   我一怔,他果然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对他说,随他怎么叫都行。   他说,那就楣楣吧。   我点了头。   他向我笑了,眼睛氤氤氲氲的,很是熟稔的样子。   可我无论如何,对着他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金榼是个纯净的孩子,他早就认识我他一点儿也不掩饰。   可他也不理会别人知不知道。   只是照他喜欢的样子笑,照他喜欢的称呼来叫我。   或许只因为我太敏感,其他人是不会注意这一点的。   干爹倒是个粗心的人,他并未发觉什么,只是接着和大家讨论我上学的事。   干爹的意思是叫我在家和金榼一样跟着路平蓝学。   据说金家曾给金榼请过两个家庭教师,但每来一个,金榼总会大病一场,最终路平蓝心疼的不行,终是辞退了老师,由她亲自来教儿子。   虽说她是金家的女主人,里外的事由她一手操持,自然应酬的事多如江鲫,但幸亏金榼生来就聪慧过人,只需在旁点拨,就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自是分外省心。   干爹说完了,就问我的意思。   我踌躇着不知怎么答复才好。   金榼期待的目光向我看过来,我差点就无法抗拒点头答应了。   但我又看了眼路平蓝,她面上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她那双咖啡色的眼睛却透着尖锐的冷光,时时向我瞄来。   那天的事又浮上我的脑海,其实我一直也不曾忘记过,那天的路平蓝像魔鬼一样,在我心里投下了可怕的阴影。   我想不出我、榼,再加上路平蓝我们三个在一起会是什么情景。   我心里总有个感觉,好像路平蓝非常不喜欢我和金榼接近。   虽然很喜欢金榼,但我对路平蓝却很怵,更别提让她来教我。   况且从小我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孩子上学的机会都很少,看着同龄的孩子们背着书包走进学堂,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从我七岁的时候起,我就一直想知道学堂是什么样子。   我想上学,想象其它孩子一样有自己的教师,自己的课堂。   对于学校我的心充满了渴望。   我怎么能答应干爹呢?怎么能答应金榼呢?   我咬着嘴唇,想着怎样说才不致伤到金榼。   这个时候,金榔说话了。   “爸,您说让楣楣跟榼一起学,我感觉不太妥当,一来榼太聪明,现在大概已经相当于初中水平了,楣楣和榼一起他们倒会互相防碍,二来,楣楣虽说已经十岁,但其它方面却不差,您怕她去了学校不适应,这倒是多虑了,楣楣个头矮,乍看也只有七八岁年纪,正好和刚入学的孩子相仿,若说年纪,我看倒不会对她有什么坏影响,况且,我们在一个学校,我也能时常照顾着她,这个您可以放心”   一个学校?时常照顾?我一凛,一股冷气顺着脊背爬上来。   往对面看过去,金榔微眯着墨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叹口气,看来这次我是逃不过了。   金翔天沉思了一会儿,看来金榔的话打动了他。不过他还是扭过脸来问我的意思。   “当”的一声,金榼的钗子掉在盘子里,我吓了一跳。   榼用西餐的动作极为优雅轻柔,这么不小心是为了什么?   我抬了头,榼雾一样哀凄的眸光就包围过来。   我心里一震,连忙低下了头。   咬了唇,也不回答干爹的话。   我实在说不出口。   不禁心一横,算了。   反正一面是路平蓝,一面是金榔,一面是金榼,一面又是学校,哪边都有险恶,又都有诱惑,就听天由命吧。   金翔天见我不答言,也不追问,侧过头问我身边的金樽。   金樽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两个方法都有利有弊,不过我还是比较偏向让楣楣去学校,毕竟去学校可以让她接触很多新的东西,也可以得到许多方面的锻炼,不能因为怕被蛇咬,就放弃整个森林,对不对?”   “嗯”金翔天很是认同的点头。   停了一会儿,问我。   “楣儿,你可喜欢和二哥一起去上学?”   我很迟疑地咬着嘴唇。   我很喜欢去上学,可我很不喜欢和二哥一起去上学。   这要我怎么说?   最后我只得说,“干爹您就替楣儿决定吧”   听我一说,金翔天立刻舒展了眉心,脸上一副很安然的表情。   “那么,还是去上学吧”   “咚”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管怎样,最终上天给了我一个结果。   不再让我两边游离难决。   不管前面是什么,即使刀山火海,我也决计要闯了。   第7章 我不是公主   吃完饭,耽搁了一会儿,路平蓝把我带出了金家。   她约了几位太太去美容院做脸,看我头发又干又涩,说须得彻底剪短,再养长了发质才能改良。干爹听了自是让我跟着她去了。   我虽然心有不愿,但也没办法。   车子停在了一家非常大的美容院,几位与路平蓝年龄相仿的阔太早已等在那里,路平蓝和她们寒暄了几句,接着把我向她们介绍,说是她早就遗憾身边没个女儿,就和干爹刚从孤儿院将我领养回来。   几位阔太自是齐齐称我好福气,能遇到这样好的养父母。又连声向路平蓝道喜。   其中一位稍稍发福的阔太向路平蓝努了努嘴,路平蓝就将耳朵凑了过去,她叽叽咕咕跟路平蓝说了会儿话,眼睛不时瞟向我。我看见路平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儿慢慢抽去,变得越来越青,但她不愿人看出,仍勉强笑着,因此那笑就格外的僵硬起来。   那女人说的话虽是耳语,声音却并不小。   大概觉得我年纪小,听见也不大懂,就分外的张狂。   一星半句也是传入我的耳朵的。   说什么既是领养就该领养个一两岁的,怎么领了个这般大的,看着也有七八岁了吧,也懂了些事情,知道自己不是亲的,若是以后生出二心……后边的话虽然压得更低了,但略有逻辑的人,其后的意思也是不难猜出的。   我只是扭头盯着玻璃窗外,似乎她们说的跟我毫无干系。   只听身后路平蓝干笑了两声,说道:“怎么会?我和翔天当初也早想到这层了,不过这孩子是翔天和我从几百个里边一眼看中的,正和金家投缘呢。且既伶俐又厚道,又知道感恩,徐太太虽然提醒的是,不过是太多虑”   她倒是把声音提高了,不避讳让一屋子人都听到。   “呵,呵”那边那个胖太太经她一说也只有陪笑的份儿。   路平蓝向其中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比划了几下手势,大概是让她帮我剪个时下学校里女孩子实兴的学生头,还特别吩咐要细细地剪,之后又嘱咐了我两句,就留下我,和几个太太进里间去了。   女服务员给我洗了头,让我面朝着大玻璃窗坐好,就要下剪子。   我对她说:“能剪多短就剪多短”   女服务员的手停在了我的头上。   “可是金太太……”   我扬了扬眉:“是她剪呢还是我?”   大玻璃窗上映出女服务员尴尬和略带惊讶的脸。还好,她还算知趣,没再说什么,就动手剪起来。   一束束长长短短的头发随着“咔咔”声落在地面,狼藉一片,如同我不愿再回忆的昨天。   幸好我的脸面向玻璃窗,还不至于太无聊。   窗外是另一个嘈杂的世界,我观察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和每一辆车,猜测着他们的身份和其它种种。   不一会儿,眼睛就酸了,我闭上了眼。   脑子却开始活络起来。   今天吃完早饭,已是十点多钟。   上了楼,阿香正在楼梯口等着我,很兴奋地对我说说我的卧房已经完工,可以立刻搬进去了。   我随着她走进卧房,就一下子怔住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误闯了童话世界。   粉色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粉色的。   粉色的墙纸,粉色的水晶灯,粉色卡通的小壁灯,淡粉色纱质窗帘,粉色的吊顶,粉色内嵌的壁橱,粉色的梳妆台。   屋子中间是一张大吊床,四个床角分别连着一环环铁链直通顶壁,床上铺着粉底米奇床单,床底缀着一簇簇绢质仿真的粉牡丹,如同一片倒着生长出的花海。   正对吊床的屋顶缀着一个小小的秋千,秋千上坐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来回打着秋千。   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见它那双眨呀眨的快乐的粉色大眼睛。   “好美啊”我身后的阿香惊叹。   “四小姐,您好像住在童话世界里的小公主”阿香的口气全是羡慕。   我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床上。   床来回摆动起来,像一叶摇摇的小舟。   我不喜欢粉色,因为这个颜色从来不属于我。   置身其间,我只感觉自己仿佛占用了谁的房间。   我不是公主。我仰面倒在床上。   大床跟着顶上的秋千一起摇着,小免子向我快乐地眨着眼。   “四小姐,您饿不饿?”阿香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盘子,上面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珍珠奶茶和一小碟儿精致小点心。   我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接了。   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那顿西餐真是难吃的紧(其实根本就没怎么吃),费了半天劲,肚子里还是空空的。   “那当然”阿香偏着头答道,“要不怎么做奴才”   我看了看她,伸手拣起碟子里一块五辫儿桂花膏给她。   阿香很感激地接了,一边送进嘴里,一边说着,“四小姐对阿香真好”。   我挑挑眉,“这才知道?”伸手又递了一块。   见她吃着,我又问:“福妈是不是你亲妈?”   “小姐怎么知道的?”阿香噎了一下。   “慢着吃……本小姐什么不知道啊?”我得意洋洋地说。   “唔”阿香忙着点头。   “我还知道……福伯是你亲爹”   “啊?小姐这个也知道?”阿香瞪着大眼。   呵呵,看着阿香少根筋的样子,我乐了。   “笨啊,福妈和福伯一听就是夫妻嘛”   正说笑着,门响了。   阿香打开门,进来的是金樽。   “大哥?”我连忙把盘子推到桌子上,抹了抹嘴角。   “你吃你的”金樽笑了一下,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饱了”我也冲着他笑,却发现他那双眼睛格外认真地在看着我,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忧虑。   “大哥……你有什么事?”我问道。   “你,看出来了?真是个敏感的孩子”金樽苦笑了一下。   停了半晌,他才又开口,语气有些郑重。   “楣楣,今天之前你见过榼了?”   我下意识地冲他摇头,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些。   金樽只看着我,不说话,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有种能抵达我心底深处的力量。   “我……见了。”   我突然想起了阿香的话,“在大少爷面前我扯不出谎来……”   见我承认,金樽才轻轻点了点头。   似是自言自语,“怪不得呢……榼会那样……”   说着,他隐隐叹了口气。   第8章 紫色的幽灵   他想说什么?我的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   “妈责怪你了?”隔了一会儿,他继续问。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摇了摇头。   金樽,总是从容淡定的金樽,却什么事也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一双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很怜惜地摩挲。   我抬起眼睛,他也正看着我。   那双眼依旧寡淡,但我从里面挖到细细的温情。   “不要怪妈,好不好?”他说。   “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他说。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和,却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力度。   看着这样的他,听着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不点头呢?   他终于轻扯了嘴角,一朵淡淡的笑在他脸上慢慢晕开。   “榼是妈最疼的孩子”金樽缓缓开口,我静静地听,“因为榼从生下来就不会走路,妈对他一直充满愧疚,所以她用尽全力疼他,宠他,爱他。她从来都不允许榼受到一点点伤害,可是妈越是这样,榼越不肯走出妈为他营造的世界,他非常自闭,有很深的自闭症,在你来之前,他从来没有下楼和我们一起用过餐,那天是第一次……”   我微微地怔住了。   “榼很怕生人,每见一次生人他都会生一场大病”金樽的眼睛闪了一下,“但是,榼却不怕你,甚至他愿意接近你,因为有你,他愿意下楼了,肯和我们用餐了……”   “不是……”我呐呐地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   金樽伸出手,抓住我胸前那只翠蓝的荷包,“知道吗?这荷包是榼五岁那年妈亲自上峨嵋山青松观向云泥师太求的,妈说云泥师太是一代大师,经过她手的荷包都带着禅气,定会灵验。从求了来,榼就一直贴身带着的,如今云泥大师已圆寂,这荷包就成了绝品。想不到榼今天赠了你……”   我张大眼睛,暗暗吸口气,听金樽接着说道。   “以前榼的眼睛里只有自己,这并不是他自私,而是自闭者的一个特状,因为他们眼睛里是看不到别人的,可是,现在榼变了,他的眼睛里有了你的影子”   “啊?”我不解地看着他。   金樽突然站起身,“刷”地扯开了占据一整面墙的衣橱门。   我浑身一颤,惊讶地张大了眸子。   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紫!   淡紫的长裤,金紫的长裙,葡萄紫的袍子,粉紫的小衫……   金樽随便抽出一件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条浅紫白色小碎花连身裙。   “你看”他翻出裙角,露出一枚彩色的标记。   彩绣的古朴酒器,酒器上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   酒器与玫瑰反差极大,却又能相得益彰。   非常的醒目和标新立异。   我用手抚着那枚标记,想起了我身上的那条长裤,那上面的和这只酒器的形状是一模一样的。   金榼……   这个名字从我脑中迅速刷过,我询问地抬起眼来。   金樽冲着我点头。   “是榼,这些衣服全是他设计的……”   我张着嘴巴,有些不敢确信。   这些漂亮精致的衣服全是出自一个十岁男孩之手?   “他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才,这枚酒器是他的设计的标志,玫瑰大概是你名字的协音”   听着金樽的话,我抓紧了手中软滑的布料,身上一阵轻颤。   说不感动是假的,我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三哥,竟然才花了几天时间就替我设计了满橱子的衣服。   他是怎样赶出来的?   又熬了几个不眠夜?   况且这深深浅浅的紫色,像紫桑葚,像紫色满天星,像紫色精灵,不阴暗,也不张扬,只是自我的存在着。   这个颜色才属于我啊。   一个十岁的文弱少年,却完全解读了我的内质。   我,只是一个存在于茫茫人间的紫色幽灵。   “谢谢……哥”我抚着衣物轻声道谢。   “它很适合你”金樽的声音透着真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金樽点点头,静静地低头看了我一会儿。   我仰视着他。   他突然对我笑笑。   “要好好对榼”   说完,他转开身,轻轻替我带上了房门。   我立在原地,金樽在话还在响着。   “要好好对榼……”   “要好好对榼……”   他是什么意思呢?我坐在床头,咬着唇默默地想着。   本来金榼就是我的三哥,而且榼对我那样好,我怎么能不对他好呢?   虽然我很难把柔弱俊美的榼当成哥哥。   我们两个同岁,相较起来,倒觉得他更像弟弟。   呵呵,我会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宠着的。   这样想着,我轻轻脱下身上的那身男装,将手中的长裙套在头上。   长裙摇曳地盖过了脚面,我轻扯着裙角,来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我不认识的女孩,被一身团团的紫色包围着,张着的大而乌黑的眼睛里有着困惑。   我试着扯了扯嘴角,对着镜中的人儿微笑。   然后又吐吐舌头,踢踢踏踏地来到衣橱前,张开手臂,抱了一大堆衣服在床上。   然后我疯了一样,一件又一件地试着。   没想到越试越兴奋,直到身上冒出一层细毛汗,我仍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正在我试的不亦乐乎的时候。   突然听见谁在尖声叫着我的名字。   路平蓝!?   我惊慌起来,连忙往下扯着裙子,可越是着急,狭窄的裙身越是卡在肩膀上下不去。   正在这时,路平蓝已经怒气冲冲地冲进门来。   “啊”我惊叫一声,张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张宽阔的玻璃窗,玻璃窗外是鱼一样急匆匆的人流。   我自己则坐在一张可以旋转的圈椅上。   这里并不是我的卧室啊,我迷惑地扭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却同是路平蓝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她一双咖啡色的眼睛冒着火,格外尖锐地盯着我身后那个年轻的服务员。   女服务员垂着头,眼睛却从睫毛缝里委屈地觑着我。   “我是怎么跟你讲的?你胆子倒不小,自作主张给楣儿剪了这么乌七八糟的头形,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儿呆了!”路平蓝喝斥道。   我恍然才从梦境中醒过来。   “干妈”我站起来走到路平蓝面前,“不干她的事,是我让她剪成这样儿的”   女服务员听我一说,终是松了口气。   路平蓝脸色却变了几下,张了张嘴,“你……”   我轻轻一笑,“干妈不是说我的发质太差,须得彻底剪短,再养长了才能改良么,所以楣儿一想,这彻底剪短不是要剪成秃子吗,所以楣儿就没敢听干妈的,倒是让服务员能剪多短就多短,干妈不怪楣儿自作主张吧?”   路平蓝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瞧你这傻丫头,给你根针你就认上了,这要是回去你干爹跟你哥哥们吵着管我要妹妹,我可再往哪儿找去,只得告诉他们,我这出去一趟,倒修成魔术师了,好好的妹妹让我变成了弟弟……”   随后出来的阔太们一听路平蓝的话,“哄”的都笑了,连声说,瞧瞧金太太这张巧嘴,净会说这风趣儿话,前世说不定是鹦哥儿托生的呢!   陆平蓝也就随着大家笑,一行人才簇簇拥拥地出了店子。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围在路平蓝身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冷眼看倒像是一群没头的苍蝇。   然后我眼前立刻出现一个画面,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围着……   “噗”我赶紧捂上嘴。所幸大家谁都不会留意我这个小尾巴。   到了车前,大家又说了几句无关紧痛痒的应酬话,各自上了车,分道扬镳。   车后镜中,我看见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刺猬一样的竖着。   路平蓝的手就伸了过来,“唉哟,你的头发还真是硬呢”   我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路平蓝的手就往下搁在了我的肩头,“楣儿,干妈和你干爹一样,都是一个心儿地疼你……”   我仰起脸,眨眨眼,“楣儿知道干妈疼我,对我好,要不怎么会带着楣儿出来呢。”   路平蓝很满意地笑了,“你这孩子,干妈就是喜欢你这份伶俐,既然把话说开了,干妈也不把你当外人,自是不必再和你绕弯子……今天,榼儿给你的荷包细说来还是有个来历的……”   “干妈”我早知道她会绕到这上头来,张口打断了她。   我从脖领子里掏出荷包,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心里。   “帮我把它交给榼吧”   “楣儿”路平蓝的声音有些诧异,她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   我无奈地笑笑,“干妈,您不必说了,大哥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这个荷包楣儿无论如何不敢收……”   路平蓝对我点点头,再点点头。   “既是你都知道就更好了,干妈也不必再费唇舌,怕你着恼,又怕你多心的”说着,她将手心的荷包收进随身的皮包里。   我嘴里说着怎么会呢,掉过身子将头扭向窗外。   窗外的景物迅速地后退着,像溃不成军的败兵。   没什么可看的,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我仍固执地扭着头,直到把眼睛看得发酸。   酸得有些想掉泪。   穿过花园,走进客厅。   就见金榔斜斜地倚在楼梯入口的扶手上。   见我们进来,他脸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张开胳膊,上下打量路平蓝。   “呀,这是哪家年轻太太走错门了?”   路平蓝笑着拍了他一下,“瞧,跟妈还耍贫嘴”   “妈”金榔跺一下脚,“我没说谎,您真是年轻了十岁呢!”   “去”路平蓝笑着推他,“把这些话跟你那些小女朋友说去”说着,她笑着往楼上去了。   “妈,今天的可都是真话……”金榔伸长着脖子喊。突然,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他发现了我。   他伸长胳膊将我堵在了楼梯口。   “哟,这是谁?”说着,他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在我脸上转了几圈,然后怪笑了一声,“噢,原来是我亲爱的妹妹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哪儿跑来的野小子呢”   说着,他伸出手要捋我的头发。   我顺势从他腋下钻了过去,扭头瞪着他。   他瞥了我一眼,撇撇嘴,“溜得还真快呢,你属兔子的啊?”   “哥哥真聪明,答对了呢”我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对着他笑。   金榔愣了下,咬了咬牙,向我招招手,脸上居然笑得非常灿烂,非常温柔,“过来……”   我警惕地看着他,故意噘着嘴,“二哥,怎么办,楣楣好累了,只能跟二哥说午安了”   “过来!”趁我说话的当儿,金榔前跨一步,快速地伸手。   我早就防备着他这一手儿,机灵地一闪腰,就让他扑空了。   我咯咯笑着,向他挥挥手,“哥哥,午安”,说着“蹬蹬”上楼去。   只听金榔在下边咬牙切齿地低咒,这个小疯子!   第9章 跌落的荷包   来到金家后,这是最清静的一次晚餐。   我的三个哥哥全部缺席,餐桌上只有我、金翔天和路平蓝。   金樽在忙金家的事业,金榔不知又跑去哪疯了,可金榼为什么也没下来呢?   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心里想着,忍不住偷眼看路平蓝。   路平蓝一张脸仍保持着女主人的优雅,看不出什么端倪。   金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路平蓝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预告单。   这样想着,心里也略略踏实了些。   干爹果然说大哥今天去替他出席一个商务晚会了,本来今天晚餐缺席的应该是他才对,现在有了金樽这个得力助手,他省了一多半的心,说话间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神色。   接着干爹又说起我上学的事,他说金樽已经去学校办好了我入学的一应手续,明天我就可以去学校了。   听了干爹的话,我心里半是激动半是紧张。   明天我就可以看到久违的学校了!   可是一想到我那个二哥金榔,我的心里就发毛。   金樽和金榼都对我非常温和友好,只有金榔总是怪声怪调,不甚友善。   今后,我要跟他一起上学下学,真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想着他那双盯着我看的黝黑的眼睛,我的身体就忍不住微微打颤。   偏偏我又是一个不服软的人,每次面对金榔,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刺猬,怕受伤,所以总装出一付戒备森严的样子,实则……   唉,看来今后要学点儿乖,还是少惹他为妙了。   一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最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推开盘子,和干爹干妈道了晚安,自己上楼去了。   进了房间,发了一会儿呆,我光着脚跳下床,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本子来。   这个本子是我的宝贝,在孤儿院的时候从来都是不离身地在我里层衣服里揣着的,因为我害怕放在外边儿被人看见了,弄脏了或弄坏了。   那是很简单的一个硬皮本,没什么装饰,黄色的封皮上印有三个大字。   “日、记、本”我用手指着一个一个地念。   这三个字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但我能猜出这它就是“日记本”的意思。   因为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晚上妈妈都伏在灯下在这个本子上记着什么。   当时小小的我并不知道那是日记,后来妈妈得病死了,好心的邻居将我送去孤儿院,我知道妈妈最珍爱的就是这个本子,我什么也没拿,只是在怀里紧紧抱着这个本子。   后来在孤儿院里慢慢长大的我,才知道原来天天都在本子上记的心事就叫日记。   而写日记的本子自然也就叫“日记本”了。   我趴在床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翻开泛黄的扉页,就见淡淡的横格纸上,一行行写着密密麻麻娟秀的小字。   我皱着眉头一页页地翻着,每一页都和第一页一样,被小小的密密的字体占据着。   那些字体慢慢变成一只只小小的黑苍蝇在我眼前纷杂地飞动。   我闭上眼,赶紧合上本子。   把脸埋在床单里,淡淡地叹口气。   那些妈妈或嗔或笑或凝眉在每晚都细细写下的文字是些什么呢?   它们是否藏着一些我很想知道的秘密?   我的身世,还有妈妈从不愿跟我提起的那个男人――我的爸爸。   或许不用再等太长时间,我就能真真正正的解读它了。   我起身将本子很小心地放回原处,仰躺在床上又发起呆来。   明天,明天我就要认字啦……   “扣,扣”突然墙壁那端传来轻扣声。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   “扣,扣”又响了两声。   是从金榼的卧房传出来的。   我赶紧跳下床,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四周静悄悄的,扣扣的声音再没响起。   我有点怀疑刚才的声音是否是我的幻觉。   我举起手,蜷起手指,对着墙迟疑地轻敲两下。   “扣扣”   我的心脏也“通,通”连跳两下。   我耳朵贴着墙,等了半天,也没见隔壁再有半点动静。   倒是老保持着一个姿势,连身子都僵硬了。   咦?怎么回事?我心里直纳闷,眼睛不由地向四周瞟。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台上粉色的窗纱随风轻扬。   我灵光一闪,飞快地冲了过去。   隔着阳台白色的大理石墙,我直起脚尖斜着身子向对面张望。   果然,金榼在阳台上!   他坐在轮椅上,两只苍白的手紧紧抓着椅柄,白色的窗纱轻轻扬起簇拥在他的周围。   他仰着细长的颈子,看着宝石蓝的天幕。   天上的星星在他雾一样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   他的侧脸有着美好而精致的弧线。   天空下数星星的少年!   这情景我不禁看呆了。   “别这样看了,看摔着了”金榼淡淡地开口,一双眼睛才向大理石隔断看过来。   “啊”我尴尬地伸着脖子瞧着他。   原来他早知道我在看他啊。   “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能看到你了,若是我自己,是决不能走过去,探着身子看对面的你的”他依旧静静看着我说,最后似变成了轻喃,“若是能够那样儿就好了”   我想安慰他几句,可又怕说出话来倒伤了他,只得也静静看着他。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才说,“快进去吧,小心摔了,你就坐在阳台上,我们两个说会儿话”   “嗯”我点头,辙回了悬着的身子。   才感觉自己的脚尖都疼了。   我搬了个墩子坐在阳台上。   只听那边金榼淡淡地说道:“楣楣,你很讨厌我?”   我一惊,这是什么话?   忙摇头,“不啊”   那边不说话了,沉默了半晌,我的心都提起来了。   才听他道:“可我的荷包你却退回来了”   “不是……是……”我急得站了起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那是我第一次送人礼物,我想既然礼物送出去了,就不应该再回来,你还是收着吧”   听他说完了,就听见轮椅移动的声响,慢慢靠近了墙边。   一只纤细的胳膊很吃力地伸了过来,手上握着一只翠蓝的荷包,荷包上的红丝线顺着风飘啊飘的。   我很想上前抓住那只荷包,我不想看他这样费力。   可是一想到路平蓝……   荷包已经送回去了,岂是这样简单就能收回来的么?   我一咬牙:“榼,还是你留着吧,我……我实在不能收……”   那边不说话,只是那只胳膊还照旧固执地伸着,有些颤了。   我心软了,但还是闭上眼。   鼓了鼓气:“榼,我真的不能收,这是干妈……”   还没说完,只听那边轻声一笑:“你不收我留它何用,不如扔了”   “不……”   我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榼一松手,那只荷包就如一只断线风筝坠了下去。   我跑到阳台边,只看见彩色的荷包像只纷飞的彩蝶,打着旋儿坠入黑暗中。   我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冲出卧室,冲下楼梯。   第10章 作个乖乖女   “咚”我的脑袋撞上一个肉身,“通”地跌坐在楼梯上。   “啊”我咧着嘴往上看。   金榔正站在楼梯上俯身盯着我。   他好像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穿着一身很正式的白西装。   我的屁股啊,我记起了第一次用餐时金榔的所作所为,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狠狠地,狠狠地瞪他。   “让我看看这是谁,怎么我一回来就迫不急待地投怀送抱呢”他黑眼睛闪了闪,藏着促狭,“哦?”他惊讶地轻呼,“我没看错吧,怎么会是我亲爱的妹妹呢?”   可恶的金榔!   我呼哧呼哧地喘气,感觉胸中的气体就要炸开了。   不能!忍,忍,忍!   我咬咬牙,支撑着站起来,想越过他下楼。   一只粗壮的胳膊横过来。   “这么晚了,我亲爱的妹妹要去哪啊?”   我顺了顺气,低着头,“很闷,去转转”   呵呵,金榔很邪气地怪笑,“回去看看墙上的挂钟吧,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幸亏我亲爱的妹妹只有十岁呢,不然,还以为这么急火火的要跑出去会情郎呢”   我抬起眼,眼前是笑得多么灿烂,又是多么邪恶的一张脸啊!   我吸气,又吸气,然后冷冷的推开他,往下走。   “你到底去哪儿?这么晚了还跑出去吗,你这个小疯子?”金榔从背后抓住我的肩,恶狠狠的声音传过来。   我缓缓地扭过头来,眼睛里肯定全是怒火:“金榔,你有什么权力管我,你不是已经在外面疯了一天,现在才回来吗?如果我是小疯子,你就是大疯子!”   金榔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他磨着牙,从齿缝里问:“你叫我什么?”   “金榔!金榔!”我眼睛里喷着火,大声地嚷道。然后我使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开他。   “通”他居然被我推在了地上。   我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的手。   我真的不相信我这一双“枯瘦”的手竟将高大的金榔推倒了。   金榔诧异地眨了眨眼,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会被自己瘦小的妹妹掼在地上。   瞧他那傻傻的样子,我嘴角不由的抽动着。   那双眼睛由诧异慢慢变得黢黑沉郁。   我反应过来,立刻转身逃也似的向楼下冲去。   “小疯子,你给我回来!”金榔愤恨的声音从背后追来。   我不敢回头,一口气跑下楼梯。   我喘着气往后看,楼道口空空的。   “呼”我轻出了口气,   还以为他会追过来,不过,幸亏没有。   啊,我轻嘶了一声,屁股上传来一阵酸痛。   我用手揉了揉,幸亏这次没上次严重。   想想这次强势的金榔居然也会栽在我手上,心里不由得一阵畅快。   不过很快我就苦了脸。   唉,终究是没管住自己的脾气,只图了一时的痛快。   明天走出金家,我不就成了金榔手心里的一只蚂蚁了吗?   偏偏这会儿又得罪了他!   我闭了闭眼,深呼了口气。   这个烦人的问题明天再想吧。   幸亏我们卧室的楼下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只是花园里的路灯光线太暗,朦朦胧胧地照过来,将整幢大楼淡墨色的阴影投在青森森的草坪上。   我跪在草坪里,睁大眼睛,用手摸索地寻找那只跌落下来的荷包。   还真是不好找呢。   不一会儿,我的双膝就传来阵阵酸痛。   榼啊榼,这么好的一只荷包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还真是少爷脾气呢!我忍不住抱怨。   我跪着往前挪了一步,双手往前探。   却不想摸到一双鞋尖,仰起头,是笔直的裤管,剪裁得体的西装,然后是一张温和优雅的俊脸。   小小的我跪俯在高大修长的金樽面前,手里居然还握着他的鞋尖。   “在找这个吗?”金樽俯下身,拾起一样儿东西伸手在我的面前。   我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那只可恶的荷包好好的在金樽手心里躺着呢。   “是……”我呐呐点头。   心想,真是倒霉,怎么晚餐时三个人谁都不出现,偏偏在这会儿又都一个一个地出场呢?   真像是商量好了的,就看我一个人的好戏!   “快起来”金樽伸手拉我。   我才惊觉自己仍然保持着那个难看的姿势。   连忙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双膝直发软,我一个打晃,金樽迅速伸手抱住了我。   等我稳住了身子,他才松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掉下来了?”他说着仰头往上看。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到的是金榼飘着雪白窗纱的阳台。   我的脸突然热起来。   虽然知道其实这并没什么,只是没来由……   我看见金樽的眼睛很奇怪的闪了一下,然后就又寂寂的无表情了。   他把手中的荷包塞进我的手里,挽起我的手。   “上去吧,小心别着了凉”   我乖乖地走在他身后,进了楼道。   金樽停下脚步,松开我的手,身子侧过来,让开一个小道。   我也并没客气,低着头走了上去。   耳边金樽轻轻的脚步声就跟在我身后。   “哥,回来了?”   这微微诧异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抬起头,见金榔仍懒懒地站在楼梯中间。   我立刻顿住脚,身子马上警醒起来。   怪不得他没追上来呢,原来想以逸待劳。   阴险!   “榔?”金樽也有些讶异,“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也是刚回来,正要上去呢”金榔笑笑。   我感觉他含笑的目光在投到我身上时突然锐光一现,但立刻他就撇开头,吹着口哨上去了。   我轻轻出了口气。   转过身,金樽正奇怪地看着我。   “怎么不走了?”   “哦”我尴尬地闪开目光,连忙又迈开步子。   身后,金樽有节奏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我停在了卧房门前,扭过头。   把嘴角往上扯了扯:“大哥,晚安”   金樽温和地对我笑笑,轻声说:“晚安……还有,这个是给你的”   他伸出手,我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拎着一个书包。   我接在手里,连忙道谢。   他又很和煦地笑了下,“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说着,拨了拨我的头发,才转身走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上看手中的书包。   很好看的葡萄紫,印着花仙子图案。   我轻轻咬唇笑了。   这就是我在大哥眼中的样子。   喜欢花仙子,喜欢卡通包包幼稚的十岁小女孩?   即使喜欢紫色,也只是一抹淡淡的底色。   呵呵,我也一定要乖乖的。   做他眼中那个十岁的小女孩。   11  道高一丈   把书包放在床上,我跑进阳台。   “榼,我终于找到了”我献宝似地扬着荷包,虽然明知道他看不到。   一阵轻风袭来,只有淡粉的窗纱发出窸窸窣窣的磨擦声。   “榼?”我侧头倾听。   对面仍是没有半点声响。   走了?   我摇摇头,榼不会的吧。   我踮起脚尖,斜着身子向对面看过去。   只有洁白的窗纱曼舞飞扬,阳台上已是人去台空,哪里还有榼的影子。   我失望地直起身子,无精打采地走回卧室。   坐在床上,我用指尖抚着手里的荷包,轻轻问。   “榼,你为什么走了?”   “为什么没等我把它捡回来就走了?”   唉,我叹了口气,将荷包搁在床上。   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身狼狈。   我身上穿着一条浅紫的长裤,现在裤管的膝盖处已经满是青草的绿渍。   好好的一条长裤被我毁了,估计洗也洗不掉了。   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我立刻从抽屉里拿出剪刀。   脱掉身上的长裤,将膝盖处染着绿渍的布料剪下两块。   然后将两块布料对叠,把荷包放进去,细细地包了起来,放在梳妆台上。   将一切收拾停当,我洗了澡,换了睡衣,爬上床,来不及多想什么,很快就与周公约会去了。   早上起来,吃过早餐,我把昨晚包好的小布包交给阿香,叮嘱她一定要亲自交给三少爷。   然后我拎着书包,跟在金榔后边上了汽车。   本以为金榔一定会坐在副驾座,没想到他等我上车后,也伸头钻了进来。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纳着闷,脸上却没露出来。   我抱紧了书包,在边上缩了缩,尽量离他远一些。   金榔坐在另一边,脸一直冲着前方,我们俩个之间隔着很宽的一段距离。   见他很安静地一直坐在那儿,我心里略略放了心,挪了挪身子,放松下来。   我们要去的学校叫圣德贵族学府,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一所专供有钱人家孩子就读的学校。   圣德学府也是市区最大最昂贵的贵族学校。   听说学校里一应俱全,完全像一个浓缩了的小社会,而且在那儿上学的孩子可以一直从一年级读到高中。   所以对于有钱人,把孩子送去那里,是非常省心和方便的。   当然除了要付出一大笔高昂学费,但有钱人唯一不缺的就是这个。   圣德位于繁华的市中心一所场地极为庞大的公园里,环境非常优美。但相对于地处市郊的金宅显得略远了一些。   车子很平稳地在宽阔的大道上行驶,车道两旁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   我顺着前方的挡风玻璃看过去,只见两旁一棵棵高大梧桐树连番向后倒去,有点儿像多米诺骨牌。   头看得有些晕,忙移开了视线。   目光偶尔落在倒车镜上,镜子里映出一张俊脸,那双深邃的黑眸正从镜子里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瞧。   我一机灵。   果然他不会那么老实。   原来一直不见动静,是因为他正从镜子里观察着我。   我向后缩了缩身子,提高了警惕。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我怀里的书包。   “你干嘛一直抱着它不放?”金榔对着我挑眉。   我防备地抓紧了书包带,不撒手。   金榔大力一拽,书包顺利地落入他手里。   他上下翻看着手里的书包,突然呵呵一笑。   “哥给你买的?”不等我回答,又跟了一句“只有哥才会买这种幼稚的东西”说着,他随手把书包扔了过来。   我连忙接住,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幼稚怎么了?我就喜欢幼稚。   气死他。   他嘴角似笑非笑地瞄着我,也不说话。   我扭过头看窗外,懒得答理他。   “哎,你把头扭过来”   我装没听见。   “哎,你脖子扭到了吗?”   我当鸟在说话。   “我看扭得还不轻,不如我给你正过来”   然后我听到衣服和座椅磨擦的声音,还有指关节咯咯的响声。   我忙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对着他笑。   心说,这家伙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二哥,外面的风景很好看”   “好看吗?”他眼睛都不眨,“有我好看?”   我用手握住嘴,虚弱地笑笑。   好恶心巴拉的话。   “昨天,你出去等大哥了?”他突然冒出一句,眸光暗沉。   我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指昨晚。   “没有,是恰好碰到”我淡淡地照实答。   “骗谁”他不屑地撇撇嘴。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书包,并不多做解释。   管他信不信呢。   “小 妖 精”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很轻但却一字一字的吐出来。   我背一僵,立刻抬起头怒视着他。   “你说什么?”   他撇嘴一笑,用中指指指窗外。   “看见了吗?我说‘小妖精’!”   我抬眼望过去,车子停住,斑马线上走过一个艳装女子。   我气结,明知道他是指桑骂槐,别有所指,却只能哑巴吃黄连。   算他狠,我恨恨地咬着唇。   “第一次见榼就对着他抛媚眼,小小年纪却长得一副狐媚状,偏偏就把怕见生人的榼迷得七晕八素,害妈大为担心……哦,你这个‘小妖精’!”他低头轻喃,黑眸的余光却直直地刺向我。   他的声音很低,似自言自语,却句句清晰,直达我的耳膜。   我紧紧地攥住书包的带子,感觉手里的书包带被我蹂躏的已不成形。   我咽了咽口水,尽量抑制住声音的颤抖。   “你……你说谁?”   金榔抬头,眉毛又挑起来,满脸的诧异。   “楣楣,你怎么了?我……有在说你吗?”   “你在说谁?!”我冲着他尖叫。   他惊吓似做捂耳状。   很无辜地说:“我在说……妈给榼请的家庭女教师啊”   我嘴唇轻颤,脸也一定青得可怕。   “你……你……”   呵呵,从金榔嘴里发出一串轻笑,慢慢慢慢变大,接着连他的肩膀也跟着剧烈抖动起来。   “你去死吧”我抓住手中的书包向那张大笑的脸掷过去。   在书包距离他的脸只有一公分时,金榔很敏捷地抓住了。   “刷”他撤掉书包,露出的是张完全不同的脸。   所有的笑意只一瞬间像是在他脸上完全蒸发掉了。   他的眼睛乌黑的如同暴风雨到来的前夜。   “你这死丫头……”他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却突然顿住,暴怒的拳头止在了空中,错愕像闪电一样在他还残留着风暴的脸上划过,显得有些滑稽。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太阳穴一鼓一鼓地酸痛,眼睛里的液体越聚越多,金榔那张连怒起来也照样好看的脸慢慢变形,最后,眼睫再也承受不住重量,两颗滚烫的泪珠从我眼睛里滚落下来。   我咬着唇,嘴唇在我的牙齿下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泪珠一旦落下来,就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   在我十岁的生命里,所有伤心事都像水底沉沙积在我的心底,但金榔却偏偏可恶地在我心里投进一粒石子,打痛了我,也搅起所有的伤痛过往。   金榔的脸在我的眼中变幻,泪水饱涨时他的脸模糊的像一张白纸,滴落后又在瞬间清晰起来。   他的脸从愤怒变成错愕。又在我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里由错愕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喂,你……哭了?”他声音有些紧张兮兮的。   见我不理他,他接着说:“喂,干嘛哭……还以为你脸皮很厚呢”   “喂,别哭啊,我最怕眼泪的……”   他的手伸过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却不知道要放哪儿。   最后终于停在我的脸上,用他温热的手背笨手笨脚地替我抹泪。   我推开他,将身子扭向车窗。   “哎,我哪有在说你,我在说榼第一个家庭女教师嘛……”   “还有,你是猪脑子啊,你哪里像小妖精,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不是在说你啦,瞧你身材像片竹板儿,脸又长得不好看,明明和小妖精挨不上半点边呀……”   我扭过身子,红肿的泪眼瞪住了他。   “啊……”他举起手,“我不说了好不好?”说着他抱起那只书包,抵在嘴边,真的不再说话了。   司机林子见后边闹得这样欢,已经好奇地扭了n次头。   这次见没了动静,他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后瞄。   金榔一瞪眼:“看什么看,小心开你的车!”   林子立刻坐正了身子。   金榔瞧瞧我,冲我咧咧嘴。   “这句就当我没说啊”说着,又把书包抱了起来。   我扭开头去。   什么跟什么嘛。   眼前那个抱着书包的家伙真的是金榔吗?   刚才还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灰狼,转眼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小白兔。   他到底几张脸啊?   我没有心思再理他了,只是扭头盯着车窗外。   我曾经跟自己说过,要让金榔看到我的笑脸,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要给他一张笑脸。   可最终我没有做到。   唉,我轻叹了口气。   “楣楣……?”金榔整张脸在书包后,只露出两颗闪亮的眼睛。   我看着车窗外,不理他。   “还在生气?你属青蛙的啊……?”   “还真是小气……”最后他只得无聊地咕哝。   车子停在了圣德学府,我们在道旁下车。   林子本来想跟进来,金榔对他挥挥手,算了,你跟来做什么?快回去,记得放学后来接我们。   林子看了看我,上了车,白色的车子很快就开远了。   “走吧,跟紧我啊,我的教室在八楼”金榔向我眨眨眼,迈开长腿向前走了。   “哎……书包……”我着急地向他喊。   他那只又大又重的黑色书包还戳在我脚边呢。   “哎……金榔……”我跺脚。   已走出很远的金榔扭头过来。   “走啊,戳在那儿要当标本啊”他甩甩头,示意我快跟上,接着又扭过头,迈开了长腿。   “书……唉……”我挫败地蹲下身。   走他个头啦,他难道忘了它的书包没长脚吗?   眼见金榔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看了看地上那只沉甸甸的书包,一咬牙。   算了,我干嘛管它!   可刚迈开步子就又退回来。   可是……万一书包扔在这里丢了怎么办?金榔找不到书包,会很生我的气,他一生气,谁领着我去报道呢?   我又咬了咬牙。   弯下腰去,很费力地拎起地上的书包。   好沉啊,足足有十多斤吧。   我拖着沉而大的书包,小小的身子弯成了一张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跟上金榔。   金榔连头也不回,很快钻进了一幢大楼的玻璃旋转门。   我很想马上跟上去,无奈力不从心。   等我拖着书包走入大厅,哪里还有金榔的踪影。   只见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有两只会变魔术的“大口”,许多学生走进去,大口“刷”地关闭,待它再重新开启,走出来的学生无论是像貌和衣着就全都变了样儿。   这个会变魔术的东西肯定就是我听说过的“电梯”。   金榔也定是被这个电梯的“大嘴”吞进去了。   我站在电梯入口踌躇,“大口”照旧吞吐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他们在我的身边不断地来来去去。   我终究还是不敢走进去,因为我从来没坐过这个叫“电梯”的玩意。   要我进去,不次于要我把命运交给魔鬼那般可怕。   我只能拖着书包,爬上楼道,一点儿一点往移。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下来,用手擦额上的汗,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盘旋的楼梯如同一阶阶陡峭的天梯。   八层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这个“八”字。   我费力地拎起变得更加沉重的书包,感觉纤细的胳膊好像在下一秒就要断掉了。   金榔~~~~~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狠狠地咬着下唇,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流过眼皮,汇入嘴角,一股咸涩的滋味让我不禁皱起眉。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八楼的,看到正对楼梯的墙面上那个红红的“八”字,我几乎要虚脱地坐在地上了。   我将书包拖进楼道,楼道很宽,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走动。   楼道两边数不清的教室门都开着,里面坐满了学生。   我四下张望,金榔在哪呢?   这么多的教室,我去哪里找他呀。   我走到一间教室门口,怯怯探头,里面的学生纷纷抬起头好奇地望向我,还有几个在一边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立刻将脑袋退出来,拖着书包往前走。   金榔~~~~~金榔~~~~~~你在哪儿,只要你现在出来,我发誓不管你今后再对我如何,我都会乖乖听着的,再不和你作对了。   只要你现在出现啊!   我甩了甩头,将几瓣汗珠摔落在地面上。   我咬着牙往前走。   我前边的楼道上正有两个男生站在墙边窃窃私语,眼光不时地向我瞄过来。   我向他们看过去,立刻失望地叹气。   两个都不是金榔。   正要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他们却向着我迎上来。   齐齐挡在我面前,截断了我的去路。   我缓缓地抬起头,擦擦眼皮上湿漉漉的汗水。   面前的两个男孩和金榔差不多大年纪,都很高很瘦,长得也不错,只是一个黑得像包公他二侄子,一个白得像搽了三层面粉。   “你是金楣?”白的笑呵呵问。   “大哥家的女佣?”黑的酷酷地补了句。   “……呃?”我被这无头无脑的话问愣了。   名字倒是不错,可什么老大啊,女佣啊,乱七八糟的。   “肯定不错,老大不是说了?只要看到一个年纪七八岁,头发像刺猬,身材像竹板,额上有一颗红痣的家伙就铁定错不了的”白的仍是笑嘻嘻。   黑的铁着脸点点头。   我瞪着面前黑白分明,一庄一协的两张脸,很怀疑自己现在是否还在阳间,不然为什么大白天就撞鬼了,眼前不正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吗?   “你们……认识金榔?”我轻声问。   不用想也知道刚才那么阴损的话是从谁嘴里冒出来的。   “呵呵,大黑,这个小女佣好有趣儿,怎么直呼咱们老大的名字呢?”“白无常”又呵呵笑。   “黑无常”从鼻孔里闷哼了一声,阴侧侧地盯着我瞧。   “金榔现在在哪儿?”我也直瞪着他问。   “黑无常”不屑地瞟我一眼,将眼光投向墙面。   “白无常”那张嘻笑的脸放大在我眼前。   “呵呵,有趣的小女佣,认识一下,我叫小白,他叫大黑,金榔就是我们大哥,大哥家还真不是普通的仁慈啊,居然女佣也能有学上,呵呵”他咧开嘴又乐了。   不知道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我瞪了他一下,也懒得和他解释。   女佣就女佣吧,不过是个虚名。   大黑推开笑得正欢的小白,“啰嗦什么,快说正事”   小白又露齿一笑:“啊,看老大家的小女佣这么有趣,我都忘了”   我冷眼瞧着他们,不知道金榔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不过,眼前的黑白无常再配上金榔那个“变脸大王”果然是很登对的“三人行”呢。   大黑拎起地上的书包,将一张纸条塞给我。   “大哥还有事,叫你自己去教室报道”   “你的教室就在一楼的1—3班”小白的脑袋凑过来眼睛弯弯地对我说。   “纸条上是你的名字,自我介绍时会用到”又是大黑硬邦邦的声音。   “真的很有用哦,不然小朋友见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会很丢脸的”小白冲我眨眨眼,用手指戳了戳脸颊。   真的假的?我迟疑地看看他。   低头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很别扭的两个大字。   那真的是我的名字吗?我很怀疑。   不仅是信不过金榔,而且第一个字和我在金家大门看到的“金”字好像不大一样。   “这两个字念什么?”我指着纸条,问看起来单纯又好说话的小白。   我注意到小白的手抽动了一下。   “……啊……念金楣嘛……”他看了看大黑才说,然后眼睛笑得弯弯。   “骗人!根本不念金楣!”我扬起头看着他。   小白脸上有些惊慌,“是念金楣啊……不信你问大黑……”他指着大黑。   大黑拎着书包,看了我一眼,推推小白“走吧”说着就要走。   “哎……”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转身。   正在我六神无主时,突然指间一滑,手中的纸条不翼而飞。   我扭头,金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鬼一样站在我身后,两指拎着那张纸条。   “信不过我?那就不要信好了”他轻笑着,将纸条团成球,手指一松,纸团儿骨碌碌掉在我脚边。   我看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语气里有些恳求的味道。   “你陪我去报道吧”我仰着脸。   他脸上僵了一下,又大大地笑开了。   “他们没告诉你吗?”他看了下我身后站住不动的黑白无常,“我现在很忙呢,而且……”他摸了摸下巴,“大哥不是说了吗?来学校可以得到许多方面的锻炼,这个就是第一个,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我退后一步,看着他。   “你真的不陪我去?”   他的笑容在唇边隐没,黑眸变得深不可测。   “你不是胆小鬼吧”说完,他掉过头,向后甩甩手。   黑白无常立刻颠颠儿地跟了过去。   他们的身影走进不远处一道标着8—5的门里。   我无精打采地挪动身子,脚刚一动,就见地面上一团小白球骨碌碌打转儿。   我弯腰摁住它,拾起来打开。   “金 楣”我念道。   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塞进衬衫口袋。   或许会用的上,我撇撇嘴角想着,迈开步子下楼。   12 变脸魔鬼   我被班主任老师领进1—3班,她把我领上讲台,笑着让我给全班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我看了看下边乌鸦鸦的人头,心里有点儿紧张。   班主任老师在旁边看着我,用眼神给我鼓励。   我向她笑笑,觉得她真是个好老师。   我面向大家,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我叫金楣,希望大家喜欢我……”   班主任老师走过来,弯下腰,“会写自己名字吧,来,把它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认识一下”   我迟疑地看着她递过来的水笔。   “会写吧?”她又鼓励地抚抚我的头。   看着她,我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转身面对黑板,我掏出口袋里那张纸条。   咬了咬牙。   对自己说,赌吧!   赌金榔在看到我哭的时候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是发自内心,赌他在用手背给我抹泪时会有那么一刻心是真的。   赌他还不至于坏的那么极致。   我手握着笔,笨拙地在黑板上描出那两个字。   我侧过身。   看到老师愣在了那儿,眼光迟疑地看向我。   讲台下传出一阵轰笑声。   “哗……她叫叫花呀?”   “小叫花?不就是乞丐嘛……”   一阵嘲笑声像潮水般向我涌过来。   我脑袋“嗡”一声,顿觉得整个教室都在我眼前旋转起来。   放学了,我走出教室。   第一眼就看见金榔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外,正伸头向里看。   见我闷头走出来,他眼睛闪过嘲讽:“瞧,我亲爱的小女佣放学了”   “我不是……”我僵着脖子回嘴。   现在我充分明白 “得罪”他的下场了,但是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不是?呵呵,你不是已经默认了?”他的声音就响在我的头顶。   我退后一步,起码离他远一点。   他扬手一丢,重重的书包向我飞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黑色的书包和我一起跌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难以致信地看着他。   他冷酷地轻哼一声,“走吧…我的小女佣”说完,大步转身走出大门。   我爬起身,肩上背着我的书包。   今天刚发了新书,紫色的书包鼓鼓的,大概也有五六斤。   而金榔的书包显得更大更沉重。   我费力的拎起他的书包,一步一步走向旋转门。   周围许多双好奇的眼睛向我投射过来。   我屈辱地咬着唇,一步一停地走出大门。   金榔的身边围了好多人,浩浩荡荡的一伙,金榔站在中间,有点像校园黑社会。   其中也有我认识的大黑和小白。   金榔身边多了两个女孩子,都十五六岁年纪,像就要怒放的花儿,娇娆而漂亮。   她们爱娇地挽着金榔的手臂,金榔不时会像对待小狗一样抚弄一下她们的头发。   一群人正浩浩荡荡慢慢地向校园大门移去。   见我出来,小白向我跑过来。   他接过我手中的书包,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突然我觉得他好可爱。   在这个校园里,只有他对我还算友好。   “你好瘦弱啊”他眨着眼笑。   “喂,那个纸条你捡没捡呀?”他好奇地眨着眼又问。   我脸一僵,抿紧嘴巴。   “到底有没有啊?”他真像个好奇宝宝。   “小白!”一声断喝。   我们两个都一愣,抬起头。   金榔什么时候已经天王一般立在我俩面前。   身后还站着大黑,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一伙人正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   金榔伸手拎起小白的耳朵。   “小白,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连我的妹妹也敢泡”   “啊~ ~ ~”小白的嘴直咧到耳根,“什么!妹妹?没搞错吧老大,不是说女佣吗,怎么……哎哟……”   金榔愣了下,旋即加大了手劲。   小白在他手下哎哟连声。   “我说是女佣了吗?”   “哎哟……明明说了……”小白痛苦地翻翻眼。   金榔一扭头:“大黑,你跟他说”   大黑往前一站,背台词一般:“在大哥的词典里,女佣=妹妹,妹妹=女佣”   金榔满意地一笑,转过头对小白眯起眼。   “明白了?”   “哦……明白,明白”小白挠了挠头,猛劲儿点头,一点头又扯动耳朵,不禁又呲牙咧嘴的。   金榔松开手,拍了拍小白的脑袋。   又扭头上下看了看我。   就又一甩头,很潇洒地走开了。   小白走到我面前,将书包轻轻搁在我脚边。   看我一眼,轻轻嘟哝,“你到底是女佣还是妹妹啊?”   却不等我答,直起身子,就慌慌张张地往前追去了。   我看了看脚边的黑色书包,真想一脚把它踢飞,然后闭上眼把它想像成金榔。   他凭什么?既然自己不想拎就算了,又凭什么不让小白帮我?   我的脚动了动,我咬着牙,攥着拳头,努力扣紧脚板,不让自己又因为冲动,做出另自己后悔不迭的事。   可是我走不动了,我的胳膊酸的就要断了。   眼前的书包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光是看着它,我就已经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站在原地,瞅着面前的书包,站得像一尊石像。   一阵风刮过来,不用看也知道谁又杀回来了。   “怎么不走?看着它在念经吗?”金榔的声音依旧慵惓疏懒。   就知道他没有好话,我缓缓从书包上移开视线,对上他的目光。   “谁的书包谁来拿”   我本想说我实在走不动了之类的话,可话出口之后,连我自己也愕然。   他挑了挑眉,“不想拿吗?这是一个小小女佣该说的话吗?”他闷哼一声,倏地擒住我的下巴,捏紧:“金楣,不,应该是梅厌厌吧,别以为你在爸爸眼中是个可人的小公主,可惜,你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充其量也只是个供我使唤的小女佣,明白了?”他瞪着我的脸,目如黑冰。   下巴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眼睛里涌上一圈泪水,我用手掰着他的手腕,眼睛透过泪雾,狠狠地瞪他。   他的手腕却紧的像铁鉔,我忘了他是个高大又强健的旺盛少年。   “明白了就点头,眼睛又不会说话”他又捏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固执地咬着唇,努力让眼泪不要流出眼眶。   金榔凑近我,他邪气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在金家,要学会让骨头打弯,很硬的‘骨头’没人会喜欢,点头都不会吗?哥哥今天教教你”说着他摁住我的头,使劲往下压。   我的脑袋终于在外力的作用下,连连“鞠躬”。   他拍拍手,放开我,“走吧”,口气像使唤一条狗。   我的脚像是生了根,长了钉,我使劲动了动膝盖,可是却无法让自己挪动一步。   “走啊”他声音大了一些。   “走啊!”见我仍不动窝,他表情完好的脸开始有些恼羞成怒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变脸”大王,他的脸真是表情丰富啊。   “你到底走不走?”他压抑的黑眸眯了起来。   危险一点点逼近了,我的心在挣扎。   不要惹他啊,千万不要再惹他~ ~ ~ ~   可是我听到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从我齿缝里发出来。   “不 走!”   “好,好”金榔点头,他拎起他的书包,后退两步。   “好硬的骨头,那你就不要走,一直站在这儿好了”他冷酷地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黑眸闪烁了一下,“我数到三,你若走到我身边来,一切一笔勾销,你若是不来,一切就是你自找的。”   “一”他黑眸定定地瞧着我。   “二”   我的心在痛苦地翻腾,我知道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我应该把自尊和傲骨好好地隐藏起来,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可怜相。   可是,我做不到……真是做不到……   心里越挣扎的厉害,目光也越是迟疑。   金榔的眼睛又闪了下。   “三”   我们两个对望,中间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银河。   金榔动动唇,却没再说什么,他点点头,转身将我丢在了身后。   我站在原地,金榔一行人越走越远。   校门外,其它人都作鸟兽散,只有金榔和那两个女孩子钻进了车子,车门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我眨眨眼,车子已变成了一个小白点,再眨眼,小白点也完全在视野里消失了。   我颓然坐在地上,三三两两的同学在我身边走过,也只是好奇地张望一下。   没有人过来和我搭话,也没有人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无助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鸟。   我站起身来,向外走,依稀寻着来路。   我的口袋里瘪瘪的,没有钱打车,书包的侧袋里有张金卡,我却不知道怎么花。   我只能沿着公路向前走,一直走。   斜斜的日光照射过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魂似的随着我的步子飘动着。   不知走了多长,回望来路,学校已经看不到了。   往前看,一条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头。   太阳渐渐要隐没在天边,天空有些青蒙蒙的暗淡了。   我的腿沉的像灌了铅,连紫色的书包也成了负担,沉甸甸压在我背上。   傍晚的风吹过来,身上有些凉飕飕的,我抱紧了肩。   脸上皱巴巴的难受,刚刚在路上流的泪,现在也已风干。   我勉强又拖动几步,突然脚下一拌,我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此时,一辆白色汽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卷起一阵旋风,我身子晃了晃,还没稳住,车子又倒了回来,“刷”地停在我身前。   车窗摇下来,林子从车子里怜悯地看着我。   接着,车门一开,金榔跳下来。   我跪在地上,愣怔地看他。   眨眨眼,他还站在面前。   咦,我在做梦吗?   我不停地眨着眼。   “你这个小笨蛋”金榔上前拎起我,“叫你不要跟上来,你还真不跟来啊,你以为你是指南针,飞毛腿啊”他抓着我的肩摇晃。   我像个布妹妹般来回晃着,感觉骨头就要在这大力下散架了。   肩上传来一阵疼痛。   我吸口气,转动了下眼珠。   莫非不是梦?   我仰起头看面前的金榔。   真的是金榔吗?   他,怎么会回来呢?   我脑子里打了无数个问号。   “你……”金榔咬牙,“说你笨,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他又晃起来。   大概想摇醒我。   还是别醒吧,醒了就又是我孤单单一个人了。   哪怕是可恶的金榔这样狠狠摇着我也好。、   “二少爷,四小姐她……”林子在车里欲言又止,担忧的眼光扫向我。   金榔的手顿住,出乎意料地他弯身抱起我,我正自诧异,他已经狠狠将我扔进车座里。   我一阵痛呼。   金榔倒咧嘴笑了,“原来还没死啊”他的眼睛又快活地在眨了。   我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   魔鬼,金榔简直就是魔鬼。   车子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对面的金榔斜靠在车座上,侧头凝着我,眼神里是少有的沉思。   我微微扭着头,看着窗外。   不想说话,这样静静的最好。   天边绚丽的彩霞渐渐散去,太阳的半边脸也不见了,淡淡的青色像墨一样晕染开来,空气里充盈着一种黄昏特有的味道。   突然公路边上,有两个招手的身影。   汽车驶近了,我才看清,是那两个女孩子。   她们跳着脚,呼喊着金榔的名字。   车子无情地在她们身边驶过,她们远远追过来,踉跄地倒地。   “她们……”我扭头看了眼金榔。   “管她们做什么,让她们自己回家好了”金榔无所谓地答道,然后他望望我,“管好你自己就好,刚才她们有管你吗?脑子真是坏掉了……”   我无言,身子却刷过一阵冷流。   不由的轻颤。   无情的金榔,对喜欢他的人居然这样冷酷,那对讨厌他的人,又会怎样……?   我机灵又打了个寒颤。   走进一楼大厅。   金樽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茶几上搁着一杯咖啡。   见我们进来,他站起来,嘴角挂着淡笑。   “回来了?”   “嗯,哥”金榔大咧咧地答。   金樽转向我,目光温和地投在我脸上。   “楣楣,怎样,学校好不好呢?”   我垂下眼,轻答“好”   可是我向着地面的脸却团团地皱紧。   “你们班主任老师是我大学校友,我关照她了,你放心,她会很照顾你的”金樽又轻轻说道。   我抬起脸对他笑笑。   怪不得呢。   …………   就在我站在讲台觉得天旋地转的时候,可爱的班主任老师走上来,双手拍拍我的脸颊,笑着说:“同学们,你们看,金楣同学好有幽默细胞啊,第一次见面,她就跟我们开玩笑,对不对啊?”   “啊……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她居然故意把自己名字写成叫花,真的好搞笑啊……”   “她好可爱哎……”   我愣愣地站在讲台,很不明白,情势为什么转变的如此之快。   “怎么了?”   “……呃?”我抬头,金樽温和的咖啡色眸子俯望我。   我心里一暖。   至少我还有这个关心我的大哥啊。   “哥,我累了,要上楼休息一下”我对着他笑,把那个饶舌的“大”字也省略掉了。   “去吧,晚餐时我会叫阿香唤你”金樽拍拍我的头。   我扭头看了看金榔,他正凉凉地盯着我。   扭开头,我慢慢走上楼梯。   不管后面追过来的凉凉目光。   倒在床上,一阵疲惫向我袭过来。   我昏昏欲睡。   这时,听见门响,我抬起身子。   阿香走进来。   “啊……四小姐,吵醒你了……”阿香很抱歉地说。   “没关系,什么事?”我坐直身子。   阿香伸手将一方帕子交给我。   “这是三少爷要我交给小姐的”   我接过来,这不正是我让阿香交给他的两块面料之中的一块吗?   只是他绣了花边,做成了帕子,瞧,仍是丝质的料子,料子上染得满是深青的绿渍。   他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我不由的眉开眼笑了。   阿香不解地看了看我,“四小姐,你这是和三少爷打得什么哑迷啊,阿香都被你们弄糊涂了”   我睇了她一眼,“不懂了吧……哎,你过来”   阿香疑惑地凑过脑袋。   我指着帕子上的字问她:“这个字念什么?”   青绿的帕子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斜斜地绣着一个蓝色的大字儿。   “小姐,我也不认识呢”阿香噘噘嘴,“这个字儿笔画太多,大少爷没教我呢”   是呢,帕子上的字也是迄今为止我所见的最复杂的字(虽然我没见过几个字)。   “好了,没事了”我摆摆手。   阿香很歉意地看了看我,轻轻为我带上房门。   我又看了会儿手中的帕子。   心想,算了,反正看多久也还是不认识。   管它什么字,只要他肯收了荷包就行了。   至于这个字,到了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的。   我将帕子盖在脸上,鼻端嗅着淡淡的草香。   一股睡意袭来。   我想,如果醒来,我长大了就好了。   13 四年以后   一双凉沁沁的手轻抚着我的身体,一股淡淡的令人舒适的凉意从皮肤一点一点浸入,慢慢渗透至心底。   好舒服啊,我轻吟一声,张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方面积庞大的泳池,碧蓝碧蓝的池水映着天空的云朵,淡绿的瓷砖在太阳光下闪着翠玉的光晕。   我坐在泳池扶手边,小腿浸入温和的池水里。一波波的碧水亲吻着我的肌肤,像一只温柔清爽的大手。   我低下头,水波里映出一个少女的影子。   两弯淡淡的烟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圆润的鼻子,两片稍嫌丰满的玫瑰色唇瓣。   滑顺的长发从颊间散落,乌色瀑布般直垂腰部,一颗红痣掩在墨色的流海间,更显鲜艳夺目。   身着浅紫轻衫的身影映在碧碧的水中,像一朵紫色的梦幻之花。   一团紫影中那两只乌溜的眸子在迷茫地眨动。   是梦吗?我明明记得睡在自己的床上。   怎么会坐在金家的露天泳池旁?   池子里那个如一团紫色幽灵的女孩子是谁?   我摸摸自己的脸颊,却意外地摸到一缕长发,像一弯光亮的墨色绳索在我指间萦绕。   我低头看自己。   这头发是我的?乌蒙蒙瀑布一样从腰际垂下,铺在白色的大理石台子上,纠缠在我紫色的纱裙间。   那个女孩子竟然就是我自己。   一个十岁小女孩的影像在我眼前晃着,慢慢的,她开始像羽化的蝶一般,身体慢慢抽长,青涩的短发也缓缓生长,变为及腰长发。   她站起来,微笑着走近我,然后进入我的身体里。   我醒过来。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坐在泳池的台子上贪恋那一弯清水,因总没学会游泳,只得将脚伸进去,让凉凉的柔软直浸到膝盖。   不觉就这样睡着了。   而我已经不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转眼间,来金家已有四年。   今年我已经十四岁了。   这四年里,我体味着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我的生活中多了个疼我的干爹,还有细心呵护我的大哥金樽。   有同龄的玩伴----如天使般美丽的我的三哥金榼。   干妈虽然远远及不上干爹疼我,但表面上也还算过得去。   我也已经从三年级一直跳到六年级,再不用为自己的年龄自卑,新的班级里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也交到了几个同龄的小伙伴。   生活对于我来说,似乎太完满了,完满的有时我都害怕起来。   害怕一觉醒来,一切又都没了,一切都是一场春梦。   但是幸好,还有那个人存在。   他不时的恶意捉弄让我很出丑。   但也让我清醒。   这样美好的日子的确还在我脚下伸展着,它不是梦,它是真实的。   明白了这一点,他对我所有的“恶行”都像美好生活的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污点,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正在我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想的出神。   突然自己面前平静的水面掀起一朵水花,水花响处,从镜面般的碧水里“突”地钻出一个人来。   “啊~~”我不由得捂起嘴,身体起了一阵轻颤。   再定睛看时,却是我的二哥金榔。   他半个身子露出水面,小麦色的皮肤紧致而光滑。一串串水珠骨碌碌自他身上和脸上滚落,营造出一幅美男出浴的效果图。   他头上扎着彩色的泳帽,衬着他的脸阳光而立体。   两只乌深的眸子闪着星星一样的光彩,嘴角微微上弯地看向我。   “你做什么,怎么鬼一样冒出来,吓死我了”我抚着胸口,惊魂甫定地说道。   “我就是鬼,一只淹死鬼,现在我要拉人了,拉了人替死,我就能复活”他狰狞地冲我一笑,用舌舔了舔唇,真如一只嗜血的魔鬼。然后一只手从水里伸出,冷不妨就握住我依旧还埋在水中的纤细的脚腕。   他冲我邪邪地笑,手上加了力道。   我感觉有一股力正拉着我往泳池里拽。   我惊叫起来。   我可是个典型的汗鸭子,平时也顶多只敢把脚伸进泳池里过过干瘾,是绝对不敢下水的。   金榔看着我恐惧的样子,呵呵笑起来,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甚至盖住了他整个脸庞。   他停止了拉扯,但手却没放开。   “怕了吧,谁叫你大太阳下跑到这儿来睡觉,害得我还以为碰上了童话里的睡美人,游近了一看,却原来是我亲爱的妹妹”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好像有着天大的失望。   我瞥了他一眼。   什么童话里的睡美人,简直是鬼话。   我才不相信,金家的二少还会相信童话。   “还真对不起呢,让二哥失望了”我故意把“二哥”说的很重,“那请二哥放手吧”我动了动小腿。   金榔不答话,手也没松,眼睛直盯着我。   在我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他的手松开了。   他伸开双臂,冲我灿灿一笑,向后仰去。   池水冒出一阵气泡,金榔整个人就突然在眼前消失了。   我眨了眨眼,池子里已恢复了初时的平静,我很怀疑,也许他从来就没在我眼前出现过。   再也许,他把自己溺死了?   这个好像不太可能,活蹦乱跳的金榔可丝毫也看不出厌世的迹象。   再或者,他腿抽筋被水淹死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紧张起来。   我张大眼睛,努力地在池面上视力可及的范围内搜索。   正在我想寻到点儿什么的时候,就见远远的泳池尽头,钻出个脑袋来。   接着一只胳膊自水里钻出向我这边挥动着。   然后他甩开胳膊,以很美很舒展的姿势向我这边游过来。   很快,他游到跟前,直起身子,向我伸出一只手。   “过来”他眼睛映着水里的波光,星星样闪烁。   这四年来,金榔又长高了,也长壮了。   他露在水面宽阔而发达的胸肌彰显着他的健美和强大。   而与健硕的胸肌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小麦色修长的颈子上戴着一只金灿灿的项圈,项圈的钩环上穿着一串翠色的璎珞,只要他一动作,便叮叮作响。   金家的二少好古玩,只是没三分钟热度。   这已经为外界所熟知的了。   今天你看见他大拇指上戴着古香古色的斑指,明天就说不定他将价值连城的斑指随便打发了,手里就握了玛瑙浮雕的鼻烟壶,那鼻烟壶在他手里也只是玩玩,不知哪时又随手丢在了哪儿。   如今,他又好上了这金光灿灿的玩艺儿。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那金项圈戴在他身上确实好看。   “过来呀,我教你”他冲我勾勾手。   我向着他摇摇头,“谢谢二哥的好意了,我学不来”说着,我拍拍裙子,准备站起来走开。   我心里自然明白,和他呆得久了对我来讲并不是好事。   “喂”他叫,仍站那儿没动,“哗啷”一声,却把金项圈摘下来,伸向我。   金项圈在太阳光下灿灿闪光,让我有点眩目。   “不是喜欢吗,这个送你了”他弯着嘴角看我。   我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   “楣楣是喜欢,不过既然是二哥也喜欢的东西,我怎么能夺二哥所爱呢,二哥还是自己留着吧”说完,我真的站起身来。   只听身后金榔笑了一声。   “我这个哥哥当得也太糗了,好好的礼物都送不出去,既然你不收,那我就拿它喂鱼”   你不收我留它何用,不如扔了……四年前,金榼的话犹响在耳边,我摇摇头。   平时还真看不出他们是亲兄弟呢,现在我总算是信了。   我咬着牙回过头来,刚想说对他说,喂呀,看哪条鱼有这么大胃口。   就知道泳池里没鱼……   可我张了张嘴,愣在了那儿。   金榔用食指指尖勾着项圈,项圈在他指尖明晃晃摇着,堪堪就要掉下去。   他低着头,不错眼珠地盯着手里的圈子。   突然那红润的唇角勾起邪邪地一弯。   我心说不好,脱口大叫:“不要……!”   项圈脱手的刹那,听到我喊,似乎早有准备,他一伸手,项圈又稳稳落入他手中。   他抬头,密密的睫毛下眼睛似笑非笑,“怎么,我亲爱的妹妹改主意了?”   看着他那张脸,还真不愿甩他。   可我不会和价值连城的金项圈过不去,当然更不会赞同像金二少这样把金项圈当垃圾随处乱丢。   我笑笑,走回来,“既然二哥这样诚心,楣楣再不收就是不抬举了”   说着我伸出手去拿。   金榔勾着嘴角将项圈向我递过来。   我们两个同时抓到项环的瞬间,我只觉得一股力从项圈上传过来,不及反应的我被拉着扑向水面,以很不雅的姿势,我和水面来了个热情的亲吻。   “啊……”我的手早已下意识地松开项圈,只管像母鸡扑翅一样凌乱地拍打着水面,刚一张嘴呼叫,咸涩的水就冲进了喉咙。   “咳……咳……”又一股水冲进来,我努力挥着手,试图抓住身旁的金榔。   金榔就站在我近前,袖着手,脸上带着冷冷的笑看着我狼狈地挣扎。   池水只及他的胸部,却足可以淹灭我。   “金……榔……你……”“咕咚”一大口水堵住了我想骂人的话。   金榔呵呵笑起来,伸手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扭向他。   “真是恶习难改啊,我亲爱的妹妹。瞧,都成落汤鸡了,这张嘴却还想骂人”他灿灿地笑,白牙的光芒刺着我的眼睛。   我说不出话来,只挥舞着手想抓住他的胳膊。   可是他滑溜的像泥鳅。   “这水好喝吗?是不是还想再喝几口?”他恶毒地眨眨眼。   我摇头,再摇头,黑色长发像水草一样在水中蜿蜒缭绕。   “呵呵”金榔托起我的下巴,我立刻就势抓住他的手,他不动,只是用拇指抚着我的肌肤,“不想喝了么?那好”他的眼睛突然一闪,“那么……求我”。   我望着那张脸,阳光下那张脸英俊的无以形容。   那张脸上的笑,灿烂的如同夏天的向日葵。   可是,我的心里却蹿上一股颤栗。   他,金榔,像是撒旦,即使笑着,那笑容里也糁着剧毒。   “求我”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我的脸上,吐出来的两个字比羽毛还轻,却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的心揪结着隐隐做痛。   太阳的热力还没有散去,我浸在水里的身子却是彻骨的凉。   为什么,酷似的完满中总会暗藏缺憾。   为什么,金家的二少,我的二哥要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如此敌对?   我咬着唇看他,他也盯着我。   那目光像鹰一样锐利。   “怎么,花了四年时间,我的妹妹还没学会让骨头打弯吗?”他嗤笑。   我使劲咬着唇,闭上眼睛。   是呀,四年了,我仍旧是原先的金楣。   徒有一身的傲骨,徒有一张利嘴。   却不知金榔只用一只小小项圈,就能将我紧紧套在里面不能动弹。   “真的说不出口?连句求哥哥的话也说不出口?”金榔懒懒地问。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   “不后悔?”他抬高我的下巴,声音变得低沉。   我骇然张大眸子。   金榔笑了,那是比向日葵还要明朗还要美丽的笑。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何还会笑得如此灿烂。   他松开我的下巴,轻轻抽出手。   我来不及惊呼,整个身子就向水底沉去。   我没有挣扎。   挣扎又有什么用?   只能给胜利者增加一些观赏的娱乐,只能更加加速自己的灭亡。   如果上天要我这样死,我也认了。   我孤寂的人生,体会了难得的父兄之爱,我也知足了。   我紧紧地闭住嘴巴,感觉一阵窒息,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黑暗起来。   我能看见自己如丝的长发像生命力旺盛的水草,在我头顶飘散开来,在水面上妖娆地摇曳。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我的腰,我感觉身子一轻,已经被一股大力拖出水面。   我被仰面放置在被太阳晒的温热的大理石平台上。   一张脸俯下来,停在离我的脸很近很近的地方俯视我。   虽然没睁眼,但我能感觉到那种压力。   “楣楣……”金榔稍稍带些迟疑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   我努力让自己紧紧闭着眼睛。   该惩罚一下他,该惩罚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恶魔”。   “楣楣……”   声音停了一会儿,一只手缓缓伸到我鼻子下。   我屏住呼吸,身子绷的紧紧的。   那只手指在我鼻下停了几秒,指腹擦着我的鼻尖,凉凉的带着些微的轻颤。   手指离开了,两只手掌先后拍打在我的脸上。   “楣楣……楣楣……”金榔的声音明显加入了惊恐,他的两只手开始惶急地摇着我的头。   “楣楣……醒醒……你怎么敢在我眼前死掉,像你这么脸皮厚、脾气臭的丫头阎王都不会收的……”   想不到金家二少的字典里也会有“惊恐”二字,真真的好笑。   我真想哈哈地笑出来,真想张开眼睛,看看此时他是何种表情。   一定是这个“变脸大王”最近创造的一张脸吧。   但是我不能,这样还不够。   可是,突然间就没声音了,我竖着耳朵听。   周围静的连针掉在地上声音都能听清。   但是我知道金榔还在,我听到身旁细细的鼻息声。   可是他在做什么?   难道……   我绷紧了身子,心里开始有些发毛。   突然一具温暖的身躯靠过来,向下压,压在我的身体上。   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我的嘴不由自主地被迫张大。   然后两片柔软温润的唇瓣贴在我的唇上,轻轻往我口腔里吹气。   我身子一振,立刻震惊地张大眸子。   看不清他的脸,眼前只是他深得像海一样的瞳仁。   “呜……呜……”我扭着身子,想甩开他。   他捏紧我的下巴,整个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向了我。   真是卑鄙的小人,竟然用这种方法……   我吸口气,张开嘴,含住了他的唇。   我看到他眼里漫过惊讶。   我恬淡地冲他一笑,牙齿就重重地咬了下去。   他“啊”一声,迅速推开我,从我身边跳开。   他手掌攥成拳头抵在唇上,墨似的眼睛布满了乌云。   我躺在那里,因为我没有力气起来。   只是我嘴角带着轻笑,和他对视。   金榔迅速蹿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我的上半身被迫地抬起来,身子和脸向后仰着。   “你这个小疯子,竟敢咬我!”他咬牙。   “呵呵……”我格格笑起来,又被自己呛到,剧烈地咳嗽。   我看到目空一切的金家二少唇角竟狼狈地浸着血丝。   “早该知道你像狐狸一样狡猾……”他掐紧我,声音里充满懊恼。   我咳的更厉害了,胸脯激烈地起伏。   紫色的轻衫已经湿透,紧紧包住我的身体。   纱质的布料形同透明,透出里面粉色的胸衣。   十四岁的我已经在缓缓发育,少女的躯体像一粒沉睡多年的种子,迎接着春光,悄悄苏醒。我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原先粗糙地肌肤变得光润细滑充满弹性。平板的胸脯也如同发酵的面粉在一点点膨胀着,慢慢鼓起两颗小馒头。   我的胸口时时传来的酸痛让我的心充满新奇和恐惧。   那种青春期的迷惑感也时时缭绕在心头。   现在我的胸脯那两个小小的凸起,如同两颗未发酵完全的馒头一样青涩,却在透明湿紧的细纱的包裹下格外显眼起来。   果然,金榔的目光停在了那里。他嘴巴微张,眼睛里滑过诧异,却清亮的可怕。   一股颤栗涌上心头。   不知是羞涩还是什么,我的脸立刻热起来。   我恨不能立刻拿起什么东西蒙住那双古怪发光的眼睛。   咳咳……一着急,我又咳嗽起来。   金榔意外地松开我,跳起身。   他的脸上有些红晕,呼吸也有些不平稳。   他的眼睛很奇怪地盯着我看了又看。   最后他含糊地说了句:“这次就放过你……如果还有下次……”他停下来,又古怪地看我一眼,挥手扔下一样东西。   “哗啷”金色的项圈落在我的手边。   “不是喜欢吗?送你了……”丢下这句,他转开身,迅速在我眼前消失了。   看着那个“逃”似的背影,我有些莫明其妙。   很纳闷金榔会这么容易就放开了手。   不过我的确松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是“逃”呢,我也不清楚。   只觉得他急急的背影让我想起的就是这个字。   可是不可能,他怎么会怕我?   呵呵,我苦笑。   依旧躺在台子上,细细地喘着气。   慢慢的冰凉的身子在太阳下回暖,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我才缓缓爬起身,抓起手边的项圈回房。   那只漂亮的项圈在我眼里早已变了样,其实很想回身把它依旧扔进水池,但毕竟“牺牲”了这么多,它才到了我的手里。如果把它折成钱捐给孤儿院,那样不是比和金榔赌气要强的多?   身上依旧是湿漉漉的,长发有几缕乱糟糟贴在脸颊,其它的则像吸附力极强的爬藤植物一样粘在我的背上,在我腰间纷乱地纠缠。   身上和头发上不断有水滴下来,冰凉地滴在我光滑的脚面上。   刚刚在泳池里挣扎时,脚上紫色细带凉鞋早已不知脱落何处。   腿上还有些无力,我咬着唇抑制着身体里的轻颤,光着脚走进大厅。   楼梯上有脚步声,我抬起头,就见金翔天和金樽从楼梯上走下来。   本来想闪身躲进楼梯下,可看样子已经来不及。   果然金翔天早发现了我。   “楣儿?”他的声音有些诧异,上下看了看我,“怎么会弄成这样?”   “干爹”我低下头,嘴唇轻轻打颤,“我……在露天泳池里练了会儿游泳……”   金翔天的眉头轻攒起来,其实在我面前他很少皱眉的。   “简直是胡闹!”可能觉得话有些重了,他展了展眉毛,声音降低了些“下次再想学就叫哥哥们陪着你,不然出了闪失怎么办?快回房换衣服吧”   “嗯”我点点头,看了看他身边的金樽。   “快去吧”金樽伸手将我颊上的湿发拨至耳后,温和地说道。   我正要走,就见他眸光一闪停在了我的手上。   那眸子里闪过些若有所思,然后他抬头又看了我一眼。   