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湘汝倚沫 整理 ================== 《余生请多指教/写给医生的报告》 作者:柏林石匠 ================== 第一卷:相遇相知 01、电话   2009年2月28日   我埋在一桌子书籍资料里,头大地计算着股票期权收益累进。   桌面震动,我从一堆草稿纸里翻出手机,家母来电。   “你爸检查结果出来了。胃部要切除三分之二左右。”   我停下笔:“我们会计法教授胃癌才切二分之一,林老师胃溃疡就要切三分之二?”虽然我的大脑已经被大堆数字搅得一团糟,但对于这个新出现的数字仍保持了高度的敏感。   “手术定在周一。明天你先回家,要带的东西我一会儿发给你。周一早上你爸单位派车,你跟车过来。”   然后在我迟疑的“哦”声中,娘亲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彼时,我和任何一个修改毕业论文的大四生一样,裹着羽绒服,眼神悲愤,表情茫然。   林老师是我的父亲,高级政工师,加班达人,拥有25年的胃病史,过年期间厌食少食,被我妈押到X市做胃部检查。在此前断断续续的联系中,我得到的消息一直是胃溃疡糜烂,伴有穿孔。   人对坏事总有种本能的直觉,比如现在,“三分之二”就像根针,一下子划开记忆里父母之前的种种反常。      2009年3月2日   当车子停在肿瘤医院门口的时候,我觉得脑袋像被玻璃罩闷住了。七年前,中考之后,我也被接到这里,外婆鼻咽癌晚期。   小叔叔出来接我们,他揽了揽我的肩:“8点进的手术室。你妈——想瞒着你,我没让。这事儿你总是要知道的。心里难受难受的话现在可以哭,一会儿别让你妈看见。”   我低头,飞快把眼泪抹掉。      家属等候区最后一排。   我清清嗓子,把背包一放:“同志,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瞒了我多久了?”我坐下,从包里拿出切片面包。   “你干吗?”她显然对我平静的反应有点不能接受。   “早饭没吃完。”我的神经和内心已经被多年跌宕起伏的生活淬炼得坚强而淡定,“你要不要来一片?”   娘亲在一旁观察我的面部表情:“你都知道了啊。”   “如果车停在军区总院门口,兴许还能多骗一会儿。”   娘亲叹了口气,眼眶红了。   我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林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女同志心里素质果然普遍不好,遇到事儿就慌。”   娘亲扭过脸:“你不知道你爸肚子上开那么一刀,他得多疼。”   我递过去一条巧克力:“您生我剖腹产,肚子上也拉了一刀,现在不好好的。”   两片面包还没吃完,外面喊:“胃外科39床,林XX。”我奔了出去。   连排手术室的走廊门口,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手上端着一个不锈钢钵:“这是切除的部分。”   随后赶来的母亲看到钵里的东西,“唔”了一声,闭上眼转过身。   我上前一步,仔细地看着钵里红里泛白的肉体,有我的手掌大,刚从林老师身上切除下来。突然觉得莫名心酸和亲近,我凑上前,靠近嗅了嗅,没有我想象中的血腥味,只有消毒液淡淡的味道。   “肿瘤位置较高,所以切除位置比预期的上移,胃部留了20%左右。”   我点点头。对方转身进去。   那是我和医生的第一次见面。原谅我并没有记忆深刻——他被遮得严严实实。      12点,林老师被推回病房,要抬上病床,跟床护师拦住了我们娘俩:“来两个男同志抬,你们抬不动。”我和娘亲面面相觑,我们这儿就两个女同志,小叔叔公司有事赶回去了,到哪找两个男丁?   护师看着我们无奈道:“我帮个忙,你们再找一个来,看看隔壁病友的儿子之类的。”我对这位严谨而龟毛的护师无可奈何,只得出门求援。   彼时,医生刚从手术室回来,口罩都没摘,准备冲完澡去吃饭,经过病房门口时刚好和我撞上,看了眼病房号:“39床,怎么回事?”   我说:“医生,您能不能帮个忙?”   医生说,孽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怎么想起来就那么凑上来闻?我差点以为你要上手戳。   (其实是有这么个打算来着……)    02、值夜   2009年3月3日   术后48小时,我守在林老师身边,没有合过眼。他皱着眉不作声,我只能通过他抖动的眼睫毛判断他的状况,直到他捏了捏我的手,张嘴呵气:“疼。”   麻药过去,我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亲了亲他额头:“乖,很快就不疼了。”      我们家林老师是个好命。   小时候在军区大院,虽然父母忙,但日常生活有勤务兵照顾,他没操过心。   之后离家上学,也算是风云人物帅哥一枚,床单被套一到周末就被有着虎狼之心贤良之行的女同学扒走。对于这段历史,他直到现在都颇为得瑟。   毕业后考进事业单位,分宿舍,那种二十平米的小套,单身的两人一套,成了家的一家子一套。这种宿舍楼里,最不缺的就是马大姐型的人物,唠叨,但是对小青年的日常生活颇为照顾。他的室友是本地人,母亲时不时来慰问儿子,老太太心好,看林老师瘦成个竹竿样,也没少捎带着给他补。   后来,他和我妈谈恋爱,不巧我妈又是个洁癖,窗帘都一礼拜至少拆下来洗一回的那种,这下他连衣服被套都不用洗了——我妈嫌他洗的不干净。   结婚后分房子,和外公外婆分在一个小区,没多久外婆退休了,看小两口工作辛苦,承揽了午饭晚饭的工作,他和我妈轮流做早饭就行。   再后来,有了我,从小在我妈的全方位自理能力培养以及对林老师的盲目崇拜下,接手了诸如给他做早饭,配衣服,甚至喝水递茶杯的活儿,自此,林老师甩掉了最后一丁点操心,这一甩就是二十多年。   我说这么多,只想表达一个观点——林老师已经被我们惯坏了,我们也惯成习惯了……   这次他动刀子,大到下地走路,小到穿衣漱口,我们娘俩全包办了。   我和医生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是在林老师术后第三个晚上哄他睡觉的时候。我当时以一个超越芙蓉姐姐的扭曲姿势半蹲在床边,右手手肘撑在床上做着力点,小臂托住他的脖子和肩背,让他的脑袋枕在我的胳膊上,左手轻轻抚着他的背。   在此之前,林老师摘了氧气,身上还剩胃管鼻饲管导尿管引流管四根管子,可以略微翻身,但刀口疼加上胀气让他大半夜里睡不着又醒不透,在这种半无意识的状态下,他依旧能在我托起他脖子按摩的时候,准确地翻进我的怀里,然后呼呼大睡……我无比尴尬无比欣慰又无比认命。   正当我以这么个不大优雅的姿势扭曲着的时候,门被推开,术后三天内两小时查一次房,值夜班的医生手上拿着近光手电走进来。当手电筒扫清楚我姿势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我觉得我该解释解释,于是用气声说:“他刀口疼,睡不着。”   医生抿嘴笑笑:“要帮忙么?”   “不用,谢谢。”   他点点头就走了。   当时光线很昏暗,加之我的心思又全扑在林老师身上,医生留给我的第一印象除了道瘦高的背影,再无其他。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刚使唤过我,转头就能忘掉。       03、眼睛 眼睛    术后第四天,林老师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早上,大大小小的医生们来查房。   A主任:“今天情况怎么样啊?”。   我:“除了胀气有点疼,其他挺好的。”。   主任检查了一下腹带和刀口:“胀气是正常的,今天差不多要排气了,排完就可以开始喝水了。”冲我们娘俩笑了笑,“恢复得很不错,两位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主任身旁正低头记录的瘦高个医生抬起头对着我笑了。。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那双眼睛,清亮柔和,让我恍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首诗,“她走在美的光影里,好像无云的夜空,繁星闪烁”,那里面有个空旷宁静的世界,让人恨不得跌进去。   我恍神了0.1秒,扫了一眼他的胸牌——顾魏,职业医师。林老师的管床医生。   我一向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也自认为对相貌好的男人有抵抗力,但是依旧忍不住感叹,这双眼睛很引人犯罪的啊。。   2009年3月5日。   术后第五天,吃完早饭,娘亲来换我休息。我拿着苹果和刀走出病房,靠着走廊扶手上慢慢削。   相对于吃水果,我更享受削果皮的过程,刀锋角度不断调整,看着薄薄的果皮一圈一圈慢慢落成一个完整的圆,是平抚情绪的好方法。   我削到一半,福至心灵地一抬头,顾医生就在五米开外,往我的方向走来,还是瘦削的肩膀,走路跟猫一样没声音。。   我拎了拎手腕,迅速地想把手里的活完工,但是一急,果皮断了……天晓得我当时是什么呆滞的表情。他走到我面前顿住,目光在我和地上的果皮之间逡巡了一圈,嘴巴抿了抿,礼貌地微笑:“削苹果啊。”医生,您真礼貌……。   我再次被他漂亮的眼睛闪到,头脑一热,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他:“吃苹果么?”>_<……   对方失笑:“不了,谢谢。我查房了。”。   等他的白大褂消失在隔壁病房门后,我才发现手里的苹果,还没削完……   上午9点半,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全身绿色手术服,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走进来。我扶着额头想,隔了那么远,我都能凭借背影,脚步,甚至**无比轻松地辨认出一个接触没两天的男人,这说明了什么?爱德华说,since I'm going to hell.。   顾医生看见林老师正在睡觉,走到我身旁,递过文件夹低声说:“你爸爸今天开始挂的水有些调整,你看一下。”。   治疗方案上药名药效都被标得很清楚,我低头研究完,签字,抬头。医生正垂着眼看我签字,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跌了进去——那是一种大脑瞬间被放空的感觉,像是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悬浮的气泡里。。   他的眼睛眨了两下,我迅速回神,收回目光:“谢谢。”   “不客气。”他收起文件夹离开,走了两步回过头,“他睡着的时候你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顾医生离开后,我苦恼地看着睡着的林老师,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不矜持啊?   2009年3月6日。   术后第六天,林老师开始喝米汤了,最痛苦的几天熬过去,他现在精神相当好。   顾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我正坐在床尾给林老师按摩足三里。。   顾医生:“今天辅食加的怎么样?有肠胃不适吗?”。   林老师:“胀。”。   顾医生:“这个是正常的,没有呕吐反胃等状况的话,明天米汤可以加量,不要太浓,不要一次加多,增加次数就行。”。   他就在离我不到30厘米的地方,我处于希望他赶快走又希望他多留会的矛盾中,后脖子都开始升温了。医生脸上始终微笑,目光转向林老师:“我问一下,您在家是不是平时不干家务?”   我们娘俩下意识地就认真“嗯”了一声。。   林老师老脸有点挂不住:“干活的,干活的。”。   娘亲:“偶尔炒菜。”。   医生笑容放大,露出白白的牙齿:“是不是老婆洗好切好,你只负责下锅炒炒?”   我当时都膜拜了,你只跟了他一台手术,剩下平均每天在我们病房不超过五分钟,这你都能发现。于是不过脑子地冒了句:“现在医学专业都开刑侦推理课程了啊……”。   说完我囧了,医生笑了,我妈也笑了。我尴尬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下巴弧线真是漂亮,皮肤很好。。   医生告辞走人。过了一会。。   娘亲:“你在傻笑什么?”。   我:“啊?啊……哎呀,连人家医生都能看出来我们太惯林老师了,哈哈哈。”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当时觉得,你们太惯着他了。后来有一天,连着四台手术下来,坐在办公室输资料,累的我就想,有人也这么惯惯我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阅读愉快。 04、苹果   2009年3月8日   自术后三天第一次下床,到第五天蹒跚起步,林老师的进步相当快。与此同时,顾医生和我们也逐渐熟稔起来,在走廊上看到我们,还会和林老师开玩笑:“您这是走到哪里都跟着两个VIP特护啊。”   术后第八天,林老师已经走得很溜了,不用我扶,也能走直线。经过医生办公室大门,他拉拉我手:“你快看。”   我当时心脏猛地一跳:“不会林老师看出来了吧……”颇为心虚地往里瞟了一眼,顾医生的座位上坐了一个白袍青年。   “看见那小伙子没?相当英俊。”   我实在很想吐槽,生了个病您生活兴趣都变了,居然带着闺女在人门口关注男色,莫不是被这么多中年妇女给同化了……我往里扫了一眼,白皮肤,国字脸,架副眼镜。我下了个中肯的评价:“一般。”扶他准备走。   林老师瞬间严肃:“好看得像电影明星。”   得,就您梁朝伟和刘青云都分不清的眼力,这评语太水了。   我二话不说,架着人就走:“夸张吧您就,真一般。”我真觉得要再被人抓住趴医生办公室门口看帅哥,那就糗大发了,于是连拖带抱地把老小孩儿弄走:“走了走了,不好看。”   林老师很坚持:“真的很英俊。”   我揽着他继续散步,斩钉截铁:“没顾医生好看。”   走到电梯间,我们掉头。   林老师开始反驳:“顾医生也是很阳光的,但是这小伙子脸长得更立体。”   我:“又不是堆积木。”   林老师:“他比顾医生年轻。”   我:“顾医生是研究生,比他多上三年学。现今这个世道,技术流更靠谱。”   林老师:“小伙子真的挺不错。”   我:“顾医生更好!”   当我斩钉截铁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护士打我们身边过,诡异地扫了我一眼,我心里一紧,掉过头——顾医生和我们距离一米,笑眯眯的,难得没穿白大褂,黑色羽绒服,灰色羊绒衫,牛仔裤,运动鞋,背着美津农的斜挎包,水嫩的跟大学生一样。   那一刻我无比想咬舌自尽……   顾医生很淡定:“今天运动得不错啊。刀口怎么样?”   林老师:“昨晚睡得好,今天精神不错。刀口有些疼。   顾医生:“好,一会我看看刀口,恢复的好的话,引流管差不多可以拔了。”说完点头笑笑,进了办公室。   整个对话过程,我目光飘忽,力作淡定。   林老师:“嗯,顾医生这小伙子是不错。”   我腹诽,谁说他年龄大了?明明是白大褂增龄,要塑造稳重的医生形象。      2009年3月9日   我拎着暖瓶从开水间出来,经过医生办公室,门开着,我鬼使神差地往里望了一眼,顾医生正背对着我在电脑前敲医嘱。   我一直觉得顾医生因为瘦削的缘故有略微的驼背,不过这一点不影响他挺拔的气质(这是有多矛盾>_<……),他的手指长且干净,刚理过发,显得脖子修长斯文。   我就这样一边咬着手里的苹果,一边欣赏男色……估计是红富士太脆咬出的声音太大,他掉过头,于是被抓现行的我僵了。   不过我这人有个特点,内心狂风骤雨,不影响表面风平浪静。我不过是走廊上往来人流的一员,他不会多想的。我一边自我镇定一边抬腿准备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然后,坐在那里的顾医生看着我笑了。于是我错失了这个装路人甲的时机,傻站在那。然后,他漂亮的嘴唇吐出两个字——“苹果”。   我落荒而逃。是我咬苹果的样子太白痴?还是他记得上次我要给他的削了一半的苹果?……   我回到病房后纠结半天却不得其解,遂放弃思考。决定以后要吃苹果只去阳台,否则在别的地方这诡异的水果总能把我非常态的囧状暴露出来……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去打水的时候就看到你了,我当时想,这儿是医院啊,你怎么跟逛公园似的?而且你一天要吃多少苹果?   (我发誓我真心吃得不多,只是每次吃都被你撞上>_<……)    05、打听   2009年3月10日   下午近一点,大部分病人在午休,整个病区很安静。我正在操作间用微波炉打蛋羹,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这么晚还在做东西?”我吓了一跳,回过头,门口站着顾医生,手术服还没换下来。   “林老师饿了。”   “饿了?”他的眉毛微微扬起,“这恢复得是有多好。”   “这不是有两个VIP特护么。”   他笑着走开。      晚上六点,我从操作间端着蛋羹出来,正好碰见准备回家的顾医生。   “我跟了一天手术没查房。你爸爸今天怎么样?”   我严肃地回答:“活蹦乱跳。”   他看了眼我手里的饭盒:“这是——鸽子蛋?”   我点点头,换来医生笑着摇头:“林老师的这个待遇水准啊。”   我发现,医生也不是一直那么严肃的么。      2009年3月11日   林老师血管的耐受性很不好,尤其挂脂肪乳这类粘稠的物质,两个手背都开始红肿,我去医生办公室咨询停药。   “目前你爸爸能吃的东西有限,只能通过挂脂肪乳保证营养。”   “他的血管耐受性比较差,拿热毛巾敷也不是很管用。”   “等他明天的生化血检结果出来,如果指标够,就停掉。今天把滴速调慢吧,挂得时间长,你辛苦一些。”顾医生低下头笑笑,“我们病区的两个VIP特护都出名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扶额,鉴于林老师恢复状况实在很好,会走路了,就推着移动吊瓶架各个病房乱窜,结交一**病友,自然就有家属来取经,向我妈咨询怎么食补,向我咨询经络推拿。   “你们对林老师,一直这么惯么?”   我看着一脸纠结的医生,笑出来:“家里两女一男,他属于稀有资源。”   医生失笑:“那你以后对你丈夫也会这么好么?”   我点点头:“我妈的表率工作做得实在太好。”      从办公室出来,我深深呼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给死党:“三三,我好像看上我爸的管床医生了。”   三三:“亲爱的你终于开窍了!上!勾引!扑倒!”   我:“81年的……”   三三:“名花有主的咱不能要啊,趁早收手,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我:“不像有主的啊……刚才去他办公室,他还问我以后是不是对丈夫也这么好。我内心那叫一个翻江倒海”   三三:“居然公然调戏你,有情况。打听打听,没主的话赶快扑倒。”   我:“跟谁打听?”   三三:“跟本人打听!”   我不得不承认,学工程的女生有种难掩的霸气。   我:“我……没经验。”   三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个傻孩子!你可以在闲聊的时候不经意地提起,比如你孩子多大了之类的。”   我不得不再次承认,学工程的女生总能找到你找不到的路,如同在一张密密麻麻的地图上找到一条便捷的小道,这是职业特点。这让学地质的我十分愧对自己的专业……   三三:“抓紧时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谁老大不小了!你们这**给我恶意虚涨年龄的混蛋!我果断地挂断。      打完电话回病房,刚好碰上隔壁病房的张爷爷出院,儿子儿媳忙前忙后,小孙子扭头看到我,叫了声小林阿姨。我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递过去,摸摸他头,走过去帮忙。小家伙道了声谢,兴冲冲往外冲,一头栽到正进门的顾医生身上,抬头一看,连忙往外跑。   “慢一点跑。”顾医生收回目光,脸上笑意淡淡,扶了扶眼镜,“小孩子好像都怕医生。”抽了胸袋里的笔,拿过床头柜上的药袋写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我深呼吸,力求表情淡定,口气随意:“那顾医生有没有孩子?”   医生顿了顿,抬头看着我:“没有,我没有孩子。”      “笨!你应该再接一句‘单身否?’!”三三回我短信。   我郁闷地望天,没有孩子又不是没有家室,没有对象。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笨!有对象没孩子我会说“还没生”。   (谁听得懂你那么隐晦的暗示)    06、窘状   2009年3月12日   我从病房出来准备回宾馆洗澡睡觉,正好顾医生从隔壁房间查房出来回办公室。   我跟在他身后两米,看着他曲起手指边走边用指关节间或敲一敲走廊的木扶手,轻轻的声音,颇有点自得其乐的味道。我发现他在心情比较愉快的时候思考问题,会用指节叩东西,比如办公桌,矮柜,走廊扶手。在心情比较不好的时候思考问题,会把手放在腿上,然后食指指尖轻点。这大概是他下意识的习惯。   就像邻居家十个月大的宝宝,妈妈是李斯特迷,手机铃声是《钟》,每次一有来电,宝宝就会跟着重音拍自己婴儿床的木栏杆,相当自得其乐。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来。   医生突然回过头来——我并没有笑出声音啊。   人正在笑的时候如果突然刹住,表情会特别像吞了苍蝇,所以我干脆地保持笑容。病患家属对医生微笑,他应该习以为常。   医生礼貌地冲我翘翘嘴角,把手收进了白大褂的口袋,继续往前走,我看见他耳朵红了。      下午一点回到病房,我被娘亲派去医生办公室拿林老师的血检报告。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办公室里年轻的医生们正在聊天。一个陈姓医生调侃道:“顾魏,你快去报名非诚勿扰吧,药效快,疗效好。不要浪费资源~”一**人跟着起哄。   “你给我报销机票么?”凉凉地调侃回去。   “顾医生——”我敲敲门。   背对我的人一僵,猛地回头:“嗯?”   “我爸爸的生化全套——”来得真不是时候。   “哦!”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飞快地翻着病历夹,“嗯,嗯——我看了一下,指标,都合格的,脂肪乳——脂肪乳今天挂完,明天就可以停了。”   我看着他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住笑,道了声谢就出来了。走出门两步,听到陈医生的声音:“顾魏,你脸红什么?”   我摸出手机:“一个会被调侃去非诚勿扰的男人——”   三三一个电话追过来:“你走狗屎运了!真被你碰上落单的了!”   怎么说得我跟拐卖良家妇男的人口贩子一样……      下午五点半。顾医生去护士站翻一份患者的CT片,正好护士长端着一笼杂色烧卖分给大家,看到他闷头翻片子:“顾魏,来,吃个烧卖。”   “不了,我手没洗。”闷头继续翻。   护士长是个四十来岁慈母性格的人,夹了一个:“来来来,张嘴。”一整个就给塞了进去。   “唔——”   我端着林老师的蛋羹从操作间(操作间就在护士站旁边)走出来的时候,顾医生正抱着一摞CT袋,满嘴食物,一边努力咽一边努力地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谢谢”,看到我突然出现,呛了一下,又不能咳,脸迅速被憋红。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瞥见他放在值班台上的水杯,连忙递过去。   “咳,咳咳。”他灌了两口,缓过来,“谢谢。”   看到护士们都笑成了掩口葫芦,那句不用谢,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正准备抽身离开,陈医生拎着两个提盒从护士站门口大步走过:“我回家了啊!同志们再见!”   “哎?你哪来两盒的?”护士长诧异道。   身旁正在平复呼吸的顾医生如梦惊醒:“抢的我的!”   已经跑远的陈医生笑喊:“你孤家寡人的就不要浪费资源了!”   看着笑作一团的护士和一脸无语的医生,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很久以后,我突然想起问他,才知道,那是他们科室活动,一人发了一盒阿胶……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各种不靠谱的状况都被你撞上了。    07、混乱   2009年3月14日   松软的乳白色大床上,医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毛绒绒的阴影。他的臂弯里有个翻版的小小医生,穿着小连体睡衣,面朝着他蜷着手脚,软软的头发贴在小脑袋上。熟睡的两人呼吸一起一伏,有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当镜头转向门口,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睁开眼,林老师在我旁边发出很细微的鼾声。我呼出一口气,抬起手表,凌晨两点不到,自嘲地笑笑,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迷迷糊糊不知道躺了多久,突然听到一片凌乱的脚步冲向斜对面的加护病房,半分钟后,哭声惊天动地。   接下来,点滴瓶砸碎的声音,支架倒地的声音,推床的滚轮声,一声尖亮的女声:“人好好的交到你们手上,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我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嗓音,披着外套下床推开门。走廊上只有一排夜灯,顾医生贴墙直直站着,手上拿着病历夹,地面上四散着玻璃碎片,死者家属在他面前围作一圈大声质责。夜灯打在他脸上有极淡的光影,他低着视线,看不清表情。   护工小杜拎着扫把走过去想清理地上的玻璃渣,被情绪激动的死者家属重重一推:“一边去!”   毫无防备的小护工往边上一倒,被医生扶住了胳膊:“过会儿再收拾。”   小护工皱着脸往护士站走,经过我门口停了下来。   “是那个退休的教授么?”昨天刚下的手术台。   小杜撇撇嘴:“签手术协议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老爷子八十多了,心脏病,糖尿病,开过颅,做过支架,底子本来就不好,能下手术台都不容易,已经晚期转移了,还不如回家多享两天清福。几个子女看中老爷子退休工资高,非要做手术,吊一天命就多拿一天钱。尽孝的时候没见到人,现在又砸又摔的算什么?也就顾医师脾气好。”19岁的大男孩,心里不平,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死者家属盯过来,我赶紧拍拍他肩:“先去睡吧。”   小杜皱皱眉毛刚准备转身,忽然死者的小儿子上前揪住顾医生的领口往墙上重重一推:“好好的人怎么送到你们手上命就没了!你给我说清楚!”   我当时完全懵了,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看见患者家属对医生动粗,所以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跟着小杜一起冲过去了。许多围观家属看见动了手,连忙上前分开两人。   “你们怎么动手呢!!”小杜气得喊出来。   “我爸人都没了!”一个女人喊着冲了过来,我反应不及,让开了脸,仍旧被她一把推在了脖子上。医生拉住我的胳膊往他身后一藏,格住了女人又要推过来的手:“这里是医院!你们不要乱来!”   后来,就是短暂的混乱,我的视线范围内只有身前的白大褂,直到闻讯而来的保安控制住现场。再后来,连片/警都赶到了。   “他们治死了人,还动手打人!”死者长子抓住警/察的胳膊。   “明明是你们动手!”小杜揉着胳膊,脸都气红了。   “走廊有监控摄像,谁动的粗,可以去调录像。”顾医生转过头看着我,突然抬手点了一下我的下巴。   “嘶——”我才发现下巴被划了一道口子,出血了。真是无妄之灾。      医患双方连同片/警都去了办公室,人**相继散去,我回到病房,安抚完林老师,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呆。约莫半个小时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我走了出去。   “你的下巴。”顾医生举起手里的创可贴。   “谢谢。”我接过来撕开,却发现走廊并没有镜子。   医生叹了口气,拿过创口贴:“头抬一抬。”   我僵硬地站着,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摸了摸贴好的创口贴,清了下嗓子:“事情处理完了?”   “嗯。”他微微蹙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加护病房的门,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第一个走在我手上的病人。”   很多人都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已经看惯了生死,但是他们忘了,看到任何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悲悯,医生的第一反应却是救命。   对于死亡,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然而我们只是看,他们却得救。   我看向已经被打扫干净的ICU:“我叔公是个中医,他说过,救得,是尽本分,救不得,也是尽本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啊,那个混乱的晚上。不过倒是真的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08、小杜   2009年3月15日   今天的病区异常安静,三三两两的病友凑在一起小声谈论凌晨的那场混乱。我在开水间碰到小杜时,他正在擦瓷砖。   “姐姐,你这是要破相了么?”   我哭笑不得:“她指甲里又没淬毒。”   “啧啧,没事,破相了让顾医生负责。”   小杜11岁那年双亲离异,判给了母亲,13岁那年,母亲远嫁外地,他被留在了外公外婆身边。外公的退休工资不高,外婆在医院做清洁工补贴家用,小杜的调皮捣蛋完全不影响老两口对他的疼爱。小家伙就这样无法无天地混到了18岁,外婆脑溢血走了。那时候他刚知道自己高考成绩很糟糕。葬礼后,他来医院清理遗物,认识的护士问他:“小杜,接下来准备干吗?”   “找工作!赚钱!”18岁的年少轻狂,觉得天下之大,走到哪里都能掘到金。   “上学,是你最好的赚钱方式。”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   “嘁,读博士了不起啊!”小杜知道这个人,外婆回家老跟他提起。   “至少你能知道脑溢血的急救方法,还有日常护理。”   小杜的外婆走得很急,都没来得及交待什么话,人就走了,剩下身体也不硬朗的外公和他。   “你还有外公。如果我是你,我就去上学。”对方不温不火地抽了病例离开护士站。   面对这个大了自己十岁的男人,小杜发现自己一点回嘴的砝码都没有。没人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不久后,小杜接过外婆的班,每天早上五点,晚上六点来清扫两次病区,周末全天待在病区帮忙,一边赚补贴一边复读,本来就不是生性恶劣的孩子,明白了道理,自然就懂事了。这些都是护士长闲聊时说起的:“顾魏倒是把他治得服帖,现在偶尔还会跑去问题。”   我当时还想,高考完N年的人,还记得高中学的东西么?   “记得的。”两个小时后,小杜冲看着在阳台背书的我晃了晃手里的物理试卷,“姐姐,你学物理的吧?”   我一滴汗下来,就这么诡异伏在阳台扶手上,一边画受力分析图一边腹诽,顾医生,你好样的!你生物一直在用,我物理是多少年不碰了啊。      2009年3月16日   7点20分,顾医生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我还诧异了一下,昨天一天没见人,我以为他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经过了前晚的纠纷,会被遣回家“面壁思过”……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八点,大大小小的医生来查房,林老师能拆线了。离开病房的时候,顾医生留在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   一旁的娘亲敏锐地扫我一眼:“怎么了?”   “没。”我总不能告诉你他在看我破相了没有。      十一点,顾医生端着不锈钢钵推门进来:“39床,拆线了。”   从小听外婆说,每个人的手指上都绑了姻缘线,所以我喜欢观察男人的手甚于他们的脸。那么眼前这双手相当符合我的审美,干净,修长,指节分明,左手镊子,右手剪刀,灵活地挑起,剪断,抽出。两分钟不到,一半的线就拆完了:“今天拆一半,明天拆一半。”   “拆完我就能回家了。”林老师很兴奋。   “这么想家?”   “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我在一旁狂汗,林老师,你这个话说的……   顾医生抿嘴笑笑:“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用来找我。不过你夫人刚签完了术后化疗,21天后你就要回来了。”   正说着话,门口小杜探头探脑,看见他手里的书,我往门口走,另一边医生也点头告辞走过来。小杜看见两个人同时走向他:“哎?哎?你们俩要不要合伙开个辅导班?”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卖了你的不是我,是护士长。    09、短信   2009年3月17日   吃完午饭回来,在走廊上看见几个患者家属拦住了顾医生。   “顾医生,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护士长那有办公室和护士站的值班电话。”   “那您的个人联系方式呢?”   “我们的个人联系方式是不对外的。”   “医生你就留一个给我吧,我不对外说。”   “不好意思,私人电话真的不方便。”      我回到病房,林老师正准备出门。   “去哪儿?”   “问医生要个联系方式。”   我举起手里的纸条:“值班电话么?我已经和护士长要过了。”   林老师完全无视:“病友说值班电话太忙了经常打不通。我去问医生的。”   “他们不会给——”你的。人已经走远了……   十分钟后,我洗完水果出来,林老师已经靠在床上听广播了。   “要到了?”我随口问问。   “嗯。”   我僵硬地转过头:“谁,的?”   林老师悠哉地吃着葡萄:“顾医生的。”      下午,顾医生来拆剩下那一半的线。我努力地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不寻常来,奈何他淡定自若。林老师兴致颇好地和他聊天:“这个速度,拆得真熟练。”   医生拆完直起身,莞尔:“这是我缝的。”   我拿着纸笔上前:“医生,回家以后要注意些什么?刀口洗澡方便么?饮食有没有什么要忌口的?生化全套是每三天还是每隔三天……”   医生一一作答,一边看着我唰唰唰地记,一边和娘亲保持着良好互动,等我写完,他礼貌地向我们点头告辞,没有任何异常。我看着手里的笔记本,莫非是我想多了?      2009年3月18日   早上查完了,顾医生就找不到人了,没有管床医生的出院通知单,办不了出院手续。   “他上午有两台手术。”护士长指了指身后的记事墙,八点半第一台,十点半第二台,“等他下午上班吧。”   十点多,我正在收拾行李,病房门被敲了敲,又是一身手术服,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端着病历夹,抽出一张签好字的通知单。   “你不是有手术?”   “中间有二十分钟。”   我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去办手续吧。不然今天别想回家了。”来去匆匆。   领药,复印病例,结帐,医保证明,跨院证明…下午两点,车子驶离医院的时候,我回头望了眼住院部大楼,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2009年4月3日   之后的日子,除了护士站的定时回访电话,我和医院仅剩的联系就是林老师白细胞指数掉下来的时候,旁听娘亲给医生打过两通电话,过程也无非是“谢谢”“不客气”这样的官方对答。      我撑着脑袋看着车窗外黑沉沉的隧道发呆,玻璃上倒映出一个人把玩着手里的IC卡,突然想到一个人,也会在下班后一边翻转着指尖的IC卡一边往地铁站走。   这一天,重回X市,从一脑袋的书本中冲脱出来,却觉得有些无形的东西铺天盖地而来。   晚上,住在三三宿舍,她的学校和我复试的学校在同一座大学城。洗完澡擦完头发,回过头就看到三三一脸的玩味:“姑娘,我怎么忽然觉得,你有种‘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的调调呢?”   “请拿出你理科生的节操,不要掉书袋。”   “那顾医生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搞定?”   “……你还是继续背古诗吧。”矜持什么的不要指望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现。   “就知道你怂,姐姐刚才拿你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   “什么?!”   我手忙脚乱地去翻手机,一条“你有女朋友么?”红果果地躺在已发信箱里。   交友不慎!绝对的交友不慎!!我恨不得去撞墙!!!   “大姐!我明天就要复试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么?!”   “好精神常有而好男人不常有。小同志好好奋斗,好好奋斗。”三三抓过浴巾飘进浴室。   我悲愤地捂进被子,看着屏幕上那条无比荡漾的短信,从没有一刻这么希望,移动通讯塔出BUG吧!   一直到睡觉,手机都没有收到一条短信。入睡之前,我自我催眠:“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不知道我的号码,估计以为是恶搞短信。”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刚认识十来天的你就敢留电话我还没找你呢!)   医生:我留给患者家属的有问题么?   ( >_<…… )    10、再见   2009年4月4日   据说地理院是出了名的阳盛阴衰,到了现场发现,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我斜前方一名个子娇小的姑娘正握着电话:“清明节复试,居然清明节复试!如果它不录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它!”刚说完,脚底一滑。   我赶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四川人?”   水灵灵的川妹子抓着我的手站起来:“是啊,爬了大半个中国来复试容易嘛~”   就这样,我认识了我未来的同学以及室友,有点脱线的小草同志。小草总说,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我扶起她,这是多么其奇妙的缘分啊。我没有告诉她,其实很多蠢蠢欲动的男同胞也想来扶,只是动作没我快……   笔试面试体检一个流程走完,小草婉拒了我带她逛逛X大的好意:“我回家了,我得回去接接地气。学校咱们有三年时间慢慢看。不急,不急。”   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蹦上出租,我一直没问出口,姑娘,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俩录上了呢?      2009年4月8日   三天后,我接到录取通知短信,彼时,娘亲刚挂断护士站的电话:“今天没有床位,你爸去不了。”现在哪个医院都一床难求,我看了眼脚边开了盖的行李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整理。   我妈午饭做了一半的时候,手机屏幕一亮:“有个病人下午提前出院,尽快过来,到明天可能就没了。”   靠谱青年啊。      下午一点,医院。护士站那边顾医生已经签了入院单,手续办得很顺利。   我擦干净了桌椅床柜去开水间洗抹布,在门口接到了小草的电话:“林之校林之校!咱们要当同学啦!”   我笑:“说不准咱们还能当室友。复试的女生就四个,听师姐说我们住的是四人宿舍。”