我慌忙将手别到背后。   只是“哗啷”一响,倒吓了我自己一跳。   我心虚地冲着金樽笑笑,然后急勿勿迈开步子。   千万别让干爹看到啊,他若是看到肯定会疑心。   到时我该怎么回答呀。   “楣楣”金樽唤了一声。   “……啊?”我一愣,慢慢转过身子。   金樽咖啡色的眸子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别忘了回去沏杯热奶茶,还有吃几粒感冒药,小心着凉了”   “嗯”我弯弯嘴角。   他往前看了看,见干爹在厅门口等他,就迈开步子赶过去了。   我舒了口气,走上楼梯。   刚在卧房里换好衣服,阿香就进来了。   “四小姐”阿香端着一杯热奶茶走到我面前,“快把药喝了吧”   我才发现她左手捏着的小盖子里盛着几粒药片。   “谁说我感冒了?”   “阿香没说四小姐感冒,不过,大少爷说了喝了药也可以预防的”阿香笑嘻嘻地说。   “放桌上吧”我指了指梳妆台。   阿香将杯子放了,又说,“茶还热着呢,四小姐快喝了吧,大小爷说热奶茶可以驱寒呢,等放温了就没效果了”   说着,她闪进浴室,拿出干毛巾给我擦头发。   我捧着杯子,奶茶甜丝丝的蒸气喷在我的脸上,确实很舒服。   我拿起一粒药,又放下,扭头问阿香。   “阿香,你属什么的?”   “四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阿香属狗呢”   我“扑哧”一声乐了。   阿香纳闷地问,“四小姐笑什么?”   我扭过身点着头说,“怪不得阿香那么听大少爷话呢,大少爷让做什么做什么”   阿香愣柯柯看着我,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脸通地红了。   她不依地噘着嘴,“四小姐又捉弄阿香……”   “呵呵”我张牙舞爪地笑起来。   “四小姐”阿香早麻利地将我的头发梳通了,端起桌上的杯子和药站在我面前。   “喏”她递过来,“快喝吧,就要凉了,反正四小姐也说了阿香是大小爷的一条狗,那阿香就是大少爷的狗,大少爷说了要我看着小姐把药吃下去,小姐若不吃,别说大少爷不依,阿香也不依呢”   我故意瞪了她一眼,“瞧,说你醉,你还真晃上了,好,好,算我惹不起你们,我喝”   我拿过药倒进嘴里,咕咚咕咚喝光了阿香手里的奶茶。   然后我“啊”地张开嘴,叫阿香看。   阿香看了看,方才点点头。   “那四小姐好好睡一觉,发发汗,等晚餐时阿香唤你”说着,阿香才施施地走出了门。   见门关好。   我才张开嘴,舌头一翻,吐在手心里四粒药片。   呵呵,傻阿香。   来到金家,好像动不动就是吃药吃药的,小磕小碰,感冒发烧自不必说不但要请来家庭医生陈大夫,而且还要开上一大堆子药,弄得金家上下兴师动众的。这会儿既是没什么病,干嘛还要吃这劳什子?   原先野惯了的我,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是没法儿改了。   要知道我在孤儿院呆了六年,连药是什么滋味的都还不知道呢。   14 我们去海边吧1   眼皮上好像有什么重物压着,好沉,好沉。   挣扎了半天,好容易张开。   入眼的却是金樽的一张脸。   那双咖啡色眸子很关切地望着我。   “哥……”我的声音很虚,身体也觉得乏力。   “醒了?”金樽的眼睛闪了一下,静静地冲我笑,然后手就抚上我的额头,“别害怕,只是有点感冒”   我轻轻咳了两声,才看见我手腕上连着透明的管子,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汇入我的血管。   “我……”我挣扎着要起身,感觉身体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一双手按上我的肩膀,“好好躺着,我会让榔给你请假的。”   我重又躺好,心里安宁了许多,金樽的话总是淡淡的吐出,却给人一种镇定的效果。   我瞄了眼床旁的钟,已经八点半了。   难道金榔还没去上学吗?   这样想着,不觉又看了眼金樽,他轻轻抚着我的额,很怜惜地拨着我颊边的乱发。   一种愧疚感从心中升了起来。   如果昨天我照他嘱咐的做,或许就不会……   只是这个大哥把所有的事都想的太周到,有时未免会让处于青春期的我产生一些逆反心理。   这时,该是他最忙的时候吧?   可是,他却陪在生病的我身边。   “哥”我有些心虚地碰碰他的手,“你……去忙吧,我没关系,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金樽勾勾唇角。   “傻丫头,乖乖躺着,什么也别想。如果连陪生病的妹妹的时间都没有,那平时的忙都没有意义了……好好闭上眼睡会儿”   一双手盖在我的眼睛上,我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但这却是另人安静,让人安心温暖的黑暗。   我轻轻闭上眼睛。   这时,门开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是阿香。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我有些浓重的呼吸声。   我有些疑惑地张开眼睛,透过金樽手掌的缝隙。   看见阿香垂手低头站在我卧床的对过,金樽的目光正静静地停在她的头顶。   那目光是如此的温和,却让人半点感觉不到温暖。   金樽是很少发怒的,特别是对下人也格外和蔼。   只是他淡淡面容的背后,却透露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昨天的事,阿香已经尽了本分,只是我的原因……   我咳嗽了几声,抓开金樽的手。   “哥,我……”   金樽将目光自阿香身上移开,手重又盖回来,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别说话……睡吧……”   我只得将眼睛重又闭上。   不解释也罢,他不见得猜不到……   只听金樽又开口道。   “你下去吧,四小姐这儿有我看着”   隔了一会儿,只听阿香淡淡应了声“是”,就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房间里重新静下来。   我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一股沉沉的睡意袭来。   意识也渐渐模糊。   突然“咣!”一声,我激灵一下,刚刚涣散的意识重新聚起来。   “哥,她怎么样?”几声脚步响,一股风冲到我床前。   不用睁眼我也知道那是谁。   他果然还没去学校。   眼前一亮,金樽的手拿来了。   他站了起来。   “嘘,榔,你总是这样鲁莽,小声些儿,楣楣又刚睡着”   “又睡了?”那声音降了几度,“哥,只是感冒吗?”   “嗯……别耽搁了,都迟到了,别忘了替楣楣请假”   “噢……真是麻烦精……”小小声的抱怨。   “榔?你嘴唇怎么了?”   “啊……让狗咬了一下……”   这个家伙,竟然说……   我咬住嘴唇,尽量将目光聚集起来瞪过去。   金榔很敏感地转向我,他咧开嘴冲我扮了个鬼脸。   似乎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他又大大地皱眉。   活该,我心里咒他。   “看来二哥真是魅力不小,连狗都喜欢,不过榼儿还是觉得那更像哪个女孩子给二哥留下的记念吧”   我一惊,金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门口。   他轻轻摇动椅柄,轮椅轻轻滑到我的床前。   一双担忧的眼睛望过来,我赶紧闭上眼。   “你……”金榔咬牙的声音,又突然笑开“呵呵,看来小毛头要长大了……连这个都懂……我要上学了,唉,我可怜的书包没‘妹妹’抱了……”脚步声远去,声音也隐在了门外。   空气又静下来。   我的头昏昏的,却被方才金榔搅得再难入睡。   良久。   “大哥,你去忙吧,我来陪她……”   “……可以吗?”   “嗯”   “好……”   一双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发,然后那双手离开了。   一阵轻轻脚步声,门被轻轻掩上。   接着,一块柔软的东西落在我眼睛上,鼻间传来淡淡的干燥青草的气息。   我张开眼。   一片朦胧的青绿色,点缀着蓝色的光影。   那蓝色慢慢在我眼前汇成一个字:楣。   那是一条帕子,好熟。   我想了想,终于想起来。   那是和榼送我的那条一样的……   生病的几天里,意识都是不甚清楚的,总是想睡,醒的时候少。   但模糊的意识里,眼前总是晃动着一些影子。   最多的是金樽的,还有金榼,干爹,甚至金榔和路平蓝。   终于有一天醒来,眼皮不再沉重,身上轻了,轻得想蹦起来。我下楼去吃早餐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楼里静悄悄的,金樽和干爹去了公司,而我本来吵着想去上学,可我那个大哥却说我身子还虚,须得再静养两天,干爹也自然同意他的说法。   整个大楼里似乎只剩下我自己,让我感觉有点百无聊赖。   正在卧房里闲得发慌,门响了。   以为是阿香,打开门,却是金榼。   “在做什么?”金榼将轮椅摇进来。   我伸头看了看门口,见林妈在门口探头探脑,我立刻走过去,“砰”地关上门。   然后走回卧床,将腿搭在床外,卧床就像秋千一样荡啊荡。   金榼看了看卧房门,笑了笑。   “很无聊吗?”   “嗯”我点点头,“干妈呢?”   “去录节目了,要晚上才回来”   “噢”我低着头,却从睫毛缝里偷看金榼。   金榼长高了不少,如果他站起来,大约和金榔不相上下,但他的美丽削弱了他身材的气势,坐在轮椅上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如花般阴柔的美少年。   一只比女孩子还要纤细的手伸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   “在我面前还发呆?”   我抬起头来,偏着头看他。   他纤美的脸颊拂着柔软的金黄色碎发,西湖水一般湿漉漉的双瞳几乎可以将人溺毙。   “见到我很奇怪?还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摸摸脸颊。   我歪歪头,冲他神秘地眨眨眼“都不是”然后继续晃着我的“秋千”   金榼莞尔一笑,抓住床角的铁环轻轻晃着。   “三少爷”不知什么时候,林妈将门开了小缝,她的头探进来“十点了,该温书了……”   金榼停了手,唇边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眯眼看着林妈。   “太太吩咐了,十点钟,少爷该温书了……”林妈眼睛躲闪着说道。   “出去”停了一会儿,金榼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林妈怔了怔,“三少爷……”   “出去!”金榼抬高了声音。   “是……”林妈缩了缩头,不甘心地带上了房门。   金榼转过头,我们两个对视了一下。   我“卟”地笑了,故意学着林妈的口气说道:   “三少爷,你该去温书了”   金榼瞪我一眼。   “有这么好玩吗?……在一个屋檐下,却不能常见面,不能多说话……”   我眨眨眼,“谁说的,这不是见面了,不是说话了?”   金榼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那,为什么刚刚我进来你还那么吃惊?”   “……”我张了张嘴,低下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只能在用餐时见到金榼,这什么只能偶尔会在晚餐后各自隔着阳台的隔断说会儿话,甚至才说了几句,金榼那边就寂寂的没了声音。   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路平蓝几乎霸占了金榼所有的时间。   金榼不是个温顺的孩子。他有自己的主张,想什么就会怎么做。   可是他却极听路平蓝的话。   在路平蓝面前,有时候觉得他像只顺从的绵羊。   可是为什么呢?   路平蓝为什么要这样?   ………………   “是不是很闷?”见我不说话,金榼晃着铁锁,低声问道。   “嗯,很闷……”我低头闷哼。   “就知道你在家是呆不住的……可是,我呢?我在这个家已经呆了十四年……”金榼轻声说道。   我心里一震,抬起头来看他。   金榼将头扭开去,弧形完美的侧颜上,那对浓密卷曲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而那睫毛掩盖的淡淡眸光里锁着一抹深重的忧郁。   从没见他这样过。   从没发现这个美丽少年的青春是如此的寂寞,荒凉。   “榼”我将声音放的很轻快,“见过海吗?听说海边好美好美,而且这么美丽的海还有非常广阔的胸襟,它从来不会生气,也不会伤心。如果谁有忧伤,可以把它写在纸条上,放进瓶子里,然后把瓶子扔进大海,热心的大海就会把这只瓶子送去海中间的‘无忧岛’,‘无忧岛’上住着好多好多的仙女,她们会打开一个个的瓶子,将所有的‘忧伤’释放出来,然后再施加仙法将它们统统消灭,而且她们还会祝福那些放出‘漂流瓶’的人们,让他们从此再没有忧愁……”   “海中间真的有‘无忧岛’吗?”榼问。   “有”我很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住在‘无忧岛’是不是就可以没有忧愁了?”   “……嗯……是吧……”榼的问题好多啊。   “我记得有本书的名字叫‘漂流瓶’”榼又说道。   我舒了口气,连忙答道。   “是啊,那里面好像写一个男孩扔进海里的漂流瓶漂泊了几万公里,最后被海对岸的一个女孩捡到,女孩打开漂流瓶,然后她爱上了那个男孩……其实‘无忧岛’的仙女也都很善良,其中总有一个最善良的仙女被某个男孩的忧伤所打动,然后她会化身为凡间一位美丽的少女,而那个男孩将会得到一份最美好的爱情……”我看了眼榼,这么美丽的‘童话’应该会打动他吧?   只是榼已经转身背对我,只留给我一个纤细而忧伤的背影。   “榼,要不要试试?”我对那个背影试探地问。   “不要”金榼淡淡地说。   “为什么?”我坐直了身子问道。   原来想逗榼开心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啊。   金榼转一下椅柄,将身子面向我。   他的眼睛看着我说道,“我怕,那个最善良的仙女动了凡心”   我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榼。   他的眼睛雾濛濛的,遮住了原本真实的表情。   为什么呢?仙女动了凡心是坏事吗?   织女动了凡心才会爱上牛郎啊,才留下一段美丽动人的“神话”。   榼为什么要说“不”呢?   “可是……男孩不是都会憧憬被仙女爱上吗?”   “不是每个都会”金榼看了我一眼,又转开身去。   那一眼……榼在生气吗?   我眨眨眼,回想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真的想不起是哪句得罪了他。   “真的不要试?”我又问。   “不要”榼头也不回地答道。   还真是少爷脾气,这么犟,又这么难哄。   可是谁叫他是我的哥哥呢,我多么希望他快乐一些。   因为每次看到那双忧伤寂寞的眼睛我的心就会痛。   我跳下卧床,跪在榼的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轮椅。   其实是怕榼再次转开身去,怕他把忧伤只留给自己。   我仰起脸,尽量让自己笑得灿烂。   “榼,其实……我说的那个最善良的仙女的事是瞎编的啦,仙女怎么会那么简单就动了凡心呢?不可能嘛,不过我说得‘无忧岛’的事可是真的……现在,你要不要试试?”我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榼低头看了我一会,轻轻嘘了口气。   “好吧,就信你一次”   “呵呵,你同意啦?”   “嗯”榼点点头,捏了捏我的脸,笑了。   呼~~总算笑了。   我把纸和笔准备好,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只好看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上。   我们俩开始埋头在纸条上写字。   很快,我的写好了,我将纸条折成一颗星星装进瓶子里,塞好塞子。   回头看榼,他仍拿着笔在写,脸上的表情还蛮认真的。   我心里窃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刚猫下腰,榼就抬起头来。   “砰”正撞上我的额头。   “我写好了”榼拿起纸条斜了我一眼。   “唔~~”好疼,我捂着额角瞄了瞄他,榼还跟没事人一样。   难不成他的头是铁做的?   我噘着嘴拿来那只还空着的瓶子,向他举了举我手中那只。   “瞧,要折成星星才行呢,还是我帮你……”我取过他手中的纸条。   榼伸手又拿回去,“不许偷看……”   说着,他低下头,纸条在他纤细的手里旋转,不一会儿,就变成一颗饱满的星星,甚至比我那颗还要漂亮。   榼伸手拿过瓶子,将星星装进去,小心翼翼地盖好塞子。   “好了”他抬起头,“现在,我们要去海边吗?”   “什……么?”我愣了。   “下一步不是要到海边放走瓶子吗?”榼奇怪地看着我。   “……啊……是呀……可是海离我们很远呢……”我暗自皱皱眉,怎么忘了这个了,“噢,其实……海也可以由游泳池代替……”我小小声地说。   “什么?”这次换榼愣住了。   “走吧,走吧,我们去‘海边’放走‘漂流瓶’吧”我过来推榼。   总不能真的去海边吧。   “好吧”榼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瓶子递给我,转动椅柄。   打开门,只听得“哎哟”一声,一个人迎门摔进来。   定睛一看,却是林妈。   林妈爬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左右看看我和金榼,脸上悻悻然。   “我……那个……”   我和榼相视一笑。   “林妈,你在学崂山道士吗?”我觑着林妈说道。   “崂……山道士?”林妈舌头有点打结,显然脑子还没转过来。   “是崂山道士的穿墙术”榼轻轻一笑解释道。   林妈拉着一张脸站起来,掸了掸衣裳。   “三少爷……”   “榼,是不是有个成语叫‘隔门有狗’的?”不等林妈说完,我抬眼问榼。   榼望我一眼“记错了吧,应是‘隔墙有耳’”   “噢”我拍一下掌,伸出食指不经意地点着,指尖却正对了林妈,“对哦,不是‘隔门有狗’,是‘隔墙有耳’啊……记住了,谢谢榼啊”   榼嘴角隐隐浮出一条笑纹。   再看林妈,一张驴脸像盖上了一块大红布。   “榼,我们走吧”我向着榼挥挥手中的玻璃瓶。   榼有些莫可奈何地看着我,点头。   “三少爷……那是……什么?”林妈狐疑地盯着我手上装着星星的鼓肚圆口瓶。   “炸弹”我恶狠狠地向着林妈挥了挥。   “啊~~”林妈连忙抱住了脑袋。   “呵,呵,呵……”我再也忍不住一气笑起来。   榼摇头看着我也撑不住笑了,“楣楣,别闹了……”   林妈放开了脑袋,恼羞成怒地瞪我一眼。   我冲她扮个鬼脸,林妈的脸都绿了。   “三少爷,太太吩咐过十一点钟少爷该吃药了”林妈又防备地看了看我手中的玻璃瓶,转向榼说。   榼脸上的笑消失了,淡淡道“那种药……不吃也无妨”   “三少爷……”   “去叫福伯吧,我要下楼”   “可是,太太吩咐……”   “去叫福伯!”榼抬起眼盯住林妈。   林妈看了看榼的脸色,缩缩身子,不敢再说什么,悻悻地下楼去了。   怎么,脸上又阴了?   我低头想了想,一下子跳到榼面前。   “铛~~”我将两只瓶子举起来,吊到榼眼前,“榼,忧伤弄混了就不灵验了,可又不能打开塞子,因为,听说忧伤的主人一旦封紧塞子,就不能再打开,否则忧伤就会扩散开来,越聚越多,但……怎么办,哪个才是你的?”我嘟着嘴很为难的看着榼。   榼看了看两只瓶子,伸出手,拿走了左边那只。   “这个”他向我举了举。   我撇撇嘴,这家伙,心情不好眼力也还不赖嘛。   “什么嘛,这个明明是我的”我伸手夺过来,搂在怀里,“我的星星比较胖啊,喏,你的这个是瘦瘦的”我举起右手的瓶子在他眼前晃晃,然后塞给他。   榼看着我,眼睛亮了亮,花瓣一样的嘴唇终于弯起来。   “这个是我的吗?”他拿起瓶子瞅了瞅,然后又瞥瞥我手中的瓶子,“是啊,我的星星很苗条呢,看来你的该减肥了……”   什么……?我看了看榼,他湖一样清澈的眼睛在闪烁。   “我骗你的啦”我慧狤地向榼一笑,迅速将彼此的瓶子掉了个个儿,我指着我手中的瓶子,“这个瘦瘦的,是我的,因为我的忧伤比较简洁”   还以为榼会狡辩,不料-----------   “是啊”榼垂下眼,“是我的忧伤太重了,所以把它的身体都充满了,它再也轻不起来……”   哎呀,我真是多嘴。我转开身子,揪着自己的嘴巴。   “四小姐……?”   抬起眼,见福伯正站在楼梯口,奇怪地看着我。   我连忙放开手,扯开嘴角笑。   用手指指背后。   “福伯,我们要下楼”。   开阔的泳池里,蓝汪汪的池水映着蓝天、白云,一波一波地荡漾。   被微风吹起的亮晶晶的粼光非常悦目,诱人。   让人忍不住想跳进去。   “榼,我喊到三,我们就一齐把‘忧伤’扔出去”我看了看榼说。   榼点点头。   我向四周看了看,不远处一颗脑袋迅速湮灭在雪松后。   我扭回头,“榼,如果林妈去做侦探,说不定会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呢”   金榼却照样安然,“别去管她好了”   “嗯,说的是”我看看榼,“准备好了吗?我要计数了”   榼眨眨眼睛以示同意。   “一……二……三!”我扬起手。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呃……?”我张大眼睛望着榼。   榼的脸离我好近,他湖水一样微蓝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的影子映在他的眼波里,在一点一点地荡。   “楣楣”他认真地说,“我们去海边吧”   我愣了,榼的眼睛好认真呵,那湖色的眸子里甚至有些祈求。   “可是……”我嗫嚅。   碰上那双眼睛,就不忍心说出会让他伤心的话,可是海离我们好远,好远,况且,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去海边呢,金家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就一次,就我们两个,放走了‘漂流瓶’我们就回来,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至少有这一次就够了……”榼看着我说,眼睛里有致命的忧伤。   是啊,我要放走榼的忧伤,让那些载着忧伤的玻璃瓶漂去无忧岛。   我希望榼快乐,也希望带给他快乐,如果我不能够做到,那么,哪怕一次也好。   我上楼进了卧房,将书包里的书倒掉。   浅紫色书包,花仙子的卡通图案,这样的书包对于六年级的我显得有些幼稚可笑,可是,书包不知换了多少个,金樽买给我的却总是这一种。   金樽,他疼我,关心我,可是我猜不透他。   在我眼里,他总是那个平和而优雅的大哥,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又好像觉得没有事情表面那么简单。就如他送我的这个书包,他是想告诉我些什么呢?   我咬咬嘴唇,才发现自己又发呆了。连忙把梳妆台的抽屉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放进书包。   好像没什么了,我拉好书包拉链,低头看看空荡荡的抽屉,又忍不住将手伸进抽屉深处摸索。   那是什么?我的手触到一些纸张,掏出来一看。   却是一只黄色的本子,封皮上有三个大字“日记本”,捧着那个本子,我有些发愣,那居然就是妈妈的日记本!   我怎么竟忘了。   曾经那个不识字的小女孩是多么想解读这个本子里的秘密,她坚信这个本子里藏着她的身世之謎,所以从她四岁进孤儿院起,她就如宝贝一样珍藏着它。   可是转眼四年过去了,日记本里的字再也难不倒她了,她的身世之謎早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揭开,可是她却再没碰过这个日记本,而是将它尘封在抽屉深处。   甚至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是真的忘了吗?我摩挲着本子的封皮。   心中总是有些预感,妈妈的日记会让我知道些什么。   只是知道那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那么迫切,那么重要了。四年来,虽然也会有小小的缺憾,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过的幸福,我害怕破坏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而这个日记本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埋在我心头,于是在下意识里总会想将它驱逐出记忆,但秘密不会永远都保留,总有一天它会被戳穿。   我把日记本装进书包,决定从海边回来以后再也不要逃避了。   我和榼在金家大宅外汇合,榼顺利地摆脱了林妈的“监视”,看着榼带着微笑向我“走”来,再一次感觉到榼并不像外表那般柔弱。   只是当榼那双西湖水一样的眼睛充满忧郁时,是那么让人怜惜,我想任何人也无法抗拒从那花瓣一样的嘴唇里发出的请求吧。   我和榼在金宅门口拦了出租车。   司机大叔将榼抱上车,眼神怪怪地看了我们一眼,问我们要去哪儿。   “海边”我和榼异口同声。   车子发动了,金宅渐渐被甩到身后,直至看不见。   我舒了口气,转头看榼,榼也在看着我。   我们两个会心而笑。   榼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他的手纤细柔软却是冰凉的。   我反过来用双手包住他的手,希望将体温一点点传给他。   榼淡淡一笑,抽出手又握住我,握的紧紧的。   还真是少爷脾气。   好吧,这次无论榼怎么样,我都会由着他。   我依在坐椅上,乖乖地任榼紧紧握着我的手。   慢慢的榼的手心变暖了……   司机大叔一直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我们两个。   他一定在想,这两个奇怪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吧?   榼仍穿着平常所穿的白衣白裤,柔软轻盈的面料衬着他娇嫩如雪的肌肤以及纤美的容颜,恍似神话中的王子。   而我则是一身月白的印着淡紫丁香花的衣裤,衣角酒器与玫瑰的标志恰恰与榼衣角的标志相辉映。   乍一看,我们两个的衣服很像的情侣服。   司机大叔也一定猜测我们俩是一对小情侣吧。   只是我们两个都太年青了。   我看到司机大叔在皱眉。   这时,感觉榼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和榼下了车,司机大叔发动了车子。   车窗摇下,他重又将头探出来。   “你们……是什么关系?来……海边做什么?”他迟疑地看着我和榼问。   我和榼相视而笑。   他终于问出来,这个问题一定折磨了他一路吧。   只是,向别人澄清两个人的关系有这么重要吗?   我们俩向他挥挥手,向海边走去。   “大海,我们来啦!”我扔掉书包,奔向大海。   “嗨,海~~~楣楣和榼来啦”我挥舞着手臂,又笑又叫地在海边奔跑,湛蓝的海水一波波涌向我的脚面,打湿我的裤角,我却乐此不疲。   转过身,榼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喘嘘嘘地一屁股坐在榼身前的海滩上。   榼伸出手,拨开我颊边汗湿的发。   “有时候……你还真像个野小子”他笑。   “如果我是野小子,那榼就是美少女”我回嘴。   看着榼眼中的笑容消失,我立刻后悔自己的失言。   “三哥”我轻轻摇摇榼的手臂。   榼转开身,给我一个背影。   “不要用哄二哥的方法哄我”   什么?我哪有。   金榔还需要我哄吗?   “榼,是你先说我的”我可怜兮兮地说。   榼还是背着身对我不理不睬。   好小气,明明是他先说我是野小子的,该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   “榼,你再不转身,别人都会以为是我再欺负你哦”我故意生气地说。   “你……”榼转过轮椅,明明板着的一张俊脸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就是嘛,你瞧,大家都在看我们”我伸手指指左右。   “好了”榼拨开我的手,“这次饶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说”口气好严肃,“还有,以后也不许叫我‘三哥’,我不喜欢你这么叫”   还真是怪。   “好”我点头。   果然是金家三少啊,表面上柔柔弱弱,其实骨子里照样霸道。   15 我们去海边吧2   “那我们放漂流瓶吧,喏,这个胖‘猩猩’是你的,苗条的是我的”我从包包里拿出瓶子,将其中一只交给榼。   榼接过来,顺便将我的也“夺”过去,“我先保管,过会儿再放吧”   “为什么?”我伸手过去。   榼灵活地将手躲到背后,“我说过会儿就过会儿”   我噘着嘴瞪榼,平时还真没发现榼的霸道和金榔是一种性质啊。   放走了漂流瓶我们就回来……忽然榼的话闪进脑海,呵呵,原来是因为这个呀,他是不想早回家。   由他吧。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立刻就回去,毕竟好容易才“逃”出来。   “楣楣,送你个礼物”榼将玻璃瓶放在海滩上,从口袋里变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盒子。   “不要”我故意生气地扭开头。   真服了榼,这么急急地“逃”出来,竟然还有心思准备什么礼物。   不过,要想笼络我,嘿嘿,好像没那么容易。   “不要吗,那么……”“嗖”一声,一只物体从我眼前掠过,我眼睁睁在看着那东西滑了个弧掉入大海。   “榼!”我大叫一声,跳起来。   幸亏榼的力气没那么大,我从海边捞起盒子,用手擦擦,还好,只是紫色的缎带湿了,却没进水。   我瞪了榼一眼,榼懒洋洋地看着我笑。   瞧他那是什么表情。再瞪他一眼,我顺顺气。   好吧,看在“礼物”的份上,暂时不跟他计较吧。   “来,帮你打开”榼拿过盒子,打开缎带的蝴蝶结。   什么啊,不是该由收礼物的人来打开才是应有的程序吗?   由他吧,由他吧。   我瞪大眼睛,看榼从盒子里抻出一条长丝巾。   鹦哥儿绿的底子,撒着一朵两朵淡淡紫丁香,皆然不同的颜色,拼在一起,却营造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恰与我的衣服相衬。   不过再漂亮再不同凡响的丝巾也只是一条丝巾而已。   况且,我平时并不会以丝巾作为装饰。   毕竟丝巾所营造的风情并不是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就可以体现出来的。   看到我的眼神,榼顿了顿。   “怎么了,不喜欢?”   我闪了闪眼睛,不置可否。   即使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那样榼会不会伤心?   “嘶-”榼轻轻一笑间,竟然将完整的丝巾一分为二。   我再上将阻止,已经来不及。   榼怎么能这样?那是我的礼物呢。   好好的一条丝巾,虽然不喜欢,不,只是不适合我而已。   但它依然是独特的啊,是榼的心血。   他怎么可以……   我心疼地看着榼手中丝巾的“尸体”,真的有些为榼古怪的脾气生气了。   “过来”榼却云淡风轻地笑着,将我拉到他身前。   他把其中一条丝巾穿过我长长的黑发,最后固定在额头上方,只感觉他灵巧的手在我头顶上轻轻旋转,然后他拿开手,满意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拿起另半边丝巾,缠在我的腰间,在腰侧打了个漂亮的蝴蝶,让两条绿色的长长丝带直飘到我的脚面,与我淡紫的宽大如裙的长裤相呼映,淡紫加鹦绿,如同在梦幻中飘荡着一抹希望之色。   “好了”榼拍拍手,眸子流光溢彩,流露着半分欣赏,半分……   说不出是什么,我摇摇头,轻轻走到海边。   低头,一个女孩的影子映在水里。   乌黑如梦的长发被一抹莹绿定住,发顶的丝带被绾成一朵绿色郁金香,静静地在一蓬油亮的黑色中绽放,衬着额间胭脂色的一点红痣,将两颗水晶一样乌亮的眼眸点缀的像子夜的星星。   平淡如常的装扮却因断掉的两条丝巾的装点而焕然一新。   平凡的女孩一夕间被点化成仙女。   榼看着我点头,手指指两边。   我才发觉海边的人们都向这边看来,眼中带着惊异、新奇、欣赏、艳羡、妒忌……   何时受过这样的瞩目,一时间我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榼鼓励地看着我,给我吃了一粒定心丸。   奇怪,榼不是有自闭症吗?   见到家庭女教师都要大病一场的,现在怎么……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个呢。   我跑过去,将榼拉下轮椅。   榼狼狈地跌在松软、温暖的海滩上。   我哈哈大笑,完全不顾身上淑女的装扮。   人们都向我们望过来,眼神比刚才更加怪异。   管他的,想看就看吧。   榼仰躺在海滩上,双手反拄着沙地向着我连连摇头。   大概在惋惜我完全破坏了他精心的设计。   呵呵,管他的。   我抓起一把沙扬在榼身上,榼却还冲着我笑。   傻傻的金榼啊。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生气,什么时候该高兴啊。   我一把把地抓着海沙,堆在榼的左右。   很快榼的身体被埋没了,只露出一颗脑袋。   榼乖顺地躺在那儿,任着我淘气。   抓起最后一抷沙,填在他脚边。   好了,大功告成。   呵呵,榼好滑稽啊,像极了一只刚刚要破茧的蚕蛹。   “蚕宝宝,乖乖哦”我用带沙的手点了点榼细嫩的脸,呵呵笑起来。   榼歪了歪头,见我又抓起一捧沙。   呻吟道,“楣楣,你准备要把可爱的蚕宝宝活埋吗?”   “呵呵,我怎么舍得”我又用“脏”手刮刮榼的脸,将手中的沙培在“蚕蛹”上。   任榼如何扭脸,他滑嫩如藕的脸上还是沾满了细细的沙粒。榼受不了地叫道,“楣楣,拜托……!”   拜托……?拜托我好好地虐待虐待他?   呵呵,榼这样乖乖束手待毙的机会还会再有吗?   我抓起一把沙,咬咬牙,闭闭眼拍在那白嫩如水的脸上。   “楣楣!”有史以来,榼这次叫的最大声,“活埋游戏很好玩吗?”   看着那即使“发怒”也照样如西湖水一样美丽的眼睛,那长长密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沙粒呢。   “呵呵”我灿然而笑,细细地说道,“榼,这不是‘活埋’,这是‘沙浴’,听说对身体很好很好的,特别适合身体虚弱者”说着,我将手中沙再一次拍在那张俊脸上。   “楣楣!”榼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味道了?   呵呵。   榼开始不老实了,也难怪。   有洁癖的他能够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   眼看光滑完好的“茧子”因榼的“挣扎”开了裂缝。   “榼,不要乱动”我双手按住他,叫道。   榼无奈地看我一眼,仰面躺倒在海滩上。   “这个时候,该是有人钻进去了……”   “……呃?”榼在说些什么。   榼瞄瞄“茧子”上的裂缝,又看看我。   噢,我恍然,榼在说梁祝化蝶的典故。   榼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我笑开来。   “可是,这又不是坟……”   “如果是呢,如果是我的坟,你会不会钻进去?”榼扬起身子,眼睛里充满热切。   他……   “如果是我死了,就葬在这儿,你……”   不等他说完,我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   “榼,不许再胡说……”   榼抓住我的手腕,眼睛幽幽看过来,喃道:“我是真的……”   我跪在榼面前,沾满海沙的手握在榼的嘴上,榼并没躲开,只是用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我感觉掌心下那比花瓣还美丽的唇在轻轻的颤。   我们两个的脸离得那样近,榼的眸光像湖水般漫过来,一闪一闪,含着盈盈的,柔柔的水,含着一种难解的情愫……   我掉入那青湖一样的眼眸里,挣扎不开。   一丝我说不出的诡异气氛在我们两个之间漫延,我的心渐渐长了草,一股没来由的慌张充斥了心房。   榼的眼睛……   我说不来,怪怪的……   蓦地,我收回手,使劲推了榼一把。   榼猝不及防地倒回海滩。   我干笑两声,“榼,不要乱打岔,快乖乖别动”   我使劲按住榼,双手在裂开的“茧子”上轻轻地拍按着。   “这道裂痕我会修好的”我摩拳擦掌,信心十足。眼睛却不敢看榼。   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似有若无。   我停下手,转过脸来。   榼躺在沙滩上,阳光照下来,映着他雪白异常的脸。   他闭着眼,像已经睡去。   只是,那长而黑的眼睫却在轻轻抖动,透露着一些迅息。   他怎么了?   我的心瑟缩了一下,不想也不敢深究。   “我会修好的”我故意把声音放得轻快,却越发显得苍白。   我笑了两声,抓起一把沙。   感觉一个硬硬的东西触着我手心的皮肤。   张开手,却见白色的细沙中卧着一粒椭圆的贝壳。   典雅的象牙色,扇形骨质的状如浮雕的脉络。这倒并没什么,让人新奇的却是那凹凸的象牙底色上有着天然的墨色的细细眉眼:淡淡眉,圆溜溜的眼,弯弯嘴,像个小小的鬼脸儿。   我用手指衔起来,细细地看。   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瞧什么?”见我半天没动静,榼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坐起来,他身上的沙海浪一样推了一地。   我也无暇再管,只是看了榼一眼。   答道:“是鬼脸贝壳”   榼抓过我的手,也低下头细看。   “它像不像你?”半晌,他轻轻说了一句。   “哪里像!”我合上手,瞪住他。   那么丑的鬼脸,他居然说像我。   “好像……”榼两眼闪亮,唇角弯成好可爱的弧度。   “一点不像”我抢白道。   好伤我自尊。   榼笑,两只漂亮的眼弯成月亮。   方才的叹息我怀疑只是我的错觉。   他摊开手,掌心朝上。   他有着修长纤美的手指和纹路清晰的掌心。   “给我吧”   “为什么给你?是我发现的”我把手藏到背后。   “我和它有缘”榼说。   什么鬼道理,若是他们有缘,为什么让我捡到。   “不给”我摇头。   “真不给?”榼静静问,眼睛扫过来。   那是什么眼神,唉,真是败给他了。   “好吧,好吧,你猜好了”我把手伸出来,两只手都握成小小粉拳,“说好了,不许耍赖,猜到了,就是你的,猜不到就是我的,这样算不算公平?”   “很公平”榼说。   再打量我一眼,他忽地张开手臂抱住我。   我刚要喊叫“非礼”,榼已松开了手。   手伸到我面前,洁白的掌心好好儿地躺着一枚鬼脸贝壳。   我的脸一下子涨红。   “我猜它在你背后”榼温和地说。   我小小的伎俩完全被他看穿。   可他明知道…………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嘛……   这叫什么哥哥,还要抢妹妹的东西?   我恨恨地溜了他一眼,低着头,脸上继续发着烧。   和同学百试不爽的小游戏,他怎么会看穿?   榼啊榼,还以为他单纯的像个小孩子呢。   “它是我的了……有意见吗?”榼低低地问。   我无精打采地摇头。   我哪还有脸说有意见。   榼点点我的鼻子,温温地笑开。   “明明意见就写在脸上”   “好吧,我们再玩个游戏怎样?”榼接着又说。   “什么?”我兴趣缺缺。   “比赛捡贝壳,如果你捡到比‘楣楣鬼脸儿’更漂亮的,就还你,如果是我捡到,‘楣楣’就是我的……”   什么啊,竟然把那么丑的鬼脸贝壳取成我的名字,这还罢了,做什么把“楣楣鬼脸儿”还省略成楣楣呀……?   这样气我他似乎很高兴,咳,我就发扬一下精神,由他吧。   反正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将来指不定还能不能一起出来玩。   “可是……不公平”游戏规则上我可不能吃亏。   “怎么呢?”   “如果我捡到更漂亮的,还要这个‘丑鬼脸’做什么?游戏本身就失去意义了。还有如果我们两个都捡到或都捡不到呢?”我暗自佩服自己考虑周全。   “如果你捡到更漂亮的,你大可以随意处置它,扔掉或送人都随你,如果果真两人都捡到,当然要比较下谁的最漂亮,还有如果两人都没捡到更好的,当然它还归我”榼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吸了口气。   榼的话真是滴水不漏啊,我很难再挑出毛病。   罢了,不就是一粒小小贝壳么?况且,还真是不想承认,那贝壳上细细的眉眼确有我几分的神韵。   大不了输了,归他。   大概对着一张酷似自己却丑陋万分的鬼脸并不是件很惬意的事吧?   “好吧,同意游戏”我扬起头来说。   海滩上贝壳很多,一颗一颗嵌在细细的白沙中,在阳光下折射着粼粼的光。   感觉自己像极了采蘑菇的小姑娘,弯腰捡拾着大自然的宝贝。   因为只贪多,不贪好。   所以不一会儿我撩起的丝巾中已经是沉甸甸的一兜儿。   其中也不乏一些奇形怪状的,但真正的好贝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我并不奢求。   鞋子也不知脱在了何处,光裸的脚丫后的海滩,留着一串串小小的足印。   我心满意足地转身寻榼。   眼前只是白的沙,蓝的海,却不见榼的踪迹。   榼呢?我心里慌起来。   睁大眼睛向四周看。   只见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一行深深的凹痕直伸向远方。   我不禁懊悔不该同意和榼比赛。   榼坐在轮椅上,要在沙地上走是很困难的,更别提还要捡拾贝壳。   既然他那么喜欢“鬼脸”贝壳,就给他吧……其实我心里也知道,他是因为那鬼脸有些像我才那么想收藏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沿着那两道深痕向前走。   榼走的好远。   我心里愧疚更深了。   见到他,一定要跟他说,不管他捡没捡到更漂亮的贝壳,鬼脸贝壳都是他的。   抬起头向远处看,视野里出现一颗小白点。   榼,那一定是榼。   我跑过去,在榼的背后停下来。   每次都不忍心看榼的背影,他的背影总会给人一种孤独凄凉的感觉。   榼面对着海,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   背影孤独却格外沉静。   他本身就像一幅画,嵌在海蓝的底色中,阳光自头顶照射下,给他的轮廓敷了一层粉。   我的裤腿高绾,腰间的蝴蝶早已走形,两条飘逸的蝶翼也被我拎在手里,鼓囊囊装满刚捡的贝壳,刚才跑的急了,未说话,先大口喘气。   榼却早转过身来。   看着我的样子,沉静的脸上慢慢溢满笑意。   “楣楣,你看”他张开手。   我诧异地走过去。   却见他的手心里躺着两粒紫色钻石。   走近些再看,却发现不是钻石,却是两粒紫色贝壳。   只有指甲盖儿那般大,小小巧巧的螺旋形,漂亮的紫色中还有一些淡淡的蓝点子。   很罕见的贝壳。   而更让人称奇的,居然是两只一模一样,如同双生。   我拿在手里,眼睛睁得大大的。   “榼,你是怎么找到的?”   榼只是淡淡的,仿佛根本不足一奇。   他不答反问,“‘楣楣’鬼脸儿是我的了么?”   我松掉手中的丝巾,“哗”一声,贝壳散了一地。   “我输了”   榼高兴地笑起来。   趁着他高兴,我趋前一步。   “榼,这两只贝壳可不可以给我?”我瞪大眼睛,极其期待地看着榼。   榼却伸手取走了两粒贝壳。   很冷漠地说,“不可以”   我失望地退后一步。   刚才心中却榼的愧疚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   “还真是小气”我暗暗地嘟哝一句。   太阳的光芒渐渐减弱,海天尽头出现一大片绚烂的彩霞,云依海,水映云,景色美到极致。   和榼放走了“漂流瓶”,看着两只瓶子慢慢漂远,心中好像真的轻松了一些。   榼好像也是。   他静静地眺着远方,眼睛追逐着瓶子。   “它们分开了”半晌,他说。   “没关系,在‘无忧岛’它们会重逢的”   “是呢”榼轻轻地笑了。   大海似乎每时每刻都变幻着颜色,从海蓝到深蓝再到墨绿,墨兰。太阳将一半的脸隐入大海,天边的火烧云快燃尽了。   瓶子早已经消失在墨色的海线中,我们两个却仍伸着脖子看,都等着对方先开口说回家的话。   脖子有些酸了,我用手捏捏。   扭过头。   “榼,我们……”   榼却扭脸指了指躺在我们脚边的书包。   “里面是什么,干粮吗?我们要在这儿过夜吗?”   “……”我打开书包,拿出一只小瓶子。   “是这个,大哥送我的‘五香琉璃膏’的瓶子,一共十只,还有……干爹送我的香水,还有阿香送的仿宝石发卡……”   榼静静看着我变魔术一样往外拿。   “想不到你这样有心……不过,一件我送你的东西都没有吗?”   我愣了下,慌乱地从书包里翻。   终于拽出一条帕子。   我对着他笑,“这不”   榼接过来抖开,嘴角终于有了一些笑容。   我张大眼睛,那帕子上是什么字?   榼……我从没注意那个字是“榼”   我模模糊糊的记得那个字是“楣”啊……   榼伸手从兜里也掏出一条帕子,和手上那条一模一样的。   那条青绿色帕子上,斜斜的蓝字,却明明是个“楣”   原来……那是榼的……   我赶紧收敛一下表情,伸手取过榼那只。   “我们该换换,你拿有‘榼’的,我拿有‘楣’的,这样岂不更搭”   榼没说话,看他一眼,却见他脸色发白,拿眼睛瞪着我。   我说错了什么吗?我赶紧回想刚才的话。   “若是你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说着榼扭过身去。   “不是……我是开玩笑的……”我将手中的帕子塞进榼的兜里,小心地抻过他手中那条,“我才不要有‘楣’的,还是‘榼’这个字好看……”我把帕子拉在眼前,弯着眼欣赏。   只听榼哼了一声。   累啊,我暗暗舒口气。   一定要让榼高兴啊,让他可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   不,是我们。   可是……我都不知道是哪里错了……累啊……   “楣楣,那是什么?”过了会儿,榼突然说。   顺着他手指看去,不远处有一个小亮点。这才发现天已经有些暗淡了。   “去看看”我提议。说不定还能捡到夜明珠呢,我美滋滋地想。   走近了才发现,是只漂亮的小白船。   船搁浅在海滩上,船揽拴在一条胳膊粗的桩子上。   船里亮着灯,可能就是亮点的光源。   “好漂亮啊”我兴奋地叫道。   那里面的灯说不定就是阿尔丁神灯呢,榼那两颗紫星星贝壳告诉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正在我和榼诧异时,“橐橐”的脚步声响起,船舱里弯腰走出一位老人。   “天晚了,不出海了”他看了我们一眼说道。   “伯伯,无忧岛离这儿有多远”榼问。   “无盐岛?呃,很远”   我拉了一下榼。   “我们走吧”   榼不看我,“那如果去的话需要多少路费?”   “我说过要收工了,而且晚上出海是很危险的”老人眯着眼说道。   “我出十倍的价钱呢”榼说。   榼真是疯了!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很认真,目光也坚定。   完了,榼不会真信了吧。   老人目光亮了一下,用有些混浊的目光打量我们俩。   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去,也似乎在确认榼的话里到底有多少可信性。   “对不起,伯伯,我们该回家了”我连忙冲沉思的老人摆手。   转过身,我急急地推着榼向船的反方向走去。   “楣楣……”   “不要去了……”   “为什么?”   “万一仙子真的动了凡心怎么办?”   “……”   夜色迷漫,一弯淡月挂在天空,飘渺的影子投在墨色的海中,远处天边海畔是淡淡的烟火。   两个身影依偎在暮色迷茫的海滩边。   “榼,太晚了,我们回不去了”   “没关系”榼静静地说。   一阵清凉夹带腥气的海风袭来,我打了个寒战。   一只胳膊伸过来,紧紧地将我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真是没关系……”榼说。   我闭上眼,慢慢的,慢慢的进了梦乡。   16 锦瑟   我和榼在海滩上玩耍、追逐……榼的腿完全好了,清脆的笑声在茫茫海面飘撒……   “楣楣……”突然传来的叫声打断了我俩。   扭过头,金樽站在海边望着我。   我一愣,张开眼。   入眼的是粉色的吊顶,枝形繁复的粉色水晶灯,目光下移,却是金樽的一张脸。   而这里,明明就是我的闺房。   “哥……?”我豁地坐起身来。   金樽似乎舒了口气,“还知道叫我哥?”   “哥……”   他在我床头坐下来,轻轻地扶我躺好,“若还认我这个哥,怎么会就这样悄悄溜走?”   “哥……我不是……”   “不管因为什么,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金樽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咬着唇点点头。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来。   海滩……榼……   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   我又猛地坐起身来。   金樽的大手扶住我的肩膀。   “放心,榼好好的,还在睡……幸亏有位好心的司机大叔提供你们的下落,不然,我们就要报警了……”   我松了口气,慢慢躺回去。   “再睡会儿吧,醒了去书房看看爸爸,他很担心你”   “嗯”   金樽帮我掖了掖被角,轻轻地走出去。   干爹的书房,我很少去。   他的书房在他和路平兰主卧室内侧,非常隐闭。   轻轻打开卧室门,我想是不会碰到路平兰的,她肯定在陪榼。   穿过宽敞、奢华的卧室,侧壁上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   它里面就是干爹的书房了。   相对于豪华的卧室,干爹的书房又是别一番天地。   首先入眼的是一大方梅花折枝屏风,古风古韵扑面而至,转过屏风,眼睛就为之一亮。   书房的三面墙上,皆是防绢质的墙纸,墙纸上又皆是一树树的淡梅,有大有小,若远若近,让人疑心是否误入了一片似真如幻的梅林。   书房的正面墙上挂着一轴字画,画面上却又是一片梅林,梅花掩映中只是一名女子窈窕的背影,女子在抚琴,宽大的袍袖间露出琴之一角。   梅花与美人,而美人也只是素净的背影,自是余韵深远,引人暇思。   画侧,还用工笔提着一首诗。字迹娟秀,如蝶飞凤舞。   书房侧面置着一张紫檀木材的大书桌,桌角蹲着一只“燕喜同和”青花五彩梅瓶,疏疏落落地插着几枝绢质防真的白梅,那梅花似开还闭,骨朵抱春,鼻翼间不觉似飘过一阵清香……   书桌上还零零落落地放置着几管古色古香的笔筒,插着大大小小的狼毫,两方墨迹斑斑的易水砚,一方纸镇,大幅的宣纸……   干爹就坐在书桌后的梨花木大椅上,垂着头,手中正握着一管毛笔,落笔处,红艳艳的梅花就要脱纸而出……   谁能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蓝天集团”董事长金翔天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干爹……”我站在书桌前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叫道。   金翔天抬起头,一愣,才笑道,“你来了?身子无大碍罢?”   “我很好,干爹”   “帮我磨墨吧”   “嗯”我拿起墨来,见墨条上刻着“紫玉光”三字,墨身上还有着细美的浮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墨呢。   “应该是这样”干爹握住我的手,轻轻按顺时针推动。   “知道了”感觉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心中不禁涌过一阵暖流。   墨磨的差不多了,干爹指了指书桌前的一排小凳,叫我坐下。   坐下来,不觉扭头又去看那轴画。   娟秀的字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好悲凉的字句,念及此,只觉口中有咀嚼不尽的余韵,一股凄凉之感在腹中盘环。   “楣儿,干爹对你可好?”   “楣儿……?”   “啊”我一惊,却发现干爹已停了笔,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好,干爹对我有一百个好”我连忙点头。   “那金家可好?”   “好,比哪儿都好”我又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金翔天靠在座位上,闭上眼。双眉轻锁,英俊的脸显出些苍老来。   我不觉心一酸。   什么时候,他就老了?   我坐在椅子上等了一阵,半晌却再无动静。   轻轻转到书桌背后,金翔天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睡着了。   我拿起椅背上搭着的袍子盖在他身上,见他没动,又看了他一会儿,方轻轻转身退了出去。   快走到我的卧房门前时,见一个人影立在走廊里,背着光,只看见高大的轮廓。   走近了,却是金榔。   我扭过脸,转身想进房。   胳膊立刻一紧,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   “金家就这么没规矩吗?”   “二哥”我扭头没好气地叫了一声。   叫声“二哥”算什么,如果要规矩,那么就照规矩来好了。   “可以放开了?”我盯着他。   “哼”金榔从鼻子里哼了声,“想得容易”说着,他一把拽住我。   “你干什么……”话音未了,我已经被拖进了他的卧房。   “砰”门关上,他一把将我按在门上,两手插在我的肩膀上方。   “爸爸跟你说了什么?”他两只眼睛黑亮的吓人。   “没说什么”我垂下眼说。   “没说什么?……哈,鬼才信!”   “你不就是鬼么,一只淹死鬼……”我慢慢说着,抬眼看他。   他的脸一下子揪起来,两只眼睛大大地瞪着我。   “你自己说的……”我无辜地澄清。   “你……”他咬牙,却没折。   这的确是他的原话。   “爸爸有没有说,让你们成亲?”他又闲闲地说道,眼睛却死死盯住我。   我身上像被刺了一下。   “谁,谁们?”   “你们,你和榼”金榔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17 再见锦瑟   我打了个寒战,“你肯定是疯了,我就只当是疯子说话”   “别再装傻,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名分上做不了爸爸的亲女儿,就在单纯的榼身上打主意,明目张胆地勾引榼不算,居然还搞起了‘私奔’,哼……”他冷笑。   “……太过分了……金榔,注意你的措词,今天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话这么难听!”我瞪住他说道。   “我难听?你都做出来了还怕人说?”金榔也咬着牙回瞪我。   两束目光里的两团火相撞,燃烧,纠缠,谁也不肯低头。   看来他是太闲了,又来找茬生事。   我扭开头,怒极反笑,“做了什么?我倒还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少装糊涂,榼不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吗?”又是冷笑。   “为什么要这么说,榼并不是什么物品”我生气地回嘴。   “装得还真像,榼不是你手中的棋子吗?是你要一直‘霸’在金家的棋子?”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冷冷地看着他,真想剖开他的脑子瞧瞧,里面究竟怎么长的,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   “没话了?”   “放开我,我要回房”我动了动身子,突然觉得无趣。   金榔的手立刻按在我的肩上,脸俯看着我,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   “为什么选榼?”他低低地问。   我奇怪地看着那张脸。还真不愧是我的“变脸”哥哥呢。瞧那张脸的表情,还真是丰富多彩。   “我不介意那个人是我”他乌黑的眼睛眨了眨,似玩笑,又似认真,接着唇边弯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即便你是我亲妹妹,我也不介意陪你玩‘乱伦游戏’,随你愿意怎么玩,我都奉陪到底,只是你休想伤害榼,伤害妈妈。你这个样子会害死榼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   只觉得肩上一痛,金榔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我单薄的衬衫里。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狂乱如暗涛汹涌的海。   他疯了……   “不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我大叫。   肩上一松,紧嵌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金榔愣了。   “我 讨 厌 你”我一字一字地吐出,“这个答案你满意了?”我唇上带着笑,挑眉看他。   “……”金榔蹙起眉,歪头瞧着我,似乎突然间不认识我了。   我用一根指头推开他。   打开门,扭脸冲他挑衅地一笑,“我就是喜欢榼”,然后我“碰”一声狠狠地撞上了房门。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直觉让我想对着金榔吼。   可能只有这样才能镇住他吧,不然,我也许会被他掐死!   他一定没有料到我会有胆这么说,瞧他的表情就知道。   厚脸皮的金榔,说讨厌他应该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吧?   将床上的书包打开,把里面的“宝贝”一件一件归置回原处,除了妈妈的日记。   趴在床上,捧日记本的手竟然有些抖。   是呀,一个埋藏十几年的迷团即将要被我揭开呢。   翻开扉页,页面正中工工整整地签着母亲的名字:梅舞。   很美的字体。   名字往下,字迹稍小一些,是两行诗。   我的眼睛定在了诗上,心突地一跳。   不由脱口念出,“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又是这首诗!这是今天第二次见李商隐这首“锦瑟”,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再低头细看,却见两行诗的每一字后都被母亲用红笔加了重重的重点符。   母亲是想用这首诗表达些什么?   我合上本子,凝眉细思,脑子里一片混沌,终究一片茫茫然。   罢了,还是先看看里边再说。   母亲日记   第一页:   ×年×月×日 晴   还清楚地记得我们俩第一次相逢,永远都不会忘。   在那个小小的台子上,四目相对的刹那,天地都不复存在,我的眼里只看到他,他亦是。   那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独舞。   一直以来,在那个三流夜总会,我都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伴舞者,如同众多绿叶中的一枚,陪衬着鲜花。   我亦无怨,无悔。   只要让我跳,只要让我的足尖还灵动的旋转,我还求什么呢?   可是,那天老板却告诉我,领舞女孩病了,他安排了我的一场独舞,他说,早发现了我在跳舞方面的才华。   镜子里,是绝美的一张脸。   长长黑发被高高绾起,光滑盈润的白珍珠点缀在乌发间,两颗灵动乌溜的眸子,青春饱满的唇瓣涣发着玫瑰的光泽。   看了好久,我才发觉镜子里的女孩居然就是我自己。   穿上细带的白色鱼尾裙,裙裾像鱼鳞般一环环相扣,长长的纱质尾翼直曳地面。   站在台子上,感觉自己就是刚刚钻出海面的一尾美人鱼。   台下乌丫丫的人群,一双双逼人的眼睛全都不见了,我的眼睛里只有这一方舞台。   那是我的舞台!   随着渐渐起来的音乐,我开始忘我的舞动。   只是舞台下突然一阵轰乱,我停下舞步,慌乱四望。   却发现所有的眼睛皆齐齐望向我。   低下头。   才发现裙子一边的肩带不知什么时候断掉了。   舞者的裙子本来就轻薄,再加上肩带断落……   我不知所措地抱住肩,耻辱的泪花蓄了满眼。   台下的呼叫声更加尖利。   这时,只感觉身子一暖。   一件作工精良的男士西装披在我肩上。   抬起眼,我看见一双漆黑如夜,闪亮如星的眸子。   那眼睛温和有礼,里面隐着深深的痛心与惋惜。   我和那双眼的主人对望。   忘了时间,忘了一切。   什么都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我俩。   低而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要怕。   他用衣服包紧我。   然后,我感觉自己被轻轻横抱起来。   他步伐稳健地带我走向后台。   那个怀抱温暖而宽阔,有淡淡的男人香。   从那一刻,我知道,直到我死,我的生命都要和这个男人纠缠。   ………………………………………………………………………………   从母亲的日记中,看母亲过往的情事,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母亲曾经是个舞者,这个现在我才知道。   记忆中的母亲美丽,淡漠,却平凡。   她有些神经质,总是用两丸冷淡而无光的眸子看着我,甚至在她看我的眼睛里,有一些叫做憎恶的东西。   曾经以为母亲不爱我,但是当她将仅有的好一点的食物留给我,自己在角落里啃着干硬变质的馒头就着冷水时,我知道,她还是爱我的。   是什么样的男人带给母亲这样强烈的爱情,又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一个女孩在第一次相见时就断言直到死都会与之纠缠?   这个男人他又是谁呢?   一个直觉告诉我,只要知道他是谁,好像我所有的迷题都会找到答案。   我往后翻,一页一页地找。二十六页,这是母亲日记的最后半页,二十六页以后就全是空白了。   我失望了。   没有他的名字。   母亲为什么连他的名字也不提一下呢?   我坐在床上,低头失望地看着摊在面前的日记本。   难道是我的预感有误,母亲的日记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会是一把打开秘密的钥匙?   不行,是我太急了,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我没发现的。   我翻到日记第二页。   静下心来,继续细细地读下去。   自从回来以后,好些天都不曾见过榼了。   吃饭的时候,榼也很反常地缺席。   阿香那天突然咬着我的耳朵说,三少爷挪到一楼去了。   我一愣,问她听谁说的。   阿香说是她亲眼看见的。   她说还看见太太抱着三少爷哭,求三少爷挪到一楼去。阿香说她端茶时,恰好撞见,就忙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别看三少爷人话少,心却不坏,他最怕太太哭,我就撞见太太在三少爷面前哭过好几次。那次请家庭老师也是,太太哭了,第二天,家庭老师就来了,结果三少爷不还是病了?   又想起阿香那天说过的话。   自那天,我才知道,原来平时路平兰都是跟着榼睡的。   榼的卧室其实是两个套间,里面的一小间才是路平兰平时的卧房。   来金家四年多,我怎么没发现呢?   原来,金翔天和路平兰是分居的……   我扶着楼梯慢慢下楼,脑子里却在转着别的事。   一不留神脚下一拌,一只胳膊从后边接住了我,将我扶稳。   抬头,是一双微笑的咖啡色眼睛。   “下楼了还走神,当心把门牙磕了,女孩子再漂亮,若没了门牙可就难看了”金樽笑着打趣我。   “哥”我脸上飞红,不依地顿足。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让人省心”金樽怜爱地看我一眼,留了个“小心着”就自己先下楼去偏厅了。   进了饭厅,我一愣。   看到金榔,才记起今天是星期天。   星期天,算是金家的聚餐日,也是大家难得见面的机会,若是平时,各忙各的,很难聚在一起。   连好几日不见的榼也在,脸色苍白地坐在金榔旁边,见我下来,眼睛向我这边看过来。   我对他笑笑,坐在他对面。   18 聚餐   金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榼,唇边浮上一丝冷笑。   见人齐了,坐在正位的金翔天笑吟吟地开口:“榼儿和楣儿去海边玩的可好?”   我和榼都一愣,目光很快交换了一下。   “很好,爸爸”榼很恭敬地答道。   “都玩了什么呢?”金翔天将目光很有兴味地投向我。   “……没什么……只是捡了些贝壳……”我支支唔唔地答道,不由地又看了金翔天一眼,真不知道干爹又提这件事做什么。   “捡贝壳?还真是有兴致呢”金榔搭腔,“这个不会就是你们的战利品吧?”他伸手拿过金榼颈上悬着的一件东西把玩。   抬眼望去,居然是那天我捡到的那颗“鬼脸”贝壳。   不过现在它已经是一枚再别致不过的项坠,被串有许多水晶珠子的银线穿着,挂在金榼的颈子上。   我惊讶地望了眼榼,榼苍白的脸浮上一些红晕,如花的唇瓣也扯开一丝笑意。   “什么嘛,捡也要捡些好看的,这带鼻子带眼睛的看着就瘆人,还越看越像女鬼……”金榔低着脑袋嘟哝,说着,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瞭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不理他,就知道他没好话。   “二哥,别乱碰……”榼轻轻说了一声,伸手抻过金榔手中的贝壳。   金榔扭脸,“妈,我看榼身上带着的贝壳阴气太重,怕是对榼不大好,不如我替他先收着”他边对路平兰说着,边伸手就要去摘。   贝壳被榼紧紧的攥住,“二哥,我不信这些,这个,我谁也不给”   金榔扭脸看路平兰。   路平兰则满脸慈爱,“榼儿,你二哥也是为你好,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如榔说的那样儿,你身子真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这当妈的怎么样呢,听话,就先让你二哥收着吧”   “妈……不行”榼的语气带着肯求,也有着坚定。   看着榼为难伤心的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可恶的金榔不知又在转什么花花肠子,偏偏还找这些堂而皇之的荒谬理由!   不过,我又不好出面说什么,只得扭脸看身边的金樽。   金樽扭头冲我淡淡一笑,终开金口,“妈,既然榼这么喜欢,就让他戴着吧,榼的身子弱,听说越怪的东西才越避邪,这叫以毒攻毒,说不定这个‘鬼脸’倒真能成了榼的“护身符”呢”   我终于舒了口气,再看路平兰,她脸上讪讪地说道,“你说的倒也在理”就没下文了。   “好了,小孩子的东西,喜欢就戴着,哪有那么多讲究”金翔天接过话头,“倒是我这个做爸爸的疏忽了,楣儿和榼儿这一溜出去玩,倒提醒了我,是我平日太忙了……应该抽出些时间陪孩子们到处走走……”   “翔天,别光顾着自责,孩子们可都等着你动筷子呢,你不动,他们谁敢吃呀”路平兰插话。   “哦,哦,快吃吧,咱们边吃边说”金翔天忙抬了抬手说道。   路平兰这一打岔,方才的话题也就没再提起。   餐桌上一片安静,只有银质刀钗偶尔发出清翠的碰撞声。   我手持着餐具,和金家人一样优雅地用餐,动作娴熟,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名门淑女。   过了好一会儿,金翔天才谈起想给我办生日舞会的事。   啊,我也才想起来,原来过几天就是我十四岁的生日了,还亏干爹想得这样周到。   往年我的生日只是金家人一起聚聚,切蛋糕,收礼物,倒也温馨。   金翔天刚一提这事,第一个拍手赞同的却是路平兰。   她笑着说:“翔天说的是,其实你不说我也早想提了,楣楣今年十四,若论虚岁说就是十五,要在古代,正是女孩子及笄的年龄,及笄后,女孩子就可以嫁人了。咱们楣儿也大了,咱也不能总是存着私心,总想把宝贝藏在家里,怕是就耽误了楣儿,趁这次舞会,也让楣儿多认识些年轻人,结交一些异性朋友,岂不是两全齐美”   “嗯,说得对”金翔天点头,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我。   好一会儿,他的目光都停在我身上,似乎经路平兰一点醒他才发现他的楣儿真的已经长大了。   不管怎么样,路平兰的话却也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在上流社会,男女孩子在十三四岁就交朋友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有时父母们还会特意举办一些家庭舞会,其实,实际上是想给子女制造结交外界的机会,这个,早已是上流社会不言而喻的规则。   不过,听路平兰一说我还是觉得脸热。   忙抬起头说:“干爹,干妈,其实还像以往一样过就好了,不必麻烦办什么生日会,楣儿觉得自己还小,也从没想过其他的事。”   “那怎么行,一定要办,一定要办”金翔天笑着说。   “是啊,看来女孩子大了,也知道害羞了,其实也没什么,瞧你二哥,不是早早就有了小女朋友,现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也不知换了有几打了呢”   只听金榔在那边嚷,“妈,说楣楣的事儿,又编排我做什么,人家都说不办了,你们还操哪门子心啊”   “去”路平兰嗔怪地瞪他一眼,金榔立刻闭嘴。   不过,那两颗比黑玉还亮的眼睛却不老实,总是往我脸上瞄。   他操得哪门心,干爹说给我办生日,关他屁事?   我瞅机会瞪了他一眼,才道:“既然干妈这样说,那我先谢谢干爹、干妈为我费心了,楣儿一定多留意,说不准还真能碰上我喜欢的呢”   “刷”此话刚一出,几道目光齐齐投向我。   榼惊讶的目光,金榔研判的目光,甚至还有金樽---我一向优雅稳重的大哥,投过来的目光柔和的带了更多关切。   我把脑袋压低。   做什么,我又不是说真的……   只听“噗”一声,路平兰笑道:“对了,这才是正理,你二哥认识的女孩子多,那些女孩的哥哥啊都一串一串的,一个比一个优秀呢,到时让你二哥多给你介绍,听到了,榔?”路平兰斜了眼金榔。   “咳,咳”金榔却不及说话,先咳开了,一张端正的俊脸憋成了虾子红。   “赶是噎着了,就派给你这么个小任务,瞧你激动的,我看是不知道怎么巴结你妹妹好了”   路平兰边数落,边忙着叫福妈倒水来,见他喝下,又给他顺了顺胸。   一桌子的人都给路平兰逗笑了,皆笑吟吟看金榔。   金榔又咳了半天,才止住。   止了咳,就埋着头吃饭,好像嘴巴也给封住了一样。   路平兰又打趣他几句,一桌子人又笑。   这可是她的绝活。   我冷眼看低头狂吃的金榔。   真是怪了,不是一向都是这母子一唱一和的吗?   今天金榔怎么不顺着路平兰搭好的杆儿往上爬了?莫非刚才吃到黄莲了?   我看了看他的盘子。   盘子里的食物已被他风卷残云吃下大半。   哼,有趣,一向讲究的金家二少今天是怎么了,连用餐礼仪都不顾了?   看他狂吃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比参观动物园里的猴子还有趣,毕竟少见。   桌子上的人,连同边上立着的下人们又都笑开了。   也不知道路平兰又出了什么“段子”。   19 Party   生日很快就到了,金家大厅已经布置一新。   花香、酒香、食物香,金碧辉煌的大厅成为极乐的天堂。   我坐在梳妆台前,身上已经穿好了紫色带点蓝星星的小晚礼服,乌黑的长发偏至脑侧,再掺进挂满紫白两色玛瑙珠的丝带,绾成松松的麻花,垂至胸前。流海全部往后梳,发顶若隐若现的细细的碎花银链勾着紫色的猫儿眼垂在额间,映着眉心一颗天然的胭脂痣,一明一暗,格外惹眼。   揽镜细照,那细密的长睫毛下,两颗宝石一样乌黑的眼珠流光溢彩。   两朵粉云瞬间飞上腮畔。   我摇了摇头,左右看看。   用手捏住耳朵。   只独差一副耳环,就可以交差了。   干爹、干妈的话犹响在耳边:今天楣儿可是不折不扣的主角,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啊,这样才能压的住场子。   压不压场子倒不重要,毕竟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更何况上流社会,美女如云,虽自认为长了几分姿色,却也称不上国色天香。   但是,话说回来,打扮漂亮点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正低着头在梳妆匣子里挑耳环,门一响,阿香走进来。   来到我身前,阿香将一只精巧的小盒子推给我,脸上带着密笑。   “那是什么?”我从匣子上抬起头,问道。   “拆开看了不就知道?”阿香也跟我打马虎眼。   我瞪了她一眼,伸手拿过来,正要打开。   只听阿香在那边说道,“三少爷真是有心,小姐的生日还没到,礼物就巴巴地送来了”   我扭过头,“我逼着你说了?”   阿香捂嘴一笑,“我是替四小姐高兴呢”   “人家送我的礼物,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说着我打开盒子,阿香的脖子也伸过来。   亮亮的红丝绒里,躺着两颗紫贝壳耳环,漂亮的紫色,拧成一环环螺旋,疏疏落落的蓝点子却是点晴之笔,将紫贝壳衬得如同两颗夜空中的紫星星,紫星星又被碎碎的水晶珠子串起,末端是银色的勾环。   真是漂亮又独特,和榼身上那串“鬼脸”项链同是一种风情,如同情侣饰物。   原来……   榼也是个有心的孩子……   我轻轻的抿嘴笑了。   “三少爷真是会挑礼物,又会讨女孩子喜欢”阿香赞道。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四小姐心里不知多高兴呢”阿香歪歪头道。说完,就伸手拿过紫星星耳环替我戴上。   这个阿香,在我面前越来越没形了。   站在楼梯口,向下望。   只见大厅的四壁被灯光照的雪亮,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门口还有宾客源源不断地进入,门口外的灯柱下是排成一溜儿的豪华车龙,想是停车场里都放不下了。   厅里更是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慢步往下走,一束束的目光就被脚步声引到我身上来。   越来越多的人看向我。   那些目光里有着不同的表情和内容。   从没经过这种场面的我有一些慌乱,但立刻我就稳住心神。   脸上带着轻笑,我从容地向所有看过来的人点了点头。   “哗—”热烈的掌声突然响起来。   只听司仪欢快的声音响起:“欢迎舞会的女主人,也就是今晚最美丽的小寿星金楣小姐登场”   “哗—”又是一阵热浪般的掌声。   干爹过来牵起我的手,给所有在场的人做了介绍。   干爹今天格外高兴,脸上也笑得格外自豪。   然后五层的巨型蛋糕被推上来,“砰”香槟被打开,雪白的泡沫喷了一地。堆成金子塔型的水晶杯里也被倒满醇烈的美酒。   在大家热烈的“生日歌”中,我吹熄了十四支蜡烛,然后干爹握着我的手切蛋糕。   我的手禁不住有些抖,干爹的手握的很紧,带着我缓缓把蛋糕切开。   他的手很温暖,就如那天他教我磨墨时一样。   热烈的掌声又响起来,大家分享着甜甜的生日蛋糕。   过了一会儿,我静悄悄地离开前台,钻进人群。   每个人不会是永远的主角,而且今天的舞会不会只属于谁,它属于这里的所有人。   刚进人群就被路平兰逮住,拉着我给我介绍了一班子人,据说,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和他们耐着性子寒暄了几句,终于找了个空子躲了。   正伸头左顾右瞧,阿香从人堆里钻出来。   “四小姐,要我好找”阿香抚抚胸,将手中的盒子递过来,“这是老爷和太太的礼物,要寿星收好”   “哦”我接过来,又看了看,“你帮我收着吧,我晚上再看”   “小姐打开吧,老爷正看着呢”   我伸脖子看了看,果然见不远处干爹向我举杯微笑。   先打开小一点的盒子,是一对雅致的细珍珠耳环。   “这是太太的”阿香道。   她居然送我珍珠耳环,我暗忖。   路平蓝爱珍珠,珍珠首饰一向都是她的钦定饰品。   社交圈里对她还有“珍珠夫人”的谑称。   知道她爱,所以贯常我从不戴珍珠,别人也不送。   再展眼瞧那送礼之人-----一身湖蓝色的高领无肩紧身旗袍,耳朵上是两颗泪型珠坠儿,高高束起的滚花高领上挂着两环大个儿的珍珠,那滚圆的白珠一颗颗从上到下由小变大,涣发着珠玉特有的柔光,更衬得她身材高挑,眉目喜兴高雅。   这一派豪门大家的女主人风范被她演绎的绰绰有余。   那珍珠也就成了她特有的陪衬。   她却将她的“陪衬”送给了我……   这样想着,我早又打开大一些的盒子。   不用说,那是干爹送的。   眼前不由得一亮。   是一块梅花型的白金腕表,   粉色的梅花表身本就漂亮,更奇的是,里边的钟点也皆是由紫钻拼成的一朵朵小小梅花,嵌在晶莹剔透的水晶蒙子里,璨灿的像星星。且白金的表链子也由六段形态一般的圆弧拼成,细细看,可不又是一朵白梅吗?   我拿起表来,喜欢的爱不释手。   自从那次进干爹的书房,莫名其妙地我就喜欢上了梅花。   况且我的名字和母亲的名字还都有一个“梅(楣)”呢,真是巧合,大概注定我与“梅”就有些缘分。   正在这时,手一松,却见金榔什么时候过来,把表抢了过去。   “做什么?还给我!”我上前想夺回来。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还”金榔后退几步站定。   那黑黑的眼睛在表上定了一会儿,道,“还真是漂亮,不愧是金家大家长送的礼物啊”然后他点着头微笑,那笑却有些刺眼。   神经。   “快给我”我黑着脸冲着他嚷。   “圣德学府里明文规定不许穿金戴银,况且金楣同学年方十四,还未成年,这么贵重的东西该由大人代管。二哥我就勉为其难了,先替你收着好了,等你过了十八岁,再交给你不迟,你说呢?”那黑玉的眸光流过来。   “少胡说八道……”我咬牙切齿。   “嘘”金榔竖起手指,转了一圈,眼睛亮亮地盯着我。   我立刻禁口,发现周围已经有好几双眼睛探过来。   “二少爷,还给小姐吧,今天小姐可是寿星呢……再说,少爷可是当哥哥的……”旁边的阿香挺身而出,替我说话。   金榔立刻眼一瞪,与方才判若两人,“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当主子的可是丫头能说得的?下去。”   阿香缩缩肩膀,委屈地看了我一眼。   我忍气叫阿香下去了。   罢了,过了今天,我再想办法弄回来。   我瞪着他,金榔嘴角带着一丝笑也不错眼珠地和我对瞪。   好一会儿,我才扭开酸涩的头走开。   只能试着把不愉快都抛开,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吧。   在大厅中设置的贵宾桌边终于找到了来参加我生日会的同学,便坐下来和她们边聊天,边悠闲地啜着橙汁。   这次我邀请了我最要好的两位同学,小曼和林星星。   林星星活泼,晓曼文静,但都与我很合拍。   林星星啜着茶,骨碌碌的眼珠四处看。   “哎,你们瞧,金二少的新女朋友”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一个大眼、黑发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吊在金榔的手臂上,就那样甜蜜地笑着,很小鸟依人的样子。   我漫不经心地扭开头。   哼,根本不足为奇,一向金榔换女朋友的速度比他翻脸还快。   “喂,你们俩个怎么这样啊,一副没兴致的样子”   “金家二少换女朋友跟我们什么关系”我和小曼同时说出,说完,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星星不以为忤,依旧自顾自地说,“她就是新转学来的9—10班的新班花裴欣哎,也被好多男生偷偷选为圣德校花,她刚一来,金二少就为她打架呢”   我不禁扭头又看了一眼那个裴欣。   金榔为女孩子打架?还是头一次听说,难道他这次要玩真的?   “楣楣,你觉没觉得那女孩有点像你?”晓曼慢条丝理地说道。   “啊,是呀,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很眼熟呢,原来……”星星也乐呵呵地说道。   我搅了搅杯中的果汁,“晓曼,你千万不要学星星那样八卦”   晓曼笑笑,“只是突然这么觉得”   “楣楣你说我八卦?”星星指着自己。   “你真的很八卦”我和晓曼异口同声。   星星鼓鼓嘴,“我这是关心你哎,谁像你,有这么帅的一个哥哥,却像八杆子打不着的什么阿物,一点不关心,他做了什么,你统统都不知道,要知道,即使金二少上课睡了几分钟觉,和哪个女孩子说了几句话这样的小事全校女生都一清二楚呢,真奇怪你们兄妹的关系”   “有什么好奇怪”我淡淡地说。   “当然啦,你知道你一入学校其实我就知道你啦,那天你跟在金二少身后,背上背着一个书包,手中还拎着一个更大的,说了你别生气噢”星星看了我一眼,“当时大家都猜测,你是金家的女佣呢,却没想到你是他妹妹……”   还真没想到我当时那么受观注呢,这真是拜他所赐。   星星可是个大嘴巴,如果……   “星星,其实……”我装作很为难的语气,还扭头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其实,金榔并不是我干爹的亲儿子”   “啊?”星星嘴巴和眼睛都张大了。   只有晓曼冲着我笑。   我接着说,“他和我一样,原是个孤儿,被干爹在路边捡到,干爹好心,就收养了他,因为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小,所以金榔并不知情,现在也是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你和我好,我只告诉你,你千万别说给别人听啊”   “……啊……好可怜呢……”好半天,星星才幽幽说道,眼睛里还有点晶莹莹的。   晓曼拍了我一下,意思是叫我别太唬着她了。   我一笑,又说,“其实,还有一件事,你从没见过金二少自己背书包吧?”见星星眼睛直勾勾地冲我点点头,我又说,“其实是他的胳膊有残疾,根本拿不了重物,甚至连拿酒杯他都很吃力,所以,他拿着东西的时候,千万别碰他噢”   说完了,我瞧着星星,见她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金榔。   “楣楣,这是真的吗?他胳膊真的有残疾,他这么帅……”星星的声音开始哑哑的。   “不信啊,你瞧着”我站起来,从侍者手中端过两杯红酒,就冲着金榔走过去。   几年来受金榔欺负的画面,连同今天金榔抢去干爹礼物的画面在这短短的一路,悉数在我头脑中回放了一遍。   快接近金榔时,我停住脚,深吵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站定在他面前,我掀起嘴角,甜甜的笑开,“二哥,我请你喝一杯”说着,将酒杯举起来。   金榔愣怔了一刻,莫名其妙地接过酒杯,黑眼睛奇怪地对我看了又看。   “没毒的”我对他挑挑眉,眼波一转,落到他身旁的女孩子身上。   “这位是新嫂子吧,啊,对不起,我可不可以这样叫?”我半捂着嘴,一副天真地看金榔。   就见那女孩子已经满脸飞红,但是水汪汪的眼睛却脉脉含情地望向金榔。   金榔暗暗咬着牙,却反而一笑,“随你”   “那我也请未来的二嫂子喝一杯”我把另一杯酒递过去。   裴欣又看了金榔一眼,羞答答地接了,“谢谢你了,楣楣”   “我祝二哥,二嫂可以白头到老噢,那楣楣不打扰了,你们尽性玩”我轻轻地退出,退出前不忘了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徐太太肥胖的屁股。   就是那次剪发时的那个徐太太,她肥胖的身子装在一件大红的旗袍里,臀部就显得格外硕大,恰恰她就站在金榔侧前方,背着身和几个绅士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我兔子一样地溜开。   身后只听得“啪!”一声,大家都纷纷扭头。   额而,我已安然坐回椅子,闲闲地朝出事地点看过去。   只见红色的汁液撒了一地,徐太太正用白丝绸的小帕子替金榔擦着白西装上一大片血红的印渍。   “啊哟,实在对不起金榔侄子,阿姨不成想是你站在我身后”徐太太边翘着兰花指擦拭边抬头说着,她眼睛暧昧地眨动,血红的嘴唇微微噘起,两颊潮红,如同未经情事的少女,还暗暗地向金榔抛魅眼呢。   我忍不住想笑,忙捂住嘴。   只是两道凌厉的目光向我这边射来。   金榔仍站在那里,眼睛却在人群中捕捉到我的,那黝深的目光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撇开眼,装做喝果汁。   我知道那眸光仍在我身上睃巡。   镇定了心神,我心安理得地喝饮料,左顾右盼地和经过的人打招呼,谈笑。   盯在我身上的目光收了,我不禁用眼角余光瞟过去,见金榔一把抓过那还在努力上下擦动的小手帕扔在地上,穿过人群,大步上楼去了,他身后,裴欣一溜小跑地跟了上去。   “啊,原来是真的……金二少好可怜哪……”星星愁眉苦脸地叹道,“楣楣,呆会儿,你可不可以帮我请金二少跳一支舞,这可是我盼望已久的,你一定要帮我啊……”   “他有那么好吗?况且还是个残废……”我没好气地说。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喜欢他,他这么帅,这么傲的人,偏偏胳膊……唔,你一定要帮我……”那哭音又来了。   “楣楣,都是你惹的,你自己收拾”晓曼推了推我,笑道。   “好吧,不过,金家二少我可请不起,我可以请金家大少请你跳舞,你看成不成?”   “人家不要……就要金家二少嘛……”星星噘嘴。   “你不要,我可让给别人啦,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我慢条斯理地卖关子。   “哪位是金家大少啊?”星星眨眨眼。   “喏”我指给她。   不远处,金樽身着剪裁合体的燕尾服西装,修长的侧影儒雅帅气,正和身边的几个人侃侃而谈。   其中有一个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另外,男人身边站着的年轻女孩正和金樽谈着什么,那女孩的五官和那个男人有些像,一看就知道是父女。   女孩长发披肩,衣着华贵,举止大方,很有些大家风范。   她的眼睛亮亮地看着金樽,谈是得很投机的样子。   我心里一动,这个女孩子是谁?   她的气质……让我想起路平兰,同是那种优雅的大家闺秀的气度。   凭着女孩子的敏感,我觉得她好像很喜欢金樽。   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金樽扭过头来。   看到我,他举杯向我一笑。   “好帅……真羡慕你楣楣”星星愣愣地道,“你刚才的话还算数吗?是要第一支舞哦……”   我和晓曼一笑,“算数”   恰恰,此时舞曲的旋律响起来。   我站起身,向金樽走过去。   “我想我会不会这么荣兴,今日舞会最美丽的楣楣小姐要请我跳第一支舞?”金樽迎着我的目光,笑着说道。   我脸一红,“哥,又取笑我”   “怎么是取笑呢?”金樽温和地看着我,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欣赏。   “哥,可不可以帮忙?”我小声说。   “在下很乐意为小姐效劳”金樽屈了屈身。   “那可不可以请我同学跳第一支舞?”我小小声又问。   其实,我很笃定,他一定不会拒绝。   金樽愣了一下,只那么不易觉察的一下下,便向那边桌子遥遥看了一眼。   “好啊,当然可以”他答应的够爽快。   “那好”我差点蹦起来,“走吧”我拖住他的手。   金樽很技巧地脱开,“慢着,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易宝’集团董事长易长风先生”金樽指着刚才我看到的那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位是我的妹妹金楣”   噢,怪不得,那么气宇不凡呢。   虽然我还在上学,对金家的公司及商界也不甚了解,但还是听说过“易宝”,那是足可以与“蓝天”抗衡的另一家汽车集团,两家皆是商界顶极的两匹领头马,被商界合称为“天宝”,多年来,两家公司一直是激烈的竞争对手。   那位易先生向我略略点头,我鞠了一躬,道了声“叔叔好”   “这位是易家的大小姐易紫拥小姐”金樽指着易长风身边的女孩子向我介绍。   易紫拥一直在看着我,这时,她大方地一笑,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楣楣小姐”   “我也是”我握了握她的手。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我一眼。   “对不起,失陪了”金樽这才微微颔首,跟着我走了过去。   20 男人香   第一次看到林星星脸红,金樽牵着她的手滑进舞池,星星的身上不知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呢。   第一次,我心里感到有一些满足有一些骄傲。说不来是为什么,只是因为有个这样优秀的大哥吗?   “一个人在傻笑什么?”一个声音将神游的我拉回来。   “噢,没有”我连忙对着晓曼笑笑。   “楣楣,瞧那边”晓曼指着一个方向,眉心微微攒起。   顺着她的手看去。   华丽的人流外,有一个寂寞的白衣少年,如同艳丽的火烧云外一朵雪白飘逸的云彩。   他静静坐在轮椅上,一张精致绝尘的脸儿也同样宁静,只是那双湖一样美丽的眼睛不住地穿过密集的人群,遥遥望向了哪儿。   他在看什么?   我好奇地对上他的目光。   心里不禁一动,他不正是在向这儿望吗?   “你一定认识他吧?”晓曼轻轻地问。   “嗯,他是我三哥金榼”   听了这话,晓曼略略惊讶,“呵,我也忍不住要羡慕你了……”   “如果榼的脚能走,我一定要他请你跳舞”我真诚地说。   晓曼是个如花解语的女孩,不然也不会注意到榼。   晓曼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喝茶,透明的玻璃杯却难掩她颊上慢慢爬上的红晕。   “楣楣小姐,能不能请你跳支舞?”眼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男孩。   我抬头看了他两眼,原来是那个徐太太家的公子,是什么朱公子吧,方才路平兰帮我介绍了一大堆青年才俊,什么牛公子,马公子,杨公子啦,这个朱公子也是其中一位,搞得我还以为路平兰把整个动物园都搬来了金家呢。   朱公子?我冷哼了两声,长得还真对得起他的姓呢,不仅比他娘还发福,油腻腻的脸上那张嘴还又红又鼓……路平蓝的眼光还真是“很”特别……   “楣楣小姐,可不可以……”   “真是万分荣幸,猪公子”我站起来,将手搭在他手上。   男孩忙捏住我的手,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刚站起来走了两步,我“哎哟”一声蹲下身,猪公子焦急的脸俯下来,“楣楣小姐,你怎么啦?”   我握着脚腕,皱眉呻吟,“我的脚扭到了……”   “那,那……”猪公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猪公子,真是对不起……”我吸了口气,“能不能拜托你上楼帮我拿一下药箱……”   “好,好”猪公子如同接受了什么光荣任务,两眼直放光。   我把卧房的详细地址告诉他,就见这位猪公子扭着胖胖的身子蹬蹬上楼去了。   我重新坐回座位。   晓曼瞟了我一眼,“看一会儿他下来你怎么办”   “一会儿半会儿也下不来,我卧室里根本就没药箱”我耸耸肩。   晓曼“卟哧”一笑,“你呀,男孩子若被你讨厌可就惨了”   “我哪里是讨厌他,我讨厌的是……唉,不说了”我扭开头,轻轻叹口气。   晓曼拍了拍我的手背,没再说话。   亏我扭了下头,正好瞧见那个什么牛公子像头健壮的小牛犊子一样向这边“冲”过来。   连忙拍拍晓曼,“晓曼,真的有人要请你跳舞了……”   “喂,是请你……”没等晓曼把话说完,我早脚底抹油了。   一屁股坐在舞池外的台阶上。   “一点也不淑女,就这样随地乱坐”榼扭脸儿说道。   我一笑,捏捏耳上的坠子。   “榼,谢谢你的礼物啊,我很喜欢”   榼会心一笑,“今天的你好漂亮,如果我的脚能走,一定第一个邀你跳舞”   我心里一酸,还是说了声谢谢。   榼便赶我走,“不要陪着我了,去跳舞吧,今天要玩的高兴些儿”   “我想多跟你呆会儿”   “去吧”榼拉我起来,把我往里推。   我知道他是怕我和他呆在一起会无聊。   一支曲子终于结束了,星星脸颊红朴朴地被金樽送回来。   金樽拉椅子让星星坐好,就走到我面前。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送你的,打开看看?”   我拆开包装,盒里是一块翠绿的兔形羊脂玉坠。   “生日快乐”金樽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并不急着道谢,却伸手从颈子上一拉,一块羊形翠玉蹦进手心儿,我展颜一笑,“还记得这个吗?”   金樽的眼睛掠过些惊讶,不过一会儿就温温地笑了,“当然记得”   “哥居然送了我一样的礼物,该罚”   “想不到你还戴着”金樽看了眼我手中的玉坠“第一次见你,没准备好礼物,就送了它,却是我的生肖,这次本是想补过来……”   原来他也记得……   我抬起头,“那好,我收了,不过哥说的补过来,意思不就是要我把原先送差了的还回去?不过……”我拖长声音,“我可不是喜新厌旧的人,新的虽合我的生肖,却不如旧的贴心戴了这么几年,不如,我把新的转送给哥,可好?”   金樽狭长的眸子里蕰着笑意,“那我岂不是占了便宜,楣楣却要吃亏了”   “不算吃亏,这可是转送,哥还要打我一份人情呢”我踮起脚尖,将盒子里的兔形玉坠戴在金樽在脖子上。   “它会保佑你的,哥”我抬起头,轻轻说道。   那咖啡色眸子一浓,瞬间即化开,又是那样温和的近无表情了。   几声拍掌声,接着人就到了,“真是兄妹情深,让人着实感动”易紫拥笑着走来。   “易小姐见笑了”金樽微微点头。   “哪里”易紫拥看看我“真羡慕楣楣小姐,有这样一个好哥哥,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呢”说着,眸光流向金樽。   金樽瞥了我一眼,淡淡笑开。   我也跟着笑,却不答话。   易紫拥又道,“楣楣小姐可不可以把哥哥借我几分钟?一支舞的工夫就还回来?”   脸皮还真是够厚,我暗自皱皱眉,脸上却接着笑,“易小姐还真是客气,哥哥我又没粘在身上,虽说是我的哥哥,却也不是我的专有物,易小姐别说是让哥哥陪你几分钟,就是几小时几天的,只要哥哥自己乐意,楣楣也无话可说,易小姐就请便吧”   话刚一说完,易紫拥脸就有些红了,不过不愧是大家闺秀,她稳住神气,灿而一笑,纤纤玉手就伸了出去。   恰恰舞曲合着拍子响起来。   我冷眼看着金樽,看着向他伸过去的那只手。   金樽却没看我,从容地伸手握起面前的玉手,颔首道了声“非常荣幸”,接着胳膊一揽,美人的腰肢很技巧地被轻收在宽阔的臂弯里。   眼看着一对碧人下了舞池,将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有些话隐隐地传过来―――   “啧啧,真是金童玉女啊”   “嗯,算得上绝配!金家长子配易家长女,若真能成就良缘,那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天宝”才真正是实至名归啊……”   我啜着饮料,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舞池飘……   金樽从来都是谦谦君子,从来都不会让女孩子下不来台,从前,很喜欢他那份细心与体贴,但现在突然觉得他的细心和体贴原来可以针对任何人,是“博爱”的……   耳边林星星絮絮说着:“楣楣,那个女人是谁?怎么可以这么嚣张,明明这支舞该留给哥哥和妹妹跳……”   耳根突然清静下来,我扭头奇怪地看星星,却见林星星仰着脸,微张着嘴,眼神闪闪发光。   “真庆幸舞会的女主角居然这么清闲,金楣小姐,可是赏光吗?”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男孩子,正弯着嘴角,笑盈盈地看着我。   他皮肤雪白,白得有些刺眼,两颗微微上挑天生含笑的桃花眼,唇线弯弯,第一眼就给人很阳光的感觉。   这人好面熟,我微蹙眉头,咬着唇细思。   …………………………   十岁的小女孩拖着沉重的书包,吃力地走在校园的甬道上,这时从后面跑过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一把拿过小女孩手中的书包。   “小妹妹,你是几班的,是谁让你拎这么重的东西?”男孩子浓眉微蹙,漂亮的眼睛却亮晶晶地含着笑。   小女孩防备地看了他一眼,抢过书包,继续往前走。   男孩子愣在了当地,若有所思的望着越走越远的瘦小的背影……   …………………………   十四岁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孩走出校门,身上仍然背着两个沉沉的书包,但似乎是习惯了,她很轻松的样子,只是那纤细的肩膀有些微微下沉,才知道其实她负担确实不轻。   “金楣同学,你丢东西了”一个皮肤雪白的男孩子跑上来,向女孩子晃了晃手中的贵宾卡,“是你的吧?”   女孩子奇怪地看了男孩子一眼,她的卡明明在书包里呀,她拿过紫色花仙子书包,手伸进侧兜,却发现里面的卡居然不翼而飞。   女孩子淡淡道了声谢,接过卡转身要走。   男孩叫住她,“想知道你的卡为什么在我手里吗?”   “……”   “你相不相信有的男孩为了引起心爱女孩的注意去当小偷”   “……”   女孩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男孩子又一次被丢在身后……   ……………………………   “我知道你肯定又把我忘了”男孩自嘲地一笑,“不过没关系,今天一定要请你跳支舞,或许你会记住我也说不定”那唇角依旧弯弯的,好像他生命里总有许多让人高兴的事。   是他……那个总是莫明其妙隔段时间就会碰到的男孩……那个……仿佛在我十岁到十四岁的生命里从没消失过,却也不曾真正存在的男孩……   呵呵,世界真的好小,我轻轻扯开唇角。   眼前那双带笑的眼睛亮了亮。   “易学长”一个高挑的女孩子突然拉住了男孩的胳膊,“真的是你,好巧哦”   “裴欣?”男孩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扭脸一看,真的是裴欣,金榔的女朋友。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瞧,果不其然,远远的我对上一双漆黑的似笑非笑的眸子。   “学长,可不可以请我跳支舞?”裴欣的声音很柔很好听。   男孩子没有马上答,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向我。   我连忙装着低头啜饮料。   “学长不会不赏脸吧?”   “怎么会,我很乐意呢”男孩子答道。他突然走到我身边,低低地在我耳边道,对不起,下次我一定补上。   我抬起头,却只看见两个影子已经走下舞池。   “楣楣,你怎么没答应他?瞧,到手的舞伴又被别人抢去了”旁边的林星星拍了拍我说道。   我无所谓地笑笑,“抢去就抢去,反正我也没兴趣”   “什么”星星突然瞪大了眼,像看外星人,“你是不是对帅哥免疫啊,可哥哥再帅也毕竟是哥哥嘛,他可是咱们学校顶极两大校草‘黑狼白豹’之一的‘白豹’呀,平时想倒贴都找不着机会呢,居然帅哥自己送上门来你都不要……那裴欣可是圣德校花,说不定现在早就勾上了,切,裴欣也是,生得这么漂亮,却还占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想赶尽杀绝呀……”   看着星星张牙舞爪一副活宝的样子,我禁不住笑了,“什么‘黑狼白豹’?”难道说今天金家真成动物园了不成……?   “你----”林星星闭闭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居然连圣德顶级的两大帅哥‘黑狼白豹’都不知道……?黑狼就是金家二少,也就是你哥哥金榔啦,白豹是易子抱,就是……”   “在说我什么坏话?”懒懒地声音插进来,金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没有,没有啦……”星星忙挥着手,头也摇得像波浪鼓。   金榔笑笑,眼睛转向我,“差点忘了,还没请我亲爱的妹妹跳支舞”说着他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立刻紧张起来,感觉到背都有些僵硬了。   “不用了,二哥,我……有些累……”   “是吗?”有点质疑的声音,那眼光就定在了我的头顶。   突然,两只手伸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我轻巧的身子立刻被金榔的大力强制性地站起来。   手摸向我的发,顺了顺,“果真累了,二哥就抱你上楼休息吧”   我挥开他的手,厌恶地皱皱鼻子,瞥见对面星星一副艳羡地瞠着大眼,在我俩之间流来流去。   我低头整着裙子,冷冷地低声说:“不必了,我宁愿选择跳舞”   金榔呵呵一笑,“还真是识实务”   他胳膊一伸,手定在我的腰上,我被完全罩在他的阴影里。   “走吧”   我心里就莫名地一阵恐慌。   “啊,居然忘了”金榔顿住脚,拍了下头,“小白……”   “白无常”小白粉墨登场,笑嘻嘻地将手里托着的精致盒子放在我手中。   “生辰快乐”金榔唇角含笑。   “谢谢”我瞄了盒子一眼,放在桌上。   “楣……”小白忙拍拍嘴,“大小姐,打开看看嘛,这可是老大亲自挑的哟,不看不礼貌的”   林星星、小白,连刚刚像影子一样飘过来的大黑,大家都在看我。   打开就找开吧。   我拿过盒子,掀动两边的金属按扭,“啪”清脆地一响,盒盖弹起。   我漫不经心地低头看去--------   “啊----!”我大叫一声,手一松,盒子失手翻在地上。   我浑身发抖,牙齿“得得”打颤,惊惶失措地抱住肩膀。   “楣楣……”林星星跑过来抱住我。   “怪物……怪物……”我混乱地呓语,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地面上的盒子分了家,一条三指来长,灰褐色,三角脑袋,拖着条长尾巴丑陋的家伙在地面上扭动,挣扎……   “楣楣”金榔走过来,“我……没想到你会怕它,它只是条宠物蜥蜴,很温顺,现在女孩子都喜欢的,我以为……”他眼睛委屈地看看我,伸出手,“你没事吧……”   “走开!”我大叫一声,推开他,眼泪不争气地唏哩哗啦没命地往下掉。   金榔愣在了那儿,小白满脸惊惶,大黑的脸更黑了……   “楣楣……”星星不知所措……   人们的眼睛都看过来……   我的形象啊……呜呜……   金樽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接着,我微微颤抖的身子被横抱进一具宽阔的怀抱里。   金樽抱着我径直地走向楼梯。   “楣楣……”轻轻地气息吹拂在我脸上,“别怪榔,他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他向来很别扭,不知道怎么表达……”   我扭开脸,深深埋进那宽宽的怀里。   不想听,也听不进……   鼻息里只有金樽身上清爽的味道---一股淡淡的男人香,密密地浸入骨髓。   男人香……   是的,就是男人香。这是从哪儿看来的词?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它是如此熨帖。   21 毒   这些天来,不管白天如何,晚上都会静下心来看妈妈的日记。并不着急知道些什么,只管细细的品读。   这么多年,虽然妈妈的日记一直在身边,但开始是因为不识字的缘故,后来,识字儿了,我却下意识地选择了遗忘,如今,十四年已经过去,打开这个秘密,似乎也不急于这一刻,冥冥之中,或许有些事自由天定。   正看得入神,阿香进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小小的金笼子。   “四小姐,瞧这是什么”   我接过小笼子,不禁惊奇地张大眼睛。   好可爱的小兔子啊,一共两只,只有拳头般大小,一只灰的,一只雪白的,都毛绒绒的,可爱的要命。   我把笼子门儿打开,两只小兔子都蹦下了床。   在我的床上一蹦一跳的撒欢儿。   我跪在床上,日记也不看了,只顾跟两只小兔子玩儿,一会儿捏捏这个的耳朵,一会儿又顺顺那个的皮毛,喜欢的不得了。   “就知道四小姐会喜欢,我看啊,还是三少爷最会讨女孩子欢心”阿香看我高兴,在旁边喜滋滋地说道。   我正将一只小兔子托在手心里玩,听了这话,扭过头,“这是三少爷送来的?”   “可不”阿香点点头。   我又拎起另一只,一同搁在手心儿里,小兔子在我手心儿里转了几圈儿,一同眨着红宝石般的大眼瞧着我。   “三少爷还让我捎来一句话呢”   “什么话?”我继续玩兔子。   “三少爷让我跟四小姐说声‘生日快乐’”   “嗯,知道了”啊,一只小兔子咬着我的指头了。   “四小姐”   “嗯?”我抬头,见阿香噘嘴站在那儿,“三少爷还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也不重要,我看啊,什么都不如你的兔子重要”   我一笑,“重要不重要又干你什么事?奇怪,大少爷养的狗儿怎么舔起三少爷的手指头了?”   “四小姐!”阿香一跺脚。   “快说吧,三少爷还说了什么?”   “小姐少爷们的事自然不干我的事,即使干了什么事,到头来阿香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三少爷还跟我说,灰色的是公的,白色的是母的,两个正是一对儿!”阿香说完,斜了我一眼,转身走出门去了。   我失笑,这个阿香,又得罪她了。   第二天,路过宠物店的时候,我进去给小兔子订做了两只水晶“项链”,一只是紫水晶的,里边儿有个蓝字儿“梅”,一只是蓝水晶的,里面有个紫字儿“柯”,回到家,分别给两只小兔子子戴了。又看了半天,才叫来阿香,叫她把小灰兔子“小柯”给三少爷送过去。   “这还差不多”阿香拎着小笼子才乐颠颠地去了。   就这样过了一天,第二天放学,进了卧室第一件事儿就是看床头上的小兔子。   咦,明明留下的是小白兔小梅,怎么换成了小灰兔小柯呢。   “阿香”   “小姐”阿香探头进来。   “小柯怎么在这儿,我的小梅呢?”   阿香不答话,指指梳妆台。   我从梳妆台上拾起一张纸条。   “书上说‘异性相吸’应该很对吧?所以换过来养好了,不过,你要好好对小柯,如果它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小梅也会受到虐待哦”   什么?我生气地把纸条翻过来,写,“我会让阿香天天去看小梅,它要是有什么发烧、感冒,情绪不好的话,哼哼,我就掐死小柯,别怪我心狠啊”   “阿香”我伸手。   阿香接过条子,捂着嘴退出去了。   有了小柯陪我,生活还真是比以前有乐趣多了。起码,孤单的时候,它会安静地给我舔手指头,难过的时候,有什么话,我都说给它听,小柯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它会把耳朵竖得直直的一直听,直到我说累了。   最近,金家都很清静。   干爹和金樽都很忙,据说,“蓝天”要推出新车型,正在筹备一应事宜。而金榔,自从那天生日舞会后,就没见过他,连上下学也不见他的影儿,这点倒是有点儿反常。   不过,我自己也乐得清静,见了他倒会动不动就惹一肚子气。   路平蓝也带着榼去旅游了。   自从那次“出走”事件以后,路平蓝常把榼带在身边,时不时也会带他出去旅游几日。   这在我眼里倒是好事。   榼应该常出去玩玩的,可是,每次榼回来,脸颊却不见游玩后的红晕,而是越发苍白,大大的眼睛也越发孤寂,让人看了很心疼。   他每次出去都会立即打电话回来,问阿香小梅的情况,他把小梅托给了阿香,很不放心。   阿香会旋即把电话悄悄转给我。   我会告诉他小梅一切都好,而且,我还会常常让这对小“朋友”聚聚,榼在电话那边话很少,但我知道他听得很仔细。   过了好几天,榼和路平兰回来了,在接风的餐桌上,这才见到了金榔的影子。   他坐在我的对面。   几日不见,好像又黑了些,只是显得更加健壮。   他穿着浅蓝的牛仔裤,上身是黑色描骷髅头的无袖T恤,两管裸露的小麦色臂膀显得格外结实健美。   奇怪,是什么在动?   我眼睛盯在他袖口处,那里的布料在瑟瑟地颤动。   一只三角型的脑袋从袖口探出来,接着是灰褐色的半个身子。   壁上的灯光柔和的打下来,那半个身子似乎在那小麦色的底色上凝固了,渐渐地,灰褐的身子上慢慢出现了一些菊形的暗纹,墨绿的,又幻化成暗红,妖艳而美丽地绽开在那原是灰而丑陋的身体上。   我转过头,对上金榔那张脸。   他玄玉色的眼珠缓缓转了一下,然后亮亮地一闪,那微翘的嘴角似笑非笑。   突然我就毫无食欲了,胸口似乎堵了什么,呕也呕不出来。   我扔掉餐具,站起身。   “我吃饱了”   大家都看向我。   我扯扯嘴角,“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说完,我迈动双腿,在走出门口之前,我回头瞪了金榔一眼,而那双如墨的眼睛正深深盯在我的背后。   一连几天,我都没下楼用餐。   一想到金榔,他光滑结实的身体上趴着那条丑陋而又妖冶的怪物,那应该是一种粗犷的美,可我不行,我天生对那种动物就反感。   它的美反而另我厌恶。   我让阿香把饭端上来,在卧室吃。   干爹还以为我病了,忙着叫陈医生给我看,我忙叫阿香回了。干爹才知道是我懒。   一连半个月没下楼吃饭,再吃饭时,阿香上楼来叫我,说干爹请我下去吃,我才不情不愿地下了楼。   也难得,餐厅里金家的人都到齐了。   好半天,我才把目光悄悄地看向金榔。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手工绣花的衬衫,领子打的很开,露着健美的胸肌。   见我看他,他歪嘴冲我笑笑。   我忙把目光闪开,心里却吁了口气。   看来,金二少对蜥蜴的狂热劲儿应该过去了吧。   星期六早晨,阳光很好。   吃过早餐,和小柯玩了一会儿,就想叫阿香陪我去花园子里拔点青草,顺便给小梅也送些去。   走出卧室,想去楼下寻阿香。   楼道里静悄悄的,自从榼搬到一楼去后,二楼就显得更清静了。   我漫不经心地往向走,耳朵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扭头细寻,好像是门板的撞击声,而这个奇怪的声音恰恰是从金榔的卧室里传出来。   正自咬唇纳闷。   只听“咣”一声,卧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斜刺里闯出一个人,不偏不倚正撞在我身上。   我哎哟一声,扶住来人一瞧,却是阿香。   “阿香,你……”我顿住,只见阿香披头散发,神色惊慌,不禁心生疑窦。   “四小姐……”阿香带着哭腔,看样子就要哭出来。   “怎么了?阿香,谁欺负你了?”我看了看大敞的卧室门,心里已有几分定论,不禁咬着牙问,“是不是金榔,是不是他?”   “不是……四小姐,阿香没事”阿香胡乱摇着头。   “这还叫没事,连我你都骗,我看金家再没人给你做主。阿香,告诉我,他怎么你了?”我抓住阿香的肩,口气缓了缓。   阿香咬着唇,半晌才道,“二少爷他,他咬我……”说到这儿,阿香已是满脸羞红。   咬?我看了阿香一眼,不禁好气又好笑。   “他咬你作什么?你又不是红烧肉,他咬你哪儿了?”   “这儿……”阿香伸出指头嘟了嘟唇。   “他竟敢……阿香,你等着”我气呼呼地转身。   阿香一把拉住我,“小姐,不要了,不要去找二少爷……”   我甩开阿香,“你别管,你只管在这儿等着,等我找他算帐”   我冲进卧室,收住了脚。   金榔居然就站在门口,他整个高大的身子斜靠在厚重的木门上,就那样懒懒地打量着满脸怒气的我。   那么说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怎么居然有人做了坏事还这样一副让人讨厌的模样,一股怒气直冲心口。   “金榔”我伸出指头对着他的脸,“你对阿香做了什么?”   金榔站直了身子,那高大的身影立刻透出一股强势向我压过来,我不禁后退了两步。   只听金榔冷冷一笑,“我做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动气?”   “做了什么还要我告诉你吗?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   “我不清楚!”金榔头一扭,身子又懒懒地靠在门上。   我向前走两步,“胡说!你干嘛咬阿香的嘴”   金榔斜斜地看了我一眼,“咬了又怎样?”   “凭什么欺负了她,还这么嚣张,凭你是金家二少,凭你是主子?”   “欺负,笑话,这就叫欺负?我只不过觉得她嘴上粉粉的,带着股子香味,就张嘴尝了尝,果然是搽了胭脂的,还是用花园里晾的玫瑰花儿制的”金榔凉凉地道。   瞧着他那副毫无所谓的痞子样,我冷哼一声,“你可真是个无赖”   金榔突然转过脸,脸上的表情瞬间全部抽去,只用那双冷而阒黑的瞳仁擒住了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很低,低的近乎温柔。   他站起身,靠近我。   一股强势的气息伴着他的身高向我迎面压来。   “你想干什么,你这个无赖!”我慌乱地举起手,向他打过去。   我的下意识告诉我,他那凶恶的样子是要动粗,处于弱势的我,只有先下手为强。   手臂在空中被一只铁爪紧紧钳住,一股疼痛从那紧箍的手指处传来,我动了动手臂,却被抓的更紧。   金榔眸色深沉,烈烈地喷着黑火,“你凭什么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   “你放开”我憎恶地瞪着他。   “放开?放开你……你这只手只会毫不留情地打在你哥哥脸上,对不对?呵……我倒是忘了,你不是我妹妹,那只是个很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你只是个野种,是爸爸和外边的野女人生下的野种!”   我愣住,不可思议地咬唇盯住他。   那张年轻而帅气的脸是我哥哥,虽然我讨厌他,不喜欢他,可从来在内心深处我都承认他是我哥哥。   那张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立体而阳光的轮廓,有着一双浓郁黑眸的脸从来都让我恨不起来。   可是,现在我恨他,我恨他!   眼眶慢慢酸痛濡湿,我狠狠地咬住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伸出左手,我使劲地打向那张脸。   手挥到空中,又被紧紧捉住。   我像小鸡一样被他拎在手里。   冷笑,冷冷的声音,“你以为我的脸是你练习的靶子吗?哼……记住,下次去找别人练习”   他的手一松,我双脚不稳地跌在地上。   一双脚毫不留情地从我身边迈过去,然后又返回来。   黑眸逼到眼前,热气吹在我的耳边“请记住你的身份”,他的眼盯着我,缓缓离开,后退了两步,他转身,丢下我,走出门去。   阿香进来扶起我,一边抹泪一边说,“四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有什么可哭的,我又没怎么样,瞧你,都成花脸公公了”   掏出帕子看阿香把脸擦干净了。   我才说,“走,跟我去花园子看看,我要给小柯小梅找些好吃的”   阿香拽住我,“小姐……你……真的没事吧?”   “罗嗦什么,快跟我下楼”我扭开身噔噔地下楼去了。   星期天的聚餐,金家人都到全了。   温馨而美好的气氛,银器凑出纯美的音乐。   金榔身穿针丝V领衬衫,一丝不苟地吃着西餐,动作娴熟而优雅。   平时总有一双促狭又黑亮的眼睛瞄向我。可今天,他绝对的老实,低着头,餐盘里的东西在一点点减少。   我手里握着刀钗,眼睛却像一柄利箭,时不时地刺向金榔。   我是记仇的,我不得不承认。   昨天他说过的话,直到现在还在耳边滚动。   他的话如此恶毒,不亚于任何一柄毒器。   深深地插入我的心脏。   而说这话的人,此时,却心安理得地品着美食。   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如他所说,我的确不是他的妹妹。   我也的确不是纯正的金家人。   我只是一个孤儿。可难道孤儿就应该被人羞辱,甚至就应该忍受羞辱?   绝不!   金楣绝不是那样软弱的女孩。   坐在金榔旁边的榼,在我盯住金榔的时候,时不时地将目光停伫在我的脸上。   他的目光是温和而忧虑的,在那样的目光笼罩着我时,即使我不看他,我也会感觉的到。   我低下头,收敛了一下情绪,开始认真地吃东西。   这时,路平蓝抬起头来说道,“楣儿,你的脚好些了?”   我顿住了钗子,抬头笑道:“谢谢干妈关心,已经好了”   “楣儿的脚怎么了?”听了这话,干爹关切地问。   我连忙摇头,“啊,没事儿,只是舞会那天不小心扭了一下而已”我做势握了握脚腕,正好碰到金樽探究的目光,脸一下子热起来。   我立刻坐正身子,咳了两声,摸了摸脸颊。   “现在可无碍了?”干爹问。   “已经好了”我忙摆手。   只听路平蓝一笑,说道,“咱们楣儿这儿是无碍了,可楣儿这一‘不小心’可不打紧,却生生害苦了一个人”   “这话怎么说?”金翔天扭脸过去。   我咬了下唇,继续吃我的早餐,且听她怎么编排。   “就是那朱亨呀,啊,就是徐太太家的儿子嘛,可真真是个老实孩子,他见楣儿的脚扭了,便心急火燎地上楼给楣儿寻药箱,谁知这孩子心一急,再加上对金家他又生,药箱愣是没找着,这要是别人啊,逮着个下人问问,这事儿也许就给办了,可这个孩子你猜他怎么着,偏偏开了车,跑回家去拿了自个儿家的来,他家离这儿又远,等药箱拿到了,这舞会啊也早像那钻了天的炮仗――散了,你说这孩子傻不傻?”   金翔天呵呵一笑,“确实是个实心孩子”   我暗自好笑,心想,这不仅仅是傻吧,简直是呆了。   还真随了他的姓。什么,朱亨?我看他不仅像猪,还像只哼哼的猪。   想到这儿,暗自笑了一下。   金樽的脸又扭过来,我赶紧绷了脸,坐直了身子吃饭。   “可不是个实心孩子,翔天,你说这样的孩子还哪儿找去,别人看着也许是傻,我倒觉得他心诚,若不是实心实意地喜欢楣儿,怎么会放着好好儿的舞不跳,大老远跑到自己家去拿药箱?药箱拿来了,楣儿也睡了,把这个孩子可后悔的,直怪自己开车开的慢,回到家,又惦记着楣儿的脚伤,又不好打电话问,说是怕扰着楣儿,第二天,这孩子就病了,昨儿,我听徐太太说还没好利落,不过,我看什么病不病的,左不过是心病罢了,你说呢,楣儿?”   我僵僵地一笑,“干妈怎么问我?”   “哟,还害羞了?”路平蓝歔了我一眼,很语重心长地说道,“楣儿啊,干妈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不然干妈也不会跟你说这些,咱们作女人的,其实什么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嫁对人,能找到一个如意夫君,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实心实意对你好。况且现在的富家子弟,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有几个不是花花肠子,把女孩子当玩具一样玩弄,所以,能遇到一个实心实意对你的人,千万不要错过了,一定要抓住他。不是干妈夸他,这个朱亨,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孩子,况且,论家世,他家也不比谁次,这孩子能这样,更是难得。他父亲也是商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朱家也算得豪门大族,将来这份产业可不是要留给朱亨?”路平蓝眼一挑,又看了我一眼。   我莞尔一笑,说道:“干妈说的道理楣儿自然明白,这朱家也确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我听说他们家做的马桶可是驰明中外呢,另外,朱公子还有个绰号,叫什么‘马桶公子’的……”   “噗”金榔差点没把口中的东西喷出来,林妈忙端了水让他喝,喝完了,他一直没看向我的眸光,还是忍不住往我身上溜来。   身边金樽的嘴角也轻轻提了起来,他抿了一口酒,脸色立刻放正了。   金翔天则呵呵笑开,“‘马桶公子’,楣儿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路平蓝脸色一僵,旋即笑道“楣儿可真是琉璃心儿,水晶肝儿,还怕你一点儿不在意那个朱亨,没想到女孩子的心海底针,外人可是没法儿猜的,瞧这表面上看着不在意,其实却是格外上心,早打听的比我们还清楚了……”   我一皱眉,“干妈……”   路平蓝不等我说完,又说道,“翔天,我看楣儿既然有这个心,况且那朱亨也确实是个难得的,楣儿脸皮薄,我们当父母的就要作起主来,我看,不如将楣儿和朱亨这事儿就定下来,你看怎样?”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齐齐地停了刀钗,看着金翔天。   金翔天低头思忖了一下,说道,“这事儿还是楣儿自己作主罢”   “刷”众人的目光又都齐刷刷投向了我。   我冷冷瞥了眼路平蓝,笑道,“既然干爹让楣儿自己作主,那楣儿少不得要让干妈失望了,楣儿觉得自己还小,离谈婚论嫁的年龄还远的很”说着,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道,“不过……干妈也不要太过失望,虽然我不争气,不过倒有一个人很争气,我看金家离办喜事那天也不远了”我淡淡扫了眼金榔,见金榔手里的刀钗握得很紧,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路平蓝脸色微变,她眉头一挑,“楣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我故作惊讶,“干妈难道还不知道?就是二哥呀,二哥他很喜欢阿香,他还私下里对阿香说要娶她呢,昨儿,在楼道里,我还亲眼看到二哥咬阿香的嘴……”我面带轻笑,睇向金榔,金榔也盯住我,黑眸燃着幽幽的黑火。   一向正襟危坐的金樽扭过头来,我知道他在看我,却偏不转头,只是嘴角含笑地把玩自己手里的刀钗。   还有榼那近乎恳求的目光也向我投过来,我故意撇开视线,不和他的接触。   如我所料,路平蓝和金翔天的脸皆变了颜色。   好半天,只听“砰”一声,我都吓了一跳。   干爹拍桌子站起来,手指着金榔,“你……简直是胡闹!”   路平蓝忙站起身,扶干爹坐回椅子,“翔天,消消气,你也知道榔一向是好玩的秉性,都十八岁了,简直还是个孩子。我看他自己也不晓得他在做什么。不过,这次他确实是有点过了……”路平蓝横眉瞪了眼金榔,“榔,还不过来跟你爸解释,平时你怎么玩也就罢了,怎么这么不知道分寸,那些丫头们可是你作少爷的碰得?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金榔脸一扭,眼睛斜向我,“她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亲阿香了?即使是我亲了,又怎么样,亲了就该娶她?笑话儿!那,我要娶的女孩子大概也要十箩筐了”   “你这个混帐却还有理”金翔天大怒,“快给我滚,别碍着我的眼,这是最后一次,今后你若还敢胡闹,你休想再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我立刻让樽停了你的日常开销,滚”   哼,我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静静地盯着金榔瞧。   路平蓝早站起来,过去推金榔,“还不快上楼,非得你爸打你两巴掌你才甘心是不是?”   金榔“哐”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没动,只用两颗就要烧起来的眼睛对着我。   我挑了挑眉,把眼光斜斜地自他身上飘开。拿起钗子继续吃我的饭。   “快走呀”路平蓝又推了他一把。   金翔天的脸就又沉了下去,手也缓缓抬起来。   不知那一掌是要拍在桌子上,还是金榔那张英俊的脸上?   我嘴角带了一丝笑,饶有趣味地盯着干爹的手。   那一掌若是拍在金二少的脸上,看他光滑的皮肤上慢慢泛起红红的“五指印”,那一定很有趣儿,或许,他就是该欠一顿揍。   “哗啦”正在此时,金榔却推开椅子,愤愤走出了饭厅。   临走,当然不忘很偏心地“关照”了我一眼。   金翔天的手缓缓放下来。   我暗暗叹口气,干爹当然舍不得打他。   看来今天的好戏也就此结束了。   22 潘多拉之盒   虽然没看到“好戏”,不过一整天下来,我的心情格外的好。上下学都是我一个人,金榔不知所踪。   林子的车里格外的清静,我也再不要去背那只黑色的比死人还沉的书包。   啊,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放了学,将书包一扔,便跑下去给小兔子找草吃。   远远的,看见花园藤萝架下的小凉亭里坐着一个人,背影看上去有点像阿香。   我好奇地走近了,耳朵里飘进嘤嘤的哭声。   我拍了拍她的肩,一张满脸是泪,可怜兮兮的小脸转过来。   “……阿香……?”   “……四小姐……”阿香连忙用袖子揩泪。   “阿香,怎么了?”   阿香瘪瘪嘴,两颗泪珠又落下来,“……没…没事……四小姐……”   “胡说”我推了下她,撇眼看见了她身后的包袱,拎起来问,“阿香,这是怎么回事?”   “四小姐”阿香又擦泪,“对不起,今后阿香再不能伺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着急了。   阿香低下头,“今天太太跟我说,要我离开金家……我从小跟父母在金家长大,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嗡――”声,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   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我转过身,衣角却被身后的阿香扯住,阿香仰起脸,“四小姐,求求你,不要再为阿香出头了……”   我一把抱住阿香,眼泪滴在阿香的头顶,“阿香,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四小姐……”   ……………………   好说歹说才先把阿香安顿住了,她总算同意让我来替她想办法。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准备去卧室梳洗一下,就去找路平蓝。   打开卧室门,我愣住了。   金榔斜坐在我的床上,两条长腿垂在地板上,粉色的吊床在他的重力下一晃一晃地摇着。   听见声响,他抬起头来。   玄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在我的脸上。   我咬住嘴唇,三步两步来到他跟前,“你在我房里作什么,请你出去!”   金榔黑眸一闪,懒懒地道,“凭什么叫我出去,我想在哪里便在哪里”   我瞪着他,“说你是无赖,你还真是当之无愧啊”   金榔“豁”地站起来,长臂一伸。   我下意识地缩肩,用手抱住头。   可金榔的手却越过我的肩,抓住了我身后挂着的小金笼。   他的手缩回,手指上已经勾了金色的钩环。   “不要乱碰我的东西”我恼怒地去抢。   金榔手一扬,将小金笼子高高地举起来,任我怎么够也够不着。   只听小柯惊吓地在小笼子里吱吱直叫,我心疼的要命。   “快给我”我摇着他铁塔一样的身子。   金榔却“嗤”地一笑,打开小门,倏地拉过小兔子身上的项环,“柯?呵呵,它也叫‘榼’,那榼那只是不是叫‘楣’?我猜得没错吧,你们俩个还真是……”他又笑了一下,眼光一闪,大手就捏住了小兔的耳朵,使劲儿拎了起来。   可怜的小柯耳朵被紧紧夹住,短短的四肢在空中乱蹬着。   “金榔,你放开小柯……”我使劲地推金榔。   可是金榔高大的身子却纹丝未动。   我咬了咬牙,低下头,照着金榔的肚子就狠狠咬下去。   “啊~~”金榔吃痛地弯身,手指早松开了。   小柯掉落在床上,幸亏床很软,小柯没有受伤。   我立刻扑过去,把小柯抱在怀里。   金榔吸着气,低头掀开衬衣下摆。   就见他小麦色的肚皮上镀着两行渗红的牙印。   他又吸了口气,就狠狠地抬起头,“你属狗的吗?怎么总是乱咬人?”   我搂着小柯,防备地看着他,“要怪就怪你自己,你不知道吗?就连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你是兔子吗?”他眼一瞪。   我愣了一下,反击,“是又怎么样,你这只猪”   “你――!”他抬起手。   我头一偏,却见他的手慢慢落在床上,他自己也反身又坐回去,将两条长腿垂在地板上,吊床又开始摇动。   他不说话,只是斜着身子微仰着脸看我。   那目光有几丝不屑,几丝探究,几丝深沉……   我也不怕死地与他对视着。   好久,他才说,“你以为你是谁?”   我脸色一变。   他看了我一眼,环顾了下四周,“住这样的房子你以为你就是公主了?”   “就可以为所欲为,骄蛮跋扈?其实……在我眼里你充其量不过是公主身边的小矮人儿”   即使我是小矮人儿,罪魁祸手还不是他!   他黑色的书包一直在压着我,就是在梦里也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   我冷冷一笑,“是小矮人儿又怎么样,我宁愿做榼身边的小矮人儿”   他斜斜看我一眼,“榼身边的小矮人儿?哈,你以为这是恭维?榼听了只会吐血,他是个男人。”   我灿然一笑,“榼是男人中的公主,而你――只佩给榼提鞋!”   “砰!”金榔的手重重拍在床上。   我怀里的小柯吓得抖了一下身子。   金榔擦过我,“砰”地撞上了门。   我抚着小兔子光滑的皮毛,脸上漾出胜利的笑。   可我脸上的笑还未收敛,金榔却又咚地推门返回来。   我有片刻的愣怔。   “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金榔的口气很冲。   我抬起头,脸上依旧笑着,“我想我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这种人说”   金榔扭脸一笑,“你还真是健忘,或者叫做冷情?我以为你和阿香的关系很好……”   我咬牙,恨恨地瞪住他,“是你对不对?”   金榔盯了我一瞬,黑眸闪了闪,“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耻吗?”   知道就好,我撇开头。   “难道阿香没告诉你是妈让她走的?”   我点点头,笑道,“对啊,我倒忘了,想赶她走的是金太太不是金二少”说着,我转身。   臂弯立刻被金榔的大手抓住,“你知道没用的,妈不会松口”   哼,的确没用。   上流社会的人都会自以为自己很高贵,他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们以为这样会辱没了他的阶级地位,玷污了他们自以为是的高贵身份。   我冷冷地甩开金榔,想迈步走出去。   胳膊又再次被紧紧抓住,“你要去找大哥?哼……也许别的事你找他会有用,但这件事……你知道不一样……”   他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两点我也想到了,但……我总归要有所行动,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阿香离开,而且是因为我的连累而离开。   我扭过脸,“那你说我要怎么样?”   “你真的要我说”他黑眸闪亮。   我点了点下巴。   “那只要你求我”他盯着我,嘴角含着一丝笑。   我缓缓褪下他的手,转身坐回床上。   “好,算我求你,你告诉我怎么做?”   “你真的想让阿香留下?”   “当然”   “那你去跟爸妈说,昨天是你在扯谎,你根本什么也没看到”   我脸一青,“休想!”   金榔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那你等着给阿香送行吧”说着他转身要走。   我紧紧地抓住床角的铁环,环扣深深烙进我的皮肤,我缓缓开口,“只要这样就可以吗?”   金榔转过身,“然后我会再去求妈,留下阿香”   “你还真是好心”我冷笑。   “你错了,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我努力地保持着笑容。   “做我的女仆,代替阿香做我的女仆”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身体刷过一阵轻颤,我咬紧了牙,更紧地抓住手中的链环。   “好,不就是女仆吗?”我用尽力气在说,声音却轻顠飘地飞走。   我趴在床上,翻开妈妈的日记。   其实妈妈的日记我已经全部看完。与其说那是日记,却不如说是回忆录,是妈妈对一个她深爱的男人的回忆。   那个男人血肉丰满,却又格外遥远,呼之欲出,却隐在烟火深处,让人无法触及。   每天晚上,打开妈妈的日记是我必备的课程。   可是今天,我却没有心思看下去。   干爹为难的脸色,路平蓝的冷颜冷语,犹在眼前耳边。   “哟,我就思量着榔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呢,却原来果真是楣儿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唉,也难怪,素来你和你二哥就没大没小惯了。不过,楣儿啊,不是干妈说你,这是在家里,你怎么玩都不打紧,可你一天大似一天的,总有一天会走出去,若是在外边也这样由着性子的玩闹,那外人可不会像家里人这样好性子,只当做小孩子的玩笑,若再闹出什么结果来,那可不是玩的。所以,你要知道有些玩笑是开得的,有些玩笑却是开不得的,我说的可对不对呢,翔天?”   干爹尴尬地干咳数声,“说得是,楣儿可听懂了?”   我一直低着头,此时只得咬牙点头,“楣儿明白,楣儿会记住的,今后这样的事儿不会再有第二次”   路平蓝又和颜悦色地道,“楣儿啊,你也知道干妈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光是嘴皮子上不饶人,其实心却是豆腐做的,比谁的都软。自从你来了金家,干妈是打心眼里疼你,正因为疼你,干妈才恨铁不成钢啊……楣儿你不会怪干妈吧?”   我抬起头,笑笑,“怎么会呢?干妈即使是打我骂我,也是为了我好,更何况干妈对我这样的好,从来都舍不得说半句硬话儿,楣儿感激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干妈……”   ………………   我低着头,眼前一片白,日记本的黑色格子线弯曲成一粒粒小小的蝌蚪,在白茫茫的水中游。   “啪嗒”一大颗泪珠滴在空白的纸页上,摊成一滩水渍。   这块水渍还没来提及晕染,“啪嗒”又一颗掉了下来,汇入其中。   一颗接着一颗。   “妈……”   我声音嘶哑地叫着,任泪水如夏天的暴雨一样噼噼啪啪拍打在雪白的纸页上,汇成一条细细的河流。   “咚咚”敲门的声音传来。   “楣儿,睡了吗?”金翔天的声音也隔着厚实的门板传进我的耳朵。   我爬起来,迅速擦干脸上的眼泪。   “哦,还没睡,门没插,干爹进来吧”   金翔天推门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抚抚我的头。   我仰起脸来,触到那双温暖而慈爱的眼睛。   鼻头又是一酸。   就连妈妈也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啊。   金楣何幸,能遇到这样一个父亲。   “干爹,对不起……”我哑哑地说道。   “不是楣儿的错……”干爹用有些粗糙的大手抚过我的脸,“想哭就哭吧,干爹借肩膀给你”   “干爹……”我扑进他的怀里。   干爹搂紧我,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哄着心爱的婴儿。   “楣儿没错儿,是干爹的错……”   我没有哭,只是紧紧地窝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他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有着父亲的味道……   妈妈日记里的那个男人会是他吗?   他若真的是我的父亲……该有多好……!   干爹嘱咐要我好好休息,就打开门走出去了。   干爹挺拔的背影似乎还留在空气中,我对着那个虚无的影子发了半天呆,才转身拾起身后的日记本。   日记本最后一页已经被泪水洇湿,妈妈用钢笔注的页码“50”也成了模糊的一片蓝渍。   我却意外地发现除了页码处的蓝渍外,纸页的其他部分居然也透出一片洇湿的蓝渍。   我翻过纸页,却发现另一面并没有湿透,和平时的纸质也没什么区别。   我趴下来,仔细看,发现那些蓝渍很像一个一个密密的字迹。而纸页的内边处还残留有细微的毛边,呈现撕过的痕迹。   难道这个本子原本并不是五十页?   可妈妈为什么要把它撕成五十页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不由的吟出来。   对,就是这首诗。   一定是因为这首诗。难道妈妈的秘密就藏在这个五十页当中。   这些反写着的被洇湿的字迹……一定是……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捏住那张有些潮湿的纸片。   厚……它比别的纸页要厚!   我立刻将纸撕开一个小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边裁掉,我发现本来好好的一张纸,竟分成了两张。   我又小心翼翼地将纸页沿边都通通撕掉,轻轻一揭。   原来边角粘合在一起的纸张完完全全分成了两页。   而被粘合在一处的两个面,皆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的手有些发抖,我的眼睛低头寻找着那些文字。   映入眼帘的前两个字是:翔天!   那是一封信的格式。   心里涌入万般滋味。   那个男人真的就是干爹!   那么我可能是干爹的亲生女儿了?   我迫不及待地看下去   …………………………   翔 天:   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却是一封永远不能发出去的信,也是一封你永远都看不到的信。   我会记住过往所有美好的回忆,然后凭借着这些回忆支撑我剩余的人生。   那些让我伤心的往事,写在这封信里,就当作向我最爱的人倾诉,然后我会将它尘封,当作它从未发生。   再次分别已经又是三年。   我的心在思念中煎熬,我知道今生再也不能相见,是我躲开了你。   但,一颗心仍在绝望中期翼,又在期翼的绝望中痛楚。   真的没想到三年前我们能够再次相见,那是分别八年后我们之间仅有的一次重逢。   那时你紧紧抱住了我,久久不愿松手。   之后的三天里,你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敢松开。   你说,怕松开了,我就会消失。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的身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她拥有良好的家世,秀丽且优雅,她身上那华贵如珍珠的光芒是我所不及的。   但,当你说你只爱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对上天充满感激。   她是一个值得爱的女孩,而你却独独选择了我。   我是多么的幸运。   所以,我想抓住你,不管谁说什么,甚至你的父母也曾用金钱来诱惑我,可是我又怎能离得开你?   然后,那天,我见到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她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珍珠一样光润的女子。   她对我说她怀孕了,有了你的孩子,而你却不愿跟她结婚,她说你爱上了别人,然后她掏出了医院的化验单给我看。   她说如果我执意要抓住你,那么就是毁了你,今后我看到的金翔天将会是一个一无所有而终日沉迷于失意中的人。   金氏集团已经被强大的蓝氏集团压跨,你只有和她结婚,才能挽救你们家族的产业。   她说话的时候神态是那样平和,她低头抚着肚子,脸上露出母性的光辉。   她说,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会生下孩子。   她走了,而我却被痛苦吞噬着。   你说过你只爱我,可为什么却让别的女人有了你的孩子?   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依然那么深的爱着你。   但另我更加痛苦的是我的爱只会成为你的枷锁。   而另一个女人却会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我给你留了一封信。   信上说,我爱上了别人,跟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可是,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没离开这座城市。   你结婚了……   金氏和蓝氏成功合并,而你成为“蓝天”最年轻的总裁……   八年了,你和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我无法逃避所有关于你的消息,可是,已经八年,报纸上,你的笑容依旧,你似乎已经把我忘记了……   这八年------恨你吗?   我又怎么恨的起来?   我爱你!无时无刻我不在期盼你出现在我面前。   躺在你的怀里,回忆分别八年来的点滴。   你紧紧握着我的手,即使笑容里也有着担忧。   你说,再不要放开我,再不要让我投入别人的怀抱。   我知道你的心里梗着一个他,可你哪里知道,那个“他”只是我编造出来的。   而我心里也梗着一个她,而她是活生生的,是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   而此时你,已经是蓝天的董事长。   我们根本就没有了可能。   但是,我只想忘掉这一切,跟你在一起。   我向上天发誓只要三天,只给我三天就可以。   这三天,我要我们两个完完全全只属于彼此。   然后,我会悄悄离开,以后再也不见你。   三天后,在你还在睡梦里的时候,我离开了。   翔天,不要怪我。   可能是上天要惩罚我吧,惩罚我是如此贪心,惩罚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   在离开你的那天晚上,我被人奸污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那个人自始至终,我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三年来,我心如死灰。   但对你的思念却仍在纠缠着这颗已经死寂的心。   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厌厌。   多希望那是你和我的孩子,可是她不是,我知道她不是!   她是那个人的孩子。   看到她,我就仿佛回到那个罪恶的晚上。   她是我的克星,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   翔天,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不会长久。   在对你日日夜夜的思念中,我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力。   我会在天堂等你,那时候,谁也休想把我们分开。   翔天,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爱你,深深爱你。   不管我在哪儿,即使在天国,我也会祝福着你。   爱你的梅舞   ————母亲的信,像一只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罪恶。   本子从我手指间掉落,我笑起来,笑得浑身打颤,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简直是太好笑了。   曾经一万次地猜测过我的父亲。   但我万万没有猜到的是,他居然是个强奸犯!   他强奸了母亲,才有了我这个孽种。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我如同一把钝刀,每时每刻都在割着母亲的心。   呵,呵,母亲为什么没把我掐死?为什么还要养我?   她没有对我笑过一次,却把仅有的好吃的东西留给我,自己在角落里啃干硬发霉的馒头。   母亲这样爱着的一个男人,为了他母亲放弃了一切幸福的机会,而那个男人此时却照样活得很好。   母亲这样悲苦而绝望地活着,甚至因为思念耗尽心血地死去,最终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只爱母亲一个人,却让别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让善良的母亲远远地走开。   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就是————   “金 翔 天”   我怔住了,为自己口气中的仇恨。   23 他是爸爸   早上梳洗之后下楼,在楼道里正好碰到干爹和金樽。   我怔怔地看了干爹一会儿,然后冲着他静静的一笑。   干爹有片刻的愣怔,之后,动容地向我笑笑。他的手伸过来,抚了抚我的头,走过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今早,我是在干爹的怀里醒来的。   昨晚,真的就像一场梦,现在的我还有些恍忽。   唉,如果真是梦就好了,我宁愿那是梦。   宁愿永远不知道“潘多拉之盒”的秘密。   可是……那不是……   记得昨晚我穿着紫色的睡衣穿梭在楼道中,像一只孤单的紫色幽灵。   打开金翔天的卧室门,穿过卧室,来到书房。   干爹果然在那儿,他靠在那张梨花木大椅上,闭着眼,脸上神态安祥。   我窸窸窣窣地走近,站在了木椅旁边,俯着头看他。   那是张如此好看的睡颜,虽然已经有了几分岁月的沧桑,但依旧英俊不改。   难怪母亲会爱上他……且至死不渝……   可是,他,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值得爱么?   我伸出手,却根本不知道这只手要落在哪里。   是抚在那张曾在我眼中是那么慈爱的脸上,还是落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男人的咽喉上?   我咬着嘴唇,怔怔地想着。   然后,那双紧闭的眼睛张开了,对上了我的眼。   先是微微的惊讶,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却迅即展开,黑色的眸子便闪进了笑意。   “楣儿……?”声音里还是有些惊讶,却也掺进了欢喜。   我后退了一步,放下手,身体一下子紧张起来。   “楣儿,怎么在这儿?”金翔天拉住我的手,将我拉近了些儿。   我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张带着轻柔的微笑着的脸,嘴巴张了张,吐出的却是――   “爸爸……”   感觉握着我手的大手僵了下,金翔天抬起头,嘴巴张着,眼睛里有些难以至信。   “爸爸……”我盯着那双眼。   那双眼慢慢变得柔和,慢慢变得晶莹而模糊。   包在我手上的大手开始传来轻微的颤抖。   “楣儿……我的楣儿……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不好……你骂爸爸吧……”我的身子被揽入一张温暖的怀里。   我将下巴搁在那宽宽的肩膀上,闭上眼。   曾经,曾经我曾多么依恋这个男人,曾经我曾多么希望他能够像真正的父亲那样抱我,曾经……   “楣儿不会怪您的,爸爸……”   “楣儿”那双臂膀收得更紧了。   “啪”一颗大大的雨点落在我的发顶上,温温的在黑发中晕开。   金翔天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温和的气息吹着我的发尖。   我收紧手臂,搂住他的腰。   将脸窝进那热热的怀中。   泪不知什么时候顺着脸颊淌下来,濡湿了颊边紧贴的白色衬衫。   “楣楣,怎么了?”   我一惊,抬起头。   眼睛对上一双狭长却温和的咖色眸子。   “没,没什么……哥”我忙摇头,没想到金榼并没跟着干爹下楼。   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   我一侧头,那双手仍落在我的脸上。   他轻轻地伸出拇指,擦过我的面颊。   我这才觉出脸上湿湿的,什么时候,我竟哭了?   “又被榔欺负了?”那只手一翻,轻轻掂起我的下巴。   我的眼睛被迫看向他。   那双眼是温和的,带着些许关切。   “没,没有……”我别开目光。   “她对我说她怀孕了,有了你的孩子……”昨晚,日记里的内容瞬间在脑海中滑过。那个孩子,是他?是金樽……   我蓦地收回视线,紧紧盯在眼前的这张脸上。   他……就是那个曾经让母亲无比痛苦的孩子,金翔天背叛母亲最大的罪证……   我咬住唇。   不,不是!他是我的大哥,是我最亲的大哥……   “我的小妹妹,何时变成结巴了?”轻轻的口气带着他特有的笑意吐出来。   我已经顾不得脸红。拨开他的手,我垂下头,急急地说,“哥,我,我先下去了,还,还要上学……”说着,我转身蹬蹬跑下楼道。   金榔和干爹早已坐在餐桌旁等我们。   金榔见我进来,黑眼睛愉快地眨了眨。   平日,早餐一般都是我跟金榔先用。今天,没想到干爹和金樽也这样早。   也省得我与那个恶魔单独面对面。   阿香终于顺利的留下来,我看见她在餐厅里走动。   金榔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他没有失言。一定是他求了路平蓝。否则,即使我将责任全部都揽在我身上,路平蓝也决不可能自悔其言,将阿香留下。   他是要我兑现我说过的话。   做他的女仆……我的心里一阵发毛,不敢抬头对他做任何回应。   但我却将目光时时看向金翔天,我频频的扭头,引来旁边金樽的侧目。   聪明如他,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此时我的心事吧……?   我唇边抑起一朵苦涩的笑……抬眼见金翔天也深深地看着我在笑。   那笑里的内容,除了我,谁也不会懂。   突然我的脚被一只脚踢了一下。   我抬起头,狠狠斜了对面金榔一眼。   金榔咧嘴笑笑,身子向前倾。   “楣楣,什么时候?”他挑着眉,黑眼睛闪得像星。   我低下头,用眼角余光扫了扫。   果然,金榔这没头没尾的话,引来金翔天和金樽奇怪的目光。   当然只有我心里知道,他在惦记他不花钱的女仆的事儿。   我别扭地咬咬唇,小小声的,“明天……”   “不行,今天!”金榔声音亮的像洪钟。   我皱皱眉,“明天吧……?”声音还是软了软。   “就今天,放学后!”他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了鳖远远站着的阿香。   卑鄙!   我瞪了他一眼,垂下头,使劲用筷子插住碟子里的豆沙包。   “楣儿,你们兄妹俩在打什么哑迷?”金翔天笑盈盈地问道。   “……呃?”我嘴巴张了张。   “爸,我在说放学后要带楣楣出去玩”金榔快快地插嘴。   金樽扭脸过来,奇怪地盯住我。   我正了正身子,脸不红气不喘。   “是啊,干爹”   天知道这个滥借口只能骗干爹,却会让金樽更疑心。   “噢?”金翔天果然很高兴,“这就对了,找机会要多带你妹妹出去玩玩,别老是没事儿往脂粉堆儿里钻。……今天放学太晚了,就别去了,星期天再去吧”   “知道了,爸爸”金榔向我挤挤眼。   我恨恨地瞪他。   美什么?好像逮住任何压榨我的机会,他都会很兴奋。   24 羊形玉佩   金榔的卧房,有着蓝黑的基调。   淡淡清爽的蓝与暗色深沉的黑交织,营造出一种出乎意料的效果。   很少进他的房间,这次是数得出来的第几次,而且是以“女仆”的身份。   他的卧室很干净,新换的蓝色格子床单,清新的天蓝色窗帘,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然木质地板,还有一尘不染的与整个房间溶为一体的新式家具。   我站在屋子里,很怀疑金榔的脑子是否有问题。   他的房间还需要女佣吗?   金榔勾勾手,示意我过去。   “长点眼力好不好,还需要我教给你做什么吗?”   我抬眸盯住他,站在原地没动。   “过来呀,这么迟钝,你要真是女佣,早给主人打出去了,我先教给你做女佣的第一条,就是要耳聪目明,惟命是从,懂吗?”金榔一把将我拉到床前,他扬扬下巴,“把它换了”   我看了看床单,抬头,“它是新的”   “新的又怎样?我的话你没听到吗?”金榔挑挑眉。   “既然是新的还换它做什么,又不是有病”我平板板地说道。   金榔瞪了我两眼,恨恨地咬了咬牙。   他转身,忽而又转回来。   “哗――”我呀然抬头,就看见金榔手里握着只空水杯,翘着嘴角看着我。   而杯里的水已然泼在干净的床单上,床单湿了一大片。   “这样就可以换了”他凉凉地道。   我扬起眉来看他,点点头。   二话不说,便把湿了的床单整个撕下来。   很快,床单换好了。   我拍了拍手,转身要走。   胳膊被一直在旁边盯着我“忙碌”的金榔拽住。   “主人还没发话就想走?”   我扭脸儿,“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二少爷”三个字被我说得格外响,听起来就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金榔闷闷地笑了。   “当然,你不会以为女佣每天就只换换床单那么简单吧?”   我只盯住他的手,没说话。   金榔立刻松开,转身进了浴室。   出来后,他一扬手,将一条干净的毛巾掷在我怀里,他伸出指头划了个一圈儿。   “你,把所有的家具都擦一遍”   我看了看四周。   那些干净的如同放置在真空中的家具真的需要擦吗?他脑子进水了?   好吧,为了阿香,我准备暂时忍受这个出尔反而、超级自大的家伙。   我拿起毛巾,蹲下身,开始很认真地擦拭那些家具们。   边擦边对背后“监视”我的金榔说道,“看见了?待会儿别说我没做”   谁知道呢?他可什么都做得出。   这些家具们我已经不能擦得更亮,到时候我的劳动成果将无法鉴定。   金榔在我背后哼了一声,就移开脚步。   “我要洗澡,你给我乖乖干活,不许偷看”话音落处,“砰”一声,浴室门撞上了。   我扭过头,皱了皱鼻子。   偷看?真是笑话!   我仰头笑了几下,将毛巾一掷。   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既然擦与不擦都一个样,他又怎会知道我没擦?   “楣楣……”金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有些闷。   “做什么?”我连忙小步跑到浴室门前。   之所以会这般乖巧,是怕金榔叫急了会光着身子跑出来。   “毛巾……给我拿毛巾……”   我跑回去,抓起地上的毛巾,又跑回门边。   还好,毛巾没脏,谁让他少爷闲的没事做,拿干净毛巾当擦桌布使?   我敲了敲门,“你来拿吧”   “你进来,门没锁”   我踌蹰了一下,将门推开,隔着门缝把毛巾扔了进去,迅速关门。   “你――弱智啊,这明明是擦桌布!”门内的声音陡然增了数倍。   “好二少爷,那楣儿就不懂了,毛巾又长什么样儿呢?”我慢慢地对着门说道。   “少装,拿新的来!”金榔的声音变得不耐烦。   我噘了噘嘴,转身出房。   “砰”地推开门,将新毛巾使劲一扔,又“砰”地关牢。   “你进来,给我搓背”金榔的声音又传出来。   我将身子贴在门板上,手抚住胸口,只觉得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磨蹭什么,快进来啊”   “我不记得阿香的工作里有这项内容”我冷冷地开口。   “不来算了,明天,我去跟妈说……”   我闭闭眼,不等他说完,就转身推开浴室门。   “好,我做”   我吸了口气,睁开眼。   一双黑漆的眸子正对着我笑。   金榔躺在浴缸里,浑身都是白色的泡沫,只露出一张脸,正扭着脖子盯着我看。   我脸一红,却着实吁了口气。   感谢上帝,金榔不是暴露狂。   “毛巾拿过来”金榔递了个眼色。   我抓起地上的毛巾走过去,局促不安地站在浴缸旁边。   金榔的仰着脸儿,目光直追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像一只戏耍着猎物的猫。   “怎,怎么搓?”费了好大劲,我才张开嘴,话一出口,脸就紫成了茄子。   “呵,呵”金榔突然张嘴笑了起来,一直笑个没完。   良久,他终于闭了嘴。   眼睛却亮闪闪地盯着我。   “你以为我真让你搓?你又不是……”他不把话说完,只鼓着嘴要笑不笑的看着我。   “金榔!”一股火气直冲上心头,我恨恨地喊出,方惊觉自己失态,忙压住。   他后面的话,傻子都猜得出……   “毛巾给我,你出去吧”金榔看了看门。   我顺了口气,这才听着像句人话了。   我伸出手,将毛巾递过去。   金榔笑着看我一眼,也慢慢伸出手。   “啊~~”我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只觉得身子一歪,一股力量把我拉向浴缸,我惊叫一声,着着实实地摔进浴缸里。   浴缸的壁上如同生了滑腻的水草,而我的身体则像一条鱼,,整个滑了进去。   喉头一咸,吃进了几口洗澡水。   我像落汤鸡一样狼狈地钻出来,恶心地干呕。   头发全湿了,湿淋淋贴着脸,滴滴嗒嗒滴水。   金榔!我放眼望过去。   金榔正赤裸着身体,背对着我,站在莲蓬下冲澡。   线条完美的背部,细腰,结实的屁股,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小麦色光滑亮泽的皮肤,不可否认,仅仅只是背影,就可堪称上帝最完美的杰作。   金榔突然转过身。   “啊”我连忙捂住了眼睛。   “我感觉背上被穿了两颗洞……”金榔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我脸上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   他就蹲在浴缸旁边。我手心滚烫,面颊火热,感觉身体周围皆布满金榔的眼睛。   “你走开!”我叫道,声音多少有了些惊恐。   没有声音,只有金榔细细的喘息。   我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却不敢张开眼睛。   他在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颈上一凉,是金榔的手指。   我缩了身子,向旁边躲。   “哥的羊形玉偑,你……居然还戴着?”金榔的声音好轻好轻,接着一阵轻笑从他嘴里抑出。   我打了个寒颤,就觉得脖子一紧。   细线断裂。   这个强盗!   我气愤地张开眼,又赶紧闭上。   手着急地向空中抓。   “还我!还给我!”   金榔冷哼一声,站起来。   “我洗好了,你自己好好洗吧”   “砰”门关上了。   我张开眼,湿淋淋地从浴缸里爬出来。   我抚着空荡荡的脖子,感觉喉头像哽着什么东西。   让我想喊,想大声哭出来。   25 香玉   “四小姐……”阿香惊呼一声,忙跑进浴室拿出大毛巾给我擦。   我一屁股坐在靠床的地板上,只管怔怔地发呆。   “四小姐,对不起……”阿香跪在我面前,忙碌的手停顿下来。   我回过神来,扯开嘴角笑笑。   “看又说傻话,这么晚了,你在我房间做什么,快去歇吧”我拿过她手中的毛巾说道。   “大少爷要我给小姐送热奶茶过来”阿香红着眼圈将热腾腾的杯子递给我,“赶热喝了,再去冲个热水澡,要不赶明儿感冒了,大少爷又该操心了”   “你不惦记着我,却惦记着大少爷操心不操心,好没羞的丫头”我刮刮脸。   阿香“嗤”地一笑,顺手抹了抹眼,“四小姐这时候还拿阿香寻开心……我看着你喝完就走”   “不然……大少爷又该怪我了……”我捏着嗓子接了阿香的话,见阿香脸红,方才端起杯子喝了。   阿香又嘱咐我快去洗热水澡之类,才小心翼翼地给我关上了门。   我拿着空杯子发了会儿呆。   那只杯子还带着些许余温,虽然身上现在湿漉漉的凉,但心里却陡然温暖起来。   “大少爷真好,每天都不忘给小姐送来奶茶,而且他从不让我插手,要亲自沏……”阿香说过的话飘在耳边,犹记得阿香软软的口音以及无比羡慕的神情。   以前想起阿香这话,心里会甜的要命。   现在,却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渴望他的好,他的关心,但这种关切,却因为身份和立场的转换而变了味道。   将杯子搁在桌上,我叹了口气。   打开笼子,抱出小柯。   小柯在我膝盖上探头探脑地转着圈子。   “小柯,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跟别人说啊”我一边抚着小柯的绒毛,一边慢慢地说。   小柯停下来,支起耳朵,用红宝石般的眼睛歪头瞪住我。   “那天晚上,我管干爹叫爸爸了……可是干爹他并没否认,他承认了……我是他的女儿……他以为我是她的女儿……”   “……原先,我好想叫他一声爸爸,虽然每次都叫他‘干爹’,可在我心里,那跟‘爸爸’没什么区别;那天晚上我终于叫他爸爸了,可是,他在我心里他却再也不是‘爸爸’……是他毁了妈妈,我该恨他的,对不对?”   “为什么榼和哥都对我那么好呢?他们都是他的儿子……哥就是那个孩子,那个他背叛妈妈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小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   森林,一片茫茫迷雾。   “哥,等等我!”金樽的影子若隐若现,无论我怎么赶都和他只差一步。   雾,更浓了。   “哥!”就在我以为他就要消失的时候,他却转过身来。   他伸出手,手心里是块盈盈兔形玉佩。   “该各自物归原主了,你并不是我妹妹”他的表情冷淡疏离。   “哥……”   “把我的还回来吧”他将手中的玉佩塞进我手里,却仍伸着手目光冷冷的看着我。   我开始抓着脖子。可是明明一直不离身的玉佩不见了。   我慌乱地抓着自己的脖子。   玉佩……玉佩……   良久,我抬头。   “哥……哥!”   白雾茫茫,整个森林像一只漩涡。   只有我一个人。   “哥!”   我惊醒了。   脸上全是汗,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一个星期天的午后,整个金宅都静悄悄的。   我摄手摄脚地打开金榔的卧室门。   他出去了,我敢肯定。   别人的星期天,金二少却最忙碌。   “吱”我从门缝里探头,房里和外面一样安静,只有天蓝的窗纱在轻轻舞动。   关了门,我立刻瞄准了贴着整面墙的复式玻璃柜,那上面有无数个镶宝石的小抽屉。   或许,我的玉佩就在其中的一个里面。   我拉动抽屉,一个一个地翻找。   猫腰,踮脚,无意识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在左边第九个抽屉,我找到了生日那天干爹送的却被金榔抢去的梅花腕表。   看到它的一刻,心里一下子涨满惊喜。   仿佛天外飞来一份意外的收获。   我雀跃地拿起它,手却停在了腕边,脸上的笑慢慢凝固。   我捏紧腕表,心里剧烈地挣扎。   我咬着牙,手慢慢上扬。   我要做什么?我心里掠过一阵惊恐。   “啪”一声脆响,然后“叮叮咚咚”珠落玉盘声,梅花腕表瞬间四分五裂,破碎的零件在地板上滚动。   “当”一件什么东西滚到脚边。   低头,是枚梅花形小小的水钻,还兀自地在我脚边晃动。   我握紧了手,强迫自己转身,继续翻捡抽屉。   我敏感地觉察到空气中传来一阵奇怪的磨擦声。   警觉地转身,可屋子照旧安静如初。   只有天蓝的窗纱在舞动。   我暗自取笑自己的多疑。   吸了吸鼻子,不禁身子一凛。   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淡淡的烟草香气……   起来越浓……   我缓缓后退,后退,直到身子贴在窗纱上。   “啊”猛抬头,我打了个激灵。   落地窗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只玉制骷髅。   无底洞似的眼睛,玉胎上黄色的杂质块,恰恰做成两排森森牙骨,在绿意衬托下发着幽幽的冥光。   那两只凹陷的黑洞,似乎随时都会把人的灵魂连同骨肉吸食进去……   我后退,身子抵住了什么东西,却不是窗台。   “啊”我惊叫,立刻感到脖子上被冰凉的手指掐住。   我几乎魂魄散尽,鄂然回头。   却是金榔!   他斜坐在窗纱后的台子上,一只手夹着烟,没吸,任淡烟凫凫飞散……   另一只手则掐住了我的后颈。   他扯起嘴角,眼睛却没笑,手稍稍用力,将我的脖子扭回原处。   正对了那只骷髅。   我赶紧闭了眼,一时间无力挣扎。   “光天白日的,你来我屋子里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收拾屋子……”我定了定神。   “收拾屋子?”他冷笑一声,将烟掐掉,伸手揭了窗帘。   只见玻璃柜上的抽屉张张合合,可谓千姿百态,地板上除了碎掉腕表的“尸骨”还遗落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也叫收拾屋子,我的小女佣?”金榔拍拍我的脸。   我心里一恼,方才的惊吓也消了几分。   便伸手想掰开掐在脖子上的手指。   但我的双手立刻失去了自由,被金榔的一只大手捉住束在身后。   他则俯了上身,对着我吐气,“别动,乖乖的,不然……我就掐死你!”脖子上的手指像征性地紧了一紧。   “讨厌,放开啦,你到底要干嘛?”身体被他控制,喊声也显得苍白。   “不干嘛”金榔懒散地答道。他的手沿着我的颈子滑动,滑过脸颊,捏住下巴。   一用力,我的脸和他对视。   我只能拿眼用力瞪他,这时候能用上力气的只剩它了。   “我很好奇,为何你会摔了爸爸送的腕表,如果记忆力不差的话……我明明得你生日当天,拿它当宝贝一般……为什么?”他的手又用了些力气。   “无赖……”我吸了口气,立刻火冒三丈地骂,“要你管!”   金榔眼一暗,“你骂人的台词真是少得可怜哪,还有没有别的?……不要我管是吗,好,我去叫林妈把表收拾起来捐去孤儿院……”   叫了林妈,岂不是间接通告金家?   我恨恨地咬牙,“是我不小心摔的!”   “是你不小心摔的?”金榔机械地重复。   “是”我点头。   “不捐去孤儿院了?”   “不要,那是干爹送我的礼物”   “我的妹妹何时变得这么明理了,你不是最擅长把别人送的礼物捐去孤儿院吗?”   我背一僵,不解地抬头看他。   的确,金榔送的扳指,金榔的项圈儿,金榔几年来送我的一切礼物,我都让阿香捐给了我原来所在的孤儿院。但我并不是以我自己的名义,而是以金榔的名义,这点我并不亏心。   可是,他怎么知道?还是他猜的?   几张纸飘落在我脚边。   我低头,脸一下涨红。   金榔先生:   您捐赠的白金项圈我院已找到妥善买主,筹得义款XX万,现已为孩子们备置了玩具、衣物……若干,感谢您长久以来对XX孤儿院的大力关怀与厚爱,在此,全院同仁向您表示深挚的谢意……   “怎么了,没话了?”金榔的手指松开,只用手轻轻托住我的下巴。   我立着没动,心里涌起一丝丝欠疚,但如同夏季天空划过的蝉鸣,一忽儿就消失了。   我咬了咬下唇,想扭头。   但下巴上的手似乎会解语般,立刻擒住了我想扭动的下颔。   “我并没有以我的名义”我只能背对他。当然,事实证明!如果当初我狠点心的话,或许他现在不会知道,而且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孤儿院的人们都知道你,他们……都很感谢你……他们说金家二少是一个好人……”   “好人?”金榔嗤之以鼻,“我不需要!”   “反正,东西已经捐了”我赌气说,“再说,它们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场,不如送给那些需要它的人……”   “呵……”金榔怪笑,“我亲爱的妹妹还真是善良呢”陡地,笑声隐去声音变沉,“现在,我倒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   “我伶牙利齿的妹妹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说反正那些别人送的劳什子也没什么用场了?”   “你……你放开!”我挤出一句话。   “放开……可以,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这么不诚实”金榔的口气变得很轻,夹着轻轻的笑意。   我真是摸不透他,摸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是我替你说了吧,你是为了这个!”一条红丝线从我眼前垂下,顶端悬着的恰是那块被劫去的玉佩,“你是为了这个才来……呵……我早就料到了……”   那条红丝线在我眼前突然拉长,变成一条长长的钓杆儿,我眨眨眼,伸手想去拿。   但双手一紧,才意识到手仍然被金榔束缚着。   “金榔,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把哥的玉佩还我!”我扭动着身子。   红丝线蓦地从眼前消失,重被金榔收回掌心。   双手和下巴上的手同时收紧了,我的头也被金榔紧紧扣在怀里。   头皮上传来一阵冷笑,“你终于承认了……这块玉佩有这么好吗,比我的项圈还好?还是……”他轻轻的笑,沉吟着,“同样是哥哥,待遇怎么就这么不一样?我真的很伤心,被你伤了心,我亲爱的妹妹……”   我身体一阵发冷,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牙齿都要冷的打颤。   这是我听到的最最肉麻的话了,呵,竟从金二少的嘴里吐出来。   “榼日日戴着那颗鬼气森森的贝壳,那样丑的一只鬼脸,他却宝贝的要命。可见鬼的,那鬼画符的眉眼儿却像极了某人,想必是那个‘某人’送他的吧……?昨天,我也见哥身上戴着块玉佩,和我手里这块一模一样,却是块兔形玉佩,我真的不懂了,某些人为何不戴自己的生肖,却偏偏喜欢反着戴?想必他的,也是这个‘某人’送的吧……?可是我还是不懂,你这样伶俐的女孩儿,人人都送全了,却怎么偏偏落了一个?”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那个鬼脸的眉眼酷似于我。还真没发现他心思竟如此细密。   原来……我送哥的玉佩他真的戴着……   想着,想着……   “不要笑!”耳边传来一声大喝,下巴被紧紧捏住。   我……有笑吗?   我吸了口气,下巴真的很痛。   不过,我总算弄懂了,他只不过想故意找茬。   我在他的手掌里甜甜笑开,“这样说真的很抱歉呢,二哥,楣儿不是有心的,好,楣儿明天就买给你。可是……你是要海螺呢,还是要一块生肖猪?”   沉默……我听见后背金榔磨牙的声音。   倏地,身后的手掌狠狠地推开我,我踉跄几步,才站稳,回头,我身子一凉。   金榔的嘴角紧抿,黝黑的眸如同千年冰窖。   “算了,你走吧”他冷冷的撇开头去。   他的样子让我有些胆寒,不过我还是上前几步,伸开手。   “我的玉佩呢?”   他倏地扭过头,死死盯住我。   我瞪大眼睛,他……是怎么了?   良久,他垂下眼,跟着叹了口气。   左手从脖子上摸索一阵,然后将一样东西塞进我手里。   我低头,是块玉佩,却不是我那块。   而这一块却是朵玲珑剔透的玉玫瑰,被拴在细细的金丝绳上。   好细腻的玉质,我讶然抬头。   “你的玉可以给你,不过你要戴这块”金榔寂然一笑,“这是罕见的香玉,不仅是装饰,更是天然的香水”   “凭什么……?”我赶紧捂住嘴,晚了。   他轻哼一声,“随你!我的礼物你可以不收,可以不戴,也可以捐去孤儿院,但如果你还想要你的玉,就要时时刻刻带着它,一秒也不许摘”   我皱眉看了他一眼,他漆黑的眼睛寂寂的没有表情。   可是……这是什么鬼逻辑?我的玉怎么他了?让他这么看不顺眼。   “好,我戴”我点头。   把香玉玫瑰戴在脖子上,立刻一股淡淡的馨香飘入鼻翼,销魂蚀骨般的醉人。   确实是好东西呵,如果不是他送的话……   他眼睛眨了一下,右手张开,红丝线抛下来。   我上前一步,抢在手里。   转身迈步,这里,再多一刻也不想留。   “别打什么鬼点子,乖乖戴着它,我会时时检查,如果……叫我发现被调包……你知道的,你的玉终会毁在我手里,谁也管不了……”轻而疏懒的声音一点点跟过来。   我闭了闭眼。   肩膀也垮下来。   他,别的优点没有,读心术却练就得分外高强。   而且,他似乎患有严重的“强迫症”和“虐待症”……   “砰!”我咬牙切齿地撞上他的房门。   我的“女佣”生涯仍在继续着,这对于我真的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金榔是变脸天王。有时候会很磨人,简直幼稚不讲理的如同孩子,让我恨不起来;一忽儿,他可能又会沉了脸,表情阴鸷的如同撒旦再生。   可最让我迷惑的,是他偶尔会呈现的笑脸,那是他的另一面,是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另一面,那样的笑,阳光的像天使,我会呆呆的愣住,怀疑眼前还是不是平时我所熟悉的金榔。   但多数时候,他是可恶的。   他会随心所欲,不挑时间地“召唤”我去他那里,颐指气使地叫我做这做那。   虽然我知道他都是故意的,但还是尽量的忍受着。   毕竟,我虽然已经像扎了根的小草一样扎在了金家这块地盘上,但金榔却是比我要高出不知多少的大树,我是得罪不起的。   在我低头换床单或低头做别的什么时,他会冷不防出现在身后。   伸手揪住我脖子上的细绳,拽出来。   看清楚之后,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得意地翘起,但又怕被我发现,拍拍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可第N天后,这样的把戏又会重演。   甚至,在饭桌上,他的目光会时不时地探过来,在我颈子上徘徊。   感受到他暧昧不明的目光,我几乎要疯掉。   只能装作视而不见,或将头撇开去。   这时候,金樽的侧脸就落在我的视线里。   他的头发长了,发端轻轻的飞起漂亮的弧度。这一段时间,他太忙了,一向洁癖的他,都没时间料理头发。可,长一些稍嫌凌乱的发型配他照样好看。   雪白的衬衣,外罩咖啡色笔挺西装,连吃饭时他也穿得这样正式。   隐约从干爹和金樽的谈话中了解到“蓝天”正在准备开发一款被命名为“钻石荣耀”的智能高性能超豪华轿车,以面向高端市场。这一段时间,他们都在忙这件事,还听说,“蓝天”已花大价钱从德国请来了此方面的专家,“钻石荣耀”的企划案也正在积极筹备之中。   我很少关心金家商业方面的事,但有句话叫“近朱者赤”,平时从干爹和金樽的谈话中,自然而然在不知不觉中我了解了很多商业方面的知识。   金樽并没注意到我在看他,他正专心和干爹商谈开发计划进展方面的事宜。   我却注意到他雪白的衬衣领口处隐隐露出的一段红线。   那是我送他的玉佩……   淡淡的喜悦如同清汤里浮起的绿色配菜,虽淡却如此明晰。   但就是这淡然的喜悦,也隐发了我身体里潜藏的罪恶感。   母亲日记里的文字,如同刻录在脑子里,异常清晰地一行行从我眼前滚过。   再转眼看金翔天,他嘴角挂着淡然的笑,神情自若地和金樽交换着意见。   他的生活如此的雍容优雅,他可曾想到过为他早早奔赴九泉的母亲,可曾对他曾深爱的女人有过哪怕一丝丝的悔意和愧疚。   而我,一个被他抛弃的女人遭强暴后生下的孩子,现在却赖他度日。   我是该对他感激还是憎恨?   他的关怀一度让我感动,可此时他的从容却如此的刺目。   我是该颂扬还是报复?   “四小姐……”阿香惊呼一声,忙跑进浴室拿出大毛巾给我擦。   我一屁股坐在靠床的地板上,只管怔怔地发呆。   “四小姐,对不起……”阿香跪在我面前,忙碌的手停顿下来。   我回过神来,扯开嘴角笑笑。   “看又说傻话,这么晚了,你在我房间做什么,快去歇吧”我拿过她手中的毛巾说道。   “大少爷要我给小姐送热奶茶过来”阿香红着眼圈将热腾腾的杯子递给我,“赶热喝了,再去冲个热水澡,要不赶明儿感冒了,大少爷又该操心了”   “你不惦记着我,却惦记着大少爷操心不操心,好没羞的丫头”我刮刮脸。   阿香“嗤”地一笑,顺手抹了抹眼,“四小姐这时候还拿阿香寻开心……我看着你喝完就走”   “不然……大少爷又该怪我了……”我捏着嗓子接了阿香的话,见阿香脸红,方才端起杯子喝了。   阿香又嘱咐我快去洗热水澡之类,才小心翼翼地给我关上了门。   我拿着空杯子发了会儿呆。   那只杯子还带着些许余温,虽然身上现在湿漉漉的凉,但心里却陡然温暖起来。   “大少爷真好,每天都不忘给小姐送来奶茶,而且他从不让我插手,要亲自沏……”阿香说过的话飘在耳边,犹记得阿香软软的口音以及无比羡慕的神情。   以前想起阿香这话,心里会甜的要命。   现在,却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渴望他的好,他的关心,但这种关切,却因为身份和立场的转换而变了味道。   将杯子搁在桌上,我叹了口气。   打开笼子,抱出小柯。   小柯在我膝盖上探头探脑地转着圈子。   “小柯,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跟别人说啊”我一边抚着小柯的绒毛,一边慢慢地说。   小柯停下来,支起耳朵,用红宝石般的眼睛歪头瞪住我。   “那天晚上,我管干爹叫爸爸了……可是干爹他并没否认,他承认了……我是他的女儿……他以为我是她的女儿……”   “……原先,我好想叫他一声爸爸,虽然每次都叫他‘干爹’,可在我心里,那跟‘爸爸’没什么区别;那天晚上我终于叫他爸爸了,可是,他在我心里他却再也不是‘爸爸’……是他毁了妈妈,我该恨他的,对不对?”   “为什么榼和哥都对我那么好呢?他们都是他的儿子……哥就是那个孩子,那个他背叛妈妈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小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   森林,一片茫茫迷雾。   “哥,等等我!”金樽的影子若隐若现,无论我怎么赶都和他只差一步。   雾,更浓了。   “哥!”就在我以为他就要消失的时候,他却转过身来。   他伸出手,手心里是块盈盈兔形玉佩。   “该各自物归原主了,你并不是我妹妹”他的表情冷淡疏离。   “哥……”   “把我的还回来吧”他将手中的玉佩塞进我手里,却仍伸着手目光冷冷的看着我。   我开始抓着脖子。可是明明一直不离身的玉佩不见了。   我慌乱地抓着自己的脖子。   玉佩……玉佩……   良久,我抬头。   “哥……哥!”   白雾茫茫,整个森林像一只漩涡。   只有我一个人。   “哥!”   我惊醒了。   脸上全是汗,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一个星期天的午后,整个金宅都静悄悄的。   我摄手摄脚地打开金榔的卧室门。   他出去了,我敢肯定。   别人的星期天,金二少却最忙碌。   “吱”我从门缝里探头,房里和外面一样安静,只有天蓝的窗纱在轻轻舞动。   关了门,我立刻瞄准了贴着整面墙的复式玻璃柜,那上面有无数个镶宝石的小抽屉。   或许,我的玉佩就在其中的一个里面。   我拉动抽屉,一个一个地翻找。   猫腰,踮脚,无意识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在左边第九个抽屉,我找到了生日那天干爹送的却被金榔抢去的梅花腕表。   看到它的一刻,心里一下子涨满惊喜。   仿佛天外飞来一份意外的收获。   我雀跃地拿起它,手却停在了腕边,脸上的笑慢慢凝固。   我捏紧腕表,心里剧烈地挣扎。   我咬着牙,手慢慢上扬。   我要做什么?我心里掠过一阵惊恐。   “啪”一声脆响,然后“叮叮咚咚”珠落玉盘声,梅花腕表瞬间四分五裂,破碎的零件在地板上滚动。   “当”一件什么东西滚到脚边。   低头,是枚梅花形小小的水钻,还兀自地在我脚边晃动。   我握紧了手,强迫自己转身,继续翻捡抽屉。   我敏感地觉察到空气中传来一阵奇怪的磨擦声。   警觉地转身,可屋子照旧安静如初。   只有天蓝的窗纱在舞动。   我暗自取笑自己的多疑。   吸了吸鼻子,不禁身子一凛。   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淡淡的烟草香气……   起来越浓……   我缓缓后退,后退,直到身子贴在窗纱上。   “啊”猛抬头,我打了个激灵。   落地窗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只玉制骷髅。   无底洞似的眼睛,玉胎上黄色的杂质块,恰恰做成两排森森牙骨,在绿意衬托下发着幽幽的冥光。   那两只凹陷的黑洞,似乎随时都会把人的灵魂连同骨肉吸食进去……   我后退,身子抵住了什么东西,却不是窗台。   “啊”我惊叫,立刻感到脖子上被冰凉的手指掐住。   我几乎魂魄散尽,鄂然回头。   却是金榔!   他斜坐在窗纱后的台子上,一只手夹着烟,没吸,任淡烟凫凫飞散……   另一只手则掐住了我的后颈。   他扯起嘴角,眼睛却没笑,手稍稍用力,将我的脖子扭回原处。   正对了那只骷髅。   我赶紧闭了眼,一时间无力挣扎。   “光天白日的,你来我屋子里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收拾屋子……”我定了定神。   “收拾屋子?”他冷笑一声,将烟掐掉,伸手揭了窗帘。   只见玻璃柜上的抽屉张张合合,可谓千姿百态,地板上除了碎掉腕表的“尸骨”还遗落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也叫收拾屋子,我的小女佣?”金榔拍拍我的脸。   我心里一恼,方才的惊吓也消了几分。   便伸手想掰开掐在脖子上的手指。   但我的双手立刻失去了自由,被金榔的一只大手捉住束在身后。   他则俯了上身,对着我吐气,“别动,乖乖的,不然……我就掐死你!”脖子上的手指像征性地紧了一紧。   “讨厌,放开啦,你到底要干嘛?”身体被他控制,喊声也显得苍白。   “不干嘛”金榔懒散地答道。他的手沿着我的颈子滑动,滑过脸颊,捏住下巴。   一用力,我的脸和他对视。   我只能拿眼用力瞪他,这时候能用上力气的只剩它了。   “我很好奇,为何你会摔了爸爸送的腕表,如果记忆力不差的话……我明明得你生日当天,拿它当宝贝一般……为什么?”他的手又用了些力气。   “无赖……”我吸了口气,立刻火冒三丈地骂,“要你管!”   金榔眼一暗,“你骂人的台词真是少得可怜哪,还有没有别的?……不要我管是吗,好,我去叫林妈把表收拾起来捐去孤儿院……”   叫了林妈,岂不是间接通告金家?   我恨恨地咬牙,“是我不小心摔的!”   “是你不小心摔的?”金榔机械地重复。   “是”我点头。   “不捐去孤儿院了?”   “不要,那是干爹送我的礼物”   “我的妹妹何时变得这么明理了,你不是最擅长把别人送的礼物捐去孤儿院吗?”   我背一僵,不解地抬头看他。   的确,金榔送的扳指,金榔的项圈儿,金榔几年来送我的一切礼物,我都让阿香捐给了我原来所在的孤儿院。但我并不是以我自己的名义,而是以金榔的名义,这点我并不亏心。   可是,他怎么知道?还是他猜的?   几张纸飘落在我脚边。   我低头,脸一下涨红。   金榔先生:   您捐赠的白金项圈我院已找到妥善买主,筹得义款XX万,现已为孩子们备置了玩具、衣物……若干,感谢您长久以来对XX孤儿院的大力关怀与厚爱,在此,全院同仁向您表示深挚的谢意……   “怎么了,没话了?”金榔的手指松开,只用手轻轻托住我的下巴。   我立着没动,心里涌起一丝丝欠疚,但如同夏季天空划过的蝉鸣,一忽儿就消失了。   我咬了咬下唇,想扭头。   但下巴上的手似乎会解语般,立刻擒住了我想扭动的下颔。   “我并没有以我的名义”我只能背对他。当然,事实证明!如果当初我狠点心的话,或许他现在不会知道,而且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孤儿院的人们都知道你,他们……都很感谢你……他们说金家二少是一个好人……”   “好人?”金榔嗤之以鼻,“我不需要!”   “反正,东西已经捐了”我赌气说,“再说,它们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场,不如送给那些需要它的人……”   “呵……”金榔怪笑,“我亲爱的妹妹还真是善良呢”陡地,笑声隐去声音变沉,“现在,我倒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   “我伶牙利齿的妹妹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说反正那些别人送的劳什子也没什么用场了?”   “你……你放开!”我挤出一句话。   “放开……可以,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这么不诚实”金榔的口气变得很轻,夹着轻轻的笑意。   我真是摸不透他,摸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是我替你说了吧,你是为了这个!”