(半年后,四个姑娘被分在了三个宿舍,小草大笑:“缘分天注定啊!”)   我被电话那头欢快的笑声传染:“我们有三年时间可以把X大逛到腻。”   挂断电话,我转身,五米开外,顾医生对着我负手而笑。二十天不见,他笑容里那种和煦的味道,随着季节一点一点转浓。   午后温暖的阳光里,我差点举起手脱口而出一声“嗨”,奈何一手抹布一手手机。   “医生好。”   他的视线扫过我的手机,点了点头。   “谢谢你。”床位竞争这么激烈。   他浅笑:“不客气,应该的。”就越过我进了办公室。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哪里有点不一样。很久之后,他淡定地告诉我:“哦,就是心跳速率稍微快了一点。”      下午,娘亲陪林老师去做检查,我被派去咨询化疗方案。   敲敲门:“顾医生。”   正对着屏幕噼里啪啦敲医嘱的人转过头看了我五秒钟,然后拍拍身边的椅子:“坐。”   美/色当前,我正襟危坐,觉得有点脑充血,于是把目光移向他翻飞的手指。正当我感慨“不弹钢琴实在浪费啊”的时候,手指停了下来。   我抬头,顾医生正好笑地看着我:“要问什么?”   居然看别人的手看到发呆,我尴尬地扶额:“林老师的化疗方案。”   他抽出胸袋里的笔,翻开我手边的手札本,边说边写:“XELOX方案。挂的化疗药水主要成分是奥沙利铂,属于铂类抗癌药,量不大,在之前和之后会加一些保肝护心方面的药,同时口服希罗达……”   “化疗反应?”这是我最关注的。   “因人而异。奥沙利铂有一定的毒性,可能会有恶心感,甚至呕吐。”   出了办公室,我看着手里那一页中英混杂的笔迹,正感慨现在的医生服务质量要不要这么好,身后传来顾医生的声音:“林,林——”   我转过头,看到他保持着林的口型:“林之校。”   “哦,林之校,”医生顿了顿,“去给你爸爸买双手套,化疗期间不能碰金属和任何生冷的东西。”然后转身走回办公室。   我看见他小声咕哝一句:“男孩子的名字……”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除了傻笑就是傻笑。)   医生:没有,就是觉得那时候比较傻。   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11、疑惑   2009年4月9号   病区新来了一批实习医生和实习护士,走廊上动辄呼啦啦一大批人,甚是拉风。听到隔壁医生集体查房的声音,我的心跳有些加快。当主任推开门时,我下意识地垂下目光。   病房被近二十个人堵得有些空气稀薄,主任和林老师握在一起的手晃来晃去晃得我眼花,视线往旁边一移。顾医生双手拿着病历夹垂在身前,安静地垂着眼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表情让我想起小时候听外婆说起摩诃迦叶的拈花一笑,看似通透,却又看不通透。   后来,医生回忆说:“之前20天不见,心里倒还平和,等再见到面,才发现心里有多高兴。”      八点半,护士长来给林老师扎针,后面跟着一个新面孔,小小的个子,笑起来眼睛弯弯,有两个很甜的酒窝。护士长扎针的时候,她往地上一蹲,拖着腮帮子跟朵小蘑菇一样,仰着头看得一眨不眨。   一小时后,小蘑菇来给林老师换水。看着她一笔一划在换水记录上写字,林老师忍不住问:“孩子你多大了?哪儿人?”   “K市人。我21啦!不是小孩儿!”   娘亲:“这么巧,我妈妈也是K市人。”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和林老师呆呆地看着娘亲和小姑娘用吴侬软语聊得热火朝天。   “这边K市人好少,居然在这里碰到老乡了!”小姑娘兴奋得手舞足蹈,看架势想给娘亲来个拥抱,半路发现不大合适,然后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   真的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这种事啊。这是当时我脑子里唯一的一句话。      中午去吃饭,碰到从门诊回来的顾医生,刚准备打个招呼,从护士站扑出来一个人。   “顾老师!期末急诊医学大题是考心肺复苏还是电复律啊?”   我看着小蘑菇着急地绕着顾医生转着圈,突然看见我,“啊,老乡姐姐!”再度美人入怀,只觉得各种状况外。   在医院里,有新护士喊老护士老师的,有小医生喊大医生老师的,可顾老师,你们这是——跨品种么?   “因为他真的是老师呀!”小蘑菇来换药水的时候一脸理所当然,“上课,监考,改试卷!”   “我真的不是她老师。”顾医生查房的时候一脸的无奈,“之前主任出去开会,我代了一堂公选课,监考,是电脑随机排的,改试卷,是被师兄抓过去帮忙的。” 囧。   不过这并不妨碍小羽脆生生的“顾老师早!”“顾老师好!”“顾老师再见!”   顾老师压力很大:“孩子,你正牌老师在办公室里坐着呢。”   小蘑菇名叫程羽,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个有点缺心眼的姑娘。认识第一天,午饭就端着外卖泡在我们病房,把她爸爸的工资她妈妈的单位全都抖给我了……这么单纯的孩子,实在难得。   很久之后,小羽抱着我的胳膊撒娇:“师娘,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好人!第二眼,就知道你能把老师治住!”我被那句师娘喊得风中凌乱,不过这都是后话。      这次来化疗,和护士们熟稔了很多,偶尔会多聊两句,至于医生们,照旧的五分钟查房,除了顾医生,我三点去代客加工那拿黑鱼汤,他进来查房,快三点半回来,他居然还在病房和林老师聊天。见我进来,他点头告辞,经过我旁边的时候,笑意盈然:“鱼汤很香。”   我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他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却总让人觉得他多做了点什么。      晚上,我正在开水间洗碗,一声“姐姐!”惊得我猛回头。   “小杜!”   小家伙刚理了头发,短短的板寸很是精神。   “护士长说你这个月起就不来医院了。”   “嗯,还有两个月了。不过顾医生说应该来和你打个招呼。你们俩怎么样了?”   我望天,这算是个什么问题……   遂直接无视:“复习得怎么样了?”   “说不上来,感觉又有底,又没底……”   “这状态不错,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我想读医。”小杜默了默,挠挠鼻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有点局促的男孩,点点头:“想法不错。”   “呵,顾医生的学校估计是摸不到边。”   我拍拍他肩:“你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能选择的路就越多。现在,你别的都不要想,先努力地站到高的地方去。”   小杜走的时候对我说:“知道顾医生怎么跟我说的?他说,‘你什么都不要想,全力以赴考出来再说。’”他狡黠地笑,“你俩约好的吧?”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发现你特别有小孩缘。    12、奔波   2009年4月10日   昨晚突然开始起化疗反应的林老师今天彻底消停了,乖巧地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捏了捏我的手指,就会周公去了。下午精力略济,又恢复了恶搞本色,拢着胳膊走到卫生间门口,伸手戳了下金属门把手,再戳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一脸的无辜:“林之校,我要上厕所。”我一头黑线地过去帮他开门。娘亲吩咐过,即使戴了手套也不能碰生冷。   就在他眨巴着眼睛对我说“勺子是不锈钢的”,我一边“张嘴,啊——”地给他喂火龙果一边腹诽卖萌和年龄绝对无关的时候,顾医生推门进来。站在床边无言地看了两秒:“林老师,您今年五十一了。”   林老师淡定地点点头。   医生扶了扶眼镜:“第一次的水都挂完了,身体耐受性还可以。明天血检出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了。”说罢看了我一眼,往外走。   我起身送人,刚出病房没两步,医生突然回过头:“你们不要把他当病人,要把他当正常人。”   我看着眼前情绪难得波动的医生,“哦”了一声。   医生扶了扶额,视线落到我手里的火龙果和勺子上:“最起码,他吃东西是可以自己来的。”   “哦。”   “买个密胺的勺子。”说完转身走人。   我看着手里的不锈钢勺子,慢慢地“哦”了一声。      2009年4月15日   我回到学校,开始忙碌毕业答辩事宜,期间时不时回家看看林老师,生活相当充实。   那本手札一直安静地躺在我包里,偶尔拿出来翻一翻,看着来自两个人的不同字迹靠在一起,让我想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行笔流水的样子。      2009年5月5日   如果说第一次化疗还算顺利,那么第二次化疗就可以算灾难了。昨天我在病房一切都安顿好,却久等不来去开房的娘亲。一个电话拨过去,那头声音糯糯:“我不舒服。”   确实是不舒服,体温38度6。本身就属于办公室亚健康**体,从二月份起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前一阵子又是接连的出差。我摸着她的额头:“睡吧。我爸那边有我呢。”   林老师这边半天都没撑住,药刚下去就起反应了。      2009年5月6日   立夏已过,天气开始有些细微的燥热。我拎着早饭,撑着脑袋坐在电梯间休息椅上等电梯。   “林之校?”   我睁开眼:“啊,顾医生早。”   我们被人/流推进电梯,挤到贴墙,我索性半阖上眼睛。身旁的医生双手环胸:“你妈妈去哪儿了?”   “宾馆,前天中午开始发烧,低烧一直退不下去。他们两个,晚上一个醒不透一个睡不着。”   “你——“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林老师吃完早饭,查完房,开始挂水,我嘱咐小羽帮我注意着点,拎着保温桶匆匆往宾馆赶,在走廊上与顾医生擦身而过,他说:“慢点跑。”      等娘亲吃完早饭,灌了药刮了痧,奔去菜市买菜,送去代客加工点再跑回医院,门一推开,看到林老师可怜地靠在床上:“我的手麻得厉害。”我有些焦虑。      中午下班前,顾医生敲门进来:“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我端着鸽子汤看着他:“能帮我给林老师喂饭么?”林老师已经彻底萎靡了,昨天还能喝点汤,今天什么都不想吃。   医生揉了揉眉毛,走到病床边倾身:“林老师,你得吃饭补充营养。”   “荤汤闻着恶心。”   “那素汤?”   “不想吃。”   “面?”   摇头。   “稀饭?”   摇头。   “馄饨?”   迟疑了一下。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谈判的男人。   医生转过身:“出了大门向东一条街,有家馄饨馆,你买纯素的小馄饨。”      下午,娘亲的温度终于退下去,我回到病房。   “奥沙利铂具有精神毒性,越想着它越难受。”我想起中午医生的交待,按摩着林老师僵硬的肩膀:“没事了,你睡一觉起来,这瓶保护血管的挂完,就舒服了。”林老师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   鼻端似有若无地有布料滑过,我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白袍正伸手调着吊瓶滴速。   林老师似乎是睡着了,我慢慢地从他脖子下面抽出有些麻掉的手,闭上眼睛趴在被子上,正准备伸个懒腰,感到头顶上贴了一只手。   我睁开眼,看着白袍医生以摸小狗的姿势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悠然而去。   这是——突然被什么附体了?他离开之后我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发小印玺曾经说过,男女之间的那道坎其实不是“做我女朋友吧”,而是首次肢体接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肢体接触,只是从那之后,我一看到顾医生,就会浑身不自在,一股热气从后背一直窜到后脑勺。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啧,你中间20天倒是淡定。   (难道你不淡定?)   医生:定。    13、亲近   2009年5月27日   第三次化疗是个痛苦的过程,林老师的体重已经掉了20斤,颧骨都突了出来,即使主任改了方案,把化疗药分到两天挂以减轻化疗反应,林老师还是从昨天上午就开始呕吐,通宵未歇,黄胆水都吐了出来。等到今天上午那瓶奥沙利铂挂完,趴在我怀里的林老师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隔着汗透的睡衣,摸着他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去到医生办公室:“可不可以不化疗?正常人不吃不喝不睡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刚动完手术的人。   顾医生抽出林老师的病理诊断:“你爸爸属于低分化腺癌。”   我茫然地摇头。   “恶性程度高,预后差,易转移易复发。”   我默不作声地盯着病理报告,半天才僵僵地问:“手术之后的病理切片,不是说,很好的么?”   医生望着我,不说话。   离开办公室之前,我问医生:“化疗究竟有没有效,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医生眉头微蹙:“消灭可能残留的癌细胞,防止转移。其他的——效果有限。”      晚上,我抱膝坐在电梯间的休息椅上发呆,隔着玻璃看外面的星空。   感到身旁有动静,我转过头,顾医生在我身旁站定,两只手插在口袋里。   我礼貌地笑笑,扭回头继续看天空。   “不要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哪有?”   “你半夜三更的坐在这。”   我看了眼手表:“北京时间晚9点15分。”   他笑:“回宾馆睡觉去吧。”   “不要,我不在林老师睡不着。”虽然我知道我在他也睡不着。   不过,还是起身和医生一起往回走。   “林之校。”   我回头,已经进了办公室的人又走了出来,递过来一条巧克力。   “谢谢。”在这个时候,没有长篇大论的安慰或者危言耸听,只是浅浅地微笑。      2009年5月28日   早上查房,林老师看到顾医生,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回家。”   “你两天没有进食,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   “我要回家。”   “要等你的血检报告。”   “我要回家。”就这四个字。   顾医生抬起头:“自己能下床么?能走路么?”   “能。”   “走给我看看。”   “……”萧瑟了。   “如果你指标不合格,又继续吃不下去的话,我只能建议给你挂脂肪乳补充营养了。”   “我不挂……”   顾医生完全无视,向我们点头告辞。   林老师委屈地皱着脸,在我们面前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遇到了完全不买他帐的医生。      2009年5月30日   连着三天的脂肪乳挂下来,化疗反应渐停,林老师的精神略微恢复。   我端着水杯去电梯间,隔着玻璃向外望去。下午四点多下了一场雨,湿气还未退去。记得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任何城市,从低处看,都是平凡的,从高处看,都是美好的。即使再简单的路灯,在湿润的空气里氤氲成一片,都能透出一种安静来。我正嗅着被雨水洗刷得清新了许多的空气——   “你爸爸怎么样了?还吐么?”   我惊奇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白袍男人:“顾医生,你今天又值晚班?”   “同事端午回家,和我调了一下班。”   两个人无声地看了一会儿街景,他走开去打电话,声音很低。我半眯着眼睛,被窗外拂进来的空气浸润得都有些睡意的时候,一只手机贴到了眼前。   我看看屏幕上正在跳动的通话时间,再看向举着手机的医生,他只是朝手机抬了抬下巴。   我接过,屏幕上还留有他的温度,让我一时间有些无措:“喂?”   “姐姐!”   “原来你的全名叫杜文骏。”   我看到医生脸别向一边,笑了,赶紧尴尬地补了一句:“儿童节快乐。”   “……”   好像更尴尬了。   我看看医生再看看手机,突然反应过来:“快考试了吧?”   “还有一个礼拜。”   我抓抓头发:“在战术上藐视敌人,在战略上重视敌人,祝你早日取得抗战胜利。”就急忙把手机还给了医生。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医生笑了笑才道:“好了,看书去吧。保持正常作息,不要开夜车,平常心迎考。”      2009年5月31日   经医生们讨论,林老师的化疗反应过大,身体耐受性过差,此次化疗结束后先暂停疗程,回家调整一段时间后,再继续下一步治疗。      2009年6月1日   上午,我先行一步离开了医院,回学校论文答辩。   小羽抱着我蹭了半天(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格外黏糊我),直到我答应下次来给她带好吃的她才松手。   我没有见到顾医生,他查房都没赶上就去准备手术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反正是不会顾虑我的心情的。   (那会儿我怎么顾虑你的心情?况且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    14、通透   2009年6月30日   中药介入治疗一个月后,林老师气色渐好,体重见长。   这天,从市医院回来,娘亲一进门就忙着炖汤,叮嘱我给医院打电话上报指标。值班电话拨过去。   “喂,您好,这里是胃外科。”熟悉的男中音。   “顾医生好,我是林之校。”   两个人相当官方地你来我往,一直到快结束,对面才不经意地说:“对了,杜文骏成绩出来了,过线19分。”   “很不错,恭喜他。”   “我会转告他的。再见。”淡淡挂断。      2009年7月4日   在我成了一名合格的毕业生之后,我又成了一名合格的无业游民。之前娘亲一直以为我考的是和本科专业相关的研究生,结果看到通知书的那天东窗事发。她相当不待见地质这个专业,开始对我冷暴力。水深火热之中,我接受了三三抛出的橄榄枝,去给她当煮饭婆,她在X市成了一名光荣的工程师。   晚上洗完澡,两个人一起窝在床上,三三突然八卦心起:“校,你现在开心不?”   “挺开心的啊。”   “像一个在单相思的人不?”   “……”   “你和那顾医生怎么样了?藏藏藏,藏什么藏?我对你手机没兴趣。”   我望着天花板:“就正常的医患关系。”   “然后呢?”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的姑娘啊!”三三弹起来,“别告诉我你喜欢一个人就这么看一看就完了。”   “啊……那不然呢?”   “想方设法在一起啊。”   那个时候,我是真没想到那个层面上去。只是单纯的觉得看到他心里高兴,别的,别的就没有了……   “爱情,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向往。就是你希望未来的日子与其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你这种喜欢,和喜欢一幅画喜欢一个花瓶有什么区别啊?”   “哦……”   三三突然狐疑地转头:“那医生对你有意思不?”   我严肃地摇头:“没有。”(相当笃定。)   “不应该啊,这么水灵的姑娘,他又不是和尚。”   “医院的姑娘多得海了去了,你当他没事干就发情啊……况且,这才认识了多久。”   “亲爱的,你没听说过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么?时间不是问题,看对眼了就行。来来来,且把你二人之间的事与我一一道来。”   我道了二十分钟,三三老僧入定一般听完,突然戳我脑袋:“你简直就是,少,女,的,外,表,大,叔,的,心!”   经过三三连续两晚的开导,我有了两条基本的认识:一,医生是男人不是莲花,不但要远观,更要亵玩。二,他可能依稀仿佛大概也是对我有意的。   有了这两层认识,我瞬间豁然开朗,虽然依旧前路迷茫,但好歹是看到路了。      2009年7月21日   时隔50天,再次回到医院。我把外婆做的青团给小羽的时候,她的笑声响彻整个走廊,直接被护士长拎走……   这次住的是双人病房,隔壁床是名退役军人,刚摘了监控仪,陪护的是他儿子。晚上六点多,我洗完碗回到病房,就看到隔壁床病友靠在他儿子怀里小腿抽搐。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医生。”身高马大的父亲靠在他怀里,他一时不好抽身。   我跑向护士站:“F主任呢?”今晚他值班。   值班护士:“大概在值班室吧,你去看看。”   值班室房门没有关死,我轻敲了一下就滑开了一道缝,刚准备喊人,就看见衣柜转角,一个穿护士服的年轻姑娘趴在一个穿白袍的人怀里,两只胳膊环着对方的脖子。那个白袍脸没看见,但他的手表我记得,一小时前出现在病房——“今晚我值班。”   我惊得往后倒了两步,脑子里就一句话:shit,这种事我也能撞上。   我慌忙转身,抬头看见顾医生从办公室出来,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据后来医生说,我当时的脸色很难看。他瞟了眼我身后值班室的门,再瞟了眼走廊,一把抄住我的胳膊拽进了办公室:“看到你没有?”   我立刻摇头。   我还在平复呼吸,他忽然低下头,随意地翻翻手边的病历夹:“你刚才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但是就各项指标而言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你们要多加注意——”   我扬眉,却听到背后门被推开和走进来的脚步声,看着医生的侧脸,我清清嗓子:“好的,知道了,谢谢顾医生。”   “不客气。”   “小顾啊,这么晚还没走?”   顾医生视线越过我,一脸风平浪静:“走到一半发现手机落在办公室了。”   我转身微笑:“F主任好。”   对方点点头:“早点回去吧。”就转身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尴尬地回头。顾医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音量很轻地说:“值班室以后——不要随便去。”   我点头:“我问了护士站才找过去的。我们隔壁床痉挛了。”   顾医生抬腿往外走,经过护士站的时候,看了值班护士两眼。进病房之前,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下回让护士找。”   我心里默默吐槽:原来护士也是很八卦的,还借别人的手八卦。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碰上呢。   (运气不好。你那天怎么那么晚还没走?)   医生:耶稣让我留下来救你。   (……) 15、倾倒   2009年7月22日   林老师这次化疗虽然没有特别严重的呕吐,但是……变成了孕妇体质。白着一张脸,食欲瞬息万变。前一个小时想吃瘦肉粥,下一个小时想喝果汁。我奉命买水果回来,远远就看见护士站里,顾医生被三个护士围在中间。   “难得几个科的聚在一起,晚上一起来嘛。”   “火锅?烧烤?酒吧?KTV?你定地方我请客。”   “放射科的那两个要求我必须把你拽上!”   现在的年轻人,夜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啊。╮(╯▽╰)╭   经过昨晚,我已经把顾医生上升为并肩倒过霉的革命战友,可以在相处时真情流露。所以当我正准备目不斜视地经过护士站,对于“啊,林之校,C主任让我告诉你——”就脱离包围跟了上来,结果却没了下文的人,我近距离地→_→表示了一下鄙视之情——自己应接不暇借助无辜路人脱身什么的最可恶了,我都能感到后背被道道视线戳中。   于是我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回到病房。之后和娘亲说起某男子遭人觊觎的桥段,娘亲感慨:“所以说不能找医生当老公,诱惑太多啊。”我颇认可地点点头,随即心里有点闷,就好像平整的纸被人捏皱了一个角。      2009年8月11日   小杜回到了医院,回来发喜糖……   我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在医院里,捧着一盒子糖,见到认识的就塞一把,这无论如何和“拿到录取通知书”联系不起来。   不过我没幸看到,只从顾医生那里收到一袋糖,很喜庆的红色锦袋,只是上面无厘头地写着“天上掉下个林姐姐”。   “这是他让我转交的。”顾医生笑得眉眼弯弯,“你不在现场也好,不然他会兴奋地抱着你原地转一圈,再亲一口。”   “?!!”   “护士长就是那样。”   “……”不错,会开玩笑了。   认识快半年,虽然顾医生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淡笑,浅笑,微微笑,但是整个人说起话来相当端正,所以只让人觉得斯文亲和,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此君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是不同于以往每次见面都要经过“一段时间不见,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这次两人熟稔得一副拉家常的口吻,于是我熟稔地问道:“程羽呢?”   “她转去心胸外实习了。又给她带吃的了?”   “嗯。”   “怎么不给我带呢?”相当自然的口气。   我当时哈哈一笑没往心里去,在他答应明天帮我打个电话到那边的护士站后,就谢过告辞了。   后来才知道,医生的那个锦袋上写的是:“姐夫接好”(杜文骏你的语文果然是……)      2009年8月12日   九点多,我带着棉纱手套捧着刚出炉的长鱼汤回到病区,在走廊遇到医生,一起并肩往回走:“哦,刚才给心胸外那边打了个电话,程羽说有空就过来。”   “谢——”   “姐姐——”   我扭过头,看到小羽乳燕投林一般飞扑过来,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我的右手边是一间病房的门口,一个护士正站在推车旁低头填记录,推车上是瓶瓶罐罐的药水以及针头,正对我的是垃圾袋,里面是替换下来的针头输液管和注射器。我那么一让,撞到了护士,吓得往后倒了一步,整个人一滑,就奔着垃圾袋栽过去了——   “啊!!”护士叫了一声。   顾医生迅速捞住我的胳膊,往怀里一带,踉跄着往边上退开一步,陶瓷汤碗跌到地上,“嘭”的一声摔成四块。   “烫到没有?”   我摇摇头,看着地上冒热气的长鱼汤,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护士长穿过人**疾步过来。   “没事,手滑了。”   “人没事儿吧?”   “没事。”   一直到护士长转身走开,医生才松开环着我的手。   在我们身后刹车的小羽呆呆地喘着气问:“哎?怎么,怎么回事?”   我这会儿声音才回来,低低地“啊”了一声:“手滑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外科第一病区的走廊里,两个女生一脸囧相地收拾残局。      2009年8月13日   离开医院之前,顾医生来病房找林老师签本次化疗结束的手续。   整个过程,我望天,望地,望空气,浑身别扭,就好像是用很烫的水冲澡之后,皮肤一针一针地热。   昨天清理残局的时候,小羽感慨:“刚才顾老师反应好快啊。”   “啊……”   “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哎?”话题是可以这么拐的么?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还可以再迟钝一点。   (你也表达得很隐晦啊……)   医生:你一天到晚面无表情,我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就这么扑上去。 16、后福   2009年9月3日   下午四点,最后一瓶水挂完,林老师的化疗疗程全部告终。护士长帮我们拍了张全家福,里面三个人笑得很傻。一张张翻过相机里的照片,恍然发觉已经过去了半年多,我们终于一起熬过了这段时光。   娘亲摸了摸林老师的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2009年9月4日   顾医生来签出院通知的时候,娘亲去退房,林老师去拿药,只剩我一个人在收拾行李。他负着手静静地看着我翻箱倒柜,突然低头笑了笑:“听护士长说,你外婆也在这儿做过手术?”   “嗯,我初三那年,她鼻咽癌放疗。”   “哪一年?”   “02年。”   “啊……”他沉默了半晌,“我比你大这么多。”   我愣在原地,心里微微一跳:“嗯?”   医生已经恢复了官方的笑容,“我今年应该都是周五值夜班,有问题可以打值班电话。术后一年记得预约检查,明年3月。”转身离去。      出院之前,三三一个电话,十分钟后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病区,冲着林老师甜甜地叫了声:“干爸!”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乖巧如数家珍地讲着干海参泡发的女人,实在有种上去摇一摇她是不是本尊的冲动。   不过,很快——   “那边那位是不是顾医生?”三三很低很低地在我耳边问了一句。   我就知道!   “不错,我这关通过了。”   这需要你批准么>_<!!!   三三掐住我的胳膊咬牙切齿:“林之校!这是最后一次化疗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知道接下来很长很长时间不会来这里,我知道我和他的交集基本到此为止了,我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所以——“萧珊,把你的爪子给我放开!”你就不要再增加我的痛苦了。      2009年9月10日   小草说:“再一次成为新生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除了负责接待的学生一会儿喊“学妹”一会儿喊“学姐”让人有瞬间的错乱,其他还是比较顺利的,只是没多久就被师姐拐进乐团就不是件很美妙的事情了,初来乍到就要贴着“关系户”的标签去适应一个“各方势力博弈”的团体,实在有些劳力伤神。好在有可人的川妹子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美食挑战我的味蕾,草妈妈寄了一大箱吃的过来。原先鱼香肉丝就已经算是吃辣极限的我在短短一个礼拜内已经能流汗不流泪地干掉一整袋灯影牛肉了。   期间三三莅临参观了一趟:“不错不错,我还以为老校区会是断壁残垣。”   小草很正经地回了一句:“经鉴定构成整栋危房的是不能住人的。”草爸爸在房屋鉴定机构工作。   三三直勾勾地看着小草:“这姑娘不错,你好好珍惜。”   我……   三三走的时候突然揪住我:“那顾医生呢?”   “您怎么比我还上心呢?”      2009年9月18日   可能是三三“林之校你自己摸着心口想想!”的执念太过深重,这天和林老师视频聊天到一半,娘亲突然岔进来“刚和医院通完电话”,我下意识地问了句:“谁接的?”   “顾医生么。他以为你还在家呢,我说已经开学了。”   “啊?”我对于电话中出现这些内容大感意外,“你们通话还能牵扯到我?”   “经常说到啊。就上次回来之前,还聊了很久。”说罢原音重现,“[林之校多大了?][虚23了][有对象了吗?][还没开窍呢][林老师很黏她][是,马上又是三年不见人][哦?那以后成家立业都准备在Y市?][她爸倒是想,但是孩子自己的事儿让她自己做主]……”   我只觉得心跳一点点加速,木木地问:“经常?”   “就类似聊聊天么。这些护士长啊病友啊经常问的啊。”   切断了视频,我坐在电脑前发呆,自己都能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想到那天他说“我比你大六岁”时脸上毫无讯息,突然有些恼火他的从容淡定。索性爬上床埋进被子里。   邻床的小草探过头来:“怎么了?”   我昂起脑袋很认真地问:“如果你摸不清别人的想法,很纠结,你会怎么办?”   小草突然很不脱线了:“那你摸清自己的想法了么?”   “算……吧。”   “如果特别纠结,那就索性摊牌啊。”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当时一副肃穆的表情,好像我是个随时会爆炸的**。   (不是的吧……)   医生:你整个人四肢都是僵的。    17、夜奔   2009年9月18日   乐团排练结束,我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拭单簧管,莫名惆怅。我终于相信了印玺那句话:“女人坠入爱河之后会智商下降?No,事实上那会儿你根本没脑子。”   旁边的长笛姑娘正在向身前的小提琴姑娘抱怨:“你看你看,我眼睛这里又多了条细纹!Oh No!老了老了老了……”   我现在多希望自己窜个三四岁,至少不会得到一句语气稀薄的“我比你大这么多”。我觉得脑神经都被这句话磨细了。大六岁又怎样呢?我历史不好,举不出成串成串的人名字,但我知道世上和史上必然有许多相爱的人年龄差不止六岁。   “如果特别纠结,那就索性摊牌啊。”我看看表,今天周五,医生值夜班。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东西一装,拎了就往外走。   半个多小时后,病区电梯间,我站在落地玻璃前。我该说什么?说什么?我发现脑子里全是问题,没一个答案,甚至逻辑混乱地想到学校为什么不开门恋爱心理学。拐进走廊,我奇葩地想:现在把琴盒往地上一放,完全可以媲美地铁里的流浪艺人。我能说我是来行为艺术的么?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豁然看见医生刚和一个病人说完话,正准备往办公室走,视线瞥到我,人就停在了办公室门口。   十步之遥。我的肾上腺素一下子飚了上去。   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站得很直,半晌,他侧身,让开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一个房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他立在门边,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面无表情。   我的心跳渐渐回落,哭笑不得地想,至少他没有问“你爸爸最近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们这么站了多久,直到他微微垂下头,慢慢走到办公桌边,背对我。   我憋了半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拼命地深呼吸,咽口水,想把眼睛里的酸劲儿给憋回去。要真哭出来,真是解释都不好解释。   我还没调整完情绪,医生转过身,递过来一只干净的苹果:“吃苹果。”   我当时就愣在了那里。乖乖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手,接过苹果开始咬。(三三:你已经秀逗了……)   医生的指尖点点我的琴盒:“里面是什么?”   “单簧管。”   “波尔卡?”   “嗯。”我有些意外。   吧嗒两声,盒子开了。医生的手指慢慢划过管身:“给我吹一首吧。”      我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本来想挑悠扬一些的曲目,但是想到刚才医生说起波尔卡时扬起的嘴角,就下意识地选了这首和我目前心情很不相符的曲目。   曲子不长,医生的微笑很安静。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此刻的我,为你吹一首波尔卡,不高明,不复杂,如同我喜欢你,你听得到。   装包的时候,我有些如释重负,收拾好东西往怀里一抱:“我回学校了。”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医院大门,经过一家常去的粥店,下意识买了两杯黑米粥,拎到手上才反应过来,另一杯要给谁呢?   正闷头继续往前走,电话响了。   “喂?”   “你在哪?”   我抬起头,看到医生从医院大门快步出来。   “我——在你三点钟方向。”   他转过身,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握着手机,觉得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揉在夜晚的风里,吹进我的身体,在那一刹那,心像春天泥土里的一颗种子,啪地一声发了芽。   医生立在我身前,递过一把折叠伞:“要下雨了。”   他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眼睛微眯,嘴角似弯非弯的样子。路过的行人一脸探究地看向我们,医生瞥了他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走回医院。      我就这么呆呆地由医生拖至荒无人烟的办公室(囧),看着他关门,把我拎到他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手才松。   医生尴尬地咳了声:“嗯——你晚饭没吃?”   我:“……排练。”底气不足。   医生:“女生很少有学单簧管的。”   我看着他曲着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笑道:“我喜欢它的声音。而且走到哪可以带到哪。”   医生皱了皱眉:“那学钢琴的不是很倒霉?”   我:“你学?”   医生:“没有,小时候被我妈盯着学了几年小提琴。”   小提琴?!我这算是又挖掘了医生的一个优点么?   我盯着他的手:“帕格尼尼综合症。”(患者手指细长……)   医生不自在地握起手:“没有,我很正常。”   尴尬了……我扭回头,拆了包装递过去一杯:“你的夜宵。”   医生突然抿嘴一笑,耳朵红了。   安静了一会儿,我的思维逻辑又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原谅我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如此煞风景地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医院登记的患者家属信息都是我妈。   我看着医生睫毛不停地眨。这是心虚么?   “护士站登记过。”   我眯着眼睛拼命回忆,想起有一次林老师出院是我去护士站签的领药单。领药单由护士站存档,医生只要确认药领了签字就可以了,至于上面领药人的联系电话,是没必要记下来的——   我力作淡定:“哦,好久之前了。”   医生:“嗯。好久之前。”   好久之前就记我的号,你倒是很沉得住气么!   突然想到什么,他掏出手机,翻了翻,笑眯眯地放在我面前。   [你有女朋友么?—— 2009-4-3 20:27]   我有种想撞墙的冲动,脑袋无力地磕在桌面上。   医生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我的耳朵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你发的吧?”   我的声音无比虚弱:“交友不慎……”   医生笑着把空杯子扔进纸篓,看了看手表:“九点了,我送你回去。”拎起琴盒,朝我伸手。   我心中交战,这是要谱子?还是要人?我是递手?还是递谱子?   我环顾四周,然后,大大方方地,把谱子递到他手里……   咳,在医院,要注意影响……      电梯下了两层,一个放疗师进来,和医生打了个招呼,就偏头打量我,医生对着他点头微笑,后者一副了然的表情。我闷头,唉,很害羞的好不好>_<。   出了大厅,真的飘起了小雨,但是,我们忘拿伞了……   地铁站不远,我朝医生伸手:“给我吧,我跑过去就行了。”   医生看看外面,把谱子和琴盒合到一只手上,然后我又一次被握住手腕,呆呆地被拖着跑……   一进地铁站,我刹车,揪住医生的袖子:“你,你不是天天坐办公室么?”怎么比我这成日颠簸的人还能跑。   医生:“生命在于运动。”   我……   一个帅哥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地铁站门口,即使已经是晚上九点,回头率还是相当可观的。我从医生手里捞回我的东西:“谢谢,你回去吧。”不然要被围观了。   医生笑:“谢谢你。”   “啊?”我心里蓦地一惊,下一句千万不要是“但是我们不合适”。   估计我的表情太惊恐抑或太肃穆,医生失笑:“粥很好喝。”   我下意识捏住他伸过来拨我头发的手:“医生——”   “嗯。”   “你——送过几个人到地铁站?”我真的不是女主的料……   “我妈,叔叔,婶婶——”   “患者家属呢?”   “医生的工作不包括送患者家属坐地铁。”   O_O我这是正名了吧?正名了吧?!正名了吧!!!   我迅速地脱下左手腕上一串绿檀木佛珠套到他的手腕上:“辟邪的。”然后反应过来,我这是在说什么啊……   医生端详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笑说:“定情信物么?”   阿弥陀佛,我自我安慰,现在是晚上,脸红不显眼不显眼不显眼……   “唉,我还是送你进站吧。”   于是,我第三次被拖着走……   排队买票的一分钟里,我觉得自己踩在地毯上,虽然不至于踩棉花那么夸张,但总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忍不住偏头看身边的医生。   “怎么了?”   “看看。”   “……以前没看过?”   “现在看得比较明目张胆。”   医生转过头,叹了口气:“看吧。”   “嗯。”我认真鉴定,“皮肤真好。”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他轻轻推了我一下:“进站吧。”   我刷卡进站,随着人**层层下移,直到看不见通行栏外医生的身影。      我正在爬宿舍楼梯的时候(天可怜见我住五楼),兜里的手机震动,我掏出来:“嗯?”   “到宿舍了?”   “你不会连我学校都知道吧……”   “专业,年级……杜文骏很热心。”   “……”我总是交友不慎。   “早点休息。”   “睡不着。”我有些忿忿自己老是被卖。   “过来,我给你打一针。”   “……”职业病。      回到宿舍,我往床上一扑,给三三打电话:“三三呵呵呵呵呵……”   “你抽风了?”   “我恋爱了。”   “啊……啊?啊?!!”   听完我的复述,她诚实地表达了她的不屑:“你们这样实在让我怀疑,你们其实已经暗度陈仓很久了吧。”   表达得这么扭曲,也只有我能懂她了。我说:“这说明我们有默契。”   三三:“默契?默契之前还磨叽那么久!”然后风风火火地挂断电话加班去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战线是拉得有点长。   (好吧,我原谅你了。)   医生:…… 第二卷:相恋相惜 18、S大游   第二天,我六点就醒了,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帘缝漏过一缕一缕的阳光扑在地板上,耳边是小草清浅的呼吸声,我被催眠得又将睡去,手机震动。我摸过来,看着闪动的屏幕,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冲进大脑。   “喂?”   “……”(大脑还在缓冲)   “林之校?”   “啊。”   “……我是谁?”   “…………医生。”   “………………”隔着电话都能看见他扶额的样子,“我下班了。”   “我——在宿舍,床上。我很早就醒了,只是还没起……”   “听出来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车流的声音,地铁台阶的声音,刷卡入站的声音,意识渐渐归拢,心里一点点鲜活起来,轻轻叫了声“顾魏”。   “嗯。”   “你的手腕上有什么?”   “一串佛珠。怕我飞了么?”   “哎,万一是个千年狐妖呢……”眼睛眼睛。   对面笑出声来:“你一串佛珠就能镇住了?”   “外婆在上面念了108遍般若心经。”   “……”   电话那头默了默:“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有。”   “我们——”   “哦,下午有个新老生交流会。”   “……”   我听到他穿越人**的声音:“地铁来了,我应该一刻钟后就能到你学校了。”   电话挂断,留下我像被电击的鳗鱼一样,从床上翻起来。   这就是我们恋爱的第一天。一个无言以对的男主角和一个状况外的女主角……      我迅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奔到校门口,医生已经到了。   看到他的一刹那,我突然有些怔忡,站在台阶上人正低头安静地翻着手机,眉目清隽,表情安定,仿佛这只是属于我们俩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的早晨。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了笑,抬起头,慢慢朝我走过来,如同在医院的每个早晨。   这个人,真的是没有白袍都能走出白袍的气场,所以我下意识地点头打招呼:“顾医生早。”   “……”   冷场了……   “什么时候交流会?”   “下午三点。“   他递过手机。   『姐夫,把姐姐电话给我呗。』   『干嘛?』   『让姐姐请我吃饭。』   『没空。』   『那我请她吃饭。』   『也没空。』   『我白喊了那么长时间的姐夫!!!』   『我问问她。』   我窘迫地抬头:“没带钱包。”刚才出来得太急,拎了手机就跑。   医生瞥了我一眼:“我带了。”      地铁上,我吃着医生带来的三明治:“小杜先认识你,为什么叫你姐夫?”道理上应该叫我嫂子么。   医生面向我撑着额头一动不动:“林之校,专心吃饭。”   我闷头咬了一口,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更惊奇的问题:“小杜是怎么知道……的?”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儿吧!   医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再度窘迫:“我平时反应没这么迟钝……”遂严肃道,“你不要盯着我看——对心脏对大脑都不好。”   医生收了笑,翘着嘴角,盯着我一眨不眨。   “顾魏同志,你不要乱放电。”   “……”无语的顾魏同志拖着我下地铁转公交。      还没到S大门口,就看到小杜窜上跳下地招手:“姐姐姐夫!”   一个夏天过去,他又蹿个子了,隐隐有超越顾魏的架势。   刚才来的路上,顾魏告诉我:“他已经叫了三个多月的姐夫了。”   (早说啊!我白痛苦那么长时间!)   小杜没能报上心仪的外科,最后上了很“男人气概”的土木工程。我拍拍他肩:“改天介绍你认识一个很‘男人气概’的师姐,也是学工程的。”   医生:“你爸出院那天来的那个女孩子么?”   小杜惊:“姐夫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医生:“猜的。那天在走廊上,她跟你妈聊天,说你脸皮薄,让你妈赶紧给你联系相亲,不然毕业出来就成灭绝师太了。”   “……”我望天,那是说给你听的吧……      一路参观到超市(究竟是为什么要参观这里?)的时候碰到了小杜的室友,索性一个宿舍叫上一起吃午饭。   一桌子六个人相当热闹。一**大男孩开始还有些放不开,看到小杜肆无忌惮,也渐渐活脱起来。   甲:“姐姐,S大逛一圈感觉如何?”   “美女很多。”据说X市三分之一的美女都在S大。   三个男生齐刷刷瞥向小杜:“哦~~~”   后者炸毛:“干嘛?!”   我闻到了JQ的味道。   乙一脸悲愤:“啊,姐姐你是不知道啊,我们一个个的无人问津他收情书收到手软啊!”   小杜胀红了脸:“什么时候收到手软了?”   丙敲碗:“前天还有美女上门表白!”   小杜怒:“什么美女,和我姐能比么能比么,嗯?姐夫你说对不对?”   顾魏微笑:“嗯,榜样树立得很正确。”   我……      午饭在欢快友好的气氛中结束,我们被一路送到站台,四个少年齐刷刷地挥手:“姐姐姐夫再见!”回头率那叫一个高……   他们走开好远,还能听到小杜的声音:“那是,我姐姐姐夫那是郎才女貌女才郎貌……”   顾魏调侃我:“这会儿大脑正常了?”   我瞥了他一眼,无视。   “小杜很高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好歹我是姐姐,你是姐夫。”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顾魏为什么对小杜这么好。   “小杜的外婆,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家。我那时候刚到医院,一边考资格证一边实习,晚上在办公室看书,她打好开水送进来,都会叮嘱我‘年轻人要记得吃宵夜啊,不然身体吃不消的’,回家之前还会来叮嘱一遍‘早点睡觉啊,被子盖盖好’。后来她提起她的外孙‘小脑瓜也是很聪明的,就是没个人在前面引导他’。她年龄大,人也不算健谈,但是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很喜欢她。”   我想到现在的小杜,鲜活快乐,挽了挽医生的胳膊:“她会很高兴的。”      那天到最后,顾魏把身无分文的我送回学校,才向反方向的住所而去。   —————————————————我是审阅分割线——————————————————   三三:哈哈哈!一物降一物啊!你也有今天!   医生:我发现推波助澜的红娘很多么。    19、不动声色   因为H1N1型流感疫情蔓延,大部分学校都把这一届的新生军训取消了,这就导致了一些生活极度松散空闲的孩子四处游荡,比如杜文骏小朋友。   我们两的学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用他的话说:“刚好路上睡个觉,然后头脑清醒地体验一下研究生院的氛围。”   带他转悠过一遍之后,小杜同志不淡定了:“一点没有学术氛围!”   我黑线万丈,从宿舍楼教学楼……能看出什么学术氛围来?   “你要感受学术氛围,还不如猫在医生办公室里看他们会诊。”   “听一**人讨论怎么切人肚子么?”小杜摇头,“坚决不去。”   其实,对于手机上隔三差五出现“体育选排球比较好还是跆拳道比较好?”“考四级是这学期就复习还是下学期?”“刮痧背后是刮两道还是三道啊?”……之类的短信,我实在很好奇,小杜怎么不去问医生呢?他应该是和医生比较亲近一点。   “啊,你不觉得顾医生看上去笑笑笑笑的,其实特别,特别,特别——”   “不动声色?”   “对的!不要随便招惹他。”   ⊙_⊙……      顾魏是个,很不动声色的人。不动声色到,没经过任何所谓“情侣必做100事”,我就已经毫无压力地产生“其实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的感觉。刚在一起的情侣,多少都有点互相不习惯,我们——没有磨合期。他的节奏拿捏得很好,在两人见面时间很少的情况下,每天一小步,十天一大步,以致于十一长假结束后第一次见面扑上去抱住他胳膊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是这么这么地想念他。      十一过后,顾魏他们组里的一位医生太太生孩子请假,再加上天气凉爽手术又比较集中,所以,顾医生很忙。煲电话粥是不可能的,通电话是不指望的,像别的情侣那样“我想你了”“乖,我也想你了”的短信互动,也是比较浮云的,经常是——   “在做什么?”   三个多小时后。   “刚下手术。”   “……=_=”我再也不发类似的短信了。      十一月的一天接到顾魏“我到你学校了,你在哪?”的电话,我正埋头在构造图里,扭过头问旁边的小草:“亲爱的,今天礼拜几?”   小草摇头。   “礼拜六。”顾魏答得毫无障碍。我迅速脸红了。      小草跟着一起下来,之前由于各种原因没有见到顾魏,她的好奇心已经被挑得异常高。见到本人后,小草的表情很微妙:“现在的医生都长这样的么?”她对医生的概念还停留在六岁那年“满面横肉不顾我哭得撕心裂肺就给我来一针”的阶段,所以对眼前这么个斯文青年很是接受障碍。   “没有,我特意找了一个特别特别和善的。”   “哦。”小草点头,“医生,现在这个天气吃什么好?”   顾魏:“吃什么都行。”   我无奈地带头进了一家火锅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一个小时后,涕泪俱下。   川妹子把辣椒酱当菜放……   顾魏索性摘了眼镜,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亮,隔着升腾的水汽伸手抹我额头上的汗水。   小草:“我以为我是电灯泡,到头来被闪到的人是我。”      饭后,在顾魏“刚吃饱不宜运转大脑否则对胃不好”的建议下,小草决定——逛校园。   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散步。经过小礼堂的时候遇到同系的几位师兄,打过招呼继续往前走。小草在一旁啧啧而叹:“XXX输得不冤枉,不冤枉。”   我还没明白过来,顾魏已经抿嘴而笑。      后来,宿舍里,小草看着我:“阿校,你就没发现XXX看到你家医生的时候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样么?”   “?”   “唉,伤人,太伤人了。”   然后,我仿佛好像依稀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难怪顾魏走的时候笑得那么不动声色!   “不过你家医生气质是真好。”小草频频点头,“我要是他,早把我给灭了。”      整个十二月份的生活似乎只有一个主题,新年音乐会。宿舍里打电话不方便,我经常在排练完走回去的路上给医生打电话。   “来来来,让你感受一下X大的寒风!”   “……”   “怎么样?”   “我不冷你冷。”   “啊,医生~~~~”   纵使之后我们有过各种各样相伴的夜晚,那段时光仍旧是我记忆里最为甜蜜的。厚厚的围巾拦住风声,手机贴在耳旁,两个人轻轻浅浅地聊着,随便什么,心里都有一种轻巧的快活,像是能站到他身边去。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笑而不语)   (>_<你不要乱放电。 20、舍不得   隆冬季节,校园里清涩了很多,医生踩着积雪走到我面前,下巴磕在我头顶上,轻轻叹了口气。   前一晚值班,第二天上午查完房调休,来学校看过我,再回反方向的家。我抱着他微微倾斜的身体,有些心疼:“你不要这么来回跑了。”   “你是不是快放寒假了?”   “嗯,6号中午的票,妈妈让我赶回去吃小年夜饭。”   “我5号值班……”   我感慨这年头谈个恋爱真是太不容易了,然后突发奇想,我们也是可以夜会的么。   5号傍晚,我拎着外卖,刚拐过停车场,就撞上了许久不见的小羽。她正下班往外走,看到我一脸惊讶地扑上来:“姐姐你怎么来啦?林老师的化疗不是都完了么?”   “我——”我突然发现这是个陈述起来非常非常复杂的事情,遂长话短说,“来送饭。”   “给我么?^_^”   “……”   医生下来的时候,小羽刚得知我是来给男友送饭的,正在“你恋爱了你恋爱了你居然突然就恋爱了啊啊啊”,看见医生走过来,看看他再看看我:“啊啊啊,你们!你们你们!!”   医生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打包袋,看着她:“还不回宿舍?”   小羽迅速退了两步:“哈,哈哈,顾老师再见!”跑远了两步,扭过头:“师娘,师娘也再见!”   我多么希望,当时周围没有那么多人……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两个人吃饭,聊天,发呆,大眼瞪小眼,然后医生说:“值班室的床是单人床,晚上是你站着,还是我站着,还是——嗯?”   “啊!我回学校了!”我从椅子上弹起来。   跟在身后的医生笑而不语。      6号那天,医生下班的时候,我已经坐上车了。   “路上注意安全。”   “哦。”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哦。”   “过年要注意饮食作息规律。”   “哦。”   “…………你要不要和我每天通个电话?”   “……”有这么问问题的么?我囧了囧,“通好几个——也是可以的啊。”      大年三十年夜饭,和姨妈姨父表哥表嫂一起。   酒足饭饱,表哥看着我:“丫头,你嫂子都五个月了。”   “放心,压岁钱我早就准备好了。”   表哥叹了口气:“你嫂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和我谈恋爱了。”   我拨开他的爪子:“啧,晒幸福。”   表嫂笑道:“校校准备找什么样的对象?”   “医生!”我立即表态。   “好啊!”表哥。   “不行!”娘亲。   我望着娘亲弱弱插嘴:“医生——稳定踏实有知识啊……”   娘亲:“那你踏踏实实找个公务员。”   我瞬间萧瑟了……   表哥:“找医生好啊!我们医院单身汉那是一卡车一卡车的!”   娘亲:“免了,那粉红的诱惑也是一卡车一卡车的。”   表哥:“您不能这么算啊,哪个行业都有花心的,也有痴情的。校校,你要是找我们医院的,他以后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削他跟切菜一样一样的!”   娘亲:“你就算剁了他,已经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   你们要不要一副我已经被背叛被抛弃了的样子啊……我看着这两个明显歪楼的人,彻底萧瑟了:“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商量。”      客厅里,表嫂慢慢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怎么?真找了一个医生?”   “女人这么聪明,男人压力会很大的。”我摸了摸表嫂已经显怀的肚子,“嫂子,你有没有后悔找了一个医生?””   表嫂笑:“后悔啊,嫁给一个医生一点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可是,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你表哥。”她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舍得还是舍不得,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一边看春晚一边神游。睡觉前和医生通电话,他很快嗅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医生,你知道你们病区那XXX和XXX还有经常来窜门的XX是对你有想法的么?”   “……”估计医生也没想到我突然开了这么一个话题,“嗯,所以我从来不和她们单独相处。”   “你都知道啊。”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迟钝。”   “医生……你周围,的诱惑,太多了。”   那头沉默了半天,声音凉凉的:“林之校,你不会,就因为这个理由,就这样,把我莫名其妙地枪毙了吧?”   我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顾魏,我平时没这么迟钝的,遇到你全都乱套了——”   “从小外婆就教我,话说七分满,事做七分全,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我把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你了。”我突然发现这是个很难进行下去的话题,“以后,不论我们是好是坏,不论我们能走到多远,你都要告诉我,哪怕是——哪怕是什么不好的事。”   爱,就是给予对方最大的仁慈。既然我舍不得与你分开,那么就把所有的信任全部交付予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林之校,给你一年的时间,你用心看,把你想看的,都看明白。”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三个小时前,面对旁敲侧击的家人,医生对大家长说:“爷爷奶奶,我有对象了,人很好,过了年,我带她来给你们看。”   随后,一颗满溢的心被我浇得透凉。      寒假结束返校,我刚收拾好行李,接到医生电话:“我在你楼下。”   我外套都没穿就跑了下去,却顿在他面前,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医生看着我不做声,慢慢地张开手,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埋在他怀里,被他这个温情的动作弄得眼泪差点出来。   “林之校,你的手往哪里钻。”   “冷……”   “……晚饭吃了没有?”   “没。”   “跟我回家。”   “啊?”   就这样,我第一次去到医生——的公寓。   路上,我看着身旁开车的人。   “你什么时候有车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没车了?”   “以前没见过。”   红灯刹车,医生转过脸来:“很多事,你没看见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弱弱地说了声:“你专心开车……”   到了地方,我被裹挟着进电梯,上楼,带进门,然后,扔在了门口。   顾魏这个人,生气的时候也不发火也不恼,脸上始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云淡风轻。这种冷暴力其实最折磨——我……   我简直就是硬着头皮挑话:“**告诉我们,不要为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所打倒,你家就在X市你还租房子住!”   “家太远。”   “你不是有车么。”   “堵车。”   “地铁。”   顾魏转过来,露出森森白牙:“附近没有地铁站。”   这个人,不会是气疯了吧……   我决定卖身求荣,往前一扑,抱着他的胳膊:“医生我好想你!”说得太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医生递过一杯水,很自然地转换话题:“今天晚上别回去了。”   我浑身跟被雷劈过一样,死盯着他。看着他泰然自若地削水果,恍悟:顾魏是个好同志,是我太邪恶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不介意你邪恶一点。   (⊙_⊙……)    21、术后一年   顾魏的公寓,只有一张床,所以,我已经紧张到感觉不到紧张了。   我僵僵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出除了内衣是自己的,其他全是顾魏的,这是一种怎样的扭曲和羞涩啊……   正在我闭着眼睛思考“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的时候,顾魏从卫生间洗好澡出来。   我决定,继续闭着眼睛。   听着他擦头发,喝水,关电脑,给手机充电,然后,关灯。   我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汗毛,在被子掀开的那一刹那,通通竖了起来。   “林之校,我们谈谈。”   我呼出一口气,睁开眼:“谈什么?”   “你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什么看法?”   “救死扶伤。”   “……婚姻方面。”   “普遍晚婚。”   “……恋爱方面。”   “没有时间。”   顾魏彻底放弃了与我的沟通,躺下来把我捞进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睡吧。”   我沉入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酝酿睡意,酝酿了五分钟,睡着了。用医生的话说,“一点适应障碍都没有。”      其实,这次过年期间虽说发生了一些不算愉快的事情,但是也不无好处。两个人少了一点相敬如宾的味道,情感似乎都——外放了一些。尤其是顾魏,虽然依旧是万年笑脸,但是眼角眉梢的小情绪,是越来越明显了。   接下来顾魏调休的两天假里,我都被扣在了公寓——打扫卫生。事实证明,在用来增进感情的时候,四十平的公寓,也是可以打扫两天之久的。   顾魏很好地解释了“美男子戴上胶皮手套,依旧是美男子”这个道理。   我深深地怀疑他是在用洗衣做饭无所不能的完美家庭妇男形象诱惑我。   被诱惑的我在第三个晚上,已经能无障碍地在他低声的絮絮叨叨里迅速入眠了。   (三三:道行!两天三夜就搞定你!)      三月份。林老师回医院做全面检查。晚上依旧是我陪护。   术后一年,我又躺回这张窄窄的陪护床上,半夜听到同病房患者家属掉地的声音,不禁感慨这40公分的床我能毫无障碍地在上面翻身平躺侧卧蜷曲,其实我是小龙女转世吧……   迷迷糊糊睁感觉有动静,迅速睁开眼。天已经有些麻麻亮,我能清楚地看见,医生弯着腰,脸离我不超过30公分,一只手在我的,睡,衣,纽,扣,上……   正常小言女猪脚的反正是——   “啊,色狼!”羞涩。   “啊,讨厌~”反扑。   “啊,混蛋!”一巴掌。   我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看林老师。要是他看到这幅画面,医生估计得英年早逝……   林老师的眼睛安静地闭着,趴姿很纯真。   我扭回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我床边的登徒子,虽然刚睡醒的人脑子还不大清醒,但不要告诉我你大清早五点查房!   医生慢条斯理地扣好我睡衣下摆的纽扣,拉下来遮住肚子,再拉好被子,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我躺了一会儿,大脑才完全清明,摸过枕边震动的手机:“我们这边有男护士的。”   谁来管管这目中无人夜访香闺如入无人之境的家伙啊!!      第二天来给林老师开加强CT单,X光单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医生,相当淳朴,淳朴到林老师还没调戏,他就已经:“泥,泥好,这个,是显影药水……”说完通红着一张脸出去。   “4月份就来了。分在我们这组的实习生,姓高,性格淳朴,你不要随便调戏。”医生回短信。   我回了个鄙视的表情过去。      放射科患者很多,排号等待的空隙,林老师拽拽我:“我们去散步吧。”   林老师有个嗜好——看车。我相信很多男同志都有这毛病。具体症状表现为大街上看到辆车,就开始牌子型号产地发动机车型底板油耗……细数一遍,然后再下个独家评价,车展什么的更是从不错过。林老师就是该病症群中病情相当严重的一个,严重到经常我和我妈一回头发现人没了,原路返回找,他肯定围着哪辆车旁若无人地研究。   我:“看什么,你又不买。”   林老师:“不娶美女还不准看美女了?”   我妈对他实在是太仁慈了!   生病开刀非但没让他消停下来,反而有所加重。医院的消遣娱乐项目比较少,林老师从最早的躺床上想车,到站阳台看车,到后来“我们去停车场散步吧”……   这阵子,林老师对SUV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碰到一辆他就恨不能趴在上面研究。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走到停车场东侧的时候,兴奋地:“哎,雷诺!”就飘了过去。   我随眼一望,浑身被劈了一下,医生的车,内后视镜上挂着我过年陪三三去寺里烧香的时候买的桃木挂件。   “原来他挂到这里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飞过去架起林老师的胳膊,“走了。”那时候他的鼻尖离车门不超过10厘米。   以为我怕林老师知道我和医生的JQ?No,我怕他知道之后要求试驾,那就太无语了。   奈何林老师很固执:“我研究一下。”   研究?你就没发觉这车上的挂件和你车上挂的一样的么?!   我加劲:“都要粘人车上了!注意形象!”   “你们俩干嘛呢~”我妈拎着煲好的汤慢悠悠地走过来。   我悚了,我是真怕我妈知道,怕我们的萌芽直接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我决定恶人先告状:“妈!你看你老公,趴人车子上不肯起来!”   我妈腾出一只手,一把挽住林老师的胳膊:“走!吃饭了!”   林老师一步三回头地被拖离车子。我正要舒口气,我妈回头扫了眼雷诺,然后,目光削过我的脸,转了一圈。   我瞬间觉得自己五官模糊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难怪,原来你妈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难怪什么?)   医生:(笑而不语)    22、所谓秒杀   “医生……”   “嗯。”   “这次……我是坦白呢,还是先不说呢?”   “你到现在才来思考这个问题么?”   “=_=……”这是生气了么?   “你想怎么样,自己想清楚。”他轻轻叹了口气,”我配合。”   于是,大敌当前,先保住革命的火种。   于是,医生一视同仁,之前怎样,现在继续怎样……   自从他隐约地知道娘亲不是很赞同我找个医生之后,似乎就有点——清冷的矜持?(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   每次我夹在中间看着他和娘亲”端庄”地对话,那个泰然自若的表情,我怎么看怎么别扭。然后收到他眼角偶尔扫过来的小情绪,我内心的愧疚就翻滚得一塌糊涂。但是考虑到我和医生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过早就加入”丈母娘相女婿”这场大戏。(印玺:其实你们是打算把娃生下来直接逼宫的吧?)      那天中午,我刚盯着林老师吃完午饭入睡,手机响了。   “林之校~”刚睡醒的声音,“下午要不要帮你占座。”   “下午?干嘛?”今天礼拜五没课。   “百家讲坛。”   这万恶的社会!   所谓“百家讲坛”是学校为响应“多元化时政教学”的号召,组织的“基于国内外时事热点,立足自身所学专业,结合多媒体工具,完成30分钟的述讲评论”活动。以班级为参赛单位,各院选送。这向来是本科各院互相PK的娱乐活动,但是这次学校似乎发现研究生院“和师弟师妹们联系不够密切嘛”,就把有组织无纪律大龄青年聚集的研究生院按专业拆分回各院,加入这场莫名其妙的比赛。   天可怜见,经管文史法政大把时政英才,地院凑什么热闹啊……   小草:“研究生院也是院啊!干嘛拆啊!不拆的话绝对秒掉全场好不好!”   各院层层筛选到最后,居然,居然有三分之一多的入围名额被研究生占掉。莫非,大龄学员往讲台上一站,有一种成熟的舍我其谁的流氓气质?   我们本想打酱油,奈何地院本科的孩子似乎比我们更正儿八经地打酱油,结果我们不幸中招……   等我赶到报告厅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六七成,观众席让我联想到运动会的方阵,壁垒分明。   小草是个根红苗正的好孩子,她占的选手席在第三排……我无奈地穿越大片人群找到组织。   “呦,神手来了。”正和小师妹侃得热乎的路人甲冲我挥了挥手。   于公,他是组长,于私,他是披着人皮的人渣,我保持沉默。数年的人品在抽签那天爆发,16个参赛单位我抽到15号实在是个意外。对于行家们,这是个知己知彼钝刀子杀人的好位置,对于我们,这就是被钝刀子杀。   今天是第一场四支队伍。外院全程flash,还有全英文。除了外教,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混合着敬仰和茫然两种表情。   小草:“我觉得我的六级太假了……”   路人乙:“我那天请病假吧……”   路人甲:“神手,我认为,你有必要修改PPT……”   我:“……”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战友。   中场休息,我一边喝水一边翻看新来的短信。   娘亲:“有医生看上你了,有没有意向?”   我惊了一下。当然,没咳着也没呛着。但是估计我全身都散发出惊悚的气场,前面一排的外教转过头来:“Anything wrong?”   我抬了抬手里的瓶子:“Just too hot。”   对方耸了耸肩转了回去,我才后知后觉自己手里的是农夫山泉……      在未摸清状况的前提下,绝不跟高手直接对决。我把短信迅速转发。   没多久——   林老师:“就是那个小高医生。”   我:“泥,泥,泥好?”   林老师:“小伙子很憨厚老实的啊。”   搞清楚状况后,坚决不跟EQ过低的人过招。我回复娘亲:“没有。”   “不问问是哪个你就没有?”   我背后窜凉,这绝对话里有话。   我义正言辞:“学业未成,无心婚嫁。我要上课了。”发出去才反应过来,最后一句太心虚了……   第一场结束,我往医院赶。一推病房门,在查晚房,B主任旁边跟着顾魏和高医生。后者:“啊,您女儿,回来了。”   娘亲看了我一眼,我忍住扶额叹息的冲动,礼貌地冲高医生微笑了一下,继续盯着正在按压林老师腹部的顾魏——侧脸风平浪静:“恢复满好的。”   B主任点下头,笑笑地偏头看了眼高医生,走了出去。   顾魏礼貌地点下头,然后,从我面前,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剩高医生羞涩地微笑。   我的头嗡地大了,脑袋里就五个字:“顾魏,算你狠!”   “下去给你爸买点水果。”真是母女连心,我接过娘亲抛来的钱包,转身就走。   走廊上,五六个家属围着B主任和顾魏。我走过去对着顾魏的后背:“借过。”   他转过身,略略扬眉,随即看向我身后。   我压住想把他眼神掰回来的小火苗,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让!”   他让开一步,我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晚上睡得不踏实,半睡半醒间以为护士查房,睁开眼,顾魏站在我床尾。瞟了眼挂钟,12点05。我抬起胳膊挡住眼睛,翻身继续睡。      第二天早上,我去买早饭。上来的电梯门一开,顾魏,高医生。   后者迅速地看了眼顾魏,冲着我——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我回头看他迅速消失在病区的背影,狐疑地转过头,顾魏长腿一迈,在我面前站定:“早。”   我端庄矜持:“顾医生早。”   目不斜视地等电梯,电梯到了走进去。门合上前,却看到顾魏在外面笑。      上午查房的时候,病房只有我一个人。林老师心血来潮拖着老婆出去吃馄饨了。   B主任:“你爸爸的报告还有两项就都出来了。平时让他多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说完走了出去。   高医生闷头迅速跟上。   顾魏原地站着,看着我微笑:“我查房去了。”   我无视,你查房关我什么事啊!      之后,此事不了了之,一个多月高医生后实习结束分在了别的科室。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那天查房进门之前听主任那么一提,我才知道的。总不能留下看他被你拒绝吧。   (总比被你拒绝好吧?他之后见我跟见鬼一样。)   医生:这是正常反应。   (你不会是把他拖小黑屋里威胁恐吓了吧?)   医生:没。主任看到我手机桌面了。   (……你故意的吧。)   医生:怎么会,我这么和蔼可亲的人~   (……)    23、诸多好处   我和顾魏渐渐摸索出了彼此适合的节奏和生活方式,周一到周五,他来一次学校,夜班那天,我去医院送饭,周末一起,逛逛超市,做做饭,聊聊天,偶尔也出去走走。都不是偏爱热闹的人,一整个下午,同一个空间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各忙各的,也渐渐有了相濡以沫的味道。   印玺说,朋友,就是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伴侣,就是一辈子不说话也不会过不下去。   如果说最初的倾心像一颗种子,那么我和顾魏之间虽然没有生出藤蔓般妖娆的缱绻,倒像棵香樟,一天天抽芽,长高,逐渐枝叶繁茂。      五月下旬,天还没完全热起来,三三约我去逛街。经过一家男装店的时候看到一件衬衫,丁香绿的颜色很漂亮,就走了进去。   等我和营业员描述完身高尺寸转过身,三三双手环胸看着我一脸的高深莫测。   “呃——顾魏,没有这个颜色的衬衫。”   等我付完钱接过纸袋出了店门,三三挽住我胳膊:“你们认真的。”   “啊。”你都用肯定语气了。   “多认真?”   我想了想:“会一直走下去的吧。”   三三皱眉:“你妈不是不喜欢医生么?”   我耸肩:“所以她没嫁个医生啊。”   “你严肃一点。”三三有些烦躁地捋捋头发,“女性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普遍很有好感。你表嫂那前车之鉴血淋淋的还没干呢啊。”   表嫂和表哥都是大学校友,一个学新传一个学医,各自不乏追求者,但两人心若磐石熬过了读书熬过了分配熬过了工作,恋情一路顺利,双方工作稳定已经谈婚论嫁的时候,表嫂被堵在了办公楼大厅。对方自报家门,是表哥同院的护士,说二人情谊甚笃已私定终生云云。表嫂自小与人为善的好教养没有发难,对方却一巴掌甩到了她脸上,连带甩过来的还有一件男士贴身衣物。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表哥已经因为医院和稀泥的行为,准备交辞职报告了。姨妈跑了三趟X市却奈何不了他的倔脾气,才想让我去劝一劝。我当时完全想象不了这么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家人身上,表哥虽然是善舞长袖的性格,但是对不起表嫂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我直接杀去医院问他,表嫂人呢?表哥一脸消沉,人在T市出差。我说,那你就去T市,追不上你就别回来了。   后来发生的事,表哥表嫂都讳莫如深,从T市回来没多久,两人就领了结婚证。至于那个护士,据说家中有背景,医院最后调她去了分院,不了了之。      我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不可能高到我们家中标两次吧。”   “要是你们一路走到最后,被长辈一票否决呢?”   “顾魏是顾魏,除了医生这个职业,他还有很多很多。何况,我妈有个当医生的亲外甥,不至于反感这个职业。以后的路,是我们两个人走。顾魏,不会让我碰到那种事的。”他是那么一个懂得拿捏分寸的人。   三三突然笑了:“唉唉,吾家有女初长成。你喜欢上他什么了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啊,他炒菜的样子特别好看啊。”      顾魏其人,需要细品。慢慢的能体味到诸多好处。   比如,他无敌的好耐性。比如,他会尊重你的所有爱好。比如,他的手冬天也很暖和。比如,他即使不看着你,都能有种温柔……咳,歪楼了。   比如我们不用追求小资情调在星巴克之类的地方解决下午茶。   顾魏说:“星巴克?我更愿意去永和喝豆浆。”   甚合我意。   我曾经因为在星巴克想喝水被三三鄙视了很久很久。这不能怪我,我高三的时候把咖啡当水喝照样犯困,从那之后对各种咖啡敬而远之。而顾魏,他小学就开始跟着他爸喝茶了……   我这人没什么口腹之欲,从来没经历过吃了午饭就开始想晚饭吃什么的日子。和朋友同学聚餐,我一般不点菜,一是不知道点什么,二是怕点了影响别人情绪。   三三曾经抱怨过:“灭绝,我总觉得跟你吃饭像戒斋。”   我塞住她嘴巴:“我妈喂了你那么多乌骨鸡汤也没把你的品味调上来,炸鸡你还能吃得这么带劲。”   两天没沾到荤就开始眼放绿光的小草非常不理解我怎么连着吃了一个礼拜的“纯绿色植物”还能活着。我很无语,吃饭而已,为什么弄得跟做任务似的那么兴师动众呢?   所以当我和顾魏确立恋爱关系不久,他把我带进西餐厅,看到我把牛排上配的西兰花全吃掉,牛排只动了三分之一,然后盯着甜点下刀的时候,给我加了盘水果沙拉,从那以后再没在西餐厅吃过饭。多么聪明体贴的孩子啊。   顾魏知道很多味道很好的私房菜馆。我一度觉得他是吃货,不然怎么找的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他的回答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在电影院,周围都是爆米花可乐奶茶,顾魏端着玉米汁和蛋糕的时候,我每次都特想亲他一口。   顾魏的手艺比我好,所以两个人的时候都是他主厨我打下手。