一条红丝线从我眼前垂下,顶端悬着的恰是那块被劫去的玉佩,“你是为了这个才来……呵……我早就料到了……”   那条红丝线在我眼前突然拉长,变成一条长长的钓杆儿,我眨眨眼,伸手想去拿。   但双手一紧,才意识到手仍然被金榔束缚着。   “金榔,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把哥的玉佩还我!”我扭动着身子。   红丝线蓦地从眼前消失,重被金榔收回掌心。   双手和下巴上的手同时收紧了,我的头也被金榔紧紧扣在怀里。   头皮上传来一阵冷笑,“你终于承认了……这块玉佩有这么好吗,比我的项圈还好?还是……”他轻轻的笑,沉吟着,“同样是哥哥,待遇怎么就这么不一样?我真的很伤心,被你伤了心,我亲爱的妹妹……”   我身体一阵发冷,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牙齿都要冷的打颤。   这是我听到的最最肉麻的话了,呵,竟从金二少的嘴里吐出来。   “榼日日戴着那颗鬼气森森的贝壳,那样丑的一只鬼脸,他却宝贝的要命。可见鬼的,那鬼画符的眉眼儿却像极了某人,想必是那个‘某人’送他的吧……?昨天,我也见哥身上戴着块玉佩,和我手里这块一模一样,却是块兔形玉佩,我真的不懂了,某些人为何不戴自己的生肖,却偏偏喜欢反着戴?想必他的,也是这个‘某人’送的吧……?可是我还是不懂,你这样伶俐的女孩儿,人人都送全了,却怎么偏偏落了一个?”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那个鬼脸的眉眼酷似于我。还真没发现他心思竟如此细密。   原来……我送哥的玉佩他真的戴着……   想着,想着……   “不要笑!”耳边传来一声大喝,下巴被紧紧捏住。   我……有笑吗?   我吸了口气,下巴真的很痛。   不过,我总算弄懂了,他只不过想故意找茬。   我在他的手掌里甜甜笑开,“这样说真的很抱歉呢,二哥,楣儿不是有心的,好,楣儿明天就买给你。可是……你是要海螺呢,还是要一块生肖猪?”   沉默……我听见后背金榔磨牙的声音。   倏地,身后的手掌狠狠地推开我,我踉跄几步,才站稳,回头,我身子一凉。   金榔的嘴角紧抿,黝黑的眸如同千年冰窖。   “算了,你走吧”他冷冷的撇开头去。   他的样子让我有些胆寒,不过我还是上前几步,伸开手。   “我的玉佩呢?”   他倏地扭过头,死死盯住我。   我瞪大眼睛,他……是怎么了?   良久,他垂下眼,跟着叹了口气。   左手从脖子上摸索一阵,然后将一样东西塞进我手里。   我低头,是块玉佩,却不是我那块。   而这一块却是朵玲珑剔透的玉玫瑰,被拴在细细的金丝绳上。   好细腻的玉质,我讶然抬头。   “你的玉可以给你,不过你要戴这块”金榔寂然一笑,“这是罕见的香玉,不仅是装饰,更是天然的香水”   “凭什么……?”我赶紧捂住嘴,晚了。   他轻哼一声,“随你!我的礼物你可以不收,可以不戴,也可以捐去孤儿院,但如果你还想要你的玉,就要时时刻刻带着它,一秒也不许摘”   我皱眉看了他一眼,他漆黑的眼睛寂寂的没有表情。   可是……这是什么鬼逻辑?我的玉怎么他了?让他这么看不顺眼。   “好,我戴”我点头。   把香玉玫瑰戴在脖子上,立刻一股淡淡的馨香飘入鼻翼,销魂蚀骨般的醉人。   确实是好东西呵,如果不是他送的话……   他眼睛眨了一下,右手张开,红丝线抛下来。   我上前一步,抢在手里。   转身迈步,这里,再多一刻也不想留。   “别打什么鬼点子,乖乖戴着它,我会时时检查,如果……叫我发现被调包……你知道的,你的玉终会毁在我手里,谁也管不了……”轻而疏懒的声音一点点跟过来。   我闭了闭眼。   肩膀也垮下来。   他,别的优点没有,读心术却练就得分外高强。   而且,他似乎患有严重的“强迫症”和“虐待症”……   “砰!”我咬牙切齿地撞上他的房门。   我的“女佣”生涯仍在继续着,这对于我真的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金榔是变脸天王。有时候会很磨人,简直幼稚不讲理的如同孩子,让我恨不起来;一忽儿,他可能又会沉了脸,表情阴鸷的如同撒旦再生。   可最让我迷惑的,是他偶尔会呈现的笑脸,那是他的另一面,是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另一面,那样的笑,阳光的像天使,我会呆呆的愣住,怀疑眼前还是不是平时我所熟悉的金榔。   但多数时候,他是可恶的。   他会随心所欲,不挑时间地“召唤”我去他那里,颐指气使地叫我做这做那。   虽然我知道他都是故意的,但还是尽量的忍受着。   毕竟,我虽然已经像扎了根的小草一样扎在了金家这块地盘上,但金榔却是比我要高出不知多少的大树,我是得罪不起的。   在我低头换床单或低头做别的什么时,他会冷不防出现在身后。   伸手揪住我脖子上的细绳,拽出来。   看清楚之后,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得意地翘起,但又怕被我发现,拍拍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可第N天后,这样的把戏又会重演。   甚至,在饭桌上,他的目光会时不时地探过来,在我颈子上徘徊。   感受到他暧昧不明的目光,我几乎要疯掉。   只能装作视而不见,或将头撇开去。   这时候,金樽的侧脸就落在我的视线里。   他的头发长了,发端轻轻的飞起漂亮的弧度。这一段时间,他太忙了,一向洁癖的他,都没时间料理头发。可,长一些稍嫌凌乱的发型配他照样好看。   雪白的衬衣,外罩咖啡色笔挺西装,连吃饭时他也穿得这样正式。   隐约从干爹和金樽的谈话中了解到“蓝天”正在准备开发一款被命名为“钻石荣耀”的智能高性能超豪华轿车,以面向高端市场。这一段时间,他们都在忙这件事,还听说,“蓝天”已花大价钱从德国请来了此方面的专家,“钻石荣耀”的企划案也正在积极筹备之中。   我很少关心金家商业方面的事,但有句话叫“近朱者赤”,平时从干爹和金樽的谈话中,自然而然在不知不觉中我了解了很多商业方面的知识。   金樽并没注意到我在看他,他正专心和干爹商谈开发计划进展方面的事宜。   我却注意到他雪白的衬衣领口处隐隐露出的一段红线。   那是我送他的玉佩……   淡淡的喜悦如同清汤里浮起的绿色配菜,虽淡却如此明晰。   但就是这淡然的喜悦,也隐发了我身体里潜藏的罪恶感。   母亲日记里的文字,如同刻录在脑子里,异常清晰地一行行从我眼前滚过。   再转眼看金翔天,他嘴角挂着淡然的笑,神情自若地和金樽交换着意见。   他的生活如此的雍容优雅,他可曾想到过为他早早奔赴九泉的母亲,可曾对他曾深爱的女人有过哪怕一丝丝的悔意和愧疚。   而我,一个被他抛弃的女人遭强暴后生下的孩子,现在却赖他度日。   我是该对他感激还是憎恨?   他的关怀一度让我感动,可此时他的从容却如此的刺目。   我是该颂扬还是报复?   26 黑手   人生中有些事我们但愿它不会发生。   但是它发生了,就会无可挽回地改变当事人的心境,再回不到从前。   生活仍在继续,表面上似乎无波无澜。   我就要升初一了,我们班会从六楼升高一层到七楼。初一在我们那里叫七年级,而令我暗暗喜悦的是,我升上七年级的当天,便是金榔毕业的日子。   圣德学府并没设大学部,但它会保送部分资优生到国外留学或保送他们上国内最好的名牌大学。   而金榔,虽然是学校内部出名的逃课王,然而,或许是金家良好的遗传基因,金家的孩子个个都智力一流,每到期末,金榔门门功课都是优秀。这令圣德的老师们都不禁暗自惊叹,从而更对金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放浪不羁,我行我素。况且金家财势逼人,还是圣德学府最大的股东之一。   金榔绝对会被保送到国外留学,这一点,毫无异议。   不用多少时日,金榔便会在我眼前消失,起码会暂时消失。   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好像轻松了许多。   金家大宅照样静悄悄的。   这些日除了金榔的骚扰外,倒也没什么其它的事。   干爹和金樽在忙,榼虽然不常见到,但隔三岔五的总会在餐桌上碰见,况且,两只小兔子成为我们最好的交流桥梁,他经常托阿香稍来小纸条,讨论喂养小兔子的心得,偶尔会涉及些别的事。   我拎着书包上楼,阿香迎上来,接过我手中金榔的那只。   她噘噘嘴,“二少爷怎么这样,三位少爷中,就他不知道心疼小姐”   我瞪了她一眼,“又轮到你替我打抱不平了?”   阿香抿抿嘴,跟在我身后,“四小姐,都是我不好,二少爷这么对你,都是阿香连累的……”   我顿住脚,“这不关你的事,别没事儿自寻烦恼……快去把书包给二少爷放下吧”   阿香嗯了一声,自去放书包了。   我笑笑,摇摇头,推开卧室门。   “啪!”手中的书包一下子掉在地上。   “小柯!”我惊叫一声,跑过去抱起小柯。   小柯软软地躺在地板上,小金笼子也被扔在地上变了形,写有“柯”的蓝色水晶坠子碎成一地冰蓝。   “小柯……你怎么了小柯?”我摇着小柯的身子。小柯软软地伏在我的手中,灰色的小脑袋偏向一边。   要是在平时,每次放学回家,听到动静小柯总会第一个迎接我,它会将小爪子扒在笼子上,立起身子向着我吱吱地叫唤。进卧室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起它先亲热一阵。   可是,今天……   “小柯你怎么了……不要死……”我跪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抱着小柯,身子发着抖,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   突然,我身子震了一下。   小梅……?   我站起来,发疯地跑出卧室。   “四小姐!”欲进门的阿香惊呼。   我管不了这么多,脚下没停,却不想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揽住我的胳膊,黑眉挑起来,眼睛里竟有几分关切,“怎么了?这么急急火火的?”   我看了他一眼,自动将那几分关切当成自己眼花,抽出胳膊,我随口道,“要你管!”然后拨脚就走。   金榔立刻又拉住我,黑眸里有什么在跳动,只觉得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加了些劲道,“我不能管吗?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疯疯癲癫的像什么样!”   我抬起头,动了下胳膊,“放开!”这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思和他斗嘴。   金榔嘴角抿了抿,“不放!”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或许我的目光太过狠戾,金榔明显得怔了一下。   我的手使劲一挥,挣开了他,向楼下跑。   “你给我回来!我房间乱了,我要你立刻收拾,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佣……”   “回来!疯丫头,你若不回来就死定了!”   金榔的声音稍后追了上来。   我哪里还管得了,一气儿冲到金榼的卧室前。   站在门外,我的心里咚咚直跳。   不知道小梅会不会比小柯要幸运,能够免遭毒手。   我的手抓紧门把,咬了咬牙,推门而进。   小梅躺在地上,如一团冬日的初雪,周围散布着紫色的水晶碎片。   我捧着小梅,呆呆跪在地上。   眼泪一颗颗坠入手中雪白的绒毛里。   “四小姐……”阿香的手臂伸过来,抱紧我。   “嗒”我肩膀上湿了一块。   “阿香……三少爷呢?”   阿香吸吸鼻子,“太太今早带他到海边散心去了”   “是谁?……到底是谁做的……?”   “四小姐……”   我呆呆跪在地板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阿香一直在旁边陪着我。   可是我不想说话,不想动,我只想陪着小梅。   “四小姐……”阿香终于呐呐地开口,“今天,我看到林妈在少爷房门口转……我上来问她做什么,她说给三少爷送药,可是她是太太的陪嫁丫头,怎么会不知道太太带少爷出去……”   我转过头来盯了阿香一阵。   阿香被我的神情唬住了,一脸惊吓又担心地看着我。   我把小梅放进阿香手里,“去,带它到我房间和小柯玩”然后,我站起身,很冷静地往外走。   “四小姐”阿香追上来,“是阿香多嘴,四小姐……你不要去……”   我转过身冲阿香笑笑,“阿香,我没事儿,你快去吧,要不然小柯会着急的”说完,我丢下阿香,走出了房间。   来到下人房,见我进来,林妈僵了一下,立刻起身站起来。   “哟,哪阵香风把四小姐给刮来了,您的贵脚可从来没蹬过我们这儿的门儿呢”   我轻轻一笑,转身坐在炕沿儿上。   见林妈忙着倒茶,我冷冷地道:“林妈,别忙了,我有些话要说,说完了就走”   林妈端过茶来,皮笑肉不笑的,“瞧四小姐这话儿说的,这可真是屋小装不下大财神了”   林妈在我对面坐下,脸上平静静的,可袖子里她的双手却扭在一起。   我坐着没动,没说话,只用眼盯着她看。   林妈脸上开始还有些笑纹,可慢慢僵在一起,变成一张死人脸。   “四小姐……不是有话说?怎么……”她终于开了口,却不见了平日的伶俐,有些结巴。   “是你做的,我没说错吧?”我目光平静地投过去。   “瞧我是老糊涂了,四小姐说的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我冷笑一声,“林妈若是都老糊涂了,那世上可还有伶俐人?你不用装,我知道你心里明白着呢,也不用跟我藏着掖着,我这里人证物证可都有了”   林妈嘴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脸却变了颜色。她镇定了一下神色,挤出一脸难看的笑来。   “四小姐怎么一进来就说这么些没头没脑儿的话,可让我怎么接呢?是不是四小姐给热风吹着了,我这就去打电话叫陈大夫……”   “林妈!”我厉声喝道,“你给我坐下好好儿听着,被热风吹着了?这样儿的事儿可是你一个下人能编排的?纵使我真生了什么病,也轮不到你来张罗给我请大夫。你打量我不是金家亲生的,你又是太太身边带来的,就敢这么胡吣,哼,你不打听打听,外边儿的人谁不知道干爹待我比亲生的还亲,别说你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就是你是金家什么拐着弯儿的亲戚,若是我叫你走,谁也别想拦着!”   “四小姐……”林妈声音软下来。   我声音缓了缓,“林妈,你若是想留呢,就跟我透句实话。我知道事儿虽是你做的,却并不是你的本心,而是别人指使。我也不难为你说出来,我只在手心儿里写一个字,若是她你就点点头。我也只是想做个明白人,心里有个底儿,也并不想张扬,这件事儿也只是你知我知,若你答应,今后我也再不追究”   我当然知道是谁指使的,但若没有明证,那永远都只是个猜想。   林妈垂了头,虽没答话,我已知道她是答应了。   我提了笔,写好了字儿。   “林妈,你瞧,可是她?”我的手合拢后又缓缓张开。   这时,一只干净的手伸过来,慢慢将我的手合拢成拳包进他的掌心。   我一愣,抬起头,眼睛溶入两泓清淡的咖啡色静潭中。   “走,跟我回去”他温和地看着我说。   “哥……你怎么会来?”   他不是很忙吗?金家的衰荣几乎都在他肩上,他怎么有暇来管这些闲散的事?   是了……一定是阿香告诉了他,他才会抛下手边冗冗商事赶过来……   “走吧,楣楣”他拉起我的手。   口气依旧恬淡,仿佛料定了我会跟他走。   我抓住他的手腕,仰起头来。   “哥……我不走,我还有些事没问完……”这似乎是第一次,我反驳他的意愿。   金樽看着我,甚至嘴角还温柔地弯成一抹弧线。   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乖,你一定是累了,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很像一种催眠,我几乎无法抵挡那种无形的威力。   可是……他为什么要叫我回去?   自从来到金家,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兄长,对我百般呵护。   可是这种爱一旦遇到亲情的樊篱似乎就很容易变质……   他当然要维护她,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我发现在我眼里几乎是完美的金樽也有固执的时候,他困执地抓着我的手,困执地用他的眼睛催眠着我的意志。   他根本无法了解他对我的影响!   我褪开他的手,站起来,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跑了出去。   他没叫住我,即使叫,我可能也不会停下。   站在门前,我神思有些恍忽。   定了定神,抬起头,却赫然发现那竟然是金榼卧房。   轻轻推开门,我愣住。   晚风轻拂着窗台上梦幻般雪白的轻纱,轻纱围绕下的轮椅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年。   他背着身,微仰着头看着窗外。雪白纤长的背影那么清寂而苍凉。   我轻轻走过去。   看到他的侧脸,那张美奂美仑的侧脸,那西湖水一样的眸子里涨满寂寂的痛楚。   他的膝弯里卧着一团雪,他纤细的长指轻轻抚着那团雪绒。   那是小梅,他的小梅!   “榼……”我走上前去,抱住他的头。   榼仰起脸,在渐渐沉寂下来的光影里,他的肤色苍白的像瓷。   “楣楣……小梅…和小柯都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它们是飞去天堂了,如果你想它们的时候就看天上的月亮,它们变成玉兔,被蟐蛾仙子抱在怀里……”我使劲抑制着声音里的哽咽。   “我知道是她害死了它们,是她……”金榼的手紧紧抓住了我身后的衣服,我感觉揽在腰上的臂弯在剧烈地颤抖。   “不是,不是的……”我伸出手,最后落在他的头发上,“是蟐蛾仙子看它们可爱,把它们带走了……”   ……………………   榼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扑在脸上,有抹铅色的阴影。   他的睡颜很纯静,很美。   我想起了初见他的那一刻,他睡在摇椅里,却被我误认为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十岁的小女孩忍不住弯下身吻了他,只为了印证心中的那个不老的童话。   我轻轻俯下身,吻了一下榼的额头。   “榼,睡吧,但愿明天醒来,你会把一切都忘了……”   我宁愿仙女抹去他所有忧伤的记忆,哪怕他因此忘记了我……   满身疲惫地走进卧房。   阿香唤了我一声,忙把我扶到床上。   我看了一下四周。   “小柯呢?”   阿香低下头,“埋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   “四小姐”阿香摇了摇我的肩,“小柯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我怕你看见又伤心,就私自做主给它找了个归宿,我把它埋在花园里紫色铃铛花下了……”   我缓缓坐下,“谢谢你,阿香,明天去和三少爷商量,把小梅也埋在那儿,一定要让它们俩在一起……”   “是”   “阿香,我累了,你也去歇着吧”我躺在床上,用手遮住眼睛。   屋子里寂寂的没有动静,也听不见阿香移动的声音。   我睁开眼,见阿香还杵在原地。   “阿香,还有什么事?”我知道她肯定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没……没有……”阿香忙摆手,却踌躇着没动。   “说吧”我坐起身看着她。   阿香低下头,“四小姐……对不起……我不该说的,可是……二少爷说今天他若没在卧房里见到你,他以后就再也不要看到我……”   27 潮   站在门口,一伸手,门吱的打开。   我一惊,头晕了一下。   我以为那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可当我扶着额头再仔细看。   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玫瑰,拥拥挤挤地在金榔的地板上绽开着。   一个黑发的女孩子随便地坐在地板上,垂着头,手里握着一杆笔,正描着玫瑰花瓣。而金榔就坐在她身后,低着头欣赏着。   听到动静,女孩子抬起头来。   乌黑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神情。我认出那是金榔的女朋友裴欣。   “楣……”裴欣低叫了一声,扭头看身后的金榔。   “别理她,你画你的”金榔头也没抬,用手摁了下女孩的肩膀。   裴欣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就迅速垂下头去。   她的笔尖有些抖,笔毫下红艳艳的玫瑰鲜红如血。   看来金二少果真与众不同,甚至连宠女朋友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竟然拿自己的地板当做女朋友涂鸦的画板。   我站在门口,嘴角浮上一丝笑,心里却一片凄凉。   “榔,我……画完了……”裴欣抬起头来,又看了我一眼。   “画完了吗?”金榔摸摸她的头发,“可是……你好像丢掉了什么……”看到裴欣疑惑的看着他,他又道,“是刺,玫瑰怎么能没刺呢,我就经常被它刺到……”他突然抬起头,两束眸光直直地射向我。   裴欣也随着他扭过头。   她的眼睛又黑又大,水汪汪的瞳仁里盛着一些惊慌。   “可是刺长在花茎上……我只画了玫瑰花……”   “它刺的……好痛”金榔继续盯着我,黑黑的瞳仁一闪,眉头轻皱起来,似乎真的正体尝着某种痛楚,“血流出来,一直流我的心口……”黑色的眸底静静地流淌着一些什么,像暗夜里的一条闪光的河。   我站在门口,莫名的被那样的眸光吸引。   可是,那些流淌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榔……”裴欣伸手推了推金榔。   金榔一闪神,那条在暗夜里发光的河不见了。   他站起身拉起裴欣,取过裴欣手中的笔“我送你回家”   经过我身边时他站住了,眼光在我脸上扫了几下,嘴角便嘲弄地掀起来,“我真不知道,我可爱的小女佣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听话了?”   卑鄙!居然某人在使出某种胁迫手段后还能说出这样的风凉话。   我拧眉,目光也硬了起来。   他不以为忤地笑笑,眼睛扫向一片狼藉的地面,然后慢吞吞地说,“既然你果然来了,我就不辜负你这片心意,今天晚上,你要把地板给我收拾干净了,然后,再去睡……”他又冲我笑了笑。   我只感觉骨髓都在发凉。   地板上那一片片的油彩渍,此时已经风干渗入地板……   “榔……”裴欣再来不及说出第二个字,已经被金榔带出了楼道。   将笔巾浸在水桶里,捞出来,稍稍拧干。   然后我跪在地板上,一点一点的擦拭。   头发什么时候开始一绺绺贴在颊畔,额上也浸出汗珠。   那些玫瑰真的很美丽,那样鲜红而耀眼的颜色,让我的眼前不时的出现片刻的晕眩。   它们那样固执地渗进地板的每一个颗粒里,那样固执的存留着,慢慢残缺的它们在我眼中美的更加彻底。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朵里渐渐传来脚步声。   我甩了甩头发,抬起头。   金榔站在门口,眼睛里有着些惊愕。   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垂下头继续做着简单的动作。   那些玫瑰化成了血,化成了小柯和小梅的血……   我狠狠地擦着,手中的动作近乎成了一种发泄……   脚步在我身边停了停,然后穿过去,走到了床前。   我听到身后床铺塌陷的声音,然后就没了动静。   只是后背传来的灼热告诉我,金榔如同一个可恶的监工一样在盯着我瞧。   他何必这样!   他根本就不需要监督我,我不会像第一次擦拭家具时那样躲懒。   我已经发现这样机械的动作居然很有趣,居然让我的脑子陷入一种麻木状态,可以什么也不去想……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地板在我手下一点点干净起来,一点点恢复了原貌。   可是,当我终于转过身要告诉金榔时。   我发现,金榔正斜卧在床上,本应该很放松的身体却绷得极紧,黝黑的眼珠紧紧盯在我的身下,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镇住了。   我奇怪地沿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好奇怪。   刚刚擦拭干净的地板居然又开出一朵更加艳红的玫瑰。   不,那是血!   我沿着那些血迹向上。   却发现血像一只蜿蜒的红虫正沿着我的小腿缓缓地汇下来。   血,那居然是我的血……   我的眼前一片眩晕。   在晕过去之前,只觉得一个人影在眼前旋过。   然后,楼道里传来一阵惶急的惊呼,“哥,你快来,楣楣流血了,楣楣流血了……”   我醒过来,张开眼,眼前是一片暖暖的咖啡色。   我躺在一张陌生而舒适的床上,身上盖着汇有大朵咖色米兰的暖被,身下是同色系的床单。   哥,这是哥的床。   我抬起眼。   一只温暖削长的手伸过来,盖在我的额上。   “醒了?”   “哥……”我看着眼前微笑着的金樽,“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睡了一觉”金樽眼睛柔和地看着我。   “可是……血……”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进一大片玫瑰花一样的血迹。   “没关系……只是楣楣长大了,我的妹妹还是要长大了……”金樽轻轻的叹息,眼神里有些复杂的光点。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淡而一笑,双手握住我的手交握。   “不必惶惑,也不要害怕,这是每个少女都要经历的,就像……每个早晨和傍晚大海都会涨起潮汐……”   门外突然传来一些响声:“哥……!”   金樽为我掖了掖被角。   “再睡一会儿”说着他打开门走出去了。   耳朵里传进模模糊糊的声音。   “哥,她究竟怎么了?我要进去……”   “榔,她在睡……你明天再来……”   “到底楣楣得了什么病……她流了好多血……哥……”   “她真的没事……”   我斜起身子,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干净的睡衣。身下暖暖的,手不禁往下摸,摸到小腹上放着的一只暖袋。   眼睛又瞥见床边放着一包东西,打开来,里边是一些精美的塑料包装。   拿起一包。   “卫生棉……卫生棉……”念到第二遍时,我的脸一下子通红……   忙烫手般地扔回袋子,却又意外地发现袋子底下压着的一本书。   捡起来一看。   “成长的烦恼……?”   这时,门响了。   我忙扔掉书,侧过身,用被子捂住头。   过了一会儿,轻轻的脚步声近了。   一只手轻轻地揭开我脸上的被子。   眼前亮起来,我紧紧闭着眼睛装睡。   “来,喝了这杯温牛奶再睡”温温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我的脸又热起来,我扭了下身子,终于还是坐起来。   低着头,伸手接过面前的杯子。   感觉暖暖的目光就落在我的头顶。   一口气喝完了牛奶,一只干净的手帕替我擦了擦嘴角,杯子被拿走了。   “阿香已经替你洗了澡,不然会很不舒服……好了,再睡会儿吧……”   我傻傻地哦了一声,躺下去,用力拉了下被子。   一只手伸过来,将被子往下拉了拉,轻轻掖在我的下巴下。   我睁了下眼,看见他的脸,微微俯着,咖啡色的眸子里糅和着关切。   安心地闭上眼,我睡着了。   28 紫梦   阳光穿过米色窗纱,屋子里空气微熏。我翻了个身,无意识地伸长胳膊,胳膊下空荡荡的。   睁开眼,自己旁边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塌陷。   哥已经走了吗?我坐起身,转过脸,赫然发现床头上的字条。   用双指夹过字条,透过阳光,双眼微眯,我的脸轻轻绽开微笑。   昨日的纠葛似乎已全都化去。   记得昨晚醒来的时候,一室柔和氤氲的光线。   屋子里的大灯都灭了,只是书桌上开着小小的台灯。   金樽背对着我,坐在电脑前,还在忙碌着。   我轻轻的坐起身,也不去惊扰他。像个紫色幽魂般在屋子里飘荡。   金樽的卧室很大,三面全是镂空雕花的紫檀木书柜,一排排包着米色书皮的书错落有致地码放着,组成一幅幅天然的暖色系墙纸。   淡淡的檀香混和着书香飘在空气中的每个角落。   我拿起一本本书翻看,发现那些书竟然全部是内容深奥的医书。   我扭过头,淡金的灯光下,金樽正冲着我浅笑。   “睡饱了?”   我嗯了一声,“哥,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金樽轻笑着摇头,“啪”地关闭了电脑,“小姐,需要我陪你聊天吗?”   我欢呼了一声,跳过去。   天知道,此时我已经睡意全无,正不知道如何打发剩下的长夜。   我乖乖地躺在床上,金樽躺在我的旁边。   他离我那样的近,只隔着一指的距离。   我可以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   我将头向边上歪歪,轻轻枕在他的胳膊上。   抬眼看他,他咖啡色的眸子有着淡淡笑意。   他的手轻轻地抬起,将我的头发一点点拨乱了。   好像除了他抱我的几次,我和他从没这样的接近过。   也没有过这样的长聊。   夜在一点一点的迷漫,他的嗓音温和好听,如同没有一丝杂音的大提琴。   今夜,我了解了很多。   原来,完美如天神的金樽,也曾经有过自己年少时的梦想。   他并不是天生就热爱商业。少年时的他曾经狂热地迷恋上医学,他收集各种医书,梦想今后考入最好的医科大学,或者去国外最好的医学院留学。   他说,当他看到他最小的如花一样的小弟柔软的双腿撑不起自己的身体,当他看到母亲知道榼不能走路时那种绝望至极的眼神,那时,只有十岁的他就发誓,今后他要成为一名最出色的医师。   可是当他说出自己的决定时,去遭到了母亲的反对。   中年的金翔天已经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佛学与书法上,他需要一个助手,金家的事业也需要一个继承人。   而这个责任当然落在金家长子金樽身上。   于是,他义无反顾且毫无怨言地担当起母亲所付予他的角色。   可是,对于医学的热爱,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知道吗,榼的脚并不是不能治的,爸爸和妈曾给他看过世界上最顶尖的医师,他们说等到榼十四五岁时,是他的病最佳治疗时间,而美国有治疗这种病最先进的仪器和疗法,最近妈就在给榼做出国治疗的准备,可是榼拒绝了……”   “为什么?”最初听到榼的脚竟然能治好时,我一阵惊喜,因为榼曾说过,如果他能够走路,他一定是第一个请我跳舞的人。可是……   金樽扭过头来,静静看了我一会儿。   “也许榼的心里有什么羁拌……让他舍不下……”   我心里动了一下,他在暗示什么?   我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只是温和而淡然的,淡的近乎没有表情。   “治好了以后可以再回来呀,他,他舍不下……什么……?”我的心挣扎了一下,还是问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金樽说,“楣楣,找时间劝劝榼吧,榼虽然事事顺着妈,可当一件事他真的拿定了主意,却是谁也拗不过的,也只有一个人能劝得了他……”   “好,我会的”我低低地答应着。突然觉得有些乏了,移动了一下身体,将脸窝进他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金樽的手才轻轻落在我的肩上,一寸一寸地揽紧。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醇和的声音如温润的秋雨沥沥地响在耳边。   慢慢的,慢慢的,在那娓娓耳语中,我睡着了。   轻轻打开房门,我在门里顿住脚步。   一个男孩站在走廊里的一道门前,胳膊扬起来,又放下,又再缓缓扬起,准备敲下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迈了出去,“咔嗒”关上房门。   男孩突然扭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   他乌黑的眼珠漫过一阵错锷和惊讶,我不相信眼睛也会抽搐,可是此时金榔那漂亮而黑亮的眼睛,却如同无数块在阳光下闪光的碎玉,正一块一块地慢慢紧缩。   他眯起眼睛,嘴角突然涌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和他脸上的表情极不相衬。   “哈,这是谁?是我亲爱的妹妹吗?还是我眼睛坏了,居然大清早起来,看见自己的妹妹衣衫不整地从自己哥哥房间里跑出来?”   我轻轻皱眉,抬起脸时已挂上笑意,“你眼睛没坏,可我却怀疑我的眼睛坏掉了,二哥站的位置可是我的卧房?”   我满意地看到金榔脸上的笑纹僵了,“谁晓得那个傻瓜在想什么,居然大清早起来巴巴儿地来敲别人的房门?”说这话时,他脸上涨满嘲讽,还很自嘲地笑了笑。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很别扭。没再说什么,走过去,打开卧室门。   “啪”金榔抓住我的手,将打开的卧室门重新拉拢。   他另一只手伸过来,夺过我怀里的书。   “什么?‘成长的烦恼’?”他嗤地笑了一声,抬起眼,黑亮的目光中有些潮湿得雾气,“哥还真是关心你呢,关心到骨子里去了……”   我扬了扬下巴,夺过书,“你这才知道?”   “哈”他扭脸一笑,扭过头时,眼睛里黑沉一片,“我真的没见过比你还脸皮厚的女孩……哥从不会留任何女人在他房间里过夜,或者可以说哥洁癖到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人和他有过密的接触,甚至那个女人是他的妹妹……不过,你却破了例……你不会很不要脸地说你和哥睡了吧?”   我身子一振,心里涌上一股针扎般的痛楚。   可是我脸上却还在笑,那笑似乎成了一种风干的标志,“睡了,又怎样?”我一扬脸,盯住他。   眼前那双黑眸再一次错愕。他眉头渐渐皱起来,抬起手。   打吧,他敢打了我,我就敢恨他一辈子。   那只手落下来,却是再次抽去我手中的书,狠狠掷在地上,然后脚也跟了上去。   我愣了一下,忙去推他,想把书救出来。   不料那一脚却重重踩在我的手背上。   我“啊”地喊了一声,跌在地上,眼泪迅速地涌出眼眶。   “你――”金榔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蹲下来抓我的手。   我迅速躲开了,汪着眼泪倔强地抓住手中的书,瞪住他。   手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那里已经淤青一片,破皮处露出红丝丝的血肉。   “你这个笨蛋,那本破书有什么好!”金榔焦躁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臂。   我使劲推开他。金榔踉跄几步,我则感觉到手上火辣辣的刺痛。   “好,既然不叫我管,我去叫哥”金榔看了看我,转过身。   “站住”我大叫,“这个也不用你管!”   金榔的背影僵住,他转回身,脸上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咬牙切齿地,“你这个笨蛋,天下最笨的笨蛋。原以为你顶聪明……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听话?忘了你的身份吗,你现在是我的女佣,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昨天是你装的,对吧,你是要故意吓我,故意要勾引哥……”   “金榔!”我尖叫一声,金榔顿住,手依旧抓在我肩上,愣愣地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是你的什么女佣,真是可笑,我以前才真的是个笨蛋,一个超级大笨蛋……以后,你想把阿香怎样便怎样,又关我何事?不过,今后我若在金宅见不到阿香,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把帐统统算在你头上,那时,我,会,恨,你,一,辈,子!”我恨恨地盯着他。   金榔的眼睛如同被冻住的黑玉,漆漆的,却异常麻木,他的手慢慢的松开,垂下去,然后他的脸上猛然划过一阵颤栗,他睁大眼睛看着我,脸上如同罩着一块脆弱的薄冰,仿佛一触碰就要碎掉。   我的心刹那间划过一阵异样的洪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我的喉咙。   我不敢再看他,不敢再看那种表情的金榔。   那还是他吗?他为什么会有那种怪异表情?   我后退两步,转开身,飞快地冲进卧室。   “砰”门在身后合拢,我靠在门板上,听到自己的心“嗵嗵”地跳得厉害。   “阿香”我推了推趴在床角睡着的阿香,“怎么睡在这儿?”   “四小姐”阿香蹦起来,眼睛却惺忪着,“你……没事吧?”   “没事呀”我奇怪地看着她。   阿香呼了口气,“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昨天帮我妈去抓药了,回来就见二少爷在大少爷门口抓头发……我才知道是小姐出事了,却又不敢进去问,直等到半夜也没见小姐回来,就,就睡着了……”   ……………   “你的玉很漂亮,那是久而闻名的香玉,因产量极少,所以极罕见,我也是今日才得见,那玫瑰花型也别致,恰合你的名字……”记得昨晚金樽说过这话,那时他的口气极轻也极和缓。   我忙去掩了衣领,却忘记身上已换了睡衣,领口虽有些宽大,却不致露出玉坠,只留了一段金丝绳在外面。   可他是如何看到的呢,难道哥会透视不成?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却见他面色如常,温淡的眼睛看向一侧。   我暗暗吁了口气,哥才不会那么小心眼,会因我换了佩玉生我的气。   …………   “阿香已经替你洗了澡,不然会很不舒服……”昨晚,这明明是他说过的话……   …………   “阿香,你昨晚有没有进大少爷卧房?”我试探地问。   “大少爷房门闭得紧紧的,连二少爷都……我又哪里敢进去”阿香噘嘴说。   难道是哥他……替我……   ……是了,那时阿香又不在,别人他又嫌笨手笨脚,以他的脾性,势必会……   我的脸开始发热,连十指尖也滚烫起来。   “小姐……?”   “啊”我定了定神儿,“福妈她没事儿吧?”   “还不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的”阿香答。   “虽是这样,明天也叫陈医生过来瞧瞧吧。阿香,你快去歇吧,害你为了我都没睡好”我推推阿香。   “可是……小姐,你的手好烫,是不是在发烧,要不要我去请大少……”   “没事,我没事”我一骨脑地把阿香推出门去。   躺在床上,金樽昨晚温和的话刚响在耳边,让我浑身发热,忽地金榔怪异的脸孔又闯进来,那样脆如薄冰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让我的心无由地被揪得有些痛,身上也开始发凉……   我一下子拉过被子压在头上。   再见到金樽,我心里便有些异样。   不过,金樽还和以前一样对我,仿佛没什么事发生过。   他跟我说是阿香替我换的衣服,从他口里说出来,虽是谎话却半点也不让人反感。   他总是这样,从不会让别人尴尬。   是他亲手换的又怎样呢?   他就像我的亲哥哥,即使他亲口跟我说,我又怎会怪他。   只是他毕竟是个男人,而我对自己正在发育的身体还存着一种迷惘和神秘,甚至还有一种隐密的羞耻感……可却被哥看到了……   我的心里还是有点不同往常了。   我和金榔却开始冷战。   从进金家开始,和他大吵小吵从没间断过,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长时间不说话。   仿佛从不认识彼此一样。   金榔比以前更少着家,在家时,也是一张脸上一刻还满面笑容,但在看到我时,就立刻笑容尽敛,冷若冰封。我相信自己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甚至不次于他。   不过,这样也好,金家也少去了好多硝烟。   只是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张在我和金榔之间,我们俩个都固执地抻着,彼此背对而行,而这张网却因此产生巨大的张力,压得让人有些窒息。   榼又病了。   听阿香说,她将小梅与小柯葬在一处后,榼在坟前的风口里坐了半日。   听阿香一说,我不禁有些心疼。   找了个机会,去看榼,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对他说。   打开门,偌大的屋子,竟觉得有些空空的。   一问阿香才知道,路平兰带榼去温泉疗养了。   榼的房间干净的有些不似在尘世,水蓝色的床单一丝不苟地垂在地板上,如同一片静静的海平面。   房间的床头柜上,却遗着一张画纸,和整肃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我拿起来,眼睛不由得被吸引了。   画纸上是一袭紫色的裙装。   那模特有着长长如丝缎的长发,淡淡的烟眉,乌溜的大眼,最显目的是眉间一颗殷红。   而她身上的衣服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样奇异而另人惊艳,却与女孩子的气质融为一体,疏淡朦胧,涵韵深远。   那衣衫是由许多条长而妖媚如同海藻般的带子组成的,上身由纵横交织的紫带状似漫不经心地编织而成,有一股天然的随意,但细细看来,那些原本浓淡不均的紫色丝带,清浅处却恰恰组成一朵朵淡淡寒梅,撒在灵动的紫雾中。   下身的裙子完全由千百条长长的丝带铺泄而成,有些丝带柔滑安静地垂在脚边,有些则随风飞舞起来,漫卷成玲珑的曲线。那些丝带皆是由浅入深的紫,一格一格的,却又过渡自然,组成一条七色的紫虹。   完全打破了紫色的单一,却在柔媚中透着灵动风情。   而在组成裙摆的每条丝带的底端,我看到了醒目而别致的玫瑰与酒器的图案。   这是为我设计的……的确,在画纸右侧的边缘,我看到小小的字体:To楣楣。   而画的右侧是几个竖写的大字:紫精灵之梦。   紫精灵之梦?这是这件衣服的名字吗?   很好听……它确实如梦一样美,也如梦一样虚幻,让人怀疑这样美的衣服是否存于世上……   我心里感动,轻轻收好画纸,带它走出榼的房间。   希望榼回来的时候会是健健康康的样子……   29 鸠占鹊巢   六年级的毕业礼后,便是长长的假期。   我休假的第一天,恰是金榔的毕业典礼。   他是结业生,他们的毕业礼显得更为隆重和正式。   毕业礼后,圣德学府的优秀结业生们将会被保送到世界各地。   阿香进来说太太要请我去参加金榔的毕业典礼,我编了个理由回绝。   我和金榔仍在冷战期,无疑,参加一个对自己总是横眉冷对的人的毕业礼,恐怕对两个人都是种煎熬,还是免了吧。   正想着,路平蓝笑盈盈走进来。   她很少进我的卧室,这次来也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干妈”我忙站起来。   “楣儿”路平蓝上前握住我的手,“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你二哥哥又惹你生气了?瞧你们都这般大了,还是小孩子脾性,见了面,便和那斗鸡似的,我瞧呀,若是你们哪天真见不到了,还不知要怎么想呢”   谁会想他,巴不得他早点毕业早点走呢。我低着头,皱着鼻子想。   “哟,看来干妈真没猜错,定是榔又惹到我们楣儿,连二哥的毕业典礼都不肯赏脸了,跟干妈说说,你二哥又怎么了,我去说他!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儿的毕业典礼,一生也就一次,你大哥和你干爹太忙,你三哥身子又弱,也只有我和你能去,可若是只有我这个老太婆去了,你二哥一定会扫兴,埋怨我不带上你,你说说看,是不是?别担心,有干妈呢,你二哥若是做了什么惹着我们楣儿,告诉干妈,干妈是绝对给你撑腰的,嗯?”   “没什么啦,是干妈多心了,我和二哥好好儿的”   “我巴不得是我多心呢,既是这样,楣儿就赏干妈个脸,就当陪着我去一趟,如何?”   “好吧……”一看到她进来,我就知道是逃不过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金榔从台子上跳下来。   他是作为十三年级毕业生总代表向典礼致毕业感言。虽然金榔是圣德最优秀又是最有势力的学生之一,但无疑他也是最不守圣德校规的学生,选他作代表发言,还真有点让人怀疑校方的眼光。   “妈”金榔过来和路平蓝拥抱,周围“嚓嚓”的快门声响成一片,我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了移,以免自己的身影很不协调的出现在母子相拥的画面内。那些记者也真够无聊,连这样普通的场面他们也拍得津津有味,金家真可谓“树大招风”了。   “妈,您今天很漂亮”金榔在路平蓝耳边低语,“好对不起啊,儿子不小心把您的年龄都透露了,若不是我这样叫,别人都会以为我们是姐弟……”   “去”路平蓝亲昵地拍他,脸上却笑成一朵花,“你以为我会信,又拿这套来对付你老妈”   “是真的,妈……”他居然在撒娇,黑眼睛里的笑意闪烁成无数光点。   然后,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慢慢转过来,在我眼前变成正脸,如魔法般,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在瞬间全部抽去,刚刚还弯着的唇角刹时抿紧了。   瞧他那是什么表情,好歹我也是来参加他的毕业礼。   摆一张臭脸给谁看,他以为我想来?   我将目光调过去,便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也是黑黑的长发,很清纯,有点裴颀的影子,却不是她。   路平蓝也注意到了,她拽拽金榔,目光不住地在女孩子身上打量,“榔,也不给妈介绍?”   “有什么好介绍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金榔翘翘嘴角,懒懒说道。   周围传来笑声,路平蓝瞪了金榔一眼。   女孩子却自己走上前来,“是路伯母吧,我是楚楚,很早就听说过您呢,您比电视上还漂亮,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楚楚”路平蓝亲切地拉过女孩子的手,“名字和人一样美呢,真是奇了,伯母一见你就觉得很投缘,像是以前早就见过似的”   “啊,或许伯母真见过也说不定,因为爸爸的缘故,我的照片也曾上过几次报纸……”   “令尊是……?”   “我爸爸叫楚潮平,或许伯母也有耳闻?”   “哦,怪不得,我曾在财经版见过你,那时就想,这个女孩子可真真是一副美人胚呢,想不到在这里见到真人,却比报纸上还美上三分。说起来,我和你父母也有过数面之缘呢”路平蓝笑盈盈地道。   原来她是“地产大王”楚潮平之女,现下,楚潮平的名号在房地产界风头正劲,连孤漏的我都曾有过耳闻。据说他财势并不在干爹之下。   在交际界阅人无数的路平蓝怕是早看出来了吧?   我嘴角噙了一丝冷笑,恰碰上金榔看过来的冷利眸光,我扭开脸儿,脸上的笑也未减。   “妈,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了”金榔看了看聊得正热的两人,语气里有了些不耐烦。   路平蓝一把抓住他,低声说,“瞧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抓住,去吧,别冷落了楚楚”   楚楚自动的靠过去,拉住金榔的胳膊,“伯母,再见”   “再见”路平蓝点头,又叮咛金榔,“榔,记得带楚楚回家玩儿”   “知道了,妈”金榔拉长声音应道,他往我这边瞟了一眼,就甩开胳膊,大步穿过人群。我看见楚楚小步跑地跟了过去。   路平蓝摇了摇头,才将目光转向我,“走吧,楣儿”   我点点头。   看来,路平蓝对那个楚楚很是上心。不过金二少却似没弄懂他母亲的心,或许是在故意装糊涂?   其实,我眼里金榔根本就是个心性不定的人。   对于他,爱情可能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他就像一块不羁的流云,处处留迹,却行踪无定,没有哪个女孩儿能够留得住他的心。   他不会认真地对谁,而他这种不认真却是骨子里的,却也难责怪。   爱上他,应该是那些女孩子的悲哀吧。   他也很少将女孩子带回金家,除了那个裴颀。   或许裴颀比她们都更特殊一些。   和那个楚楚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裴颀。   果然,金榔并没把楚楚带回家。   不过当晚的饭桌上,他却突然扔出一枚重磅炸弹。   “爸、妈,我暂时还不想去加拿大留学”   餐桌上一片沉默,大家都停了餐具,有些发怔,大概还没从金榔的话中适应过来。   “不想去,就说出个理由”良久,金翔天才沉声道。   “我想先进家族企业锻炼一下,再去留学,这样会更有的放矢”金榔镇定地说道,似乎早有所准备。说完,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我身上,却很快移开。   我握紧餐具,甚至比金榔还紧张。   我很怕听到大家都一致通过,金榔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从此硝烟迷漫,苦刑连连……   “那怎么行呢,榔”路平蓝发话,“你这次是学校保送,机会难得,虽咱们不再乎那些钱,但名义说起来上却是光明正大的,那些私自花大把的银子买学上的主儿根本就比不来,他们想羡慕你还来不及,你却把这样的好事儿往外推,等你留学回来,想不进家族企业也难,我还不了解你,到时候你定是撒着花儿的想往外窜……”   我暗自偷笑,恨不得立刻给路平蓝鼓掌。   还真是难得,自从入得金家,我这个干妈还是第一次和我立场相同。   干爹皱眉沉思,似乎路平蓝的话有些打动他。   我瞧着干爹,攥了一手心儿的汗。   只要干爹说出“不准”,加上干妈又反对,想金榔再说出个花儿来也难再翻身。   可就见干爹踌躇着迟迟不发一言。   “爸爸”   我一惊,扭过脸来,金樽看我一眼,淡淡一笑,不急不徐地道,“榔说得也不无道理…………”   其余的话,我都没再听进去。   我开始吃东西,一心一意地吃。   反正结果已经定了……   哥啊哥,为什么这次偏偏是他跟我作对。   金榔进入“蓝天”,暂时作金樽的助理。   虽然他没去留学,但所幸,今后在学校,我也算摆脱掉他的掌握了。   以前,虽然他总是逃学,但不管他逃到哪儿,下学时一般总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和我一起坐车回家。   因此,放学后,在外面我从没有过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   现在则不同了,放学后我可以在外面多逗留一会儿。   榼自温泉回来后,身子还没有完全复原。   总想找机会的他聊聊,可又怕扰了他,所以迟迟也没跟他谈。   放学后,在校园里蹓达了两圈,直到林子急了跑进来找我,我才坐上他的车回家。   进了金家大门,阿香早翘首等在门口。   见了我,接过书包,就急唬唬地道:“四小姐,快去餐厅吧,太太、老爷都等着呢”   我看了阿香一眼,心想,自己没耽搁多一会呀,怎么就到晚餐时间了?想着脚下却没停,绕过大厅直接进了小餐厅。   刚一进门,一股食物香气直扑过来,餐桌上已摆满丰盛的食品。   大家都已入坐,我习惯性地往自己的位置走。   走到跟前,才发现我的位置、金樽的旁边已坐着一个人。   那女孩儿身材修长,留着蓬松时髦的鬈发,优雅的五官,穿着得体的洋装,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也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   易紫拥!“蓝天”最大的竞争对手“易宝集团”总裁易长风的女儿!她怎么会在这儿?我怔住,尴尬地立在原处。   “是楣楣小姐吧?我都认不出来了,你变得好漂亮啊”易紫拥伸手拉住我,“来,坐我旁边吧”   我一翻手腕,轻巧地脱开,正待要说话。   却听路平蓝说道:“楣儿,坐过来吧,我让林妈在你二哥和我这儿加把椅子,也让干妈今天和女儿亲近亲近……”   “伯母真是个好妈妈……”易紫拥收回手,转脸对路平蓝一笑,赞道。   我不答话,转眼看金樽。   他正和干爹说话,仿佛没看到我一般。   我身上一阵发冷,仿佛有万般委屈都凝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不必了,叫楣楣来我这儿坐吧”榼突然说道,他的手向我伸出来,一直伸着,嘴角带着柔柔的笑,看着我的眼睛却充满潮湿的雾气。   我向榼走过去,木然坐下。   榼的手从餐桌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轻轻挣扎了一下,感觉他的掌心,传过来淡淡的温度,便不再挣扎。   榼把自己的餐具递给我,点手叫福妈再拿一副过来。   我接过来,对榼一笑。   只听路平蓝道:“好了,都到齐了,大家开餐吧,紫拥一定不要客气哦,到了伯母家,就跟进了自己家是一样的,想吃什么就叫樽替你搛,翔天,别光顾着和樽谈商业上的事儿,咱们今天饭桌上可不许谈正事,樽,我把紫拥交给你,你要照顾好她,翔天,咱们也该谈谈樽和紫拥定婚的事了……”   易紫拥的脸有些红了,她扭过脸儿来与金樽相视一笑,就娇羞地又扭开去。   干爹呵呵的笑声传入耳畔,平日听着亲切,今日却格外刺耳。   定婚?金樽和易紫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咣!”一声响,餐桌上的人皆一震,目光齐齐看向我。   我看到银质金属餐勺在餐桌上转圈,样子有点像古代的指南针。   怎么,它是从我手中掉落的吗?   “楣楣,冷吗,你的手好凉”榼抓紧我的手,担心地问,之后又扬声叫福妈将冷气关小些。   “我……”我嗫嚅,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   金榔微皱着眉,目光敏锐地盯住我,我转开眼,低下头,“我……”   “没什么,楣楣只是有些紧张”温和的语音响起来,我一抬头,金樽正笑望着我,“她向来有些怕生……第一次餐桌上多了这么漂亮的姐姐,她一定是又紧张又高兴……”   我愣愣看着他,他咖啡色的眼睛淡而温润。此时,那双眼睛却已转向易紫拥。   易紫拥握住脸,“哦,都是因为我吗?”   “呵……”金翔天一笑,“紫拥不必拘束,楣儿也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   喜欢她,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   我将脸转向易紫拥,金樽正夹了一只虾放在她碗里,她嘴角轻笑,轻轻夹起来,很优雅很淑女地放在嘴里小口小口地吃,见我看她,便用眼角余光轻轻向我瞟过来。   那一眼,注定我不会喜欢她。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那是只有女人才能读懂的笑。   我对着她也轻轻的笑了。   我端起盘子,用很明媚的语气,“易姐姐不是爱吃龙虾吗?喏,你要多吃点哦”我拿起掉落的勺子,将半盘龙虾悉数拨入她碗里。   金榔黑沉的眼睛里闪过些笑意,榼没扭头,却握紧了我的一只手。   易紫拥轻咳起来,似乎被噎住了。   这样的淑女怎么能在餐桌上噎住呢,金樽很绅士微倾过身子为她抚背,他咖啡色眸子淡无表情,但那个小小的动作却充分显露着他们的亲密……   路平蓝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很轻很轻地吁了口气。   30 独角戏   阿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坐在卧室的床上,沉吟了半晌问。   “小姐是问哪件事儿?”阿香扭头看了我一眼。   “‘易宝’的易紫拥怎么会出现在金家呢,又怎么会和哥定婚……?”更奇怪的是,我根本未听到一点风声。   “听我爸爸说大少爷是为了金家才和易小姐联姻的……”阿香慢吞吞地道。   听了这话,我从床上坐起来,举步走出房门。   身后传来阿香着急的声音,“四小姐,你去哪儿……”   伸出手来,沉吟着,最终还是落下去。   刚敲了一下,门就突然从里打开,一只手伸过来,猛地将我拖进屋内。   我的头撞在一个人怀里,额上的碰痛让我的眼睛有点发酸。   “我就知道你会来”金榔嘲弄的声音响起来,他两只手握住我的肩膀扶正,就后退几步,斜斜地靠在床上。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会算命?”我挑起眉来看他。   他很慵懒地移移胳膊,“不会,不过我会读心术,尤其……那个人是我亲爱的妹妹”说着,他的唇角又掀起嘲弄的弧度。   我一笑,“既然这样,那再好不过,我也免得绕弯子,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当然知道,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哥,你根本不会来找我,也许要打算一辈子不跟我说话……看来,我应该感谢哥才对……”   “金榔,你要弄清楚,是你先不理我的”   “是吗?”他眨了眨眼,尔后一笑,“那算我们扯平了”   “现在……”   “你不用急,我会把知道的全告诉你……这么一个打击你的好机会,我怎么会不利用呢?”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扭开头去。   “这就是上流社会经常玩的游戏叫政治联姻,不过哥不是牺牲品,他是自愿的。你知道‘易宝’一直是‘蓝天’最大的竞争对手,你也知道爸爸和哥一直在忙的‘钻石荣耀’企划吧,这个企划是‘蓝天’欲垄断高端汽车市场所抛下的一个赌注,所以‘蓝天’已经将大把的钞票砸在上面,但是‘易宝’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最后关头,将‘蓝天’花高价聘请的专家全部挖角,你知道没有此方面专家,就如同‘草船借箭’错失了‘东风’一样,所有此项企划所花费的巨大人、物、财力将全线瘫痪,这将对‘蓝天’造成无法挽回日损失,甚至会毁掉‘蓝天’……‘易宝’集团那边提出了某方面暗示,你也知道舞会那天易长风对哥非常欣赏……爸妈当然求之不得,虽然‘易宝’的做法有些卑鄙,但向来‘商不厌诈’,与易家联姻是现在解决‘蓝天’危机的唯一捷径,而哥自己也并无非议,他虽没说什么,但实则是暗允了……况且,那易家小姐也确实不错,人财两得,哥又凭什么不答应?”   “那……哥真的喜欢她吗?”   金榔瞟了我一眼,“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该去问哥自己,哈……不过,你若是能问哥,又何必跑到我这里来,你知道哥不会回答你这种幼稚的问题,对不对?”   “你――”   “放心,哥不喜欢她,可是……哥也不会喜欢任何女人,表面上看他对每个女人都温柔体贴,而实则他不会让任何女人和他来往过密,他是真正的‘情圣’,他很博爱,可他却不会真正地让任何一个女人走近他的心……所以他可以选择任何女人,因为与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闭嘴”我生气地叫道,“金榔,你在说你自己吧?”   金榔没看我,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总是懂得怎么抬举我”   “不是吗?你对每个女孩儿都漫不经心,因为你根本不爱她们,可你却在玩弄她们……每个女孩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这有区别吗?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哥呢,为什么不是你?你也照样可以和易家小姐联姻!”   金榔猛地扭过头,用漆黑的却有些空洞的眼睛盯住我。   在我的身体开始发冷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他的笑声。   “呵……我巴不得是我呢,易家小姐不仅身价过亿,且美貌出众,纵观天下,美貌的女子或许很多,富有的女子也不少,可美貌与财富俱备的却是少之又少,而易紫拥恰恰是其中的极品,你说,哪个男人能不心动呢?可遗憾的是……那易家小姐偏偏就看上了哥,她爱上哥了,你没发现吗?不过,想一想有这样一个美貌又富有的嫂嫂也不错,不是吗?”   “你――不可理喻!”我骂了一句,扭身便走。   “不可理喻的是你!你就死了心,等着喝哥的喜酒吧……”金榔突然站起来,对着我的背影大喊。   “砰!”我摔上了房门。   金家与易家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金樽与易紫拥的合照也出现在各大报纸的财经版。   金易联姻成为上流社会人们茶余饭后又一讨论的新话题。   而“蓝天”与“易宝”这两个最大的汽车集团是否会联手合作也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内容。   易紫拥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金家,俨然成为金家的又一新成员。   金翔天对她客气有加,路平蓝更是对她赞不绝口。   确实,易紫拥身上有许多路平蓝年轻时的影子,她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易紫拥理所当然地坐在金樽身边,谁也不会注意,那个位置曾经是我的。   金樽的笑容总是很淡,咖啡色的眸子温和有礼,对易紫拥照顾的很周到,却不伤于殷勤。   我坐在他们对面,他们每一次目光的交流都会毫无保留地落入我眼中。   易紫拥幸福的甜笑像花儿一样在金樽眸子里绽开,金樽咖啡色的眸子对她作着淡淡的回应。   那淡淡的笑也曾对我,抑或对别的女孩。   可此时,他的笑在我眼中却有点太浓。   一个月后,金樽与易紫拥的定婚礼将在金家大堂举行。   大堂里照样富丽堂皇,衣香酒香依旧。   还有半个小时,定婚礼就要正式开始了。   我还在假期,连编借口的机会都没有。   端着酒杯在人群里走动,脸上的笑容几乎僵掉。   找了机会,我悄悄溜出来,提着裙子,走到露天泳池旁的凉椅上坐下来。   天色渐淡,微光下的池水依旧闪着粼粼波光。   我扭头看水,看得有些出神。   这些日子来,我与哥疏远了。   是我在极力回避他,还是他故意冷淡我?   我弄不明白。   我摇摇头,将脸埋入臂弯,轻轻地叹息。   “楣楣小姐,原来你躲在这儿,大家都忙着找你呢”   我抬起头,看见易紫拥站在我对面,嘴角带笑地看着我。   “易姐姐在开玩笑吧”我淡淡地道,“大家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宴会的主角,倒是易姐姐你现在跑到这儿来,当心让人好找”   “楣楣小姐的嘴真是巧”易紫拥很有风度地保持笑容,在我对面坐下,“对了,我可以叫你楣楣吗?”   “当然可以,看来今后我也要改口叫你大嫂了,哥身边突然多出个嫂嫂,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   “慢慢习惯就好了”易紫拥弯弯嘴角挑眉说道。   还真是脸皮厚!我扭开脸看在天光下慢慢变暗的池水。   “楣楣,我知道你向来和大哥最亲近,樽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岁才被接来金家,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樽对你就比对别人更细心体贴。他是个好大哥,一直包容着你。不过现在你也大了,樽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我希望今后……”   我的脸慢慢变冷,我扭过头来,扯开笑容,“易姐姐,你会游泳吗?”   “啊?”易紫拥一脸惊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你不会吗?可是……我会,而且游得非常非常好,不信我游给你看”我站起来,走到池边,回头向依然满脸诧异的易紫拥一笑,便毫不犹豫地跃了下去。   我看到易紫拥站了起来,优雅的脸变成了青灰色,有些扭曲。   然后我的身体缓缓下沉,我听到池岸上易紫拥的一声尖叫,然后是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昏昏沉沉中,我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上河岸。   许多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一双手掌开始用力地挤压着我的腹部。   我一歪头,吐出了一些水。   然后,两片温热的唇瓣印在我的唇上,他的手掌固定住我的头部,轻轻地用口输送着甜蜜的氧气。   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鼻翼,我张开眼,看到那双温润的咖啡色眸子。   “你醒了?”他离开我的唇,捧起我的脸,眼睛里有着切切实实的关切。   周围传来如释重负的吁气声。   我点点头,轻咳了数声。   旋即就觉得身子一轻,自己被金樽抱了起来。   他分开人群,待走到易紫拥身边时,他顿了一下。   易紫拥靠在一个女人的怀里,脸上有些泪痕,正满眼幽怨地看过来。   我睁开眼,瞟了她一眼,然后缓缓闭紧,嘴角慢慢勾起一丝轻笑。   我听见易紫拥神经质地“啊”了一声。   金樽的脚步就再没停留,从她身边迈了开去。   阿香帮我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只留下金樽拿着大毛巾帮我抹着头发。   “冷吗?”他一边将手放在我的额上试着温度,一边轻轻问道。   我摇摇头,听见门响。   金樽移开身,我看见金榔黑着脸从外面走进来。   我连忙侧过身去,闭上眼。   “哥,她没事吧”   “无碍”   “那你快去吧,我来照顾她”   良久,“榔,帮我去说一下,我想取消今天的定婚”   我身子震了下,就听到金榔道,“没必要延期吧?”   “不是延期,是取消”金樽的声音异常镇定。   金榔则恰恰相反,只听他嚷道:“哥,你疯了!”   “没有,你就照我说得做吧”   “哥,你出来……”门关上了,金樽跟金榔走了出去。   但金榔的声音够大,照样一句不拉地传进我的耳朵。   “哥,你没发烧吧,你可知道退婚的后果,你以为易长风好惹还是易紫拥好惹!”   “………”   “哥,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明明看到的,根本不是易紫拥,是楣楣自己跳下去的……”   我张大眼睛,原来他们什么都看到了……   可为什么哥还要取消定婚呢……   金樽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榔,别说了,你去吧,照我的话去说,还有告诉爸妈,‘蓝天’我会想办法,在我手里我不会看着‘蓝天’垮掉,还有我会为我说过得话负责”   “哥……!”   “卡”门轻轻响了,一个人慢慢走近我的床边。   我慢慢扭过脸,抬起眼。   “哥……”   金樽俯下身子,用修长的手拨去我的湿发,“什么都别说了,先睡一觉”他为我拉了拉枕头,唇角有着温柔的弧度,“快闭上眼……”   我什么也没说,侧过身去,闭上眼。   一条大毛巾轻轻落在我的头发上,缓缓地吸吮擦拭。   我十指交叉贴住脸颊,任两行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过手腕,滴落在枕头上。   一双手轻柔地扳正我的身子,替我拉高被角,掖在下巴底下。   然后一双拇指轻轻地为我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上一刻还炒得火热的一对商界的“金童玉女”,下一刻既变成“仇敌怨侣”,各种媒体对这样的事情分外上心且乐此不疲。   金、易绝裂的各种版本绯闻被炒得满天飞,一度成为上流社会私下猜度的最热门话题。   31 踏雪   第二天的早餐,金樽抱着我下楼。   在人前,他很少跟我这般亲密,哪怕手也很少拖。   虽然我没有一点食欲,可他还是坚持要我下楼去用餐。   当他抱着我进入餐厅,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向我们行注目礼,表情不一而足。   餐厅里的气压很低。   但这对金樽好像无任何影响,他将我放在他旁边的位置,还细心地为我铺好了餐巾。   我抬起头,发现几双眼睛都在看着我。   路平蓝更是脸色铁青。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樽,我已经告知媒体定婚礼将会延期举行,我无法认同你的作法……知道吗,妈真的对你很失望,是不是你该对你的行为有所解释?”   “妈”樽声音很低,却镇定,“对不起,您这么做没用的……我已经做了决定”   “不可以”路平蓝声音拔高,“樽,你向来不是这样的人,妈不知道你这次是怎么了?你有没有考虑后果!你们的定婚礼可和那普通人家的一样?这个定婚礼可以说是万人瞩目,各大媒体全都到场的,定婚式在即,结果你却出来宣布要取消定婚,那易紫拥可是普通女孩,你让她在万人面前当场出丑,这对于女人来说是最大的羞耻,她会恨你一辈子的,而颜面尽失的易长风又岂轻易会放过你!‘蓝天’正是风雨飘摇之即,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金家,有没有考虑我和你爸爸的立场?”   “妈……你放心,我会对‘蓝天’负责”   “你怎么负责?你有没有看到报道,外界已经在传闻‘蓝天’撑不过一个月就会垮掉……”   “平蓝”一直没说话的金翔天安抚地拍拍路平蓝的肩,然后转向金樽,“你目前有什么打算吗?”   “爸,昨天我在网上做了些调查,发现中端汽车市场也是一块很有潜力的市场,只是以前我们没有做到点上,如果做好了这一块,我相信市场占有率与盈利率不会低于做高端的优势”   “哦?”金翔天挑起了眉。   金樽继续说道,“现在中产阶级的数量不断上升,许多合资和外企的高级白领阵容也日益强大,逐渐形成一个非常可观的消费群体,可市场上却没有一款完全针对他们设计的汽车,我想如果定位于这一市场,我们‘蓝天’一定会挖到第一桶金,爸,我分析了一下,这一市场的人群具有生活节奏快,追求时尚,经济比较宽裕,观念新且推崇超前消费等特点,所以适合他们的应该是轻便、时尚,小巧、经济的车型,‘钻石荣耀’企划案的原班人马都还在,人力、物力都已齐备,如果要转为生产中档汽车,我想不会有问题,而且损失也会缩减至最小。现在只须我们将主攻方向动一下,我准备将现在的‘钻石荣耀’改为‘星火燎原’企划,全线开发中端市场,而且昨晚我已秘密联系了此方面的专家……”   “嗯……好……”金翔天缓缓点头,“真是后有追兵,方有急智呀……”   “既然有捷径可通,为什么还要绕弯子呢,这样做风险会不会太大?”   金樽眸光一闪,静静道,“妈,您并不是不知道风险与机遇并存的道理,风险越大,机遇才会越多……”   路平蓝动了动唇角,转眼去看金翔天。   干爹却兀自在哪儿沉吟。   “妈”金榔开口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金家把易家那一老一少也得罪惨了,恐怕再挽回也难,我看哥分析得有理,不如就照他说的办,我支持他了……”   想不到金榔会说出这样的话,倒令我刮目相看。   我向他那边看过去,他却将头一扭,甩都没甩我。   拽什么拽,我心里暗暗想,不过刚刚还沉重的心情却感觉轻松了不少。   路平蓝也看了眼金榔,没说话。   “妈,虽然我不太懂商业,但我也会支持大哥的”旁边的榼也轻轻开口说。   路平蓝怜惜地看了榼一眼,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星火燎原”进行的非常顺利,年底,“蓝天”的新型汽车销量突破上亿,创下汽车销售的新记录,并且迅速站稳了中端市场。   “蓝天”又重新活过来,且实力大增,而“易宝”则紧跟其后,两家企业之间明争暗斗较之以前更趋激烈。   生活恢复了平静,哥还照样很忙,我们的关系也恢复到原先的亲密。   只是和金榔之间非常别扭,好在和他也并不是常照面。   心里一直担心的还是榼,总想找机会和他谈谈。   可一拖便拖到了年底。   将近旧历年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初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着,将金宅装点成银色的庄园。   我来了兴致,叫上阿香去花园子的空地里堆雪人。   阿香穿着仿古印花的小夹袄,两条油黑的大辫垂在胸前,脸颊冻得红朴朴的,她怕我冻着,翻出了去年我生日时路平蓝送我的紫貂大氅给我系上。   那紫貂大氅的皮毛极长极柔,毛绒绒的裹在身上再映着满世界的银白煞是好看,阿香直说我像古代走出来的灯笼美人。   我则取笑她是给美人提灯笼的丫头。   阿香也不恼,只瞧着我尽是笑。   我便说她,“瞧这么贵重的紫貂皮你也敢翻出来叫我糟蹋”   阿香道,“反正四小姐平日里又不爱,可不这个天儿拿出来穿穿,要不压在箱子里反让虫子蛀了,岂不更可惜?”   “总是你的道理”说着,我们俩个已踢踢蹋蹋来到了花园。   我和阿香说好了要堆出白雪公主和她身边的七个小矮人。   我们两个一边堆一边说笑着,不一会儿功夫,身上便冒了热气儿,展眼看,白雪公主已有了些雏形。   两个人都大喜,干劲儿更是十足。   不小心抬头看到二楼阳台上的榼,他坐在轮椅上,身上也穿得厚厚实实的,膝上扣着一本书,却不看,偏很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两个疯丫头堆雪人。   我向榼挥挥手,榼向我轻轻一笑,朝我比了加油的手势。   有榼观阵,我们俩干劲更足了。   正忙乎着,忽听见不远处传来“嘎吱吱”的踏雪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一对璧人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四小姐,是二少爷和裴小姐呢”阿香小声说。   果然是他们!   他们俩个都特意穿上了毛绒绒的裘皮衣裳,金榔上身是小细羊皮带白水貂翻毛领的夹克,下身是类似骑装的皮裤,显得帅气逼人,依着他的裴颀则裹在一身长款的白狐皮大衣里,脚下登着长筒的鹿皮靴,白狐皮的毛绒领映着她红朴朴的小脸蛋,显得格外娇俏动人。   两个人在那儿一站,衬上他们身后的一片雪景,倒像是从仙境里走出的一对粉人儿。   不过俊男美女着实让人看着舒心。   正盯着他们瞧的当儿,金榔已经走过来。   他用嘴焐着手哈了会儿气,便道,“你们俩倒真有闲趣儿呢,跑到这儿堆雪人来了”   我斜了他一眼,没搭腔。   旁边的阿香却道,“我们可不如二少爷有兴致呢,跟裴小姐成双成对儿的在这儿踏雪寻梅”   这一句话把我和裴颀都逗笑了。我溜了阿香一眼,她倒是不会记仇。   金榔指着阿香大笑了一阵儿,“踏雪寻梅?这话说得不错”说着,两只眼睛却来寻我。   这两个倒真该配成一对,线条粗得可以,倒是我还记挂着从前的事儿。   我从盒子里取出一块黑水晶,使劲往雪人儿上一按,那是做白雪公主眼睛的,没想到用过了劲儿,倒按出个洞来。   金榔踱过来,很好奇地探头,胳膊都蹭到我身上了,“在堆什么?看起来倒像是那骑扫把的巫婆”   “呸”我举手推了他一把,金榔没防范,后退了几步,“咚”地坐在雪地上。   我们几个女孩子都笑开了。   裴颀要笑不笑得过去扶她,我对着她道,“二嫂子,你掰开他的嘴瞧瞧,看看长没长出象牙?”   起初金榔也在笑,一听这话,他推开裴颀站起来,嘴里说着,你也跟她们来取笑我,便向我走过来。   阿香拉了拉我的衣袖,一脸紧张。   金榔举起手,状似要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再敢‘呸’一个?”   “我‘呸’!怎么样?”我毫不示弱挑挑眼角。   “看来哥把你宠坏了,今天我要不教训教训你,这个二哥就算白当的”说着金榔过来揪我的衣领,手也伸了落下来。   阿香和裴颀都在尖叫。   我只觉得脖颈子一凉,一股冰凉的水儿就顺着脊梁骨儿流下去,冰得我霎时打了个寒战。   好啊,他手里竟攥着一把雪呢。   我口里咒着,弯下身抓起一捧雪照着他便打,正好打在他鼻梁上,雪块儿四溅开,沾了他满脸的雪沫。   我捂嘴乐起来。   一只胳膊冷不丁伸过来,立马儿,我就被拉倒在雪地上,金榔一个恶虎扑食扑上来,将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我身上,还用膝盖紧紧压住我的腿,压得我生疼。他手也没闲着,一把一把的雪一股脑往我的身上、头发上招呼。   “金榔,你这个坏蛋!”我咬牙切齿地叫道,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脚将身上的金榔蹬开,蹿过去骑在他身上,抓起雪就糊在他那张俊脸上。   去他的英俊!今天我就叫他变成白头公公。   不一会儿功夫,身下的金榔便被我“蹂躏”的狼狈不堪了。   “好啊,你!”金榔大叫着翻起身。   我心知不妙,立刻落跑,可身上的大氅却拖了我的后腿。   金榔长腿长脚地追过来,从后面一扑,我就像只蜻蜓一样被捂在雪地上。   “啊”我大叫一声,过来抓他,金榔当然不示弱,就这样,雪地里我们俩个滚成一团。   身后的阿香和裴颀都微张着嘴,一声不吭,站在那儿看傻了。   32 不速之客   两人正掐得难解难分之时,才被纳过味儿来的阿香和裴颀拉开。   我没忘了将的手中剩下的一个雪团掷在他的后脑勺上,金榔拧过身横眉立目地瞪我,不过只是须臾,他就又撑不住笑了。   我低头一看,身上好好儿的紫貂大氅已经皱成一团,原来光亮柔长的皮毛此时湿搭搭粘在一处,胸前的长发也打了卷,乌七八糟的沾满了雪沫。而对面的金榔也好不到哪去,他身上名贵的皮衣全被雪水洇了,头发比我的好一些,却也像刚被猫儿抓过的绒线团子。   金榔撇撇嘴,“打不过就来偷袭,真是小人行径”   我反唇相讥,“你这才叫活该,谁叫你后脑袋上没多生出两只眼?”   “你—”金榔刚想上前,就被裴欣拉住胳膊。   阿香见这情形,拉拉我的袖子,“四小姐,咱们走吧,照你这么说话,待会儿那位又得恼了,他人高马大的,小姐可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明摆着又得吃亏,阿香可担不得这份儿心”   我瞪了眼阿香,“你倒是会说,什么我说话他恼了,也不看看他,从小到大,就只会欺负我一个,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谁不知道杮子总找软的捏”   对面的金椁哼了一声,上下看了看我,“你哪里软了?硬梆梆的一身排骨,硌的我骨头疼”   我心里着恼,瞪了他一眼,抽身便走。   只听裴颀在后面说,“她是妹妹,你也不知道让着点,现在可恼了吧”   “恼就恼吧,她恼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金榔的声音漫不经心,完了,却听他极不相称地叹了口气。   我紧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来,抬头看向二楼阳台。   阳台上白色的窗纱在兀自舞动,只是再不见榼的踪影。   阿香跟了过来,噘噘嘴,“四小姐真是后知后觉,三少爷早就进去了,四小姐……”   “好,我知道”我回头打断阿香,“我这就去找榼”   阿香点点头,我们转进大厅,她替我除去身上的大氅,便促着我上楼。   这个阿香啊,也不知是心细还是心粗。   榼搬去一楼后,他原先的卧室便空了出来。不过,榼倒是经常去那里看书。   我轻轻推开房门,屋子里空空无人,阳台上轻纱舞动,一本书轻扣在阳台上的凉椅上,才知道留下它的主人曾经来过。   他会去哪儿呢?或许……我转身跑出去。   打开书房门,轻轻合拢。   书房里光线暗淡,墙上的壁灯将柔和的光线投在一张轮椅上,轮椅上坐着一位如花的少年,他闭着眼,有着完美如石膏像的侧脸,浓密鬈曲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青色的阴影,他睡了,呼吸声却轻不可闻,似乎永远不会再醒来……   我轻轻走过去,跪下来,支着下巴看他。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雾一样迷濛西湖水一样明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   “我以为你睡着了,不忍心吵醒你……”我轻轻一笑。   榼的唇边也浮上恬静的笑意,“我是睡了,不过我梦见你来了,睁开眼,你果然在身边……”   “榼的梦好准呢”我笑道。   榼笑一笑。伸出手,“你的头发都湿了……雪人可堆好了?”   我摇摇头,“没有你看着,我们怎么堆得好?”   榼的食指缠住我的一缕湿发,拇指轻磨,他低着头,似自言自语,“二哥向来喜欢玩,有他的地方都不会缺少热闹,我在阳台上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榼”我抓住他的手,热切地说,“只要你把脚治好了,就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了,我们可以去堆雪人,还可以打雪仗……我听哥说你的脚可以治好,只要你去美国……”   “大哥都告诉你了?”   “嗯”我点点头,“榼,去美国吧,那样你的脚就会好起来,我们都希望你的脚可以好起来”   “你呢?”榼抬起头,很认真地问。   “我?”   “你会陪我去吗?”   “我……”我支吾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她会去!”   我一惊,扭过头,见金榔推门走进来,他站在光影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二哥……”榼有些惊讶地叫。   我站起来,扭过身质问,“凭什么你会知道?我自己都还不知道答案”   金榔走过来,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因为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   我仰着头,嘲讽地一笑,“又是你的读心术?”   “不信吗?只要看到你的眼,我便能知道你的心。我并不知道哥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榼的事,可是我却知道哥把它告诉你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是吗?”他挑起眉。   我躲开他的视线,后退了两步。   …………   “楣楣,找时间劝劝榼吧,榼虽然事事顺着妈,可当一件事他真的拿定了主意,却是谁也拗不过的,也只有一个人能劝得了他……”   ………………   我当时真的没懂哥的意思吗?   其实,这么久以来,是否我一直在下意识地找借口拖延和榼的谈话?   我早已经料到榼一定会问一句话,可我给不起他要的回答……   其实我一直在欺骗自己:哥只是单纯地让我去劝榼,他不会舍得让我离开。可是……   “你自己也想去吧”我转向声音的来源,金榔依旧盯住我,眼睛咄咄逼人,“离开金家去那个自由的国度,谁不知道那里是物质的天堂,而且在那儿你还可以和榼双宿双飞……”   “胡说!”我打断他,“谁希罕什么国度、天堂,你若是喜欢你自己去,不要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我是不会离开金家的……”   “你在说谎?”金榔眯起眼睛。   我心里突然一阵慌乱,尽管我说得都是真话。   “二哥”榼的喊声打破了沉寂,他从来没这样大声说过话,他的脸孔苍白如纸,“你不要再这样说楣楣,我从没打算去过美国,也永远不会去!”说完,榼用力地转动轮椅,从我们身边穿过去。   “榼……”我想立刻追过去,却被金榔狠狠捉住手腕,他鹰一样的眼眸擒住我,缓缓地道,“如果你根本给不了他任何承诺,就不要去招惹他!”   我动了动,想甩开他,“你怎么知道我给不了?”   金榔单手扣紧,眼睛一瞬不瞬盯住我,也不说话。   那双黑玉般的眸子似乎要穿透我的心脏。   我是怎么了,我迅速武装起自己,“都是你,你这个自私鬼!榼的脚如果治不好,就都是你害的,你不仅不去劝他,还……”   “为什么非去美国?”金榔打断我,“既然榼不想去,就别去逼他,我不相信国内没有这方面专家和仪器,即使没有,专家我们可以去请,仪器也可以花钱去进,金家没什么不可以做到,我已经跟妈提议,由‘蓝天’斥资成立一家国内最先进的疗养院,引进最先进的仪器和技术,这样不仅榼可以不用再去美国而且还可以造福更多的人,相信这项提议很快就会被董事会通过”   我忘记了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抓在手里,忘记了挣扎,我完全被他的话振住了。   “还有你”金榔提高了声音,黑眸在我脸上绕了一圈,“就不必再为榼费心了,管好你自己,还有,最好离榼远点”说完,他抬起手臂,五指一根一根地松开,看我的手垂落下去,他不明所以地笑笑,转身走开。   “哐”书房门迅速开合着,幅度一点点缩减,直至死寂般地停住。   我抬起头,发现昏暗而空荡的书房倏忽间只剩下我一人。   过了旧历年后,就没再见过榼。   “蓝天”集团收购了一家大型的私家医院,更名为“蓝天”疗养院,引进了大量先进仪器和技术,并迅速跻身为国内最先进的疗养院之一。   榼成为那里的第一个病人,他搬入了疗养院,接受全面治疗。   已经三个月没见过榼了,今天是第一次去疗养院看他。   榼见到我很是高兴,只是因为路平蓝在场,我们没太多机会讲话。   看到榼的精神还好,听说治疗进程也还算顺利。   回来的路上我心情一直很舒畅,连道路两旁初春的街景也变得明快起来。   回家后,换过衣服,我便随阿香下楼。   听阿香说,今天金家来了贵客。   会是什么样儿的客人呢,我有些好奇地走进餐厅。   “樽哥哥,她是谁呀?”   我扭过头去,餐桌旁站起一个梳着黄色俏丽短发的女孩子,有双漂亮的冰绿色的大眼睛,正用一根手指很不礼貌地向我指过来。   “乔琪”坐在干爹对面的中年男人轻喊了一声,乔琪噘噘嘴坐了下去,眼睛却仍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溜来溜去。   那个中年男人也向我看过来,神色里却有些微微的异样。   金樽只是向女孩子微微一笑,却并未答话。   这时干爹向我招手,“楣儿,过来,干爹给你介绍一下”   我走过去,干爹指着对面的男人道,“这位是你乔叔叔,定居美国多年,这是第一次回来探亲,干爹可是和你乔叔叔一块长大的呢,镇天,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我收养的干女儿,楣儿”   “乔叔叔好”我礼貌地问候。   那男人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真是太像了……然后他似乎意识到失态,忙向我笑着点头,“好,好”然后又转向干爹,“翔天,真羡慕你啊,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爸爸,难道我不漂亮吗?”刚才站起来的女孩子此时又抗议起来。   坐在她旁边的金榔“噗”地一笑,她便转移了方向,“二哥哥,你笑什么?”   金榔面不改色地道,“你当然漂亮啦,我可从不和丑女坐在一起的”说着,他看了我一眼。   这个人,什么时候也不忘打击报复啊,懒得理他。   乔琪满意地撇撇嘴角,向我扬扬脑袋,“你好,我叫乔琪,你呢?”   我向她笑笑,“金楣,很高兴能认识你”然后我转向中年男人身边坐着的男孩。   那个男孩大约和金榔差不多年纪,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直没说话。却用那双异常沉静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   我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他了。   因为他实在是个很引人注意的男孩。   大概所有的女孩子在看到他时,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他身上有种超年龄的沉寂气质,虽然高大却略有些单薄,眼睛是近些年帅哥中流行的那种狭长的单眼皮,瞳仁很黑,却如同浸在水里的冰葡萄,给人一种冷寂的气息。   “这是我哥乔灸,你叫他灸就好,我哥在美国很受女孩子欢迎哦”乔琪给我介绍道。   听妹妹介绍完,男孩子嘴角有隐隐笑意,然后略略向我点了下头,“你好”   我也微微颔首,“你好”,然后我转身走到金樽身边入坐。   餐桌上气氛很好,干爹和乔镇天在谈着一些陈年往事,不时发出一阵感慨。   我侧耳听着,漫不经心地拨弄眼前的食物。   金樽舀了些鱼丸汤给我,侧头问,“怎么了,没胃口吗?”   我摇摇头,小口小口地喝汤。   “二哥哥,我也要喝鱼丸汤”对面的乔琪推了推面前的小汤碗。   金榔瞄了瞄那只精致的薄瓷描金的小汤碗,伸手拿起来,乔琪看了我一眼,脸上泛起笑意,却只见金榔“咚”一声又将碗重搁在乔琪眼前。   “想喝汤吗,那就自己去舀”说完,他没事人一样接着吃饭。   乔琪气得脸色涨红。   我暗自好笑,这位乔小姐好像还没搞清状况,她以为金二少是这么好使唤的?   正想着,“哗”一声,乔琪推开椅子站起来,“金伯伯,我想跟金楣换换位置行吗?”   “乔琪”乔镇天低声制止。   “爸爸,人家想挨着樽哥哥嘛”   金榔边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边从鼻子里笑笑,“乔小姐问错人了吧,恐怕爸爸答应了,某些人也不会情愿呢”   干爹深看了金榔一眼,一边笑呵呵地道,“镇天,没关系,乔琪天性纯真爽朗,是个想什么便说什么的孩子,很可爱,乔琪,来到伯伯家,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这个伯伯还做得了主”说着金翔天扭过脸来,“楣儿,你过来挨着你二哥坐吧”   我心里不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站起来和乔琪换了位。   乔琪暗暗冲我扮了个鬼脸,就坐到金樽旁边。   她将座位拉了拉,胳膊几乎碰到金樽身上。然后,开始连声地说着樽哥哥我吃这个,樽哥哥我吃那个。   金樽也不恼她,依旧好脾气地带着笑,细心体贴地为她布菜。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博爱”两个字眼儿,都是受了金榔的影响,我暗暗斜了眼金榔,却不得不甘心地承认,那两个字现在用在金樽身上是如此的贴切。   “喏,喝吧”金榔将一小碗汤推到我面前,黑眼睛笑盈盈地看我。   看到他那样笑,我就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我面上笑着,甜甜地道了声谢谢二哥,看到对面的乔琪气鼓鼓看过来,对她轻轻一笑,便偏头在金榔耳边低声说,“你少来这一套”   “怎么,怕我下毒?”金榔的嘴贴住我的耳朵,“放心,我怎么舍让你死呢”   只觉得耳垂儿一阵湿热,他的嘴都沾到我耳朵了,好恶心。   我暗暗咬牙,虽脸上还在笑,手肘却狠狠用力向外一顶。   金榔闷哼一声,弯腰咳嗽起来。   大家都停下餐具担心地看向金榔。   我抓住金榔的胳膊,焦急地问,“二哥,怎么了,是不是噎着了?”我扭头,端起汤碗,舀了一勺,“来,快喝点汤顺顺气吧”   金榔抬起头,向两边呵呵一笑,“我,咳,咳,没事……”然后,他双眼一暗,定在我脸上。   我一脸无辜地将勺子向前送了送,用口型说,“乖乖的,快喝”   金榔咬牙瞪了我一眼,张开嘴,让我把汤送到他口中。   “好喝吗,二哥?”我故意问。   金榔气的抿了抿嘴,清清嗓子,扭过头去。   看金樽和乔琪的时候,不经意就会注意到乔灸。   他面前的餐碟还和用餐前一样干净,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吃东西。   我心里好奇,眼睛就多了些研判的意味,时不时会把目光飘过去。   这个乔灸,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咚,咚”两声轻轻的扣击声传入耳朵,金榔身子歪了歪,“喂,要是饿了,桌子上有的是东西吃,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目光很容易让人误解,别人会以为金家四小姐是个‘食人女’”   我轻笑一声,“你大概没听说过‘秀色可餐’吧,好看的男孩儿总会让女孩多看几眼的,请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饭桌上金家四小姐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我怕这个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恐怕传出去也是你传的吧?”   我和金榔嘀嘀咕咕斗着嘴,为了尽量不让别人疑心,我们都把声音压成耳语,几乎没意识到两个脑袋碰在了一起,旁人看起来就有了些说不出的亲密。   我注意到乔灸往我们这边多看了两眼,他的脸恭谨木然,漂亮狭长的眼眸非常淡漠,并不给人冰冷的感觉,却是毫无感情的,似乎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干爹似乎也注意到他了。   “灸,这些食物不合你的口味吗?”他问。   这个问题恰是我想问的,我不由得随着干爹看过去。   “没有,金伯伯”乔灸恭恭敬敬地答道。   “啊,金伯伯,忘了跟你说我哥是吃素餐的”乔琪快人快语地说道。   “哎呀,是我太粗心了”金翔天自责道,忙吩咐福妈另准备一份素餐来。   “金伯伯,不用麻烦了”乔灸忙说。   “这怎么叫麻烦呢”金翔天摆摆手。   我偷偷又看了乔灸一眼。   奇怪,他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吃素呢?   “来,我们喝一杯来欢迎你乔叔叔全家”干爹举起酒杯。   大家碰了杯,各说了些祝兴的话,完了,干爹说道,“过几天镇天还要回美国,不过,灸和琪琪都会留下,你们乔叔叔希望他们多接受些国内的教育,楣儿,以后灸和琪琪就都是你的校友了,今后你要多照顾他们。二楼我已叫下人准备好了客房,有什么不方便,灸和琪琪不要见外,都要告诉金伯伯,下人们都随你们吩咐,谁不听使唤,也来告诉我……”   “金伯伯”乔琪叫道,她抓住金樽一条胳膊,猫儿一样贴过去,“今晚我可不可以和樽哥哥一起睡?”   大家全愣了愣,干爹笑道,“这个我可管不了了,你问你樽哥哥吧”   “樽哥哥,可以吗?”   大家全都看向樽。   金榔“嗤”地一笑,“哥,你敢收她吗?记得小时候她吵着要和我一床睡,结果半夜里我可怜的床就‘水漫金山’了……”说罢,金榔笑得更响。   “啊,你胡说”乔琪不依地扭着身子,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我捂嘴悄笑,偷眼看金樽。   金樽面含轻笑,“好了,榔,别闹了”然后他转过去温柔地拍拍乔琪,“琪琪今晚就跟我睡吧”   “我就知道樽哥哥最好了”乔琪转嗔为笑,踮起脚尖飞快地吻了下金樽的面颊。   我心里一紧,金樽却仍是面色如常,仿佛那一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哥为什么要答应呢,那个乔琪大概也和我差不多年纪吧,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和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共处一室,虽然说起来是兄妹,不过也不合礼仪吧?   更何况金榔不是说过哥从不留任何女人在他房里过夜吗?   我完全没了食欲,只是胡乱拨着眼前的食物。   金榔凑过来,“吃味了?”   我心里一恼,撑住桌子想站起来。   一只手迅速压住我的手腕,刚刚还调笑的黑眸竟幽深的有些阴冷,“乖乖的坐着,别忘了该有的礼仪”   我咬着唇怒视他,金榔依旧面不改色地吃饭,而桌下,他的左手却紧紧地扣着我的右腕。   第二天下午,我逃课了。   这是我第一次逃课,虽然紧张,但居然还感觉有点刺激和兴奋。   下午的老师突然请了事假,学校来不及安排代课老师,就安排我们7—3班自习。   胆大的林星星便把我和晓曼全拉了出来。   林星星提议要用这段来之不易的时间去酒吧看看。   我和晓曼皆反对。   我们三个都是乖宝宝,还从没去过酒吧呢。   虽然很好奇,但理智上还是对自己作了约束。   林星星当然不甘心,“哎,那可是著名的‘Stenven’酒吧呀,你们难道一点不心动吗?听说‘黑狼白豹’经常在那里出没哦,另外还有好多好多的帅哥美女,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和饮料,还能听到最ing最好听的歌曲……喂,你们多大了?十五岁吔,居然没去过酒吧,班上的女同学都暗地里取笑的,我可不想再被她们取笑……”   听了林星星的描述,虽然有点怀疑那个“Stenven”酒吧有动物园之嫌,但她后面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况且,金榔毕业前,我一直是个乖乖女,还从没一个人在外面玩过,想来确实有点亏待自己。   最终我和晓曼被林星星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   酒吧里非常幽深,装饰也格外精致,顶上是仿星空的设计,无数的小灯点缀其间,如夜幕的星星一样飘缈遥远。   也许时间还未到,酒吧里人并不太多。   我们选了个位置刚坐下,英俊的服务生便过来招呼。   他端过一小碟精致的甜品,并告诉我们是酒吧特别赠送的,然后问我们还需要什么服务。   林星星拿过酒单点鸡尾酒。   其实我们三个都没喝过鸡尾酒,平时舞会也只是喝一些红酒和香槟的。   虽然我和晓曼反对,但星星还是说,“好了啦,你们两个老土,来酒吧不喝鸡尾酒不等于白来吗?”她替自己点了Pink Lady ,替我和晓曼点了长岛冰茶,还镇镇有词说,是照顾我和晓曼,因为她替我们点的是“茶”,一旁的服务生面上带起了微笑,却并不说破,点点头走开了。   其实手里的鸡尾酒挺赏心悦目的,味道也很不错。有着淡淡的柠檬香和可乐的甜味。   舞台上一个乐手在演奏着萨克斯,悠扬的萨克斯乐曲混着甜甜的酒香让人熏然欲醉。   我从不知道萨克斯听起来是这样的优雅和伤感。   不知不觉一杯酒已经让我喝光了,我点手叫服务生再来一杯。   晓曼碰碰我,“不要喝了”   “没关系,就是饮料嘛又不会醉”我不在乎地道。   晓曼迟疑了一下,将一张纸条推给我。   那是张被精心裁下的报纸一角,我疑惑地拿起来。   “艾瓦尔国际服装设计大赛即将举行……?”我看了眼晓曼。   “是呀,这是国际‘国父级’知名服装设计师保罗·文森出资举办的,听说每五年才会举办一次,而艾瓦尔的名字是源于保罗·文森唯一的情人,是她给了保罗无限的创作灵感,所以保罗步入晚年后,为了挖掘具有出色天分的年青设计师,也为了纪念他的情人艾瓦尔,他将他积累的所有财富创立了一项基金,并用这项基金来奖励每五年所举行的服装大赛的优胜者,而且特别的是,这项大赛只会评出一位优胜者,这位胜出者不仅会获得价值不菲的奖励,最重要的是会获得巨大的荣誉,甚至会国际扬名……所以这个大赛让许多优秀的设计师们趋之若骛,取得大赛的优胜几乎成为他们扬名立万的终极目标,但因此,也让这个目标的实现难上加难……”   “晓曼,你是说……”我看向晓曼,暗淡的光线下晓曼的目光清亮异常,我领会了她的意思,不禁抓住她的手,“谢谢你,晓曼”   晓曼轻轻一笑,拍了拍我的手背,“他是个很有才华的男孩,你一定要帮他哦”   我点点头,“我会的”   我心里感叹,晓曼真是个有心的女孩子。   如果有她陪在榼的身边……那榼一定会很幸福的……   乐曲仍在一点点的流淌,我把酒言欢,感觉自己竟然渐渐有些迷醉。   听着林星星胡侃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和晓曼都会忍不住微笑。   星星正说的起劲,突然用手捂住嘴巴,眼睛睁的老大,脸上要笑却似乎又笑不出,象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怎么了,星星?”晓曼问。   星星手往我身后指指,却说不出话。   我转过身去,我身后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雪白的脸,一双微微上调的桃花眼含着无限春风。   “想不到在这儿看到你,金楣”他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却很好听,然后他走上前,取走了我手中的酒杯,“这个酒很烈,不适合你,还是少喝一点”   我夺过来,“你是谁呀,为什么管我?”   “楣楣!”林星星张着嘴,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转向男孩时,却瞬间变成谄媚,“易学长,你别理她,她,她喝醉了啦”   男孩对林星星笑笑,又转向我,无奈地摇摇头,“你的记忆系统好像总是自动对我免疫,不过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酒还是不要再喝,你马上就要醉了……”   “胡说!”我摇摇酒杯,又喝了一口,“这个怎么会是酒,这明明是可乐加柠檬汁,我根本没醉,有谁听说过喝饮料也会醉,真好笑,是不是,晓曼?”   晓曼皱皱眉,“楣楣,星星,咱们走吧”   “不要,我还没喝完呢”林星星第一个抗议。   “是呀”我摇摇手中杯,“这个很好喝,我还要多喝一点儿”   男孩也皱了眉,长臂一伸,我的杯子就到了他手中,“这虽然叫长岛冰茶,却是酒而非茶,度数很高的……”   我站起来,扑过去抓住他的衣服,想把杯子抢过来,无奈对方太高,“你干吗?我们喝我们的,又不要你付钱,凭什么跟金榔一样爱管闲事……”   “你醉了……”   “胡说”我仰起脸,男孩的脸在我眼前有点模糊,“我没醉……不过,要是醉了就好了,你没听说过一醉解千愁吗?”   “你,……有什么烦恼吗?”   “为什么告诉你?”我推推他,“快还我的酒来,噢……我知道了,你没钱买酒喝对不对,所以,来抢我们的酒……”   “……”   “服务生,再来四杯长…岛冰茶,呵呵,你不用着急,是我请的……不要你付钱,你酒量肯定很好,不然也不会馋到去抢别人的酒喝,要不然我们拼酒吧……坚持到最后的人就负责送醉的人回家……”   33 谁吃谁的醋   “去年的生日舞会……?”   “是呀,我刚想邀你跳舞,结果你哥哥的女朋友裴颀就过来了……”男孩子苦笑一下。   “噢……记起来了,你是那个小偷对不对?”   “谢谢,你总算记得了”   “那张卡……真是你偷的吗?”酒好像很容易让人的好奇心成倍增加。   男孩子低低地笑起来,“你不认为你问的有点晚了?不过,我很乐意回答,我是那种为了引起喜欢女孩子注意,会很不择手段的人,吓到了吗?”   我呵呵笑着,“你的回答很有趣,上次是信用卡,下次你想偷什么?先提醒一下,我会很注意的……”   “下次……会很有难度,我不想说出来让你防犯,但如果不说,恐怕就再没机会说了”   “是什么?”他很会卖关子。   “心”   “心?”我疑惑地看着他。   “是,你的心是我行盗的终极目标”他一改刚才有些严肃的表情。   “你在开玩笑,一个人的心怎么会被偷呢?”我摇着头笑他。   “不是玩笑,因为我的心就被偷走了,可是,可悲的是,她偷了我的心却不自知,她从没把自己与小偷这两个字联系过,但她却是最高明的小偷”   “谁?”   “你!”   我低下头喝酒,我的眼睛几乎被他目光中的灼热烫到。   “星星和晓曼呢?”我有些惊慌地站起来,发现位子上只剩下我和这个还有些陌生的男孩。   “我请她们去看电影了”男孩子不紧不慢地盯着我说,“坐下来吧,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一个心都被偷走的家伙面对偷走他的心却不自知的女孩还能怎样呢?”   星星和晓曼还真是见利忘友啊,居然丢下我一个,我只好重坐回座位。   气氛陷入沉默,我偷眼看看对面,男孩子低着头,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这样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孩坐在一起,感觉有点尴尬,我很想站起来走开,可又怕晓曼她们回来会找不到我。   总得找个话题来谈。   “你……叫什么?”我试探地问。   “易子抱”   “易子抱?”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一张女孩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那居然是易紫拥的脸,易紫拥……?   “易紫拥是你什么人?”我急急地问。   “她是我姐姐”易子抱歪头看着我。   “亲姐姐吗?”   “亲姐姐”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   面前男孩的名字,我想我再也忘不了了。   “你难道不恨我?”我问。   “为什么恨你?”他放下酒杯。   “因为我哥放弃了和你姐姐的定婚,金家让易家在社交界很没面子”   易子抱一笑,“那是他们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喜欢的是你”   我默然。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没再去跳舞协会?”踌躇了一下,易子抱问道。   记得看完母亲的日记后,我心血来潮报了学校里的跳舞协会,跳舞协会里一般是女孩子居多,男孩子几乎是稀有物种,而那天和我一起报名的却有一个男孩。   记得老师非常兴奋地为我们俩个向大家介绍,那些女孩子的目光全都过滤掉我,齐刷刷看向我旁边的男孩,连老师也是如此。   那个跳舞协会我只去过三次,就再提不起兴趣。   而那唯一的三次,却都碰到了那个男孩。   我并没太注意他,因为我觉得男孩子学跳舞是件很可笑的事,我当时很怀疑那个男孩子脑子是否出了问题。   “那个和我一起报名的男孩是你?”我不由得猜测。   “嗯,是因为我你才不去了吗?”   我摇摇头,记起来了,仿佛上天巧合一般,我每参加一个项目,都会恰巧碰到那个男孩也参加。而我往往只会有三分钟热度。当时,觉得奇怪的只是,那个男孩的想法怎么会和我惊人的相似。   “不是,我只是发现那些舞蹈我都会跳而已”   “你之前学过?”   “没有,可能是天生的吧”我耸耸肩。   易子抱惊奇地望着我,眼睛闪闪发亮,“那你肯不肯为我跳一支舞?”   我还没回答,就看到他向我走过来,一把拉起我,将我推上了舞台。   舞台的灯光有些刺目,我看到易子抱跟乐队比划了些什么,然后好听的音乐就流淌起来。   易子抱用闪亮而期待的眼睛看着我,轻轻鼓着掌。   四周似乎都静下来,我的耳朵里只剩下音乐,眼睛里也只有眼前这一方舞台。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母亲,我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似乎母亲的灵魂与我交汇。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刚刚睡醒出海的小美人鱼,在蓝色的海面上随风轻舞……   “嘣――!”一声巨响,音乐声戛然而止。   海水退潮了,沙滩上只留下孤零零的小美人鱼。   我停下舞步,寻声看去。   舞台旁的架子鼓倒了,一个男孩面带怒气,一只手抓着手腕,正踏过地上的乐器气势汹汹地向我走过来。   金榔?我眨眨眼,还是他!   心里突然有一种恐惧蹿上来,让我想转身逃开。   手腕上一痛,金榔长臂一伸便捉住了我的手腕。   “给我下来”他压着怒气,低低地叫道,一把将我拉下舞台。   “放手!”我的胳膊几乎被他拉断了。   “你是舞女吗?”他一把甩开我,黑眸几乎喷出烈焰,“谁允许你这样低贱地在舞台上卖弄风情,你就那样想吸引男人的注意,让所有男人直勾勾色迷迷地看着你,你是不是很满足?”   “住嘴”我不知道金榔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但他的话让我心的一角剧烈地痛起来,“舞女怎么了,舞女就不是人了吗,就没有自尊,就任你们这些吃饱没事做的大少爷们胡乱污辱?上一刻你们还在津津有味地评判她们的表演,心里想着无比龌龊的事,下一刻你们却来指责她们低贱,却不知道真正低贱的是你们自己,她们只是挣扎在社会底层只想挣口饭吃的可怜女孩,而你们却是一群腐化的寄生虫,你们这些大少爷们是做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金榔的双手掐住我的肩膀,“闭嘴,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你真是变坏了,金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堕落……还知道你的身份吗?你是金家四小姐,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还像个舞女一样在台子上搔首弄姿……走,你跟我回家,别在这儿给金家人丢脸”   “放手”我挑挑眉,眼睛冰冷地看着他,“我叫你放手你没听到吗?这才知道?哼……我就是堕落,就是喜欢骚首弄姿,不想看你就滚开,别在这儿扰我的兴致,也少拿金家来压我,你能来的地方,我凭什么就不能?”   骨节“嘎,嘎”的响声,金榔的手几乎要抓进我的血肉里,他的目光像冰窖一样寒冷,让我的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起来。   “放开她”易子抱冲上来,将我从金榔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金榔扑上来想抓住我,我立刻躲进易子抱的怀里。   金榔看看易子抱,目光转到他搂在我肩膀上的手上,嘴角轻轻抽搐,然后又缓缓转向我。   他的脸慢慢有些缓和,并试着向我挤出一丝微笑,却比哭还难看,“楣楣,过来?太晚了,二哥带你回家”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吓住谁。   我防备地看着他。他该发怒的,可是他却在用近乎企求的声音在跟我说话。他脸上那丝奇怪的笑比任何表情还更另我心惊胆颤。   我缩缩身子,寻求着保护,因此也更贴紧了易子抱。   金榔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等了片刻,就突然伸出手指住易子抱,“请把你的手从我妹妹身上拿开,不然,我不保证你还会活着走出去”   易子抱的手臂收得更紧,“我不太想和我喜欢女孩的哥哥发生冲突,但如果需要,我想我不会手下留情,即使是死,我也要抓住她”他低头寻着我的眼睛,眼眸里有一抹不容忽视的温情。   我抬头看着他,怔了。   金榔的手慢慢收紧,骨节发出脆响。   “嗒,嗒”几滴粘绸的物体滴在地板上,我低下头。   是血!正一滴一滴从金榔手上滴落下来。他的手,什么时候受伤了?那个架子鼓是如何才能倒在地上的?   我吃惊地看着他的手,心在一点一点收缩。   毕竟他是我的哥哥,他在流血,我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可是,他的态度太恶劣了,让我无法原谅……   “呀”金榔大叫一声,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的怒吼,他握拳向易子抱打过来。   我上前一步,挡在了易子抱身前。   闭紧眼,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却没等来该有的疼痛。   空气中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我睁开眼,金榔的拳头就在我的眼睛几毫米远。   他皱紧了眉,黑眸里居然有些沉痛和害怕。   “你这个笨蛋……!”   “我不会允许你打他,除非你先把我打倒”我动动唇角。   金榔咬住了嘴唇,手握得更紧,“嗒,嗒”血滴落的更快更急,撒在我的脚边。   看着地板慢慢扩大的血迹,我的心滚过一阵疼痛。   快走吧,金榔,求求你,快走吧,我心里呐喊着。   难道你不了解吗,我是不会向你服输的,你真的不了解吗……   “榔”这时,一个女孩冲了过来,抱住金榔的胳膊,“你千万别冲动……”   裴颀?我心里一动,或许……   “走开!”金榔大叫一声,胳膊一甩,裴颀被甩出去很远,她跌坐在地板上,脸孔雪白,睁大着眼睛,有些受伤地看向我们。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我的眼睛里多了些嘲讽。   “金榔,你走吧,我的事不要你管,一个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不管不顾的人,他还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事?”   “你真的要我走?”金榔脸上闪过些受伤的表情,或许是我看错了。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金榔垂下胳膊,黑眸紧紧盯住我,有那么一点柔软的东西在他的瞳仁里流动。   我狠狠心,“不要!我的事今后你也不要再管!”   “好”金榔点头,“我会记住你这句话”他后退几步,双眼越过我指向金榔,“小子,你给我听着,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金榔就不会让你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说着他扭过身,拉起地上的裴颀,大步地走出去。   我身子一软,身后伸过来两个手臂,立刻抓紧了我。   34 谁为谁心痛   别再喝了,我送你回家”易子抱抓住我手中的酒杯。   “放开”我拿开他的手,将第四杯酒送入喉咙,“我……不想回家……”   舞女……金榔为什么会那样说?站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懂了妈妈,了解了她对舞蹈的那种热爱,跳舞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从没有和妈妈那样接近过。   可是金榔却厌恶舞女。   他没有资格,金家所有的人都没有资格。   现在的我似乎从没有过的脆弱,干爹、金樽、路平蓝、乔琪……所有的人我都不想去面对。   我趴在桌上,喃喃自语,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脑袋昏昏的,意识开始模糊。   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上了汽车,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被一个人抱在怀里。   睁开眼的瞬间,我有些错觉:抱我的那个人是金樽。   那张脸在视线中开始清晰,雪白的皮肤,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时正低头凝视着我。   我心里涌上淡淡的失望。   我被他放在床上。   “这是哪儿?”   “我家的别墅”   “我困了……”   “好,睡吧,晚安”   我闭上眼,感觉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触摸我的发尖,然后慢慢轻抚着我的长发。   我睁开眼,“别碰我,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他的手抬起来,“好,我不碰,你好好睡”   “你能不能出去,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睡觉”   “嗯”他点点头,关上门走了出去。   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   我从床上爬起来,冲过去开门。   “砰”一声,一个人从门外倒进来,头撞在地板上。   “啊”易子抱抚着后脑,一脸痛苦的表情。   “你,你怎么回事?”我惊讶地问。   “没事……”他苦笑着坐起来,手还捂在脑袋上。   “真的没事?”我坐下来抓开他的手,手放上去,居然鼓起了一个包,“你不会在门外坐了一夜吧?”   “……”   “真的坐了一夜?”我扭脸看他。   易子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瞧他那个样子,我不禁失笑。   易子抱也笑了,他一下跳起来,“走,我请你吃早餐”   我摇摇头,“不,我要回家”   易子抱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本来想悄悄溜进卧室,可一走进大厅我就知道不可能了。   大厅里气氛非常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金樽坐在沙发上,一只精致的咖啡杯捏在他的手中,金榔站在他身后,斜斜地倚着沙发的靠背,而让我惊讶的是居然金榼也在,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   我的脚刚一踏进大厅,三个人的目光都向我投过来,金樽的淡然,金榔的幽深,金榼的担忧。   我心里升上一丝愧疚,但立刻就意识到肯定被谁设计了。   绝对是金榔搞得鬼,他自己丢了面子,就搬出哥来压我。   我忿忿地向他看过去,金榔黑着一张脸,将目光瞥向他处。   “榼”我走到金榼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榼笑笑,“本以为回来就能见到你,可不想却一直等到现在”   我看了看榼,又偷眼看看金樽和金榔,他们该不会一晚都没睡吧?   “榼,你的脚还没好,怎么就回来了?还是……”我瞄了眼金榔,还是某人故意散播不良信息……   “不是”榼摇摇头,好像猜到我后面要问的话,“以后我都会住在家里,但医生要求我每周末都要到医院做复健”   “真的?”我高兴地问。   “嗯”榼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楣楣,你知道从回家到现在这十几个小时我有多担心你吗?要不是大哥阻拦,我和二哥恐怕早冲出去找你了,可是我知道大哥对你的关心并不亚于我们,他只是更理智,也更相信你”   我慢慢低下头。   其实一进大厅我就一直不敢看金樽的眼睛,我害怕和他的目光接触,害怕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的他会责备我,害怕他会对我失望。   可是,榼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这个话题。   我转过身,跪坐在金樽脚边。   仰起头,“哥,对不起,是我害你们担心了”   金樽温和地看着我,“没有,你没做错什么 ,如果有,也是因为哥的责任”说着,他左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右手拿起一只苹果。   我放松身体,轻轻吁口气,如果哥还有心思替别人削水果,那说明他没有生气。   可是金樽却没有去削水果皮,而是将水果刀插进水果里,轻轻一旋,再取出时,刀尖上的水果恰恰被削成心型,而原来的苹果上,多出一个心型的孔洞。   他的手优雅而灵活,就那么一转,一颗玲珑的水果之心就呈现在眼前,就如同那些绅士们为讨女孩子欢心所随手变出的小魔术。   我唇边慢慢漾开笑容。   金樽的嘴角轻轻勾起,凝着我的咖啡色眸子还是那样温和。   可是,只一瞬间,他手中锋利的薄刃却残忍地割向他的手指,刀口又深又长,血迅速流了下来,汇入桌子上那只苹果的心型孔洞里。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伸手捂住嘴巴。   他的眼睛还依旧温和的带着融融笑意。   谁会相信上一刻他割伤的是他自己!   一声残破的叫声冲出我的喉咙,我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腕,“哥,你做什么,哥!”   “不要动”金樽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一颗无色的心肯定是空的、枯竭的,那样的心我不要,我要它充满鲜红的血液,那样的心才有能力去爱……”   他说的话如同迷语,我听不懂,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刚刚割伤的是别人,那样的话不是命令,却比命令还更有威力。   我不敢抵触,哪怕我心里痛的要命,可我还是松开了手,“哥,你说什么!求你不要这样,会很痛的……”   金樽轻笑,“我要把它注满,以此来惩罚我的失误”   “都是我的错,哥”我哽咽了。   “不是”金樽深深看我一眼,“是哥不好,如果下次我再犯同样的错误,会是两颗心,如果再三,会是三颗,屡犯,哪怕血会流光……”   “哥,我再也不会在外边过夜了……”   心型的凹洞里注满了鲜血,那是一颗心,一颗看不见得鲜红的心。   我拿来医药箱帮他包扎,我的手在不停地抖,泪水根本不受控制,一颗颗滴在雪白的纱布上。   金樽按住我的手指,“好了,上楼去歇一会儿,待会早餐,我让阿香叫你”   我点点头。   经过榼身边时,榼握了握我的手,“好好休息”   我再次点点头,走上楼梯。   一个脚步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若即若离。   快到卧室时,我转过身,“有什么事就快说,不要阴魂不散的”   金榔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整张脸隐在阴影里,“不要自做多情好不好,谁在跟你,咱们各走各的路,互不防碍”   我顿了片刻,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然后转身迈步。   “喂”金榔在身后叫道,“道理虽是这样讲,但怎么说你也是我妹妹,虽然……不是亲的”他停住。   我握紧双手,背开始僵,却又如同万蚁在啃噬般难过。   我可以想像金榔在以怎样的目光盯视着我。   他接着说,“不过,我完全可以放心了,今后我的小野猫妹妹再也不会在外过夜了,我知道,金榔即使把脑袋拧下来,他亲爱的妹妹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是,哥不一样,他只须一根手指,哪怕一滴血,就能完全震住她,哈……这世界好像不太公平,是不是?但奇怪的是,我却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我皱皱眉,迈开脚步。   身后没了动静,我的背却一直都很僵硬。   直到关上门,扑在床上,我的身体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第二天,有些巧合,居然在穿过校园篮球场时碰到易子抱。   他将篮球扔给同伴,向我跑过来。   他低头仔细看了看我的脸,“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被家人责备了?”   “没有”我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那比任何责备还要让人难过,可我不想跟他说。我低头绕开他,想走掉。   “金楣”一个人跳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是乔琪。   她眨着绿色的大眼,一副天真小女孩的神情,“他是谁,能给我介绍吗?”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易子抱。   易子抱走过来,脸上有着春风般感染人的笑容,“你好,我叫易子抱,你是楣楣的朋友吗?”   “我叫乔琪,是她妹妹”乔琪眨眨眼。   易子抱惊讶地左右看着我们俩。   看着易子抱的神情,乔琪得意地笑着。   我瞪了她一眼,“走吧,小妹,你认不认得路啊,还是姐姐带你去你们班,不然你又要迟到”我一把拉过她的手。   乔琪尖叫一声,鼓起了嘴巴,可她没我力气大。   只是她仍不死心地扭着头喊,“易子抱,你觉得是姐姐漂亮还是妹妹漂亮?”   易子抱回答的很狡猾,“你们气质相差很多,真的一点不像姐妹,而且我没听说金家还有个五小姐……”   乔琪鼓鼓嘴,“现在不是听说了?”   我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乔琪,而是我看到了裴颀。她的眼睛有些失神,脸色苍白地向我们走过来。   “楣楣,放学后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裴颀细细地说。   她的大眼睛看着我,给我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我一直觉得她是金榔众多女朋友中最柔的一个,虽然经常听星星和晓曼说我们两个有些像,但那只是相貌。   她给我的印象也一直不太坏。   “有什么事吗,裴颀?”我想不出她找我会为了什么。   “裴颀?啊,我知道了,你就是二哥哥的女朋友”乔琪在一旁叫道,她上下打量裴颀两眼,“一般般啦,二哥哥怎么会选上你,还是你有什么秘诀?”   裴颀面色又苍白了一些,“楣楣,放学后,我会在学校最近的咖啡馆等你”   “喂,我在跟你说话吔”乔琪伸出一根手指,“你为什么要和她见面,是不是谈二哥哥的事?”   我皱皱眉,转向裴颀,“好,我会去”,然后我使劲拽了下乔琪。   乔琪惊叫,踉跄几下,被动地跟上我。   “放手啊”她边走边叫。   “既然你自愿做我的妹妹,我这个姐姐又怎么会放弃管教妹妹的机会”我加快步子,却慢条斯理地回头说道。   35 鱼刺   乔家两兄妹的到来,多多少少打破了金家固有的宁静。   乔琪像块麦芽糖,粘着金樽不放,同时也霸占了我的位子。   除了金榔,其他两个哥哥加上干爹都对我疼爱有加,虽然平时我并没感觉到有多么荣宠,但自从乔琪来了之后,心里还是莫名的多了一种受冷落的感觉。   乔琪一方面可以说她蛮横无理可反过来又可以被看成娇憨可爱。   她是客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干爹都会让我去迁就她。   而金樽,向来是个优雅的绅士。   自从乔琪来后,他买任何东西都会是双份。   他会买来两个书包,一个是紫色的花仙子,一个是黄色的加菲猫,当然那个紫色的书包是我的,几年来这一直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可乔琪却偏偏打破了这份默契,她抓着紫色书包不放,并说,她喜欢花仙子。   我期待金樽会拒绝她,可他却扭过脸来,目光无比温和,他对我说他会再买给我。   这时心里纵有万分委屈,却也只能无谓地笑笑,说句,不用了,加菲猫也很好看。   即使丢了爱也不能丢掉自尊。   金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有赞许抑或某些更深的体悟。   可我不需要这些。   我只知道今后我再也不会背紫色花仙子书包了。   榼回来之后,乔琪终于把注意力转移了。   榼也是绅士,但他不会像金樽一样,他彬彬有礼,却让人可以感受到一种在空间上所刻意保持的距离。而金樽,总让人更容易去接近,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捕捉到他心灵的疏离。   反倒是金榔,他对女孩子一贯的简单粗暴,而心情好的时候却又把她们宠成最心爱的宠物猫。   他对他讨厌的女孩子从不去掩饰,而他也不曾去爱过谁。   说不上他讨厌乔琪,漂亮的女孩子只要不太过分,都不会让人舍得去讨厌。只能说他对她不“感冒”而已。   所以乔琪对金榔有些“敬”而远之。   我又坐回金樽的身旁,而乔琪在忙着讨好我对面的榼。   我从不担心榼,其实他很会应付那些蜜蜂一样的女孩子。   他总是不冷不热,相信乔琪很快就会自感无趣。   而我又会给她“让”位。真是讽刺,坐在最有安全感的人旁边却是最没安全感的。   我只要稍稍向右一扭头,便会看到乔灸。   又是一个怪人!个性与他的妹妹几乎皆然相反。   他永远是那样无声无息的,仿佛坐在你身边的是一个透明人。   他的背永远的那样挺直,黑发一丝不拘,侧影很漂亮,但紧抿的唇角却透出一丝僵硬。   他让你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因为他永远一声不响地吃着他无味素餐。   只是当他恰巧在凝视你时,你会发现他瞳仁里黑磁一样的闪光,但只是一瞬,就又恢复成冰葡萄一样的淡漠,仿佛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虽然他坐在我旁边,但和他说过的话用手指头都可以数的过来。   刚开始对他有些好奇,但时间长了那份好奇渐渐淡下去,他在我面前也自动成了隐形人。   那次和裴颀的约会,没有去成。   那天林子告诉我,路平蓝和干爹要我马上赶回去,因为乔镇天要回美国了。   本来这是件无所谓的事,可是碍于礼仪我只得回家。   路平蓝回来以后,我才知道乔镇天叫她表姐。   原来乔镇天不仅与干爹是发小,也是路平蓝名副其实的娘家人。   怪不得他这样放心地将两个子女留在金家。   让我没想到的是,乔镇天居然特意到我的卧室来话别。   当时,大厅里很热闹,大家都围着乔镇天说着话,我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悄悄溜上楼去。   隔了一会儿,卧室的门响,打开来,门外站着的人居然是乔镇天。   我没想到他会来卧室找我,更猜不出他来找我的理由。   我礼貌地把他让进来,他却盯了我半晌。   他的眼神很奇怪,里面的内容我完全无法解读。   对于我,他只是一个陌生的长辈。   良久,似乎觉出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慌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盒子递给我,并示意我打开。   我有些奇怪的打开来,看到一只璀璨的梅花钻石胸针。   那支胸针很别致,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只是,让我疑惑的是,他为什么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   虽然很心动,但莫名其妙的礼物我是不会收的。   “收下吧,楣楣”乔镇天有些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像低低的肯求。   我抬头看向他,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一个中年男人无比复杂的眼神,混杂着恳切、心惊胆颤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诚恳……   于是莫名的被那样的眼神盅惑,我收下了它。   可以看出来他非常高兴,他迟疑地伸出手,想抚摸我的头发。   我偏偏头,让他的手落空了。   我看到他眼中的一抹失落……   虽然我收下了胸针,但那应该不是一项交换。   他的年纪足可以做我的父亲,但对于我,长辈的界线是如此模糊,他毕竟只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失望地转过身,背影竟有些落漠和苍老。   “乔叔叔,再见……”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好……”无比苍老的声音,他没有回头,门轻轻的在他手间闭上。   我没有去机场送他,虽然接触不多,但仍觉得他是个非常奇怪的男人。   至于哪里奇怪,最近有太多事,让我没时间再去深究。   乔镇天走后的第二天,我主动约了裴颀。   虽然她是金榔的女友,但我和她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她会找上我,大概真的是有什么事要谈。   走进咖啡馆就看到裴颀坐在角落里,走近了,她仍低头想着心事。   “裴颀”   她身子振了一下,抬起头来。   “啊,楣楣,你来啦”她冲我笑笑,笑容却显得虚弱。   她原本明亮的大眼睛有些失神,下巴比以前尖了些,削瘦了不少。   “你病了?还是……和二哥闹别扭了?”希望不是金榔惹的祸,否则他罪过太重。   “都不是……”裴颀摇头,盯住我,“楣楣,我约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看到她认真的样子,我的表情也不禁严肃起来。   “你看”裴颀从包里取出一摞东西推给我。   会是什么东西呢?让她这么郑重。   我心里涌上几丝好奇,伸手拿过来看。   居然是照片,而且居然都是我的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两寸的面部特写,拍摄角度很不一样,而且喜怒哀乐各种表情都有。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的表情和侧面。   可是这些照片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居然迟钝到根本没发现被人偷拍。   我翻看着那些照片,真的不得不佩服拍摄者的细腻和耐心,但心里也升起重重疑窦。   “裴颀,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片既然从裴颀手里拿出来,我相信不会是什么阴谋陷井,否则可能自己死了一万次,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我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   裴颀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照片都是榔的”   “金榔?”我几乎被针刺到。   “嗯,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   “什么?裴颀你……”我完全被弄糊涂了。   “这些照片都是他拍的。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也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虽然那时还没见过你本人,但满脑满心已经都是你的影像……因为在榔身上,你的照片几乎无处不在,他的钱夹里,他贴身的所有口袋里,都会放上你的照片……开始我还以为你的他的女朋友,但后来才知道你居然是他的妹妹,可是,有谁会把妹妹的照片视为珍宝,每天都痴狂地贴身携带,甚至一天会有很多次对着照片出神,这分明的是他喜欢你,而且喜欢的疯狂……”   “别说了,这不可能!”我站起来。   裴颀无奈地笑笑,“开始我也觉得这不可能,有一次,我试着问他,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妹妹,他却矢口否认,他居然对我说他恨你,把照片带在身上,是为了提醒他时刻不忘对你的恨,可他明明是在扯谎,因为他看你时的眼神完全出卖了他,或许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内心,他一直在下意识地用好听的谎话麻痹自己……”   我慢慢坐回椅子上。   裴颀到底在说什么啊,金榔喜欢我?这简直比要我相信人会生出翅膀飞上天还要难。   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的恶形恶状,他的讽刺挖苦,他那些伤人不见血的话……让我觉得即使有一天老鼠会爱上了猫,金榔也不可能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   “楣楣,可能你会奇怪为什么我会把这些告诉你,其实我也不想,只是我最近好害怕,好担忧,我害怕会失去榔。我知道吗,我真的很妒嫉你,有时候我会偷偷的把他钱夹里的照片抽掉,这样他就会少想你一些,可是,第二天,他的钱夹里会出现另一张你的照片,我真的抽不掉……我知道你们两个的相处方式很特别,金榔是含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是万人瞩目的王子,只要他勾勾手,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得到,甚至他连一根指头都不用动,就会有无数女人投怀送抱,他被宠坏了,他是那样矜贵高傲,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怎样的,也根本不会表达自己的爱。所以他喜欢你的方式很别扭,也让你们两个都痛苦。前几天,他看到你和易学长在一起,你们两个争执以后我几乎担心他就要疯掉了,他一直飚车到深夜,根本不管我的劝阻和尖叫,最后车子差点撞到路标,才熄火了,不然……那一晚,我都在想即使和他死在一起也不错,至少可以不再害怕失去他。车子熄火后他一直趴在方向盘上不动也不说话,他从来没有那样过,他那个样子让我很害怕……我害怕他会因为你死掉,害怕会失去他……”   我把纸巾递过去,裴颀接过来,却没擦,任泪水成串地滴落在她洁白的手背上。   我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脑袋也乱成一团。   金榔为什么看不到他旁边这个女孩呢,她为他哭泣,那样晶莹的泪水让人动容。   “金榔对我很好”裴颀抽泣一声,一大颗泪珠划落下来,她的嘴角却在笑着,“虽然我知道他有许多女伴,但我们的关系维持的最长,他从不会带女伴回家,而我是唯一的一个……我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我只是你的替代品……”她因泪光而擦亮的眼睛看向我。   我别开头,不想与她对视。   “你肯定听别人说过我和你有些像吧,其实从看到你照片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榔为什么会找我。可我是甘愿的,只要让我留在他身边,他把我看成谁都无所谓。但我无法忍受他受伤、痛苦,这些天他情绪一直都不稳定,我好怕会出什么事……楣楣,我知道你不喜欢榔,你甚至很反感他,其实你真的是个好可爱的女孩,你像一块璞玉,一颗珍珠,那样光芒四射,可是你的魅力却在于你根本无视于你身上所散发的光彩,因此好多男孩子都会被你吸引,你身边也会围绕着许多爱你的男孩,你根本不缺榔这一个,对不对?可是榔却是我的全部,求你不要和我抢,把榔让给我好不好?”   “裴颀,你在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裴颀抬起头,“把榔让给我好不好?”   “他就是你的,我根本没有和你抢,也永远不会去抢……”   “真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榔?”   我叹了口气,“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可是……他又怎么可能喜欢我?   裴颀的眼睛一亮,“那你能不能当面告诉他,让他死心,只有他死了心,他才不会再痛苦”   “这……”我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找上我。   “求你了,楣楣……”裴颀恳求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感觉自己是一根救命稻草。   “好吧……”我在心里叹息一声。   我又心软了,估且先答应她吧。再说,她或许是一时头脑发热,也许明天她就会忘了呢?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凝视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   但我什么也看不到。   金榔喜欢我这个讯息占据了我整个头脑,让我难以消化。它像一块固执的鱼刺,卡在喉咙中间,任下边的胃再强大,也是徒劳。   36 绝裂   照片中的女孩笑靥如花,两弯淡淡的烟眉,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弯成新月,微微翘起的嘴角含着无限甜美。而另一张中女孩却在沉思,淡淡眉尖轻蹙,乌黑的眸轻灵若空气,唇角的一抹暇思惹人回味。   不管是哪个角度哪种表情,都拍摄的那么细腻到位,让人似乎可以透过相纸触摸到女孩真实的喜怒娇嗔。   门“嚓嗒”一声响,我忙把照片扣在床上。   阿香探头进来,向我眨眨眼,小声道,“四小姐,三少爷在书房等你,快去”   我嗯了一声,把照片塞在枕头下,迅速跑了出去。   打开厚重的门,我轻轻钻进书房。   榼从书中抬起头来,向我轻轻一笑。   “我骗妈说要来书房看书,就溜上来了”   “榼不是好孩子,也学会扯谎了”我故意板起脸来,之后,二人就又撑不住笑开。   榼自从疗养以来,性格也开朗了些。   时间长了,我们都不再避讳谈到路平蓝偏偏不喜我和榼接触这个话题。   榼似乎也看开了,不再总是为此烦恼。   “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晚”榼拉过我坐在他身边。   我看了榼一眼,“只是碰到裴颀,和她说了会儿话”   “二哥的女朋友吗,她找你做什么?”   我一怔,榼怎么这么敏感。   裴颀说过的话又浮上脑海,心里被搅得一阵烦乱。   “没有,只是偶尔碰到而已……”   榼看了我一会儿,说,“你还在生二哥的气吗?”   有些无法适应榼话题的跳跃,我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不要气了,你们两个总是这样会让人很担心”榼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看看榼,没有答话。   榼又说,“你知道那天晚上二哥真的很生气,他其实是很担心你……”   “我知道了”   “其实有时候也很羡慕你和二哥,你们两个都对对方无所顾忌,所以有时却反而亲密的让人忌妒,即使是吵架,也都让外人无法插手……”   我拉了拉榼的手指,“榼,你在说什么啊……好啦,你的腿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榼眼睛温和的眯起来,“医生说很有希望,但他告诉我一定要有耐心,因为治疗过程非常漫长,甚至会好几年才会见到效果……不过,我很有信心”   我握了握他的手,“我也是哦,别忘了你说过的话,等你的脚治好了,你会第一个请我跳舞”   榼看着我,握紧我的手,认真地对我点点头。   “四小姐,三少爷,老爷叫下去晚餐”阿香推门进来说。   “哦,知道了”我答应着,对榼说,“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榼点点头,也不推辞,随着阿香一道去了。   稍稍耽搁了一会,我才推门走出去。   刚走进走廊,一抬眼,金樽却正立在眼前。   他手指上雪白的纱布让我的心微微有些疼痛。   我走上去,轻轻拾起他的手指,“哥……”   然后我怔住了,因为我看见金榔从哥的背后走出来。   金樽的手指从我手里滑下去。   金榔盯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嘴角紧抿,黑眸沉郁。   几秒钟,我们俩就这样相互凝望。   榼为什么说我在生气,明明生气的是他,明明小气的是他!   “哥,我先下去了”金榔别开头,淡淡地丢下一句,就甩下我和金樽,自己下楼去了。   我的眼睛有些酸,可能是刚刚瞪得太用力。   “怎么了?”金樽关切的语气。   “哦,没有”我一抬头,碰上了金樽的额,原来他的脸离我那样近。   金樽拍拍额头,轻声道,“还说没有,刚刚我觉得抓不到你的灵魂了,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具空壳,我有点害怕……”   “什么?”我眨眨眼。   金樽笑了,“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了”   他的胳膊伸过来,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我的肩上有一股小小的推力,我的脚却在跟着他的脚步。   金樽刚才说了什么,他的声音真的是太轻了。   我能够认真听的时候,那句话已经飘走了。   圣德学府的操场格外宽阔,两排高大整齐的白杨树夹成的林荫道环绕着整个操场,如同一条绿色的小溪,将圣德的操场隔成一片“世外桃园”,尤其是放学后,这里更是校园恋人约会的最佳场所。   一个高高的,皮肤雪白的男孩站在一片葱茏的白杨树下,阳光从绿叶中透过来,洒在他的身上。   我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他发现了我,脸上漾开笑容,微微上调的桃花眼闪着黑亮光彩。他向我跑过来,站定,低头,“楣楣,这可是你第一次约我”   我仰起头,双手交握在胸口,感觉心脏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易子抱,帮我?”   易子抱眼角讶异地挑了挑,“楣楣,你……”   我不等他说完,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低,踮起脚尖,慢慢将双唇贴上去。   人工呼吸应该不算接吻吧,如果那个不算的话,这应该是我的第一次……接吻照我的理解就是嘴唇贴嘴唇,易子抱的嘴唇柔软而温热,却有些僵僵的,我几乎能看到他瞳仁深处闪过的惊讶与颤栗。   接吻不难啊,就是嘴唇贴嘴唇……   我的手滑到易子抱的肩头,尽力伸长了脖子,脚尖踮的有些酸了,我想我的姿势一定难看死了。   易子抱的嘴唇温热却没有生命,他的身体也像一具只有体温的木偶。   好了,这就结束了。   我的手滑下来,脚跟轻轻触地,唇慢慢离开。   易子低头看着我,呼吸有些急促,漂亮的眼睛里有一颗奇怪的光点。   就在我要离开他的一刻,他一直垂着的双手突然伸过来抱紧了我,一只手上延托住我的头,另一只手蛇一样将我困在他的腰间,他的头俯了下来,嘴唇紧紧压在我的唇上。   他的唇不再温温的,像突然点燃了的一把火,吸附着我全身所有的热量,而我则像一只冰块,被掷入雄雄烈焰中,想挣扎时,却早已化成了蒸气,连自己也寻不到了。   易子抱终于放开了我,他眼神明亮,雪白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晕,我伏在他的胳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呵呵……这一定是你的初吻……”他嘴角掀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瞪了他一眼。他居然还在笑,我几乎被溺死在他的唇下了……然后,我发现他带笑的眼睛突然沉了下去,身子也绷紧了,他的胳膊下意识地揽紧了我。   我慢慢转过身。   身后的不远处站着金榔和裴颀。   金榔身体僵硬,面色铁青,他两边的太阳穴在一鼓一鼓地跳动,可是他的眼睛却格外乌黑而冰冷。   就在我担心他就要变成化石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我们面前,裴颀也神情紧张地跟了过来。   她看了看我,我轻轻向她笑笑,转向金榔。   “我就知道那天不会是终点,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我就知道你会不安分,可没想到你会这么的不安分……”金榔看了我们好半天,才说道。   我哼了一声,“二哥真是一点也不吝啬你夸奖人的口才,怎么,看了免费的激情戏,你的感想就这些?”这样的反讽还是跟他学的。   我知道我的话是导火索,可能引爆的是超级炸药。   “金楣!”金榔的吼声让每个人耳膜都一震,先变色的却是裴颀,她上前揪住了金榔的胳膊,眼睛里全是担心。   唉,我心里叹口气,既然她知道会是这样,又何必向我提议呢?   “二哥,干嘛叫得这么大声,你不会是吃醋了吧?”我不温不火地说。   金榔明显愣了一下,旋即怪怪地笑出声,“开什么玩笑,我会吃你的醋?”   “你不承认最好”我抽出了兜里的照片,伸到他面前。   金榔的笑僵在脸上,脸迅速变白,他一把夺过来,脸色凶恶地瞪向裴颀。   裴颀身子缩了缩。   我站出来,“不关她的事,是我在你的钱包里发现的,请二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我的照片,偷偷给我拍照的你会有什么居心?”   金榔慢慢扭过脸,他那一脸灿烂而古怪的笑让我愣住,“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给自己的妹妹拍照,却被说成偷拍,只能说被拍的人蠢得像猪,要怪就怪自己没长耳朵和眼睛……”   他的变脸本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我却永远也搞不懂那么灿烂笑着的一张脸,却为什么会说出毒汁一样的话来。   “好吧,算我自己蠢,可是我还没蠢到把别人的照片当成抄票,大把大把的放在自己的钱包里”   “不懂了吧”金榔挑眉,“难道你不知道让人牢记仇恨的办法就是每天都看仇人的照片吗?”   我努力相信裴颀的话,努力相信金榔所有难听的话皆出于妒嫉,可是这个理由其实我根本就没真正相信过,我还是被他的话刺伤了。   他恨我,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说过他恨我。   “真是卑鄙……”   “没发现你夸人的才能绝不次于我吗,这就叫做卑鄙?用不用看看我给我亲爱的妹妹拍的裸照?”   我身子摇了摇。   “楣楣,不要信他,他是在胡说……”对面的裴颀拼命向我摆手,却被金榔粗暴地拉到身后。   “楣楣,我们走吧,这种哥哥不理也罢”易子抱搂住我的肩膀。   “给我站住!”金榔伸出手指住我,“你在勾引别的男人时,想没想过哥,你想让哥的血流光吗?”   我犹豫了一下,苦笑,“这不需要你管吧,回去我自会跟哥解释,哥只是不许我随便在外过夜,他担心我会有危险,可是他不会阻止我去喜欢别人,我喜欢吻自己喜欢的人,我喜欢易子抱,哥听了只会高兴,而你,不是我的仇人吗,那就做好一个仇人该做的,你恨我,我会更高兴,而不是现在这样假惺惺的让我恶心”   “楣楣……”裴颀欲言又止。   金榔的胳膊“唰”地垂下去,他的眼睛里充满矛盾的挣扎,他叹一声,“随你怎么说,我已经说过不再管你的事,所以只问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我笑,“你听说过跟仇人回去的道理吗?”   金榔的眼睛眯起来,脸上再看不到任何表情,“你确定?”   “我不想回答两次”   “好,我想我们今后再也不是兄妹了,你和我已经毫无关系了……”   “我们曾经是兄妹吗?”我嗤笑。   “对呀,说的对”金榔不住地点头,然后他抬起脸,扬起半边眉毛,“那么,再见……妹妹……”他耸耸肩,拉过裴颀的手,转身大步朝前走去,很快消失在郁郁的白杨树障之外。   他的背影不再沉重,不再狂暴,反而看起来那么轻松……   我,迷惘的皱起了眉。   “金榔……他喜欢你……?”易子抱在我身后揽住我,像是自问,又像问我。   “你看像吗?”   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语气却很坚定,“不像”   我自嘲地一笑,“那就是了”   “不管啦,反正我喜欢就是,今天你说得话我可全部都记得啊”   “什么话?”我偏头看他。   “说你喜欢我”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个……”   “我不管”他急急地截断我,“反正我会自动将第一句话忽略,金楣,你不会对今天你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不负责吧?”   “说什么啊?”   “你可是在光天化日下宣布你喜欢我,而且还夺去了我最纯洁的初吻……”易子抱嘴角含笑,看着我的眼睛亮如宝石。   “胡说,到底是谁的初吻啊”我推了他一把,逃出他的势力范围,“如果真要负责的话,也该是你好不好”   “好吧,我决定负责到底”易子抱迈开长腿追过来。   天啊,我干嘛说最后一句。   37 十八岁 过..   作者: 沥青   一个月后的餐桌上,大家刚坐稳,路平蓝一股风一样刮进来。   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向来讲究庄重,这次这么风风火火,想必是有什么事要说。   果然人未立定,话音便响起来,“翔天,想不到咱们家老三真真的出息,起初徐太太跟我说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她赌气拿了报纸来,我才真信了”   我和榼对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狐疑。   听干爹道,“到底是什么事,连你都沉不住气了?”   “哎呀,天大的好事,榼儿真没让我这个当妈的白疼”说话间,路平蓝已“刮”到榼的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头,“榼儿,妈的好儿子,你真的长大了……”   “妈,怎么了?”榼扭脸问。   路平蓝将手中的报纸放在桌上,乔琪早先一步抢到手。   “呀,有三哥哥的照片呢,好俊呐……俊美无俦金家公子,国际大赛一鸣惊人……影响甚巨的艾瓦尔国际时装大赛经过激烈审评,近日结果揭晓,由‘教父’级国际知名设计师保罗·文森亲口报出,此次大赛唯一获胜者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天才少年,即享誉国际、资财过亿的‘蓝天集团’总裁金翔天之三子金榼,金家虽家资雄厚,但其三公子却深居简出,并不为外界所熟知,此次获奖,不啻为时装界的一匹黑马,不仅对其本人,而且对其家族的发展都具有深远意义……哇,‘紫梦’,三哥哥,这就是你设计的服装吗,好漂亮哦,就像仙女穿的衣服……”   “唰”一声,金榔斜身夺去她手中的报纸,“少见多怪,以榼的才华出名是早晚的事……”说完,他低头看报。   没想到路平蓝会带回这样的一个惊喜!再侧头见她仍拥着榼的时候,我突然了解了她的激动,作为母亲,她应该是最自豪的吧。   当初寄去榼的作品和照片时,心里只是觉得像榼这样一颗闪光的明珠,不应该总是被埋没在沙里,并没想别的,没想到榼真的能获得国际知名的奖项,这说明他的设计和才华已经达到国际顶尖水平,真的很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   而且榼能得奖,最应该感谢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晓曼。   “为榼的才华,我们干一杯”金樽举起酒杯。   大家纷纷站起来。   “祝贺你,榼”我碰了碰榼的杯子。   榼放下杯,悄声问我,“楣楣,怎么回事?我以为你把它收藏起来了……”榼的脸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应该有的激动。   “我真的很想把它据为己有,但那样做会让我有罪恶感,因为我知道它不单单只属于我一个人”   “可是,我只要你一个人欣赏就可以,我不喜欢有那么多人……”   “榼,我知道”我抓住他的手,“你是为我设计的,我很感动,但让我更感动的是,你为我设计的作品成为一件真正的艺术品,让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到,我真的很高兴,很幸福,我希望能看到你有成就的那一天,也希望你的才华能够拥有施展的舞台”   隔了一会儿,榼说道,“我了解了,谢谢你,楣楣”   我莞尔一笑,“该谢的不是我,应该是另有其人”   榼奇怪地扭头看我。   “是晓曼”我告诉他,“是她收集到关于大赛的所有信息,而且建议我把你的作品寄去参赛”   榼的眼睛有些迷惘,“晓曼,她是谁?”   我张了张嘴巴。怎么,难道榼还不认识晓曼吗?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特别介绍榼和晓曼认识的,我以为榼早就注意到总和我一起那个文静而可爱的女孩了,可没想到榼在认识女孩子这方面,神经这样大条。   “翔天,我有个想法,既然榼儿有这方面的天分,我想让他再去学习汽车设计,虽然‘蓝天’的新车型每次都会在四年一度的‘Divor’超级汽车大赛中拔得头筹,但听说近年‘易宝’都在有意拢络此方面人才,而且去年‘易宝’参赛的新车型与我们的势均力敌,‘蓝天’赢的很艰难,险些就丢掉第一名的位置,若榼儿肯将才华投入到汽车设计中,我想三年后,榼儿一定能够担纲‘蓝天’的设计大梁,到时,‘蓝天’的胜出肯定就不成问题了”   “嗯”金翔天点头,“说得有理,就是不知道榼儿的意思?”他询问地看向榼。   榼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我,我向榼点点头,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前一直觉得大哥很累,他为了这个家牺牲了很多,现在有二哥在帮他,只有我什么也没做过,所以我答应妈的建议,而且我会努力作好的”   路平蓝欣慰地笑了,金翔天微微点头,金樽也向榼投来赞赏的目光。   原来榼也知道,金樽曾经为这个家放弃了他的理想。   我悄悄地看向金樽,他在微笑,是那种很幸福的微笑。   我和金榔的关系达到有史以来最好的水平。   没有了明争暗斗,顶嘴,吵架,没有了硝烟和火药味,我们之间关系平和的像两个互不相干陌生人。   以前金榔的眼睛总喜欢追着我转,他看向我的目光是促狭的,调皮的,捉弄的,或是取笑的,而现在他不再看我,即使偶尔会看向我,他的目光也是穿过我,落在别的地方。   这次不同于以前的冷战,那时的我们虽然不说话,但彼此都较着劲,都在暗暗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对方的举动。   可这次,我们两个都麻木了,或许是以前我们之间的争吵太多,已经达到饱和。   人前,我们两个都会默契地扮成最亲密友爱的兄妹,人后,即使在楼道里碰个面对面,也会目不斜视地从彼此身边走过,不肯施舍一眼给对方。   记得我十五岁生日那天,收到了许多礼物,干爹的、路平蓝的,榼的,金樽的,唯独没有金榔的,大家都在看向金榔的时候,他却一脸麻木的耸耸肩,“哦,对不起,我忘了准备……”,他扭头,脸拉下来,“你们两个怎么也不提醒我?”,小白苦着脸,“老大,我们……”,大黑瞪了他一眼,将头一低说,“大哥,是我们失职,我立刻去准备”   路平蓝也走过来数落金榔,说什么总改不了粗心大意的毛病,忘记什么不好,竟忘了给最心爱的妹妹准备礼物……   在金榔身上我从没有奢望过什么,可是我还是被他状似不经心的话刺伤了。   原来所有的表情中,“麻木”才是最伤人的。   看来我的变脸哥哥已经修炼到最高境界了……   我抬起头对路平蓝说,“干妈,不要怪二哥了,二哥这么忙忘了这些有的没的事也是难免,还有二哥,礼物也不必费心了,反正我收到的礼物够多,少了你一份也没什么相干”说完,我转身去寻同伴。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没看金榔,因为我知道他的目光也不曾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也从没认真去想过变成这样的缘由。   有时候会在梦中梦到金榔横眉立目地跟我吵架,醒来时,不免笑自己,金榔可曾真有过那个时候吗?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已经很模糊了……   时间就这样在我的喜怒哀乐中悄悄流转,转眼我已经升上高三,总觉得我十八岁生日仿佛就在昨天,可回头看时,却发现早已经过去有半年了。   38 她爱他   作者: 沥青   这应该是我的最后一个暑假了,所以觉得格外来得珍贵。也许明年的今天,我会在遥远的异国度过。   前面有三个那么优秀的哥哥,我对自己的学业也付出了相当的努力,在圣德学府,我的成绩一直都很优异,毕业后被保送国外的机率非常大。而且金樽也曾透过想让我去国外留学的意思,虽然对于他此方面的暗示我有些伤心,但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他是希望我会有更好的发展。在心里我已暗暗打定了主意,我想学商,因为金樽在商业中所练就的那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淡定从容的气质曾一度让我着迷,虽然去国外留学会有万分不舍,但我相信那应该只是暂时的离别。   今天是金家的聚餐日,餐桌上大家都已入坐,只差了一个人---金榼。   榼近来总是很忙,他不仅在学习设计,而且他还经营着他自己的品牌服装店。   他的店叫“紫”,名字特别而新颖,而且“紫”的名气已经风靡海内外,它有固定的消费群,而且实行的是会员制,榼会为每一个会员消费者量身定作属于她们自己的服饰,而且那些服饰都会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无不以能穿上榼设计的服装而引以为傲,‘紫’也因此在上流社会流传,成为引领时尚的风向标。   自从“紫”成立以来,榼会经常住在店里,因此和他见碰面的机会相对减少了些。   其实今天我已经见过他。   因为已经好些天未见到他了,所以上午学校放假后我去店里看他。   “紫”位于闹市区,门面不大,但非常特别醒目,里面也格外幽深。   从透明的玻璃橱窗往里看,便会被“紫”吸引住,各式各样别具风情的衣裳挂件皆出自榼之手,那些别具一格的衣裳吸引着所有爱美女士的目光。   但榼虽把店子叫作“紫”,却从不设计紫色的衣服,因此,各种颜色你都可以在店里找到,唯独紫色,久面久之,这反而成为“紫”独树一帜的标志之一。   还未转过磨沙的玻璃艺术屏风,我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好了,晓曼,辛苦你了”   “榼,再一下就好,楣楣说过你的腿除了治疗外还要经常按摩,这样恢复的才快,而且她还特地找了这本按摩穴位的书给我,你再忍耐一下,再一下就好”   “……”   “好了,榼,我们练习一下吧,你的脚要经常练习才会好的快哦”   “嗯”   呵呵,看来两个人相处很融洽呢,还是先不打扰他们为好。   我轻手轻脚地从屏风后面探头看,见晓曼扶着榼在练习走路,榼走的很认真,每一步都比正常人要迈的慢一些,但已经非常平稳,慢慢的,他额上渐渐浸出了汗珠,重心也有些不稳。   突然榼脚下一绊,身体就倾斜下去。   晓曼惊呼一声,伸手抱住了他。他们两个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从我的角度看去,显得格外亲密。   我忍不住脱口喊了声“榼”就赶快跑过去。   榼的腿已经毫无力气,他整个身体仍伏在晓曼身上,听到我的喊声,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   蓦然,那白瓷般的脸庞漫过一层红晕,他用双手急急地推开晓曼,却又因重心不稳倒下去,我和晓曼一同伸手扶住他,慢慢把他扶到轮椅上。   “榼,你没事吧?”我着急地问。   榼摇摇头,脸上的红晕未褪,西湖水一样的眼眸却细细地盯住我看,“楣楣,你怎么来了?”   “当然了,你不回家,我只有来瞧你”我笑着说道,瞥了眼晓曼,“不过有晓曼在我也放心了……”   晓曼脸一红,看了眼榼,“楣楣,我去给你倒咖啡”   “不要了”我站起来,“我瞧一眼就走”说着走到晓曼身边,伏着她的耳说,“你们两个继续……”   晓曼红着脸垂了我一把。   “你们聊吧”榼的脸已褪去红晕,显得有些苍白,他丢下了这句,便不管我,转动轮椅去里间了。   唉,这个三少,又是哪句话惹到他的少爷脾气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抱怨,“好容易来看他,他却甩脸子给人看”   “都是你”晓曼斜了我一眼,“知道他不爱听,还偏开这种玩笑”   “哪有”我回嘴,我说得都是事实啊。   榼的店开了没多久,晓曼就被我介绍到他的店里来,晓曼很喜欢服装设计,最重要的是她欣赏榼。自从她来到“紫”,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这里。   榼向来对女孩子不冷不热的,但他和晓曼却很投脾气,这点我早就知道的。   所以我很放心把榼交给晓曼。   而且晓曼是个非常非常有心的女孩,我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曼,我走了,你去里面陪陪他吧”问了一些榼的情况,我站起来要走。   “你不进去和他说一声吗?”晓曼迟疑地说。   “不了,他正闹少爷脾气,肯定不会理我,反正今晚还会见到,你告诉他,今晚是聚餐的日子,干爹干妈都促他回去呢”   晓曼点点头,将我送出来,我便推着她回去看榼。   晓曼向我挥挥手,眉宇间隐着几分担忧。   “老爷,太太,三少爷到了”阿香跑进饭厅说道。   我正了正身子,就看到榼随后转进来,身后跟着福伯。   “对不起,我好像迟了”榼对大家点头。   我对榼笑笑,榼似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便被福伯抱到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路平蓝和金翔天见到金榼都格外高兴,忙着叫大家开餐。   路平蓝道,“最近难得人这样齐全,我和老爷商量了几件事,今天要说一说”她看了眼金翔天,见他点头,接着道,“先说公事,还有两个月便是四年一次的‘Divor”超级汽模大赛,这个大赛,业内人士都心知肚名,能够在这项赛事崭露头角,对于各个汽车集团来说至关重要,这不仅意味着汽车销量的成倍增长,而且集团的无形资产也将会得到大幅度提升,所以‘蓝天’决定成立专门的‘黛维尔’攻关小组,由榼担纲设计组的组长,负责此次大赛的主要设计任务,而且榼的旗下会拨去十名顶尖设计师由其自由调配,榼,你觉得怎样?”   榼迎着路平蓝的目光,点点头,“没问题,妈,我会全力以赴”   “好”路平蓝赞道,“还有榔,你最近表现的还不错,不过还是老问题,总是情绪跟不上,玩心太重又常常做事随心所欲……”   “妈”金榔嚷道,“又来了,我耳朵要起茧了,别人你都是一味的夸,偏轮到我就挑起骨头来……”   “少给我贫”路平蓝嗔道,“这次‘黛维尔’计划我和你爸都一致指定由你来辅助樽负责此事,也就是说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否你身上有一半的责任,知道吗?”   “OK”金榔比了个手势。   金樽微笑着说,“妈,放心,我会监督榔的”他笑看金榔一眼,温和的眸光也轻轻掠过我。   “嗯,这我就放心了”路平蓝点头。   “姨妈,哥哥们都分派了任务,那琪琪要做些什么呢?”乔琪眨着眼问。   路平蓝一笑,“你和楣儿目前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争取明年有个好成绩,我和你伯伯筹划送你们一道去国外留学,还有你二哥哥,这次计划顺利完成后,他也决定要去留学呢,正好由他来照顾你们两个,我和你伯伯也放心了”   我心里一震,金榔也要去留学?   我不由地扭过头,见金榔正自把玩着手里的餐具,凌乱不羁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眸,只能看见他英挺的鼻梁和倔强的唇角,那唇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仍是那么玩世不恭,我行我素的样子。   他好像未留意路平蓝的话。   我心里思忖着,这一定不是他本人的意思吧,他怎么可能主动要跟我和乔琪一起去留学呢?   心里盼着他站出来反驳路平蓝的话,可金榔却仍自顾自、一派悠闲地把玩着他手中的勺子。   “你打算要去留学?”榼的问话让我收回视线,他的话音很轻,却微微有些吃惊。   我轻轻点头,侧目偷看榼,他花瓣一样的嘴角紧紧抿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榼,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我小心翼翼地说。   “谁在生气”榼也不看我轻声道,“你哪里就轮到我担心了,去了好,省得你见到我心烦”   我暗暗吐吐舌头。   还说没生气,肯定是昨日不知哪里来的闲气还没消。   这时听路平蓝又道,“我和翔天商量明日办场舞会,你们大家看如何?办舞会的目光……”路平蓝笑盈盈的目光看来过,“一则,家里有两个如花儿一样的女孩子,不能光是躲在深闺人不识呀,家里的明珠再亮,也要拿出来给人看,人家才知道你们家有上好的明珠,楣儿和琪琪今年也成年了,你们两个的眼光我也放心,你们就散开花儿往人堆儿里找去,看上谁了自己不好意思说,还有我这张老脸呢,别看我说话粗却是正理,你们两个自己考量。二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家的孩子个个优秀,每个人屁股后面跟着跑的就满满一溜儿,榼是男孩子,又与女孩子不同,此方面不必着急,榔我也不担心,就是……”路平蓝说着把目光移到金樽身上,“我们家的樽论才论貌都是万里挑一天下难找的,哪家的千金不是心里想着眼里瞧着,可是我真真瞧不透我们家樽的心思……”   “是呀”金翔天插话,“樽把太多心思都花在商业上了,也应该适当地分出些时间替自己考虑……”   金樽是商业奇才,小小年纪便能杀阀决断,挥洒自如,一时传为商界美谈。   但他在私生活方面却极其清心寡欲,除了该有的商业应酬外,他极少近女色,特别是金易绝裂后,他在此方面更是鲜少有传闻。由此,一些三流报纸曾一度传言金樽有“gay”的倾向。   想想哥也有二十六岁了,觊觎他才貌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即使他现在不要,将来他的身边也势必会有一个女子来陪伴,金樽是金家长子,且他又是一个极其顾大局的人……想到这儿,我不禁紧张起来,悄悄地看向金樽。   只见金樽面色平静地道,“爸、妈,这点你们就勿须操心了,古人有三十而立,我现在离三十还有四年,业未立,又怎么奢谈婚恋之事?况且现在‘蓝天’正处于发展的紧要时期,我不想为此事分心”   见金樽语气坚定,路平蓝也只能点头。   我心里吁口气,这时,榼的手伸过来,一个一个地掰开我的手指,抽走我手中的餐勺。我正自纳闷,他把我的手掌摊开,让我看。   我的手心上留着深而红的勺柄印痕。   “下次记得走神的时候先拿掉手里的东西,还有指甲也要注意剪短”榼抚着我的手心不紧不慢地跟我说。   我抽回手,将目光飘向它处。   脸上有些微微的发烧。我是怎么了,明明没做错什么,却不敢看榼。   39 榼--初舞献..   舞会就要开始了,阿香帮我拉好裙子的拉链,在镜子里向我竖了下拇指。   我弯身穿好鞋子,提裙下楼。   走到一半时,突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可还来不及细想,脚一扭便蹬空了,我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高而陡峭的楼梯如同万丈悬崖,而我像失重的物体一样,倾落下去。   阿香的一声惊叫,我的眼睛闭起来,心想,这下自己完了。   可我的身体却撞上了另一具身体,脸重重地撞上去,鼻子嘴巴被撞的生疼,腰肢被一双臂膀紧紧地圈在了怀里。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和一个男人保持着极其暧昧的姿势,而这个男人接住了我,使我不至落个“粉身碎骨”。   我抬起头,落入眼眸的是一双冰葡萄一样的眼睛,岑寂的,即使是现在,也不带一丝多余的表情。   是乔灸,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正在念一所著名的寄宿大学,除寒暑假外很少见到他。   我慌乱地离开他的怀抱,他的手也松开了。   “谢……谢”我结结巴巴的,感觉口腔里仍在剧烈地疼痛,连我的牙齿都撞疼了,估计他也被我撞的不轻吧,我偷偷瞄了下他的胸部,还好隔着衣服看不到牙齿印,不然我肯定会羞愧的钻到地底下去。   “没关系”乔灸淡淡地应了一句,便擦过我的肩膀径自上楼去了。   我瞪着那个背影,跩什么跩,即使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必这样吧。   “小姐,你有没怎么样?”阿香扶住我,问道。   “好像没伤到哪儿”我动了动身体说,然后我抬起脚,发现罪魁祸首是那只鞋子,此时鞋跟和鞋身已经分家了,“奇怪,怎么会这样,这鞋子是榼刚买给我的,只穿过一次”我嘟哝。   “啊~”   我抬脸看阿香,“怎么了?”   “会不会是……”阿香支支吾吾的,说到一半又摇头,“不会吧,一定不是……”   “在说什么?”我起了疑心。   “四小姐,今天表小姐说要借你的鞋子穿,我因为有事就叫她自己去挑,可后来表小姐说你的鞋子都不适合她,就走了。我记得我取出这双鞋子时是向里放的,可小姐穿的时候却向外放着,我还以为是小姐自己动了……”   听着阿香的话,我皱起了眉。   原先,乔琪在我眼里充其量是个因为长得漂亮就喜欢处处以自己为中心的女孩,可现在我开始厌恶她。   阿香拿来了另一双鞋子,我嘱咐她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自己下楼去了。   找到了晓曼和林星星,我坐下来,问晓曼,“榼呢?”   “干嘛问我?”晓曼笑答,“你哥哥可是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又不是可以装在我口袋里的什么阿物”   “是吗?可是三哥最近比较粘你……”   “楣楣”晓曼瞪我一眼,“你又开这种玩笑”说着,她还是脸红了。   我自己则呵呵笑起来,晓曼真是个爱脸红的可爱女孩子。   第一支舞曲响起来,男孩子们都纷纷抢着邀约自己心仪的女孩,害怕稍迟些,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楣楣,可以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咦,我的耳朵听错了吗,怎么是榼的声音。我从果汁杯上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高高的男孩子站在我面前,天使一样的脸庞,西湖水一样凝笑的眸子,那不正是榼吗?   “榼……”我张着嘴,只吐出这一个字。真的是太惊讶也太激动了。   “肯赏光吗?”榼伸出手等待着我,我扭头看了看晓曼,她在向我轻轻点头。   我把手放在榼的手中,让他领着我走入舞池。   榼的脚步还有些僵有些慢,但这已经足以让我惊讶。   榼的舞姿很娴熟很优美,虽然他的动作还有些“迟缓”,根本跟不上节奏。我只是随着榼的节奏,看着他的眼睛,随着他旋转。我们两个完全游离在音乐之外,那些乐曲对我们也完全失去了作用。许多对舞伴都停下来在看我们。   榼谁也不看,只是认真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跳着第一个舞步。   他的额上渐渐浸出细汗,我知道对于正常人很轻松的一步对于他是多么的难!   “榼,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跳舞?”我惊奇地问。   “我用我的眼睛学会的,然后每晚在梦里都有你陪我练习”榼说。   我低下头,害怕榼会看见我眼里的感动。   榼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动作也越来越吃力,我害怕他会坚持不下去。   榼的身体几乎全伏在我的身上,我用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怕不一小心,他就会倒下去。   “对不起”榼喘着气,下巴贴在我的背上“我的舞技实在是太差了……”   “没有”我大声说,“榼,一定要坚持啊,你说过要和我跳完第一支舞的”   “会的”榼说,然后他用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肩。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这样榼才能够支撑下去。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来看我们,我和榼只是全然不顾地跳着自己的舞步。   终于音乐停下来,榼无力地伏在我的身上,晓曼推来了轮椅,我们将榼扶到轮椅上。   我看到晓曼的眼睛红红的,她一定是心疼了。   其实该与榼跳第一支舞的应该是她才对,我一定要告诉榼,下一次要请晓曼跳第一支舞。   榼坐在轮椅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好。   “我终于做到了……”他喃喃道,脸上浮上孩子一样的笑容。   “榼,你真的很棒”我和晓曼一同说道。   榼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去休息了。   林星星抱怨,“晓曼怎么也失踪了呢?”   我眨眨眼,“这就不懂了吧?”   林星星噘嘴,“哼,怎么不懂,你把哥哥都分派出去也不给我留一个”   我“噗”地一笑,“这是什么话?”   “你瞧”林星星甩脸,“那个乔琪一直霸着金大少不放呢,这已经是第二支舞了,她也太不要脸了吧,明知道金大少这样的美男是希有物种,还……”   我把眼光投过去,嘴角的笑渐渐敛去。   刚刚一直在担心着榼,真的没发现哥一直都陪着乔琪。   我端起酒杯穿过人群,几乎没听到林星星在后边唤我。   小白从我对面晃过来,刚要跟他打招呼,他抬眼见了我,却如同碰到瘟疫般,泥鳅一样地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我暗自纳闷。   大黑不提,怎么连一向聒噪的小白见到我也如同见到瘟神?   还有裴颀,自从那次以后,她就从学校和金榔身边消失了,当她再出现在学校时,对我就已经是淡淡的了。   此时裴颀正素净着一张脸坐在金榔身边,当然金榔身边还围着其他的女孩子,他素来招女孩子喜欢。   只是金二少却把那些女孩子全掠在了一边,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舞曲响着,他英俊的脸庞无一丝表情,黑眸寂寂,精致的水晶杯,寂寞的红酒贴着他漂亮的无懈可击的唇角,那情景那画面,自是让美女也妒忌起他手中的酒杯。   我收拾好视线,目不斜视地提裙自他们的桌前走过。   身后有目光追随过来,幽怨的,火辣辣的,不是金榔,却是那些女孩子们的。   我唇边浮上冷笑。   她们都知道些什么呢?   难道她们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旁观者吗?   舞曲停下来,我迎着金樽走过去。   那浅咖色温柔的笑眸总会让我的心不自觉的轻软,“怎么,楣楣,想请哥跳舞吗?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主动呢?”他依旧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然而我却笑不出。   要我乖乖地等他来请我吗?那应该是个无限期的等待吧……   “是哦,金楣,你总是不够矜持哦”乔琪撇撇嘴,她还抓着金樽的胳膊。   我的脸微微的一僵,便听金樽笑道,“女孩子偶尔主动一次也不失为可爱,不过要看好主动的对象,很高兴楣楣主动的对象是哥呢”   他总是这样如花解语,或者说成敏锐,不过有时候这却并不会收到好的效果,尤其对我。   “哥,我要先谢谢乔琪呢,是她陪你跳了第一支舞”说着,我举起酒杯转向一脸得意的乔琪。   我咬咬牙,手一斜,便将整杯满满的红酒倾在她脸上。   乔琪吓了一跳,整张脸显得狼狈而滑稽,她精心梳理的短发全贴在了脑袋上,雪纺绸的公主裙也被滴落的红酒染成了调色板。   “金楣,你这个疯子”她跺脚叫道,嘴巴很不淑女地咧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酒水。   我轻轻松开手指,酒杯失重地掉在地上,“叭”一声脆响。   抬起头,我嘴角轻勾,“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斜头轻觑金樽,他站在原地看我演戏,眼睛温和却有抹深思。   “呜……”女人的眼泪应该是最能勾引人同情的,乔琪应该深知这一招。   我遗憾地对金樽耸耸肩,“哥,看来连偶尔一次的可爱我也做不到了,我‘闯’了祸,只能你来收拾,哥还是照顾她吧,既然已经陪了她两场,再多陪几场也无所谓吧?”我滑开视线,转身要走。   手被他伸手抓住,“不要总说违心的话……”   我甩开他,固执地背着身,“哥不一定非要和我跳舞的,对吧?”   说完,我走开。   只是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哥会讨厌我吗?我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乖乖女。   我轻笑,他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个撒谎精吗?   而且他好心到让我以为自己骗过了他,却从不去拆穿。   这次恐怕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失望吧?   “楣楣……金楣……”   我定定神,眼前一只“爪子”在晃,抬头瞥一眼。   “易子抱!?”   “干嘛这么惊讶,好像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你怎么会来?”   “不能来吗?”他瞠大眼睛,“我一直以为这是个清明自由的社会啊”   “金易有过节你不知道吗?你还在这儿晃,待会儿被我干妈……”   “你干妈又是不食人精,我干嘛怕她……”   我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闭嘴,如果你连收敛都不知道那就完蛋了!”   易子抱抓住我的手亲了一下,“收敛是什么,我只知道请我喜欢的女孩子跳舞,即使被未来的岳母赶出去……”   嗐,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没遮拦。   我开始和易子抱跳舞,一支接着一支,直到房顶的吊灯都在我眼中变成了陀螺,脑子也昏昏的成了一锅打漩的粥。   易子抱却还是精神饱满,双目闪烁,真让我有点佩服他的毅力。   最后我不得不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逃了出来。   40 多情总被无情..   地狱和天堂应该就是这样的区别吧。   打开厚重的门我轻悄悄钻入书房,书房里灯光昏黄,刚从金碧辉煌的大厅步入这里,真的有如从天堂一步踏入地狱之感。   我坐在那张古老的红木雕花的摇椅上,闭上眼,任摇椅轻轻地摇晃。   我知道榼为什么总喜欢坐在这儿了,方才喧闹的心情,此时一点点归于平静,心里仿佛有一条静谧的小溪在轻轻淌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脑子里什么都没去想,独自享受着难得安谧的空间。   然后,我站起身,开始寻找一本一直想看的书。   我的手指在那些书上轻轻划过,最后停在其中一本上,那本书上方的架子上有我想要找的书---《飘》。   踮起脚尖,手指只能险险碰到槅子的底端,却够不到书。   我将脚面更绷直了些,伸长颈子,五指尽量地延伸,啊,终于摸到了。   只是书被卡得太紧,我根本就把握不住它。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按住我的手,我的背被一个高大的身体密密地贴住,我‘啊’地叫一声,惊惧地扭头。   空寂的冰葡萄般的眸子,乔灸。   他并不看我,手从我手背上移开,手指上移捏住那本书,轻轻取下来。   他离开我的身体,手伸过来,“是这一本吗?”   我瞪着他,微微喘着气。   他是鬼吗?他什么时候走入的这间书房,还是他一直就在书房的某个角落,他何时走近的我,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平息了一下气息,道了声谢谢,接过书。   他轻轻地退到巨幅窗帘旁,打开他手中一直拿着的一本厚厚的书看,不再理会我。   我站在原地,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张红木雕花的摇椅后,隐在巨幅窗帘的阴影里,仿佛刚才的事从没发生,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股从心底生出的巨大好奇攫住了我。   我慢慢走近他,站在他对面看着他。   他依旧在看书,厚重的书遮住他的脸,我只能看到褐色书皮上烫金的“圣经”二字。   时间似乎停住了,我们在僵固的时空中旋转。   良久,他抬起头,眼睛对上我。   他瞳仁的暗处闪过一颗奇怪的光点,倏而即逝。   他伸出手来把手中的书递给我看。   我低下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万事都令人厌倦,人说,说不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以前的事,无人纪念;将来的事,后来的人也不追忆……”这都是些什么话,怎么让我觉得似懂非懂,那些话里有一种寂灭的气息迎面扑来,引起我的心无由的振颤。我疑惑地从书中抬眸。   