他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你必须每天都摄入脂肪。”   我很无奈:“我又不是素食主义者,你做的好好的,我干嘛不吃……”   我被他喂了多少黑鱼和猪蹄啊……   三三最近见我总说:“小妮子皮肤怎么越来越好了。”   我大笑:“顾魏传染的。”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你们一个个的招蜂引蝶。)       24、不好之处   如果说和顾魏在一起,最明显的好处是吃,那么最明显的不好之处就是睡。   其一,睡懒觉问题。别的医生怎样我不知道,但是顾魏的生活观,非常健康。他的日常生活,不是那种刻意的严谨,而是看似悠哉,实则已经深入骨髓的规律化。他对时间游刃有余的感知力,总让我怀疑他上辈子是个钟表匠。我仔细观察过,顾魏睡觉从来不用闹铃,午睡40分钟,晚睡7个半小时,睡满时间就醒。   而我一向认为,没有懒觉的周末是不完整的。在知道我感冒,发烧,胃疼……睡一天就能好之后,顾魏对我的生理构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成年之后还能睡得跟婴儿期一样……脑龄发育晚吧。”   实际上,小学毕业之后,我就没过过肆无忌惮从早睡到晚的生活。所谓懒觉,也无非是在不用六点三刻就爬起来的周六睡到自然醒,八点多……相对于周五通宵周六睡一天过得晨昏颠倒的三三,以及周末不到午饭时间不起床的小草,我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和生活规律性还是颇强的。但是这种在我看来无可厚非的小懒觉,在顾魏那里,就是浮云。他的小懒觉,比我还小,平时六点半起,周末七点……   于是,在顾魏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加班而我也刚好在他那的周末,经常出现的情况就是,七点半——   “起床了。”   扭头,继续睡。   “太阳晒屁股了。”   翻个身,继续睡。   “再睡脑袋要睡扁了。”   脑袋钻到枕头下面,继续睡。   “起来吃早饭了,不然过点儿了。”   怒,掀被子,一把抱住对方的脖子:“医生你再陪我再躺会儿吧,就一小会儿。”脑袋往他肩窝一埋,眼睛一闭,手脚一缠——只有拉他下水,我才能无压力地继续睡。   顾魏:“…………”   最后——真的是一小会儿,八点被拎起来刷牙洗脸。      其二,低血压问题。我有点低血压,每次醒来都要躺一会儿才能醒透。于是这五分钟身体和意识脱节的“回神”时间就成了顾魏这个大龄巨婴的间歇性幼稚症发病时间。刮我眼睫毛,玩我手指头,戳我脸,编我头发,花样百出……   我看着他笑眯眯地自得其乐,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我要母性母性母性母性……   我问:“孩子,你在干嘛?”   继续笑眯眯地戳我的脸。   “别戳了,脸已经够大的了。”   改戳耳垂……   “再戳我咬你。”   一张脸凑过来。   我叫没脾气我叫没脾气我叫没脾气……      顾魏绝大部分时候是很稳重的,但是偶尔也是会闹小情绪的。   “医生,我要去趟安徽,系里组织旅游。”   “去几天?”   “五天。”   “然后回来放假,你回Y市。”   “嗯。”   顾魏撑着腮帮子,盯着电脑不做声。   过了两分钟,我觉得不对,气场不对。   “顾魏,你这是在闹情绪么?”   “我表现得那么明显么?”顾魏对着屏幕面无表情跟念咒一样,“平均一礼拜见3次面,一次2小时,一个月就是24个小时,等于一天。一年去掉寒暑假小长假3个月,还剩9个月……”   我打断他:“顾魏——”   顾魏转过脸来:“林之校你怎么每次走得都这么洒脱呢?”   我突然接不上话来。   顾魏扭回头去,继续默不作声地盯着屏幕。   我纠结了半天,索性放弃:“顾魏,我从来就不洒脱。”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郑重用心地经营一份感情,希望它美好长久。然而周围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借鉴的榜样。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对才算合乎标准,只能慢慢琢磨。有时候我真希望会读心术之类的东西,直接钻进他的心里,这样近了唯恐他热,远了唯恐他冷的滋味,实在太不好了。   顾魏叹了口气走过来:“怎么就要哭了呢……”   “顾魏,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你,刀山火海我也跟,但是你总得告诉我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吧。”   顾魏抬头望了半天天花板:“晚回Y市两天陪陪我吧。”   “我准备推迟一礼拜的。”   “要么两个礼拜吧。”   “……”   我们的矛盾总是这样稀奇古怪地开始,再稀奇古怪地结束……      回到X市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我去了趟超市,回到医生公寓。给他发短信:“忙不忙?”   没有反应,看来比较忙。我放下手机,对付那袋糯玉米。   煮熟,晾凉,剥粒,进搅拌机,然后发现,厨房的那箱特仑苏不见了……才一个星期不到,这家伙怎么干掉一箱的?   我纠结地开火,煮了把大豆,和玉米粒,老冰糖一起倒进豆浆机。   等到九阳欢快地转起来,手机才一震:“还好,刚去病房转了一圈。”   “晚饭吃了没有。”   “吃了。不过不好吃。还带了一个苹果。”(先生,究竟我们俩谁更喜欢苹果啊……)   “我给你带了山核桃,还有墨子酥。”   “我饿了。”   我哈哈一笑,冲了个战斗澡出门,四站路到医院。   推开办公室门,正背对着我敲键盘的医生扭过头来,眼睛睁得是平时的120%。   我趴到他背上,温暖干燥的指尖,干净的白大褂上,领口有淡淡的香皂味,混合在一起就是我的医生。   他看着我眼睛眨了又眨。唉,一个男人是怎么办到集腹黑和天然呆于一身的?   “你傻了?”   “…………五天是指包括来回路上的时间啊。”理科男对于数字总有种下意识的执着。   我把玉米汁和墨子酥饼往他桌上一放:“这不卡着时间回来饲养你呢么。”   我正准备伸手调戏医生,他对面的桌子后面钻出来一个人——B主任。   我僵立当场。眼前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大活人,我没心理准备……   B主任的目光在我和医生之间转悠了两圈,嘿嘿笑了:“鞋带松了。”   我和B主任很熟,非常熟,他是林老师的主治医师。我脑子里飞快地转:我得解释一下,我得解释一下,我得解释一下……解释个毛线啊,自由恋爱的情侣送个爱心夜宵有什么好解释的!>_<   然后我蹦出的第一句话是:“主任,吃酥饼。”囧……   主任呵呵笑了两声:“不打扰你们,我先回去了。”然后迅速搜罗东西,出去的时候还体贴地把门关上了。   我一路目送他离开,转过头,医生捧着杯子盯着我笑:“你脸红什么?”   “很尴尬啊……”   “那你以后见我爸妈准备尴尬成什么样?”   我觉得他大脑构造异常,恼道:“专心喝你的!”   “你换了一家买的?”   “没加奶是吧?我没找到那箱特仑苏,你全喝掉了?”   医生愣了一下,看看杯子再看看我:“你——”   “我买了台豆浆机放你公寓了。没牛奶我加的大豆,你就当试验吧。”   医生慢慢喝完,环住我的腰,脸贴在我的腹部,呼出的气息温热,低低喊了声:“唉,校校。”   我的心里一片柔软。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刚睡醒那会儿你比较像个包子,我就顺手戳戳。   (你见过这么苗条的包子!)    25、速速归矣   最后,一天也没逗留。我还在帮小草理行李箱,手机已经欢脱地响起来:“你嫂子要生了,已经进待产室了。”   我拎了笔记本,行李都没收拾就奔着车站去了。路上给医生打电话。   “医生,我嫂子要生了。”我身负“血库”重责。   “……”连叹气都懒得叹气了,“路上注意安全。”      夏至这一天,表嫂顺利诞下小庚,七斤二两。   我给医生打电话:“顾魏,我升级当姑姑了。”   “恭喜。”   “同喜同喜。”   挂了电话,恍然发觉,我刚才好像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劲……      小庚完全袭承了表嫂安静的性格,吃了睡,睡了吃,偶尔醒着眼睛轱辘轱辘转两圈,一旁表哥兴奋地说“儿子,来,亮一嗓子。”小庚完全无视,闭上眼睛继续游姑苏了。   表哥:“你这样不哭不闹,乖得让我很惶恐啊。”   众:“……”      表嫂出院回家后,我返回X市。事先没告诉医生,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事实证明,我果然不是女主的命。到了公寓,医生不在,我钥匙忘了带。   认命地摸出手机发短信:“医生,你在做什么?”   一个电话很快追过来。   “校校,你——在哪?”带着不太确信的语气。   我刚才那条短信究竟是哪里暴露了啊……   “你现在在哪?”语气有点急。   “你公寓门口。我忘带钥匙了。”   “我在路上。还有大约一刻钟。”电话就挂断了。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电梯一响,我就歪过头看,闷热的天气,等得百无聊赖。等所有羞涩激动的心情已经磨蚀得荡然无存的时候,医生到了。   “你怎么——”   “想你了。”我抹着脑袋上的汗,“医生,我快脱水了。”   一进门,我就进了卫生间,洗脸。满满一池水,脸埋进去,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脸水滴地抬起头,医生站在我身边。   我刚准备调戏一句“是不是很出水芙蓉?”,他已经上来揽住我的腰,脸放大放大再放大……   初,初,初,初,吻,吻,吻,吻,我觉得我快疯了……热疯了……   医生拍拍我的脸:“你要不要再洗个脸?”滚烫。   我勾住他的脖子:“你吻完了?”   医生:“……没。”      我冲着澡,笑眯眯地听着医生在外面叮叮铛铛地收拾。   刚才我说:“如果我马上还要洗个澡,你是不是就——”   医生无力地扶额:“林之校你离我远一点!”然后,红着一张脸出去了。   想成功地调戏一个男人,是多么地有难度啊~   医生敲门:“好了没有?”   “干嘛?你要进来?”   “……”      我洗好澡出来,医生把我的手机递过来,两个未接电话。   “你的钥匙没带,你怎么回宿舍?”   “在宿管那押身份证。”   “今天晚上回来么?”   “不了,我再待两天。”   “干吗?陪男朋友?”   ⊙_⊙我和医生同时惊了。   “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   “妈,”我决定主动捅破窗户纸免得被东窗事发,“我谈恋爱了。”   “……”电话那头歇了三秒,“开玩笑呢吧你?”   医生扭过头,很不厚道地笑了。为什么明明压力很大的事,会突然变得这么有喜感。   “真的。有一阵子了。”   “人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目前还在考察中。”   娘亲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男人,别的都可以不重要,但是一,要对你好,二,品性要好。”   我瞥了一眼旁听的医生:“品性要怎么观测?”   娘亲:“所谓醉酒观其性。找机会把他灌醉。”   我囧:“他醉了,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娘亲:“谁让你私下灌他了。同学同事聚餐的时候。”   我:“他跟我——不是一个领域的,聚餐聚不到一起。”   娘亲:“你到底找了个什么?!”   我大汗:“好人!大好青年!您肯定喜欢!”   娘亲:“你自己先全方位考量完确认没什么问题了,带回来我们把把关。”   然后就利落地挂断了。   医生终于憋不住了,在我旁边大笑出声。   十秒钟之后,手机又响了。   “你晚上住到萧珊那里去。”   “啊?”   “我会查岗的。”   然后又利落地挂断了。   医生笑不出来了。      路人甲说:男人最怕的,是丈母娘,最讨厌的,是闺蜜。这**雌性生物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让已经很多舛的恋情变得更加多舛。   我刚到宿舍里把假期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就接到了三三的电话。   “位置。”   “学校。宿舍。”   “带顾医生来见见亲友团吧。我们在XX路这边的必胜客。”   “你——们?”   “还有印玺金石两口子。”   “我能不去么?”   “你是想长痛不如短痛呢还是——”   “半个小时后到……”      半个小时后,我和顾魏坐北朝南,沐浴着探照灯一样的阳光,接受对面三个人的检视。   印玺笑得很是温柔:“喝什么?”   “姐姐,你这样我不适应……”喝不下去,“有话直说吧。”   顾魏抿嘴笑了笑:“两杯热巧克力。”一只手轻轻贴上我的后腰。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顾魏应对自如,我基本就是个摆设,除了闷头吃,就是闷头吃,完全无视三三已经快要抽筋的眼角。   印玺到最后一副了了心愿的家姐模样:“校校别的事情上聪明,自己的事情上糊涂,以后你多操心了。”   顾魏:“放心。”   金石完全倒戈:“多来Y市走动走动,叔叔阿姨那关不好过。”   顾魏:“年内会上门拜访的。”   三三:“晚上干妈问,我就说她住宿舍了。”   顾魏难得卡壳了一下:“麻烦你了……”      回去的路上,我玩手机——   “你刚从埃塞俄比亚回来么?就知道吃!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医生那个眼神呦~~~”三三。   “鉴定完毕。此君可嫁。”印玺。   “可以开始和家里透透口风了。早做打算。”金石。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还是男人理解男人。    26、二见家长   2010年的七月,对于我和顾魏来说,就是一道分水岭。之前的日子,就是过山车那前二十秒,慢慢爬坡,之后的日子,风波迭起。   我逗留在顾魏那里的第三天,周末,他被陈医生喊去医院找份资料,剩我一个人在公寓试验从娘亲那里新学来的山药瘦肉汤。正刨山药皮刨得一手粘液,门铃响了,我以为是顾魏,毫无心理准备地去开门——   “……”   “……”   对方微笑:“林之校吧。我是顾魏的妈妈。”   “阿姨好。”   我觉得我的大脑跟锅里的水一样,沸腾了……   为什么我披头散发为什么我套着顾魏的t恤为什么我满手粘液为什么我完全没得到消息啊啊啊啊!   医生娘:“刚好他爸爸到附近办点事,我就过来看看。在做什么汤?”   “山药,西红柿,瘦肉丁。夏天喝比较开胃。”   医生娘微笑着点点头,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好。我手摸进口袋,飞快地按下顾魏的快拨键之后,便力作淡定地继续刨我的山药。   半个多小时之后,顾魏开门:“妈?”   医生娘:“你还真是卡着点回来吃饭。”   顾魏笑:“啊,校校在么。”   “啧,”医生娘轻轻打了下他肩膀,转过身看着我笑道,“不要惯着他。”   我:“不会…………”   顾魏换了拖鞋掀开电饭煲盖:“妈,你中午和我们一起吃么?”   “不了,我和你爸回去还有事。”医生娘转向我,“校校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顾魏捏了捏我的手,我乖巧地点头。   大门关上之后,我靠在墙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顾魏伸手贴了贴我的脸:“紧张了?”   “我已经出离紧张了……”      吃饭的时候,我问起顾魏父母的职业。   “我爸也是医生,我妈是老师。”   “老师?”对此我颇为诧异,“我们家林老太太也是老师,怎么和你妈风格相差那么大。”老太太比较犀利,而医生娘明显温婉了许多。   “教的专业不一样吧。你奶奶教什么?”   “魏晋南北朝文学。”   “哦,我妈教临床麻醉。”   “……”我扶额,“你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们一家三口都是医生的!”   一个麻醉,一个心胸外科,一个消化外科……   “顾魏——”我咽了咽口水,“你们家配合一下,可以把人从上开到下了……吧?”   顾魏笑得无比温柔:“啊,所以你要乖一点。”   不带这么恐吓的>_<!!!……      八月初,我回到学校跟项目,在外面跑了三个礼拜。   顾魏看到我们的第一句话:“这个天,果真骄阳似火啊。”   小草捂脸:“我现在看到比我白的男人,都有种除之而后快的心情!”   车子开出去十分钟,我才发觉:“这是去哪儿?”   顾魏:“见公婆。”   我:“⊙_⊙!”不带这么玩的!   我开始打商量:“医生,我,我没准备东西,空手上门拜访,是不礼貌的……”   顾魏瞥了我一眼:“你想准备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呃,你等我想一想,等想好了之后——”   “没事,路上有50分钟,你慢慢想。”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搞了!   最后,我无比纠结地被顾魏挟持回家,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果篮,以及一盒醉虾。   在经过之前医生娘的洗练之后,当我发现家里除了医生爹医生娘,还有医生爷爷和医生奶奶的时候,已经完全宠辱不惊了……   “爷爷,校校买了你和奶奶最喜欢的那家醉虾。”   是你买的吧……   医生娘接过果篮的时候抚了抚我的胳膊:“晒黑了。”   顾魏笑:“没事,她白起来快得很,下回过来你就看不出来了。”   我:“……”      顾魏的外貌袭承了爷爷奶奶的优点,性格则是父母的有机中和,我一边感慨这厮实在是会遗传,一边陪着爷爷杀了盘象棋。最后我和顾魏联手,才险险逼和。   我长长呼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们占先手,肯定没这么幸运。”   爷爷大笑:“下得不错下得不错。你们俩之前对过没有?”   顾魏笑:“她这第一盘棋是留给爷爷了。”   爷爷满意地挥手:“吃饭吃饭,不要把小姑娘饿到了。”   众人起身去饭厅,我和顾魏走在最后,互相看了一眼,我摊开手掌,一手心的汗。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顾魏把我扔在爷爷奶奶旁边,悠哉地作壁上观(先生,你怎么就这么淡定呢?),我终于体会到那天他独战金印萧的忐忑。好在长辈问的都是些常规的学习工作,应对得还算自如。   之后,医生娘端来果盘。我削苹果,顾魏就在旁边盯着看。   奶奶:“小北看什么呢?”   顾魏抿嘴笑:“我在学习怎样把果皮削成半透明。”   奶奶笑:“姑娘家手巧。”   我脸红了……削苹果皮的故事……   分完了苹果,我回头看见他眼巴巴的表情,塞了一牙到他嘴里。   “我还想吃柚子。”某人继续要求。   我拿起一只葡萄柚继续剥,看见他笑得眼里波光流转。   一旁的医生娘开口了:“校校你不要惯着他,让他自己弄。”   “……”我看着手里已经剥了一半的柚子,“还是我来吧。”   我去厨房洗手的时候,听到医生爹的声音:“还给你惯出毛病来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哪里有那么心机深重。   (那你就是太爱我了^_^)   医生:姑娘家矜持一点…… 27、西装革履   见家长能见得这样顺利,我觉得有些意外,用表哥的话说,顺利得让我很惶恐啊。   如果说,之前我和医生是两个人并肩而立,那么见家长则标志着我们开始完全入侵对方的生活体系。我的称呼瞬间从名字飙升到“嫂子”,“弟妹”,“师娘”,“师太”,“顾魏媳妇”……   自从被顾魏拎去参加了一次聚会,一去到医院必遭调戏。陈聪医生每次见到我都特别欢脱地“弟妹~弟妹~”(他只比顾魏大了二十几天),护士长明明之前都喊我小林的,那天突然冒了句“顾魏家的,给他拿生姜冰糖炖点梨。”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顾魏同志,戴着口罩对着我眨眼睛眨得特别无辜。   “怎么感冒了?”   下班的陈聪从我身旁走过:“相——思——”   九月下旬他意外迎来了一个手术高峰期,我实验排得满。于是两个见不上面的人,在恋爱一年后,迎来了短信密集期。   医生把我那些无厘头的短信都留了下来,据他描述,他的手机就像个杂货铺。   “刚才在三食堂,一留学生打的快餐里有不明物体,遂操着一口扭曲的中文与打菜师傅理论,结果还没说完,师傅惊为天人地爆了一句So What?!”   “医生,你天天在手术台上……回家坐荤菜不会有违和感么?”   “那么多艺术家都是死了之后才身价暴增,我们死了之后……可以捐献器官。其实按黑市价格算,真比我现在值钱。”   我对医生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在数量不多。然后会在类似下午三点,晚上七点这种完全无迹可循的时间接到医生的电话。   电话内容也很简单:   “在做什么?”   “导师办公室……”   “……”   然后,然后就挂了。基本都是这么短的对话。医生说,见不到面听听声音也好。      九月底的一天,医生打电话来。   “你什么时候回家?”   “怎么?你不是要代XXX值班么?”   “不用了,他本来打算十一订婚,现在直接结婚请婚假。”   “……”这样也行。   “我30号夜班,1号上午开始放假,3号上班。”   “那我3号回家。”   “1号晚上我是伴郎。”   “……”   于是十月一号中午在人满为患的商场为医生挑了条领带之后,我们打包了食物直奔公寓。   吃完饭他冲了澡趴床上补觉,我把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洗了盘水果,就抱着他的笔记本上网,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做翻译。   由于医生一向行动无声,我又比较专注,一直等我被扑倒才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不是真的老夫老妻,虽然之前也亲一下抱一下,但大都是很清水的,现在整个人埋在他身下,我大脑控制不住地秀逗,往外冒感叹号问号省略号。   原来一米八躺下来这么长……   这算不算小别胜新婚?……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咱俩肋骨硌上了!!   医生并没有像小言男主那样深情地望着我然后一个法式长吻,他只是扑倒,调整姿势,脑袋埋在我颈窝里,然后,不动了……   我在心跳过速之前,用右手指戳了戳他:“嗯——”   医生:“嗯。”   我戳完的那只手不知道放哪,就那么悬在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到我悬着的右胳膊,抿了抿嘴角,捞到身侧一放,继续睡……   于是我……   也就这么跟着睡着了……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两点半过了,身上盖着薄毯,医生坐在旁边的地板上,听我的音乐,翻我的文献。   他盘着腿,表情安静,敲了大半行,想想,删几个字,再敲。   我心理有种说不出的松软,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这么好一青年能单到30,实在是个奇迹。”   医生摘了耳机过来咬我。我发现这厮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也是一条狼。   我知道他大学一直练太极,于是心血来潮抓住他手腕一折,扣到他身后,往上一推。   一分钟后,医生借助狭小的空间和身高腿长的优势把我扣在身下:“哪儿学来的?”   “小时候跟院里的哥哥们学的。”我试图反击,奈何被他扣得死死的。   “快三点了,我们要在五点前赶到饭店。”   我一把把他推起来:“速度!你的西装呢?”   医生平时白大褂里面都是休闲装,所以当我看见他扣上衬衫袖扣,穿上熨好的西装后,我心里大叹“捡到宝了,真的捡到宝了。”   娘亲说,正装是最能检测一个人身材比例硬伤以及个人气场的着装。医生没有八块腹肌,但是胜在骨架匀称修长,平时注意锻炼身上没有赘肉……哎~我就喜欢腿长的。我一边乐孜孜地给他打领带,一边庆幸医院一般没什么穿正装的机会。   “傻笑什么?”   “我挑的领带漂亮啊。”宝石蓝多衬皮肤啊。   “不应该是打红色的么?”   “打红色你是打算去抢亲呢吧?”我拿开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我要去变身了。”从包里抽出一个纸袋,在他不解的眼神里闪进卫生间。啧,医生穿得这么妖孽,我无论如何不能牛仔裤加t恤啊。我再次感慨娘亲的目光多么具有前瞻性,开学的时候我还觉得她往我的行李箱里加了件小礼服实在是多此一举。素皱锻的无袖连衣裙,白底,复古的黑色花纹,亲妈就是亲妈啊~   化妆是个技术活,我不在行,敷了张面膜了事。正在梳头发的时候,门外传来医生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卫生间,除了喝他的须后水中毒,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有事”……   头发盘好之后,我看着手里有点复杂的发梳为难,推开门,对着阳台说上晾衣服的人喊:“帮个忙。”   医生转过身来,愣了一下,慢慢走过来。   我清清嗓子,故作镇定:“还不错吧?”晃了下手里的发梳,“我看不见后面。”说完往他手里一塞迅速背过身。   医生慢慢把发梳插到盘好的头发里,理了理周围的头发,然后在我的后脖子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都跟家里铺垫了大半年了,哪儿能不顺利啊。    28、婚礼阴影   我们到酒店的时候,新郎正陪着新娘在化妆间补妆。新郎翟杰之前聚餐的时候见过,算起来和我是校友,在病理实验室工作,新娘子在药剂科。   新郎调侃:“啊,找顾魏当伴郎实在是砸自己的招牌。到时候别人拍张照片传到网上——看到伴郎,新娘后悔了……”   一旁盘头的新娘抿嘴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   顾魏一会儿要同新人一起去门口迎宾,我就出了化妆室帮陈聪一起摆喜糖。   “弟妹,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我抬头看看花团锦簇的大厅,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以开始考虑考虑了。”陈聪笑道,“这么好的小伙子,抓紧时间,免得夜长梦多。”   我笑了笑,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我坐的这桌有一半是顾魏他们科的,免不了被调侃两句,众人正聊得欢,大厅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司仪上台。我下意识地向门口望了一眼,只看到顾魏匆匆消失的侧影。等到新郎新娘上了台,顾魏才从台侧小门出来,立在暗处。   身旁的陈聪突然“啧”了一声,蹙了下眉,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女士跟在顾魏后面出来,应该是伴娘,与他并肩而立。   顾魏的目光远远地向我们这边扫来,晃了一圈,又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舞台上。   我低声问陈聪:“怎么了?”   他和护士长对视了一眼,淡淡地摇摇头:“没事。”   舞台上新郎新娘正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互表忠心,舞台下的阴影里,顾魏颔着下巴,嘴巴抿起,脸上被灯光打得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让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在新郎新娘敬酒敬到我们这桌的时候尤其明显。   顾魏明显喝了酒,眼睛水汪汪的。陈聪和翟杰两家父母本就熟识,新人一过来,就被他拦住:“到了这桌,你喝一杯就走,说得过去么?”   翟杰瞟了我一眼:“你想怎么喝?”   我正奇怪这新郎怎么这么听话,顾魏不动声色地站到我旁边。   我看着他变红的耳朵,低声问:“有没有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顾魏夹起我碗里的半块南瓜饼放进嘴里:“没有。”   他趁着陈聪劝酒的时候,把我碗里的东西全部清光。   “嘿,伴郎干嘛呢?”斜对面一白面君叫道。   顾魏走回新郎身边。   “这擅离岗位要罚酒的啊。”白面君不依不饶。   然后——   “行了,他已经喝得够多的了。”   “哎呦,伴娘心疼了。”   顾魏的脸冷了下来。   陈聪:“擅离岗位轮的到你罚么?”   白面君消音。   我突然间,看出了些门道来。偏过头看顾魏他们离开,却正对上了伴娘的目光。最终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回过头来继续吃。   “弟妹,多吃点,晚上你还要照顾顾魏。”   敬完最后一圈,顾魏不见了。我刚摸出手机,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在车里歇会儿,有点晕。”   我看到翟杰夫妇已经落座主桌陪着长辈用餐,便出了大厅往停车场去。   顾魏闭着眼睛斜靠在后座,我从另一边上车,伸手贴贴他脸:“顾魏?”   顾魏“嗯”了一声,环住我腰,靠在我身上。   很重的啊!   “医生,你醉了吧?”   “……”   “你这个姿势,不难受么?”   “唉,我心口烫……”   心口烫,心口烫我又不是冰块!   休息了估计有二十分钟,顾魏手机响了:“伴郎,准备回来送客了~”   等送走所有的客人,已经十点了。   伴娘走过来:“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这边房间都订好了。”   “不了。”顾魏向来是不喜欢住外面的,握着我的手腕跟翟杰夫妇打招呼,“我们先回去了。”   新娘:“那高浠你怎么说?”   伴娘:“我搭顾魏他们的车吧。”   看着眼前这个混乱的局面,我无奈地插话:“顾魏,我也喝酒了。”没法开车。   顾魏蹙了蹙眉:“老翟,我们的房间号多少?”   回房间的路上,顾魏问:“谁跟你喝的酒?”   “白面君,说要和我认识一下。”陈聪拦都没拦住。   顾魏皱皱眉:“下次别理他。”   伴娘跟在我们身后进了隔壁房间。      顾魏冲了澡,没有干净衣服换,加上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去附近的便利店里给他买酸奶,回到酒店,却看到高浠站在我们门口。   “我来送点解酒药。”   顾魏接过我手里的袋子,表情淡淡地转身进屋。   “那个药他以前吃过,挺管用的。”   我微笑地看着高浠:“谢谢你。早点休息吧,今天都累了。”      关上门,顾魏正坐在床边,已经喝出了一圈奶胡子,茶几上的解酒含片没拆封,我终究什么也没说,进卫生间洗澡。顾魏现年30岁,三高五好,在我之前感情一片空白,连小说都写不出这么童话的桥段,我没必要为过去的事情矫情。      第二天,大家在餐厅一起用早餐。顾魏过去盛新出来的小米粥,高浠端了餐盘跟了过去。翟杰的表情有些尴尬,我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却仍是在余光扫见高浠扶上顾魏胳膊的时候,心里一刺。   吃完饭向翟杰夫妇以及双方父母亲友告辞,高浠随车一同返回。车里的气氛有点闷,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窗外行道树一棵棵滑过。   下立交的时候,后排的高浠轻声说:“顾魏,你开慢一点。”   “嗯。”   过了三个红绿灯。   顾魏开口:“还在那个丁字路口下么?”   “对。”      高浠下车后,我们都没有说话,车里安静得只有外面透进来的车流声。   车钻进隧道,四周暗了下来,我偏过头看旁边开车的人,心里像被扎了一下。   装睡我是好手,唯一一项连我妈都识破不了的生存技能。我闭着眼睛,把胸口那些酸胀麻疼的东西平息下去,准时地在公寓小区前一个路口“转醒”。   “醒了。”   “嗯。”   “累了?”   “嗯。”   我推门下车,慢慢往回走。   曾经我以为我是个没什么占有欲的人,现在发觉,未尝不是没有,只是不够喜欢,所以不曾放在心上。但是现在面对顾魏,我虽不至于奢望他之前一片空白,却也突然间无比希望他的前女友在另一个机构另一个城市另一片天地。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啊……这个还记啊。    29、我们谈谈   回到公寓,我冲完澡换了干净衣服,把自己往枕头里一埋,睡觉。   睡不着,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一阵阵地发呆。   直到顾魏从背后拥住我:“校校——”   我说:“睡觉。困。”      下午,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看电视,我上CNKI。   “在看什么?”   “岩层破裂。”   这是两个小时内唯一的对话。   三点多,三三打来电话来约我逛街,我看向顾魏,他撑着下巴盯着电视——上的广告,点了点头。   出门前,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亲了下顾魏的脸颊:“我走了。”   他抬起头,握了握我的手腕:“早点回来。”      所谓逛街,就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一人一杯饮料,在麦当劳里对坐着发呆。   我发觉这个画面有点诡异,是在隔壁桌一个年轻妈妈向我们行了N次注目礼之后。   我点点三三的手背:“思春么?”不然我实在想不到如此正气的人还能为什么发呆。   三三突然烦躁地爬了爬头发:“一个男人,怎样才算——对你好的,超出正常界限?”   “你活到这个年纪来问这个问题——基本说明那个人对你已经超出一般界限了。怎么?动心了?”   “谁动心了!”三三正色,“坚决不能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所打倒!”(我们从小接受的都是怎样的教育啊……)   “啊,还是个有钱人。”   三三毒辣地看了我一眼:“你出热恋期了?智商恢复了么。”   轮到我烦躁地爬了爬头发:“一个男人,怎样对待前女友——才算不超出正常界限?”   三三一下子精神了:“怎么?余情未了?”   我耸耸肩。高浠在我眼门前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都有失分寸了。   “对方我不管,也管不了。我现在只在乎顾魏的态度。”   三三一巴掌拍在我手背上:“光长脑子不长心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豁达!一个医院里的你看不见的时间多了去了,不把她这心思给彻底灭干净了,你是准备未来若干年在你们家医生身边埋颗不定时**么?!”   “灭干净了——也该是顾魏把她给灭干净了。”关键人物不是我。   “对了,你那个超出界限的糖衣炮弹是怎么回事?”   “……”      我一开始真的是没想得太严重,主要是我想严重了也没用。但很快,我发现自己似乎想简单了。   十一长假后回到X市。论文项目一起上,一天去研究所向师姐要资料,回来的路上想到几天没见医生,就转车去了医院,陈聪告诉我,顾魏上门诊了。   这是我第一次去门诊大楼找他,已近五点,患者不多。我刚拐上楼梯,还没到他们科门诊室,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扎眼的白袍立在走廊最里面的尽头,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离得很近。我的太阳穴抽了抽:公事交流,公事交流……   我立在候诊厅门口的样子,被正对着我的第一个办公室里的白面君看到,他晃出来,表情很是看好戏,低声说:“来捉奸?”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人,顾魏和你有仇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用上这个词?   遂笑了笑:“果然有那么一类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民间俗称——搅屎棍子。”无视他僵掉的脸,转身离开。      我把带来的野山栗放在顾魏桌上。陈聪笑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黏糊啊,啊?”   我笑笑,点头告辞。      坐在公交车上,顾魏的电话打过来,大口喘着气:“你人在哪?”   “回学校的路上。”   两端沉默,我揉揉太阳穴:“顾魏,有的事,我们两都先各自想想。先挂了。”      接下来的日子,实验楼-图书馆-导师办公室-宿舍连轴转,和顾魏的交流降低到每晚睡前的一句“晚安”。      进入十一月,天气一点点冷下来。期间三三来了两个电话旁敲侧击,都被我搪塞过去,终于,小草问出口:“阿校,你没事吧?”   我把手里合订的地球物理学报翻得哗哗响:“没事。”   下午和路人甲乙碰头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们谈谈。”   “在开会。”   甲乙草三人面面相觑。   “那你先忙。”他挂断。   两个小时后,电话又响了。   我清清嗓子:“我这边还没结束——”   “小草刚从我旁边过去。”   “……”   “林之校,一个多礼拜了。冤杀也不是你这么冤杀的。你是打算——让我过去抓你么?”越说越无奈的声音。   我拿着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那就不说——”   “好的,拜拜。”我干脆利落地挂断。我是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么就姑且再鸵鸟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顾魏站在我身后。   我觉得这个人简直已经把X大摸得烂熟了,尤其在小草这个叛徒的帮助下。   他食指点点我手下的涂鸦,抬了抬下巴:“还有海南岛台湾岛。”   等我补上,他抽走:“送给我了。”   我看着这个素来温柔的男人往我对面一坐,突然改走冷峻路线:“我们是谈完了去吃饭,还是吃完饭慢慢谈?”   我拿笔敲敲草稿纸:“那要看你说的故事是长——还是短了。”   顾魏扶扶眼镜:“那你是想听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我沉默了五秒钟:“后面的。”   “同一家医院不同科室的同事关系。”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走了,吃饭了。”   “完了?”   “不然呢?你还想有什么?”顾魏突然有些气急败坏,“我一个礼拜没踏踏实实吃饭了,我一个消化外科的总不能自己的消化系统出毛病吧?你倒是云淡风轻的很,信不信我吃了你。”   我被绑去吃牛排,看着顾魏一脸冰霜,餐刀划得餐盘吱吱响,突然觉得,真是场无妄之灾。   清了清嗓子:“医生,你没觉得你很有流氓色彩?”   顾魏抬了抬眼皮,最终还是端过我的盘子,一边切一边忿忿:“我就是觉得我太绅士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是,你多云淡风轻啊,跟风一样,搞得我就跟疯子一样。   (吵架很累,谈心更累的唉)   医生:你怎么没懒得吃懒得喝呢?   (吃饱喝好才有力气谈感情么^_^)    30、短兵相接   一整个晚上,顾魏都扣着我的手腕,没问我意见就直接押回了公寓。   公交车上,三三来短信“尘埃落定否?”   我看了看一旁闭着眼睛的顾魏,表情松散平和,要不是靠在座位上,实在是和坐禅无异。   遂回道:“定。”      那天,我刚要离开办公室。   “弟妹啊,”陈聪叫住我,“有的事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挺清的。但是就我一个人清没用啊。”被迫看戏,也是很痛苦的。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顾魏的性格,不是会脚踩两条船的人。但是他对于高浠的纵容,不论是出于习惯,还是出于旧情分,都不是我所乐见的,而这些,只有他才能解决。所以我决定暂时撤离风暴圈,眼不见心不烦。至于顾魏,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干嘛,就看他处理得效果如何了。   