乔灸嘴角挂了一丝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那漂亮狭长的冰葡萄般的眸子出现片刻的轻柔,“这是‘圣经’旧约的传道书,是在耶路撒冷作王、大卫的儿子所说的话,他说,他曾用智慧专心寻求查究天下所发生的一切事;原来 神给予世人的,是劳苦的担子,叫他们为此烦恼……”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只是面前这个贯常用冷寂包裹自己的男孩,原是水寂的眼眸此时却在闪着魔幻般异样的光彩。   让我眩惑,让我心里的迷雾也越来越浓。   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和乔灸待那么长时间,让自己听这个平日都不曾主动与我说过话的男孩大段大段地讲着自己似懂非懂的话。他的语气平缓,却奇怪地渗着一种无法言语的狂热。记得我曾问他,他是圣教徒吗,他却说他不是,只是纯粹的喜欢圣经而已。   喜欢吗,喜欢到谨言束行,喜欢到天天吃着素餐衣装端敛的如同圣道士?   啊,真是让人难懂,我摇摇头,推开卧室门。   一眼就看到我的卧床上大剌剌躺着一个人,他高高大大的身体松垮垮趴在床上,脸埋在床单里,只能看到那一头凌乱不羁的黑发。不是金榔却是谁?   他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间里来?我皱眉走过去。   金榔嗯了一声,从床单上抬起头来,眸光有些焕散,最终凝聚在我的脸上。   那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你……怎么跑来我的房间?”   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上前几步,“喂,到底……”   “啊~”没等我说完,金榔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我面前,他双手攀住我的肩,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我身上,我惊叫,几乎站不稳身体。   他就这样抓住我的肩看着我,黑眸在我脸上逡巡,然后,他的身体突然倒下来,紧紧抱住了我。   我哪里承受的住他的冲击,身子一斜,两人便双双倒在地板上。   金榔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他撑起身体,一手拢住我的头,嘴唇颤抖地吻住了我的。   我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金榔的嘴唇带着强烈的需索,炽烈而狂暴,他发狂地吸吮着我的唇瓣,舌头慢慢侵入我的口腔。他的身体热的让人害怕,他凌乱的黑发垂落下来,针一样刺痛了我的面颊。   我被金榔突然的举动吓坏了,从没承受过这样剧烈的拥吻,如同狂风暴雨般,突兀的让人连思想都被袭卷。   颈子上传来一阵啃咬的噬痛,天啊,金榔在做什么,他居然在咬我的颈子,而且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打开我胸前的第一粒纽扣。   颈子上一丝丝的疼痛反而让我的头脑清醒过来,我抓住胸前的衣服,嚷道,“金榔,住手,你喝醉了,住手啊……”我用双手使劲推拒着压在身上沉重的身体。   可是我的力气怎么能推开健壮高大的金榔呢?   他已经完全失了理智,他炽热的唇沿着我的颈子一路向下……   我咬了咬牙,伸出手使劲一挥。   “啪”一声脆响,我的手重重地打在他英俊的面颊上。   身上的重量“霍”地减轻,金榔放开了我,跪在我的腿边,惶惑地盯着我看。   他歪歪头,脸上居然出现一种天真的表情,“你……是谁?”   我吸了口气,双手撑起来看他。   他的眼睛黑玉一般,却没有半点矫情。   他竟然醉到不认识我了,那么刚才他……   “金榔,你给我出去!”我冲着他嚷。   他愣了一下,眼睛转了转,又回到我脸上,“楣楣……楣楣……?”他一边轻喃一边爬了起来,迈过我便踉跄地往外走。   “金榔,你这个混蛋!”虽然知道他醉了,可我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   金榔扭过身,黑眸空寂,“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然后他转过身,摇摇摆摆地消失在房门口。   我怔怔地坐在地上。   对不起……这是从金榔嘴里说出来的吗?他居然跟我说对不起,一向爱捉弄我,找我岔儿,我放肆顽劣的变脸哥哥居然跟我说对不起?   真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大笑话儿。   呵呵……我笑了起来,一直停不下来。   有什么咸咸的东西滑进我的嘴角,渗进我的味蕾。   呵呵……   原来,人遇到最好笑的事时,也会是满脸泪水。   终于笑够了,脸上的肌肉都僵了。   我爬起来。   突然感觉眼前硕大而漂亮的粉色房间有些陌生。   这真的是我的房间吗?   我有些迷惑,金榔的身影仿佛还站在门口,一遍一遍地重复他转身离开的动作。   那大大敞开的门口像一只乌黑的洞口,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被它吞噬进去。   我跑过去关门,想把所有恐惧都关在门外。   可是躺在门角的是什么呢?   我弯身捡起来。它在手心里是那样圆润而美好--白珍珠攒成的梅花型耳环,路平蓝的最爱!   她来过么?   她看到了什么?她酒醉的儿子身下压着她的干女儿为所欲为吗?   可是……她为什么不上前阻止,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走掉了?   而这只像征美好的珍珠耳环留下来,却恰恰记录下了她的残忍……   真是讽刺,真是天底下第二大笑话儿。   呵呵,真是幸运,怎么天底下顶好笑的两个笑话儿都让我一天之内全赶上了呢。   41 心有千千结   阿香进来叫我吃早餐的时候,我还在昏睡。   被她唤醒,头还有些隐隐的痛。   昨晚头痛欲裂,几乎失眠一整夜,直到窗帘透出些灰白时,才朦胧睡去。   本打算不下去,可听阿香说大家都等着呢,老爷、少爷们都惦着怕是我病了的话,只得简单梳洗,又捡了块翠蓝的丝巾围在颈上,才下楼去。   大家果然都在座,我懒懒地道了声抱歉,便坐在榼的旁边。   乔琪将漂亮的绿眼睛一挑,道,“想不到晚了的人却还有心思打扮,好意思让这么多人候着她,天够热的,围那块扎眼的东西做什么,也不怕长痱子”   我正要答话,却不想乔琪已什么时候过来,一把将我颈上的丝巾扯去。   她“啊”了一声,倒吓了我一跳,“大家瞧,金楣脖子上是什么鬼东西!”   她这一嚷不打紧,所有的人都向我看过来。   乔琪这个该死的丫头,我低咒一声,脸涨得通红。   今早梳洗完了一照镜子,也把我吓一跳,自己原是雪白光洁的颈子上明显有几块青紫的淤痕,刚开始还纳闷,蓦了,心里警醒,就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倏地红透。   想必那是昨晚金榔的杰作了……本想把昨晚全当是一场恶梦,却不想……   这个可恶的冤家……   我用手遮住颈子,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旁边榼的脸已是有些苍白,连一向沉稳的干爹亦变了脸色。   “楣儿,这是怎么回事?”干爹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话脸色如此沉重。   不就是两三块淤青,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的吗?   谁规定脖子上的淤青就一定是吻痕了?   我转了转头,却见那罪魁祸首仍在那儿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餐具,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心里不禁火起,又无由发作……   而路平蓝则是一脸无可无不可的表情。她可什么都明白着呢,却在那儿正襟危坐,一脸的肃静。   看干爹脸色越阴越沉,其他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知道没人来救我,我只好扯扯嘴角,“是…昨天去晓曼家,不小心被她家的猫抓的……”   “哦”乔琪点点脑袋,双眼瞄着我的颈子,“猫抓的?”   我瞪了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扭头向两边干笑两声。   情急之下,我实在找不出更好些的借口了。   “晓曼昨天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况且她们家根本就没养猫……”榼看着我,轻声说道。   榼的声音不大,可能他只是说给我听的,可是空气里这么静……   果然,干爹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心里一阵慌乱,难道要我说是他儿子我的哥哥咬的不成,干爹不气死才怪,况且,他一直以为我是他亲生女儿。   “干爹,是……”我低头嗫嚅。   “爸,是我弄的”   “唰”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说话人,我也吃惊地瞪住金樽。   简直就是晴空一声霹雳,哥可知道他说这句话的后果?   只见金樽一脸淡然,道,“是楣楣怕大家误会,所以不敢说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昨晚闹头痛,我帮她捏了一下”   “那头痛也该是捏头的……”乔琪在金樽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头痛也分好几种,例如有些头痛是因为颈椎引起的……所以并不是‘头痛医头’‘脚痛便医脚’这么简单……”   “哦,原来是这样”金翔天点头,然后他转过头来,声音变得异常慈祥,“楣儿,这可是你的不是,有什么话就实说,干爹又不会怪你,一家子的兄妹,哪来的误会的道理?”   我忙应了两声是,坐下来,感激地看了眼金樽。   可金樽对于我的目光却毫无反应,我心里闷闷的。   大家各怀心事,有些沉闷地用完了餐,一一散去。   餐厅里只剩下我和金樽。   金樽坐在我对面,面色平静,目光柔和。   他已经注视我良久,却一直没说话。   可是他看似平淡柔和的目光中却有种肃杀之气,让我在那样的目光笼罩下,有些坐立难安。   “说吧”良久,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低头说道。   “什,什么?”我抬起脸,又马上低下。   好半天,都没动静,我只感觉到头顶上的注视,和身后一种很微妙的存在感。   我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俯视着我的咖啡色眼眸。   他摇摇头,我听到一声微微的喟叹。   然后他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下巴,轻轻一提。   我的脸顺势仰起来,他的手指沿我的下颔滑下,轻轻抚摸我颈上的淤青。   只感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颈子上一直扩散到全身,引起我身体的轻颤。   却听他说,“这里是怎么弄的?告诉我……”他的声音低哑,如同催眠,咖啡色的眼眸定定看住我,像浇上一层巧克力,慢慢变得浓郁起来。   “是猫儿抓的……”我垂下眼帘。   “榼的话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像极了耳语。   我尴尬地顿住,咬咬唇,“哥自己不是说了,是你弄的,还来问我……?”   “你—”他恨恨的,“如果我不这样讲,你也过不了爸爸那一关,现在只剩你我,你却还不肯说实话!”   我偷眼看他,看了半晌,不禁咬住下唇,想笑却不敢。   “笑什么?”还是被他看出来。   “只是觉得……居然哥也会生气……?”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嘴角仍抑制不住地上扬。   金樽叹一声,拥我入怀,“楣楣,我该怎样对你……?”   我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他的宽肩。   闭上眼,允许自己拥有片刻沉醉。   他的身上总有股让人迷醉的香味,一种淡淡的男人香……   睁开眼,却赫然发现餐厅门口呆呆站着一个人---榼,他面色苍白,看着我的西湖水一样的眸子里注着浓浓的哀伤。   我身子震了一下。   金樽放开我,“不逼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   我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走吧”金樽拢过我的肩。   我转过身,再抬头时,门口已是空空如也。   榼这些天都没回家,我知道他很忙,也知道他在刻意躲我。我也不去看他,也不想向他解释什么。   榼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他的脚行动越来越灵活,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的舞台已经向他敞开,更新更美好的生活在向他招手。   而且有一个那么爱他懂他的晓曼陪着他,晓曼应该远比我更适合他吧。   或许一场误会,能够让榼了断对我的暇念。   或许看不到我,榼会比我想像的活得更好。   倒是见了金榔,却让我再也保持不了之前的冷漠。   我不敢再直视他,即使他不看我,只要看到他的身影,我的眼睛就会躲闪起来,脸上很烧,心里也非常别扭。   那晚的情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金榔如同世界末的最后一团火,要燃尽他整个生命。   经历了那晚,要我还如何正常地去面对他呢?   可是金榔却可以。   他还如之前的冷漠,视我为无物。   即使碰个面对面,也可以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走开。   我开始不懂他。   他对我作了那样的事后,怎么还可以无动于衷?   他也应该别扭,或者会向我道歉,或者一如以前即使是他的不对也还要嘴硬地对我讽刺加奚落……可是都没有,仿佛对于他,那件事根本就不存在。   怎么会这样呢?   这天,林星星和晓曼约我出去散心。   可是到了咖啡馆,却只看到易子抱。   又是易子抱耍的小手段,铁定那两个见利忘友的家伙正坐在哪家豪华影院的包间里呢。   正要骂易子抱,要见就见,干嘛这样鬼鬼祟祟玩弄伎俩。   却见对面的易子抱用手捂着脸,只在手指夹缝里露出两颗乌溜溜的眼珠。   心想,肯定又要耍什么把戏,便上前一把将他的手拉开。   不拉不打紧,一拉开,我自己先是一愣,旋即就呵呵笑起来。   没想到一向爱臭美的易少爷这个模样也还敢上街走动,不怕影响了他的旷世美名?   只见他一向雪白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左边嘴角肿起老高,和小猪嘴有的一拼,右眼成了名副其实的熊猫眼,如果捂起左眼的话,估计很快动物委员会就会找上门来,把他抓进去当“国宝”养。   “呵呵……易子抱,你们家什么时候改行开染料铺了?”   易子抱瞪我一眼,痛苦地吸了吸嘴角,“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你这样好,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对不起啦,怎么回事,你惹到谁了,被人家打成这样?”我戳戳他的脸,他哎哟大叫一声,引来无数人回望。   “你就不会说得好听一点,让我高兴一些,起码要担心一下我的对手是不是性命无忧,我要不要进监狱偿命之类,每次都会被你形容成一副窝囊费的模样……”   “你真的和人打架了?”   不打架,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惨烈的样子呢?可是谁吃了豹胆,居然敢碰势力庞大的“易宝”集团董事长易长风的二公子呢?   正在疑惑,听易子抱闷闷地说,“不是啦,是我自己倒霉,走路不长眼,撞到大树上了”   鬼才信,可不管我怎样问,他偏偏不改嘴。   易子抱请我喝了咖啡,可是他不能喝,只能看着我喝。   看他难过的样子,我买了些药膏,细细地给他上好。   又叮嘱他记得自己抹。   易子抱只是一个劲儿地冲着我傻笑,一笑偏又扯动了伤口。   看他原先好好的一张俊脸,现在又笑又痛又滑稽的表情,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回到家还不到晚餐时间,上楼时却在楼道里碰到了金榔。   本来我也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可是走近了,我却不由自主地停了步子,斜脸看向他。   金榔看了我一眼,就飞快地用胳膊挡住了左眼,匆匆进了他的房间。   我盯着那扇关的紧紧的门看。   是我眼花了吗?   虽然金榔五官俊美如初,但他的左眼似乎也变成了大大的熊猫眼。   这是什么样的状况,还是只是巧合?   或许只是我眼花?   晚餐时,我第一个到了餐厅,可是直等到大家都一一就坐,也没见金榔下来。   路平蓝问了句二少爷是不是不在家?听阿香道,二少爷说他已经用过餐了,叫大家不要等他。   他那么早就用过餐了吗,午餐还是晚餐?   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晚上,我扣上电话,抱着被子出神。   林星星的话犹响在耳边,“楣楣,重大新闻喔,今天‘黑狼’向‘白豹’公开挑衅,两个人在圣德操场上决斗了,‘黑狼’好帅哦,‘白豹’也不差,两个人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黑狼’还骂‘白豹’是狗,竟咬人脖子,‘白豹’也不甘示弱,骂‘黑狼’是猫,好多管闲事,呵呵,他们骂的也好有水平哦,不是人们一向都说猫狗是天敌吗?而且一校也不容两个帅哥啊……”   果真是他们两个打架了,可是金榔为什么去找易子抱打架?   还骂易子抱是狗……?   天啊,不会是……我抚了抚脖子,难道金榔把他那晚自己做得事算到易子抱的头上了?   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对我做过……那样的事?   42 谁是王子   丧失掉某些记忆的那个人永远是幸福的。   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丢失某些记忆。   金榔找易子抱打架的事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困扰。   我无法遗忘它,更无法绕过它。   那天在咖啡馆裴颀说过的话一点一点回到我的记忆中,每想一遍,我的心里会更乱一分。   可是心里对某些事的认知已经在悄悄萌芽。   心里有个声音在慢慢扩大,可我不想也不敢去面对。   金榔,这么许多年给我的印象在一夕间全变了样儿,面对他,我开始有些别扭,有些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甚至潜意识里,我在躲他。   暑假过后,很快就到了万圣节。   一年一度的万圣节,金家是最热闹的狂欢场,因为万圣节的前一天晚上,金家都会举行非常盛大的化装舞会。   放学后,我洗了澡,坐在梳妆台前擦干尚湿漉漉的长发,等着过会儿让阿香帮我化装。   不经意间一歪头,却在镜子里照出一张少年的脸庞,那张脸纤美若天使,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更让人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少年倚在门口,用一双西湖含烟的美眸静悄悄盯着我看。   “榼”我惊喜地叫道。   榼支起身子,走到我身前。   我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左看右看,“榼,你的腿,你的腿全好了吗?”   “嗯”榼只应了一声,说道,“真的那么高兴吗,早知道我再晚些回来看你,那样你会不会更高兴些?”   “乱说”我坐下来继续擦头发。   榼拿过我的毛巾帮我擦,从镜子里看着我的眼睛,“楣楣,你喜欢大哥吗?”   我愣了一下,“当然喜欢”   榼的手停了,“是哪种喜欢呢?”   我的心小小挣扎了一下,“榼,问这些作什么?”   “只是好奇”榼的手继续动起来,换了话题,“待会儿你要扮作什么?”   “保密”我向他眨眨眼。   榼一笑,“不管你扮作谁我都会一眼认出来”   我撇撇嘴。   “不信吗?拉勾—”他伸出小手指,“不过,我若第一个认出你,你要无条件跟我跳一支舞,怎样?”   “好,我也会认出你的”我们的拇指相对盖印。   穿上曳地的白色丝质长裙,阿香帮我梳理好长及脚踝的金色卷发,斜斜地戴上镶红宝石的银色花冠,腮上打上胭脂,将嘴唇涂成妖魅的紫色,镜中的少女,连我都有些不认识了,怎么看都像是从中世纪走来的一位艳装女郎。   我小心地将桌子上美丽的彩色羽毛面具戴上,立刻镜子中的女郎变得诱惑而神秘。   阿香把一只镶宝石的盒子递给我,“四小姐,这个盒子里是什么呀?”   “灾难”我轻轻吐出,“只要一打开它,灾难就会飞出来,人类就会面临劫难……这就是著名的潘多拉之盒”   阿香眨巴着眼,“小姐,你不要吓我”   我噗地一笑,“像不像?”   阿香点着头,“可是四小姐不就是潘多拉了,那可是个坏女人呢”   “坏女人才有吸引力,潘多拉不就是诱惑了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吗?”我提裙下楼,留下阿香愣愣地咀嚼我随口说出的话。   走进大厅,将手中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专司礼物的小丑,我走进去。   金家的万圣节舞会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一个参加舞会的人都要准备一份礼物,交给专掌礼物的小丑。   但每一个精心的付出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舞会结束时,小丑会将大家的礼物分发出去,当你给别人带去一份惊喜时,相同的也会得到一份意外收获。   我很喜欢这个很有人情味的小规定。   大厅里的装饰不同以往,灯光妖娆昏暗,黑暗的角落里不时飘出绿莹莹的“鬼”火,舞场的各个角落里挂着镂刻着鬼脸的金黄色南瓜灯,幽幽的桔色烛光衬得舞场气氛更加神秘鬼魅。舞场的音乐妖异而热烈,带着各式各样假面的人们在舞场中穿梭。   各种各样的幽灵,还有鬼怪、巫婆、天使、甚至左罗……悉数在你面前闪过,让你一忽儿觉得进入地狱,一忽儿又觉得升上天堂。   刚踏入大厅,向我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天使便吸引了我的目光。   他修长美好的身体裹在一身雪白飘逸的白袍里,有着长及脚踝的乌黑湿漉漉的美丽卷发,发顶只戴一顶璀璨的皇冠,天使般俊美的脸隐在白色的羽毛面具下,只露出两颗乌黑如玉的眼眸,两只纯洁雪白的翅膀在他的背后飘荡着。   他向我轻躹一躬,然后伸出手来邀我跳舞。   我把手交到他手里,跟着他走进舞池。   他的脚步娴熟、舞姿优美,我在他的手中轻盈旋转,轻纱的裙裾盛放成白色百荷花。   想不到榼的脚真的全好了,他的舞技也进步的如此神速。   一对可爱的白翅膀随着他的舞姿轻盈飞舞,仿佛随时他都会带我飞起来,飞向天堂。   一曲终了,我牵着他的手退出来,扭头对他说,“榼,你舞跳的真好”,榼的手动了一下,隐在羽毛里的一双黑眸定定地看向我。   我向他一笑,伏在他耳边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今天晓曼会装扮成最圣洁的修女,你快去请她跳舞”说完,我推他一把,自己隐没在黑暗的角落里。   原来,站在角落里可以把周围观察的这样清楚,正在慨叹,只觉得脖子上一紧,颈子被一双突然伸过来的手掐住。   我蓦地回头。   头顶上金黄色南瓜灯轻轻摇晃,桔色的烛光下那张脸怪异诡谲。   他是一只吸血鬼,史上最俊美的吸血鬼,精致的青铜面具下露出狭长的墨眸,茂密张扬的红色长发,可是这样俊美的少年却长着长而恐怖的獠牙,光看他上半部分会被他的俊美神秘所吸引,待目光下移后却会立刻如梦方醒,魂飞魄散。   他低下头,将长而尖的獠牙抵住我的颈子,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的心咚咚直跳,早忘了身处游戏里。   只觉得他的黑眸在收缩凝聚,只要他稍一用力,那利牙便会刺入我的颈子,鲜红的血便会淌入他的口中,那时,他便会眯起慵懒的眸子,贪婪的吮吸。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放在我颈子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我突然惊叫一声,推开了他。   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抓住了我,我来不及多想,跟着那只手的主人逃开了。   一直任那个人拉着我穿过人群,穿过大厅,直跑到暗影幢幢的花园子里。   我放开手弯身喘着气,感觉心咚咚跳的飞快,末了,便双手支膝又呵呵笑起来。   天哪,那只是一场游戏,我怎么竟当了真。   方才的恐惧和心跳都是真实的,现在只觉得好笑和刺激。   抚着胸口笑了半日,我不经意抬头,笑慢慢僵在脸上。   暗淡的灯光下,我的眼前立着一个男人,削长的身材,银色的披风,精致的银箔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那修而挺的鼻,细如肤质的雅致面具透着一股致命而神秘的优雅气息,在皎皎月光下将柔和的金属光泽折入我的眼里。   哥……?   我深吸一口气,走近他。   抬起脸来,手指着魔一样轻刷过那面具,眉、眼、鼻、唇……想像着面具下原本的模样。   然后,我踮起脚尖,在那冰凉的银色嘴唇上轻印一吻。   缓缓离开时,抬手将他的面具轻轻往上抬起。   面具下的脸慢慢露出来,狭长的单眼皮,浸在水里冰葡萄般的眼眸……正静静的似乎预知一切地看着我。   “乔……灸?”我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他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而且我明明觉得是哥……   我的手轻轻的颤抖,猛的,我丢下面具,转身又一次逃开。   一个身影在眼前闪过,我停下来,回头。   是路平蓝,她向我点头,脸上带着若有所思地微笑。   她又看到了什么?   我的脑子乱作一团。这个充满诡异的夜晚啊,仿佛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一路跑着上了楼。   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宽阔黑袍的男孩坐在我的门口,背靠着门,胳膊上挂着红色的假发,手里拿着潘多拉盒子,食指勾着一张精致的青铜面具。   听到脚步响,他扭过脸来。   细如白瓷的纤细脸庞,西湖含烟的楚楚黑眸。   榼,居然是榼!   身着黑袍的他同样纤尘不染,纯净无瑕。   “美丽的潘多拉终于回来了?可是她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榼举举手中的盒子,“散播罪恶”   “榼……”   榼迷雾般的眼眸投向我,“楣楣,你根本不懂得诱惑,所以你不是潘多拉,可,是不是越不懂得诱惑的人却是最具诱惑的呢?”   “……”   榼依旧坐在门口,“楣楣,你欠我一支舞,你说,你会认出我……可当我走近你时,你却跟着二哥走了……”   “什么……”   “二哥他很像天使对不对?”榼认真地看我,“本来我想扮成天使,那样会让你一眼就认出我,可二哥说我们两个应该换一换,他扮天使,我扮吸血鬼,那样才有趣。我想二哥说的也有道理,我一直觉得,即使扮成吸血鬼,你也会认出我的……”   “榼,对不起……”   榼站起来,“我真的好伤心,楣楣,你该补偿我的……”榼的口气好轻。   “怎么……”   蓦然,榼的唇贴近我,只那么轻轻一点,就飞快地离开,“这是小丑哥特意嘱咐带给金楣小姐的礼物”榼把一只小盒子塞给我,又看我一眼,“别怪我,就算晚安吻吧”,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榼……”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我呆呆地站了会儿,唇上还残留着梦一样的香软。   轻轻叹一声,转身走进房间。   今晚是怎么了?云遮雾罩的,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坐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呆。   便随手抓过盒子打开来。   一阵淡淡的梅花香弥漫开来。   盒子里是一只剔透的半颗心型的水晶杯,杯子里置着殷红的半瓣梅花型的芳香蜡,水晶透亮,梅若胭脂,配在一起格外漂亮精致。   水晶杯缘上嵌着紫色的篆字:一点梅香一片心。   “一点梅香一片心”我轻轻吟着,不免动情。   这半颗心,这半瓣残梅,这半边诗句,不正是我的情,我的心?   43 水中花---..   后来才听乔琪说,那晚金樽根本没来参加舞会。   乔琪说那天她头痛的厉害,等不及叫医生来,金樽便送她去医院了。   这确实是金樽的作为,他不是那种任着女孩子难过而在旁边坐视不管的人。   我点点头,问乔琪,“你得了什么病,这样急的发作,不会是脑袋里长瘤了吧?”   乔琪撇撇嘴,“大概要让你失望了,医生说我这是神经性头痛”   我瞄了瞄精神旺盛的乔琪,她会有神经性头痛也算是怪事了。   晚餐时候,我开门下楼。   斜对面门响,就见金榔也正好走出来。   心里不禁别扭,就站在门边没动,心想,等他先下去再走也不迟,免得大家碰个面对面彼此尴尬。   可是低头等了半日,也不见动静。   抬头看时,却仍见金榔斜倚在门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什么小玩艺。   看他没有下楼的意思,又低着头,似没看见我。   我不禁迈开步子,想静悄悄从他身边走过也就算了。   谁知刚走了两步,身后就听见脚步响。   金榔三步两步便超过我,只冷冰冰给了我一个背影。   不禁气结。   看他将要转下楼梯,我冲他作了个鬼脸,悄骂道:这个坏家伙!   谁知他竟后退几步又转回来,我的动作全收入他的视线。   那个惯常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斜了斜嘴角,让我错觉从前的金榔又回来了,却听他说,“听你叫我榼,才认出是你,却不想你也认错了人,早知道是你,我也没胆量请你跳舞”说完,他后退几步,调转身子下楼去了。   通常那样的表情都会搭配促狭和嘲笑,可这次不是,他说话口气很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冷淡。   我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对自己笑笑。   金二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早知道是你,我也没胆量请你跳舞……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女巫还是母大虫?   吃饭的时候,金家父子商讨了半天汽车大赛的事,正告一段落,听路平蓝清了清嗓子说道,“趁着大家都在,我说一件私事,我看金家这一连两次舞会,包括前几日的万圣节舞会果然没有白忙,我倒仔细发现了些端倪,上一次舞会,我发现了一个人,却是那易长风的二公子正与我们家楣儿跳舞,瞧他那神气,倒像是看上了楣儿,巴巴儿的讨楣儿的欢心,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金易素来有些罅隙,一向拥红围翠的易二公子竟然对楣儿这样热情,也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哪门子药,楣儿是个聪明人,从你对易二公子的举动里,我也瞧出来了,你并未把他放在心上,这一点是好的,女孩子家自是喜欢甜言蜜语,但也要提防糖衣炮弹,别光喜欢听好的,不知不觉就自己钻进别人布好的套子里。再来,这次万圣节舞会也不巧让我发现了个大秘密,没想到楣儿和炙儿都这么好了,却瞒得我们好苦,竟让人一点也没瞧出来,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是怕长辈们反对,不过,我看是你们多心,这样亲上加亲的好事,我和翔天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呢?所以,我也没跟翔天商量,自己就拿了主张,楣儿也不小了,炙儿也和榔年纪相仿,郎情妾意,我看就先定下来,这事儿我先跟炙儿提了提,炙儿倒没意见,相信你金伯伯也不会反对,所以就看楣儿的意思了?”   我就知道那晚碰到路平蓝不会有什么好事,没想到她竟编排出那么一大套来,也真难为她了。   看来干爹真不知道这件事,他有些惊讶地在我和乔炙之间看来看去,嘴里一劲儿说着:竟有这样的事?   其余的人也自是格外吃惊,只有对面的乔炙,眼观鼻,鼻观心,坐的周正。   路平蓝已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也答应了?   他为什么答应?除了那晚他给我讲“经”外,我们两个说的话总共加起来十个指头也可以数过来。   我仔细端详他,却见他黑眸岑寂,不躲闪却也不看我。   让我心里更是如坠云里雾里。   见我静静的不答话,路平蓝也不催,只耐心等着我回答。   这时,金榔却说话了,“妈,你又闲操心了,你怎么看见他们那么要好了,又怎么看见她没把易子抱放在心上了?你可知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易子抱那么热情,不见得就拿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一句俗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就亲耳听到有人把喜欢、爱的挂在嘴边,难道这也叫不放在心上?我劝妈还是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金榔这一袭话也不知他是站在什么立场说的,又好像哪边都不靠。   不过他这话说的虽是实话,却也实在难听,让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这个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原先的冷嘲热讽,现在的不冷不淡,却同样的伤人。   路平蓝脸色一变,“你在外边听了什么,又来瞎掰?”   “妈……”   “干妈”我打断金榔,由着他说,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来,他说我和易子抱好,这次我偏偏就不要,瞧他怎么收场,“您说的话楣儿没意见”   路平蓝一喜,“楣儿再说一遍?”   “我同意和乔炙定婚”   我这一句话出口,举座皆惊。   金榔竖眉看过来,我心里一阵冷笑,自从绝裂后,他这是第一次正眼看我吧,还真是拜他所赐呢。   身边的榼默默扭开头去。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金樽也有些惊讶地向我这边看来。   我将目光撇开去,谁也不看。   看着他们的惊讶,我心里竟然升起一丝丝快意。   我是怎么了,连我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的心了。   “楣儿,这可是真的?”金翔天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我。   我点点头,“是,干爹”   一语未了,就感觉几束复杂惊疑的目光皆向我射过来。   我垂了头,狠心地不去看。   “还真不想到,楣儿和炙儿会……”干爹喃道,“不过也是好事,平蓝,你看他们的事什么时候办合适?”   路平蓝一笑,“当然是越快越好,这可是金家头等的大喜事呢”   “对,对,一定要隆隆重重的,还要把镇天请回来……”   “金伯伯”一直没开口的乔炙突然说道,“定婚仪式就免了吧,我一向不喜欢张扬,相信楣楣也一样”说着,他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这件事我会向父亲大人通报的,他也一定会为我们高兴,我想定婚只是个形式,心真才最重要,希望金伯伯和姨妈能为我作个鉴证”说完,他起身向我走过来。   我抬起头眩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要作什么。   他站到我面前,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就伸手拉起我。   我被动地站起来,看他变戏法般地掏出一枚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拥住我,很轻很轻地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我盯着手指上突然多出来的晶莹耀眼的玩艺,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我真的就这样定婚了,跟眼前这个还说不到十句话的“謎”一样的男孩?   连我自己也觉得事情发展的有些匪夷所思了。   啪,啪,路平蓝鼓掌笑道,“这样也好,翔天,定婚本是两个人的事,你情我愿也就完了,请那么一大堆不相干的人反倒虚伪,他们年青人自有他们的想法。炙儿是个有心人,我都没想到,他连定婚礼都备好了”   “这样……就怕屈了楣儿……”金翔天不确定地看我。   见我只是呆呆的,路平蓝立刻笑道,“我看今晚就让阿香收拾出一间房给他们备下,免得他们怪我们没眼色……”   在上流社会,定婚其实就跟结婚也不差什么了,定婚的男女都要改口叫对方的父母,而且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和结婚比起来,也就只差一套程序和一个手续罢了。   正在发呆时,三个异口同声的“不行”让我一下子醒过来。   左右一看,见我的三个哥哥个个面色严肃地看向我。   金榔口快,这时一急,说话就像是放鞭炮,“妈,我不同意,虽然这个也合规矩,但金家向来树大根深,虽家势庞大,但素来礼仪端正,在社交界也是有好口碑的,人都说树大易招风,别人都拿两只眼睛瞧着我们家呢,所以金家自是与别家不同,在这方面更是要端重,另外,金楣她年岁还小,正在……发育……这个,好像对她不太好,而且,你几时看见我和哥把女孩子留在家里过夜了?”   “是啊,妈”金樽接口,“我也不太赞同,虽然这件事本应是楣楣自己的事,不应该由我们来插嘴,但楣楣毕竟还小,思想也还不成熟,虽然定了婚,但今后的变故也不是没可能,还是等些日子,等他们彼此定了心,再做打算也不迟”   “妈”榼也说,“大哥、二哥说得都对,况且这是楣楣自己的事,也该听听她的意思”   路平蓝脸上讪讪的,转向我,“是了,我们大家说什么也是没用,这事还要楣儿自己拿主意,楣儿,你说呢?”   我脸上一红,“我还是觉得……照原来的样子就很好”   路平蓝轻叹一声,“好吧”   一边的乔琪却道,“金楣,呀,今后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你当我嫂子我还是挺高兴的,你就别害臊了,答应姨妈的安排吧,从前在美国有好多女孩子想跟我哥睡呢,却都被我哥赶跑了”   她身边的乔炙拉了拉她,“别胡说。姨妈,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况且,我们都还在上学,很少有时间会在一起”   “就这么定吧”金翔天一锤定音。   吃罢了晚餐,金樽在经过我身边时留下一句话,“我会一直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去找我”说完,他自己上楼去了。   别人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但我却深知其意。   坐了一会儿,我也上楼去。   刚进卧室,正准备洗澡,门突然打开了。   扭头一看,却是乔炙。   他冷寂的冰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慢慢向我走过来。   我心里一阵慌,不由地后退两步。   身子靠在冷硬的墙上时,他已经走近。   他高高的有一点瘦削的身体离我那样近,一伸手就能触到。我的头只能达到他的肩膀,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一丝丝地钻进我的鼻孔。   他静静俯视我,瞳仁里有着两颗异样的光点。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的那双眼睛有一种奇异的催眠能力。   不期然,他伸手圈住我的腰。   我“啊”一声,身子向后倾斜,僵硬地与他对峙。   他唇边现出一点微笑,身子倾向我,唇贴在我耳边。   我急出一身冷汗,叫又不是,逃又逃不掉。   正在这时,门突然“咣”一声被撞开。   我眨了眨眼,“白无常”小白居然大剌剌走进来。   “老大”他大嚷着停了步子,“啊,我记得明明走进的是老大的房间呀,难道今晚踩到狐狸尿了?啊……楣,你们,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他虽这么说着,脚却没动窝,瞪着一双大眼瞧着我们俩。   乔炙早放开了手,他侧头贴近我的耳,“明早我就要回学校了,今晚来和你道别,那么……晚安”说完,他转身,一刻不留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靠在墙上看向小白。   小白搔搔脑袋,“啊……那个…那个…我马上就……晚安”说完,他扭头,却“咚”地一脑袋撞在墙上,他摸了摸脑袋,又哭还难听地“呵呵”两声,就溜出门去,出去后,还没忘规规矩矩地给我关上了房门。   我走进浴室。   站在花洒下,闭紧眼睛仰头冲洗着自己,任密密的温水如丝绸一样自我身体上滑下。   41 心有千千结   阿香进来叫我吃早餐的时候,我还在昏睡。   被她唤醒,头还有些隐隐的痛。   昨晚头痛欲裂,几乎失眠一整夜,直到窗帘透出些灰白时,才朦胧睡去。   本打算不下去,可听阿香说大家都等着呢,老爷、少爷们都惦着怕是我病了的话,只得简单梳洗,又捡了块翠蓝的丝巾围在颈上,才下楼去。   大家果然都在座,我懒懒地道了声抱歉,便坐在榼的旁边。   乔琪将漂亮的绿眼睛一挑,道,“想不到晚了的人却还有心思打扮,好意思让这么多人候着她,天够热的,围那块扎眼的东西做什么,也不怕长痱子”   我正要答话,却不想乔琪已什么时候过来,一把将我颈上的丝巾扯去。   她“啊”了一声,倒吓了我一跳,“大家瞧,金楣脖子上是什么鬼东西!”   她这一嚷不打紧,所有的人都向我看过来。   乔琪这个该死的丫头,我低咒一声,脸涨得通红。   今早梳洗完了一照镜子,也把我吓一跳,自己原是雪白光洁的颈子上明显有几块青紫的淤痕,刚开始还纳闷,蓦了,心里警醒,就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倏地红透。   想必那是昨晚金榔的杰作了……本想把昨晚全当是一场恶梦,却不想……   这个可恶的冤家……   我用手遮住颈子,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旁边榼的脸已是有些苍白,连一向沉稳的干爹亦变了脸色。   “楣儿,这是怎么回事?”干爹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话脸色如此沉重。   不就是两三块淤青,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的吗?   谁规定脖子上的淤青就一定是吻痕了?   我转了转头,却见那罪魁祸首仍在那儿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餐具,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心里不禁火起,又无由发作……   而路平蓝则是一脸无可无不可的表情。她可什么都明白着呢,却在那儿正襟危坐,一脸的肃静。   看干爹脸色越阴越沉,其他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知道没人来救我,我只好扯扯嘴角,“是…昨天去晓曼家,不小心被她家的猫抓的……”   “哦”乔琪点点脑袋,双眼瞄着我的颈子,“猫抓的?”   我瞪了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扭头向两边干笑两声。   情急之下,我实在找不出更好些的借口了。   “晓曼昨天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况且她们家根本就没养猫……”榼看着我,轻声说道。   榼的声音不大,可能他只是说给我听的,可是空气里这么静……   果然,干爹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心里一阵慌乱,难道要我说是他儿子我的哥哥咬的不成,干爹不气死才怪,况且,他一直以为我是他亲生女儿。   “干爹,是……”我低头嗫嚅。   “爸,是我弄的”   “唰”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说话人,我也吃惊地瞪住金樽。   简直就是晴空一声霹雳,哥可知道他说这句话的后果?   只见金樽一脸淡然,道,“是楣楣怕大家误会,所以不敢说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昨晚闹头痛,我帮她捏了一下”   “那头痛也该是捏头的……”乔琪在金樽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头痛也分好几种,例如有些头痛是因为颈椎引起的……所以并不是‘头痛医头’‘脚痛便医脚’这么简单……”   “哦,原来是这样”金翔天点头,然后他转过头来,声音变得异常慈祥,“楣儿,这可是你的不是,有什么话就实说,干爹又不会怪你,一家子的兄妹,哪来的误会的道理?”   我忙应了两声是,坐下来,感激地看了眼金樽。   可金樽对于我的目光却毫无反应,我心里闷闷的。   大家各怀心事,有些沉闷地用完了餐,一一散去。   餐厅里只剩下我和金樽。   金樽坐在我对面,面色平静,目光柔和。   他已经注视我良久,却一直没说话。   可是他看似平淡柔和的目光中却有种肃杀之气,让我在那样的目光笼罩下,有些坐立难安。   “说吧”良久,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低头说道。   “什,什么?”我抬起脸,又马上低下。   好半天,都没动静,我只感觉到头顶上的注视,和身后一种很微妙的存在感。   我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俯视着我的咖啡色眼眸。   他摇摇头,我听到一声微微的喟叹。   然后他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下巴,轻轻一提。   我的脸顺势仰起来,他的手指沿我的下颔滑下,轻轻抚摸我颈上的淤青。   只感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颈子上一直扩散到全身,引起我身体的轻颤。   却听他说,“这里是怎么弄的?告诉我……”他的声音低哑,如同催眠,咖啡色的眼眸定定看住我,像浇上一层巧克力,慢慢变得浓郁起来。   “是猫儿抓的……”我垂下眼帘。   “榼的话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像极了耳语。   我尴尬地顿住,咬咬唇,“哥自己不是说了,是你弄的,还来问我……?”   “你—”他恨恨的,“如果我不这样讲,你也过不了爸爸那一关,现在只剩你我,你却还不肯说实话!”   我偷眼看他,看了半晌,不禁咬住下唇,想笑却不敢。   “笑什么?”还是被他看出来。   “只是觉得……居然哥也会生气……?”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嘴角仍抑制不住地上扬。   金樽叹一声,拥我入怀,“楣楣,我该怎样对你……?”   我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他的宽肩。   闭上眼,允许自己拥有片刻沉醉。   他的身上总有股让人迷醉的香味,一种淡淡的男人香……   睁开眼,却赫然发现餐厅门口呆呆站着一个人---榼,他面色苍白,看着我的西湖水一样的眸子里注着浓浓的哀伤。   我身子震了一下。   金樽放开我,“不逼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   我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走吧”金樽拢过我的肩。   我转过身,再抬头时,门口已是空空如也。   榼这些天都没回家,我知道他很忙,也知道他在刻意躲我。我也不去看他,也不想向他解释什么。   榼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他的脚行动越来越灵活,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的舞台已经向他敞开,更新更美好的生活在向他招手。   而且有一个那么爱他懂他的晓曼陪着他,晓曼应该远比我更适合他吧。   或许一场误会,能够让榼了断对我的暇念。   或许看不到我,榼会比我想像的活得更好。   倒是见了金榔,却让我再也保持不了之前的冷漠。   我不敢再直视他,即使他不看我,只要看到他的身影,我的眼睛就会躲闪起来,脸上很烧,心里也非常别扭。   那晚的情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金榔如同世界末的最后一团火,要燃尽他整个生命。   经历了那晚,要我还如何正常地去面对他呢?   可是金榔却可以。   他还如之前的冷漠,视我为无物。   即使碰个面对面,也可以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走开。   我开始不懂他。   他对我作了那样的事后,怎么还可以无动于衷?   他也应该别扭,或者会向我道歉,或者一如以前即使是他的不对也还要嘴硬地对我讽刺加奚落……可是都没有,仿佛对于他,那件事根本就不存在。   怎么会这样呢?   这天,林星星和晓曼约我出去散心。   可是到了咖啡馆,却只看到易子抱。   又是易子抱耍的小手段,铁定那两个见利忘友的家伙正坐在哪家豪华影院的包间里呢。   正要骂易子抱,要见就见,干嘛这样鬼鬼祟祟玩弄伎俩。   却见对面的易子抱用手捂着脸,只在手指夹缝里露出两颗乌溜溜的眼珠。   心想,肯定又要耍什么把戏,便上前一把将他的手拉开。   不拉不打紧,一拉开,我自己先是一愣,旋即就呵呵笑起来。   没想到一向爱臭美的易少爷这个模样也还敢上街走动,不怕影响了他的旷世美名?   只见他一向雪白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左边嘴角肿起老高,和小猪嘴有的一拼,右眼成了名副其实的熊猫眼,如果捂起左眼的话,估计很快动物委员会就会找上门来,把他抓进去当“国宝”养。   “呵呵……易子抱,你们家什么时候改行开染料铺了?”   易子抱瞪我一眼,痛苦地吸了吸嘴角,“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你这样好,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对不起啦,怎么回事,你惹到谁了,被人家打成这样?”我戳戳他的脸,他哎哟大叫一声,引来无数人回望。   “你就不会说得好听一点,让我高兴一些,起码要担心一下我的对手是不是性命无忧,我要不要进监狱偿命之类,每次都会被你形容成一副窝囊费的模样……”   “你真的和人打架了?”   不打架,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惨烈的样子呢?可是谁吃了豹胆,居然敢碰势力庞大的“易宝”集团董事长易长风的二公子呢?   正在疑惑,听易子抱闷闷地说,“不是啦,是我自己倒霉,走路不长眼,撞到大树上了”   鬼才信,可不管我怎样问,他偏偏不改嘴。   易子抱请我喝了咖啡,可是他不能喝,只能看着我喝。   看他难过的样子,我买了些药膏,细细地给他上好。   又叮嘱他记得自己抹。   易子抱只是一个劲儿地冲着我傻笑,一笑偏又扯动了伤口。   看他原先好好的一张俊脸,现在又笑又痛又滑稽的表情,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回到家还不到晚餐时间,上楼时却在楼道里碰到了金榔。   本来我也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可是走近了,我却不由自主地停了步子,斜脸看向他。   金榔看了我一眼,就飞快地用胳膊挡住了左眼,匆匆进了他的房间。   我盯着那扇关的紧紧的门看。   是我眼花了吗?   虽然金榔五官俊美如初,但他的左眼似乎也变成了大大的熊猫眼。   这是什么样的状况,还是只是巧合?   或许只是我眼花?   晚餐时,我第一个到了餐厅,可是直等到大家都一一就坐,也没见金榔下来。   路平蓝问了句二少爷是不是不在家?听阿香道,二少爷说他已经用过餐了,叫大家不要等他。   他那么早就用过餐了吗,午餐还是晚餐?   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晚上,我扣上电话,抱着被子出神。   林星星的话犹响在耳边,“楣楣,重大新闻喔,今天‘黑狼’向‘白豹’公开挑衅,两个人在圣德操场上决斗了,‘黑狼’好帅哦,‘白豹’也不差,两个人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黑狼’还骂‘白豹’是狗,竟咬人脖子,‘白豹’也不甘示弱,骂‘黑狼’是猫,好多管闲事,呵呵,他们骂的也好有水平哦,不是人们一向都说猫狗是天敌吗?而且一校也不容两个帅哥啊……”   果真是他们两个打架了,可是金榔为什么去找易子抱打架?   还骂易子抱是狗……?   天啊,不会是……我抚了抚脖子,难道金榔把他那晚自己做得事算到易子抱的头上了?   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对我做过……那样的事?   42 谁是王子   丧失掉某些记忆的那个人永远是幸福的。   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丢失某些记忆。   金榔找易子抱打架的事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困扰。   我无法遗忘它,更无法绕过它。   那天在咖啡馆裴颀说过的话一点一点回到我的记忆中,每想一遍,我的心里会更乱一分。   可是心里对某些事的认知已经在悄悄萌芽。   心里有个声音在慢慢扩大,可我不想也不敢去面对。   金榔,这么许多年给我的印象在一夕间全变了样儿,面对他,我开始有些别扭,有些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甚至潜意识里,我在躲他。   暑假过后,很快就到了万圣节。   一年一度的万圣节,金家是最热闹的狂欢场,因为万圣节的前一天晚上,金家都会举行非常盛大的化装舞会。   放学后,我洗了澡,坐在梳妆台前擦干尚湿漉漉的长发,等着过会儿让阿香帮我化装。   不经意间一歪头,却在镜子里照出一张少年的脸庞,那张脸纤美若天使,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更让人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少年倚在门口,用一双西湖含烟的美眸静悄悄盯着我看。   “榼”我惊喜地叫道。   榼支起身子,走到我身前。   我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左看右看,“榼,你的腿,你的腿全好了吗?”   “嗯”榼只应了一声,说道,“真的那么高兴吗,早知道我再晚些回来看你,那样你会不会更高兴些?”   “乱说”我坐下来继续擦头发。   榼拿过我的毛巾帮我擦,从镜子里看着我的眼睛,“楣楣,你喜欢大哥吗?”   我愣了一下,“当然喜欢”   榼的手停了,“是哪种喜欢呢?”   我的心小小挣扎了一下,“榼,问这些作什么?”   “只是好奇”榼的手继续动起来,换了话题,“待会儿你要扮作什么?”   “保密”我向他眨眨眼。   榼一笑,“不管你扮作谁我都会一眼认出来”   我撇撇嘴。   “不信吗?拉勾—”他伸出小手指,“不过,我若第一个认出你,你要无条件跟我跳一支舞,怎样?”   “好,我也会认出你的”我们的拇指相对盖印。   穿上曳地的白色丝质长裙,阿香帮我梳理好长及脚踝的金色卷发,斜斜地戴上镶红宝石的银色花冠,腮上打上胭脂,将嘴唇涂成妖魅的紫色,镜中的少女,连我都有些不认识了,怎么看都像是从中世纪走来的一位艳装女郎。   我小心地将桌子上美丽的彩色羽毛面具戴上,立刻镜子中的女郎变得诱惑而神秘。   阿香把一只镶宝石的盒子递给我,“四小姐,这个盒子里是什么呀?”   “灾难”我轻轻吐出,“只要一打开它,灾难就会飞出来,人类就会面临劫难……这就是著名的潘多拉之盒”   阿香眨巴着眼,“小姐,你不要吓我”   我噗地一笑,“像不像?”   阿香点着头,“可是四小姐不就是潘多拉了,那可是个坏女人呢”   “坏女人才有吸引力,潘多拉不就是诱惑了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吗?”我提裙下楼,留下阿香愣愣地咀嚼我随口说出的话。   走进大厅,将手中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专司礼物的小丑,我走进去。   金家的万圣节舞会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一个参加舞会的人都要准备一份礼物,交给专掌礼物的小丑。   但每一个精心的付出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舞会结束时,小丑会将大家的礼物分发出去,当你给别人带去一份惊喜时,相同的也会得到一份意外收获。   我很喜欢这个很有人情味的小规定。   大厅里的装饰不同以往,灯光妖娆昏暗,黑暗的角落里不时飘出绿莹莹的“鬼”火,舞场的各个角落里挂着镂刻着鬼脸的金黄色南瓜灯,幽幽的桔色烛光衬得舞场气氛更加神秘鬼魅。舞场的音乐妖异而热烈,带着各式各样假面的人们在舞场中穿梭。   各种各样的幽灵,还有鬼怪、巫婆、天使、甚至左罗……悉数在你面前闪过,让你一忽儿觉得进入地狱,一忽儿又觉得升上天堂。   刚踏入大厅,向我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天使便吸引了我的目光。   他修长美好的身体裹在一身雪白飘逸的白袍里,有着长及脚踝的乌黑湿漉漉的美丽卷发,发顶只戴一顶璀璨的皇冠,天使般俊美的脸隐在白色的羽毛面具下,只露出两颗乌黑如玉的眼眸,两只纯洁雪白的翅膀在他的背后飘荡着。   他向我轻躹一躬,然后伸出手来邀我跳舞。   我把手交到他手里,跟着他走进舞池。   他的脚步娴熟、舞姿优美,我在他的手中轻盈旋转,轻纱的裙裾盛放成白色百荷花。   想不到榼的脚真的全好了,他的舞技也进步的如此神速。   一对可爱的白翅膀随着他的舞姿轻盈飞舞,仿佛随时他都会带我飞起来,飞向天堂。   一曲终了,我牵着他的手退出来,扭头对他说,“榼,你舞跳的真好”,榼的手动了一下,隐在羽毛里的一双黑眸定定地看向我。   我向他一笑,伏在他耳边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今天晓曼会装扮成最圣洁的修女,你快去请她跳舞”说完,我推他一把,自己隐没在黑暗的角落里。   原来,站在角落里可以把周围观察的这样清楚,正在慨叹,只觉得脖子上一紧,颈子被一双突然伸过来的手掐住。   我蓦地回头。   头顶上金黄色南瓜灯轻轻摇晃,桔色的烛光下那张脸怪异诡谲。   他是一只吸血鬼,史上最俊美的吸血鬼,精致的青铜面具下露出狭长的墨眸,茂密张扬的红色长发,可是这样俊美的少年却长着长而恐怖的獠牙,光看他上半部分会被他的俊美神秘所吸引,待目光下移后却会立刻如梦方醒,魂飞魄散。   他低下头,将长而尖的獠牙抵住我的颈子,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的心咚咚直跳,早忘了身处游戏里。   只觉得他的黑眸在收缩凝聚,只要他稍一用力,那利牙便会刺入我的颈子,鲜红的血便会淌入他的口中,那时,他便会眯起慵懒的眸子,贪婪的吮吸。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放在我颈子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我突然惊叫一声,推开了他。   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抓住了我,我来不及多想,跟着那只手的主人逃开了。   一直任那个人拉着我穿过人群,穿过大厅,直跑到暗影幢幢的花园子里。   我放开手弯身喘着气,感觉心咚咚跳的飞快,末了,便双手支膝又呵呵笑起来。   天哪,那只是一场游戏,我怎么竟当了真。   方才的恐惧和心跳都是真实的,现在只觉得好笑和刺激。   抚着胸口笑了半日,我不经意抬头,笑慢慢僵在脸上。   暗淡的灯光下,我的眼前立着一个男人,削长的身材,银色的披风,精致的银箔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那修而挺的鼻,细如肤质的雅致面具透着一股致命而神秘的优雅气息,在皎皎月光下将柔和的金属光泽折入我的眼里。   哥……?   我深吸一口气,走近他。   抬起脸来,手指着魔一样轻刷过那面具,眉、眼、鼻、唇……想像着面具下原本的模样。   然后,我踮起脚尖,在那冰凉的银色嘴唇上轻印一吻。   缓缓离开时,抬手将他的面具轻轻往上抬起。   面具下的脸慢慢露出来,狭长的单眼皮,浸在水里冰葡萄般的眼眸……正静静的似乎预知一切地看着我。   “乔……灸?”我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他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而且我明明觉得是哥……   我的手轻轻的颤抖,猛的,我丢下面具,转身又一次逃开。   一个身影在眼前闪过,我停下来,回头。   是路平蓝,她向我点头,脸上带着若有所思地微笑。   她又看到了什么?   我的脑子乱作一团。这个充满诡异的夜晚啊,仿佛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一路跑着上了楼。   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宽阔黑袍的男孩坐在我的门口,背靠着门,胳膊上挂着红色的假发,手里拿着潘多拉盒子,食指勾着一张精致的青铜面具。   听到脚步响,他扭过脸来。   细如白瓷的纤细脸庞,西湖含烟的楚楚黑眸。   榼,居然是榼!   身着黑袍的他同样纤尘不染,纯净无瑕。   “美丽的潘多拉终于回来了?可是她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榼举举手中的盒子,“散播罪恶”   “榼……”   榼迷雾般的眼眸投向我,“楣楣,你根本不懂得诱惑,所以你不是潘多拉,可,是不是越不懂得诱惑的人却是最具诱惑的呢?”   “……”   榼依旧坐在门口,“楣楣,你欠我一支舞,你说,你会认出我……可当我走近你时,你却跟着二哥走了……”   “什么……”   “二哥他很像天使对不对?”榼认真地看我,“本来我想扮成天使,那样会让你一眼就认出我,可二哥说我们两个应该换一换,他扮天使,我扮吸血鬼,那样才有趣。我想二哥说的也有道理,我一直觉得,即使扮成吸血鬼,你也会认出我的……”   “榼,对不起……”   榼站起来,“我真的好伤心,楣楣,你该补偿我的……”榼的口气好轻。   “怎么……”   蓦然,榼的唇贴近我,只那么轻轻一点,就飞快地离开,“这是小丑哥特意嘱咐带给金楣小姐的礼物”榼把一只小盒子塞给我,又看我一眼,“别怪我,就算晚安吻吧”,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榼……”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我呆呆地站了会儿,唇上还残留着梦一样的香软。   轻轻叹一声,转身走进房间。   今晚是怎么了?云遮雾罩的,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坐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呆。   便随手抓过盒子打开来。   一阵淡淡的梅花香弥漫开来。   盒子里是一只剔透的半颗心型的水晶杯,杯子里置着殷红的半瓣梅花型的芳香蜡,水晶透亮,梅若胭脂,配在一起格外漂亮精致。   水晶杯缘上嵌着紫色的篆字:一点梅香一片心。   “一点梅香一片心”我轻轻吟着,不免动情。   这半颗心,这半瓣残梅,这半边诗句,不正是我的情,我的心?   43 水中花---..   后来才听乔琪说,那晚金樽根本没来参加舞会。   乔琪说那天她头痛的厉害,等不及叫医生来,金樽便送她去医院了。   这确实是金樽的作为,他不是那种任着女孩子难过而在旁边坐视不管的人。   我点点头,问乔琪,“你得了什么病,这样急的发作,不会是脑袋里长瘤了吧?”   乔琪撇撇嘴,“大概要让你失望了,医生说我这是神经性头痛”   我瞄了瞄精神旺盛的乔琪,她会有神经性头痛也算是怪事了。   晚餐时候,我开门下楼。   斜对面门响,就见金榔也正好走出来。   心里不禁别扭,就站在门边没动,心想,等他先下去再走也不迟,免得大家碰个面对面彼此尴尬。   可是低头等了半日,也不见动静。   抬头看时,却仍见金榔斜倚在门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什么小玩艺。   看他没有下楼的意思,又低着头,似没看见我。   我不禁迈开步子,想静悄悄从他身边走过也就算了。   谁知刚走了两步,身后就听见脚步响。   金榔三步两步便超过我,只冷冰冰给了我一个背影。   不禁气结。   看他将要转下楼梯,我冲他作了个鬼脸,悄骂道:这个坏家伙!   谁知他竟后退几步又转回来,我的动作全收入他的视线。   那个惯常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斜了斜嘴角,让我错觉从前的金榔又回来了,却听他说,“听你叫我榼,才认出是你,却不想你也认错了人,早知道是你,我也没胆量请你跳舞”说完,他后退几步,调转身子下楼去了。   通常那样的表情都会搭配促狭和嘲笑,可这次不是,他说话口气很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冷淡。   我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对自己笑笑。   金二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早知道是你,我也没胆量请你跳舞……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女巫还是母大虫?   吃饭的时候,金家父子商讨了半天汽车大赛的事,正告一段落,听路平蓝清了清嗓子说道,“趁着大家都在,我说一件私事,我看金家这一连两次舞会,包括前几日的万圣节舞会果然没有白忙,我倒仔细发现了些端倪,上一次舞会,我发现了一个人,却是那易长风的二公子正与我们家楣儿跳舞,瞧他那神气,倒像是看上了楣儿,巴巴儿的讨楣儿的欢心,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金易素来有些罅隙,一向拥红围翠的易二公子竟然对楣儿这样热情,也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哪门子药,楣儿是个聪明人,从你对易二公子的举动里,我也瞧出来了,你并未把他放在心上,这一点是好的,女孩子家自是喜欢甜言蜜语,但也要提防糖衣炮弹,别光喜欢听好的,不知不觉就自己钻进别人布好的套子里。再来,这次万圣节舞会也不巧让我发现了个大秘密,没想到楣儿和炙儿都这么好了,却瞒得我们好苦,竟让人一点也没瞧出来,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是怕长辈们反对,不过,我看是你们多心,这样亲上加亲的好事,我和翔天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呢?所以,我也没跟翔天商量,自己就拿了主张,楣儿也不小了,炙儿也和榔年纪相仿,郎情妾意,我看就先定下来,这事儿我先跟炙儿提了提,炙儿倒没意见,相信你金伯伯也不会反对,所以就看楣儿的意思了?”   我就知道那晚碰到路平蓝不会有什么好事,没想到她竟编排出那么一大套来,也真难为她了。   看来干爹真不知道这件事,他有些惊讶地在我和乔炙之间看来看去,嘴里一劲儿说着:竟有这样的事?   其余的人也自是格外吃惊,只有对面的乔炙,眼观鼻,鼻观心,坐的周正。   路平蓝已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也答应了?   他为什么答应?除了那晚他给我讲“经”外,我们两个说的话总共加起来十个指头也可以数过来。   我仔细端详他,却见他黑眸岑寂,不躲闪却也不看我。   让我心里更是如坠云里雾里。   见我静静的不答话,路平蓝也不催,只耐心等着我回答。   这时,金榔却说话了,“妈,你又闲操心了,你怎么看见他们那么要好了,又怎么看见她没把易子抱放在心上了?你可知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易子抱那么热情,不见得就拿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一句俗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就亲耳听到有人把喜欢、爱的挂在嘴边,难道这也叫不放在心上?我劝妈还是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金榔这一袭话也不知他是站在什么立场说的,又好像哪边都不靠。   不过他这话说的虽是实话,却也实在难听,让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这个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原先的冷嘲热讽,现在的不冷不淡,却同样的伤人。   路平蓝脸色一变,“你在外边听了什么,又来瞎掰?”   “妈……”   “干妈”我打断金榔,由着他说,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来,他说我和易子抱好,这次我偏偏就不要,瞧他怎么收场,“您说的话楣儿没意见”   路平蓝一喜,“楣儿再说一遍?”   “我同意和乔炙定婚”   我这一句话出口,举座皆惊。   金榔竖眉看过来,我心里一阵冷笑,自从绝裂后,他这是第一次正眼看我吧,还真是拜他所赐呢。   身边的榼默默扭开头去。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金樽也有些惊讶地向我这边看来。   我将目光撇开去,谁也不看。   看着他们的惊讶,我心里竟然升起一丝丝快意。   我是怎么了,连我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的心了。   “楣儿,这可是真的?”金翔天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我。   我点点头,“是,干爹”   一语未了,就感觉几束复杂惊疑的目光皆向我射过来。   我垂了头,狠心地不去看。   “还真不想到,楣儿和炙儿会……”干爹喃道,“不过也是好事,平蓝,你看他们的事什么时候办合适?”   路平蓝一笑,“当然是越快越好,这可是金家头等的大喜事呢”   “对,对,一定要隆隆重重的,还要把镇天请回来……”   “金伯伯”一直没开口的乔炙突然说道,“定婚仪式就免了吧,我一向不喜欢张扬,相信楣楣也一样”说着,他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这件事我会向父亲大人通报的,他也一定会为我们高兴,我想定婚只是个形式,心真才最重要,希望金伯伯和姨妈能为我作个鉴证”说完,他起身向我走过来。   我抬起头眩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要作什么。   他站到我面前,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就伸手拉起我。   我被动地站起来,看他变戏法般地掏出一枚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拥住我,很轻很轻地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我盯着手指上突然多出来的晶莹耀眼的玩艺,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我真的就这样定婚了,跟眼前这个还说不到十句话的“謎”一样的男孩?   连我自己也觉得事情发展的有些匪夷所思了。   啪,啪,路平蓝鼓掌笑道,“这样也好,翔天,定婚本是两个人的事,你情我愿也就完了,请那么一大堆不相干的人反倒虚伪,他们年青人自有他们的想法。炙儿是个有心人,我都没想到,他连定婚礼都备好了”   “这样……就怕屈了楣儿……”金翔天不确定地看我。   见我只是呆呆的,路平蓝立刻笑道,“我看今晚就让阿香收拾出一间房给他们备下,免得他们怪我们没眼色……”   在上流社会,定婚其实就跟结婚也不差什么了,定婚的男女都要改口叫对方的父母,而且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和结婚比起来,也就只差一套程序和一个手续罢了。   正在发呆时,三个异口同声的“不行”让我一下子醒过来。   左右一看,见我的三个哥哥个个面色严肃地看向我。   金榔口快,这时一急,说话就像是放鞭炮,“妈,我不同意,虽然这个也合规矩,但金家向来树大根深,虽家势庞大,但素来礼仪端正,在社交界也是有好口碑的,人都说树大易招风,别人都拿两只眼睛瞧着我们家呢,所以金家自是与别家不同,在这方面更是要端重,另外,金楣她年岁还小,正在……发育……这个,好像对她不太好,而且,你几时看见我和哥把女孩子留在家里过夜了?”   “是啊,妈”金樽接口,“我也不太赞同,虽然这件事本应是楣楣自己的事,不应该由我们来插嘴,但楣楣毕竟还小,思想也还不成熟,虽然定了婚,但今后的变故也不是没可能,还是等些日子,等他们彼此定了心,再做打算也不迟”   “妈”榼也说,“大哥、二哥说得都对,况且这是楣楣自己的事,也该听听她的意思”   路平蓝脸上讪讪的,转向我,“是了,我们大家说什么也是没用,这事还要楣儿自己拿主意,楣儿,你说呢?”   我脸上一红,“我还是觉得……照原来的样子就很好”   路平蓝轻叹一声,“好吧”   一边的乔琪却道,“金楣,呀,今后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你当我嫂子我还是挺高兴的,你就别害臊了,答应姨妈的安排吧,从前在美国有好多女孩子想跟我哥睡呢,却都被我哥赶跑了”   她身边的乔炙拉了拉她,“别胡说。姨妈,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况且,我们都还在上学,很少有时间会在一起”   “就这么定吧”金翔天一锤定音。   吃罢了晚餐,金樽在经过我身边时留下一句话,“我会一直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去找我”说完,他自己上楼去了。   别人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但我却深知其意。   坐了一会儿,我也上楼去。   刚进卧室,正准备洗澡,门突然打开了。   扭头一看,却是乔炙。   他冷寂的冰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慢慢向我走过来。   我心里一阵慌,不由地后退两步。   身子靠在冷硬的墙上时,他已经走近。   他高高的有一点瘦削的身体离我那样近,一伸手就能触到。我的头只能达到他的肩膀,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一丝丝地钻进我的鼻孔。   他静静俯视我,瞳仁里有着两颗异样的光点。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的那双眼睛有一种奇异的催眠能力。   不期然,他伸手圈住我的腰。   我“啊”一声,身子向后倾斜,僵硬地与他对峙。   他唇边现出一点微笑,身子倾向我,唇贴在我耳边。   我急出一身冷汗,叫又不是,逃又逃不掉。   正在这时,门突然“咣”一声被撞开。   我眨了眨眼,“白无常”小白居然大剌剌走进来。   “老大”他大嚷着停了步子,“啊,我记得明明走进的是老大的房间呀,难道今晚踩到狐狸尿了?啊……楣,你们,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他虽这么说着,脚却没动窝,瞪着一双大眼瞧着我们俩。   乔炙早放开了手,他侧头贴近我的耳,“明早我就要回学校了,今晚来和你道别,那么……晚安”说完,他转身,一刻不留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靠在墙上看向小白。   小白搔搔脑袋,“啊……那个…那个…我马上就……晚安”说完,他扭头,却“咚”地一脑袋撞在墙上,他摸了摸脑袋,又哭还难听地“呵呵”两声,就溜出门去,出去后,还没忘规规矩矩地给我关上了房门。   我走进浴室。   站在花洒下,闭紧眼睛仰头冲洗着自己,任密密的温水如丝绸一样自我身体上滑下。   44 镜中月---..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就不见了乔炙,他已经回学校了,怪不得昨晚要向我道别。   见不到那个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古怪冷寂的未婚夫,我心里倒平静了不少。   不过,这两天真的是怪事多多。   路平蓝却来找我,她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让我更惊讶的是,她来叫我去看榼。   她说,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女孩儿,也是从小和哥哥们耳鬓斯磨惯了,所以哥哥们自是比别家更疼妹妹,况且榼从小又有些怪癖,不惯与生人往来,因待我又比别个要更亲密些,如今榼病了,在她看来却是心里有事怄的,从小我的话他倒还听些,让我去解劝解劝。   我点着头,心里却有些着急,不是榼病的怎么着,她也不会来找我。   进了“紫”,晓曼竖起指头,悄声说,“慢着些,好容易睡了”   我问,“榼哪里不舒服?”   晓曼垂下眼,“看着他,我也替他难过,他心里难受,可是又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饭也少吃,觉着睡不安稳,连这些日子他忙着设计的底稿也扔在了一边,好几天没动了”   听了晓曼的话,我轻轻走进里间。   里间是一个宽敞华贵的套间,榼穿着一身白衣,背对着我睡在床上。   我静静地坐在床沿,瞧着他的背影。   “你来了?”原来他没睡着,我的脚步这样轻,他竟也听出来了。   “嗯,榼你觉得怎么样?”我俯了身,轻轻去扳他的身子。   榼的脸慢慢转过来,我握着他肩的手不由的抖了一下,只见那双笼着淡烟的美眸子里,两颗硕大如清露的泪珠倏忽间滚落下来。   “榼,你是怎么了,榼---”我心里一痛,抱住他的头唤道。   “我知道你终究有一天会抛下我”   “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我是你妹妹啊,会永远守在你身边的”   “不一样的,你已经是乔的未婚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他想做的……他有权利对你做任何事,别人却管不着……”   “怎么不一样,现在乔炙不是去上学了?我觉得跟从前没什么两样,我和他还是很生,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我……”“订婚”于我来说真的没什么实质概念,因为什么都不曾变,它在我脑海里也就只是“订婚”二字而已。   榼抬起头,“那你为什么答应和他订婚?妈说的你们两个那样好的话都是假的了?”   “我……”我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答。   榼坐起身,“我这就去找妈”   我一把拉住他,“榼,不要去,我自己做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吧?听晓曼说你都没怎么吃饭,我这就去给你叫饭,你要多吃一点知道吗?”   榼坐在床上,看了我一阵儿,才点头。   我放了心,看他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隔了一天,就在金家的餐桌上见到了榼。   路平蓝很高兴,细细的问了榼一些汽车设计的情况,榼都一一答了。   临了,路平蓝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楣儿真是比灵丹妙药还灵验些呢”   看她说这句话时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心里着实别扭了半日。   Divor汽模大赛在即,由于“黛维尔”计划准备的周密详实,所以进展一直非常顺利,榼的设计底稿已经拿出来,看来金翔天、路平蓝对此都非常满意。   虽然离大赛还有半个多月,但是有被外界称为“黄金班底”的设计班子加盟助阵,金家对此赛事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最近在金家内部还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庆功宴,主要为庆祝榼的设计顺利脱稿,而且此设计已秘密由资深的汽车鉴赏师评定,他们一致认为,榼的设计是十几年来最让人惊艳的作品。   庆功宴上金翔天说所有参与“黛维尔”的成员一律可以休两天假期,而且由“蓝天”出资组织一次郊游,可以让大家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以备抖搂精神回来再战。   干爹还对我们说,他作为父亲因为忙于事业,一向对我们有所亏欠,这次郊游,也算是他的一个补偿。   星期六的早晨,我们早早的就出发了。   我们这个队全是年青人:金樽,金榔,金榼,乔琪,金榔叫上了裴颀,大黑和小白,榼叫上了晓曼,我又通知了林星星。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太阳已经偏了头。山腰上难得一片开阔的场地,四周皆种着枫树,那些早红的叶子在夏末的风中火一样飘荡,间或隐隐的露出些白色的屋舍。   大家都很喜欢,导游就建议我们在此歇下,待明日再继续行程。   天还尚早,在周围逛了一圈,便都累的坐在一块巨大的桌子型的石头旁,恰好桌型石旁有着天然生成的小石凳,不多不少恰恰十个。   喝了些解渴的饮料,百无聊赖的林星星和乔琪便嚷着要做游戏。   大家都走了半日,身体有些乏了,但精神尚好,金樽提议就做一些动口不动脚的游戏,不如就玩“故事接龙”怎么样?他问。   大家都赞同,让他起头。   金樽想了想就说,“从前有个人……”   “不行,不行,太白了吧”乔琪嚷。   “这样才叫高明,起得太艰涩就难接了,大哥这是与我们方便”裴颀说。   “这个人是个女孩儿”我接道。   “女孩儿的妈妈爱梅花,就给她取名叫梅”榼接道。我看了他一眼,叫什么不成,偏偏要与我重名,榼见我瞪他,只冲着我笑。   “女孩长得也像梅花一样美”晓曼乖巧,自然要顺着榼说。   “但女孩儿却不喜欢梅花,她说,别人喜欢的东西,她偏就厌恶,于是,每当有人问起她的名字,她就说自己叫梅厌厌”林星星的话一出,四双眼睛都看向她。   星星还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从不曾在外提过自己从前的名姓,大概知道的也只有金家人。没想到星星却误打误撞。   眼看面前的金樽和榼嘴角都浮上些微笑意,我心里恼却又怪不得林星星。   金榔却道,“你没怎么,就是不知这个提名权要收多少好处?”   什么……好处……?林星星一脸迷惑。   裴颀忙岔过去,“她和母亲住在一个非常美的世外桃园里,过着仙女一样的生活”   金榔看了裴颀一眼,说,“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梅花,其实只有她哥哥知道,她的一个哥哥曾说过她长得像煤球,所以自此她就极厌梅花”   他这一句“冷笑话”逗出一片笑声来。   我咬了咬牙,瞪向他。多年的“故事”又翻出来听,让人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金榔却目光清朗,气定神闲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没有一点负气使性的痕迹。   多日不过招,他真是长进了。   竟然让人饶是生了气,但见他那张神气若定、淡漠清冷的脸也有气无处发。   “对,她有三个哥哥”小白拍一下桌子,大声说。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小白往金榔背后躲躲,露出一只眼睛向我无辜地眨。   “三个哥哥都比她大”大黑平板板地说。   别人说出来这句话还罢,叫一个本和讲“故事”挨不到边的人来说这句,却效果奇佳,大家都笑翻在哪儿了,大黑却仍黑着个脸,真真是个大活宝。   “她的三个哥哥都长得俊美如天人,让人一见就再移不开视线,那个梅厌厌虽然人长得好看,性情却极为惹人厌,所以三个哥哥都非常讨厌她”笑完了,乔琪接着说。   我看了看乔琪,她正冲着我得意的撇嘴,真是有点借机报复的意思。   金樽笑一笑,接着说,“其实说她讨厌的人是因为不了解她,她是个性子很强的女孩儿,因为从小的经历,所以对人常会有太多的防备。她伶牙俐齿,她会使小性儿,还会撒些小谎,但这无关紧要,也无法掩饰她善良的内心”   榼推推我,我连忙接着说,“她的心确实不坏,但有时候会有点自私”   榼说,“即使自私的她也是可爱的,因为她就是她”   “所以好多男孩爱上了她”晓曼接道。   “她幸福的让女人妒忌,不过她只独独的衷情于自己的三个哥哥,因为她身边美的事物太多,遮住了她的眼睛,所以她再看不到外边的美,哥哥们也非常疼她,他们在那片世外桃园里,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林星星有些陶醉了。   “好像没有什么让我接的了?”裴颀说。   “就这样完结吧,这个结局很好”晓曼道。   “不行”乔琪说道,“她怎么能和三个哥哥在一起呢,太贪心了吧,况且他们有血缘关系呢”   “谁说有血缘关系,故事里可没说他们是亲兄妹啊”林星星反驳,“这样的大团圆结局最好了,俊男美女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金榔从鼻子里哼一声,“这只是个小女人的童话,如果三个哥哥都爱她,又怎么可能一起分享她,如果我是其中的一个哥哥,得不到她,不如掐死她,然后去死”   我打了个寒颤,虽然明知金榔不是在说真的。   大家也都被金榔的话镇住了,空气中有短暂的空白。   这时金樽笑道,“本来所有的故事就都是童话,晓曼说的对,这样完结最好,谁都不会被伤害,谁都能得到幸福,这个游戏就此而止吧”   游戏完了,大家的心态也平静下来,劳乏也除去大半。   林星星向来精力旺盛,闲下来就会难受。她提议大家玩“绑腿”赛跑,说是又好玩,又能活动筋骨,而且还可以联谊。   “绑腿”赛跑的游戏规则是,必须一男一女同组,而且二人两腿要绑在一起,合力走完一百米的距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算是合格,完不成的就要受罚,而花费时间最短的一组会得到奖励。   林星星,小白他们商量出奖罚的对策:花费时间最短的一组被评为“最佳配合奖”可以免去接下来野炊的劳动,而完不成的组,惩罚的方法是二人须合力吃掉拴在绳子上的一颗红枣,直至吃出枣核儿为止”   小白和大黑制好了签儿,男生女生轮流抽取,抽到相同的数字便凑作一组。   我慢慢打开纸条,上面是个“2”字,心想,只要不是金榔,和谁一组都无所谓。   小白在那儿挥着纸条嚷,“‘5’过来”   林星星跳上去挥掌拍了他脑袋一下,小白委屈地叫,“干嘛打我?”   “你不是说‘捂’过来吗?我就‘捂’过来了,就跟‘捂’蜻蜓一样”   “不会是你吧?”小白翻翻眼睛。   “我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愿跟你一组啊,长得像只鬼,怪不得人家管你叫‘白无常’”   “那其他人呢,老大?”小白斗不过林星星,只好转移话题。   “喏”金榔将手中的纸条扔给小白,一阵风刮过来,纸条飘荡着,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缓缓飘落在地上。   我低头一看,再揉揉眼睛,纸条上明明还是个“2”字。   上帝呀,捉弄人也不是这个法子吧?   我微张着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金榔。   金榔眨眨眼,慢吞吞地扭头问,“小白,现在可不可以退出,或者可不可以换组?”   “当然不可以,不然我早就换了”小白和林星星异口同声。   “哦,这样啊”金榔把目光凉凉地甩过来。   我不禁气结。   最后,组分出来,我和金榔,晓曼和金榼,乔琪和大黑,林星星和小白,裴颀和金樽。   先是晓曼和金榼,两个人配合的不错,顺利过关。   接下来是我和金榔。   “快点啦”林星星把我推到金榔身边。   “挨紧点,挨紧点”小白勾勾手,他和林星星一人推一边,我和金榔“碰”地撞到一处。   腿挨腿,胳膊贴胳膊。因为我们都穿着短袜T恤,所以当胳膊上赤裸的肌肤一接触,都被彼此过高的体温吓了一跳。   金榔扭向我,我红着脸瞥开视线。   金榔咬了咬牙,向小白挥胳膊,“臭小子,想找死是不是?”   小白缩缩脑袋,嘿嘿笑着替我们俩绑腿。   可能是绳子绑得太紧,腿上传来微微的麻痛,我不禁轻“啊”出声。   小白立刻抬起脑袋,“大小姐,不是我残忍哦,绑得越紧,胜算才越大,省得待会儿两个人嘴对嘴的啃枣儿”   金榔给了他一记,小白吃痛地叫一声,立马低头接着绑起来。   金榔遂低声说道,“臭小子,我看你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绑这么紧做什么,你以为是捆猪啊?”   小白咳了两声,捂着嘴偷笑。我也撑不住“噗”地笑出来。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竟连自己都骂进去了,还搭上了我,也难得的他会闹这种笑话儿。   金榔立刻查觉自己口误。他“嘭”地又敲小白一记,“你给我绑仔细点儿”   小白故意大声呻吟着,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哨声一响,我们俩便冲出去。   起初两步还成,可越走越别扭。我迈步的时候,他却抻着不动,他走的时候,我又跟不上,最后我们俩成了茶盘上的陀螺,仍在原地打着转儿。   我急出了一身汗,不禁扭头向他嚷,“你配合点好不好,不要老拖我后腿”   金榔把脚一顿,我刚出去的身子就被他拽回来,“你搞清楚,到底谁拖谁?”   我生气地瞪住他,“当然是你拖我!”   金榔眯起眼,“我拖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一块吃那颗破枣啊”   “你—”我气得扭头便往前走,金榔却也不示弱,大步跟过来。   只可惜我们两个使反了劲儿,让我们两个拨河去才正合适。   一条绳上的蚂蚱,再怎么蹦搭,终逃不过拴在一起的命运。   金榔劲儿大些,两个人一挫力,我们俩便“砰”地倒在地上。   金榔垫了底,我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双手因自救,不由地紧紧攀住了他的肩膀。   金榔吸着气,呲牙咧嘴的,他抬脸瞄了我一下,两张脸离得格外近,他说话的气息皆扑在我脸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   我瞪了他一眼,他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看来还没摔坏脑子。   由于我在上,他在下,我的双手只能搭在他身上,金榔甚至还笑着说,“别总吃我豆腐好不好?”   我一气,身子动了动想起来。   金榔也用手撑住地,试图站起来。   不过,我们俩个的力气总是相拆,正应了那句“正负为零”,费了半天劲,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两个人硬是没起来。   最后两人都喘起来,各自都暗瞥对方一眼,都是一人一个大红脸。   看来,如果指望我们两个能配合做成一件事,那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了。   45 镜中月---..   小白、大黑他们都赶过来,见我们两个仍抱着团在地上滚,各人脸上都要笑不敢笑的样子。   最后小白和大黑只得上前将我们两个扶起来。   “老大,你们……还继续吗?”小白绷着笑问,一脸的“比也就那样了”的表情。   金榔一甩头,恶声恶气的,“那是什么话,我金榔什么时候中途放弃过?”   大黑腰一板,“大哥永远是最棒的”   小白也连连点头,“那是,那是”然后他抬抬手,“那……你们继续,继续……”   我和金榔各自瞪了对方一眼,抬腿继续走。   还真就不信了,我们俩个就连一百米也走不完?   可是有些事儿真的叫你不得不信。   也就是刚平安无事的走了两步,不知怎的就又走差了劲儿,只觉得身子晃了两晃,然后我们俩个就双双地脸冲着大地倒了下去。   我闭上眼,心想真要这样栽下去,我的脸不成杮饼子才怪。   只觉得金榔的胳膊伸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我,然后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儿,我身子被拧转了一下。   “咚”一声,两个人着地。   还是原先的姿势,金榔垫在我身下,只不过这次不是我抱他,换他紧紧抱住我了。   这次摔的更重,因为有金榔垫着,我倒是没事,只是我身下的金榔好半天都没动静。   我动动胳膊,扭脸看他,“喂,你没事吧?”   金榔的胳膊就势从我臂上滑下去,“叭”地一声垂落在地上。   我心里有些慌了,伸手晃晃他的胳膊,“金榔,说话呀,你没事吧?”   金榔的头只歪在一边,一动也不动。   我真的害怕了,心想不会是摔坏了五脏吧。   我跪爬起来,摇摇他的脑袋,又拍拍他的脸,“金榔,醒醒,快醒醒啊……”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拨开我,“别吵,没看到我在睡觉……”   我垂眼一看,金榔将一只胳膊搭在额上,黑漆漆的眼睛正含满笑意地望着我。   我“霍”地坐起身一边解开绳套一边骂道,“你以为这好玩吗,只有狗才会装死”   金榔仍旧闲闲地躺在地上,回道,“噢,原来是这样,那以前我已经观摩了一只小母狗在水池边装死的全过程”   可恶,怎么又被他绕进去了。   我站起来,把手中的绳子恨恨地掷在他身边,金榔也不理我,只仰躺在地上,一只手遮住眼睛,似乎正在用手指的缝隙过滤天上雪白的云朵。   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正要走。   就被赶过来的小白拦住,“大小姐,又怎么了,绳子都拆了,到底还比不比呢?”   我气恼地说,“比你个头,要比,你和你们家少爷比吧”   小白没辙地看看我,连忙又跑到金榔身边,“老大,你看……怎么办?”   金榔轻轻移动着手指,“别吵我!没想到天空的云朵这么美,像一群群绵羊在跑……”   小白呻吟,“老大……”然后他咬咬嘴,发狠地说,“你们这样可就算弃权啦……”   金榔移开手指,看着小白。   小白缩缩身子,一脸打死我也不改口的表情。   金榔哼了一声,“弃权的是她,不过我倒是很乐意承担另一半的责任”   我扭头瞪了他一眼,瞧他向着我眨眼,就受不了转身往回走。   小白从我身边跑过去,大喊,“老大他们弃权了,第3组,第3组准备!”   第三组是大黑和乔琪,他们两个也出了些状况,但总算在规定的时间内过关了。   第四组是金樽和裴颀。   小白和林星星在为他们绑绳子,我坐在石墩上认真地看着他们。   哨声刚响,裴颀突然弯下腰去,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   我走过去,裴颀直起身来抱歉地说,“我的腿抽筋了……”   大家连忙七手八脚地把绳子解了,扶她到石凳上休息。   “这下怎么办?”小白抓抓脑袋。   金樽一笑,“算我们退出比赛吧”   “哥,我来替裴颀吧”我走到金樽身边说。   “可以吗?”金樽默许地看我一眼,又抬眼看小白。   “这……”   “当然可以啦”林星星跳过来说,她冲小白挥挥绳子,“喂,你快点好不好,不要老耽误时间”   “还是我来吧……”裴颀站起来,“啊”了一声,又坐下去。   金榔按住她的肩膀,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不行,就别逞强”   裴颀抬眼看了下金榔,然后又面色苍白地垂下头去,低低说了句什么。   金榔的手在她肩上顿了一下,就冷冷地扭脸走开了。   “哥,喊‘1’时我左你右,喊‘2’时我右你左,你看好不好?”我扭头对金樽说。   金樽笑笑,“刚才摔痛了吗?我知道有榔在他不会叫你受伤……”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笑着说,“就按你说的吧”   哨声响了,我和金樽口里都念着“一二”,抬腿落足,配合的非常默契。   很快顺利到达终点。   小白对林星星说,“看来第一名我们俩是无望啦”   林星星撇撇嘴,“我看也是”   听了他们的话,我和金樽相视而笑。   结果,我和金樽获得了“最佳配合奖”,而我和金榔却是唯一没有过关的一组。   真是丢人死了,大家都嚷着要罚我们呢。   金樽却笑着说,“饶过他们吧,真要是罚的话又往哪儿去找红枣呢”   榼也说,“大家还是快把帐蓬搭起来吧,不然一会儿天晚了,就要功夫了”   “哎,等等”听一人大嚷,大家扭头,见小白蹦到石凳上,手里攥着的一根线垂下来,线的底端拴着一枚红枣,“这可是我跑老远从老乡家里要来的,大家可别辜负我哦”   金榔捶了他一下,“这种事你倒积极”   小白诡秘地一笑,“老大,做人就要拿的起放的下,该奖的奖,该罚的就要认罚才对”   看小白平日嘻皮笑脸的,现在嘴皮子倒是利落。   我和金榔面对面站着,一颗垂下来的红枣在我们眼前打着转儿。   金榔的眼睛乌黑闪亮,不时向我这边瞟过来。   和那乌亮的眼一接触,就忽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顺,我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小白和林星星喊了声“开始---”。   我咬咬牙。心想,还是先下“口”为强,免得过后遭殃。   想着,歪过头,一张嘴便将面前的红枣轻轻松松含进嘴里。   金榔歪头盯着我,眼睛离我很近,像黑漆漆的一片海,他别有意味的唇角离我的唇也只有一指远。   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话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这个馋猫”   “咯吱”我双齿用力,红枣脆脆地发出一声响,我向他点点头,笑着,“很甜”   金榔也冲我点点头,墨玉的眼珠溜溜转了一圈,倏地撤回了身子。   “大小姐,不要吃!这个不合规矩”小白叫道。   “是呀,楣楣,一个人吃掉不算的”林星星也说。   我气的扭过头,“提前你们怎么没说这样儿不算数,反正已经吃了,难道还让我吐出来不成?”   金榔闲闲地说,“要是这样也算,干脆罚你一个人不就成了”   我看了他一眼,从齿缝里说,“你到底站哪边儿?”   金榔抱住肩,“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我哼了一声,“事实就是红枣已经叫我消灭掉了”   “不要紧”小白呵呵一笑,手从口袋里一掏,出来时竟抓了满满一把红枣,“幸亏我想的周到,留下备用的了”   我看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   只得重来。   我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靠近红枣,对面的金榔也如是。   两个人的姿势不用想肯定非常暧昧,如果抛去中间的红枣……大概周围看的人都会联想到那种让人很脸红心跳的事……   看着他的唇慢慢逼近,我心里又害怕又紧张,心脏不禁咚咚跳起来。   我的唇贴近了红枣的一端,轻轻张嘴咬下去。   可圆滑的红枣却在我唇间溜开,撞向金榔的唇,金榔张嘴想接住,那只红枣却如同小小顽童般,又倏地脱离开,跳到我的唇边来。   就这样折腾了几个来回。   我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了力气,心里也多了一层挫败感。   那只可恶的红枣!如果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吃到它的。   红枣又溜溜滑到我的唇边,我恨恨地张嘴想咬时,金榔的唇已经冲过来,重重的撞在我的嘴唇上,撞的有些痛,那只调皮的红枣隐没在我们俩个的唇齿之间。   我吸着气,蓦然张大的眼睛瞪住金榔。   “咯吱”金榔张嘴咬下去,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舌齿下的红枣轻轻的振动,然后唇上一凉,金榔就已经站直了身子。   我含着剩下的半枚红枣愣愣地看着他。   金榔的黑眼睛居然有些躲闪,那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泛出微微的红,“不是我想要,你知道不这样,我们两个累死,游戏也无法结束”   我垂下眼,感觉脸上的烧在无边无际地漫延。   他说的不是不对。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是个情人间才能有的游戏,不知道为什么林星星和小白会想到用这个游戏作为惩罚办法。   我脑海里迅速闪过金樽和裴颀,乔琪和大黑,小白和林星星,幸亏他们都顺利过关了,不然到时候会有多尴尬呀。   临近快四五点钟的时候,大家分为两拨儿开始搭帐蓬,做晚餐。   本来应该是裴欣和金樽可以免去劳动的,但裴颀偏偏把我推出来,她说,参加比赛的人是我,她怎么好意思歇着呢。   我也不再推辞,和金樽坐在石凳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聊了没几句,搭帐蓬的那边就乱起来,一连声的叫金樽过去看,金樽对我说,“你先坐着,一会儿我就过来陪你”就跑过去了。   我自己坐了一会儿,见那边正忙着,金樽根本脱不开身。一个人坐着又无聊,便站起来想到处看看。   慢慢的踱着步,天空非常明净,天际堆起一缕缕绚丽的火烧云,像五彩而明媚的轻纱,与温柔而橙红的落日,灿漫的一层层的红叶渲染出一幅充满质地的水彩静物画。   好美!我向着落日走过去,身边开始出现了一条潺潺的溪流,清晰明澈,水底的鹅卵石历历可见。我弯腰捡起一两枚,握在手里,手心里传来一股盈润光滑的触感,非常舒服。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枫林,如火如荼的红轰轰烈烈的一直烧到遥遥远山。它们如同一块织染成赤霞色的丝绸,张开它热情的双臂,在欢迎着我这个远方客人的到来。   我走进枫林,踏着稀疏而簌簌作响的落叶,少女的情思瞬间被挑染的朦胧飘渺。   天渐渐暗淡下来,我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往回走,寻找着那条带我寻到这里的小溪,沿着它,我就可以回到伙伴们身边了。   可是,无论我怎么走,却如何也走不出这片枫林。   耳边似乎听到琮琮流水声,可当我以为就要看到它时,那流水声就又隐没在浓浓夜色里。   我真的着急了,因为我发现了脚边被我扔弃的两颗鹅卵石,这说明我又绕回到原点。   我向四周看去,眼前茫茫的皆是暗红色的枫林,天空如一幅泼墨画,只稀稀朗朗地点缀着几颗星星。   “哥--!”   “榼--,你们在哪儿?”我边走边喊。   四周寂寂,只有我的回音,脚下的枫林如同一片迷津,无边无沿。   嗓子开始干渴哑痛,双脚开始沉重如铅,身上的衣服也被枝桠划破了多处。   我颓然地坐倒在树下,哑声喊着哥哥,夜里的枫林阴湿冷寂,在林中穿梭的风几乎穿透我的身体,我发着抖,抱住了肩,开始后悔独自一个人跑出来。   原先在我眼中如丝绸一般绣丽的枫林倏忽间却变成一片无法摆脱的红色炼狱。   突然耳边传来簌簌的声音,我打了个激灵,警觉地竖起耳朵,往声音来源看去。   漆漆的夜色中,距我几尺远的地方有两颗红豆般大小的“鬼火”正悠悠向我飘过来,“簌簌”的声响也越来越近。   蛇!这个字迅速闪进我的脑海。   我惊叫一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向前逃。   体力刚才几乎已经消耗了大半,我奔跑的脚步越来越慢,渐渐不支,却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我知道那条蛇正在一寸一寸的逼近。   完了,完了,难道我金楣就要命丧于此吗?   真的一步也跑不动了,我绝望地回身,那条巨蛇正丝丝地吐着信子向我侵过来。   我惊恐地后退着。   蛇已经游移到我的脚边。   我颤抖着双唇,绝望地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奇怪的声响,脚上也并没有被蛇噬咬的疼痛,我张开眼,正看到金樽修长的指间掐着一条墨绿的蛇,狠狠地掷向远处。   “哥……”我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怀疑自己在作梦。   “别怕,楣楣,哥在这儿”金樽走向我。   “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喃喃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是我”金樽叹一声,蓦地伸出长臂揽我入怀。   “哥--!”我紧紧抱住他的腰,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泪水像决堤的水汩汩浸湿他胸前干净的衬衫。   “楣楣”金樽的嘴唇抵着我的发顶,“我……害怕去想,如果再晚来一步,或许就会失去我最爱的妹妹……”他的胳膊紧紧揽住我,紧的让我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嵌入到他的身体里去。   “哥……”我沙哑地抽泣。   在他的怀里,在这个有着淡淡男人香的优雅男人的怀里,在这个温润如玉的兄长的怀里,在这个须让我仰望、恍若神衹我喜欢的人的怀里,我幸福地哭泣,放肆地哭泣着。   他的臂膀如此有力,他的心跳如此迅急。   让我在流泪哭泣的时候,也恍忽的感觉有种幸福在悄悄临近。   第一次,我发现在我眼中那个仿若清风明月的男人竟然也可以热烈如火。   46 哥哥   我慢慢停止啜泣,冰冷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回暖。   可是我不想放开他,我但愿时间就在此刻定格。   金樽紧紧拥着我,下颏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   我们静静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彼此的心跳,良久。   终于,温和的声音在发顶响起来,“取消定婚吧……”   我讶然从他的怀里仰起头来,望着那张脸。   有一种颤栗的喜悦从内心深处缓缓扩散开来。一直在等他的一句话,可是这句话我原本以为只是自己一种固执的奢念。   现在不是梦吧?   他狭长的咖啡色眸子淡淡的,却柔和温暖,他修长的指抚过我的面颊,轻轻将散在颊边的长发拨至耳后,“好不好?”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嗯”我仰望着他,唇边浮上一朵微笑。   他的唇角轻轻勾起,叹一声,又一次将我揽入怀里。   然后他抱起我,低头问,“冷吗?”   我摇摇头。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让我的身体紧紧依进他温暖的怀里。   一束光线射过来,我用手遮在额上,眯起眼睛望过去。   不远处的矮坡上站着一个高高的模糊的身影。   我看了看金樽,他面色很平静,抱着我向那个人走过去。   慢慢走近了,我看出来,站在那儿的是金榔。   他站在黑暗里,僵硬的身体像一块化石。手里提着一只往哪儿找来的手电筒,强烈的光线投出来,却让身后的他陷入更沉的黑暗中。   金樽走到他身前,他才慢慢转过脸来看我。   我身子颤了一下,被他的目光吓住了。   他的脸木然的近乎无助,看住我的黑漆漆的瞳仁像两孔深不见底的潭,没有一点光彩,似乎一瞬间已经被什么掏空了的。   “走吧”金樽淡淡地留了句,就抱着我向前走。   我的心突然被什么揪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我想回过头去看。   我紧紧拢起双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更深的埋入金樽的怀里。   但我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它在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身后并没有响起脚步声。   他为什么还没跟上来呢?   金樽一直没有回身,他抱着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突然,身后“咚”一声闷响。   只觉得金樽身子一僵,就蓦然转回身去。   一个黑魆魆的影子仍旧孤零零的立在原处,有一道光束自他身后急速旋转着滚落下去,慢慢归于沉寂。   我和金樽都暗自吁了口气,这才看金榔慢慢向我们走过来。   第二天早晨,大家收拾好继续爬山,临到中午时爬上了山顶,又在山顶逗留了两个小时,下午便坐缆车下山。   回到家时就已经是四五点钟了。   下了车,见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口,见到我,迎过来轻轻拥住我,在我颊上亲了一下。   我忙得挣开,抬头看时却是乔炙。   “玩的好不好?”他问,抬眼又看了看走过来的金家三兄弟。   我点点头,问道,“你不是在学校吗?”   他笑笑,“明天是金伯伯和姨妈的结婚周年,我特地赶回来给他们庆祝”   我点点头,扭头等金樽走过来。   金樽向乔灸点点头,就挽住我的手向里走。   乔灸微微愣怔了一下,跟了过来。   第二天,是金翔天和路平蓝的结婚周年庆,自是又有一番热闹喜庆。   穿好了紫色的小礼服,打点好头发,阿香拿过一只盒子来递给我,“四小姐,这个好看,就戴它吧”   我打开盒子一看,是乔镇天送我的梅花型胸针,还从来不曾戴过呢。   我取出来,拿在手里看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这支胸针总让我想到母亲,或许她也曾戴过这样一款梅花胸针,在舞台上轻盈舞动……   “啪”在我走神儿时,胸针从我手指间滑落。   阿香“啊”了一声,低头看时,那精致的胸针已经分了家。   阿香捡起来,一边抱怨,“小姐怎么这样不小心呢”她顿了一下,咦一声,“四小姐,这胸针上还有字儿呢”   我从她手上看去,见那摔下来的底坐上錾有一个凹进去的“舞”字,而更一半儿的梅花下端有同样的字,却是凸出来的。   我取过来,将两边靠拢,好像有一股吸力,两个舞字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那枚胸针变得完好如初时。   阿香惊叹,“阿弥陀佛,原来没坏呢”   可是我却苍白了脸,拿着胸针的手有些抖。   梅舞,这枚胸恰恰暗含了母亲的名字。而乔镇天初次赠给我时,我早看出它已经经过些年月,仿佛是一直被他格外珍藏的。却没想的,它可能真的是母亲的遗物。可是,既是母亲的遗物,又怎么会在乔镇天手里呢,乔镇天和母亲又会有什么样儿的关系?   一个巨大的谜团在心中慢慢扩大。   “小姐,怎么了?”阿香推推我。   我哦了一声,将胸针交给阿香,“帮我好好儿收起来吧”说着,不等阿香再问,我径自下楼去了。   宾客盈盈,美酒飘香。金翔天和路平蓝比肩而站,华衣美服,仪容齐整,笑容可掬,接受着诸位来宾的恭贺。金家的三位公子也侍立两旁,手里握着酒杯,面上含着轻笑,向前来贺喜的客人点头致意。   只有我坐在角落里,似乎是被快乐遗忘的人,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金翔天和路平蓝脸上一直带着幸福的笑意,与来宾举杯,点头,谈笑,二人不时向对方投去会意的一瞥,那不言而喻的眼神在外人看来诚然他们是那样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   看到那笑,我的心却在酸酸地发酵。   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已经寂寞地走了许多年的母亲,现在这个时刻,还有谁会想到她呢?   放下酒杯,我悄悄地退出了喧华的大厅,沿着公园的小径一路走下来。   妈妈,就让你的女儿做这个喧华的夜晚唯一思念你的人吧。可是,妈,你的日记并没有带给我要找的答案,却留下一个深深的伤痕,你让我看到一个背叛爱情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是我爱的,也成为我恨的。   我的身世至今还是个谜题,而那只突然出现的梅花胸针却引出一个你日记里不曾提过的男人—乔镇天,他又和妈曾经有过什么纠葛呢?   我仰头轻叹口气,拉平了视线。   花园里只有些光线昏暗的小路灯,空气里显得暗淡朦胧。在我眼前不远的秋千架子上背对我坐着一个男孩,他的背影挺拔却有些瘦削,修长的颈子带着那么一股子庄重劲儿,留着修剪的格外齐整的黑发。他的两条长腿斜搭在地上,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抓着垂下来的链条,轻轻摆动。   乔炙?我疑惑地瞪着前方,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他是否已经听到我的叹息声?我连忙转过身要走,却又停住:或许趁这个机会,我该和他谈谈我们两个的事。   我点点头,下了决心,正要走近前去。   却听他念道:“你多么美丽,你的眼在面纱后面好像鸽子的眼睛,头发如同从基列山下来的山羊群,你的嘴唇像一条朱红线,颈项像大卫的城楼,你的两乳像双生的母羚羊,是在百合花中吃草的一对小鹿。我的妹妹,我的新妇,你夺去了我的心,你用你的眼神、用你项链上的一颗珍珠夺去了我的心;我的妹妹,我的新妇,你是上了闩的园子,是上了锁的水井,是封闭了的泉源……”   朗寂的声音,却充满魔魅的回音。   我定在原地,心突突地跳着,脸上绯红如潮。他的话我都听不懂,可那样的话却像一串咒语,剧烈的干扰着我的内心。   我终于听不下去,转过身跑开。   耳边依旧在响着:我的妹妹,我的新妇,你夺去了我的心…………   我摇摇头,力图驱除掉心里可怕的猜测。   那一定是《圣经》里的句子,是他随口吟出来的,我告慰自己,推开书房的门。   在书房角落里的一架书橱的顶层插着乔炙的那本圣经。我早已经注意到乔炙把圣经寄放在那里,他一般都会来书室看它,而且时常会靠在窗帘后的角落里吟读。   我取下它,翻开来。   书一下子就翻开到二百多页,因为那里夹着一张纸片。我轻轻将纸片移开,露出下面的文字。   “你多么美丽,你的眼在面纱后面好像鸽子的眼睛……我的妹妹,我的新妇,你夺去了我的心,你用你的眼神、用你项链上的一颗珍珠夺去了我的心……”我一行一行地念下去,心里不禁舒了口气,果然他念的是圣经上的内容。   我好奇地看向手下压着的那张纸片,才发现那并不是纸,而是一张反扣的照片,上面写着一些文字。   “尊敬的主,我向您忏悔,请您宽恕我,宽恕我这个罪人,我年青的时候曾犯下过无法饶恕的罪过:我竟然禽兽一样强暴了我最爱的姑娘!这么多年来我的心一直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我不敢再见她,只要想到她,我整个人便会坠入黑暗的地狱,承受着十八般折磨,我知道我已经受到天主最大的惩罚,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没有权利再请求主的原宥,我这个罪人每时每刻都在向无所不在的主虔诚的忏悔……您忠实的信徒:乔镇天”   我心里暗暗吃惊,烫手地将照片扔回去,那张照片却轻盈地在我眼前翻转过来。   我呆住了。照片上是一个妙龄女子,容貌清丽,巧笑俏兮,可是那不正是母亲吗?   我抓起它,仔细地看。没错,一点儿也不错!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嘴唇也轻轻颤抖起来。   “哐”一声门响,一个人冲进来,夺去我手中的照片,“啪”一声合进那本圣经里。   我抬起头,看见乔炙面色平静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嘴唇抖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炙走近,双手拨开我颊上的长发。   我惊吓地推开他,后退几步。   “你看到了什么?”他静静盯住我问。   “还有什么是我没看到的吗?”我握紧手问道。   “你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不是吗?”乔灸的黑眸岑寂的可怕。   “你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我抖着唇,费了好大力气才问出来。   乔炙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瞥开眸,“是,刚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还同意和我定婚?”   那天的化装舞会,那张酷肖金樽的面具,路平蓝若有所思的微笑,接下来的定婚,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   看着乔炙沉默的脸,紧闭的唇,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后退着,摇着头,“这一切都太可怕了……我要取消定婚,一定要取消定婚……”说完,我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那间另人恐怖的书房。   47 救赎的不是灵..   我把自己蒙在厚厚的被子里,像虾子一下蜷缩着,身体冰凉,连牙齿都在得得打颤。   越往下想,恐惧就增加一分。或许在我踏入金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处这场阴谋里,而这场阴谋的序幕,早已在母亲被强暴的那一晚拉开。   乔镇天是那个施暴者,他才是我真正的父亲,这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乔镇天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绵密的关系网,而每一个网结,都与他息息相关。   他如何会在那晚知道母亲的下落,而那时唯一和母亲在一起的人就是金翔天!   干爹,我永远无法原谅他对母亲的背叛,可是我却用比对母亲还更深的爱爱着他,每当我对他笑一分,就有九分的愧疚在煎熬着我的心,可是这份爱却让贪心的我无法放弃!   他是第一个给我爱的人,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无人可以取代,哪怕他曾经背叛过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但是,上天总是最残忍,它抽去我心中唯一的一点光源,然后用冰冷和恨来填充。   我爬起来,甩掉被子,从柜子里掏出旅游箱,抱起橱子里的衣服扔在床上。   我要走,要离开这里,此时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将衣服一件件塞进箱子里,最后实在塞不下了,大大小小深紫浅紫的衣服零零落落地散了满床满地。   我颓然坐在床上,这些衣服本来就不是我的啊,我为什么要带走它们?要走,就一个人悄悄地走掉,两手空空和来的时候一样。   我站起身去开门,门恰巧也在此时打开。   阿香端着托盘走进来,“四小姐,大少爷要我给你送牛奶来了”说完,她怔了,“四小姐,你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阿香,牛奶放桌上吧,我要出去走走”我举步向外走。   阿香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四小姐,你骗我,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乱说,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我褪开阿香的胳膊,阿香自然不肯放我,一拉一扯间,阿香手中的牛奶“啪”地摔在地上。   我们抓着彼此都愣住了。   这时,金樽从屋里走了过来,看到屋里的情景,他咖啡色的眸子静静向我看过来。   “大少爷,小姐她……”   “阿香”我轻喝一声,看阿香委屈地含泪望着我。   “怎么了,楣楣,又闹脾气了?女孩子的屋子怎么能这样乱呢,幸亏是哥看见,要是别人见了,连金家四小姐的名声都要败坏了”金樽轻笑着转向阿香,“还不快给四小姐收拾收拾”   阿香应了声“是”,就低头去收拾那些被我弄乱的衣服们。   金樽走到我身边,伸手试我的额头,“酒是不是喝多了些儿,今天招呼客人时,冷眼看你灌了好几杯红酒,想去拦去又脱不开,现在知道难受了?”   我摇摇头,“没有了,哥”   金樽的手从额上一直滑下,抚上我的发,“别去外边吹冷风了,还是去床上躺一躺的好”说着,他竟抱起我直接把我放在了床上。   阿香只低头收拾着东西,头也不抬一下,利落地收拾完后,她就静悄悄地退出去了。   金樽帮我拉好被,低俯着头,“女孩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心事,我的妹妹还是长大了,有了她的烦恼,再也让人摸不透心思。真想回到从前……”金樽掩饰地笑笑,“哥永远都希望你是那个顽皮伶俐即使偶尔会撒撒小谎的女孩子,起码那时你不会有烦恼……哥知道你不喜欢乔炙,既然不喜欢他,何必要答应?还是及早和他了断了好,这是我的意思,你要好好考虑,但也不能偏听我的,你自己按你心里的想法去做就好”   我垂着眼,听他说着,说完了,我也没答腔,只是拍拍身边,“哥,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陪我?”   金樽怔了怔,见我脸上脆弱的样子,还是点头。我从边上挪挪,让他在我身边躺下。   我轻轻地移近那温暖的源---他的怀里,将脸隔着一层布料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他淡淡的体温渗进我的肌肤,幽幽的香慢慢迷漫开来。   金樽修长的手揽住我的头,手指在我的黑发上摩挲。   我伸开手抱住他的腰,感觉两行热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滑出来,沾湿了他的衬衫。   一股一股的热流泉水般从我眼中溢出,来不及流动,就被颊边紧贴的衬衣,衬衣下温热的肌肤吸收。   金樽静静地侧卧,不出声,只用修长的指在我的黑发中穿梭轻摩,却胜过任何的安慰。   早上起来时,身边已不见了他。我梳洗好,打点好一切。稍后,应该是我在金家最后一次早餐了,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我的离开会让所有的是与非都斩断吧,不然我害怕所有人心中的恨会毁掉现在的一切。   楼道里碰到了金翔天和乔炙,金翔天脸上带着笑,乔炙面容冰冷地站在他身后。   “楣儿,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不舒服?”金翔天手握住我的肩,关心的口吻。   我身子侧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退开,“没事的,干……爹”   金翔天点点头,很会意的看了眼身后的乔炙,又嘱咐了我几句,就自己先下楼去了。   我举步想走,一个身子挡到我跟前。   我抬起眼,冷冷瞧着他。   “今晚七点,我会在天台上等你”   “你觉得我会去吗?”我绕开他往前走。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答应定婚吗?我会把所有的都告诉你,但请你答应我,今晚之前什么都不要说”   我没再理他,一步一步慢慢下楼去。   上午最后一节课,我悄悄溜出来。肩上挎着书包,慢慢走出校门。要往哪儿去呢,我看了看校园门前的三条岔路,除了一条比较熟外,其它两条都比较生,就从那两条中随便选了一条。   就这样一直走到尽头吧,直到再找不到金家,我对自己说。   走了不多远,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踪,我猛地一扭头,乔琪另半边身子还来不及躲进树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乔琪扬扬眉,“你竟然逃课,回去我告诉樽哥哥去”   “你敢”   乔琪噘噘嘴,“别仗着你有三个哥哥就这样嚣张,上次野游,你勾引樽哥哥和二哥哥的事我都没敢告诉我哥,你还敢这样和我讲话”   我变了脸色,开始一眼一眼地打量她。   她居然真的是我亲妹妹?   乔琪低头看看,“喂,你看什么,别又打什么鬼主意,我可不怕你”   我笑笑,却说道,“滚回去,别再跟着我”说完,转身往前走。   身后仍旧有一双和我节奏相同的脚步阴魂不散地响着。   最后,我只得转过身,一声不响地往回走,乔琪又尾巴一样地跟上来。   临近学校,已经是放学时分,就见司机林子在校门口热锅蚂蚁般地团团转着。   车子行到一半,见对面有一辆车逼过来,一阵刺耳的尖啸,两两刹车。   车门打开,却是金榔旋风一般从车里刮下来。他“哐”地打开车门,将边上的乔琪小鸡儿一样地揪下车,凌厉的目光就射向我,我向里缩了缩,却不及他的手,他迅速地抓住我的腕,将我拖了下去。   “你们俩怎么回事,搞失踪是不是?还是染上了恋童癖,想学人家过家家玩捉迷藏?”被金榔一摇,我头又晕,肩膀又痛。   “恋童癖?恋童癖原来是这样讲……”乔琪在旁边呵呵笑,让人气的牙痒痒。   金榔猛地扭身瞪她,乔琪鼓着嘴,“是金楣她……”   我狠狠斜了她一眼,“是老师拖堂,所以下课晚了”   金榔缓缓拧过身子,盯住我的脸,我眼一撇不看他。   金榔点点头,“好,下次谁再敢拖堂,谁就是不想在‘圣德’混了,我立刻叫校长请他‘下课’”他冷然一笑,转身钻进车,车子“嗖”一声离弦箭一般飞远了。   真是自大的可以。   乔琪真是个冤家了,既然没有走掉,听听乔炙说什么也无妨,不然在金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   虽然走总有点难舍,但越是爱的东西就越希望他们好好的存在着,哪怕自己不能拥有他们,甚至不能看见他们。若是留下来,那些令人恐怖的阴谋仍会延续,害怕恨会在心中野草一样滋长,当它膨胀到一定程度,世界也就在怨恨中灰飞烟灭了。   七点钟,我缓缓走上天台。   天台布置的很巧妙,如一个小小的咖啡吧,顶上罩着透明的水晶弧形顶子,明净的如一汪水,不细看是根本发现不了的,只有刮风下雨时,才会知道有这一层顶子的阻隔是极为有用的。顶子下是布形精巧的桌椅,摆成北斗星的形状散步在四周,恰与天空的星斗遥相呼应。天台四周的矮台子上,一溜摆着各色的时令鲜花,让这一方小小天台永远都沐在一片暗香浮动中。   乔炙正背对我,站在天台的牙子旁,著着灰色学生服的背影颀长瘦削,渐渐溶入那一抹淡淡夜色中。   听到脚步响,他慢慢回过身来,静静地等着我走过去。   他拿起桌子上一杯殷红的酒递给我,而他的手中也同样握着一杯,我接过来,扫了他一眼,“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转过身也不看我,并排和我站在一起,我们两个眼前,正对着金家沉郁在夜色中的小花园。   沉寂了一会儿,他转头碰了碰我的酒杯,“先为今晚的聚会干一杯吧”说完,他仰起头,喝了一口。皎皎的月色洒在水晶杯沿,透过艳丽的红液,将一圈暗淡的光影折在他脸上,他的脸就在这团光晕中明暗,稍显鬼魅。   一股凉意慢慢浸入我的身体,我轻轻打了个寒颤,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我用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却没有心思喝它。   乔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捏在手里怔了一下,那张照片就是圣经书里压着的母亲的照片。   “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乔炙低低地说,“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却意外地在《圣经》书里发现了它,父亲是个基督徒,但显然那本旧圣经书他已经很多年没动过了。照片中的她是十二岁的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她的美很有灵气,很出尘,那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及的,她们都很脏,骨子里有着一种魅俗。而父亲却每每和她们混在一处,母亲很早就死了,父亲对她很不好,她死得可怜,我和琪琪很早就失去了母爱,却更得不到父亲的关怀,爸爸可以给我们足够的钱,但他却不知道我们要的只是他的关爱,他不是不爱我们的,可现实中他却对我们兄妹视若无睹,他沉缅于他自己的痛苦中,又在痛苦中更加的放纵他自己……我和琪琪仿佛都成了多余的物品……直到我发现了这张照片,我才了解了父亲,知道了他所有行为的根源,我恨他,但也更同情他。我带走了那本圣经连同里面的照片,然后每一个放学后的晚上,我都会打开它颂读里面的文字,那些文字像泉一样流进我荒芜的心里,而那个出尘的女子她总是轻笑地注视着我,像母亲,像情人……”乔炙沉在自己的叙述里,他不时地举杯喝一口红酒,眸光悠悠,表情静穆。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样狭长而清淡的眼眸,在谈到圣经和照片时居然会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他未尝不是一个可怜人,我在心里轻轻叹一声,“所以你……爱上母亲,或者说你爱上了照片中的母亲……?”   乔炙转过身注视着我,目光却幽幽的散到别处,“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女子竟然藏在我心里这样深了,当我觉察的时候已经中毒日深不能自拔,于是我更加衷情于圣经,我甚至决定要献身基督,为她守身直至终老,直到我遇到你……”   他的目光终于收回来,罩在我的脸上,那样奇异地闪亮,让我的心突然恐惧起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以为是她的灵魂来与我相会了,可后来看到爸爸的眼神,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她的女儿,呵……不管你是谁,都是她感会到了我的一颗心,派你来拯救我……”   “不是……你圣经看太多了,我不是母亲,更不是母亲派来的,我只是我……”我着急地打断他,他脸上的神情让我害怕,那样狂热而专执,甚至闪耀着一种信仰的光辉。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慢慢举起来,黑眸专注,声音柔和,“你怎么一滴酒都没喝呢,不好喝么,瞧,我的已经喝光了”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脸上的笑很奇怪,“喝一点吧?”他推了推我的手腕,将杯缘贴近我的唇边。   我后退了两步,“还是你自己喝吧,我要下去了”我把杯子放在桌上,转身要走。   两条长臂伸过来拦住我的腰,耳边又热又痒,他的唇已经覆上来,“不要走,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错愕地挣扎着,“你疯了,我们是亲兄妹,怎么可能结婚?”   他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所有人都不会答应,所有的人都是世俗的囚徒,在尘世的牢笼里悲哀地过活。有一个地方不会这样,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可以歧视我们,我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知道那是哪儿吗?”   “放开”我动了一下。   他束紧我的手,在我耳边极轻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天国”   我打了个寒颤,惊愕地回头瞪住他,乔炙向我极妖魅地一笑,“不要急,今晚我就带你去灵魂的国度,那才是属于我们的天国”   “乔炙,你清醒点,放开我,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扭动着身子,突然而至的恐惧让我的身体几乎呈一种麻木状态,使不上一点力气。   乔炙一用力,将我推到天台的台子旁,我的膝盖重重地磕在牙子上,痛地眼泪都流出来。   “不是开玩笑,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死”他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已经成为魔鬼的咒语。   此时,颈子上一凉,一个锋利而冰冷的物体抵在我的颈子上,邪异的寒气透过温热的肌肤渗入我的身体里,寒与热的交替,带来的是巨网般的恐惧和战栗。   “是你自己选择的,逼我亲手杀了你。不过,这样也好,你会更加感激我,爱我,因为是我超度了你,让你摆脱凡尘,飞上无忧的天国……”   “闭……嘴,你疯了,乔灸,你真的疯了……”我颤栗地嚷出来。   我的眼睛不经意投向花园,花园小径上两个人影说着话向这边走过来,是金榔和小白,我的指尖传来微微的颤抖,第一次,我那么渴望金榔会抬起头看我一眼。   可是他们仍向前走着,马上就要走进大厅了。   我张开嘴,刚要喊,却被乔炙伸过来的手捂住,我的身子也被迫地向天台里面退去。   我心里涌上一丝绝望,不能啊,我不能就这样死掉,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撕扯中,我的脚抬起来,使劲一踢,台子上一只花盆应声而落。   “啪”夜色中一声清脆的响声,却让我觉得是这世界上最好听的音符。   脚步声响起来,咚咚的越来越近,金榔的脸出现在天台的入口处,他惊住了,有些搞不清状况地看着我们。   我想喊他,可是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金榔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他错愕地瞪向乔炙,之后慢慢向我们这边靠近,“乔,你这是做什么,先放开她”   “不要过来”乔炙喊道,“再走近一步,我就送她去天国”   金榔停下来,黑眸对上我的眼睛,宝石一样的润黑,那里面的内容太复杂,有着焦急,抚慰,怜惜……   我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他的眼睛,而现在那双眼睛却成为我的光源,我唯一的希望。   金榔眼眸转开,嘴角现出一抹笑意,“乔,你们学校在排演话剧吗,你要拉来楣楣做演习?还是不要了吧,你不知道楣楣胆子很小,只有针尖儿那么大”说着他手指捏起来,做了个针尖的姿势。   “滚开”乔炙冷冷地道,“这里没你的事,是你把楣楣拱手让给了我,不是你的一句话,楣楣不会答应和我定婚,所以你已经自动出局了,现在是我和我未婚妻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金榔脸色变了变,旋即又笑开,“该出局的是你吧,楣楣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和你定婚,这只能说明----她在乎我,而不是你!”   我吃惊地看向他,金榔只是闲闲地站在对面,脸上带着自信的轻笑瞟向乔炙。   抓在我胳膊上的手有些松了,颈子上的凉也稍稍脱开,金榔的几句话影响了乔炙的心志,他在走神。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我暗暗咬一咬牙,使出浑身力气往后一挫,拔脚向金榔跑去。   电石火花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对面的金榔突然面色如纸,他像扑火的蝶一样飞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身子一旋。   一股巨大的冲力让我向后踉跄了几步,金榔的身子紧紧地贴过来,我们俩的身体几乎融成一体。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永远都看不够般,黑玉般的眸子里有着我从不曾见过的暖暖笑意。   那样的笑慢慢扩散,像一朵雏菊在他瞳仁里悄然盛放,美的触目惊心,暖的触目惊心。   我几乎看呆了。可是为什么那黑眸的颜色越来越淡,那温暖的笑越来越无力,那朵小雏菊还没绽放到极致就要过早枯萎么?他的手臂依然那么紧地攀住我,可他的身子却越来越沉,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要向下滑下去。   我吃力地抓住他,刚想说话,低头却看到一束鲜红的血,正从他身后泉一样的溅落。   我的脚边,他的身后,有一大朵血色玫瑰正如火如荼地盛开,放到极致,如爱情般耀眼。   48 短暂的温柔   “你这个歹徒!”小白抓住一只凳子砸向施凶的乔炙,可是他的凳子还举在半空时,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乔炙已经直直地倒在了天台上。   我吸了口气,使劲撑住下滑的金榔,金榔面色褪尽,脸苍白的有些吓人,他的眼睛已经疲累地阖上,乌黑的眼睫密匝匝扑在毫无血色的面颊上。   “金榔……金榔……”我颤了声调,紧紧抱住他,仿佛觉得只要抱紧了他,他的灵魂就不会飘走。   “老大”小白冲过来,“楣,不要哭,老大会没事的,你在这儿看住他,我去叫医生”说完小白冲了下去。   “金榔……金榔……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我无意识地轻喃,将金榔的身子揽在怀里,轻轻拢住他的头。   我用手抚着他的脸,感觉手下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我迅速移开手指,颤抖地去抚摩他凌乱的黑发。   突然有种错觉,觉得他只是睡了。他躺在我的怀里,睡容像孩子一样天真安静,印象中,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乖过。   我感到大腿和膝盖处传来的濡湿和粘绸,那是金榔身上流出的血已经渗进了我的衣裙,可是我害怕去看,也害怕去想,我尽量的去忽略它。我告诉自己:他只是睡了,一会儿就会醒来。   豪华的加护病房里,金榔躺在雪白的床上,身上插满了皮管。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可是这已经是第四天,他仍在昏睡。   医生说他伤的太重,醒来的时间他们也无法预期。他们说金榔此时是毫无意识和知觉的,可是我不相信,因为从急救室里推出来后,他就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第二天的时候,金樽和榼曾劝我回去休息一下,可是金榔握住我的手指无论如何都掰不开。   我已经陪在他身边整整四天了,每天没人的时候,我都给他轻轻唱歌,希望歌声能把他唤醒。   大家的心都悬在金榔身上,谁也不曾分出心思问我事情发生的经过,我更无暇问起乔炙。   金榔的面颊有些消瘦,但气色在一天天好转,总觉得他虽然躺在那儿,但说不定哪刻就会突然醒来,张嘴和你说话。   我握着他的手,出神地看着他,数着他睫毛颤动的次数,数着他的呼吸。   我几乎没听到门响,看到路平蓝时她已经幽灵一样坐在金榔的床边,她伸出手颤抖地抚着金榔有些瘦削的脸颊,“儿子,快醒醒吧,你知道妈多担心你”她的声音微颤,脸上显得比平时苍老。   路平蓝一直轻抚着金榔的脸,我几乎以为那动作会一直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过了好久,我正看得发呆,她突然从金榔脸上移开了视线,目光像剑一样射向我,“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榔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炙儿怎么会死掉?”   “什么?”我被针扎了一样抬起头,苍白了脸问。   “炙儿他死了……他服了过量的安眠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走了……”路平蓝的脸上浮上真实的悲哀,“你叫我怎么和镇天讲,他一定受不住的……”   ………………………………   “是你自己选择的,逼我亲手杀了你。不过,这样也好,你会更加感激我,   爱我……”   ………………………………   原来他早就有预谋,他事先已经在红酒中下了药,想我们两个双双付死,却可惜我没有喝,他才会……   心里涌上些悲伤,其实他只是个可怜人,从他身上我看到许多我过去的影子,只是他却走了极端。他心里的苦,我完全可以了解的到。恨他吗?实在恨不起来……   “炙儿死了,你不该是这种表情吧?他是你的未婚夫呀”   我看了她一眼,“ 他终于去了梦寐以求的天国,现在的他一定很幸福吧,我该替他感到高兴的,对不对,干妈?”   “你……”   “干妈,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完全清楚,现在恐怕唯一清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我冷冷盯着她。   “谁?”她迟疑地问。   “你”   路平蓝脸色变了变,“楣儿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还纳闷三个人中怎么就你一个人好好的呢,现在看来你也不正常了,你是磕了,碰了,还是脑子摔坏了?”   我淡然一笑,“我没开玩笑,开玩笑的是干妈吧?”   路平蓝恨恨地看我一眼,就转头去看金榔,又轻抚了一会儿,她才站起来,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轻叹一声,伸手抚上金榔的黑发。他的发绸密粗硬,碰到手心里感到有些麻麻的刺痛,一如他的个性。怪不得他的头发总给人一种凌乱不羁的感觉呢。   我挽住他的手,轻轻地抚着,放至唇边,“金榔,求你快醒来吧……”我真的不想在这个家再待下去了,一刻也不想。   我闭上眼,唇抵着他的手背,开始轻轻地哼歌。本来想和他说些话的,但我们两个一向水火不容,只要说话就是顶嘴。我挖空脑子也想不起我们之间有哪段回忆是温馨一点的,可以帮助他早日清醒。   哼着哼着,就有些朦胧欲睡了。恍忽中,下意识的感觉四周有什么东西不对了,我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黝黝的两孔深潭。   他,他竟然醒了!   第一感觉是欣喜,巨大的欣喜!接着我才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的暧昧,忙通红了脸,急急地抬起头,想扔掉那只手。   但那只手却不是山芋,本来是他抓着我的,哪能我想扔便能扔出去。   “楣楣,楣楣”他眼睛乌黑,目光有些分散,只听他看着我叫了两声。   我暂时忘掉了尴尬,毕竟他还是个病人,连忙应了一声,问道“你醒了?”   他溜黑的眼珠转了转,头歪着,一副平日的他不常有的天真表情,“你是谁?”   瞧他那副样子,我失笑,“你刚不是还叫我?”   他眨眨眼,“我在叫楣楣,你又不是”   “谁说我不是?”怪道人们说秉性难移呢,这家伙刚一睁眼原先的毛病就又回来了,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金榔,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他勾勾嘴角,醒来后第一次对着我笑,“金榔又是谁?”   “你”我生气地瞪着他,想走,手却被他紧紧抓着,“既然不认识我,为什么还赖皮地抓着我的手不放?”   他张大眼睛,想了想,却说,“我…也不知道”   天,我拍拍额头,真想立刻晕在那儿,“既然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口口声声地叫楣楣,那你口中的楣楣又是谁呢?”   “她,她是我的未婚妻”金榔表情认真地说。   “什…什么?”我张口结舌,看看他的表情,又不像是装的。难道……他失忆了不成?   “那,你是谁?”我试探地问。   “我?对啊,我是谁?”他眼睛抛向我。   “你就是金榔啊,金家二少,我是……”我指指我自己,顿住了,金榔竟会说我是他未婚妻,他如果真的失忆的话,让他知道我就是金楣,岂不就惨了,听说失忆的人脾气都很拗的。如果他是装的呢,我须还得试他一试。可是,跟他说我是谁呢?   正想着,只听金榔说道,“你就是楣楣,对吧?”   我连忙摇头,对他笑笑,“我不是楣楣”   “可刚刚你说你就是楣楣”他自信地笑笑,可恶的自信。   “可你不是说我不是吗?”我反问。   他露齿一笑,“我现在觉得是了”   从他的笑容里我捕捉到一点邪恶分子,浑身的毛孔都竖起来,“可我真的不是”   他笑得更开怀,“我更肯定你是了,因为我现在对你有感觉了,你就是我的未婚妻,而且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当然病人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了,刚才我怎么没想到呢。哦,对了,我得了什么病?”   我怔怔地看着他,脸慢慢变得苍白。他,难道真的失忆了?   49 同上   我转过身向门口走。金榔一把拉住我,“你去哪儿,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指指门口,“我去叫医生来”   金榔手也没放,乌黑的眼珠看住我,半晌也不说话,好半天才又道,“不会走了就不回来了吧?”   我怔了怔,褪开他的手,“什么话,你这个样儿我怎么会丢开你不管,何况你是为了我……你刚刚醒,我只是想叫医生过来看看,你好好儿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金榔点点头,眼睛仍巴巴地看着我,脸上将信将疑的,乌亮的眼珠罩了一层迷茫之色。   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异常柔软起来,如同初春的积雪被阳光慢慢融化。自从他醒来,就对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依赖,仿佛我就是他的拐杖,是他依附的藤蔓,如果我撤身,他就会倒下去。以前的金榔,从不是这个样子。   我狠了狠心,转身向门口走。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痛呼,我连忙转回身跑到他床边。   “金榔,你怎么了?”   他捂着心口,漂亮的五官都皱在一起,额上钻出细细的汗珠,上身也弯了起来。   我按住他的身子,看他痛苦的样子,心也一点点地抽痛,“金榔,怎么了?你忍着点,我,我去叫医生来……”   金榔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抓的好紧,我几乎感觉腕上传来的一阵麻痛,他抬起脸,声音有些不稳定,“楣楣,不要走……”   我侧着身子,扭过头来看着他。他的浓眉微蹙,有点瘦削却饱实的面上沾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清澈,眸底残留着被痛涮过的一抹幽深。   楣楣,不要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静悄悄地拨动了我内心深处的一根弦。我看着他,看着他虽然痛着却仍倔强的要挽留住我的脸,突然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在心中一圈圈荡开来。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金榔却向着我笑了,那张明显的被痛肆虐过的脸竟然向我绽开一朵最灿烂的笑容,“你看,我已经没事了,刚才突然觉得心好疼,现在我都好了”   “真的?”我让他躺回原位,拿起桌上的手帕替他细细地擦汗。   金榔的眼睛在随着我转,“楣楣,我得了什么病,是不是我的心坏了?”   要是平时的金榔问出这个问题铁定会让人喷饭,可是现在我却忍俊不禁地笑了,“真是傻话,心怎么会坏了呢,心若是坏了,你还会躺在这儿和我说话?放心,你的心好好的呢,你只是心的周围出了点毛病,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我一只手扶着他的头,手指没入他浓密的黑发中,一只手攥着帕子仔细地给他吸着脸上的汗。   金榔好半天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们两个的脸离得很近,我侧了下眼珠,拿着帕角吸他唇上的汗,问道,“怎么了?”   那黑玉般的眼睛亮闪闪地望住我,“我……想亲你”   手一滞,帕角恰恰停在他的唇上,我通红了脸,忙将帕子撤回来坐正了身子。   “楣楣……”   我将身子扭过去,背对了他。金榔,他怎么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要是在平时……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响,路平蓝,金翔天,还有主治大夫走进来,我连忙站起来打过招呼,视线一移,却见金樽和榼也一前一后走进来。   我刚要上前,手上一紧,金榔已伸出手抓住了我一根手指,我走不得,又不好退回去,只得尴尬地站在那儿。   金樽和榼都瞥向我们连在一起的手,脸上都闪过一丝诧异,只是金樽很快恢复了常态,让人不易觉察。而榼却站在金樽身后,一个劲儿的往我这儿瞧。   路平蓝绕到金榔床边,俯下身,“榔,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你不知道我和你爸都急坏了”她亲昵地抚着金榔的头,“儿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妈叫他们给你去弄”   金翔天也走过来,脸上满是关心的慈爱。   金榔看看眼前的几张脸,脸就扭向我,“楣楣,他们是谁?”   大家全都被金榔突然冒出的话弄懵了,皆惊疑地看向我。我脸色慢慢发白,其实之前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觉得也许是金榔装出来的,可现在这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已被金榔的一句话打散了。面对大家的疑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得垂了头。   “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平蓝转向一起走进来的医生。   主治大夫走过来,给金榔做了些简单的检查,又问了几句话。金榔倒是很合作,都一一答了,只是除了我,他都说一律不认识。   大家脸上都现出惊疑不定的样子,路平蓝捧住金榔的头,“榔,你仔细看看,我是妈妈呀,你怎么连妈都不认识了,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平时你就爱跟我贫嘴……”   “妈……?”   “榔,你认出妈了?”   金榔摇摇头,“只是看你的样子很面熟而已”   路平蓝一脸失望,“榔,你太让妈伤心了,我和你爸你谁都不记得了,可是你怎么会就只记得楣楣呢?”   “我记得她,她是我的未婚妻”金榔转头看向我,很笃定地说道。   金樽和榼都吃惊地望过来,这次看来他们真的是太惊讶了,谁都来不及收敛脸上的表情。   我尴尬地撇开视线,“他……他一醒过来就这样说……我……”   “榔”路平蓝拨高嗓子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她怎么会是你未婚妻,她可是你妹妹呀,你的亲妹妹……”还未说完,她就收了口,脸色变得青灰。   大家皆变了脸色,空气中突然静默的有些可怕。   幸亏这时那位大夫开口说,“金太太,请不要激动,一般失忆的人都怕刺激,他们认定的事,最好顺着他们说,不然一句话不对,就可能带来性命之忧”   金翔天脸色沉重,此时也难顾其它,“大夫,我儿子明明伤的是心脏部位,怎么可能失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为难地说,“董事长,金公子的情况的确很少见,一般从医学理论上讲,他失忆的可能性为零,但我们在临床上也出现过类似的例子,虽然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但据我们观察,这可能是由病人的心理造成的,换句话说,是心理因素造成他们失忆,而不是病理。因为人的心理是非常微妙复杂的,病人或许以前受过某方面刺激,醒来后不愿意去面对,就会出现这种暂时性失忆的情况,目前,像这种情况,我们也只能这样解释,实在对不起”   “您说暂时性失忆,那么说榔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金樽问。   “这个很难讲,这个恢复期可能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这要看病人心理对现实的抗拒程度,还有周围亲人唤醒他记忆的关切度,还有另外一些不可预知的因素”   听了大夫的话,气氛又一次陷入静默。   50 同上   金榔出院已经好几天了,虽然伤口还未痊愈,但医生说只需在家静养,定时换药就可以了。   我在学校请了长假来照顾他,其实金家并不是没有可使唤的人,况且还可以直接调用蓝天疗养院的高级护士,只是金榔自丧失记忆后,对外人都很排斥,而且他唯一“认识”的就只有我,因此对我异常依赖。   期间许多人来看他,他的那些女朋友们,包括裴欣,只是不管她们说什么,做什么,是哭是闹,金榔都淡然以对,如同看待陌生人,让那些他曾经的红粉知己们都一个个默然神伤。特别是裴欣,对金榔她付出的最多,用情也最深。当金榔淡漠的黑眸扫向她时,我看到她眼中的震惊和那迅速红起的眼圈,我只好安慰她说,金榔失忆只是暂时性的,很快就会恢复,请她放心。她点点头,嘱托我要好好照顾金榔,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走了,身影格外落漠。   我心里有些可怜她,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了金家二少,可知爱上他是女孩子的一个劫数。   金榔却还问我,“楣楣,那些女孩子都是些什么人?都认识我?一拨儿又一拨儿的,让人心都烦了”   我偷眼看他,金榔这一病,真是转了性子,不禁轻叹,“她们不仅认识你,还和你好过,她们都是你的红颜知己”   听了这话,金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起的猛了,本来未愈的伤口吃了劲,他脸上又痛又急的,“什么红颜知己,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心里只有一个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我后悔自己失言,忙按了他的身子,轻轻顺势叫他躺下来,嘴里还要口不应心地说着软话,“金榔,你别急,是我开玩笑的,你哪里疼,我给你看看”   金榔安静下来,指指胸口,“这儿,心”说完,轻蹙了眉心。   我忙忙地揭开被子,检视他的伤口,所幸胸口缠着的白纱布还好好的,并未见红,心里不禁舒了口气。   刚想直起身子,就被金榔抓住了双手,他拿着我的手移到心口处,只觉得手掌一片温热,他的心跳在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我,恍忽听见金榔说,“楣楣,你检查的真不仔细,怎么就落了最重要的一处?”   “别闹”我尽量绷直了身子,怕自己的手力压伤了他。   “这儿”他压住我的手,掌心严严实实地盖住我的手背,“我的心,你打开它看看,看里边是不是就你一个?”   我的脸通地热起来,刚想抽回手,就被金榔严严地攥住了,他歪头问我,“那些女孩子真的像你说的?”   “不是”我垂下眼,“是我和你闹着玩的”   “那她们是些什么人?”   “……同学”   “难道我们班……就我一个男生?”   “啊?”虽然失忆了,反应倒比以前不差,“不是……因为你比较受女生欢迎,所以……总之她们都是暗恋你的女生……”我暗抹一把汗。   “哦,这样啊”金榔眼睛亮亮的,嘴角带着一抹笑,“看来我魅力很大呢”说完,他抬眸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得随着他说,“是啊”   “这么说你也承认我有魅力了?”金榔看着我的眼眸里荡着微微波光,像春日里的早稻田。   我别开眼,心里慌慌的,但只能答,“是……啊”   金榔露齿而笑,看起来心情大好,他接着说,“那你呢?”   “……我怎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就撇开头去,仰脸闭眼,只从睫毛缝里悄悄溜着我“这么多女孩儿暗恋我,你有什么想法?”   我暗自呻吟,这叫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啊,他想听什么?怎么说他才会高兴?才不会因为生气对伤口有碍。   “我,我……没什么想法……”我边说边看他的神色。   上提的嘴角僵下来,他猛地转头,眸里黑沉沉的,“未婚夫被许多女孩子暗恋,身为未婚妻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暗自咬咬唇,“当然有想法,说没想法是因为怕你会说我小器”   他眯起眼,“什么想法,你会妒忌吗?”   我张张嘴,但看他那眯起的眸,虽慵懒迷人,却只是表面,慵懒背后隐着的是猫眼一般的精锐光芒。   我没说话,只点点头。   他低头一笑,然后凝眉看我,“你也会妒忌?”   “当然了”我接着点头。   他终于满意地笑了,然后自己躺平了,轻轻闭上了眼。   我吁了口气,拷问可是结束了。   “累了?就睡吧,医生说睡眠中伤口最容易愈合的”我替他掖好被角。   他的手伸出来抓住我,“慢着”   “又怎么了?”我好脾气地问。   “刚才你的玩笑太过分了,我很生气”他只是闭着眼,“你要补偿我”   病后的金榔真的就像一支藤蔓,无害又无赖。以前的金榔,我可曾好好的和他说过一句话,总是非骂即吵,可是面对现在的金榔,我的心却怎么也硬不起来。   “一个玩笑也值得生气,我道歉好了”   “还不够”他睁开眼说。   “那要我怎么样?”我失笑地问。   “亲我一下,算是补偿,免得你以后再犯”他偏头看着我。   “这样罚好像有失公平吧?”我顾左右而言它。   他不说话,仍是侧着头,却把眼睛也闭起来,像是要睡的样子。   我轻轻叹口气,移上前,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金榔手伸出来,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唇,而眼睛却仍闭着。   真是无赖,我站起身,只恨恨地瞪住他。   金榔的食指缓缓移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了指尖,一直咬着不放。   我看不下去了,俯身抽去他的食指,闭上眼,将自己的唇慢慢凑了上去,只轻轻一点,就迅速离开了。   金榔唇角扬起一个很轻的弧度,他张开眼,瞳仁深沉,睡意迷漫,“谢谢……”他只吐了这两个字,就合上眼,慢慢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他宛若孩子一样的睡颜,那淡淡的两个字却重重地撞入我的心坎,我呆呆地站在床前看着他,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惊讶。他让我用一个吻来补偿他,而他在漫漫袭来的睡意中等待着这个吻,当这个轻如点水的吻落下来,他却对他要惩罚的女孩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沉入黑甜的梦中……   扫开心中杂陈的思绪,我轻轻叹口气,转过身子,我的眼睛对上一双温淡的咖啡色眸子。   他就站在我身后,静静的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因为从他那淡淡的神情里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   51 同上   哥……”我扭住双手,指尖滚烫,我想问他来多久了,可是却不敢问出口。   金樽笑笑,转头看金榔,“榔他睡了?”   “嗯”我点头。   金樽的目光转回来,落在我的脸上。我只是仰头看着他,很多时候,当他这样望着我的时候,我会被他催眠。   我看着他的手缓缓向我伸出来,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像是被什么所困扰,又像是带着某种犹豫。   我的心突然被一根线揪起来,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他的手终于落在我的颊上,温温的,清爽的,修长的指在我的面颊上轻轻滑动,小心翼翼的,带着一股压抑的温情。   “你都瘦了”他慢慢移开手,颊上的温度不复存在,我抬起眼,看他的唇角浮上一朵苦笑,“榔这一病真的辛苦你了”   我垂下眼,“没什么,这是应该的,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是啊,如果没有榔的话,恐怕我……们就见不到了……所以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抬起眼,心还是因为他的话痛了一下,“哥,为什么这么说,你忘了你也曾救过我啊,我记得你还说……要我和乔炙取消定婚,你都忘记了吗?”我委屈地看着他。   金樽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直到我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中慢慢涨满泫然欲泣的泪水时,那一向优雅从容的脸上才突然掠过一阵轻微的痉挛。   下一刻,我被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如同那晚,他的下颏亲密地抵着我的发顶,“好好照顾他,他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就只有你,我有时间就会过来,给他多讲一些小时候的事,看能不能帮助他想起什么,相信只要我们努力,榔很快就会恢复记忆的”   “嗯”我慢慢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感觉自己真的很贪心,明明就要离开的人,为什么偏偏还想看透他的心。   “楣楣……楣楣……”   我惊了一下,迅速睁开眼,脱开金樽的怀抱,跑到金榔床边,俯身查看。   “楣楣……”金榔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口中不断地唤着我的名字。病后,他常是这样,每每梦中会有很多次的呓语,每次都要我来安抚他,才能睡熟,所以即使晚上我也不能离了他。   我抓住他的手,一手抚他的额头,轻声抚慰,“金榔,我就在这儿,好了,好了,快睡吧……”   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我吁了口气,轻轻站起身要走,手却被金榔的手紧紧抓住,挣脱不开。   我着急地扭脸看金樽。金樽站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我们。时空仿佛错置,他似乎早已站在那里,而我还只是刚刚扭头。   金樽一句话也没说,他转过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哥……哥!”当我叫出口的时候,他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金榔的伤势慢慢转好时,我找时间去看了乔炙。不敢在外滞留过多的时间,怕金榔醒来会找不到我。所以我只给乔炙预留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我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戒指,轻轻套在我带来的白菊花梗上。   “哥哥,这只戒指本来就不该属于我,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希望你在天国找到那个真正可以拥有它的女孩儿”在心里默默说完,我转身要离开。   “金楣,站住!”   转回身,乔琪从墓碑后走了出来,横眉立目地看着我。   “什么事?”   “你害死了我哥哥,凭什么还可以这样镇定?你这个坏女人,你抢走了所有男孩的目光,却连我唯一的哥哥也不放过,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我的人,现在,你却把他害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不是我害死的”我冷冷地说完,转身往前走。   “就是你,是你勾引金榔,哥哥才会伤心的想去死!”   我猛地转过身,“随你怎么说,我只想告诉你,乔炙死了伤心的不只是你,他也是我哥哥,你知道吗?”说完,留下愣在原地的乔琪,我快步地离开了。   离家越近,我的心咚咚跳的越急,刚下了车,我就迫不及待地跑上楼去。   我是怎么了,心里为何慌的厉害?   刚上了二楼,就听见金榔卧室里传来杂乱的声音。   我打开门冲了进去。里面突然安静下来。房间里有好多人,两旁站着几个护士,还有金榔的主治大夫。   一直没下地的金榔却光脚立在地上,路平蓝抱着他的腰,榼按着他的胳膊,他的头发格外凌乱,黑眸狂暴沉郁,上身密匝匝裹着的纱布有些松动,雪白的质地上却星星点点浸出了鲜红。   我吓的钉在了原地。   只听路平蓝说,“儿子,妈没骗你吧,楣儿这不是回来了?妈没骗你……”说完她扭过脸,掏出手帕来。   “楣楣……”   “金榔,你怎么下地了,谁让你下地了?我只是出去了一下,你就又胡闹……”明明是在抱怨他,可是眼睛却不争气地湿了。   金榔挣开榼,跑上来抱住我,他的胳膊像铁钳一样箍住我的双肩,整张脸孩子般埋进我的颈窝。   “楣楣”闷闷的声音发出来,低的如同呜咽,“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又说傻话了”我身子无法动弹,只得任由他抱着我。他一直缺少安全感,仿佛随时都害怕我会撇开他走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但,现在我要让他知道,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医生给金榔重新换过药,金榔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措眼珠地看着我,仿佛害怕一眨眼,我就会凭空消失。   路平蓝去送医生了,金榔看着我的眼睛开始滞涩,但无神的黑眸仍是呆呆地看住我。   “睡吧,我不会走”我知道他困了。   他眼睛眨了眨,仍是固执地大睁着,但睡意越来越浓,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开始是半分钟阖一次,后来就越来越频繁,最终他沉沉的睡去了。   有那么几分钟,我静静地看着他,周围一切都静下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单纯地想看他。   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扭头。   见一袭白影慢慢走向门口。   “榼”我忍不住唤了一声。   脚步定住,半晌,榼回过头,笑一笑却说,“我但愿受伤的人是我”   “……”   “可是不是,好像哪一次我都赶不上”他又笑笑,“知道吗,我好羡慕二哥”   “榼……这些天你都好吗,晓曼好不好?”   榼的脸沉静下来,他仰头向上看了看,缓缓说道,“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只不过这样活着罢了”   我轻轻蹙起了眉。   榼又换了个轻松些的表情,“其实我很高兴,楣楣,我现在心里很安静,没有什么奢望。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让我能天天看到……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他抿抿嘴角,又笑了笑。   “好好照顾二哥……”隔了会儿,他又留了一句,不等我回话,就轻轻的走开了。   52 真真假假   金榔仍在沉睡,我坐在旁边支着头看着他,慢慢入了神。   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他的脸庞纯真安静的像个孩子,比例完美的五官仍旧漂亮的不像样,却无一丝的暴戾和霸气,与醒时的他判若两人。   甚至在那睡着的脸上还会发现一丝柔弱与无助,让人心里升起一种软绵绵的爱怜。   我伸出手,却定在了半空。   刚刚路平蓝的话犹响在耳边。榼走后不久,她就把我叫出去了。   “楣楣,这一阵子辛苦你了”   我低头没说话,听她继续说道,“还是原先的老话,金家就你一个女孩儿,所以三个哥哥都当宝贝一样疼,榔虽然有时候可恶了些,但他心里也是极疼你这个妹妹的。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和你干爹都视为己出,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儿,你的几个哥哥也是拿你当亲妹妹一样的疼。现在榔得了这个毛病,连我和你干爹都不认得了,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好人一样,心里却糊涂,总口口声声说你是他未婚妻,他心里这样想,未免行动上就有些不合礼法处,他这个毛病,自然是要顺着的。只是他心里糊涂,你却不糊涂,况且一应的纲常都在这儿摆着呢,你就当是尽妹妹的本分,多辛苦些吧”说完,她拿眼角看我。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我自然知道她的弦外之音。我懒得理会,只是淡淡地说,“干妈放心”   路平蓝脸上有了笑意,“听你这话我心就放在肚子里了,我知道楣儿人小心大,一向是有主意的,一句话掷出来丁当响,干妈信你。另外还有件事儿,你还有多半年就要毕业了,可是榔这一病却把你的学业耽搁了,我和你干爹商量了一下,想送你去日本留学,日本有一些专门的礼仪学校,从那里毕业的女孩子不管进去时什么样儿,出来后都会脱胎换骨变成风情万种,仪态优雅的淑女,而从那里出来的女孩子都会成为那些名门公子竞相追求的对象,身为女人要的不就是这些?等榔的病有了些起色,你就……”   我变了脸色,“干妈……”   “楣儿”路平蓝打断我,“干妈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我和你干爹都不同意你学商。男人要以事业为重这是正经,可是作为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抓住一个好男人,干妈劝你一句话,身为女人就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况且,金家不缺男孩,而‘蓝天’历来又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天生就要站在男人的背后……”   “干妈,多谢你和干爹关心,不过我想学不学商是我自己的事,至于去日本留学,你们之前从未跟我提起,我也不曾考虑过……”   路平蓝冷笑一声,“楣儿,做人就该有自知之明,我和你干爹从十岁养你这么大,难道连这个也做不了主?以前‘金氏’岌岌可危,是我们家‘蓝氏’与‘金氏’合并才有了今天的‘蓝天’,但我仍旧自动放弃了董事长的位子让翔天来做,自己甘心成为站在他背后的女人。但我不能忘记‘蓝天’的前身就是‘金氏’,它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心血,除了金家人,如果有其他人觊觎于它,我自然是不会放过,有我路平蓝在一天,蓝天就会在我眼皮底下好好的经营下去,我决不允许其它外姓人染指”   我冷冷看着路平蓝,她的话虽然没有指名点姓,却连傻子都听的出来,她从前是笑面虎,不管骨子里怎样,说话还留三分情面,可此时,她已经揭去了那层面皮,可见是下了狠心。“干妈,您说的话楣儿都听不大懂,我只知道我喜欢商学,便去学商,至于学来做什么,那是今后的事儿,我从没去想过”   “哼,我把你养这么大,还不知道你的心思?”路平蓝看着我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她面上似笑非笑,看在我的眼里却比任何表情都可怖,“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蓝天’与我共存亡,有我路平蓝在,谁都别想破坏它,除非要我死!”   我瞪着面前的女人。我真的不知道她居然会这么想我,这么恨我。是的,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恨,漫漫地燃烧在她整个瞳仁里。她的话比世上最恶毒的话还要恶毒十倍,它们像一根毒刺,狠狠地刺进我的心脏。   那根毒刺上沾染的毒汁在我的身体里肆意漫延。   “现在你正正经经的照顾榔,等榔有了起色,去不去日本……就由不得你了”一个声音伏在我耳边又低又缓的说出来,接着是一声极短的冷笑。我惊得抬起头,楼道里空空的,已经找不到声音的主人。我的身子溜下墙去,双手颤颤地抬起来,深深地刺入头发深处。   “四小姐……”   我一惊,发现自己的手又一次不自觉地掐住了头皮,我松开手,缓缓地垂下来,转过身,见阿香正踌躇地站在门口。   手指压在唇上比了个手势,我轻轻走过去,小声问,“什么事儿?”   阿香咬了下嘴唇才说,“四小姐,有位易少爷在花园子的凉亭里,他说要见小姐呢?”   我低头想了想,说道,“你去告诉他,我现在分不出时间见他”   阿香垂着头,忸怩不语。   “去呀”   阿香才又抬起头来说,“四小姐,我手上的玛瑙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位易少爷捊去了,要是别的也所谓,只是那是我妈给我的,她说那个镯子虽不值什么,却是从我外婆的妈那儿传下来的,要我一直戴着呢。这下丢了,我怕我妈会……那个易少爷说,只要小姐出去,他立刻就把镯子还与我,还说……小姐如果不肯出去见他,他就一直在花园子里等……”   我别过头去,这种事也只有易子抱能够做出来。想了想我悄声对阿香说,“我出去见一见他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好好看着二少爷,他一时半刻也醒不了的”见阿香点了头,我才从卧室里走出去。   跑到花园子里,就见一个男孩背对我站在凉亭边儿上正看一挂挂垂下的藤萝花。   我走近了,他也没回头。   我顿住脚,“是哪个学那起登徒子用不光明的手段盗了阿香的镯子,却以要见我为借口,现在要见的人就在眼前,还装做瞧不见,易子抱,快把阿香的镯子还来”   易子抱这才转过身,眼角著着春风,亮亮的看着我,“不是这么做,我能有幸看到金家四小姐么?我说过为了你我会不择手段”他挑了挑眉,脸倏的离得很近,“人家都说淡眉无情,我看果然这样。你已经在我面前足足失踪了一个月,不是现在看到你,我还以为金家四小姐被人暗杀了”他一笑,脸撤开来,“我天天去学校找你,每次都失望而归,而你在做什么,不见一点音信,不是我偷偷硬闯进来,恐怕你早连我几只鼻子几只眼都忘干净了吧?”   我一笑,“少贫嘴,快快把阿香的镯子交上来,我事儿多着呢,没时间在这儿和你磕牙”   易子抱上挑的桃花眼沉了一沉,就又轻轻挑上去,“说你无情你还真是不客气。好吧,既然你事多我就不耽搁你了,喏,镯子”他伸出手,袖子里顺势滑下的玛瑙镯子钩在他指尖儿。   我伸手去够,不防手被他反手抓住,轻轻一拽,镯子滑入我的手腕,而我整个人跌进一个怀抱里。   我正要挣开,身子就立刻被两条藤一样的手臂紧紧困住。   “放开”我低低地伏在他背上说道,我并不急着再挣脱,因为知道挣也是没用的,“真是说你疯你就傻,刚说你是登徒子你就迫不急待地来个立证”   易子抱使劲揽了一下,我上身一冲,紧紧贴住他的胸膛,不禁轻喊出声,易子抱嘴角扬起来,“登徒子又怎么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镯子已经还了,我不欠什么了,你却还要把我这一个月的心焦补给我”   “你---”话未说完,只觉得背一阵凉,仿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站在我的身后,我动了动身子,那两条手臂偏偏揽得更紧,我只得扭头看。   金榔,金榔站在我们身后!   他身上穿着肥大的病衣,却不减他的挺拔俊美,只是此时那双乌黑的眸子却冷的如同两孔冰窟。   我身上一凛,第一个反应便是想推开易子抱,嘴里不由得说,“易子抱,快走!”   易子抱的手臂却像蛇一样缠上我,我怎么推也推不开,急得满身是汗,不禁扭头看金榔,金榔的脸上已罩上一层寒气。   他向我们走过来,咬牙切齿地声音从他牙缝里挤出来,“易子抱你这个混蛋,放开楣楣!”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看他,只是一瞬间,他坚硬的拳头已经飞过来,着着实实砸在易子抱的脸上。   易子抱脸偏过去,再抬起来时已经有血流出来,他放开我,手里握了拳要冲过去,我一把抱住了他,“易子抱,不要打,他身上有伤”   易子抱身子僵了僵,手举在半空,眼睛瞄向金榔。   对面,金榔雪白的病服上有鲜红的血一点点渗出来,像一朵朵艳丽的红梅慢慢的绽开。   我心里紧了紧,手仍死死抓着易子抱,易子抱默然地垂下胳膊,“今天算我任栽,不过找时间我会让你还回来”   金榔瞪着我们,眼角几乎要裂开来,他手握着拳,紧紧贴在身侧,“楣楣,你……过来”   我觉得心里好痛,想转身跑过去,可我只是扭过身,静静看着他,“为什么要撒谎?”   金榔的黑眸瑟缩了一下,脸上像是罩了一层易碎地薄冰,他的瞳仁慢慢扩开,像是无法喘息般虚弱。   我直直地看着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否认啊,快否认啊。只要他否认,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去追究。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用那双痛苦的黑眸定定地望住我,化了一般,浓浓的黑色慢慢的淡下去。   我摇摇头,眼里的两颗泪“啪”地掉落在青石板上。我咬住嘴唇,转过身拽住易子抱的胳膊,“我们走!”   “你,去哪儿?”撕心裂肺的声音自身后传过来。   闭上眼,两颗泪滚落下来,我扭过头来,“去哪儿也不需要你来管,今后我再不是金家的人,也再不会踏进这里一步”说完,我拉住易子抱的手往前走。   这时,另一只手臂被人在身后紧紧抓住,要撕掉一般,我被迫地扭过头去。金榔狠狠一拽,我的身子旋转了一下,靠近了他,背紧紧抵在他怀里,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易子抱一脸紧张地冲过来,“放开她!”   金榔没动,只冷冷地说,“滚,再往前一步,我就掐死她!”   易子抱果然不动了。   金榔制住我往后退去,慢慢的离易子抱越来越远。易子抱站在原地,一脸的焦急与无奈,却只能用眼睛传达过来。   “你快走,别管我”我向易子抱嚷,嗓子却是沙哑的。   颈上的手抖了一下,就松开来,他的另一只手使劲拽着我,转过身往大厅走。此时的金榔像一头暴怒的蛮牛,让人无力反抗,我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步伐。   来到我的卧室前,他打开门,使劲将我扔了进去,就咚地从外面撞上了房门。   我上去拽门,却怎么也拽不开,门被他在外面反锁了。   “金榔,开门,放我出去!”我拍打着门板。   好半天,才听外面说道,“休想,你想跟那个易子抱走,等我死了再说”话刚说完,耳朵里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迎头栽在了地上。   我的心紧紧揪了起来,手还放在门板上却无力再动弹。   “榔,你怎么了?!”路平蓝的一声尖叫隔着门传进来,接着是纷纷杂沓的声音。   我缓缓垂下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53 心中的魔鬼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靠坐在墙壁上,腿因为长时间不动,有些酸麻。卧室里光线暗淡,只有窗帘上透出些发白的光线。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我吃力地站起来伸手去开门。   门居然打开了。   对面金榔卧房的门闭的死死的,我走过去,不由的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直直的来到了金翔天的卧房。   打开卧房门,听到书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谢天谢地,榔可恢复记忆了,听他开口叫了我一声妈,我的眼泪都下来了”是路平蓝的声音。   “今天医生怎么说?”金翔天问。   “说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身子虚点儿,让多养几天,还有就是不能动气,唉,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事,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幸好是没事,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饶她,不过不幸之中大幸是榔因为这一激,记忆恢复过来了”   “还多亏楣儿照料的细心”金翔天接过来说。   半晌无动静,过了一会儿,路平蓝才又说,“翔天,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榔这一病,楣儿的功课耽误的不轻。幸好我已经给她联系好了学校,想让她去日本学家政,这个专业现在女孩们当中很是热门,张太太家的二姑娘和李太太家的大小姐也报了名,正好有同伴儿,这两天就要动身的,你看怎么样?”   