转回思绪,我戳戳顾魏的眼睫毛:“这么困?”   顾魏低低地哼了一声。   “过年前手头的论文初稿要出来,项目那边也要多跑。”   顾魏睁开眼睛:“我又得孤家寡人了?”   我赶紧顺毛:“你是过来人,你懂的。”   顾魏出离愤怒了:“你还真是放心!”   今晚的医生,情绪起伏比较大。大的结果就是,这厮懂得要福利了>_<!   晚上,狼变的人一口咬在我耳骨上:“我怎么就找上你了呢?我怎么就找上你了呢!”   “明明我是受害者……”   “那我呢?嗯?你就那么直接走掉!”   这连本带利的,也不能一天就收掉啊。   我鼻尖擦过他滚烫的锁骨,整个脑子都快烧成浆糊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医生,细水长流,方为真理。”      第二天早上起来,医生很是淡定:“脸红什么?”   我悲愤地砸枕头过去:“不准耍流氓!”   他去上班,我回学校,半路上被三三劫走。   隔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柚子茶,三三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发毛。   “我又不是赝品,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早上六点打你电话你没接。”   “……”正常人都不会接的好不好!糖衣炮弹的功力太深厚了,三三生物钟失常得厉害。   “三三,方丈大师说你今年有朵命理桃花。”   三三挥挥手:“我是**员,不信佛。”   “……”我叹了口气,“那你抓我出来答疑解惑什么?”   “我需要你给我传输点正能量,让我看看正常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呵呵。”干笑两声,我和医生应该也属于非主流吧……   面对带着一对黑眼圈的三三,我完全牺牲了:“亲,你需要咨询哪方面的具体问题?”   “天时地利人和,你们家医生居然没把你给办了?!”   我一脸黑线:“这就是你要的正能量?”   “我需要劲爆的八卦来中和我的心情。”   我知道很多人好奇我和医生有没有xxoo。   “没有。”   “你们俩谁有问题?”   “……”   这是个说来话长的问题。   医生么……他是个斯文人。(咳,除了极其极其生气的时候,表现得比较难辨真假。)   主要是,我要以“人一辈子就这么一个新婚之夜问题多着呢任务重着呢我不希望第二天在一屋子酒气里醒来!”为强大的借口,婚礼那天不让那**丧心病狂的白袍军队把医生灌倒!(三三:你这哪儿跟哪儿啊……)   以上撇开不说,平时我们隔着小半个X市,各住各的,理论上每周末可以相聚一次,可实际上要么他有事要么我有事,差不多两周才聚一次。(三三:对啊!所以更容易天雷勾动地火啊!)所以这么稀缺的夜晚,我们能踏踏实实地窝在一起说说贴心话,早早安心入睡就很好了可以吗?!!!(三三:我还是觉得有问题。)   “好吧,好像似乎是有那么点问题。”   三三很严肃地对我说:“医生别不是gay吧?”   我差点一杯开水泼过去。   “家长没见,名分还没定下来的痛苦,你不懂啊。”   三三切了一声:“得瑟!”      世界上有什么事比你男友的前女友和他继续牵连更让你心烦?   就是她请你喝茶。   大厅休息区,高浠递给我一瓶饮料:“绿茶。顾魏身边的人饮食都比较健康。”   这是终于要短兵相接了么?   “陈聪说,你还在读研。”   “嗯。”   “未来有什么打算?”   “能进研究所最好。”   “那家庭方面呢?”   “顺其自然。”   “啊。”她望望窗外,“顾魏还像以前那样不懂浪漫么?”   “我们两个人里面,更不懂浪漫的那个,可能是我。”   有点冷场……   “呵呵。”高浠笑得颇为兴味,“医生这个职业,外行很难理解。压力高,强度大,自由时间少——”突然变得尖锐,“但是喜欢医生的还是很多。毕竟职业稳定体面,如果再加上好的外貌,前途,家世——”   真是神来一笔啊。你把顾魏当成了什么?   “高浠。”我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顾魏那里说不通,你来说通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怎么可能舍得把他送出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前看得清浅,错过了才知道珍惜,已经迟了。   高浠脸上僵了僵。   “谢谢你的茶。”我起身点头告辞,往门口走去,那里,顾魏已经拐出了电梯间,安静地等着我。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   有时候我真弄不清,这么聪明的脑子,看不出这时候需要点甜言蜜语么?   到了十字路口等红绿灯,顾魏扭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嘴角往上一翘,又迅速转回去,目视前方。他牵起我的手,绿灯亮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三三:啧啧啧,耍冷。   (我明明走的是温情路线……)   31、给个名分   2011年元旦,阳光很好,顾魏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拎出门,他和朋友约了踢足球。到了门口,我有些意外。   顾魏牵住我的手:“来,带你参观一下我的高中。”   门卫颇为熟识地拍拍他肩,就把我们放了进去。   放假期间,校园里零零散散的学生,有挽在一起嬉笑的,有打篮球打得一脑门子汗的,有站在走廊上晒着太阳背英语的,有聚在楼梯口一起争论答案选项的。   “那里,那个雕塑,每次考试前都有人在上面贴求高分的纸条……”   “这个楼梯口,每次一下雪,第二天就结冰,走过去要特别注意……”   “篮球场现在扩建了,以前没这么多场地,每次班里跑步最快的先来抢位置……”   “啊,食堂的早饭味道很好,我一直不知道它在豆浆里加了什么,午饭就比较痛苦了,三年的菜基本都一个样……”   听他零星地回忆着高中生活,我突然很想看看,当年的顾魏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穿着校服奔来跑去地大声说笑亦或愁眉苦脸地抱怨试卷太难老师变态。   “我每年都要来X市两趟,早知道就拐来这里看看……”我开始天马行空。   顾魏笑:“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呢。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对一个小朋友下手。”   下午三点,顾魏的朋友陆续到齐。被介绍为“我家属”的时候,我微微囧了一下,众人礼貌客气地打了招呼,脱了外套往草坪上热身,我留守在一堆衣服旁边。   一**男人以为我听不见——   甲:“顾魏你丫太不厚道了!就你有老婆啊!”   乙:“你存心刺激我刚失恋是吧!”   丙:“说!哪里骗来的?!”   丁:“顾少,嫂子那还有资源没有?”   戊:“今晚你请!必须的!!”   我正想感慨男人三十也未必不幼稚的时候——   顾魏:“你们稍微掩饰一下,羡慕嫉妒恨表现得太明显了。”   我………………找了个最幼稚的。      那晚顾魏喝得很少,但是这厮双瞳剪水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我都快蛇行了。   “医生,你——没醉吧?”我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酒量究竟是多少。   “你想我醉还是想我不醉?”   调戏!   我深呼吸:“把你的视线,转到窗户外边去!”      2011年的新年,好像时间很短,忙着买年货,大扫除,年夜饭,拜年。   初四的时候,去看小庚,已经会爬了。我玩着他软软的手指头,逗得他哈哈笑。表嫂看了我一眼:“还没和姨妈姨父摊牌呢?”   我:“摊了一半……”   门被推开,表哥走进来:“来,儿子,咱们跟姨奶奶要红包去!”   表婶笑着把小庚抱给他,拉着我一起出了卧室,在我耳边低声说:“直接把人带回家。”   快刀斩乱麻!      新年过后,我回到X市。   自上次和高浠挑明了之后,再在医院见到她,总觉得有种诡异感。你现在这么执着,当初干嘛去了?   我对医生的人品一向很信任,但是任谁知道自己男友和前女友天天相处,对方还贼心不死,心里能一点别扭都没有?即使红杏不出墙,天天有个人趴墙头一边砸墙一边伸手够,你心里也不痛快。   我决定向组织反映一下。   “医生,我是个懒得解释的人。你也是。但是有的时候,解释解释也是有必要的。”我搜索枯肠地想把我想说的话用正常的语言给组织出来,奈何我的语言细胞已经在高考考场上全体阵亡,“有的事,一方不方便问,如果另一方不主动解释,容易导致误会。”   医生:“你误会了?”   我:“没!”   医生:“那你什么不方便问?”理科生等量代换学的多么好。   “你和高浠。”   “哦。”应得这么痛快,然后没下文了……   “有个和你几墙之隔的人天天觊觎你,就像老有只苍蝇在飞,挥也挥不走,又不能用苍蝇拍打……”我突然觉得这个比喻极其不恰当。   医生沉默了半天:“我该和她说的都说了。”   这个陈聪早就告诉我了。   我叹息:“就没有治标治本一步到位的方法么?”   医生翻身压人:“有。”   “你干嘛?”解我纽扣。   “一步到位。”   “你这是哪门子一步到位啊?!”   “嗯。”   嗯神马嗯啊!   “医生!!!”   “我们结婚吧。”医生看着我,“你也该给我个名分了。”   这是医生第一次提结婚,实在很乌龙。   但后续一点不乌龙。   三四两个月,医生和我的粘腻程度突飞猛进,在他整个四月几乎没轮休的情况下,我们差不多天天见面。他好兴致地把我学校食堂及附近算是招牌的食物全吃过了一遍。期间被小草,路人甲乙以及我们宿舍和隔壁宿舍敲诈了四顿。四顿,这个频率实在高的发指……   我也没少跑医院,医生的夜班明显增多,他对医院周边夜宵的伙食质量颇有微词,我带着各色食物去拉高他的夜宵水平。   虽然没挑破,但并不代表我感觉不到医生的“黏人”程度直线上升。我在一度怀疑这会不会是回光返照,被三三强烈鄙视之后,觉得双方既然都很享受,就保持着这种诡异的甜蜜吧。直到一次聚餐达到巅峰。   ——————————————————我是巅峰分割线——————————————————   白面君做东邀大家聚餐,我是拖油瓶。席间,第二天要上班的是不能喝酒的,作为“家眷”的我就成了靶子,帮医生挡了两杯啤酒。兴头上大家说起小羽乌龙的相亲事件,白面君突然冒了句:“你怎么不找顾魏呢?不是一天到晚老师长老师短的么?”   小羽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他脑子太好。”   一桌人哄笑。   突然,白面君端起一满杯的啤酒,冲着我:“我干了,你随意。”一下就见底了。   我不擅长喝酒,刚才连着两杯下去已经开始脸红头晕,无奈地看着这个连借口都不找的家伙:“那我就随意了。”抿一口。   白面君:“看来我诚意不够。”一杯又见底了。   我看着他这种喝法很纠结:“我酒量不够。”再抿一口。   白面君:“啤酒用什么酒量?”一杯又见底。   我有些恶劣地想,要是换成白酒,这家伙还能这么自杀式地喝么?   “我胃肠膀胱容积小。”不抿了。   白面君端起我的酒杯加满递过来:“弟妹不给面子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了。身边的小羽下意识地拉我的袖子。   对面的高浠,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微笑地夹菜吃。我突然有些来火,还没发作,我面前的酒杯被端走。   顾魏:“对我女友客气点。”   白面君:“哪个女友?”   冷场了。   真冷场了。   顾魏把酒杯放在桌上:“对我未婚妻客气点。”   高浠的筷子掉在了盘子上。   —————————————————巅峰结束分割线——————————————————   整个四月在医生的忙碌中很快过去,30号中午,医生开车来学校接我的时候,我指着后排的礼品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   医生:“头回上门,要正式一点。”他调休了五天的假,看来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我第一反应,是不是要谢谢高浠?绝佳的反向催化剂……   —————————————————我是审阅分割线——————————————————   三三:末梢神经故障啊,筷子哪那么容易掉,写小说啊。   (同意。)   医生:我这没名没分的一年半。   (……)    32、首次上门   出了市区,我往家里打电话。   “妈,我从学校出来了。那个——我带了人回家。”   “人?”   我妈抓的重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两个小时后,我紧张又兴奋地摁响门铃。   林老师开的门,愣了三秒钟,第一句话:“啊,顾医生好。”   医生笑眯眯:“林老师好,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林老师笑眯眯:“还不错,还不错。”   这是父亲见女儿男友的正常反应么?难道不该是“好小子,就是你拐走了我女儿!”然后上下打量评估分析挑剔再来个下马威么?   我居然是被医生,牵着,进了我家……   违和感太强烈了!   我在娘亲一声“发什么呆?换拖鞋。”里回过神,医生已经把手里拎的东西转移到了林老师手里,两人热络寒暄。   我之前的紧张究竟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其实头回上门的女婿最紧张的不是丈母娘,而是老丈人。虽说现在到处是恶丈母娘伸手要房要车的报道,但是,我妈向来不耍流氓,金钱是搞不定的,所以——   “搞定老丈人变得极其重要,只要他和你同一战线,丈母娘就是纸老虎了。”医生。   我看了眼笑得无比端庄的钻石级纸老虎,心跳速率又上去了。      到家正好是午饭时间,双方寒暄过后洗手入席。   在此,我必须得描述一下我们家的餐桌。中式,长方形,宽一人座,长两人座,吃饭的时候,林老师坐宽边,我和医生面对面,医生在他左手,我在他右手,我的右手边是我妈。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是个灾难性的布局。   我们家没有给人夹菜的习惯,不过丝毫不影响我父母展现他们的热情好客。医生显得态度温文又得体,让我不住感慨这厮内心强大。反观我,面色平静,实则心里对他们集中在术后恢复话题上的互动完全摸不着底,最后飘忽的余光落到医生嘴唇,下意识地数他每口咀嚼的次数,我精神空虚地发现他基本每口都嚼十二次……   林老师胃小,吃完饭抽了张纸巾擦嘴,终于展现了他仅存的敏感以及惯有的迟钝:“顾医生,你来Y市,旅游还是探亲?”   医生:“嗯,都有吧。”   接下来是混乱十秒。   ——————————————————混乱分割线—————————————————   我妈估计被林老师这天外飞仙的问题雷到,下意识就去踢林老师的脚。   而我被医生话里有话的回答囧到,也下意识去踢医生的脚。   我妈和林老师之间隔着我……   我和医生之间隔着林老师……   很久之后,我们有一回说起当时桌下的情况——   林老师:谁踢我?还两次!   我妈:我踢第一下感觉不对,就再往那边踢了一点。   医生:我从侧面被格了一下,应该是林老师。然后我就把腿收起来了。   我:我踢到的到底是谁……   医生:你是打算踢我么?   我:……   这件事到现在谁都没搞明白。   ——————————————————混乱完毕分割线———————————————   一顿饭自始至终,我都没怎么插上话,正在犹豫我是不是应该站起来振臂一呼“同志们听好了!医生就是我对象!你们给个痛快话吧!”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一开门,三三进来:“干爹干妈好!”然后,“哎?顾医生上门啦!”   我扶了扶额头,顾魏的名分,居然是三三第一个喊出来的……   众人冷场中,三三上来挽住我妈:“干妈,幼儿园的缪院长中风住院了,我们几个都是她带大的,想一起去看看。”   “我前阵子还见到的,怎么突然——”娘亲推推我,“你洗洗手赶快去吧。”   我就这么被三三拖了出来,留医生单独一个人面对二老。      印玺拍拍我肩:“你妈什么反应?”   “问题就是她没反应。”我一直觉得我妈就是一女诸葛,拥有彪悍的智商,却没有淡定的性格,尤其在我的事上,马达全开,杀伤力太强。而她一贯的路线,爆发时间点与爆发力度是成正比的。      由于探视时间有限制,我们并没有待多长时间,回到家的时候,父母正在午睡。我轻轻推开房间门,医生正站在书墙前,安静地端详着书格里的图册,手札,照片以及各种民俗小物。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笑得淡而温和。   午后的阳光里,我刹那有点恍神,想起一句歌词——   I've been waiting ,   I've been searching   for a beautiful one like you.   “表情这么虔诚,许的什么愿?”他指着的书格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17岁的时候,在玉龙雪山上,我裹着一张大披肩,对着不知名的东巴木雕,闭着眼许愿。   “不记得了。”   他从背后将我揽进怀里,下巴磕在我头顶,默不做声。   我觉出些不对劲:“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看着被我画满各种标记的地图。   过了很久。   “我从医,家人,朋友,大都是医生,所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能我没办法,在你35岁之前,陪你把剩下的11个省走完。”   我握了握他的手:“没关系的。”   “世界很大,生命有限,你希望等你有了另一半,他可以和你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这是我手札扉页上的话,“我很抱歉。”   我转身抱住他:“那我就在你心里走,那里有个更大的世界。”   曾经,我想走过那些地方,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拥有的太有限,不希望生命终了的时候心中空旷。现在,我和你一起,相携老去,即使没有遍走天涯,心中亦满溢。   医生说,这是他听我说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吃完晚饭,医生被林老师引着去了客厅,我被娘亲扣在厨房间洗碗。   我竖起耳朵注意着客厅里的情况。   “顾医生是哪里人?”   “我是X市人。”   “这次放假放多长时间?”   “啪——”厨房移门被娘亲拉上,“多长时间了?”   “林老师出院之后没多久。”   “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发乎情,止乎礼。但是是奔着结婚去的。”   “两个人都这么想的?”   我看着娘亲:“妈,顾魏,不是个随便的人。”      客厅里——   “我们校校,现在还小——顾医生有什么打算?”   “我希望二老能允许我和她一直走下去。婚姻大事,等到她毕业工作稳定之后。我尊重她的意见。”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其实怎么可能不紧张。   (我基本没看出来。)   医生:林老师很减压。   (……)    33、各个击破   晚上,三间卧室。我在中间,左边主卧,右边客房。   我趴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哪边都没动静。摸过手机发短信。   我:睡不着……   医生:数羊。   我:数羊也睡不着……   医生:我手边没安眠药。   我:你给睡不着的病人都开安眠药的?!   医生:严重的直接静脉注射。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他低头笑到睫毛遮住眼睛的坏样,于是我不淡定了,迅速跳下床,开门,左右环顾:三间卧室门都关着,客厅一片黑暗,甚好。   转到客房门口,一开门,我就惊艳了。   医生穿着墨绿色的睡衣,衬的皮肤羊脂玉一样,摘了眼镜,被子只盖到腰,整个人以标准的美人春睡图姿势侧卧在床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手机,脸上带着我想象的那种坏笑,看到我突然进去,表情有点呆。   我关上门,插腰,一脸正气地用气声说:“顾魏同志,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医生坐起来:“怎么了?”   我:“你是来见老丈人丈母娘的!”   医生:“啊。”   我:“难道不该内心忐忑么?”(真不是我内心阴暗,而是父母没个明朗的态度我心里实在是太忐忑了,经历过的同学你们懂的……何况家里还有“前车之鉴”。)   医生失笑:“我是娶老婆,又不是抢银行。”   “娶老婆”三个字让我瞬间淡定了。   医生把我拎上床,被子一包,手指理了理我的头发,我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在被子里拱来拱去,肯定拱了个鸟巢……   医生:“刚才跟你爸,我该表态的都表态了。”   我:“林老师没为难你?”   医生:“没有,不过问题肯定有,这会儿应该正在跟你妈商量。”   我:“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商量商量?”   医生:“商量什么?”   “……通关秘籍?”好吧,确实没什么可商量的。   我出神地看着墙上挂着的油画,田园农庄,阳光正好,让人生出满心的柔软。   “医生,给我唱首歌吧。就上次世界电影之旅里的那首。”   “歌词不记得。”   “那就哼吧。”   医生的声音很好听,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很受用的。于是,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就醒了,半闭着眼睛,额头顶在医生的背上,往洗漱间走,经过厨房,门开着,爹妈都在里面。   这心里有事儿的人果然都睡不着懒觉啊。   娘亲手上拎着铲子,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我当时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被这么一扫描,立刻坦白:“我们什么都没做。”说完我就后悔了……   林老师很蹩脚地缓和气氛:“春卷要焦了,要焦了。”   我敏锐地察觉,今天要挑大梁的,是我妈。      男人和女人对于见家长,紧张角度是完全不同的。比如我,第一次见医生父母,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做什么得体说什么合适会不会辞不达意够不够娴良淑德是活泼点还是稳重点等等等等,恨不得自己是薛宝钗上身长辈们人见人爱。而医生,第一次上门拜访,肢体行为外在表现上比我淡定得多,他主要紧张的,是怎样说服我父母我们彼此合适并且将来可以共同生活得很好,最好还能给出一个稳妥的五年计划。   所以晚饭后,听到林老师说“林之校,陪我下楼散步”时,医生对我淡淡一笑,坐到了我妈对面。   我妈慢条斯理地给他倒了杯茶。   这是准备各个击破么?!      出了电梯,我一把勾住林老师的胳膊:“爸,你昨晚和医生聊了什么呀~”   “没什么。”   “林老师,我很严肃的!”   “这事儿是很严肃。”   “您好歹透个口风,您是支持呢,还是特别支持呢?”   “不是特别特别支持。“   我顿在原地。   林老师斜了我一眼:“我也没说不支持,你紧张什么?”   “我妈道行太高,我怕顾魏尸骨无存。”   “啧。”林老师摇头,“女大不中留。”      在来Y市来的路上,顾魏对我说:“不要紧张。”   “我没紧张。”   “你在绞手指头。”   “我爸妈应该,应该特别喜欢你,嗯,肯定,救死扶伤的大好青年。”我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医生笑:“我有心理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   “接受组织考验。”   “我爸妈还是很讲道理的,不耍流氓。”   等红灯的时候医生慢声道:“结婚终究是个复杂的事,你爸妈为你做任何考量,都是正常的。校校,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散完步回家。   娘亲:“林之校,你来。”   我想了想,坐到了医生身边。   “顾魏。”林老师第一次叫医生的全名,“你们两个都不小了,有自己的想法。未来的日子是你们自己过。原则上,只要你们自己想清楚,我们不干涉。”   “我们就校校一个女儿,林家也只有她一个女孩。我们不求她以后腾达富贵,只希望她过得平安健康。”妈妈转过目光望着我,“都这么大了,也没进社会打磨打磨,心性又直,我们是一直希望,能把她留在身边的。想着X市离那么远,想着以后不能常见,心里是真的舍不得。”   “可是,一辈子陪在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不是父母而是伴侣。我们也是几十年过来,才明白,什么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俩以后的路还很长,互相商量着照顾着,好好走。”   那晚,我莫名落泪。   看着顾魏向父母点头:“我会尽我最大努力。”      事后,我问顾魏究竟是怎样在半个小时内摆平娘亲的,他只是笑而不语。   这次过年回家,我问娘亲:“妈,当初顾魏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么快就转变态度了?”   娘亲:“我上来问他,怎么喜欢上你的,他说,不知道,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我说,我们舍不得你离开身边,怕你受委屈,他说,我家人都很喜欢校校,叔叔阿姨退休了欢迎搬来X市。我再问,那你们俩以后什么打算啊,他说,我一直是把校校当未来妻子对待的。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啊,他都没跟我说。”   娘亲瞥了我一眼:“这些话能跟你说么?已经够死心眼儿了。”   然后林老师在旁边很是飘渺地说:“我直接问他医院那么多女孩儿喜欢他怎么办?他说,要有什么早有了,既然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林老师你怎么问的出来的?   —————————————————我是审阅分割线——————————————————   (明明是普通的上门拜访,为什么最后成了上门提亲的架势?)   医生:……一步到位?   (>_<)    34、命理桃花   自从父母首肯后,顾魏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   “医生,你走路都有风了好么?”   “啊,精神压力会使体重增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放假第三天,被印玺电召去婚纱店。我和顾魏被迎宾引进试衣室的时候,金石西装笔挺,印玺一袭白纱,夫妇俩正以标准的言情小说状态在落地镜前深情对望。   “咳,咳,我们这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反正来的不是时候。   印玺施施然走过来:“我这是让你提前熟悉流程,免得到时候自己结婚的时候手忙脚乱。”转了个圈,“这套怎么样?”   我诚心实意地点点头:“漂亮。金石,你小心有人抢婚。”   印玺妩媚一笑,拎起一件小礼服递过来:“亲爱的伴娘,你也是要试衣服的。”   我看着眼前裸粉色的小婚纱:“呃——我能当伴郎么?”   金石:“可以,伴郎要喝酒。”   ……我认命地进更衣间。   刚把牛仔t恤脱掉,印玺就提着裙子钻了进来。   “嘿,你——”   “萧珊什么情况?”   三三过年的时候,花99块钱烧了柱姻缘香。事实证明,佛祖诚不欺我。于是三三桃花泛滥了,用她的话说,二十多年的存量全赶着这一年来了……   印玺:“然后就灵魂出窍了?”   我试图把问题简单化:“一高帅富看上她了。萧珊同志宁死不屈。”   “不喜欢?”   “她,觉,得——她不喜欢。”   “啧,这孩子怎么这么矫情呢。之前有几次,晚上十一点多了打我电话,印石一接,那头除了叹气声什么都没有,多影响生活和谐。”   “我已经习惯了……”   印玺叹了句“我待会儿给她疏通疏通思路”就钻了出去。   伴娘礼服是前短后长的款式,穿得我各种羞涩,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印玺——”   彼时,顾魏正坐在沙发上和金石聊天,看到我出去,直接不动了,眼睛慢慢,慢慢地眯起来。   目光不善。   我觉得自己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咬咬嘴唇瞪回去,心里默念“大庭广众之下你收敛一点收敛一点收敛一点……”   “怎么样?好不好看?”印玺走过来,“医生?”   顾魏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笑容,点点头没说话,目光却没转开。   嘶——这个人!   我四下张望:“三三人呢?”   金石:“刚刚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先回去了,好像是同事来了。”   我和印玺对视一眼,迅速游移回更衣间换衣服。   回去的路上,金石对于我和印玺高昂的兴致表示不解:“你们这么急着往回赶干嘛?”   我:“看戏。”   印:“看戏。”      路上,我简单地向印玺介绍了一下高富帅。此君姓肖,才貌兼备,窝藏在中日合资企业里压榨同胞的劳动力,和三三她们设计院有长期合作关系,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对萧工程师一见钟情,玩命狠追。奈何正直的萧工从小生活在马列主义的光辉旗帜下,立场坚定,宁死不从,于是——就焦灼到现在。   “停车。”印玺眼尖地发现了当事人,“那是咱萧工不?”   车窗外十点钟方向300米处,一双对峙的男女。皱眉,不说话,表情一致得相当有夫妻相。   “甚是养眼啊。”印玺感叹,摸出手机发短信,“亲,需要场外援助么?”   我没有错过身边顾魏的反应,扬了扬眉,眼睛慢慢眯起,然后,一边的嘴角小幅地往上一挑。   多么纯正的腹黑笑。   “认识?”我用只有我们两能听到的声音问。   顾魏抿抿嘴。有情况。   我们一直看到萧妈妈下楼把这对男女拎上楼。   午饭前,和三三通电话。   “校校,医生有让你感到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么?”   “你指哪方面?”   “婚姻,家庭,未来。”   “没有。顾魏人很温和。”   “所以真正爱一个人,是一定会为对方着想而不是步步紧逼的对不对?”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情,我们的模式不一定套在你身上也可行。三三,不要去纠结一些形式化的东西,看清楚问题的实质。你心里有他,那就给双方一个机会,不要白白错过。”想到肖君一路从X市追过来,我叹了口气,“三三,一个男人不可能有无穷无尽的耐性,除非他是真的放不下。”      下午,我们返回X市,三三搭车,表情甚是不安。   医生瞟了眼后视镜里一直没离开视线的黑色沃尔沃,笑得甚是高深莫测。   晚上,我听了半个小时,才弄明白医生和肖仲义的关系。具体来说,医生的爷爷和肖仲义的奶奶是从表兄妹,二老各自开枝散叶,两家系关系不算很远但也不算近,但是在三十年多前的一次聚会上,老爷子的次子和老夫人的小女儿一见钟情,最后修成正果。   而医生爹是老爷子的长子,肖仲义的父亲是老夫人的次子。   简而言之,医生的婶婶,是肖仲义的姑姑。   我听完只有一句话:“比红楼梦还复杂……”然后,“这世界也太小了!!!”      一礼拜后,我正和顾魏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三三发来一条短信:“给我打电话。”   我认命地拨号:“什么事?”   “校校,你怎么了?”   “嘶……这招太旧了!”   “什么?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肚子疼呢?”   “……你当肖君是白痴么?”   “顾魏呢?他不在么?”   “你差不多了……”   “你别急你别急,我马上过去。”   啪,电话挂了。   医生在我旁边,表情很是玩味。   “呃……友情客串。”   医生抿抿嘴角:“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说清楚,这么耗着,以后有的后悔。”   我:“三三才想到1,肖君已经想到7想到8了,步调不一致。”   医生表情淡淡:“如果不是因为感情深,怎么会想到那么远。”   想到医生那句“给你一年时间”,突然无比庆幸他的耐心如此之好,凑上去亲了一口:“医生,你最好了。”   医生:“你就是大棒加胡萝卜。”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萧珊知道我们俩是远方亲戚的之后,回去就把肖仲义打了一顿。   (稍微有点年纪的男人,怎么都喜欢瞒事儿呢?)   医生:往上数个三十代,大家都是一家人。   (……)    35、顾家长媳   相对于过去周末两人独处,这次X市之行后,我和医生花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在陪伴家人上。从女友突然升级成准未婚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一下子从两个人的事,变成了两家人的事,从两个人的感情,变成了和两个家庭的感情。   医生那边,我们差不多两周回一次,相处融洽。顾魏对于我和爷爷奶奶如此投缘感到很是意外。我这边,潜水多年的林之学,都借回X市开会的机会和医生喝了个茶,履行了一下作为长兄的责任。远在德国的林之仁更是在QQ视频里赤果果地恐吓:“你要是敢对我姐不好,离得再远我都会杀回去的!”   7月上旬,有近一个月的假,我回到Y市。看看奶奶,陪陪外婆,帮着印玺筹备筹备婚礼,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然后,某个不滋润的人,在我回来的第一个周末就杀来了Y市。   第二次来我家,医生和娘亲讨论讨论养花,和林老师讨论讨论养车,轻车熟路。   第二个周末,外婆看着医生把围裙穿得丰神俊朗,在厨房间切切炒炒,甚是满意。   第三个周末,医生同奶奶聊了一个多小时的三曹,陪着林老师散步的时候,已经有熟识的人调侃:“林老师,女婿陪着散步呢?”   周日返回X市前,医生很正式地向父母请示:“这周末我爷爷奶奶六十年结婚纪念,我希望校校能和我一起出席。”   我就这么被打包回了X市。   对于如此重要的纪念日应当送什么,我有些茫然,于是集思广益。   三三:“送孙媳妇。”   印玺:“送重孙子。”   我……   医生笑:“你送什么他们都喜欢。”   最后,我挑中了一对杯子。烟雨青的薄瓷,干净温润。我不会品瓷,只是远远地便一眼看中。医生爷爷和医生奶奶,相识相恋于战火,半个多世纪的相濡以沫,使得他们的感情如同岁月洗濯的陶瓷,古朴温雅。   心满意足地包好礼物,奇怪地问医生:“你不挑礼物么?”   医生笑眯眯:“你这份礼还不够大么?”   回去的路上,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礼,是我……      医生爷爷和医生奶奶是一对欢乐慈祥的老人,收到礼物很是高兴,奶奶握着我的手:“小北,让校校多陪我们两天吧。”   医生自然是没有意见。于是,我正式入住“小北的房间”,躺在“小北以前睡的床”上,翻着“小北小时候的照片”,给医生打电话:“原来你小时候哭都是瞪着眼睛哭的啊~”(正常人都是闭着或者眯着的)   医生淡定地恐吓:“林之校,现在路上没车,我开过去也就半个多小时的事。”他对于“全天24小时陪同,我都没有这个待遇”表示很不满。   周五晚,医生爹医生娘和医生都赶回了爷爷奶奶家。吃完晚饭,我刚和医生娘一起洗完碗,就被医生以“多日不见,交流感情”为由,拎回了房间。   “姑姑和表姐他们明天上午的飞机,从Z市过来,顾肖明晚的飞机,后天早上到了和叔叔婶婶一起过来。”   我突然觉得,这个阵势有点大。   “然后我们一起去影楼拍全家福。”   我的嘴慢慢张开。全,家,福?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奶奶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乐观。姑姑他们离得远,顾肖人在国外,趁这个机会聚齐了——可能是最后一次全家福了。”   我的手被医生握在手里,看着他的眼睛,从未这样清晰地感觉到,我不再仅仅是林家的二姑娘。   医生伸手贴贴我脸颊:“知道为什么要叫你回来了么?顾家长媳。”   我嗓子发干。   缓了缓,闭上眼睛脑袋往他怀里一埋:“医生,你要对我好一点。”   医生被我这种认命的表情逗笑:“是,不然爷爷奶奶不会放过我的。”      医生姑姑姑父表姐表姐夫要来,这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是,他们不止四个人。   所以第二天,当我打开门,看到台阶上一个比我膝盖高不了多少,戴着小贝雷帽,穿着海魂衫的小宝贝高举着小手,眨吧着眼睛看我的时候,我光荣地愣场了。   医生从我身后走上前,一把把她抱起:“六月来啦。”   看着她抱着医生的脖子,嘴角翘翘,软软地叫了声“舅舅——”,我心都酥了~   医生转向我:“这是舅妈。叫舅——妈——”   宝贝和顾魏如出一辙的长睫毛对着我眨了眨,糯糯地一声:“舅——妈——”   我整个人像被扔进红酒桶里一样,彻底丧失抵抗力……   医生的表姐很彪悍,研究生期间不但搞定了学位,还把实习公司的上司的上司拐回了家。安德烈是英国人,瘦高个,温文尔雅,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非常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两人于前年六月初六诞下爱女,遂取名六月。   饭桌上无比热闹,我和医生自然免不了被调侃一番,安德烈一句“弟妹,是这么叫没错吧?弟妹,六月可以借给你们当花童”让我彻底羞涩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专心给六月剥酱爆虾。我们互动良好,她坚持用勺子喂我吃饺子……   大家都喝了酒,夜宿在爷爷奶奶家,家里大大小小五个有床的房间,二老一间,姑姑姑父一间,表姐姐夫一间,医生爹娘一间……   所以晚饭后大家围坐闲聊,医生娘对着我和顾魏:“你们俩晚上——”   医生问我怀里的宝贝:“六月今天要和舅妈睡吗?”   六月专心地玩我的衬衫纽扣,点了点头。(六月在家是一个人睡的)   “那要不要舅舅?”   “要。”   然后,医生很淡定地对我说:“带六月去楼上的浴室洗澡吧,有浴缸。”   我觉得——其实真的没我什么事……      给六月洗澡是个很享受的过程,不吵不闹。脑袋上包着粉色的毛巾,擦沐浴露叫伸胳膊伸胳膊叫伸脚丫伸脚丫,全洗完抹好润肤乳,还会亲我一口,糯糯地说:“谢谢舅妈~”   我给她吹完头发,抱在怀里哼着不着调的摇篮曲晃回卧室的时候,医生已经冲好澡躺在床上看书了。   他抱过六月,比着口型:“睡这么快。”   我钻进被子:“安德烈说,昨天晚上太兴奋睡得晚了。”   六月睡在我们中间,有微小的呼吸声。我看着她卷卷的睫毛和小小的嘴巴,摸着她的小手:“如果所有孩子都像六月这样,估计就没有丁克族了。”   医生:“我们家基因好。”   我撇撇嘴。   医生:“不信你试试。”   我说:“流氓!”   关灯。睡觉。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还记得奶奶说,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36、嫂子难为   爷爷奶奶端坐在我们中间。   摄影师说:“大家笑一笑。”   身旁的顾魏握住了我的手。快门按下,就此定格了他微翘的嘴角。   一语成谶,最后一张全家福。      拍完全家福,一行人浩浩荡荡转至饭店。落座之后,我的斜对面就是叔叔婶婶一家。我的思维瞬间飘忽:亲爱的三三,你将有一个无比端庄的姑姑——   以及一个无比难搞的小叔子。   我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小叔子对我很不感冒。   席间,奶奶握着爷爷的手,望着子孙满堂,笑得一脸欣慰。然后话锋一转:“小南,你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呐?”   此前,我从顾魏那里得到了三个信息:一,顾肖同志换女友的频率,有些高。二,二老强烈表示希望他回国,他不肯。三,最近刚和女友分手。   顾肖:“奶奶,您这是逼婚么?”   顾肖爹的脸暗了下来。   表姐赶紧打圆场:“顾肖还小,爷爷奶奶还是着急着急顾魏这对儿吧。”   肖婶婶:“小北啊,你也帮顾肖留意留意,他过不了多久也是要回来的。”   顾肖搁了筷子,皱着眉头喊了句:“妈——”   表姐及时打断:“不知道顾肖喜欢什么样的?”   顾肖往椅背上一靠,朝我抬了抬下巴:“反正不是这样的。”   冷场。   怎么最近老有人在饭桌上拆我的台呢?   顾魏微微皱了皱眉,凉凉回了一句:“那真是再好不过。”   我抬头还给顾肖一个“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微笑。   顾魏第二天要上班,吃晚饭把我一起打包回去,和爷爷奶奶道了别,医生娘正在嘱咐我们路上小心,旁边的顾肖对父母说了句“我住我哥那”就拎着包走了过来,门神一样往顾魏身边一站。   肖婶婶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房间收拾的好好的——”   顾肖:“我和我哥好久不见,交流下感情。”   肖婶婶尴尬地看了我们一眼。我报以安抚的笑容:“我回学——”   “我们没空接待你。”顾魏截断我的话。   顾肖呵了一声:“这还没结婚呢。”   这孩子存心搅场子的吧!   表姐过来挽住顾肖的胳膊:“你难得回,多陪陪爷爷奶奶。唔,还有六月。六月都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   被安德烈抱在怀里的六月望了顾肖三秒钟,然后,非常干脆地,扭过头,抱住了爸爸的脖子。   生娃当如此啊!!   顾肖三天后就返美了,表姐一家倒是在X市停留了一礼拜。此后,我和顾魏的生活中多了一项新的娱乐:和六月视频。      九月的一个周末,我去市图书馆帮小草找两本据说快绝本的书。医生只有半天班,估摸着这会儿快到了,我就慢悠游地晃出来,琢磨着中午要不要带他去一家刚发现的野山菌面馆,一抬头,就看到了邵江。   他慢慢走上台阶,举手投足一如当年。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学校图书馆的正门台阶上。   “林之校!”他显然有些意外,“居然在这里碰见你。”   “嗨。”邵江高我一届,也在X市读研,算起来我们三年多没见过面了。   “你来借书?”   “查点东西。”   “毕业论文?”   “嗯。算是吧。”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读研?   “准备升博还是工作?”   “还没定下来。”   邵江笑了笑:“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我觉得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才正常。   陷入沉默。   我觉得这种沉默有些别扭,于是主动挑话:“你在读博?”   “没有,现在在电视台了。”   “好单位。恭喜。”   “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接下来,他说了说做纪实新闻栏目的辛苦和枯燥。其实我想说做新闻栏目挺好,别的节目说不定更混乱。比如娱乐类节目,带着点不确定性,录制过程状况百出,从内容到形式。比如生活类节目,各种繁琐,遇到你感兴趣的还好,要是遇到你不感兴趣的,那真是种折磨。   “你一个人回学校?”   “不,我等人。”   我们三句不搭两句地聊着天,直到医生出现。两位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我与邵江就此道别。   中午吃饭,医生问:“刚才那位?”   难得他八卦,我笑:“我本科时期的暗恋对象。”   来蹭饭的三三抬头,满眼精光:“你碰到你喜欢的那个学长了?”   医生脸上淡淡:“难怪你吃个饭心不在焉。”   我什么时候心不在焉了?我只是回想起本科时光……“他高我一届,大二的时候,校庆晚会认识的,我们院和他们院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之后也就没什么接触了。”   “哎,对了——”大快朵颐的三三看向医生,“我一直觉得你们俩长得挺像的。”   医生笑了笑,低头专心吃东西。我觉得气氛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三三饭吃了一半就被电话call走加班。饭后,医生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熬八宝粥,一边搅动勺子一边对着沙发上医生的侧面发呆,真是百看不厌,我都觉得自己心理变态了……直到现在我都难以理解,为什么没人觉得医生特别帅。这皮肤,这眉毛,这鼻子,这眼睛,这嗓音,再搭上这气质——完全可以去拍电影。我不知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我审美迥异,我喜欢的男人都是斯文沉着型,我觉得无比耐看,但是别人都觉得“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到那么那么好看的地步”,比如说医生,比如说邵江。   啊——我转恍然反应过来,医生不会是以为我把他当邵江的影子或后续了吧。   我喊:“医生,医生——”   医生撑着下巴,姿势没变,嗯了一声。   “你没发现你长得特像林老师么?”   继续一动不动。   “都是白皮肤,戴眼睛,斯斯文文,不过你笑起来比林老师好看多了。”   依旧一动不动。   我继续搅我的粥:“你知道每个女孩对异性的审美观都会受父亲影响么?我的审美观早被林老师定型了。要是林老师长得是胡军那风格,我当初就看上你们科那小高医生了。”唉,还要我说得多明白?你和邵江没关系,根源在林老师那。   我瞟了一眼医生,医生依旧托着他的下巴,但是我看见他笑了。   当时,我以为他是吃醋了。   午睡醒来,我盯着天花板回神的时候。   “你那个学长对你有想法。”   “嗯……嗯?”   “嗯。”   “哦。”   “……不想和他再续前缘?”   “这个,这个不行。”   “为什么?”   “你长那么好看,我哪舍得。”   “你冲着我的脸喜欢上我的?”   “不是,你不觉得你笑起来眼睛里有反光么?就碎碎碎碎的那种,多面晶体一样。看多了我会晕的……”      —————————————————我是审阅分割线——————————————————   (以后不准趁我没醒透的时候逼供!)   医生:“你那会儿好问话。”   (你要是哪天问我银行卡密码呢?)   医生:“我早知道是林老师生日了。”   (>_<!!)    37、金印婚礼   9月30日,我提前回到Y市为第二天金石印玺的婚礼做准备。作为兼任婚礼知客的伴娘,整整一天都在对着密密麻麻的清单核实各项东西以及盯着婚礼彩排中度过。晚上八点多收到医生的短信:“已安全到达。”   我抱了抱印玺:“好好睡个美容觉。”便告辞回家。      娘亲来开门,低声告诉我:“说是不饿,就喝了杯豆浆。”   “大概累了吧。”我轻轻推开房间门,医生半靠在床上,闭着眼睛。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蹲下/身看他。   记得小时候,外婆从朋友家抱回来一只小猫,通体纯黑,还没断奶,眼睛半睁不睁。我每天吃完早饭就坐在它旁边捏着滴管喂它牛奶,喂完就看,一眨眼就看到了吃午饭的点,吃完午饭继续看,一眨眼就看到了吃晚饭,时间真跟流水一样。   爱因斯坦同志告诉我们,和喜爱的人在一起,度日如秒。   我和顾魏,就这么互相看着看着,两年转眼就过去了。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我拿手指尖拨拨他的眼睫毛,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顾魏睁开眼睛,慢慢眨了眨。   我摸摸他脸:“饿不饿?”   顾魏摇摇头,伸手拨过床头柜上的液晶钟,九点半。慢慢坐起来,然后:“啊,客房……”   我看着他撇撇嘴角,拿着睡衣去洗澡,心里没来由地想笑,起身去厨房给他打了杯米糊。   顾魏洗完澡,乖乖喝了米糊,然后亦步亦趋地黏在我身后,我擦桌子,他跟着,洗碗,他跟着,收豆浆机,继续跟着。   我忍不住破功,笑出来,牵了他的手拽进卧室。经过客厅的时候,淡定地无视了林老师睁圆的眼睛。   十点半,房间门被敲了三下,林老师探进来半个身子。彼时,顾魏躺在床上,靠着床头翻杂志,我坐在桌前,敷着面膜和小草QQ,两个人一齐抬头看他。   “嗯——”林老师看着眼前无比纯良的画面,“我们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我和顾魏:“晚安?”   林老师:“晚安……”默默退了出去。      新人在婚礼那几天往往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有哪个新娘能奢望婚礼当天还能睡懒觉的?   印玺说,我能。   化妆师都到了,她活生生睡到快9点,才被金石给拎起来。(他们两家住对门)   我在堆满婚纱礼服的房间里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喝牛奶敷面膜,深深觉得这样悠哉的新娘真的是世间少有。   中午,金妈妈印妈妈下了一大锅饺子and一大锅圆宵,寓意团圆美满。(三三:是相当混搭好不好!)   顾魏比我辛苦。吃完饭我坐在房间里化妆换衣服的时候,他被抓差去车站接人。      晚上六点零六分,开席。   金石亲自操刀,做了一部flash小短片开场,他和印玺的20年。简单黑白的笔调,最后那句“我们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骗哭了现场无数女同胞,包括新娘本人,她显然没预料到当晚的surprise会来得这么快。   我们在台下拼命尖叫,于是我们的“悠哉女王”不悠哉了——金石呈现的婚礼与她之前彩排的婚礼,相差太多了。前半场婚礼她的表情除了意外,就是意外。交换戒指之前,她下来换衣服,一进更衣室就掐住我腰侧:“你个叛徒!”   我被她挠得直笑:“有惊喜,才有幸福么。”   交换完戒指,定情之吻结束,台下众人起哄丢捧花。   一**未婚男女青年齐齐站成一排。   印玺拿过司仪的话筒:“我有个附加要求,接到捧花的,一年之内,必!婚!”   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捧花直直地奔着我而来,与此同时,以我为圆心,两个人为半径范围内的人,往旁边退成一个圈挡住抢捧花的人。   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接,火红的玫瑰花球就落在了我的胳膊弯里。   我看向周围退开的人,三三,印玺表哥,印玺堂妹……不带这样作弊的>_<!!   下意识地寻找医生,却发现他在远处笑得白牙闪闪。   婚礼下半场,走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人调侃我:“林之校,一年必婚的啊。”顾魏那桌,更是有人直接跟林老师打听:“什么时候喝你家的喜酒?”   真真是万般羞涩啊。   晚上,父母先回,我安排完宾客和顾魏一起回家,手上抱着火红的花球。   顾魏突然冒了一句:“结婚的时候用白色的捧花吧,你拿白色的比较好看。”   我觉得自己的脸快和手里的花一个颜色了。      第二天上午,门铃响。   我一打开门,就差点被表哥那一口可以做广告的牙齿闪瞎。   “嗨,好久不见,听说见你都得预约了。”   “嘿嘿~丫头,我听说你找了个医生。”表哥伸过手来把我的头发迅速地揉成鸡窝。   “你们医生是不是一天不用手破坏点事物就难受?=_=”   表哥清清嗓子:“我这双手可是制造生——”看到了从我房间出来的顾魏,愣住。   然后——眼睛瞪大,大步走了过去——   “拐人拐到我们家来了?!”   其实,有顾魏和肖仲义居然是远房亲戚这种巧合在前,我本来不该对“表哥和顾魏认识”这件事如此惊讶,但是他们两个既不握手寒暄也不骂架互殴只是默然对望的状态,让我凌乱地产生“不会他们俩之前有什么吧?”的想法……   我走过去:“认识?”   表哥把面无表情的顾魏从头到尾扫描完一遍:“一起踢过两次球。”   你们俩差了一届,学校隔了半个城市居然还能踢到一起, X市真是开放的国际化大都市……   我不知道他们交流沟通了什么,等我洗了盘水果回客厅的时候,两人已经相谈甚欢,一副熟络的样子了。   趁顾魏去阳台接电话,我八卦地问表哥:“顾魏——大学的时候——”   表哥剥着桔子:“哦,球踢得不错,过人技术挺好。”   我真想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呢?!      送走表哥,我踮脚把顾魏脖子一勾,恶狠狠地说:“老实交代!你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正在逼供,我爸进客厅。   “林之校,不要欺负顾魏。”   然后我妈跟着进来。   “林之校,不要欺负顾魏。”   医生笑眯眯:“你不要欺负我。”   我:“啧,我难得耍流氓……”      后来,我得知事情始末。   两个医学院友谊赛,表哥他们拉拉队某队员看上顾魏了,要顾魏的号码,表哥帮忙打听了。   于是,顾魏觉得表哥像妈妈桑,表哥觉得顾魏是**。   我想起社会学学老师的一句话:“误会,都是由沟通不善引起的。”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说是通过6个人就可以认识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你去认识一下奥巴马吧?)    38、金石印玺番外之侃大山版   金石和印玺是对奇葩。   他们是我真正见到的一对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的夫妻。爱情之路平坦到让人匪夷所思,让愤青三三都不得不相信爱情。   金石大我们一年,却高我们两届,因为这货跳了一级。   印玺和我们同年,却高我们一届,因为这货也跳了一级。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印玺四岁那年,金石家搬到了她家对门。新邻居串串门拉拉家常,发现俩孩子在一个幼儿园,俩爹在兄弟单位,俩妈是一个局的,一路往上扒拉,印玺爷爷和金石爷爷都曾效力于东北野战军,文/革时期,印玺外婆和金石奶奶在同一个农场改造等等等等……年轻的父母还没聊完,印玺已经歪在金石胳膊弯里睡着了。   所以说,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一直到印玺初中毕业。   十年邻居。   我们那会儿还是比较单纯的,除了三三偶尔敲诈金石的零花钱,印玺跟着分赃之外,一圈人倒真没发觉两人有什么猫腻。   等印玺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两人手牵手坐公交去学校参加集体补课的时候——量变终于引起质变了。   那年头,早恋还是个比较不得了的事儿,但奇怪的是,没人觉得突兀,也没人觉得诧异,包括两家父母在内,大家头回看到都是“嗯?哦。”就理所当然接受了。   我不知道是他俩道行太高,还是我们心理素质太好。   等到一年后我杀进高中,发现,连学校的老师都选择性失明了。据说,当时金石他们年级组组长训斥早恋的末尾都会加一句:“有本事你们也谈得跟那谁和那谁一样啊!”   高中三年,三三唯一一次来我们学校,就是为了趁金石毕业前,瞻仰一下这对神奇的情侣。   结果她什么也没看到。没有热吻没有甜言蜜语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两个人只是淡定地肩并肩,没有粉红没有荡漾没有□,浑身洋溢着圣洁的光辉……   当时金印二人合租在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套里。三三仔细勘察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没发现任何两人“有染”的蛛丝马迹。我只能说,这两个人活生生地把爱情谈到了亲情的高度。   金石高考结束后,我接手了他的位置,和印玺成了室友。在无数高考毕业生三毛钱一斤卖书的时候,金石把自己的笔记整理成套,从他的房间端到了印玺的书桌上。   这就是爱啊!   印玺高三那一年,我没见着他俩煲电话,也没像我和三三那样鸿雁传书浪费纸张,因为他们的感情,比钻石都坚硬,比空气都淡定。   偶尔在节假日,金石会从K大回来,给印玺做顿爱心大餐,我就跟着蹭吃蹭喝,吃完就直勾勾地盯着他俩瞧,也没瞧出什么花儿来。基本是印玺做题,金石靠在她床上看书,或者印玺躺床上补觉,金石坐在桌前看书。他们的感情,已经超越人类理解的范畴了。   一年后,印玺没有辜负“神仙眷属”的称号,考进了K大。而无数人觊觎的那套凝结着她和金石两代高智商的复习笔记,被她淡定地三毛钱一斤了……   印玺的谢师宴上,金石全程陪在美人侧。估计教过他俩的老师看着这对璧人,内心都扭曲地自豪着……   接下来的四年,他们同校不同院系。两人没同居也没XXOO(三三:这你都知道?!我:猜的,他俩都穴居宿舍……),各自身后一个加强连,巴望着他俩早点散伙。二人依旧我行我素地扫落一身桃花,视那些狂蜂浪蝶如无物,丁点的暧昧也没有。每次我去K大串门,都能看见他们身后碎了一地的少年少女玻璃心……至于他们二人具体如何相处,我不得而知,因为我没拿到那套复习笔记无缘K大>_<   金石毕业那年,两人订婚了。   过了这么多年,大家收到请柬的态度依旧是“嗯?哦。”就理所当然地去混吃骗喝了。   他俩的水平就在于,感情几十年如一日,都没人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订婚宴上,院里一起长大,大了我们四五岁的猴子调戏二人:“我说你们俩究竟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印玺:“记不得,太久远了。”   猴子:“你们俩也不历经下花花世界,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哪天互相看腻味了,七年之痒怎么办?”   金石:“我们两个七年之痒都过去了。”   三三那天握着我的手说:“我相信爱情了!我真相信爱情了!”   我也信了。   不信都不行。   早在两人订婚前,他们两家的新家又选的对门,两边阁楼直接打通做新房。人家订婚交换戒指,他们直接交换家门钥匙。   金石毕业后进了市委组织部,然后继续读在职研究生。   印玺毕业进了外企,然后准备考MBA。   两人顺风顺水,爱情/事业双丰收。   金石研究生毕业前,印玺忽然辞职了。   “我没工作了,你养不养我?”   “养。”   “那我们去旅游吧。”   “好。”   然后金石真的就排除千难万险请了假,两人去西藏待了快俩礼拜。   回来不久之后的某一天。   “我被地税录了。”   “?!”   “这样我们工作休息时间就比较统一了。”   “那领证吧。”   “好。”   这就是这对奇葩的求婚和回答。   金石求婚成功后,一路熬过了准老婆大人适应工作,上学……相当的好耐心。   然后据说是被猴子一句:“我都快当爹了你们俩这速度要抓紧啊”给刺激到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在印玺同志逍遥了两年多之后,于其毕业典礼第二天,押至民政局,修成正果。    39、投你木桃   地质专业,向来是女生当男生使,男生当畜生使。用小草的话来说,研二活得跟狗一样,研三活得猪狗不如。结项,学论开题,结实验,签约,一个接一个。我惊悚地看着小草的体重一路90,88,87,85,82……眼见就要跌破80的时候,她的推免终于定了下来,阿弥陀佛。   我和医生似乎一直保持着一种此消彼长的工作状态,一个人忙碌的时候,另一个人就相对轻松一些。我这边昏天暗地,于是医生升级为二十四孝男友,又开始了一周跑三趟学校的生活。   小草惆怅地说:“现在没对象的女生申博都受歧视……”   我摸摸她脸:“莫愁前路无知己啊。”   小草拍开我的手:“找你的知己去吧。”      我推开店门,在回廊拐弯的地方,看着两位女士走向医生指了指他对面的空位置,估计是问能不能拼桌(这种中式快餐店用餐高峰期拼桌比较常见)。   医生背对着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位女士朝不远处的空桌走去。   医生摸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我走到他身后压低声音:“嗨~先生一个人吗?方不方便拼桌?”   医生猛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我太太马上到。”   我捏了捏他的耳垂,往他对面一坐:“兄台,行情不错~”   医生:“过奖过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啊!   吃完饭起身,之前那两位女士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扫射。医生无比好心情,把我一拉:“走了,接孩子了。”(陈聪的外甥,我们帮忙带两个小时。)   我无语望天。咳,都老夫老妻了……      下午,陈聪把外甥接走后,我去厨房收拾小家伙吃剩的水果盘,听到手机响。   “顾魏,谁的电话。”   医生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递过手机:“邵江。”   上次碰到互留了号码,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擦干手接起。   无关痛痒的开场白后,他问起了下个月L的婚礼。L是本科时期高我两届的学姐,虽然同一个院,但基本都是些公事来往,和我也就比点头之交略微好些。她结婚的消息,也是不久前听同学圈里有人提起的。邵江这么一问,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有发请柬给我。”   “我是伴郎之一。”   “哦。”总不能说恭喜吧?   “嗯,实际上,伴娘团现在还缺一位伴娘。”   “哦。”怎么现在流行结婚一**伴郎加一**伴娘弄得跟集体婚礼一样……   邵在那头笑了:“你能不能支援一下?”   我在心里迅速权了一下,直话直说:“我和她关系没铁到那种程度。找你们同届的同学应该会更合适。代我说声恭喜。”   邵并没有再强求,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一周后,学校。   “我来帮L送请柬。”   我接过精致的信封,看着眼前的邵江,以及他旁边的法国友人安菲,只觉得局面有些诡异。下意识地挽住了身边准备回宿舍的小草。   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参观校园。   回到宿舍,小草问:“什么情况?”   我回想起之前医生说过的话,耸了耸肩:“没什么情况。”      之后,安菲托我帮她找一本老期刊,来拿的人却是邵江。我对这两个人的行为,实在是捉摸不透。      L的婚礼,一桌上没几个熟识的人,一整晚,我除了闷头吃菜,就是抬头看舞台,百无聊赖。婚宴结束后,我向L道别,一旁的邵江开口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一旁的安菲眼皮抬了抬。   “谢谢。”坚决不趟这趟浑水,“我男友马上到。”   医生到的时候,周围一小圈人有三秒的静默。我看见邵江以及安菲对顾魏笑得礼貌端庄,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挽了顾魏的胳膊点头告辞。   回去的路上,医生看着我捧着热豆浆喝得一口接一口,笑道:“婚礼怎么样?”   我摇摇头:“人不熟,菜也不合口味。”      我发觉不对劲是在年底邵江来还那本合订刊,那天顾魏来接我回他父母家吃饭。   从邵那里接过合订刊,厚重一本复印本带着也不方便,就转进宿管那里寄存,留下顾魏和邵江单独相处。   五分钟后我出来:“好了,宿管特意找了袋子装起来,防水防盗。”   医生抿嘴一笑。   我转向邵江,他点点头:“麻烦你了。我先告辞了。”便匆匆离去,临走前看了眼顾魏,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顾魏眉眼沉着,到了家,打了招呼就进厨房帮忙,我更加觉得不对劲,往往他都会把我一起拎到客厅或者厨房的。   我想到之前三三说“你俩赶快把事办了,戴着戒指出去晃悠一圈,免得夜长梦多”,遂坚定地钻进厨房。   医生娘扫了眼锅上熬着的汤和专心洗手的顾魏,了然地把围裙摘给我。   我走到顾魏背后,抱住,整张脸埋进他背里。   “快好了,出去等吧。”   不动。   顾魏“负重”向砂锅里加完盐:“考拉,摆碗筷去吧。”   继续不动。   “好好的你怎么了?”   “顾魏,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你有点情绪波动我可能看不出来么?   医生抬抬眉毛,转身搅拌汤,态度相当不配合。   “伯母!”我扬声。   顾魏迅速转身把我扣进怀里。   “怎么了?”医生娘推门。   顾魏:“嗯——吃完饭我们有些事。”   “下回有事就不要急着赶回来了,来回跑也累的。”医生娘完全无视了我和医生缠在一起的胳膊和手,“汤差不多了,端出来开饭吧。”淡定地出去了。   医生眯着眼睛看我。我无视他端汤出去。   晚饭我刚起身帮忙收拾完碗筷,就被医生娘往外赶:“你们忙你们的去。下次回来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      我们道别出来。医生默不做声,出了路口就准备打灯往公寓的方向拐。   我:“xx路。”   医生:“买东西?”   我:“已经买完了。”   半个小时后,医生被我霸气地套上一枚戒指的时候,瞬间呆滞的表情让我很有成就感。他盯着自己的中指看了有5秒钟,迅速回神看向我的手。我很大方地亮了亮,突然觉得有点尴尬:“那个,你手术前记得拿下来。”   医生看着我不说话。   “呃,之前就订好了,放在这加刻字母的。”   医生依旧不说话。   每次他用这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看着我,我的间歇性脑残就发作了:“嗯——投,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医生:“我是理科生。”   我:“嗯,你要好好回报我。”=_=   医生:“以身相许。”   —————————————————我是审阅分割线——————————————————   (……我难得浪漫一次!)   医生:你也知道你是难得。    40、一场谢幕   放假回家前,咖啡店。   我和安菲对坐。她看着自己的咖啡杯,用几乎听不出任何口音的英语,慢慢说起她刚到中国时对邵江的惊鸿一瞥。在她的家乡,爱情单纯热烈的像葡萄酒一样,所以遇到了邵,她决定留在中国。   安菲是个漂亮的姑娘,拥有法国南部人健康的肤色和热情的性格。现在的她,说话不再像原先那样睫毛张扬,而是低敛着声色,端庄秀气。   “中国人很奇怪,一个女孩子,先要看她的学历,再看她的家庭背景,最后看有没有好工作。好工作的标准就是体面,只要够体面,哪怕你其实并不喜欢。”   她一直难以适应中国社会特有的虚荣。但依然追着邵申请了H大的研究生。放弃喜欢的专业读了管理,毕业后进了外企,拿着看似优厚的工资在人际复杂的办公室里想念家乡的酒庄。   “我不知道别人在羡慕我什么,现实版杜拉拉?”   她一直和邵保持着异性好友的关系,努力把自己打造成端庄,稳重,聪慧的完美女性,当她觉得自己可以与邵搭配,再一次提出交往的时候,邵对她说:“You're not the one.”   安菲说,她现在远离家人,喜欢的事业,和单纯的生活,邵是她坚持下来的动力。她抬头看我,声音很低:“Please——please——”   我心里突然为这个女孩感到难过。   学校里大多数留学生的异国恋情都是热烈而短暂的,安菲是难见的长情,而我却成了她委屈和迷茫的第一个倾听者。   我不知道怎样准确地表述“求而不得皆因虚妄”,只能望向玻璃外,医生正走过人行横道,眉目清朗:“My fiance. I love him, quite much.”   安菲看到医生,表情很微妙。我道了再见,出去和医生会和,他带我去向爷爷奶奶拜早年。   我们并肩而行,沉默了一会儿,医生说:“你情绪有点低落。”   我想到刚才安丽菲斯晕开的睫毛膏,挽住他的胳膊:“一个法国人,为了一个中国人,留在中国,把自己变得都不是自己了,可那个中国人不要她。”   “为什么不回家?”   “回去了心也在这。”   医生调节气氛:“那个中国人不会是你吧?”   我无语望天,谁跟三三多吃两顿饭,都会被传染一些彪悍的思维。   “那个中国人是邵。”   医生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   我后知后觉地想亡羊补牢:“那个,呃,嗯——”我该说什么?一个追求邵的女人却跑来找我?   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对医生的胸怀和心理成熟程度保持绝对信任。   “她对我和邵之间有些误会。”   “嗯?”   “然后解释清楚,我就跟你走了。”我不好意思地略过fiance这段。      我依然觉得每年的年假短得都不像假。我们家已经算人丁少的了,但是光走走亲戚似乎时间就走没了。   初三那天抱着小庚和医生视频。   “我是谁?”   “姑姑。”   “那里面是谁?”我指着屏幕上撑着脑袋笑的医生。   小庚无辜地看着看着他:“叔叔。”   “是姑——父——”   小庚茫然地看了看两边,然后坚定地指着屏幕:“叔叔!”   顾魏差点笑翻。      初四,他亲临Y市,教了十分钟,具体怎么教的不知道。只是此后,小庚一见到他就脆生生地喊:“姑父!”      初六,返回X市,晚上同学聚会。   我终于明白林老师那句“没事搞搞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的时候,已经被各种理由灌了三高脚杯的红酒,敛着下巴强装镇定。   今天T大毕业在X市混的前后三四届都被凑到了一起。人数不多,俱是精华。本就是各色人精,又或多或少或真或假的喝高了,饭桌上必然不太平。印玺说过,当你的酒量没超过桌上半数的情况下,沉默是金。我尽量低调,低调得恨不得隐形,还是被上一届的F君一巴掌拍在肩上:“林之校,跟你吃个饭够难的啊,怎么着,咱俩走一个?”   “学长,我难得放假改善改善伙食,你就让我消停消停吧。”红酒我都扛不住还跟你来白酒,又不是疯了。   对方直起腰朝邻桌喊:“哎,我说邵江,国家每年补贴那么多钱,你们研究生伙食怎么还那么差?”   邵江笑而不答。   F君手又揽上来:“哎,我们这帮子人不思进取,就你们俩高材生,还不喝一杯交流交流么?”   我在心里对他翻了个大白眼,对面坐了一博士您是瞎了么?   娘亲说,对喝醉了酒喜欢对女人勾肩搭背的男人,不要客气。   我拎开他的爪子:“我们这些研究生都是纸上谈兵,您是实战派,现在正儿八经地在研究——生——”上上个月才结婚,下个月就要当爹,还是被女方逼进礼堂,鄙视你。   果然,大众舆论总是被新的爆点所吸引,众人端了杯子轮番祝贺,对面的博士直接拎着酒瓶去调戏他了。小样儿,你太小看真正的知识分子对名份的重视程度了。   到后来越闹越凶,F君的手机都被搜出来,众人嚷着要给嫂夫人打电话拜年。   我正乐得清闲一个人对付一桌菜时,身边空座上多了一个人。   “你倒是捞个清闲。”邵江。   我笑了笑,闷头吃菜。   “大学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一口玉米虾仁差点喷出来。   清了清嗓子,本来想说“谁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又觉得太不礼貌,卡了半天:“那你就当不知道吧。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些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   我看着并没有喝高的邵江,想了想:“因为慢慢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然后碰到了那个对的人。”   邵的表情始终淡淡,听到这句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有点迟。”   我没去推敲他“知道”的究竟指什么。   邵举了举酒杯:“那么祝你们幸福。”   我点点头:“谢谢。”   然后看他离开。   离开饭局,也离开我的青春。   缘分真的很奇妙,它从来不等人。倘若你当初回头,或许我们会有一个开始,但是错过了一个路口,我们就渐行渐远了。纵然没能有一场风花雪月,但依旧谢谢你,在我的青春出现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可以学习可以倾慕的对象,甚至无关性别,让我在独自等待的过程中,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努力成长,直到遇见我的心之所属。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就告诉小庚叔叔不会给他买好吃的,但是姑父会。   (……这孩子立场太不坚定了!)   41、爱与别离   医生爷爷奶奶家有个大院子,老两口种了很多树。不是花不是草,是树。袖珍型的小香樟,小铁树,小腊梅。午后,老两口并排坐在阳台上一起晒太阳。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几十年后,倘若我和顾魏也能够这样,手挽手,互相絮絮叨叨,那是多么好。   我曾经问过顾魏,如果不是我,那么会是谁。   顾魏想了想说,可能会找个同行,医生或者医院的行政人员。   我恶行恶状地问为什么。他说,年龄逐渐大了,父母也会急,自己没有充足的时间去经营一段恋爱,所以,应该会接受父母或同事介绍一个同单位或同圈子的人。找个医生,不会嫌他上班忙。找个行政人员,就有个人能多偏顾家里一点。然后两个人中规中矩地熟悉,恋爱,结婚,生子,过日子。   他说得很平淡。   我可以想象他和另一个白大褂在一起时微笑的样子。我不会矫情地评论那是不是爱情,因为,如果不是顾魏,我或许也会在同圈子找一个别人眼中合适的对象,面对同样的婚恋过程。同一工作系统内的恋人,由于工作性质和内容的相似性,总是比跨系统的恋人更能理解对方。我能够理解这种婚恋模式,所以心里会有点空落落的疼。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象他现在面对我的眼神和面对他“可能女友”的眼神会有什么不同。   顾魏安静地任我盯着他看。他在我面前一向安然而坦诚。   “我要是当初也学医,这会儿我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啊,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顾魏浅浅地笑:“那多忙。”   我捏捏他的耳垂:“你当初要是不忙,我就找不到你了。”   顾魏一直觉得医生是个非常不适合恋爱的职业,疲倦,忙碌,不自由。他非常努力地想弥补这些不足,嘴上不说,但是看着我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淡淡的歉意流露出来。过去的三年,他一开始的靠近,到后来的犹豫,再到之后的笃定和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看得我无端地心疼。   我连忙转移话题:“医生,你上学的时候语文和英语哪个好?”   顾魏想了想:“英语吧。”   两个悲剧的理科生……   “啊,以后孩子拿回来的语文试卷成绩太难看,我是训还是不训啊?不训吧说不过去,训吧他这基因没遗传好。嗯,这么着吧,以后所有日常管理我来,思想工作我也能做,打屁股这种暴力事件还是等你回来吧,咱们俩先分下工……”   顾魏笑得低沉:“你又转移话题。”      2012年的元宵节,一家人一起吃元宵,顾魏去卧室叫奶奶。   一分钟后:“校校!打120!”   那天晚上,我们在医院度过。   影像科主任一张张翻过CT扫描图,最后什么也没说,拍了拍顾魏的胳膊。   顾魏看着屏幕上那张片子,不动也不说话,良久之后,点头道了声谢,牵着我走出来。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到真正到来的那天,他依旧觉得“胸口闷”。   相比顾魏,爷爷反倒沉着许多。两周后,他握着奶奶的手:“我们回家吧?”   病床上的奶奶一脸安详地点了点头。      顾魏明显瘦了下来,他坚持隔一天回一次爷爷奶奶那。我抚过他手腕突起的骨头,终究什么也没说。      四月初。凌晨4点。   我睡得很不安稳。黑暗中,手机震动起来,我猛地醒过来,按下接听键——   “奶奶不行了。”   我听见顾魏低低的声音,心也跟着沉下去。   “我刚打电话给陈聪让他提前来顶我的班。”他必须要保证岗上有人。   我洗漱换衣,跑出校门拦了出租往医院赶。天还黑着,我看见顾魏奔出大楼。身后大厅的灯光只能照出他大口呼出的白气,却看不见他的表情。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车里气氛沉默而低迷。等红灯的时候,我看见他的食指缓慢地点着方向盘,只能抚一抚他的手臂。   到了家按门铃,我的手被他握的有些疼。门很快被打开,医生娘轻声说:“快进去。   我们直冲卧室,老太太正躺在医生父亲怀里。   医生轻轻跪在床边的地毯上,伸出手与她的握在一起。   老太太眯着眼睛,缓慢地打量他,拇指轻轻摩娑,视线又转向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搭着医生的肩膀,看着这个温柔坚韧的老人,在经历了一生的跌宕起伏之后,在子孙的环绕中闭上了眼睛,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样。5点57分,医生父亲抽出托住她侧颈的手,摇了摇头:“走了。”在早晨稀薄的阳光里,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医生握了握她的手,再轻轻放开。医生娘上前给老人换衣服,我们退了出来。   我牵着医生来到封闭阳台,眯着眼睛看天边慢慢洒开的阳光,穿过这个季节特有的淡淡晨霭。   医生坐在阳台的小方桌上,木质桌面上刻着的棋盘已经褪了颜色,表面由于经年累月的擦拭泛出光滑的色泽。他伸出手指滑过上面的凹痕:“小时候,爷爷就在这张桌子上教我下棋,我和奶奶两个人对他一个。”   我抚了抚他的背,医生慢慢眨了眨眼,抱住我的腰,脸埋进我怀里。早晨的空气有些凉,他呼出的气息温暖地熨贴在我胸口。我抚着他的头发:“你以后可以继续用它来教我们的孩子。”   生命总是不断轮回,我们不能控制它的来去。所以我们坦然面对曾经经历的,珍惜正在经历的,对即将经历的抱持希望,这样,至少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安详平静,没有缺憾。   从小到大,我参加过很多葬礼,最近的一次是大三,离世的是我的同学,血液方面的疾病。那是一场所有人都觉得难以接受的葬礼——那么年轻,那么突然。三个月前她还活蹦乱跳地和我们在一起。   在葬礼上,一个留学生做的最后致辞,有一段我到现在仍然记得。   During our lives, there've always been departures with families, friends or lovers.   They passed off, ran away or just disappeared, things that you can't get control of. It's terribly insufferable however,you will accept at last, watching their receding backs.   Until one day, we know how to lose, how to gain, how to cherish what we have with her. Then we finally learn how to say goodbye.   Wish that her best time was spent with you, and with her forever.”   顾魏是长孙,守孝任务重。他自从早上在我肩上闭目养神了一刻钟,就再没合过眼。灵堂布置好之后,医生换上了黑色外套,接待前来吊唁的人。   守灵三天,顾魏基本没睡过。   “校校,带小北去休息一会儿吧。”医生娘拍拍我的胳膊。   我过去牵起顾魏的手,拉他进书房,把他安置在靠椅上:“睡一会儿。”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拉住他手:“闭目养神。”   顾魏眨了眨眼,慢慢闭上。我靠在他面前的书桌上,看他呼吸平稳,却很不踏实,眉头时紧时松,十分钟都没有,就又张开眼,看着我不说话。   我直起身,被他拉到身前。   两只手从我的线衣下摆伸进来,环到腰后,慢慢往上走,一直贴上蝴蝶骨,收紧,脸贴在我的胸口。   我吻了吻他额头,抱住他肩:“我在这看着你。”   顾魏终究是就这样睡了过去。