隔了一会儿,听金翔天说,“不是说好三个孩子一起去美国留学吗,怎么又变卦了?”   路平蓝压低了声音,“翔天,我知道你的心,我也是舍不得的呀,我与你一样的疼楣儿,只是楣儿再要不走,金家可要闹出大笑话儿了”   “这是什么话?”   “唉,翔天,难道这次你没发现咱们家老二的痴病,他一口咬定楣儿是他的未婚妻,虽然那是失忆说出来的傻话,当不得真,可有句话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尚还有个形状,想来这失忆所说的话也并不是没缘故的。况且老大和老三平素也和楣儿走得很近,他们自小玩到大,两小无猜毫无顾忌的,可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却还和小时候一样儿,我怕……总不能把三个儿子都赶出去,‘蓝天’哪里少得了樽呢,所以只能牺牲楣儿了,说‘牺牲’也太严重了,只不过出去两三年,一来学点东西,二来还可以长些见识,况且隔得远了,不再天天耳鬓厮摩的,凭是什么样儿感情也会淡下来,两三年后楣儿再回来,也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有这样的事?……都怪我,平日太粗心……”   “现在也只能照我说的办了,你瞧着怎么样?”   金翔天长叹一声,“我来跟楣儿说吧”   我站在门边,听到金翔天这句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时脚步响起来,我连忙躲进门后。   路平蓝从书房走出来,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门。   我从门后转出来,轻脚走进书房。   金翔天抬起头来,眼里闪过惊讶,“楣儿?”   我不说话,只轻轻走到他身边,坐在他的膝盖上,将头窝进他的怀里。   他的一只手伸过来揽住我的肩,另一只手轻抚着我的长发,“刚才我和你干妈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一点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淌,我轻轻地说,“爸爸,为什么我可以在没人的时候这样叫你,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楣儿,是爸爸对不起你……等忙完了这一阵,不,等‘Divor’大赛结束后,我就向外界公开宣布你的身份……”   我闭上眼。干爹,你可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不需要你任何承认,你该承认的是妈妈,你该还她一个公平的交待。   “干爹爱过我妈妈吗,你爱过她吗?”   良久,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为什么还要抛弃她?”   我感到那个怀抱的颤抖,一阵痛苦的颤抖,才听到那近乎忏悔地声音传来,“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我僵住了。怀疑眼前这个苍老而痛苦的男人是否是我所认识的英俊潇洒的金翔天。我拨开他的手臂站起来向外走,又忍不住回过头来。   眼前的梨花木椅上那个男人如一棵枯老的梧桐在秋风中摇晃……   既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我转回头,毫无留恋地走出了书房。   穿梭在昏暗的楼道里,我感觉魔鬼在一点点啃食着我的心。   整个金宅如同一只华丽的坟墓,又像一张黑暗的阴谋之网,让我恐惧和窒息。   即使阴谋的网结是路平蓝和乔镇天,那么和路平蓝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金翔天,和乔镇天兄弟情深的金翔天又怎么会脱的了干系?   “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金翔天苍老而痛苦的声音响在耳边。   一股寒气从心里扩散开来,我使劲摇着头,冲下了楼梯,根本没注意躲在黑暗中的诡异身影。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当你不防备的时候,当你内心脆弱的时候,它就会跑出来,啮食你的心,然后每吞食一点,就会放出几万倍的邪恶。   我不想成为一个无心的人,也不想让自己的心被邪恶与恨意取代,所以我要离开这里,只要我离开了,一切就都会平息。   刚想走出大门,一个身影拦住了我。我抬起眼,却是福伯。   “四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福伯,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说完,我接着往外走。   福伯伸出手又拦住了我,“四小姐,对不起,二少爷吩咐,要我守住门口,不能让四小姐出门”   “什么?”   “对不起,四小姐”福伯低下了头。   “福伯,你知道二少爷一向喜欢开玩笑的,没关系,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让我出去吧”   “咚”福伯突然跪在我面前,他抓住我的手,“四小姐,求你别难为福伯吧,我从小就跟着老爷,我……不想失掉这份工作……”   我把福伯搀起来,轻声说,“福伯,你去睡吧,别再熬夜了,我不出去了,放心吧”说完,我转身走回来。   在花园昏暗的小凉亭里坐了半天,直到全身被凉气浸透了,我才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上楼。   走到门口,推开门,我自己都愣住了。我走进的竟然是金樽的卧室。   干净的绘有咖色米兰的床单依旧整洁的无一丝压痕,可见其主人还未光顾过它。大灯没亮,只亮着书桌上的小台灯。   柔和的灯光飘散着,撒在俯在书桌上身着咖色衬衣的优雅男人身上,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只看的到他被灯光漂成咖啡色的柔软黑发。   我站在书桌前,无意识地叫道,“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进这个房间,为什么要唤醒他,而他抬起头来时,自己要和他说些什么呢?   金樽没有动,仍静静地俯在桌上。他是太累了吗,为了金家他常常这样熬夜……   我低着头,看到他胳膊底下压着的一张图纸。只露出红色汽车的一角,上面还有榼的字迹:Divor汽车模型定稿。   是了,他一定在忙这件事,大赛还有几天就要举行了。   我定定地看着那张图,脑子中奇怪地出现了一些话的片段。   ……………………………   “除了金家人,如果有其他人觊觎于它,我自然是不会放过,有我路平蓝在一天,蓝天就会在我眼皮底下好好的经营下去,我决不允许其它外姓人染指”   “我把你养这么大,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还是那句话,‘蓝天’与我共存亡,有我路平蓝在,谁都别想破坏它,除非要我死!”   ……………………………   我的手慢慢抬起来,颤抖着向着那张图伸过去,终于捏到图的一角,我蓦然意识到什么,忙缩回来,手紧紧握成拳,擦住身体两侧,我强迫自己扭转身体。   走,赶快走出去!心里的一个声音在响着。   可脚下仿佛被胶沾牢了,我无法迈出去一步。   “有我路平蓝在,谁都别想破坏它,除非我死……”这句话反复在我耳边响着。   我猛地反转过身子,抓住那张纸,轻轻地撤了出来。   那是榼设计的模型,那是刚出炉“蓝天”要在Divor大赛推出的新车型,那是“蓝天”与“易宝”对决的一大筹码。   我颤抖着手指将它放在一体机上,掀动按扭,一张同样的图形被复制出来。   我的手指张开又合起,然后就死死地抓住它,转身向外走。   “楣楣……”   我定住了脚步,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秒,两秒,三秒……我沉重地扭转身体。   灯光依旧,金樽伏在书桌上,依然在沉睡着。   那一声只是我的幻觉?……只是我的幻觉罢了……   我轻叹一声,不知是失望还是放松,我咬咬牙,迈开步子,飞快地冲出门去。   图摊在床上,我手足无措在站在床下盯着它看。   我拿它做什么,我到底想做什么?我摇着头。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害怕地冲上去,抓起它,使劲撕开,团成团,扔在墙角。   我爬上床,用被子捂住自己。   …………   “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我把你养这么大,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有我路平蓝在,谁都别想破坏它,谁都别想破坏它………”   ……………   “啊---!”我甩掉被子,冲下去,抓起扔弃的纸团,拆开来,在床上抚平,将撕裂的部分对齐。   我将那张皱皱巴巴,破损不堪的图纸死死地压在手下,眼睛紧紧地盯着它。   曾经反抗过,可是上天并不给我机会离开。在我心底最脆弱的时候,我心中的那只魔鬼已经悄悄溜出来。   曾经极力压抑对路平蓝的厌恶,但那些厌恶并没随着刻意的压抑而减少,而是随时时间的推移慢慢增加,逐渐变质成无法忽略的仇恨。   她是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最恶毒的女人。   她在极力维护着她自己的利益,却不昔伤害着别人。   从前我极力隐忍,因为我无力反抗也不屑于仇恨。   可是越是隐忍,伤害你的人就越是疯狂残忍。   这是上天的暗示:而手下的这张图就是我的砝码。   我将图纸放进书包,平静地躺在床上睡去。   54 ……   第二天,林子载我去上学。日本是不会去的了,因为金翔天说过等大赛过后就会对外界公布我的身份。   我并不希罕什么身份地位,重要的是暂时不会被送去日本。今天林子比平时反常,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上课时他也守在门口。   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对他说,“别总跟着我”   林子一低头,“对不起,四小姐”   我闭一闭眼,真受不了,又是同一副腔调,“我的二哥真是长袖善舞,即使病着,我也能时时处处感受到他的‘关心’”我长吸口气,“林子,你回去吧,放学再来接我。放心,我哪都不会去的”   “四小姐,你知道我不想失掉工作”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我挑眉。   林子抬头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相信四小姐的话,我去校门外等”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扭头向前走,见对面易子抱向我走过来。   真是阴魂不散!我心里跳了一下,忙忙地扭回身,往回走。刚走几步,胳膊就被拽住,易子抱的声音响起来,“我是鬼吗?见到我就跑”   我甩开他,低着头,“我,我要上课了”   易子抱轻笑了下,“欺负我没在这个学校上过学吗?下课铃才刚响,找借口也找好一点的吧,这样太伤我自尊了”他用眼角溜着我。   我没理他,转身继续向前走。那只胳膊又伸过来把我拽住,“是不是你那个变态哥哥不许你理我?要不是他,昨天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对了,昨天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放开了,我真的要去上课了”我皱眉瞪着他。   他连忙松开手,“那,下课我等你”   “不用”低低地说了句,我转身跑回教室。   千万不要等我啊……我的手伸进书包,紧紧地抓住了那张图纸。   下课后,并没碰到易子抱,他居然也失言了。坐在平稳的车子里,我的心竟无来由的一阵轻松。   车子颠簸了一下,接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我的身子猛地向前冲去,手急忙扶住了前边的车座。   “林子,怎么了?”   林子看了我一眼,脸扭向车窗外,他眼睛有些惊惶,脸色格外苍白。   我向外看去,见有两辆黑色的车子一前一后如影随形,将我们的车子夹在中间,而且不时的撞向我们的车子,似乎想把我们逼上绝路。   “林子,他们是什么人?”   “四小姐,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似乎想置我们于死地……”   我?会得罪……什么人?我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四小姐,你闭上眼,我们现在只能冲出去摆脱他们,这是唯一的出路”林子说完,扭转方向盘,车子躲开前面一辆车的包超,加速向前冲去。   不想,后面一辆车却不怕死地直撞过来,林子一打方向盘,我们的车子冲向路边的大树,幸亏林子机灵,猛地刹车,然后向后倒,趁两辆车不防备时再向前冲。   道路两旁都是些陡峭的石坡,如果不是林子开车熟练,我们的车子已经撞向大树或是冲下斜坡了。   我心有余悸地抓住心口,身处的车子如同风浪里颠簸的小船,耳边不时地响着刺耳的磨擦声。公路上的三辆车子如同在玩着汽车特技,险象环生。   也只有身处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恐怖。我看到林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可是无论他怎么突围也无法摆脱那两辆车子的纠缠。   正在这时,一辆红色的跑车冲过来。穿过那两辆车与我们并行。   “楣楣,打开车门,快打开车门!”车上的男孩子一边驾着车,一边冲我们这边狂喊。   我怔了怔,才看清,车上的男孩子居然是易子抱。   “四小姐,他是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同学”   “那你快打开车门吧,上他的车,是林子该死,我没有办法将四小姐带出去,你快找开车门,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那你怎么办?”   “不要管我,他们的对象是四小姐你,四小姐,都是林子无能,你一定要小心啊,不然我没法向二少爷交待”   我咬了咬唇,把车门打开。   易子抱向我伸出手,喊,“不要怕,有我在,你只要伸出手,就会到我的身边来,来,快伸手给我”   这时,两辆车挨近了,几乎碰在了一起,我伸出手去,易子抱紧紧抓住我,用力地一拽。   我的身子落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肩膀被他紧紧地揽住。他眼睛看着前方,嘴角紧抿,眼睛里有我从没见过的狠戾。   易子抱只用一只手,灵活地操纵着方向盘。不消几下,他的车子就像一只滑溜的泥鳅般冲出两辆车的包围,一闪眼的功夫,已经将两辆车甩出老远。   车子仍在飞驰,耳边的风呼啸着,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飘飞。心很冷,可身体却在他的怀抱里暖起来,肩上的手一直没有离开,紧紧地拥着我,让我觉得强壮而安全。   易子抱用被子紧紧圈住我,然后递给我一杯热咖啡。   “喏,压压惊”   我接过来,焐在手里,“谢谢你,易子抱”   “怎么谢法?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是不是该考虑来个以身相许?”易子抱向我挤挤眼。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刚才的感动立刻消去大半,我扭头瞪了他一眼。   易子抱笑容敛了去,脸上庄重起来,“楣楣,我不懂你究竟得罪了谁,会下这么重的死手?”   我的手一抖,杯中的咖啡撒了出来。   易子抱抓住我的手,蹙眉,“你知道是谁?!”   我偏过头去,“不知道,或许是他们看错了人。今天谢谢你,我,我要走了,我哥要是知道,一定会急疯的”我站起来,拿过书包想走。   书包被易子抱抓住,“别走……外面很危险,他们或许还在找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停了一会儿,仍旧迈开步子。   易子抱的手并未放开,我扭回头,他的眼睛定定看住我,“留下来……”   我拽了下书包,“我要回去”   黑眸闪过失望,易子抱的手用力地一拉,“你是不是想去送死?”   “嗒”手中的书包落在地上,书散了一地,半张纸片飘飞起来,落在易子抱脚边。易子抱蹲下身,拾起来,好半天才抬头看我,“这,是什么?”   天意吧,或许是天意,我叹口气,淡淡地说,“蓝天参赛的新车定稿”   易子抱眼里闪过惊讶,“你,它怎么在你手里?算了,你不用回答,就当我没看到”说着,他把图纸塞给我,“走吧,我送你”   “你真的可以当做没看到吗?”我没有动,看着他说。   易子抱轻轻一笑,耸耸肩说,“你可以不把我当做好人,但那是对别人”   我低下头,“这次‘Divor’大赛对两家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虽然不能决定生死,但它是一个关键点,决定着公司未来的发展,不可否认,这些年‘易宝’的势头一直不如‘蓝天’强劲,这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不过,我们‘易宝’不会总是输的,因为再这样下去,‘易宝’势必会被‘蓝天’取代”   原来真如路平蓝所说……但是并不能决定生死不是吗?   我抬起头,“易子抱,你姐姐……还恨金家吗?”   易子抱愣了一下,咧嘴一笑,“说真话?嗯……当然恨啦,不,确切说她恨的是你大哥……”他皱了下眉,“不……是爱他,我知道姐姐还爱着他,所以就更恨他,你们金家麻烦了,并不是我吹,我姐姐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哦”   “那把这张图给你姐姐吧”我把图递过去。   易子抱惊讶地看着我,伸手捂住我的额头,“你不会是吓糊涂了吧?”   我拨开他的手,弯腰拾起另外半张,眼也不去看他,说道,“没有”   易子抱只是看着我手里的图,仿佛试图从我手中那破损不堪的图纸中看出什么,我们谁都清楚这张图纸虽然狼狈,但价值却无可估量,半晌他抬起头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管,要你拿着你拿着!”我嚷道。   “好吧”易子抱接过来,细细地折好,眼睛里神情却很认真,“我替你收着,什么时候后悔了,就来拿,我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后悔药啊”   “随你”我不再理他,低头收拾书包。   易子抱蹲下来,只是看着我,“我的后悔药可是有期限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只低头继续收拾,但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欲望:如果‘蓝天’在Divor大赛失利,路平蓝会是种什么表情呢?我真的真的很好奇。   55 ……   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餐时间,金家人到的很齐,连金榔都衣着整齐的坐在餐桌旁。   我进去时,大家都向我看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平静如常。   “楣楣,今天怎么晚了?”金樽语气温和地问。   他们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林子还没有回来。我心里纳闷,不禁问道,“哥,林子他……”   “我正要和大家说这件事”路平蓝截过话头,“林子我已经解雇了,他居然上班时间出去飙车,连接楣儿放学都耽误了,这样的人金家怎么能留呢?”   “有这样的事?”金翔天问。   我瞪大眼睛瞧路平蓝,看她一脸的严肃,居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干妈”我冷冷地开口,“林子没有去飙车,是一些小混混欺负我,林子帮我去教训他们,却被他们缠住了,耽误了回家。所以,请干妈把林子请回来,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如果那些小混混还继续的话,我会记得报警”   路平蓝脸色微变,“哦,原来是这样,那是我错怪林子了,不过人已经走了……”   “干妈!即然是干妈错怪了他,就还请干妈请他回来,我知道金家一向待人宽厚,并不会错责下人,不是么干妈?”我挑眉看着她。   路平蓝眼一提,两道锐光射向我。这时只听金樽开口说道,“妈,既然楣楣澄清了事实,那就不要一错再错,妈这件事就别管了,交给我处理吧,我会找林子回来的”   路平蓝点点头,斜了我一眼,没再多说。   榼握住我的手,“你的手好冷”说着,他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严严地包住我,“那些混混的事是真的吗,怎么你一次都没提过?”   “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解决”   “那是什么话,这样会很危险的,不如我陪你去上学,反正我也没去过学校,很好奇呢,而且现在我很会打架”榼证明般地伸出一只手握了握拳头。   金榔冷哼了一声,“榼,你忘了现在的‘Divor’计划,虽然说图纸已经完稿,但后期的事情也很繁琐,我劝你还是把全副心思都先用在这个上面。至于那些小混混,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底细,竟然敢骚扰金家的四小姐,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是不是哥?”   金樽点点头,“榔说的对,还是去查一查的比较好”   “那就交给我了,妈?”金榔扭头看路平蓝,“你儿子这方面的功夫也不会差的”   路平蓝笑笑,“我当然相信我儿子的本事,不过什么大事情,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不过是一些小混混,你们都有大事要忙,就别分心了,这件事就交给妈处理吧”   “那妈就多费心了,楣楣的安全可交给妈了,相信妈不会让我们失望”停了一会儿,金榔说道。   路平蓝一笑,“瞧榔这一脸郑重,好像楣儿若有一点差池,我倒真成了千古罪人了”说着,她眼光扫向金翔天,又从金翔天身上转向我。   金翔天开口道,“平蓝,这件事说小不小,那些小混混的来历你要仔仔细细查清楚了”   路平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   接着,大家又开始讨论起几天后汽车大赛的事宜,我耳朵里听着,如坐针毡般。好几次,手中的饭勺不期然滑落在餐桌上,引来对面金樽的侧目。   他的目光是温和而关切的,带着春日阳光的淡淡暖意向我渗透过来。我的眼睛不敢与他对接,因为我害怕心中的愧疚会将自己淹没。   第二天,林星星和晓曼约我在咖啡馆见面,我们三个很久没聚过了。进了咖啡馆却只看到易子抱坐在那里。   这两个见利忘友的家伙,这句话已经不知道骂过几次了。边在心里抱怨着,边向易子抱走过去。   平日易子抱总是春风满面,两只微微上调漂亮的桃花眼格外招风。可这次他去冷着一张脸,连看都不看我。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才抬起头来。眉蹙着,眼睛里郁郁深沉。   “我跟你说过我的后悔药是有期限的,现在我要告诉你,它已经过期了”   我看着那双眼睛,呐呐地,“可是我……好像后悔了……”   易子抱瞪着我,好半天他一双拳头“咚”地敲在桌子上,吓了我一跳。   “后悔?你有没有心肝,昨天不是我,你已经被人……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昨天我已经找人查证了,她是……”   “易子抱”我脸色苍白地叫道,“不要说……”我撇开头,感觉眼睛酸涩,两行泪竟不受控制地悄悄流下来。   易子抱走过来,揽住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承受了多少?”   心的一角决堤了,泪变成海,我的声音哽咽的厉害。我想说,我真的想说出来,那些事积在心底,变成了铅变成了石块,压得人窒息。   “在被送到孤儿院以前,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可是妈妈从来就没有快乐过,也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后来才知道我是妈妈被强暴后才生下的孩子,我是妈妈痛苦的记号,看到我她怎么能高兴呢,而强暴妈妈的那个人又和金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虽然我无法证明,但我有种预感,妈妈被强暴和金家有关,和她有关……她恨我……她极力撮合我和乔炙定婚,乔炙死了,我才知道他竟是我的亲哥哥……她要送我去日本,干爹不同意,还说要向外界公开我的身份,他一直以为我的他的亲生女儿,所以她才想要我死……”   “好了,好了”易子抱拍着我的背,“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我说过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你我可以不择手段,现在有人要伤害我喜欢的人,那她要先问问我易子抱同不同意!”易子抱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凶狠。   我擦了擦眼泪,“谢谢你,易子抱,现在感觉心里好多了,走吧,我该回家了”   易子抱拉住我,“回家?你还要回去?你不知道那里是虎穴狼窝吗,不行,你要跟我走”   “我不会跟你走”我背对他说,“我决定了,我要亲眼看着她在这次大赛中败北,‘蓝天’是她的死穴,她曾说过她与‘蓝天’同在,虽然‘戴维尔’计划的失利并不能撼动‘蓝天’的根基,但这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我要让她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放心吧,我会让你看到的,但我不会放你走”易子抱仍紧紧抓住我。   “我保证不会有什么事”我扭回头来轻声说,“她的行动刚刚失利,所以近期内不会再轻举妄动,况且,她已经向金榔和金翔天保证过我的安全,相信她再狠也不会甘冒让她的儿子和丈夫都对她失望的危险。放心,等大赛一过,我会放下所有纠葛,离开金家,请你相信我”   “你从来不说空话”易子抱看着我说。   “是,所以让我回去”   易子抱的手轻轻松开,“如果她再敢动你一根寒毛,我会让她死得很惨!”   我低着头,轻轻走出了咖啡厅。   “Divor”大赛那天,一切如常。我如常去学校上学,金家父子也早已胜券在握,只等比赛的来临。   回到家时,气氛却完全变了样。   走进大厅,人全都在厅里,但空气里却异常沉默,仿佛暴雨来临前的压抑。   我心里一动,转眼看向路平蓝,她坐在沙发上,握着咖啡杯的手却隐隐浮着青筋,脸色也青灰的有些吓人。   “回来了?”金樽看见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向我招手。我踌躇着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金翔天脸色也好不到哪去,金榔阴着一张脸靠在沙发扶手上,他旁边的榼坐在沙发上,手握着咖啡杯,依旧像天使一样美丽安祥。   “蓝天”败了?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而是轻轻地敲起了鼓。我转头,呐呐地问金樽,“哥……怎么了?”   金樽一笑,“没什么,不用担心”   我蹙起眉,一个阴影移过来罩在我身上,我抬起头,金榔立在我们面前,“哥,为什么不告诉她?‘蓝天’败了,败给了‘易宝’,不过讽刺的是,‘易宝’却用‘蓝天’的设计打败了‘蓝天’,他们参赛的汽车模型和我们的设计一模一样,而且已经申请到了专利,‘蓝天’若是将同样的设计拿出来也只能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蓝天’吃了哑巴亏,连设计稿都没拿出来就宣告弃权,然后灰溜溜地退回来,甚至今后再不能生产与其类似的产品,不然就会被‘易宝’指为侵权,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双冰冷的眸子和带着冷笑的脸。他的眼睛黑灿灿的,冰冷却又热烈地擒住我。   “二哥”榼走过来,拉了拉金榔,“楣楣不太懂商业,你不要吓她了,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只失败一次算得了什么,我还可以设计出比那个更好的作品”   我垂下眼,撇开头,仍感觉两束冷冷的目光一直盯在我的头顶。眼角有些潮湿,我咬住嘴唇,抑制住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叭”咖啡杯掉在地上,被击的粉碎,路平蓝的声音随着碎裂声来的格外尖利,“是谁在背后搞鬼,存心要金家出丑,是谁!”   “平蓝”金翔天拍拍她的手,“这已经是事实,不要这么激动”   “事实?”路平蓝甩开他,“事实就是有人故意和我路平蓝作对,我一定要揪出那个人,不管她藏在哪儿,我都要把她揪出来,要她好看!”路平蓝的脸扭曲的有些可怕。   金翔天招手,“林妈,太太累了,快扶她回去休息”   林妈走过来,将路平蓝搀走了。   56 ……   “Divor大赛”的冠军效应很快就显现出来,“易宝”的高端市场本来就做得很稳固,只是在中低端市场明显滞后于“蓝天”,此次大赛夺冠,“易宝”的新型车一经推出,很快就受到年轻人追捧,销量螺旋上升,迅速占领了高端市场,而“蓝天”同价位车型则大受排挤,销量一路走低,几至压货。   而更为不利的是此次大赛并非只关乎输赢,“蓝天”的中途退出对其企业形象和信誉度造成很大影响,以至许多曾是“蓝天”的品牌忠诚者纷纷转投向“易宝”品牌。   “‘Divor’大赛中首度上场的‘易宝’推出的红宝石超炫车型大放异彩,另人惊艳!而本界大赛夺冠的最大热闹‘蓝天’集团却在‘易宝’新车型推上展台,赢得阵阵喝采声中,默然宣布退出大赛,将冠军的宝座拱手让与‘易宝’,由此‘易宝’集团毫无悬念地成为第15界‘Divor’汽车大赛的冠军得主……据悉,在Divor大赛夺冠被汽车业内形象地称为‘骑上魔毯’,它会使汽车销售业绩一路飙升,我们从‘易宝’迅速上扬的股票中就可以窥出些端倪,而‘蓝天’集团股票已由赛后跌落数个百分点,这恐怕也是大赛效应所至,真可谓‘几家欢乐几家愁’……”林星星从报纸中抬起头来,觑着我,“楣楣,这到底怎么回事,有金大哥在,‘蓝天’居然也会输……”   晓曼暗暗对她使了个眼色,“这算什么,输赢本来就是常事,况且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精明的人也难防有人暗地里搞鬼”   “什么意思?”林星星一头雾水地问。   我不自在地低下头,轻声问,“榼……有没有说什么?”   晓曼很有信心地说,“他正在忙着设计一种新车型,他说,他敢肯定这次的设计一定会超过上一次的,而且一定能够挽回蓝天所蒙受的损失”   我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走出教室。   听身后林星星在说,“你们俩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哎,楣楣要去哪儿?”   晓曼制止她,“别吵,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站在操场上,微风轻轻地穿过树梢拂上我的脸颊,白杨树上翡翠般的叶子窸窸簌簌响着,仿佛在互相倾听着彼此心事。   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轻风里,叶隙的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狭长而疏离。   我感觉到孤单,身在喧嚣中一种彻骨的孤寂。   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五指缓缓的收牢。我慢慢转过身,看到一双静静观注的眼眸,不见了往日的点点春风,仿佛那翡翠不经意坠入那双瞳眸,融炼出沉郁与洞悉之色。   “我不想看到这样一双眼,楣楣,它告诉我她在后悔……可是,我知道我只能看到这样一双眼,因为我早就清楚在那绝决、冷寂的外表下是怎样一颗柔软的心……”   我摇着头,“你看错了……我很坏,我是个坏女孩儿,我真的是个坏女孩儿”   易子抱一把拉过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哑声说“不,坏的人是我……”   泪浸出了眼眶,我需要一个怀抱,不管是谁,可以让我尽情地哭。   拎着书包,穿过寂寂的楼道。   “楣楣,不要回去了……”   “再给我十天,我会整理好一切,十天后,我会一声不响地离开金家……”   这是我对易子抱也是对自己的承诺,十天,为什么会是十天呢,我不知道,这十天里,我要做些什么呢?我不知道。金家,值得我留恋的,都带不走,不值得留恋的,也不屑于带。   我的脚步停下来,停在一道门前。咖啡色的木门轻启着一条细缝,几束桔色的光线渗出来投在脚下的地板上。   我蹙着眉,踌躇着,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阻隔物。那些桔色的光线漏在我的鞋子上,暖暖的,似乎带着它的主人的温度。   半晌,我的手抬起来,去推门。这时,卧室里却传出金榔的声音。   “哥,怎么回事,说吧,设计稿榼那儿没留底,底稿在你这儿,影印稿在我那儿,只有我最清楚,问题的症结出在哥这里,所以请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的那么想知道吗?”金樽平静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儿,金榔才开口,“易家恨透了哥,所以哥根本没有立场,没有机会也根本不可能出卖金家,而金家跟易家走的近的人只有楣楣,楣楣又跟哥最亲近,所以……以哥的细心精明,楣楣怎么可能得到图纸,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所以来向哥求证”   “既然你都想到了,又何必再问我?”   “哥……你承认了?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任楣楣拿走图纸去取悦易子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樽悠悠的声音,“楣楣不是个会由着性子乱来的女孩,她那么做一定有她不得以而为的理由,我相信她,如果那么做会让她好过,就由她吧,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如果那天我抓住她,你知道以她的性子,是决对不会在金家再待下去的,这也不是你所乐见的,不是么?”   “哥……你…爱她?”金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出来。   一大片的沉默,之后,金榔的声音又蓦地响起来,“哥,你以为这是爱她吗?这明明是在害她!你以为这样很无私吗,可是你骨子里藏着的难道不是自私?”   …………………   我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身子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落,心底里是冰凉凉的一片绝望。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我的一切举动都在他的眼睛里。原来的他,如同神祇,触得到他的脸他的眼,却触不到他的心。现在他的心凉在我的面前,可是卑劣的我又怎么能再去触碰神圣的他?   原来,不管是过去和现在,他都是我心中的一尊神,太神圣就遥不可及,越崇敬就越感觉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我慢慢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坐在床上,垂着头,大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脚面。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都僵透了,我抬起头,却对上一双黝黝深眸。   金榔站在门口,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我瑟缩了一下,站起身,想逃出门去。可金榔黑眸一闪,鹰一样扑上来,将我逼至墙角,两条铁臂一插,我便严严地被锁在他的双臂间。   他的脸逼过来,离我的脸只有半寸,他的呼吸皆扑在我的口鼻间,粗重而混沌。   我只得侧了脸,胸脯却剧烈地起伏着,只闻得寂静的空气中两颗心咚咚跳成一个。   他不说话,我不敢看他,耳朵里只听得到那粗重的喘息,他的一双眼睛定在我的脸上,似乎要盯进骨子里,只觉得薄薄的面皮就要被灼出洞来。   我吸了口气,呐呐开口,“你……你的伤好了么?”   他冷哼了一声,“真让我感动啊,你居然还能分出心来关心我?”   我抿了抿嘴角,低声说,“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就像你失忆时那样……”   “失忆?你在讽刺我吗?”   “没有……”   “还说没有!”金榔又移近了些吼道,“失忆……只是假像,是我想试探你,想看你的反应,果然你同我预料的一样:很乖巧……”   我蓦地扭回头,看着他,眼睛里开始渗进些润滑的液体,我恨恨地骂,“你---卑鄙!”   黑眸一窒,同样咬牙切齿地,“你不佩说这两个字,因为将卑鄙发挥到极致的人是—你!”   我咬住唇,想把眼中的泪逼回去,可是两颗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滑下眼眶,断线般滚过面颊。   金榔的眉锁紧了,黑色的瞳仁紧缩起来。突然他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墙面上,“少来这种把戏,你以为几颗眼泪就能让我心软,作梦吧,知道现在的我最想做的是什么?”他贴近我的耳朵,声线压的很低,“掐死你!狠狠掐死你,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金家养你这么大,你就只会像那些鸡鸣狗盗的东西一样拿着金家的图纸去笼络你的老情人?他许你什么好处?你难道不知道他许给你的金家兄弟个个都给的起吗?”   “啪”一声脆响,我的手重重拍在他脸上。金榔直起身子,右颊上已泛起五指的红印,他看着我,黑眸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球,因为水的混沌,而变得有些不透明,他居然咧嘴冲我一笑,一边眉毛高高地挑起来,“被我说中了?”   我也笑了,眼里含着泪,但嘴角却弯起灿烂的弧度,“这一巴掌是要告诉你,我金楣虽然寄住在你们家,但并不是好欺负的,不是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说怎样便要怎样。比赛失败了,就回去照照你自身的原因,不要红口白牙的在这儿说空话,有这个时间,就去找出证据来,若是你把证据罗列在我面前,我也认了,否则,你这就是污蔑!现在,我请你---滚出去,我一刻都不想再见你这副嘴脸!”   金榔眯起眼,鼓了鼓掌,“真是精彩,这才是我认识的金楣,你的本来面目敢露给哥吗?不敢吧?……我会立刻在你眼前消失,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次的事是我可以容忍的最大极限,如果有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说完,他看了我几秒,就慢慢向后退,然后转身走出我的卧房。   “碰”的一声,门被撞严了。   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   57 大结局   虽然“Divor”大赛的失利对金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但是金家人很快就从最初的低迷中恢复过来,纷纷投入到对损失的应急补救中,这点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地方。   大家都在忙着,金家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与忙碌。金樽对我如常,仍旧一样的细心体贴,让我错觉,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然而我深深知道,在平静的表象背后,一切都发生了质的改变。   因为“Divor”大赛后一系列问题的困扰,金翔天无暇分身,暂且将公布我身份的事搁置不提。我也并不在意,只是按时上下学,比平时更加本份乖巧。   我知道金榔一双冷利的眼睛在时时注视着我,他是个厉害的人,虽然外人常常被他纨绔的外表所蒙蔽,即使身边的我,也曾经被他那张玩世不恭,顽劣多变的脸迷惑。但当他的眼睛冷酷如鹰时,所有的迷惑就都会自动消失,在那样的眸光里,我觉得自己变成了猎物,而他,是那种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脱离他视线范围的猎人。   但他的强势也势必会成为他的最大盲点,因为他自身的强大,他往往会低估他的猎物。   林子仍尽心职守地履行着主人交给他的任务,只要我从金家出去,他是一刻都不离的。但是,我这些天的柔顺乖巧,让金榔和林子都放松了警惕,金家大门口,守夜的福伯也在开始睡安稳觉了。   我准备要提前离开了,因为自从那晚后,感觉不管是再次面对金榔还是金樽,对我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金樽的温柔平和,对我来说不再是从前的如沐春风,而变成一种另类的惩罚;金榔的阴阳怪气,似一把隐形的挠钩在轻轻抓着我的心,让我恨不能立时逃开。   没什么可带走的,唯有几年来我的“百宝箱”里积攒下来的“宝贝”让我舍不下。   这些宝贝皆是这些年收到的小礼物和一些有记念价值的小物件。最宝贝的是那几个玲珑剔透的五香琉琉瓶,还有阿香送的防宝石发卡,榼送的帕子……这些,我都用绢布细细地包起来,准备到时一齐带走。   这些天,总没见榼,我去“紫”看了他。   晓曼在店子里忙碌,她已经休学过来帮榼,她自己的打算是要在“紫”实习两年,因为在榼这个优秀的设计师身边,她觉得反而会学到更多东西。之后,她计划要去报考服装设计学院,在她的眼里,榼一直是她的路标。   很赞同晓曼的选择,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何况“紫”也少不得她的细心与周全。而且,我感觉榼无论在哪方面都越来越依赖晓曼。   晓曼见到我,很开心地和我聊了几句,就向里间努嘴。我轻悄悄走进里间,见榼坐在桌子旁,手里握着笔,垂头聚精会神的画着什么。   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仿佛整颗心思都倾注在设计稿里,外间的一切他都听不到了。   这竟然是我第一次看到榼工作时的样子,那是个很美很另个人感动和神往的画面。   “Divor”大赛的设计稿风波,榼的设计被“易宝”光明正大的占为己有,这次事件中,最有权利愤怒的人是榼,最应该知道事情经纬的人也应该是榼。   金樽的平静,或许是一切都在他眼睛里。金榔的愤怒,却是该有的态度。只有榼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从赛后就表现出的淡泊安祥则最让我刮目相看。   但他又不是消极的,他在做着最有效的补救措施---设计出比大赛更棒的稿子,而不是一未的沉于从前的得失!   榼真的成长了,也表现出如天使般的纯净特质。   我不想打扰他,想悄悄退出去,可是脚不小心碰在椅子上。榼听到响声后抬起头来,脸上立刻漫上毫无掩饰的惊喜,“楣楣?你来看我了”   说着,他已经走过来,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仿佛几百年没见了一样。   心里不禁叹一声,瞪住他,“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我摸摸脸。   “没有”他摇头,西湖水一样的眼睛里笼着濛濛雾气,“只是你又长高了些”他拉我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图纸要我看,“你瞧,这是我设计的第二辆车,我肯定它一定比第一辆更受欢迎”他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楣楣,放心吧,这次‘蓝天’不会输了,所有的损失我都会让它补回来的”   我看着那张图纸,虽然还未完工,但已经初具模型,依旧秉承了榼独到和细腻的设计手法,却比第一张更加时尚完美。半晌,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俊美无俦的一张脸,“榼,谢谢你”   榼愣了一下,尔后一笑,“还说我说傻话,你说的可不是傻话?”他唇角的笑纹慢慢平复,柔和的目光静静倾在我的脸上,“不要伤心,答应我。蓝天不会再输了,我会保护它,也会保护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儿的,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只要让我能看到这样的你就好”   我仰脸看着他,他的面颊如同月光一样美丽皎洁,他的内心像天使一样纯净美好。他的要求很小很小,可是就连这样的要求我都没有能力满足……   两颗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静静淌下来,对不起,榼,对不起……   榼的眼中闪过慌乱,他抓住我的肩,“怎么了,楣楣,我说错话了?”   我摇摇头,对他笑笑,“没有”,却又有两颗泪滑下眼角。   榼低着头,花瓣一样的唇紧抿,西湖水一样的眼睛里有着心疼。他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替我抹去脸上的泪。   我再也撑不住,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榼慢慢抬起双臂,揽住我的肩膀。轻声说,“今天是怎么了?”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一会儿,就一会儿”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拥抱他了。   这时晓曼走进来,“楣楣,怎么了,是不是榼又欺负你?”   我松开手,这已经足够了。我冲晓曼一笑,“榼才不会,再说,哥哥欺负我,也有嫂子替我作主呢”   晓曼啐了一口,红了脸。我转过身,“榼,我该走了,你不要太费心,时常想着要回去”   榼的脸上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我转身走了出去,晓曼跟出来送。   上车前我对晓曼说,“要好好照顾榼”   “放心吧,每次都是这句”晓曼嗔道。   我笑了一下,向晓曼挥挥手。   看了榼之后,我去了学校,书包里已经装上了我所有的“宝贝”,要去哪儿呢,我心里并没有底,茫茫世界,我并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容身地。   第二节课后,林星星忙忙火火地跑过来,将一张报纸放在我眼前。   “楣楣,不得了了,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我拿起报纸来看。报纸上用大片的版块报道了“蓝天”在美国分公司“寰天”私藏毒品的事,“寰天”是“蓝天”名下的分公司,由远在美国的乔镇天打理,负责一部分汽车配件的制造加工,其产品的主供渠道即是国内的“蓝天”公司。   这次报道称“寰天”出口“蓝天”的汽车配件中被发现私藏毒品,报中写道,“这次事件让一向以正面形象示人的‘蓝天’集团被怀疑以汽车制造为幌子,实则是贩卖毒品与地下洗钱的黑色窝点”   我一下子懵了,待反应过来,抓起书包就往家里跑。   人都在厅里,路平蓝见我跑进来冷冷地说道,“我们‘蓝天’一向清清白白,此次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遭人暗算,而且与上一次Divor大赛设计图泄漏断不了干系,肯定是一人所为,所以不得不怀疑这件事与易宝有关,易宝向来是蓝天的竞争对手,却时常不及蓝天,自从悔婚事件后,易长风更是视蓝天为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蓝天内部有人接应,他们得手的机率非常大,况且这个内贼我已经查出来……”说着,路平蓝眼光淡淡扫在站在大厅门口的我身上。   我心里“噔”的一声,又迅速平静下来。她知道了也好,当场说出来也罢,我也就再不欠金家什么了。   这时,金翔天招手叫我坐过去,我坐在他身边,他拍拍我的肩,“楣儿,这一阵是多事之秋,干爹总没顾上你,倒叫你担心,你不要怪干爹才好”   我摇摇头,担心地问“干爹,这次的事要不要紧?”   只听得一声长叹。我的心也揪了起来,知道这次的事一定关系重大,搞不好会毁掉蓝天。   再看金榔和金樽,脸色也都好不到哪去,特别是金樽,平时只见他的淡然宁静,而此时他的眉心竟也轻轻攒了起来。我的心愈加沉重。   这时,榼走来坐在我身边,轻声说,“楣楣,不要担心,哥哥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点点头。心里却一片怆然,榼的鸿鹄之志,榼的抱负之言犹在耳边,可此时都化作青烟。蓝天已然被人们说成贩毒基地,榼的设计的再好也成徒然。可他却还来安慰我。   他可知我是一个最不值得安慰的人,是我盗了他的图纸给易子抱。   路平蓝道,“现在镇天已经被警方拘留,少不得我要去一趟美国了,机票已经定好,明日早晨就动身”   金榔说,“妈,还是我和哥去处理吧”   路平蓝叹一声说,“不必了,蓝天这里也要你们坐阵,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况且……炙儿的事还一直瞒着他,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刻,还是我亲自告诉他比较好”说完,路平蓝挖了我一眼。   金榔闻听此言脸上就有些不自在,也不自主地向我看过来。我偏着头,只和榼说话,装作没瞧见。   路平蓝站起来说道,“我去美国这几日,蓝天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不要再出一点差错。青天白日的,事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蓝天一个清白”然后她转了头,两束眼光似有若无地看住我,“还有,等我回来,再揪出那个内鬼来与她算帐不迟!我累了,就先进去”说完,她径直走了。   我低了头,只听金榔冷哼了一声,说道,“哥,真有内鬼这一说?”   金樽淡淡地答,“妈只是臆测罢了”   金榔听了,又冷哼一声,也拔脚上楼去了。   第二天,路平蓝飞去美国。从机场回来,我直接去了学校。这已经是和易子抱约定的第八天,但金家突发这种状况,我又怎能安心走呢?   没想到路平蓝刚一走,情况却变得更糟糕。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称金家推出的一款重要的中档车型发动机存在严重缺陷,而蓝天只是一味隐瞒而不实行召回,至使一些消费者生命安全遭受严重危险,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各种不断翻新的不利消息如雨后春笋般登上各种报纸的重要版面,再加上前一段,传出的蓝天参与贩毒和洗黑钱的负面报道,顿时在消费者群中引起大哗。   蓝天股票一路狂跌,各种车型积压于仓库,工厂停产,蓝天大厦门口围堵满要求赔偿损失和原价退货的消费者。   除我之外,金家所有人都已是焦头烂额,忙的团团转。   我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除了看着他们焦急,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而且,另我愧疚的是,我还曾是其中的破坏者之一。   悄悄从金樽的门口退回自己的房间,怔怔地坐在床上。   夜色已深,金樽房中的灯仍是彻夜的亮着。他坐在书桌的电脑前,一家家联系着可以贷款的银行,蓝天的资金已经出现缺口,再也无法维持正常运转。只是蓝天的风光不再,人多势利,又有哪家银行肯向风雨飘摇中的蓝天伸出援手呢?   我听到他的叹息,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掐住眉心。他的眼睛疲惫地闭紧,只几秒钟,就又张开来,拿起桌上的手机,一支一支地打起电话。   他的声音平和从容,听不出一丝该有的惶急和低声下气,只是那的确是有求于人的事情啊,一向尊贵风雅的金家大公子何曾有过这种时候?他紧蹙的眉心和轻扣在桌上的食指分明泄漏了那一点在被蹂躏着的高傲。   内心的焦灼和思虑让一向细心的他竟没发现我走进去,看着他疲惫不堪却仍在支撑的样子,感觉心是疼的。   我紧紧地皱眉,漫不经心地轻晃着手中的链锁。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进来,靠在门角,慢慢随墙跌落在地。   他侧着脸,凌乱的黑发飞扬起桀傲的弧度,半边脸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灯光剪出他俊美无忌的侧影,那双黑眸紧闭着,只看见乌黑的眼睫犹若颤抖的蝶翅,振振却飞不起。   “金榔?……”迎面扑来的酒气让我止了脚步。我凝了眉,还是走近了,俯下身,想把他拉起来,“金榔,起来,你走错房间了”   刚拉起的身子,又蓦地沉下去,我叫了一声,差点扑在他身上。那双眼睛忽地睁开来,如暗夜里开启的一道门,鬼魅而危险。   一双大手伸过来,狠狠在掐住我的颈子,手上的青筋凸起来,十指越来越紧。   我无法呼吸,嘶哑的咳嗽从张开的口中逸出来,眼睛睁的很大,头沉沉的一片空白。   我想叫,可喉头又痛又紧,根本发不出声音。我慢慢沉溺在面前眼瞳中那片黑暗的海里,越来越深,无法自拨。   感觉自己像轻烟一样凫凫飞起来,慢慢的就要散去。突然颈子上的篏制消失了,那一片轻烟又缓缓收拢来,流入我的身体里。   我四肢无力地伏在地上,手抓住颈子狼狈地咳嗽着。   金榔的头凑过来,手鹰一般紧紧抓住我一边的肩膀。“我说过不能再有第二次,你是在故意挑战我的极限吗?”   我抬起头来,难受地说,“你醉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回答我!”他使劲摇着我,我觉得本来脆弱的脖子就要被他摇断了。   “你醉了,请你走开!”我大喊一声。   手停下来,乌黑的眼睛瞪住我,突然呵呵一笑,立时又凶恶万状,“该走开的是你……你走,滚出金家,不然我不保证你会不会死在我手里!”他推开我,站起身,趔趄了一下,摇晃着走了出去。   我默然地仰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是啊,或许真的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拉开窗帘,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烟色。将一封信放在桌上,那是给金翔天的,里面装的是妈妈的信。妈妈在信中曾说,那是一封永远不能发出去的信,也是一封他永远都看不到的信,可是这封信将籍由我传递到金翔天手中。   我背起书包,轻轻的走出了房间。   脚步很轻,只怕在这静寂的清晨扰了谁的清梦。心思缠绵,该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心中的留恋竟是那般浓重。   回过头,眼光留连地落在一张张门扉上,一圈又一圈。最终,我咬咬唇,毅然转身下楼。   “我的姐姐,大清早的要去哪儿?”突兀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厅里响起来。   我唬了一跳,心突突跳起来。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此人斜倚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黄澄澄的果汁,两颗碧绿的眼珠讽刺地盯着我。   我走过去,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出大厅。她甩开我,“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不怕我嚷起来,到时候你可就麻烦了”她似笑非笑地斜着我说道。   我一笑,笃定地说,“你不会嚷”   “你就知道?”她懒懒地啜了口果汁。   “你不是早盼着我走吗,最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呀,现在我哥哥也没了,你也做不成我嫂子了,你留在这里只会抢我的东西,有你在一天,我乔琪永远是个小配角”   “我从没想过要跟你争过什么,那是你自以为是,以后就更不会了”我转过身要走。   “站住”乔琪叫道,“你说的话我从来就不相信,说什么以后就更不会了……哼,你现在明明是在跟我抢,你知道我喜欢易子抱的,现在你就去找他对不对?”   “你喜欢的人还真多啊”我忍不住讽刺道。   “随你怎么说,金家三兄弟是我先认识的,我看不惯他们对你比对我好,所以我就要把他们抢过来,易子抱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型,只是他眼里只有一个你!现在还要说我不会嚷起来吗?”   “你嚷了,又对你有什么好处,一切还是老样子,易子抱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想想,既然我已经决定要走,又何苦要从一只笼子里出来跳进另一只?”   “你真的不是去找易子抱……?”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走了,你今后要自重”我转身向门口走,丢下乔琪一个人愣怔在原地。   出了门,没走几步,便看到一辆很眼熟的跑车。待疑惑地走近了,易子抱探头向我招手,“小姐,上车吧”   “你怎么在这儿?”我抓住书包带子问。   “等你啊,这已经是第十三天了,前三天我就已经等在这里”说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虽然仍然很亮却因睡眠不足而有些微微浮肿。   心里突然不来由的恼起来,我脱口而出,“笨蛋,哪个叫你等,我有说要跟你走吗”说着,我越过他往前走。   易子抱从车上跳下来,跑上前揪住我。“喂,你有没有良心?我自己犯贱,巴巴在门外等了三天,就是等你骂我一声笨蛋就完了?”   我挣开他,赌气说,“我哪里有良心,我的良心早被狗吃了”   易子抱却笑了,声音也软下来,“干嘛这么作贱自己?你不坐我的车,那要去哪儿,别瞪我,我关心一下还不行吗?”   我径自往前走,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样回答你!”   易子抱跟上来,也不拦我说道,“就怕你这样,才等你呢,你先去我的别墅住两天,就当是免费旅馆,我知道你身上没钱,又往哪儿找这样的便宜?等你过两天想上哪儿了,拔起脚就走也不迟,到时候我肯定不拦着”   “天下之大,哪里有我的立锥之地,除了金家,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的,又说什么去哪儿不去哪儿,我只是走到哪儿算哪儿罢”   “这样我才不放心”易子抱拉住我的手,“楣楣,求你……留下来……”他的眼光那样恳切的望过来。   一向养尊处优的少爷,收容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却还要说出一个“求”字来,怎么不叫人心软呢?   路平蓝的话又浮上耳边,“……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遭人暗算,而且与上一次Divor大赛设计图泄漏断不了干系,肯定是一人所为,所以不得不怀疑这件事与易宝有关……”   我何不趁这个机会问问他。想到此,我下了决心,“走吧,先上车,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易子抱的眼睛又飞扬起来,跑回去开车。   “易子抱,蓝天这次出事与你有关吗?”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我才问。   “你是希望我说有还是没有?”易子抱扭了下脸,瞳仁里闪过认真。   我沉默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隔了一会儿,易子抱开口说,“我说过为了你我会不择手段,欺负你的人就是和易家作对,上一次你差点送了命,这笔帐我是不会轻易就撂开的”   “易子抱,不……会……真的是你吧?”我害怕又不确定地问。   车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又猛地向前冲去,惊魂甫定的时候只听易子抱嚷道,“你还在心软,你忘了她怎么恶毒地想害死你?金家欠易家的,也更欠你的,这是他们应得的”   “真的是你……”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现在蓝天的股票已变成一堆废纸,今早,易家已经开始大量收购蓝天股份,过不了多久,蓝天就会更名换姓”   “不要”我尖叫一声,抓住易子抱的胳膊,“你快叫他们停止!”   车子如醉汉一样在公路上摇晃,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子停在了路中间,易子抱剪住我的双手,“楣楣,你醒一醒吧”   我仰起脸来,目光紧紧地看住他,“求求你……快让他们停下来……”   易子抱被我的表情吓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暗淡下来,闪过浓重的无奈和悲哀,他的手慢慢松开,掏出手机。   手机恰在此时响起来,他看了我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半晌,他的手慢慢垂下来,手机“叭”一声从他手中滑落在车子里,他木然地转过脸,声音是轻颤的,“楣楣,已经晚了……”   蓝天不再属于金家!它凝着金樽的心血,金榔的奋斗,金榼的希望……可是现在蓝天已经不再属于他们……   原来我还是爱蓝天的,虽然我做过对不起它的事,那时我只是冲动的想给路平蓝一个教训,我知道那个“教训”对于蓝天来说还足以抵抗……可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打开车门,跳下车,一个人往前走去。   易子抱追上来,抓住我,他的眼睛里有着恐惧,“楣楣,你去哪儿?”   “别管我”我捊他的手。   他一把抱起我,扔回车里,一言不发地打火开车。   “停车!”我疯子一样地尖叫,他只是不理。我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易子抱不闪也不躲,任红色的跑车蛇一样在公路上扭曲。   他嚷道,“一起死吧,和你死在一起也好”   前面闪过一辆车,“砰”的一巨声,我紧紧地闭起眼睛。   我以为自己死了,可是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和易子抱还好好的。只是离我们车子不远,两辆车歪在了地上,车身变形,冒着炝人的烟雾。   我和易子抱对看了一眼,都打开车门跑下去。   现场惨不忍睹,易子抱捂起我的眼睛,他自己打电话报警。我怔怔的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我不敢相信,那辆被撞损的出租车里司机旁边坐着的满脸血污的女人竟然是路平蓝。   上天真的很会开玩笑,它安排的事情往往出乎我们意料。   医生走出抢求室说道,“谁是病人家属?去看看病人还有什么要留下的吧”   走进病房,路平蓝慢慢张开眼睛,看到我,她虚弱的脸扭曲了一下,“是你?……真是报应啊……”   “干……妈,你还要什么话要说?”我站在她床前问。   她眼皮缓缓一翻,竟射出两道凌利的光,又迅速暗淡下去,虚弱却格外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她唇里吐出来,“我……恨你!”   我怔了。   “我恨你们母女……你母亲梅舞抢走了我最心爱的男人的心……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我恨,我不甘心……我伪造了医院的化验单……那个笨女人竟然信了……她离开了翔天,也把他的心带走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八年后他们会再次相遇,重温旧梦……他们把我置于何地?……我暗暗告诉了我的表弟镇天,我知道他早被那个狐狸精迷得失了魂魄……而你,就是那个晚上制造出来的小杂种,你的父亲会是哪个?……呵……梅舞死后,我以为自己终于熬到了头……却没想到你却出现在我们金家,搅了我们的平静……我的梦魇还没有结束……看见你我就想到那个狐狸精……可是你不仅长得像她,也同样一身狐魅气……我看着我的儿子们一个个往井里跳,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玩玩,可没想到他们竟都动了真心……我……决不允许!咳…咳……为了阻止你攀上易家的高枝,也为了儿子们,我让你跟乔炙订婚,乔炙如果是你亲哥哥,这样你就会痛苦一辈子……梅舞就是死了也不会得到安宁……”   “好了,我不想再听……”我激动地打断她,易子抱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路平蓝笑起来,但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你以为我赢了?所有人都以为我赢了,可是谁又知道我输给了梅舞,她带走了他的心,留给我的只是一具躯壳,我守着一具空空的躯壳过了几十年……这难道不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可是它却还嫌不够,还要我最后死在她女儿的手里……呵呵呵……”   尖利的笑声回荡在病房里,听起来让人有点毛骨悚然。路平蓝一张脸扭曲的可怕,那张扭曲的脸慢慢青灰和僵硬……笑声突然戛然而止,路平蓝的眼睛依旧大睁着,却空洞如鬼,空气里一片瘆人的寂静。   我惊吓地扭过脸,易子抱紧紧抱住我,将我带出病房。我浑身发着抖,任由易子抱轻轻拍着我的脊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路平蓝虽然做了许多极端的事,但即将离开之前,她都一件一件承担下来,也对得起她的出身了。   而对一个死前都还心心念念对着我说恨我的女人,我还要怎么样呢?   以前在心里累积起来的对路平蓝莫明其妙的恨意都在刹那间消散了,虽然她伤害过母亲,但她自己也承受了他人不能想像的煎熬,我无法再恨她,毕竟她也只是个因爱而走上歧路的可怜女人。   只是我错怪了干爹,而路平蓝虽不是我杀,却因我而死,我还如何再去面对金家父子?   “那辆车上的女孩子怎么样了?”我脱开易子抱,轻声问。   “……因失血过多,已经……”易子抱担忧地看我。   我身体摇晃了一下,稳住身体就慢慢扭身向楼外走。   “楣楣!”   “别跟着我,你嫌我身上的罪孽还不够多吗?”我扭脸对易子抱说。   “一切都是我的错,上天要惩罚就惩罚我,跟你无关”   “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话一出口,我看到易子抱脸色变得苍白。我接着说,“易子抱,求你三件事,你知道我的脾气,从不轻易求人,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   易子抱痛苦地看着我。   “第一,求你放我走,我好累好累,我要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也许还可以放下心里的罪过,重新开始生活,不然,留下来,我也会痛苦一辈子。第二,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的名字从这个世界消失。一起车祸也好自杀也罢,要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以为金楣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金楣已经死了,以后的我会是另一个人。第三,照顾乔琪,她是我妹妹,虽然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过姐妹之谊,可毕竟她是我唯一的妹妹……答应我?”   易子抱颓然站立着,用一双失去光彩、痛苦无奈的眼睛看着我。   “没的选择,你只能答应我……”我轻声说道。   两颗泪从易子抱的眼角滑落下来,即使含满泪水,也无法让那双眼睛再度燃亮。   他的唇轻轻颤抖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忍着痛,转身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犹豫了再三,我还是拿起了公用亭的电话。   “晓曼,是我……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好不好?我知道金家现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不知道能不能闯过去,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榼,我怕接下来,他会承受不起……一切拜托你了……原谅我不告而别,我有不得已是苦衷,今后,也许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叫金楣的人……等我安顿下来,或许会联络你,我知道你会替我保秘,对不对?”   “楣楣……楣楣……”   我咔嗒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报纸上登出来“昨日市内发生一起恶性车祸,车祸双方均已死亡,然而另人诡异的是,死亡的双方却同为一家人,一方为蓝天集团总裁金翔天的太太路平蓝,一方为其收养的孤儿金楣……”   一年后   已经离开金家一年有余,我摒绝了外界所有的消息,报纸、电视、收音机都一概离得远远的,只怕看到或听到一个“金”字,便扰乱了我所有努力维持的平静。   从舞厅里走出来,那是家叫作“丽都”的三流小舞厅,从前母亲曾在这里工作过,只是这么多年,人事变迁,这个舞厅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从街上买了些熟食,慢慢向租屋走去。   前边有一个老妇刚收完居住区的垃圾,摇摇地将满满的垃圾车推起来,蹒跚的脚步,褴褛的衣衫,不免让人心中有一股悲凉的感叹。   一阵风刮过来,车上的纸片随风乱舞。其中一张报纸“啪”地沾在我的胸前,我漫不经心地取起来,眼睛不经意的瞟下去。   人就像木头一样愣在了街心。   那张残缺的报纸上有两幅照片:两对新人,新郎都身着剪裁合身的手工西装,英俊挺拔;两位新娘皆披着雪白的婚纱,娇羞可人。   下边几行黑字:好事多磨,历尽波折后,金、易两家终于在人们期许的目光中正式联姻,完成金童玉女的最终飞跃。正可谓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不仅金家大公子与易家大小姐联姻,巧中之巧的是易家二公子与金家表小姐也会在同时间举行婚礼。金易两家的此次双联姻,成为社交界的奇谈。两对新人的婚礼在圣玛大教堂举行,真是繁华盛大,客至如流……彼时,蓝天与易宝也正式合并,定名为‘天宝’集团,由金大公子金樽出任总裁,易二公子易子抱任副总裁……金二公子也将在参加完婚礼后远付美国攻读工商硕士……”   纸片从手中飞落,手里的食物也“嗒”地掉落在地上。   我知道他不会看着金家衰败下去,哪怕代价是赔上他一生的幸福……照片上的他俊雅如常,只是那波澜不兴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金榔,他终于肯走了么,去实现他的抱负……   而易子抱似乎就站在我眼前,挑着眉问我,“三件事我都做到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这下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   我点点头苦笑起来,满意了,我很满意……   走进房门,同室的佳佳探出头来,“艳艳,怎么这才回来?呀,你怎么空手就回来了,你不是说今天不要我做饭,要请我吃小炒吗?……怎么了,你?”   “对不起,下次吧”我疲惫地说完,转身走进卧室。佳佳跟过来,坐在床上看着我,“怎么了嘛,是不是又挨老板骂了?喛,你猜我今天看到什么?一则寻人启示,金家你知道吧,他们的四小姐丢了,满世界找呢,不知那四小姐长什么样子,也许和咱们谁有几分相像,冒充进去,咱们也可以享享那种福分了……唉,只是不知道长什么样……艳艳,你说那四小姐那样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跑出来呢?”见我只愣愣的不说话,佳佳接着说,“不过也难怪,大户人家里真有些诡异呢,前一阵子我听说金家出了起车祸,相撞的正是金家太太和那位四小姐,都当场死了呢,谁知道过了一阵儿,这则寻人启事又登出来,可知那起车祸不是真事。不过,还有人说那金家三少爷长得花一样美,手又巧,又有本事,小小年纪就自己开了店,但却有一日好好的死在了自己的店里……兄弟死了,他的哥哥们还忙着办自己的婚礼,可知人情淡薄,是真是假咱们外人是不知道的,但可知那样的家外表看着好看,内里也不知怎么样呢,难怪那个四小姐要逃出来……想想,还是守自己本份的好,只不过偶尔会作作春梦罢……”   我扭脸掐住佳佳的手腕,“佳佳,你刚才说什么?”   佳佳喊了一声,忙捊开我的手,“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你说金家三少爷怎么了?”   “死了……”   我嚯地站起来,疯了一样往外跑。   身后传来佳佳的叫唤,“艳艳,去哪儿?”   公用电话亭里,我双手颤抖地拨着电话。   一年了,许多事都改变了。我握着电话,祈祷着听电话的人一定要是晓曼。   “喂……?”熟悉的声音。   “晓曼,是我”我的声音抵制不住地颤动着。   “你是谁?”声音很冷。   “我是梅艳艳……不,我是楣楣……”   咖啡馆里,我握着咖啡杯的手不停地打着颤,神经质的张开又合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晓曼。   晓曼冷淡淡的,一脸从前根本在她脸上找不到的木然。从坐下来后,她就一直沉默着。   我端起咖啡,半天也没喝到口里,只听到牙齿嗑在杯沿上发出的“嗑嗑”声。   晓曼拾起眼,叹了口气,“是真的”   “啊,什么?”我惊的一跳。   “榼走了,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啪”杯子碎在地上。我双手捂住嘴,热辣辣的泪从指缝里一直滑到手腕上。泪汹涌而下,我紧紧捂住嘴,但压抑破碎的抽泣声仍清晰地逸出来。   晓曼起初只是木然地看着我,而后她眼睛里慢慢闪过轻痛,她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抱住我的头。   我倚在晓曼怀里,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晓曼的手轻轻抚在我的背上,声音柔软夹着痛楚,“对不起,我不该怪你的……是我自己不好,是我太自私,是我太想拥有他了,我看到他听到车祸的消息后,表现的很坚强,我以为……等那段时间过去,他就好了……可是那只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其实他的心已经跟你去了……我早该告诉他你并没死的……我早该知道他没有你,是不能活的……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咖啡馆里两个女人抱成了一团,任泪水横流,淹没思念。   今天是我的第一场独舞,老板说,他早已看出我有着跳舞的天分,这一年来,他一直在锻炼我,而今天,珍珠就要发光了。   他还说,况且今天那位特殊的客人指定要我来独舞。   听到这话,我抬头看了看二楼正对舞台的那个包间,只见纱帘低垂,隐隐透着些灯光。那些纱帘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是包厢专用的,就为了包厢的客人不用掀帘也能清清楚楚看到外间,而外面的人除了隐约的灯光外是看不到里边的。   对老板口中那位特殊的客人我一直以来都是神往和好奇的。我并不知道他的年龄、身份,甚至长相。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我伴舞的节目,他都会来光顾。每次都会在二楼正对舞台的同一个包间。节目完了,他会差人送下精巧的小礼物来,但从来不赠钱物。这点也是值得我敬佩的,知道他并不是俗人且又如此细心,懂得怎样不会伤害他人的自尊。听老板说,那个包间已经被他包下来,任何人不得进入的。而每一次,我上节目时,也都会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二楼的那抹纱帘,看到里面浮动的隐隐灯光时,我心里就安定下来,我知道,他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一来为什么会给我一种安定的感觉。好奇心很重时,也曾经忍不住问过老板他的底细。而老板只是遮遮掩掩不肯说,我也无法。但从平日老板提起他那种恭谨的口气中,我猜知他的身份并不普通。   后来,时间长了,那份好奇心也淡下去,而每每二楼那间包厢灯光的明暗,则成了一种强烈的心里暗示。偶尔,跳舞时,包厢里的灯仍未点亮,老板便会过来跟我说,他差人来告诉我,有事不能来了。这时,心里就会有些不自在起来。   将乌发盘起,点缀上粒粒珍珠,描眉,点唇,揽镜而照,淡眉星眸,自是别样风情。   穿着一身洁白的鱼尾纱裙,我走上舞台,鱼鳞般的罗纹弧圈一层层拖曳下去,站在舞台中央,光圈打下来,感觉自己像一尾刚刚出海的人鱼。   歌声轻轻响起来,我举头看了一眼二楼的包厢,开始忘情地轻舞。   你是我的天使-----   尘世中谁会笑你痴/谁知道你是我的天使/你纤细的背影勾勒着心事/转过身/让我看到的却是你纯美的样子/   金粉红尘烙下水仙花的影子/西湖含烟倒映着你美丽手指/初见的吻种下永久的情思/竹马青梅只是童话里的暗示/   你说要保护我/不让我伤心/却放开手/从此让我的记忆也残缺/飞往天堂/你只为完成相守的夙愿/丢下我/一个人孤单/负载这一世的沉怨/   你是我的天使/不属于尘世的天使/你是我的天使/我一个人的天使……   仿佛看到榼从淡淡烟雾中向我走来,仍如水仙花般的美丽,他向我轻轻的一笑,转身又消失在雾蔼之中……   我伸出手去,却抓不住他飘飞的白色衣袂,我奋力追赶,却再找不到他的影子……   榼……榼……我跪倒在舞台上,台下的掌声如潮水一样涌来,却朦胧的有些不真实。   突然感觉一阵压迫,一个身影罩在我身上,肩上一暖,一件考究的西装褂裹住了我。   我抬起头,对上一双深而黑的眸子,那样定定的看住我。那完美的唇角依旧是那倔强的弧度。   他紧紧握住我的肩,扶我站起来,伸出手来轻柔地擦拭我潮湿的面颊。我们的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对方,我心里轻颤着,感觉做梦一般。他不是已经去了美国……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竟然从我嘴里说出来。   他笑笑,笑容里多了自信,“原来还认识我,真好……”   听了这话,仿佛一声巨响在脑中划开,我醒过来,转身跑向后台,身后脚步急响,他已经跟过来。   他抓住我,“休想跑,这一次你别想在我手上逃开了”   我挣扎,“放开!”我们俩果然是不能说话的。   “别拧了,跟我回去吧”他从背后抱住我,双手缚住我的手腕,声音压的柔了。   我一凛,僵硬地顶回去,“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没恼却轻轻笑起来,“果真?”   “我说过的话……”   这时帘子一摔,跑堂的“小倌”走进来,   “梅小姐,这是二楼包厢的先生留下的”   我接过那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以为不过是每次都会有的小玩艺儿,低眸看时,盒子里躺着的却是一只晶莹翠绿的兔形玉佩,串着红色的丝绳。   手指一颤,取出来托在手心儿。   “哥……”原来是他……   “是哥告诉我你在这儿,我从不相信你会死,因为即使是死也会是我们两个死在一起。我不断地在各大报纸上登出寻人启示,去美国后每个月都会回来一次打听你的下落,却一无所获,谁知哥早知道你的消息了……”   我举步往外走,金榔拉住我,“他已经走了”   我默然地垂头看玉。金榔轻声说道,“该放下了,哥已经结婚了……你对他的并不是爱,只是种迷恋,哥和是你截然相反的一类人,你不曾有的,哥有,所以你总仰看他,却不知你们并不合适,当你得到他的时,也是放开的时候,哥是深知道这个道理的。而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是很自私的,做什么事想到的先是自己。看到对方就像看到自己的影子,心生厌恶却又对对方无法抗拒,所以总在不停地争吵,因为我们害怕一停下来,就会发现我们是彼此相吸的,都是那样热烈地爱着对方……”   “胡说”我怒斥。   金榔一笑,挑眉,“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   他脾气倒是温和了不少,“你走吧,我是不会回去的”   “爸爸病了,他一直想见你……”金榔低低地说。   这一句话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一角,我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难道你们不恨我?”   “你留下的信我们都看了,妈做了许多错事,你就原谅她吧,而且她已经付出代价了……”   “她是因我而死的……”   “不,只是上天弄人,不要怪自己”   “榼也是因为我才走的……”我低下头去。   金榔抓住我的手,放在胸前,我的手触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我抬起头来,发现榼一直戴着的鬼脸贝壳挂在他的颈上。   看到我疑惑的目光,金榔说道,“不要伤心,榼本来就不该属于这个尘世,他太纯净也太美好,就像天使,连上天也要妒忌,要把他召唤回去。这个鬼脸贝壳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像你,想要过来,榼却宝贝的紧,连碰都不要我碰,现在他走了,我很自私的把它留下来,没有随他去,只是我要代替他接着守护你,我想榼一定也明白我的心吧……回去吧……?”   我的心激烈的交战着,我摇摇头,即使所有人都已原谅我,我又怎么能轻易原谅自己?   “难道你不爱我吗?”金榔抓着我的手,深深地问,“回答我!”   我瞪着他,看他的瞳仁因为期待而慢慢收缩。   “是爱,对吧?不然这是什么?”金榔伸手揪出我颈子上戴着的香玉玫瑰,眼睛闪烁着,“你一直没有摘,说明你心里一直有我。连哥送你的羊形玉佩都取代不了它”   我扭过脸,不知道怎么答。为什么没摘,只是懒得摘吧……   “你看这是什么?”   我扭过脸,看到金榔手中拿着一只剔透的半颗心型的水晶杯,杯子里置着殷红的半瓣梅花型的芳香蜡,水晶杯缘上是黑色的篆字:思郎还在青山外。   我疑惑地看着他。那是万圣节舞会我准备的小礼物,没想到会到了他手中。   记得去礼品店时,一眼便看中了那两只芳香杯,店里一脸慈祥的老婆婆对我说,“这个半颗心型的芳香杯本是一对,拼在一起就是一颗完整的心,可是每人只能买走半只,因为这种芳香杯有个传说,当你遇到拿着另外半颗心型杯的他(她)时,就遇到了你命定的情侣”听了老婆婆的话,只觉得那个传说浪漫有趣却并没经心,因为毕竟是给舞会买的小礼物,到谁的手里并没有定数。   老婆婆取了那只镌着“思郎还在青山外”的芳香杯帮我包好,而留下了那只镌有“一点梅香一片心”的杯子。   没想到舞会结束后,我得到的礼物恰恰是那另外半只,当时不免轻问,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就是不知我的那半只杯子在谁的手里?   金榔缓缓解开了我的疑惑,“我看到你进了店子,你出来后我才进去,老婆婆对我说,遇到持着相同芳香杯的人便是此生命定的情侣,她告诉我你已经买走其中一只。我叫老婆婆把另外一只帮我包起来。舞会那天我刻意安排小白做专司礼物的小丑,因为我想得到你手中的芳香杯,我想做你命定的情侣……”他的眼睛深深地看过来。   原来是这样……   “这只是你刻意制造的,是算不得数的”我急急地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   “你爱我吗?”身后的金榔缓缓地问,“回答我,你若说不,我立刻离开”   “爱我吗?”他的话紧紧逼过来。   我扭着手,额上开始冒出细汗,想开口,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爱吗?”   “我……”我迟疑着,终于横了横心,“不爱”   好半天,身后也不见动静。我蓦地扭过身,只看到布帘在轻舞。   他走了……,他怎么这样就走了……?我的心升上莫名的失落。   掀开帘子,追出去,舞厅里客人散去,已是人去楼空。我呆呆立了会儿,怅惘地登上二楼。   揭开包厢的纱帘,屋里仍亮着灯,摸摸他曾坐过的沙发,喝过的茶,凉凉的已没了一丝温度,看来他早就走了。   我抬起手腕,纱袖退到肘部,露出左腕上拴着的红丝绳,红绳上坠着盈绿的羊型玉坠。   轻轻取下来,和那枚兔形玉坠一起收进盒子里。今后,恐怕它们也只能是看看了。   回到租屋,佳佳迎出来,看她有此异样,我跑进卧室一看,卧室里我的东西全部一件不剩,连梳妆台上我最宝贝的半心型芳香杯也不见了踪影。   佳佳吞吞吐吐的说,“闯进来几个人和一个很体面又英俊的男子,男子叫他们搬你的东西,还说,小心着,碰破了一点找他们是问。而他自己则捡着你那些精细的东西装走了”佳佳看着我难看的脸色,又说,“他还让我转告你,明天中午十二点,他就在不远的丽都大桥上等你,还说……等到十二点,你要不去,他就从桥上跳下去”   “无赖!”我气的坐在床上骂道。   佳佳凑过来,“艳艳,那个男孩子是谁?长得真俊,好像又很有钱的样子……”   我扭头瞪过去。佳佳撇撇嘴躲了出去。   第二天,我和佳佳都休息。我把所有的表都停了,可偏偏倚地窗子口的时候看到天上明灿灿的一轮太阳,就恨不能把它也摘下来。   太阳慢慢靠近中天,热力自窗子散进屋子里。我的心开始跳的越来越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屋里焦燥地转了几圈。   佳佳就说话了,“要想去就去,谁用绳子拴着你?这样子还不是苦了自己?连带我都跟着你烦……”   “谁想要去?!”我冲着她嚷回去。   “好,好,算我多嘴,你一点也不想去好不好。呀,已经快十二点半了,他不会真跳下去吧,桥下的水很深呢……”   佳佳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转身冲了出去。   丽都大桥桥栏杆的牙子里,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背对我,面向着桥下的河水。   我急急地跑上去,他转身,抬腕看了看表,笑道,“正好十二点,你很准时呢”   他的笑容很刺目,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个佳佳,竟然骗我……   “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不要耍什么把戏了,我不会跟你回去”   “你还没学会诚实”他的眼睛热辣辣地看着我。   我扭脸,“已经说完了,我要走了”   “慢着”金榔叫道,“你再往回迈一步,我就跳下去,得不到你的爱,不如死了干净”   又在胡说,难道我不了解他吗,他是不会真跳下去的……我转身往回走。   刚走出一步,只听身后“咚”的一声,我转回身,四下望望,都不见金榔的身影。   难道他……   “金榔,金榔!”我扒住栏杆向下看,金榔站的位置,桥下河水里有一个小小的漩涡。   我的心一下子寒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要他死。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七手八脚地攀上桥栏,闭上眼,纵身往桥下一跃。   跳下去以后,我才想起来:我不会游泳……   晕晕的被人拖上岸,脸上一阵拍痛,我睁开眼,看到湿漉漉的自己正被落汤鸡一样的金榔抱在怀里,此时,他正俯在我身上,一眨不眨盯住我看,黑漆漆的眼睛像光彩耀耀的黑玉。   我握住金榔的脸,“金榔…金榔……你没有死?”   “傻瓜”金榔轻捏我的鼻子,黑眸里一片温柔,“下次再这样就该打了,不会游泳还跳下来,想找死吗?”   “还不都是你”我挣扎地想坐起来,金榔一把将我扑倒,鼻子几乎抵上我的鼻尖,眼睛黝黝的泛着奇异的光彩。   “你……你干什么?”   他不说话,坏坏一笑,唇低俯了下来。   我用手推着他的胸,捶他的后背,只是他都不为所动,双手轻轻托着我的头,柔软的唇辗转缠绵。   他何曾这样温柔?我慢慢放弃了挣扎,手缓缓抬起来插入他的黑发中,已经濡湿的发却依旧绸密不驯,掌心有着粗砺的触感,熟悉而亲切,一如他生病时一样。   已经两次,我的心都被那种就要失去他的恐惧所震撼。只有在感觉快要失去的时候,我才能触摸到自己的内心,我才知道这个从初见时就和我一直唱着反调的男孩,原来他在我的心里,只是埋得太深,就容易忽略。   一年的离别,不是不想念,只是思念最深的那个人是谁?   午夜梦回,不自觉地抚上那朵温润的香水玫瑰,让自己的心砰然乱跳的那个名字是谁?   那朵香水玫瑰有太多的理由也有太多的机会摘下来,只是懒吗?   我不想承认也害怕承认的那个名字是谁?   或许真如金榔所说,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是很自私的,看到对方就像看到自己,心生厌恶却又对对方无法抗拒。表面上总是不停地争吵,是为了怕对方看到自己的内心,我们都害怕暴露自己的弱点,因为清楚对方一旦抓住就会毫不留情的反击。害怕伤害,所以假意相对,假假相逢却总有一真,然而这种假象却很容易蒙蔽人的内心……   我摩挲着手中绸密的黑发,在他吻的间隙里轻轻唤了声金榔。   金榔感应到我的改变,缠绵细腻的吻开始变得热烈狂肆,如同一场强烈的热带风暴,席卷走所有的理智。   这才是金榔,一个鲜活的男人。   我回应着他,层层剥开自己心的屏障。   他是夏日的风暴,我才知道,只要我回应了一分,就能得到整个太阳。   ——完——   结后语   终于写完了,好像一段债终于偿完,欠自己的债也是欠大人们的,此时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怅惘。   对于我来说,写文并不轻松,苦多于乐,就像人生一样,虽然有时候人生会让人感到乏善可陈,但我们不会想到自杀,呵呵,写小说也一样,累,也让人难放弃。   在此要郑重谢谢所有大人的支持,有你们才有了这个小说。记得看过一个贴子,说原创作者受着读者潜移默化的影响,等小说写完,这种影响也发挥到极致,所以说一篇原创小说是作者和读者共同的产物。刚开始还有些不懂,等到我的小说写完了,我也深深懂了。不知道别人,我的小说就并不单单是我个人的创作,它是一个合力的产物,所以大人们不管喜欢这个结局还是不喜欢,都为这篇小说的完结小小的骄傲一下吧。再次谢谢你们!!   ---------   本书首发17K女生网,奇书网下载网www.qisuwang.com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