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   (……)       42、冰释前嫌   如果说顾魏的反应让我心疼,那么爷爷的反应则让我忧伤。端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望着遗体,吃饭,睡觉,出神,带着老人特有的沧桑和安定。   顾家的男人,他们的悲伤,不外放,不失常,没有眼泪,没有絮念,得体地待人接物,礼貌地迎来送往,却把自己静默成一尊空心的木头,不冷不凉,却清晰地让你知道,他的心里少了一块。   葬礼结束后,爷爷拿出一方盒子:“这是奶奶挑的。”   一旁的医生爹朝我们微微颔首,顾魏接过:“谢谢爷爷奶奶。”   盒子里,是一对羊脂玉挂坠和一张小帖子——佳儿佳媳。      不知道是不是奶奶去世造成的影响,顾肖同志倦鸟归巢了。我答辩那两天正好他返回X市,顾魏去接的机。等我忙完学校的一摊子事回到顾魏公寓,一打开门,一股酒味,我看见瘫在床上“大”字形的人,头疼地拨通电话:“医生,你的床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单地说来,顾肖同志又失恋了,被伤透了心的人终于悔悟好姑娘还是在祖国,于是回来了。在酒吧窝了一晚上,昨天中午被顾魏拎回公寓。晚上顾魏值班,于是没人管的人,就继续喝。   看着面目全非的公寓,我实在很想吼一句:在国外漂了几年您这是养成了什么破毛病啊!   医生交接完班回来的时候,我刚把沙发清出来,让他开窗通风后,我出门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   正抱着一堆东西,手机狂震,我腾出一只手费劲地接起——   “老婆!”喊得惊天动地。我怀里的东西差点掉一地。   “婶婶过来了。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婶——顾肖妈?!”   “嗯,我妈告诉她人在我这,婶婶一听二话不说就过来了。我妈现在追在后面。”   “Jesus!”肖婶婶那女王气,看到一片狼藉,顾肖会被拆了的。我赶紧把手里的一堆东西堆到收银台上,“你先把顾肖弄醒,拎去冲澡刷牙,被子晾出去,床单扔洗衣机,我马上回去。”   我们刚勉勉强强打扫完战场,人就到了。   肖女士:“你什么时候到顾魏这的?”   “前天。”顾魏。   “昨天。”顾肖   我扭脸,你们俩要不要这么快就露馅啊……   整整半个小时,面对肖女士的所有提问,顾肖一概不作任何回应,颇有几分流氓色彩。   肖女士起身:“跟我回家。”   “我住我哥这。”顾肖态度坚决,死不松口。   最后,医生母子一同和稀泥,才把肖女士给劝回去。   顾魏送走人回来,顾肖对我抬了抬下巴:“她怎么还不走?”   嘶——   “顾肖,是佛也有三分火。”你当我是石雕像不会上火的么?   顾肖撇嘴:“我现在看到女的就烦。”   顾魏打开门:“马路斜对面有个公共厕所,你到男厕所里,爱怎么清醒怎么清醒去。”   顾肖默不作声,过了半天,眼睛红了:“找个好姑娘怎么就这么难?”   顾肖其实算得上是天之骄子,良好的家世相貌,学业上工作上更是算得上顺风顺水,说起来花名在外,其实——他不是泡妞,他是被泡。有时候条件好也不见得好,因为太容易被人当成狩猎目标。并且,他偏好和他背景经历类似的女孩子,走到后来往往成了一盘王见王的死棋,再加上在私事上他又是个刺猬性格,所以每次分手都得不到别人的同情。   我看着明显萎靡的人,叹了口气:“顾肖,婚姻和爱情不同。面对相亲对象,你可以把对方的家世学历身家相貌加加减减,看看和你在不在一个区间,但是这样的评估不能帮你找到一个女友。”爱情或许到最后会是一场加减法,但是开始不会是,“一个女孩子因为你上过什么学赚了多少钱做着什么职务而决定和你在一起,这种女孩子不要也罢。再理智的爱情,总归有个不理智的诱因作为开始,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绝对不会成为爱情里心动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和顾肖算不算冰释前嫌了。虽然他在我面前依旧刺猬一只,但是自从那天我和顾魏与他促膝长谈了一下午之后,他倒是再没找过我麻烦。      六月,又是一年离别季。   我们完全不悲伤。我和小草顺利地迈入第四年的同居生活,用路人甲的话,就是“阴险地占用学校宿舍资源”。我的单位离学校不远,边学边读,路人甲和路人乙都签到了不错的单位。自此,第一小组的所有成员都继续顺利地在X市存活下来。所以这个月,免不了在一起混日子。如此一来,难免忽略了医生。   对此,医生由一开始的特别理解,到比较理解,到最后,不想理解。   这天,接到医生电话:“咱们俩在一起三年了,吃个饭庆祝一下。”   现在六月,这个三年怎么算的??……   泰国餐厅,一进门香辛料气味迎面扑来,我冲着医生的肩膀打了个喷嚏:“唔,味儿很正。”医生大笑,天知道他今天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我们来得比较早,人不多。室内芭蕉叶层层叠叠,大理石水池引了活水,里面的小红鲤相当活跳,医生经过的时候,有一尾从水池里跃出来,翻了个身扑通一声栽了回去,他笑着挽我在池边的位置落坐点餐。   水池前方是个小舞台,一支三人小乐队在表演,主唱和贝斯手都是典型的泰国面孔,唱着柔软的卡朋特。等餐的时候,我折着餐巾,无意识地跟着哼唱,直到一曲终了,一声“Hi~”,我抬头,贝斯手转向我们这边竖了竖大拇指,我瞬间不好意思了。看向对面的医生,左手拖腮,右手好整以暇地点着桌面,镜片后面波光流转,我被**,红着脸往桌上趴,被他托住下巴:“不要乱趴。”   我哀号:“医生,你这个眼神太勾人,我吃不消……”   医生笑:“到底谁勾引谁?”      我抱着医生的柠檬汁不撒手,看着对面的人专心地拆烤小排,白皙的皮肤因为吃了辣椒染上点粉粉的颜色,看得我满心欢喜,突然想给他唱首歌。其实我和医生平时都算是稳重的人,只是撞到一起……   吉他手刚唱完一首Hotel California,我就在医生诧异的表情里踏上舞台。   I was standing   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You were searching   For a place to hide   Lost and lonely   Now you’v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When we’re hungry   Love will keep us alive   ……   下台的时候,贝斯手用生硬的中文调侃:“新婚,夫妻?”   —————————————————我是审阅分割线——————————————————   (啊,我果然是个善良的嫂子。)   医生:你这话最好别让顾肖听到。    43、嫁给我吧   周末,三三照例抽空到我单位视察了一圈,给了个中肯的评价:“采光不错。”   两人一人一杯果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咱们萧工大脑里短路的那根筋,是终于通了,肖君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茶还没喝完,三三接到加班电话。   “这劳动力压榨的,你干脆跳槽去肖仲义他们公司吧。”肖某人肯定是求之不得。   “坚决不!”三三傲娇地昂起头,“距离产生美~”   我们进地铁的时候,刚好是客流高峰,地下通道一拐弯,一对男女正在颇为激烈地吵架。自从医院破相那次之后,我对于女性愤怒时飞扬的指甲很是有点心理阴影。尤其两个人吵的话题还——天朝真是无奇不有。三三向来看不惯这些,“啧”了一声,拽住我的胳膊往旁边一拉,刚好撞上后面一位低头赶路的男士,他手里一杯新鲜出炉的咖啡,就这么泼在了我的脚上。   欲哭无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医生已经交班回来了,他看着我一蹦一跳地进来:“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咖啡。”   医生摇摇头,洗了手过来帮我擦完药,起身去厨房洗水果。我跳到阳台上,百无聊赖地望出去,两条街外的电影院又打出了巨幅海报。我们只去过那家一次,去年11月11号看《失恋33天》。想到王小贱最后那句“我陪着你呢”,以及三三刚才“我总害怕以后会和他分开”,转过身来对着正在切水果的医生问:“两个人在一起——你能承受的最糟糕的事是什么?”   医生没想到我会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最糟糕的事?我们两个——最糟糕的——离婚?”摇了摇头,“没想过。”   我看着他递给我的苹果,表情严肃:“嗯,即使你有问题,你不举,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可以想各种解决办法,还可以去医院,现在科技那么发达。”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那么不加思索地冒出这些傻气的话。   医生显然被我惊着了,看着我哭笑不得:“啊——怎么突然想那儿去了?”   “今天我和三三在地下通道看到一对夫妻吵架,那女同志最后冒了句‘你孩子都生不出来,就不是个男人!’我们当时都看傻了。回来的路上三三说,这种问题虽然不能明面儿上说,但真的很有影响,很多人就因为这方面问题散了的。我当时就想,那我也不散,大不了当自己找了一女的,多少lesbian不也过的好好的……”   越说越小声,因为我意识到跟一个男性讨论不举的问题,实在是不太礼貌。   医生细嚼慢咽吃完水果,沉默半晌转过来,看着我慢慢地说:“林之校,嫁给我吧。”   我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这个话题,是怎么跳的?   “医院里,因为生病,一个家夫妻俩散掉的很多。知道你爸为什么特别招人嫉妒么?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你妈会不会嫌弃他抛弃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有个人会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的满足感,我特别羡慕。”医生抬手贴住我的脸颊,“工作,孩子,健康,方方面面,我不能保证以后我们的生活就肯定一番顺遂。但是我能保证,不论好坏,我都在你身边。你可以像林老师一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谁说咱理科生不懂浪漫的?咱实诚的浪漫比两首小情诗的杀伤力大多了,我的眼睛瞬间就发酸了,说不出话来。   医生抚抚我脸:“傻了么?”   “嗯,有点。”我头回遇上这种事,反应有点慢是可以理解的……   医生看着我:“那——你——给个话。”   我吸吸鼻子:“好的呀,可是户口本在我妈那儿。”   医生把我抱进怀里,笑了,是那种从胸口嗓子眼里出来的笑,低沉欢畅。   那个晚上我一直有点脑部神经游离,什么都不干就看着医生的眼睛,看得自己都要掉进去了,他问什么我都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明天我给两边父母打电话。”   “嗯。”   “要不马上十一,让两边见个面一起商量商量婚事?”   “嗯。”   “去Y市还是在X市?”   “嗯。”   医生狐疑地看着我,随即有点紧张:“你——不是不愿意吧?”   我迅速从这狐狸精漂亮的眼睛里钻出来,挺直了腰板儿:“我刚才说了好的呀。”   医生笑了,第N次把我扑倒。我发现这厮一到沙发上就老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把我全境覆盖。   我被闷在他震动的胸膛下,伸手拍拍他背:“你这是在傻笑么?”   “嗯。”   “放心了?”   “嗯。”   “那你把接下来的事都计划安排好。”   “嗯。”   “你是不是都计划好了?”   “嗯。”   “哦,那我接下来有什么任务没?”   “嗯。”   “…………”   所以,其实那晚,傻掉的不止我一个……   三三听说之后,彻底惊了:“这叫什么求婚啊?!戒指都没有!”   “咳咳,那些形式的,不重要,不重要……”   我和医生的爱情,或许从不浓烈,但却有我们自己的固执,纯粹和深厚。      周末,和医生去看爷爷。晚饭后,我正在洗碗,医生站在我身后。   “校校——”   “嗯。”   “我——我要外派。”   “嗯——嗯?!”我猛地掉过头。   去年表哥也被外派支西项目三个月,很快的,很快的。我力作淡定。   “去多长时间?”   “六个多月。”   “去——哪儿?”   “德国。”   德国……我转过身继续洗碗。   医生的手穿过水流握住我的手:“我昨天接到的通知。这批我们医院派送两个人。”   “哦。好的呀。”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脑袋里有些放白。   晚上,我躺在床上发呆。虽然我和医生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很多,但是也从来没分开过,想见就能见到,现在突然要分开,横跨三分之一个地球,三分之一个地球……   “校校。”一只手环过来。   我转身投入医生的怀抱,轻轻叹了一口气:“出去自己照顾好自己。”   医生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那你怎么办?”   我抚过他的戒指:“我等你回来。”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唉,你这个思维乱跳的……   (明明你比我还跳)   医生:你都跟我讨论不举了,我能不跟你讨论结婚么?   (……)       44 守望幸福   自从知道要出国进修后,顾魏对我很纵容。具体表现为,他对于我变身考拉成天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有。   我舍不得。   但是我深明大义。   于是我继续淡定地趴在他背上。      接下来的日子,我正常上班,空余的时间就对着清单一点一点准备医生的行李。   29号晚上,顾魏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最后一次清点行李,明天他们这批的行李就要提前托运过去了。   我阖上盖子,拨好密码,坐在箱子上发呆。医生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地毯上,递过来一本口袋大小的手札:“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翻开,瞬间没了话。   里面列满了注意事项,所有家人朋友的联系电话,车子年审时间,房子装修进度……连林老师复查挂周几的专家门诊都列了出来。   “水电气我都挂到工资卡上了。这是爸妈那边还有爷爷家的钥匙。”医生从钥匙包里拆出钥匙再一枚枚串进我的钥匙包里。   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你走啊!      30号,和医生回家。医生爹依旧很淡定,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医生娘的目光却是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欲言又止。   午后,一大家子各自午睡。我趴在顾魏怀里,窝在阳台的大躺椅上。就着夏末的阳光,听医生慢悠悠地数着我们一路走来。   “……那会儿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说话……”   “……啊,当初想了好几种方法准备把你骗出来,不过最后都没用上……”   “你不知道你有时候迟钝起来……我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林老师很严肃地恐吓过我……我的下场他都告诉我了……”   “……我在想,如果你签到Z市或者签回Y市,要怎么办……”   我安静地听着他一一道来。很多事,现在看来都是美好有趣的,只有一路走来的当事人,才能体味到当时的焦虑,不安,纠结,以及忐忑。我无比感谢我的人生在林老师生病那一年,由晦暗意外地转为幸福,遇见这样一个人,给你信赖,任你依赖。幸福有的时候无关承诺过多少,无关一起做过什么,甚至无关所谓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幸福最原始的意义就是陪伴,就是你知道你的生活里有一个人,他一直在那,不会离开。   顾魏最打动我的,是他自始至终对于这段感情的态度,干净,坦诚,尊重,以及完整。我很久之前就知道,顾魏的家人是盼着他早日成家的,但是他从来没让我暴露在这些压力之下。多少30+的男人遇到个姑娘都想尽办法赶紧往民政局拐,他有很多的理由和我速战速决直奔小红本而去,但是他仍旧选择按部就班专心恋爱,好好地经营一段完整的感情。   我的一个师姐,30岁的女博士,在家人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先生,大她4岁,门当户对,四个月不到就领证了。婚礼那天在酒店化妆间,她对我说:“女人么,婚姻家庭的压力大,找个差不多的,也就不折腾了,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其实比恋爱容易得多。”听说他们婚后相处得很和谐。上个月碰到,已经怀孕30周了,和先生在公园散步,脸上是将为人母那种特有的温柔平静。我无权判断这是否就是爱情,但至少是亲情,足够支撑他们幸福的生活。   顾魏说:“为了结婚而结婚,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回头看我和顾魏,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纯粹的。虽然谁也不能保证,由爱情走下去的婚姻就一定会平坦顺利,但一段完整美好的爱情教会我——善待那个在爱情中善待你的人。   我在顾魏怀里换了个姿势:“我高中的时候写过一篇日记,内容不记得了,但记得当时语文老师给的评语:人一辈子,与之相爱的是一部分人,与之结婚的是另一部分人。”   顾魏不语。   “唉,我都是同一个,算一算我亏了。”   顾魏:“你这个算法有问题……”   我笑着吻他,顾魏,谢谢你。谢谢你的耐心,给了我完整美好的爱情。   顾魏顺着我的头发,我舒服得简直能打呼噜了,觉得能这样一直到老,实在是很好。   “顾魏。”   “嗯。”   “你走了就没人陪我晒太阳了。”   “校校——”   “嗯。”   “两边父母长辈一起正式吃个饭吧。”   我从他怀里支起身子。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我好心里踏踏实实地走。”   传说中的订婚么?我呆了呆:“哦,可以的呀。”      顾魏做事向来是不拖沓的。晚上就跟父母提了,一家人都表示赞同,接着就联系Y市父母和X 市的一众亲属。   正好国庆长假来X市的表姐一家甚是兴奋:“这种好事都能撞上,六月,跟舅妈要改口费。”   我囧……   1号,顾魏载我回Y市,正式以女婿的身份拜见父母及外公外婆。   2号,返回X市。当天晚上,满满三桌亲属。(居然三等亲内有这么多人……)   我很意外这么多人,处得一点不生疏,6个老人讨论养生,表姐和表嫂交流育儿经,娘亲和医生娘沟通退休以后自驾游的路线……很是热闹。   既然是订婚,自然是要喝酒的,人多一高兴,自然是要多喝的,医生第二天要登机,自然是不能多喝的,于是我……高了。   彻底的高了。   回去的路上,我窝在医生怀里,鼻尖贴着他胸口:“我一直没告诉你,我高考第一志愿报的是你们学校。我再多考一分的话,我们就是校友了。”   医生的声音低沉温柔:“没关系。”   我突然有些纠结:“可是早遇到,就可以早在一起了。”   医生吻了吻我的额头:“现在这样很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回到那个时候——什么都说不准。”   “嗯?”   “万一我们没碰上呢?万一碰上了错过了呢?现在多好,你人已经好好的在我这里了。”   “唔。也对。”我抱着他的腰迷迷糊糊地睡去,后面,就记不清了。      2012年10月3日,顾魏飞赴柏林。   —————————————————我是审阅分割线—————————————————   (那天晚上……谁给我洗的澡?……)   医生:……    第三卷:相爱相守 45 春天已至   医生走后的第一个月。我很正常。   三三说:“正常得都有点不正常。”   印玺说:“这是还没回过味来呢。”      医生走后的第二个月。我依旧很正常。   三三说:“还真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啊。”   印玺说:“故作淡定呢吧。”      医生走后的第三个月。我继续很正常。   小草说:“阿校你瘦了。”   陈聪说:“弟妹,你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啊。”      医生走后的第四个月。   出项目的时候冻着了,回来之后感冒发烧。其实病得倒不算重,只是断断续续半个月都没好透,精神有些不佳,晚上睡觉觉得骨头冷。周末,我依旧会回医生公寓,打扫打扫卫生,躺在床上睡睡觉或者发发呆。一天,半夜醒来裹着被子找水喝,一边喝一边就突然哭了。那是医生走后第一次觉得难过,那种很赤.裸.裸的难过,想到嘴里都发苦。      医生走后的第五个月。我恢复正常。   在两个城市间穿梭,一个人忙着两人份的新年。年夜饭开席前,接到医生的电话,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低沉:“新年快乐。我很想你。”   我握着手机笑:“好好学习,莫要辜负我的牺牲。”   挂了电话才发现,眼眶很酸。      这五个多月的日记内容就不一一列出了,因为主题基本都是“各种忧郁的深闺怨妇”。   时差且不论,医生毕竟不是出去旅游,日程比较满,我间或出项目,偶尔还要去和大一大二的少男少女们斗智斗勇,也不是很闲,所以我们电话打得不多,大多是写邮件。纵使我很想把这边的情况事无巨靡地告诉他,但真正写的时候又实在怕做祥林嫂,所以,每天的邮件基本和短信差不多。   “今天陪爷爷下了一上午棋,奶奶走后他话少了很多。下午去花鸟市场散步,他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原来“砸缸”的壮举,您小时候也干过……”   “药房只管开药,诊所只管看病,医院只管治疗,什么时候中国也能药院分开,每年能少掉多少没必要倾家荡产的人。今天观摩了一台手术,中外的治疗理念终究是不一样。”   “今天去看了房子,飘窗护栏给拆了,我想我们应该是掉不出去的。瓦工师傅特别有爱,我送了他一个苹果,他送了我一支他儿子的棒棒糖……”   “这边手术室器械架设计的比我们的合理多了。张维的太太给他发了一张大肚照,五个月了,他说但愿别错过孩子出世。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今天监考,收上来一张小抄,能赶上微雕了。看了十秒眼睛就花了,我果真不是作弊的料……又掉网了!”   “今天和张维去了一家据说小有名气的中餐馆。宫保鸡丁里面有黄油,服务员端过来一篮面包,一脸经验丰富地跟我们说:“Put the chicken, in the bread, um~~ taste good.”我们立刻就无语了。”   “这周要去趟四川。小草和路人甲居然早就情定终生了,我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不想改论文不想改论文……”   “今天陪张维去婴儿用品店买礼物,店里最小的鞋子比我的手指长不了多少,简直跟玩具一样。他买了一套背带裤,我真觉得一时半会儿也穿不上。我买了套积木做见面礼。”   “今天阳光无比好,你家露台晒满了东西。你爸说他也要晒晒,就在阳台躺椅上,晒睡着了……先生,我才知道原来你有那么多双球鞋……”   “你想象一下一个中国人和一个德国人用英文掐架。今天张唯和组里唯一未婚的Grtner掐克林斯曼和贝肯鲍尔谁的综合实力更强,掐得跟语言障碍一样手舞足蹈。”   “杜文骏打电话来,强烈要求你要带特产回来,我想了想告诉他,汽车带不起,啤酒带不了,他说,那就带欧元吧。现在的孩子,大脑构造都和我们不一样了。”   “今天同事邀我们去他家吃饭,他太太和你外婆一样,圆圆的自来卷,煎的小香肠味道很好,没有喝酒,因为“德国人的啤酒都在酒吧里”。”   等等等等……   以上算长的,言之有物的,当然,还有一部分属于无主题无逻辑无内容的。   “晚上睡得不踏实,算相思病的吧?”   “今天在儿童区看到一个玩魔方的小孩,特别像你。”   “我觉得我都快记不得你什么味道了。”   “今天发现行李箱夹袋里有一根皮筋。你头发现在多长了?”   “今天下雨,衬衫打湿了半边。不过那是你的衬衫~”   “今天下午去博物馆,然后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   “我给你画了张素描,不过画得很写意……”   “Grtner让我形容一下你。我找了半天形容词,最后只能告诉他good。”   “台历上所有的八叉连起来,很像华夫饼干。”   “好像睡眠是不大好。”   “你觉不觉得心口痒痒?”   “没,耳朵烫,估计你在腹诽我。”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我之前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大脑里有百分之一的空间,始终不受自己控制地游移在外,天气,国际新闻,报纸,时差……不至于扰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但却总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这些淡淡的情绪好像一层薄膜,在周身细细地缠了一圈又一圈。   进入三月后,天气变得很好,办公室窗外的那棵树开始慢慢抽出新芽,一小颗一小颗的绿点憨憨地冒出来。   春天终究是来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46 医生归来   我和小草默默相对,她修改她的报告,我……拿着马上要答辩的论文神游……   路人甲周末回学校混吃骗喝,悠哉地拿了本和专业完全无关的变态心理学坐在小草旁边旁若无人地对女友行注目礼。路人乙睡眼惺忪地翻着装订刊(他是被路人甲拖过来给小草的报告帮忙的)。   我的目光一会儿飘到书架上,一会儿飘到窗外,一会儿飘到和小草之间的那堆草稿上,心神不宁得居然连粗线条的路人乙都看出来了:“唉,是哪一个风一样的男子让你如此神伤?”   我觉得跟路人甲混久的人,都近墨者黑了……   我时不时地瞟一眼黑沉沉的手机屏幕,等得抓心挠肝。在过去五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数度抑郁,为什么非要在医生走之前那晚订婚?大好时光浪费在敬酒喝酒上,难道就没人体谅一下即将分隔两地的两个人需要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互诉下衷肠么?!第二天我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医生已经走了,这叫我情何以堪啊!!!(三三:你自己那一杯倒的破酒量,怪谁?)   医生回来,没轮到我接机,医院先把人接回去开会交接资料什么的了……还有没有点人文关怀了啊?>_<!   “阿校,你先回去吧。”小草的声音弱弱地响起,“真的,我都有罪恶感了……”   我摸摸脸,内心狰狞的女人总是很可怖的:“没事。”其实让我一个人在公寓无所事事地干等,更抓心挠肝……   等天色渐暗,手机桌面上医生的头像闪动,路人甲率先从座位上跳起来:“散了散了散了!你们准备拿诺贝尔奖还是怎么的?我都快饿死了,吃饭吃饭。”然后,三个人风卷残云般扫空桌上的资料,扬长而去……      我尽量放慢脚步往校门口走,发觉耳朵里除了心跳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你似乎绞尽脑汁地在思考问题,却发现脑子里连问题都没有,就更别说答案了。   等到医生的车停在我面前,我机械地开门,坐好,深呼吸,扭过头——又转回来——是不是德国伙食比较好,怎么感觉这厮又变帅了……   医生倾过身帮我系安全带:“不认识我了?”   我抬手一格:“你——让我缓缓……”有种不真实感。看了看车内的布局,实在不适合做什么出格的动作,遂目视前方,故作平静:“晚上什么安排?”   医生看着我:“先去爸妈那,刚才打来电话,饭都做好了。”   我扶额闭眼:“你先开车。”      进门,送礼物,吃饭,闲磕牙,然后,医生娘一句“前两天爷爷和校校奶奶通电话,说一起着手挑个好日子”把一直盯着医生手的我迅速震回魂。   面对满眼期待的医生娘,我集羞怯,尴尬,惊讶于一身,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感觉我昨天才订的婚……   医生爹问:“你们自己是什么打算?”   医生看着我,笑得眉眼弯弯:“我时刻准备着。”   刚回来就下猛料,我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_<   医生转向医生娘:“等校校答辩完拿到学位吧。”   医生爹:“对了,校校有没有读博的打算?”   医生娘忙道:“读博也是可以先结婚的。”   我只有点头,点头,再点头的份儿……   晚饭后,老两口雷打不动地出去散步,我立在茶几边,看阳台上医生浇花的侧影。他已经回来了,这个事实还是让我觉得,没缓过劲来……   医生转过身看着我:“不去看看你的礼物么?”      他的床头柜上有只方盒子,我打开盖子——石头,各种各样的石头,不同颜色,不同形状,不同种类,从贴着封签的标本到表面已经非常光滑的火山石,满满一盒。   “有的是买的,有的是同事送的,有的是自己捡的。”   我憋在心里许久的东西终于从眼睛里冒出来,瘪着嘴叫了声“顾魏——”,抱着他的腰大哭,“六个月,你们怎么进修那么长时间。”   顾魏抱着我笑道:“我还和张维说,你很淡定。”   “我总不能不讲道理啊!”   我蹭了他一身眼泪鼻涕,缓了一会,瞥见那个木盒子,又继续大哭,来势汹汹。顾魏一贯的好耐性,不说话只是抱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哭了多久,只知道等我平静下来,医生爹娘已经回来了……   为了维护我的形象,出了房间医生直接把我推向浴室:“王宝钏同志,去洗澡吧。”      我一直觉得,我和顾魏之间有种奇异的感知互通,比如当我在床上调整了半天姿势睡不着,鬼使神差地下床打开门,门外的他离我不到两米远。   我仰起脸,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外面路灯极淡的光影,我却能看见他的眼睛眉毛,光洁的皮肤,以及脸上那种淡淡的笑。我的心仿佛融在一片不切实际的雾气里,他张开双手把我一包,那些雾气就渐渐散去。   顾魏把我带进他的卧室,那架我白天上下其手很多遍的望远镜已经在床边架装好。我坐在床沿,眼睛往上一贴。   满目星辰。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医生用被子包住我们:“叹什么气?”   “以前都是看老师放的幻灯片,这回真正自己看,才发现一个星座都看不出来。”   医生低笑:“刚才怎么知道我在门外?”   因为闻到你的味道了?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变成鼻尖四处嗅的黑猫形象,遂坚定地回答:“心有灵犀。”      “医生,我觉得还是橙色星比较好看。”   “嗯。”   “啊,月球移动速度很快。”   “嗯。”   “最大的那片是风暴洋么?”   “嗯。”   我狐疑地转头,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医生抬手捂住我的眼睛,然后低头一个吻。   唉,着实很浪漫啊……   医生笑道:“良辰美景——”   我迷迷糊糊差点接一句“洞房花烛”,瞬间清醒后赶紧念道:“唔,黑,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你的瞳仁是棕色的。”   “……好吧,因为我在里面点了灯,方便更快找到你。”   医生把下巴磕在我头顶:“还好,还不算太晚。”   之后,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聊天,聊分开的五个多月里我们各自的生活和思念,直到我在他怀里睡着。      凌晨,突然醒过来,猛地扭过头。   医生听到动静掀开眼皮:“还没到点呢,继续睡。”   我说:“我眼睛怎么疼呢?”   医生伸手,暖暖的掌心捂住我的眼睛:“没事。睡吧。”   我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睡去,意识渐渐丧失时,听到他在耳边低低的声音,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他回来了,我可以安心入眠。      第二天早上,我转醒。   睁眼四顾,客房。   扭头一看,医生。   垂下眼,腰上有只手,但衣衫比较整齐。   我捏医生的手指头,低声叫:“顾魏。顾魏。”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早晨刚醒的时候,他的双眼皮总是特别深:“嗯?”   “你应该关上门的。”垂死挣扎。   “哦,早上我妈去我房间没找到我。”   所以门是医生娘开的?我钻进被子,我这云英未嫁的矜持形象啊!!!   医生笑:“没事的。”   唉,你怎么会懂得我内心的羞涩啊!……      洗漱完毕,我去厨房帮忙。向医生娘问早的时候,尴尬得手都不晓得怎么摆。   听到客厅关门声,医生拿牛奶和报纸回来了。   “小伙子啊,嗯?”医生爹。   “嗯。”医生。   “嗯。”医生爹。   这是多么高智商的对话啊……   医生娘笑着拍拍浑身尴尬的我:“小北好久不见你,黏你黏得厉害。”   瞬间明白医生昨晚把我抱回客房的原因……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觉得我当时就是抱着一个水坛子,又不能撒手。   三三:为什么盒子里没钻石?!重头戏好不好!   我:………… 47 来日方长   当天,吃完午饭回到公寓。心血来潮想喝银耳汤,钻进厨房开始熬。刚把汤从压力锅倒进汤锅,医生已经收拾完了他所有的行李,启动洗衣机,人走了过来。   我慢慢搅着老冰糖:“尝尝够不够甜。”舀了一点喂他。   然后,四目相对。   我眨眨眼睛:“你耳朵红了。”   医生扶额:“我出国前那天不该订婚的。”   “是啊,我都喝醉了……”   “我该结了婚再走的。”   然后,我尝到了银耳汤的味道。很甜。   两人刚窝上沙发,手机就响了,小草的声音无奈:“阿校,答辩程序又调整了。你要不要去老头那问一问啊?”   我无奈地把医生的手从衣服下摆里拉出来,唉,这就是命……   送我回学校的路上,医生表情淡淡的有点高深莫测。   我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刚才是不是准备那什么什么的呀?……满脸通红。   “脸红什么?”   我看着他一脸淡定,突然觉得自己思想太猥琐了,医生只是因为好久不见,在一起的时间被打断有些不高兴而已,于是惭愧地低头。   他伸手贴贴我脸,嘴角勾勾:“有点可惜,不过来日方长。”   我果然不能把你想得太善良!>_<!      接下来,我才知道这个“有点可惜”的意思。   我在学校,改论文,打申请,交数据,还要应付论文抽检,兵慌马乱。   小草抱着一摞论文纸冲回宿舍:“阿校,我随手抽了一张刚打好的,就发现有个单词拼错了!我都审了六遍了!!报告而已啊!!!”   “嗯——”我试图安慰,“接下来我们不缺草稿纸了。”   医生在医院,忙着大大小小的报告,整理手稿,交接病例,排班值夜,刚好赶上上面检查,人仰马翻。   中午在食堂碰到张维。   “没在家陪着孕妇大人?”   “我倒是想呢,手里资料还没整完,手术又排下来了。你多长时间没见着你家林妹妹了?”   “我估摸着我现在请婚假,都批不下来。”      所以等两个人再见面,已经是快一个礼拜以后了。一起吃了晚饭,回公寓洗完澡谁都没说话,往床上一倒,足足睡到第二天九点多才醒。   “还是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床睡着踏实。”医生把脑袋埋进我颈窝长长叹了一口气,“早上起来还是看到你心情比较好。”   我闭着眼笑了:“希望五十年后你还这么觉得。”      午饭后,医生载我回Y市。   妈妈坚决认为顾魏出国被饿瘦了,吃晚饭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碟子都端到他面前。   晚上,依旧是我睡我房间,医生睡客房。   医生颇郁卒地看着客房新换的床单:“父母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我们分在两个房间?”   “因为我们还没结婚。”   “那我们结婚。”   “……”不带这样拐的!      第二天上午,医生陪林老师打羽毛球,我在QQ上和三三聊天:“金石这厮闷归闷,手脚倒是相当快。还有一个多月我就能当干娘了。”   正说笑,医生推门进来。刚冲完澡,头发湿哒哒地就往我床上一趴,怎么拽也不起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以前在医生床上迷迷糊糊醒来,都能看到他抿着嘴角笑得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样子,我一直以为是我那会儿的表情太呆滞。现在才明白,我的床,上面躺着一个人,他心安理得地盖着我的被子,理所当然地枕着我的枕头,在我的私人领地肆无忌惮,那是一种绵实的满足感和归属感。   午饭后,我们回X市。出门前,妈妈抱了抱我:“乖,和顾魏两个人好好的,互相照顾。”搞得我感动得莫名其妙。   当时我以为,顾魏这次回来,是因为久在国外,要来增进与二老的感情的。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太单纯了,他还带走了我的户籍证明……      两天后,北京时间10点16分,张维的太太顺产了一个女宝宝。   张维的太太属于古典美人,爱妻如命的张医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以后出门手里搂着个薛宝钗,怀里抱着个林黛玉。   顾魏打电话祝贺的时候,张先生兴奋得声音出来都是带拐弯的~   顾魏说:“张维现在高兴得快疯了……”   顾魏一下班,我们就奔着妇幼医院去了。   “我决定叫她桐桐,梧桐的桐,怎么样?好不好听?”新晋人父张维激动得拍着顾魏肩。   六斤六两的宝贝啊~太小了我都不敢抱,还是张维太太把她放到了我怀里。   桐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左手握成小拳头,闭上眼睛睡觉。她指尖的皮肤都是半透明的哎!我心里软得简直就是一池春水啊……不想撒手!   后来张维喂太太喝汤,顾魏走到小床边弯腰和我一起看睡着的桐桐。   “校校。”   “嗯?”   “咱们也生一个吧。”   “嗯。”   等我反应过来答应了什么,瞬间脑充血了……(我总是很容易被他拐跑。)      晚上到家,我正抄着剪刀专心修理阳台那盆长相很奔放的吊兰,听到医生喊我。走到床边,看到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沓存折,卡……   我傻眼:“干什么?”   医生:“我这是在转交我们家财政大权。”   我伸出手指拨了拨。   “这里面是什么?”   “工资。”   “这些?”   “大学开始满一万存一张死期。”(习惯多好)   “你还买国债?”   “嗯,跟在师兄后面买的。”(觉悟多高)   “你不炒股的吧?”   “……”   “你炒股?”   “一个同学刚好在证券……”(还真是……)   我翻了翻,还真是遍地开花。一推:“我不要。”   顾魏握住我手腕:“什么你不要?”   我猛摇头,开玩笑,好不容易才从会计专业爬出来的。   顾魏漂亮的眉头开始皱:“这些是结婚和以后要用的。”   我摇摇头,起身找钱包,刚拿到手里,整个人却被顾魏一捞:“我很严肃的。”   “我也很严肃的。你那五花八门的……不行,既然要结婚,那结了婚你管。”   说完开始掏钱包:“这张是我的工资卡。这张学校的,开了网银。密码你都知道的。这张,这张我就零花吧。基金保险什么的,你下回问我妈吧。”   看到医生挑着的眉毛,我突然有些心虚,戳着他胸口:“那个——手机里自己下个挖财,我包里有记收支的小本子自己去找,定期给我汇报收支情况,嗯,没钱花了我会跟你要的。”   十八岁开始被娘亲强制要求记流水账,还不定期抽查,不记都不行。阿弥陀佛,烫手山芋终于推出去了   看医生一脸玩味,我更心虚:“你——你看你多幸福。多少男人被老婆卡钱。”   医生挑眉:“嗯?”   “我会不定期抽查账目的啊!”   “嗯?”   “我学过会计的啊!”不要做假账!   “嗯?”   我看着他越来越勾的嘴角,悲愤地反应过来:“顾魏!不准调戏我!”   医生笑出声,松开我往回走。   “卡给你呀。”我摇了摇手。   “给我干嘛?”   给你账就归你记了!   “那个,拍婚纱照用!”   “拍婚纱照的钱我已经存好了。”   “……买结婚礼服。”   “我也存好了。”   “你怎么什么都存?”   “不知道男人要存老婆本么?”   “戒指!还有戒指!”   顾魏转过头,我怕他再说存好了,忙开口:“你的戒指,必须得我买。”   顾魏笑:“嗯,那你留着吧。”   你个狐狸!我拿钱包砸他!   顾魏拾起来放到桌子上:“幸好你是找了我,找别人估计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嗯……   (干嘛?)   医生:没,我现在都不敢乱说话。   (……) 48 私定终生   我提早回到公寓,翻着手上的杂志,看到一则笑话特别逗,就摸过手机。   “医生,在哪儿呢?”   “坐地铁呢。”   “克里姆林宫的主人有着这样一个规律:列宁没有头发,斯大林有头发,赫鲁晓夫没头发,勃列日涅夫有头发,戈尔巴乔夫没头发,叶利钦有头发,普京没头发,梅德韦杰夫有头发。12月杜马选举结束后,俄罗斯人在网上补充道:普京没头发,梅德韦杰夫有头发,普京没头发,梅德韦杰夫有头发,普京没头发……”   “……”   “哈哈哈……”   “你等着。”   我等着,等什么?我莫名其妙把手机塞回口袋,到冰箱里拿了盒酸奶慢慢吃。还没吃完,医生回来了,手上拎着一袋芦笋。   我看着这袋“抗癌最佳食物”,觉得医生的职业病已经病入膏盲……   医生放下包,换了拖鞋,冲着我笔直地走过来——伸手捏住了我的脸。   我抗议:“你不会就是让我等着你来捏我吧?”   “唉,你说你脑子什么构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你啊。”   “……”   “?”我的表情特别无辜。   然后这厮就泄气地往我身上一趴。   “我们抽空去拍婚纱照吧。”   “医生你每天都求一次婚呀^_^”   “……”医生直接无视我,“天气暖和了,打电话预约吧。对了,你小说也好结束了。”   我把剩下的酸奶往桌上一搁:“医生,你知道这世上有个东西叫番外么?”   医生一脸茫然。   我说:“结婚了照样写。你以后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引导大众舆论封杀你!”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医生的心理素质已经被我锻炼上来了,他特别淡定地扬扬眉毛,端起我的酸奶继续吃……   吃完,打电话通知两边父母选日子。接着联系影楼定拍照的时间。   我看着他有条不紊地一堆电话打出去:“医生,你蓄谋已久了吧?”   “那是。好几年了。”   “……”      拍婚纱照那天……   我一直对水下摄影很感兴趣,于是决定人生的第一次尝试就放在婚照好了。等看到那么大的一个水池的时候,立刻就移步困难了。   “怎么了?”   “医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会游泳……”   医生看了一眼水池:“就——这么个深度?”   我看了一眼,手一挥:“甚好,下水。”   摄影师说:“你们先随意摆动作,我抓拍。”   我深呼吸,下了水,然后就呆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头发一根一根离开了头皮。两只手因为浮力悬在身前,我一根根打开手指,皮肤在水灯下,颜色好像暖玉一样。   一只修长的手穿过水流握住我的手。在水下十指相扣的感觉,很细腻。   我看着医生停在我对面,摘掉了眼镜。我不知道他怎样能在水下也把眼睛睁得那么好看。此刻我只想闭上眼睛。闭上之前,看见他带着浅浅的笑意慢慢靠近……我觉得,再美的梦境也不过如此了。   那天,后来的单人照,医生都陪着我一起下水,躲在镜头外面,但我总是游着游着就游到他身边去了。我对他,总是有种,不可抗拒的,被吸引力。   拍完照三三打来电话:“怎么样怎么样?水下热吻没有?”   “Not French Kiss. Only Friend Kiss。小说电影骗人的,什么接吻渡氧气,渡二氧化碳还差不多。”      从民政局出来,我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今天我们领证了。   早上躺在宿舍床上接到医生电话的时候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被他拎着去人事科开证明。我拉拉他袖子:“为什么今天领啊?”   “我今天轮休。”   “……”你给的答案为什么总是这么奇葩。   “你那天在妇幼医院答应了。”   “……”我想起那个“嗯”,无语得不行,医生你真的很没有诚意啊!!!   抬头望天,晴空万里,好天气!   遂勾住医生的脖子:“走吧,今天是我们私定终生的大日子!”   医生把我的手拿下来握住朝车子走去:“私定终生?我们已经被催婚N次了。”      到了民政局填单子。登记员伯伯审核资料的时候,我问:“不是应该问一句‘是自愿的么?’”   老伯伯笑了:“姑娘,你是自愿的么?”   “自愿的自愿的。”   我看向一旁瞪着眼睛一脸惊奇的医生:“你不自愿?”   医生扶额:“我很自愿。”   接过婚检单,谢了老伯伯出来。我一路被医生扣着去做检查。   “你扣着我干嘛?我又不跑。”   “我防止你扰乱社会治安。”   “……我是良民!”   做完婚检,送交审查。   签字前,医生看着我说:“想好了再签啊。”   我看了他一眼:“你的**,我当然要签。”   再到登记处排了一刻钟,小红本才到手。(所以同志们,结婚证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两人拍个照盖个章就能拿到的那样简单啊。)   出了民政局,我长长呼了一口气,看着两个小红本都被拿在身边这个男人手里。天马行空地想象了一下我娇羞地对着医生喊“老公~”的样子,瞬间被自己雷到,哆嗦了一下。   医生问:“怎么了?”   我抬头:“我还是叫你医生吧。”   医生的表情告诉我他很莫名其妙:“随你叫。”   我攀住他的胳膊,无比娇羞地喊了句:“老公~~~”   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笑道:“顾太太,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顾先生,恭喜你革命成功,加入已婚大军,迈入人生的新阶段。”   “感谢领导关心。吾必将竭诚尽力。”   我摸摸他的脸:“乖。自己回去吧。我要去趟学校。”   “刚结完婚,你就不要我?!”   两个路人打我们身边过,被顾魏的话惊到,诡异地看着我们。   我黑线万丈。   “我回学校找导师啊。”你跟着去干嘛?   “那刚好找完了去趟你宿舍收拾东西。”   “干什么?”   “有已婚妇女住宿舍的么?”   “嗯——”   医生停住脚步,表情严肃:“你不是打算领了证了,我们俩还每天各回各家吧?”   好像是不应该。   “可是——我还没毕业呢。”   “没毕业和你回家住有关系么?”   “……”我才发现我以前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怎么觉得你结婚了跟没结一个样呢?”   我突然也这么觉得……   “唔,不该这么早领证的。”我脑子飞转,印玺,表哥,学姐……难怪大家都卡在毕业之后领。   “林之校——”医生皱眉。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特想跟你结婚!”我抱住他胳膊,“就是,就是我真觉得,现在从学校完全搬出去——而且马上答辩就要开始了。”   我看着依旧蹙眉的医生,婚后第一次闹矛盾么这是?还真是够快的。叹了口气,认命地拽着医生,碎碎念地往车边走:“好吧,我争取每天回家,可是不保证。一会儿别把我所有的衣服都带走。书和资料的话,都先留在学校吧,我白天过来。我这个时候跑路太没阶级感情了,小草一会儿打我你挡前面啊……”   医生去图书馆帮我借要带回家的书,我从导师那出来一个人先回宿舍收拾东西。   小草在知道我的已婚身份后尖叫一声:“林之校你有没有良心!这会儿走人,阶级革命感情你说抛就抛,这么急着领证你怀上了啊!”   我很惆怅……   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路人甲带坏了……   “阿校——我毕业就回去了。”   “什么?”我停下手里的活,“你不留在X市了?”   “我爸刚才打电话过来了,还是希望我能回他们身边。爸妈年纪越来越大,就我一个孩子……我答应了。”      医生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我和小草红着眼睛抱在一起,一时间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草瞥见,松开我去阳台拿箱子。   医生把手里的书放在书桌上,看着我。   “小草要回S省了。以后见一面就难了。”   医生沉默半晌:“今天领证,你总得和我一起吃个饭吧。”   “嗯?”   医生叹了口气:“你毕业前想住学校就住学校吧。”   最后,我除了一套睡衣一套换洗衣物,什么都没带走。      从宿舍出来,我突然想起:“你刚才怎么上去我们宿舍的?”物业管理员查人很严的。   “出示结婚证。”   “……”这个男人……   突然,我灵光一闪,掏手机:“路人甲,小草要领父母之命回S省了。”   “⊙_⊙!”   “刚接到的电话。”   “嘶——”   “……算了。您节哀。”   “什么节哀?!节什么哀?!我机票改签!”   “改签?”   “我本来定的五一上门的!”   电话啪地挂断。   医生瞥了我一眼。我把手机塞回兜里:“咳咳,你知道,已婚妇女一向热衷于牵线搭桥。”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热衷牵线啊……   (我这不是晋升已婚妇女了么……) 49 就地正法   领证之后,我深深觉得,医生变得嚣张了。   曾经打着电话温文尔雅“今天回不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的好青年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过去,还是你回来,你二选一。”   哟兮~一股子无间道的味道,一起吃个晚饭而已么。   领证后,医生对于一同吃晚饭,那是相当执着,原因我不得而知。然而由于两人手头都忙,同吃晚饭这件事,基本上只能口头交流却难以付诸实施。   领证之后的第五天,被医生拎回公寓吃饭。   吃饭的时候,医生比较安静。   我问:“几天没见,你都没话跟我说么?”   医生:“跟你说什么?”   “啊,那就不说了吧。”我闷头继续吃。   洗完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医生:“我今天推掉了两个饭局。”   我:“啊,你行情这么好。”   医生的脸扭曲了一下:“就是为了陪你。”   “……我可以自己吃的。”   医生扶额:“我迟早被你气死。”   “我哪里舍得……”   医生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   我还没问什么不行,他人已经走过来把我往怀里一扣,铺天盖地就是吻。   医生的唇很软,所以我一向是——开始很享受,到后来,就有点喘不上气……   “你你你干什么?!”   “不能这么便宜你了!”   “我干嘛了?”   “我现在每天看到你没心没肺的我就不舒服,血压就往上升。”   “胡说!你那是欲求不满。”   “那你满一下。”   “啧——”出了趟国你就学无赖了,“我这云英未嫁的,你也敢公然调戏!”   医生眼睛一眯:“你再说一遍。”   “我这……你也敢公然调戏!”   “再,说,一,遍。”   “……我错了。”      领证后,除了回家一夜,我大部分时间和小草粘在一起,所以没忽略掉神出鬼没的路人甲以及小草眼角眉梢的情绪波动。   五一放假前,我和医生,小草和路人甲,四个人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为小草送行——她马上要被手脚迅速的路人甲绑回S省见父母了。   “同志,有绑着新娘去见泰山的么?”   路人甲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的意思,直接绑进民政局?”   “……当我什么都没说。”   饭后,我目送小草被拖走,转身对医生说:“今天可以回家。”   医生扬眉:“不然你还准备去哪儿?”   “宿舍……”   我被医生无情地拖上了地铁……      晚上洗完澡,卫生间门被敲了两下。   “洗好没有?”   “在抹润肤露。”   然后,医生就开门进来了。   彼时,我套着一件他的大t恤,光着两条腿,举着两只满是润肤露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关门,换洗衣服放上衣架,然后,开始脱衣服。   医生解完衬衫扣子,扭头看我:“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我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晚上,我伸手关了台灯,盖好被子准备睡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医生,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我豁然开朗,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晚安。”盖好被子睡觉。   医生一动不动,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继续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我觉得不对劲了,后脊梁开始发毛:“你不睡么?”   盯得我脖子后面都开始冒汗了。   捏捏他手指头,没反应,再捏,被一把攥住。我的心一跳。   医生慢慢地翘起嘴角:“林之校。”   “啊。”   “你有没有一点,已,婚,的,意识啊?”   “嗯——?”   一只温暖的手放到我的肚子上,慢慢环住我腰,将我拉得侧向他。   我看着顾先生的脸越来越近,脑子里噼啪作响:“嗯——”   然后眼睛被捂住了。   为什么医生吻我的时候老喜欢捂我的眼睛呢?   这是我大脑最后一个清醒的意识,然后,就一团混乱了……   以前我总说路人甲是“满嘴跑火车”,那么现在,我就是“满脑子跑火车”,除了轰隆隆的细胞沸腾声,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痒痒醒的——有人在玩我的眼睫毛。   我睁开眼,医生还是那个医生,笑容还是那个笑容,只是脖子以下一片□。我下意识地闭上眼。觉得不管用,脑袋又埋进枕头底下。   可惜枕头很快被掀开:“怎么?不想负责?”   “没有没有,我负责我负责。”   怎么觉得角色有点倒反……   说完继续埋回去,我对坦诚相见还是有点适应不良。   医生笑:“今天想干什么?”   “睡觉……”我元气大伤……   “嗯——?”   我听到近在耳旁,那个扬起的尾音,立刻炸了:“盖,盖着棉被纯睡觉!什么都不做!”   医生笑了,来了个绵长的早安吻。   等我从浴室出来,床单已经被换掉,早饭也在桌上了。我闭着眼睛抓了两片吐司就倒在床上——昨晚到底是被就地正法了,今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赖床了……      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医生已经把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游魂一样飘到饭桌边,看着菜发呆:“医生,你这是在给我大补么……”   医生端了汤过来,笑眯眯:“应该的。”   下午,我继续睡……(三三:你猪么?)   醒来的时候,发现医生躺在我旁边,手里握了本书,嘴角翘翘地看着我。   我钻到枕头底下:“顾魏,如果我老了得心脏病,肯定是你的问题。”有几个人受得了一睁眼,就有人对着自己放电……   所以第一天第二天,就是这么睡过去的……      我从来没想到,我和医生结婚的消息,传播得比H7N9还要迅速,让我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人在民政局安插了眼线。领证第二天起,就陆陆续续地收到各种非主流的结婚礼物和包裹。   印玺送sexy睡衣和一箱TT的猥琐已经不足为奇了,顾肖一箱子《婚姻,你准备好了吗》《中国式离婚》《打响离婚反击战》的恶劣我已经泰然处之了,最奇葩的是三三,硕大的盒子一拆开,里面三双UGG(两大一小)……肖君你都不把下关的么?!   顾魏看到上面绑着的粉红色蝴蝶结,面部肌肉都僵硬了。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盒子扔在了顾肖那箱的上面。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你把小说赶紧结束掉!   (……)    50 番外之我和三三的二十年   三三是我的死党,幼儿园打架后英雄相惜,遂狼狈为奸至今。   之所以叫她三三,因为她在她这辈排行第三。   林老师有阵子被央视二台举案说法类的节目浸淫得很恶俗,听完我跟三三打电话,问:“你怎么不干脆叫小三呢?”   我无奈地看着他:“因为你排行第二……”   林老师是个单纯得心思从来都不会拐弯的人。我要敢叫一声小三,她绝对能用千百句老二砸死我。但是我叫她三三,她的反击除了让她舌根僵硬外没有任何杀伤力。   在外人眼里,我和三三是对完美的互补型闺蜜,一个闷骚一个彪悍,一个冰山一个热情,一个单调一个活泛,两人一路手拉手冲杀到初中毕业,然后考进两所不同的高中,然后……   鸿雁传书继续奸/情不断……   在那个手机不甚普及而小青年们又追求小情调的年代,我们俩隔着半个城市以平均一周一点五封信的频率干掉了无数信纸信封明信片,在三年只见了三次面的情况下,经受住了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囧……   三三是地道的理科生,选科是王道的理化组合,那阵子,她的口头禅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选的是地理物理,在理化班和史地班跑班上了一年多的课,高三下学期才在史地班有了稳定的座位。   三三在文科重点高中读理,我在理科重点高中读文,这是段纠结的岁月,不回忆。   三三总是嫌弃地说:“你丫就是个伪理科生!”   我说:“你不能因为你立体思维差从来算不对球体上两点间的距离就这么歧视地理。”   这是三三的死穴,她到现在都算不清楚公转角度自转角度同时作用下太阳会对一棵树的影子产生怎样的影响。或者类似一架由北纬30°东经120°的飞机在2012年2月29日23时以880公里的时速自西向东飞往南纬30°西经120°时,当地时间是几点这种问题……其实我还没跟你算地速空速转换……(三三:信不信我废了你!!)   她总说知道这种事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会在我说“迷失在空无一人的森林,根据一棵树就可以推断方向和时间,然后走出去!”这种激动人心的事件时配合地兴奋一下。所以说,学地理的人都是寂寞的……   高考之后,她以彪悍的物理成绩入主L大土木工程系。我以彪悍的地理成绩,入主离她136公里的T大会计系……   “虽然大学里地理是正儿八经的理科,但是亲爱的你已经万劫不复了。”自此,三三把我彻底划出了理科生的范畴。   我很忧郁。   因为高中三年,没一个人当我是文科生……   我就是夹缝中顽强生长的——迎客松!(冷笑话……)   会计实在非我所愿,我是被调剂的。我一个长在红旗下,沐浴党恩中,三观正常根红苗正的孩子,真帐都不会做,怎么做假帐?!   为此,审计出身的娘亲由最早的“会计其实很简单”的循循善诱,到后来恨铁不成钢的“你这究竟遗传了谁!”,直至最后“你自生自灭吧”的放养,她很无奈,我也很无奈,因为我的专业课成绩其实不差……我只是不感兴趣。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修第二学位,大四那年考研转行。在三三进入X市一家设计院成为了一名青葱鲜嫩的工程师时,我拿到了X大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成功会师。   关于研究生这个事,很多家长的第一反应都是,啊,爱学习的孩子,随后基本都会问:“读的什么专业?”   从这里开始,有差别待遇了。   你说,经济,人想,哇,真有钱……   你说,建筑,人想,哇,真彪悍……   你说,哲学,人想,哇,真深邃……   你说,物理,人想,哇,真学术……   你说,地质,人想,哇……你刚才说什么?   脸上往往呈现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混合着诧异,茫然,钝化……等多种情绪。我在23岁那年,在我妈脸上,第一次看到了这个表情。   我理解她对通知书上“地质学”三个字的震惊,一名成天和数字打交道的人,是无法理解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的……(囧)   但是我也理解念在X大的份儿上,她不会削我。她捏着通知书,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会计跨地质,够混搭的啊,跟谁学的?”   我试图搞活气氛:“林老师啊,你看林老师,他物理学混搭作曲。”要是搁现在,不但跨校跨专业跨学科,他还从文化生跨艺术生……   我妈最终选择了,继续放养……   三三是继我父母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她那画设计图的玉手把通知书拿过去一展,摸了摸,掸了掸,对我进行了精准的定位——贼!心!不!死!   三三,你太懂我了!   什么叫死党?死党就是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不娶你!否则我私房钱要藏哪儿?!      三三和我都是很实用主义的人。比如:   她刚大一,我就定了她的毕业设计:“记得主题是我的婚房”。三嫌弃地看着我:“亲,我学的不是室内设计。”   我准研一的暑假陪她为她第一个接手的项目找灵感逛楼盘的时候,三三趁漂亮的售楼**指着样板房天花乱坠地胡侃时,迅速地调过头对我说:“给我算下B座一楼冬天的光照时间,快。”   我嫌弃地看着她:“三,地质学主要研究的是地球的物质构成和圈层构造……”   三三飞来一记眼刀:“那你给我预测个地震?!”   我……抬头望天,认命地在脑子里画三角,估算经纬度层高楼间距……   由此可见,第一,我们对对方的专业领域理解得毫不透彻,第二,她是S我是M……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历久弥新。因为我们深知对方都不是明面儿上的样子。她说我脾气好但不能掩盖腹黑的体质,那她就是洋溢着御姐气质内心柔情的豆腐西施……   所以她在反抗父母安排工作绝食的那天,我吃着她的那份午饭,一脸不经意地用一连串“父母安排通天大路,走出一曲人生悲歌”的社会恶性事件成功说服了她父母。在我妈和我冷战两顿饭后,她挽着我妈出去散了一小时的步,用“哪个父母不为子女好,哪个子女想让父母担心?”这个在我看来和地质学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柔情攻略搞定了我妈。   所以我们互补,我们臭味相投,我们互相善后……      今天写的都是三三,和本文看似无逻辑上的联系。但是,我想说,三三,虽然我有了男人,但是女人我只有你一个。囧……   今天脱线了,其实主要原因是晚上和三三吃完饭,被她拖去KTV唱了三个多小时“朋友一生一起走”……   我能理解那种看着最好的朋友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时间逐渐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时,憋闷酸胀但又打心眼里为对方高兴的感觉。   没有三三的推波助澜,可能我和医生不会如此顺利地一路走下来。   亲爱的三三,很多事,介于不说憋屈和说了矫情之间。而矫情的我们一般都不会选择矫情地说出来。咱都这么多年了,未来我们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的。   最后,三啊,你抓紧时间减肥,我给你定的伴娘礼服还是抹胸的那款,穿不上你就只能披床单了,是惊艳还是惊悚,你自己选。   最后的最后,什么时候把你家肖君领我这儿来我找找灵感……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51 番外之寻觅西南   思澜算是我不同门的师姐。来自杭州,却散发着一种不同于一般江南女孩的气质,就如同她手腕上那个图腾复杂的老银镯子——古朴里面透出一种端庄的妖冶来。   思澜的长相有点像杨丽萍与阿朵的结合体,棱角分明的槟榔骨遗传自她土家族的阿婆。   我们常开玩笑地唤思澜化缘师。她总是背着一个苍黑色的大包,仿佛随时都可能四处去流浪。   我刚认识思澜那会儿,她还没开始流浪,安静沉着地等着她的费晓光。他们是少年恋人,一路从高中走上来。他学经济,她学历史,课少,就跟过来旁听,一来二去就和我们认识了。平时聊天,话也不多,偶尔几句都是和费晓光有关。   费晓光高我们一届,年年奖学金公告栏里都能看见。见到他本人那次,我有点意外,白面书生却配了副过于严谨肃穆的表情,怎么扶得起思澜骨头里的灵气劲儿呢?   但是思澜喜欢。   “晓光说了,等毕业了就陪我一起,把西南走遍。”   我没敢告诉她,一个天天往教授和辅导员那跑的男孩子,如何能放下这边的大好前程,同你去西部?   一次,学院举办晚会,她跟着费晓光一同参加。期间过来与我们谈笑,一个师姐夸张地模仿摩梭人的走婚歌,一**人笑得东倒西歪,费晓光突然面色沉郁地过来带走了思澜。   师姐说:“我怎么觉得这姑娘亏了呢?”   不论别人如何看,思澜依旧死心塌地地等着她的费晓光,等着她的的费晓光陪她一起实现走遍西南的梦想。   我曾好奇地问:“思澜,为什么对川藏滇那么感兴趣?”   她说:“这个故事讲起来太长了。我答应阿婆帮她找个人。”   他们刚升大四没多久,思澜突然不来院里了,我们谁都联系不到她。我问师姐有没有思澜的消息,她不会像狐妖一样突然就不见了吧?   师姐道,聊斋里最多的就是被白面书生辜负了的狐妖。   后来,那个白面书生的故事传到了我耳朵里。我以为借口会是老套的“我认为我们不合适”,没曾想到却是“我觉得你的心不在我这里”。   师姐当时气冲云霄地骂了句:“放屁!心不在他那,好好一个巧妇干嘛守着那么个拙夫!滥情劈腿找这种借口也不怕被雷劈!”   毕业前夕,我在图书馆碰到来还书的思澜。她的笑容依旧安静:“前阵子我回去奔丧。”她阿婆走了。   对于费晓光,她的话少而简单:“一个男人,担当不起并不可笑,但是,没有担当便很可恨。”   她送给我一只绿松石挂坠:“我要去四川了,走川藏线入藏。”   那样纤细的个头,眼睛明亮。我抱了抱她:“一路顺风。记得给我寄明信片。”   之后,就断了联系。   费晓光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一家很不错的外企,听同学圈里谈起过他,事业和生活上一直不太顺利。我不好说这是不是报应,但是错过了思澜那么好的姑娘,他心里后不后悔,只有他自己知道。   大学毕业那个暑假,回家清信箱的时候,才发现了一张落了灰尘的明信片。正面是布达拉宫,天空的颜色很漂亮。反面是思澜的字:“有机会你一定要来这里看看。”   我突然很想念这个风骨独特的女孩子。   后来跟师姐联系,才约略知晓了她的经历。   毕业后,她带着一万块钱出发,一路颠簸,过了甘孜自治州后,就和这边断了联系。再次收到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在一所小学支教了五个月,给了一个地址:“大家不用的东西,可不可以打个包裹邮寄过来?大人小孩的都可以。”   “我搜罗了五大包干净的衣服和文具寄过去,她回了封信道谢。信里夹着邮费。”师姐摇摇头,“再写信过去,回信说她留下三千块钱,人已经走了。”   再后来,又是大半年的时间,接到了师姐转发过来的邮件。   我有些紧张地点开图片。丽江古城护城河旁,细瘦的姑娘坐在石阶上,晒黑了一些,长发盘成髻插了簪子,古朴淡然。   “这里很好,离天近,漂亮。”   思澜就像个小散仙一样,断断续续零零落落地和我们保持着联系。 有时候是一封邮件,有时候是一张明信片。   直到我接到她即将嫁人的消息。   师姐身怀六甲,于是我只身前往。时隔三年,我再次见到思澜,抱着她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婚礼前一晚,我和思澜窝在一张床上,听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土家族姑娘爱上了大自己9岁的康巴汉子。   他躲,觉得能歌善舞花骨朵一样的姑娘,怎么能跟着他一个军人东奔西跑。   她追,硬塞给他一只银镯,另一只在自己腕间,是一对。   他终于软化,托人带了约定的口信。   她赶到阿坝州,却再也没见到人。   她在阿坝等了五年,音讯全无,最后嫁给了去当地考察的学者,跟随丈夫回到了江浙。   我问:“后来找到了么?”   思澜摇头:“没有,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   她一直坚持往阿坝州写信,后来还联系到了他的家人,然而谁都没有他的音讯。那个年代,上了前线……   思澜摸了摸腕间的银镯:“外婆一直觉得,他就在这里。有这么个念想,其实也挺好的。”   迎婚那天,我将思澜送上了马背。她在寻找另一只镯子的路上遇到了桑吉,一个多重的行李都愿意帮她背,多远的路都愿意陪她走的康巴小伙。   我想,这未尝不是她外婆曾经缘分的延续。      上个月,我不抱什么希望地向思澜的信箱里发了电子婚柬,月底学校那边签收了一个包裹,打开是一尊小铜菩萨像,一座佛塔和一对精致的银嘎乌。   思澜说:“这是嫁妆。” 52 婚礼婚礼   这个五月,我和医生的工作比较忙,但是,医生曰: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反正已经都这么忙了,索性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关于婚礼,我和医生决定,不麻烦两边家长,自己来。   找了个周末,开了两听百威,书桌,对坐,碰杯。   “顾先生加油!”   “加油,顾太太。”   一人一摞A4纸,开工。   医生负责敲定酒店,我负责排宾客名单,医生负责定菜单,我负责请柬和喜糖,医生负责婚庆公司,我负责礼堂装扮……   期间他继续他的手术,我完成我的答辩,他做他的报告,我出我的差……   结婚真的是个很累人的事,每天到家,两个人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先洗澡,等输的人洗好,赢的已经睡得丧失意识了。   两边父母屡次表示想帮忙,医生都淡定地回:“四位安心上班,到时候带着红包来参加婚礼就行了。”   然后回家对我说:“顾太太,你要挺住!”   我豪气万千地拍拍他肩:“不怕,有你呢!”      整个婚礼大致定下来那天,两个人早早趴在床上发呆。   我说:“如果婚礼都由当事人自己策划,就不会有那么多小青年随便离婚了。”多辛苦才结的,哪里舍得离。   整个婚礼,从开始筹备到结束,医生的体重掉了6斤,我掉了5斤。   试结婚礼服那天,医生对着更衣镜说:“嗯,结婚果然既塑心又塑形。”      整个婚礼的前半场还是比较四平八稳的,回顾恋爱史,亲朋好友祝辞,奉公婆茶。司仪——是个浪漫的文艺青年(囧),具体来说,就是喜欢自由发挥,相当地考验新人。   司仪:“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请问新娘,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我说:“两个彼此合适的人,相遇,然后默契地走到一起。”   司仪:“那么新郎,你认为婚姻是什么?”   顾魏沉默了几秒,说:“就是这两个人互相扶持,一直走到老。”   顾魏的话让我的眼眶蓦地有点发烫。   司仪:“新娘感动得好像要哭了,新郎官有什么话要说?”   顾魏:“乖~”   ……台下哄笑,我立刻囧囧有神。   在被司仪磨练大脑若干次,我都怀疑他要不要我们背圣经的时候,他终于宣布交换戒指。   戴着花冠,背着小翅膀,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六月捏着两枚戒指走上来,踮着脚尖举到我们手边,我和顾魏正准备交换戒指,司仪临时兴起:“在众人的见证下,在交换戒指前,请新人向对方说出你‘爱的誓言’。”   “说‘我爱你!’”台下顾肖接了一句,众人哄笑。   我看着对面的顾魏,从最初端着手术钵只露一双眼睛,到现在笑意盈然将为人夫,时光荏苒,他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我想,即使再过很多很多年,我依旧会在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怦然心动。   我说:“未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一直在你身边。”   顾魏握着我的左手,说:“你不会后悔。”   “以戒指作为信物,你们将交付对方剩余生命中所有的信任,忠诚与责任。”   顾魏将戒指慢慢套进我的无名指,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顾太太新婚快乐”,抬头看着我微笑。   我从六月的小手里接过戒指,趁视线彻底模糊之前,套上医生的无名指:“很好,顾先生,你是我的了。”   在催泪的背景音乐和鼎沸的欢呼掌声里,把头埋进了顾魏怀里,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后半场基本就是大家自由发挥了。   除了顾肖借了乐队的贝斯来了首摇滚版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路人甲在配合猴子变魔术时说“你袖子里的露出来了”之外,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和谐的。   我和顾魏一桌桌敬过去。身后的三三和肖仲义跟两尊门神一样,一人拎了一瓶白开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然也有诚心找茬的,敬到青年外科白袍军队那一桌,张聪挡住正准备斟酒的肖仲义:“顾魏,你那瓶里酒精含量多少啊?能达到医用比例不?我们这儿给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指向桌子中央放着的两杯色泽极其诡异的炮弹酒,“保证二位喝完如入天堂。”   顾魏:“我们晚上12点多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我要开车。”   这就是顾魏比我阴险的地方,在我发愁要被灌酒的时候,他已经把机票订在了婚宴当晚。然后扛着这个免死金牌喝了一晚上人尽皆知的白开水。   “那这两杯怎么办?”   三三接了一句:“自产自销。”   这下捅了马蜂窝。众白袍不乐意了。   关键时刻,肖仲义挺身而出:“我来。”当然,在三三呆滞的时候也一并解决了第二杯。   唉,有俊男如此,怎能不让人犯花痴。   据三三后来回忆:“周围一圈小尼姑瞬间荡漾了。”   (不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肖仲义一直黏在三三身边吃豆腐,让我深觉这厮目的不纯。)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摆平,就不是白袍军队了。所以在我看完祝福DV,回过头医生已经不见了。   张聪手里抓着麦克风:“新娘,新郎在哪里?”   整个大厅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剩我一个人站着。   陈聪:“来来来,谁都不准帮忙,让新娘自己把新郎找出来!”   我看向最近一桌的家人,一个个都表情茫然。   司仪掺一脚:“让我们一起来期待,新娘会怎样找出新郎。”   真想骂一句“shit,这司仪没事捣什么乱啊!”,但是,大婚的日子,我忍。   “shit!这司仪专职捣乱的吧!”三三骂出了我的心声,被肖仲义按住了。(之前司仪调戏“伴娘伴郎也一起吻了吧”)   我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人在这个大厅里吧?”   白袍军甲:“在。”   我扫了一圈,全是人。   “顾魏?”我喊了一声,没反应。   白袍军乙:“不用喊了,喊是喊不出来的!新娘子快想办法!”   喊不出来?我脑海里顿时浮现一副医生被双手反绑,嘴巴贴着胶布的样子。   白袍军丙:“我们外科科草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带回家的?快点快点,爱的表白!”   我慢慢走到张聪面前,鞋跟慢慢放到他皮鞋面上,慢慢踩下去:“你小子以后最好别—落—我—手—里—”不然你就等死吧!   留下原地乱嘶的张聪,我掉头上台。   唉,太顺利的爱情果然容易招人嫉妒。我看着键盘,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会弹和弦啊,和弦就和弦吧……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   Everyt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The angels got together   And decided to create a dream com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dust in your hair of gold   and star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   我都这么下血本了,他们居然还不把顾魏放出来!!!   底下掌声过后开始起哄:“再来一首!”   我正准备对张聪进行武力打击报复的时候,身后靠墙一人多高的落地音响后面被推出来一个人,医生他们科的小杨,还没站稳就一边嘶一边揉肩膀:“你下手要不要这么重啊!”   然后顾魏走了出来,理了理袖子向我走过来,揽住我的腰,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下面炸了,口哨尖叫什么都有。   我心想,这婚结得,也太不容易了。 ============正文完============ ============番外============ 53 婚后番外   结婚之后,顾魏各种嚣张。   譬如睡觉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成了只抱枕。他手长脚长的,我是才发现165的自己是如此娇小啊!   “医生,你以前的睡姿不是挺正常的么?!”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的……缠绵。   “现在难道不正常?”   “……”   “自己老婆我这么抱着我开心。”   “好吧,你随意…………”后来,我也就麻木了。   这阵子学校单位两头跑,婚礼筹备又比较忙,自己倒也没怎么在意。睡觉的时候,顾魏抱着我:“你再这么平下去,我就要抱到我自己了。”   我怒:“说谁平呢?!”   “你的腰。”   “……”扭回头不理他。   这厮突然奇葩了:“怀上了这里真的会鼓起来啊?”   我再怒:“你行医执照马路边上50块买的吧?”   “我只是觉得很神奇。”   沉默了半晌,我弱弱地问:“你想要孩子了?”   医生沉思了三秒半:“还是算了,刚结婚弄个第三者。”   “……!”   “等35再说。”   “那很好。从明天起别碰我。”   结果那晚上我生不如死。      结婚之后,除了三三张口乱扯的“婚后的女人更滋润~”之外,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至于医生,我深深觉得——他成了一个哲学家。   “老婆?”   “嗯。”   “顾太太?”   “嗯。”   “校校?”   “嗯……医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的。”   “这三个感觉不一样。”   “法律上而言,都是我。”   “精神层面不一样。”   “……医生,你文艺了。”   “好像叫老婆比较兴奋?好像都挺兴奋。”   “>_<…………”      有一天,我们聊天。(我们婚后的主要消遣——就是聊天。)   据医生说,他是很想早点结婚的。   “那怎么不早点结呢?”   “你还在上学。学生…………有辱斯文。”   “可惜了,我还想拐我们院长当证婚人来着。”   “人家是正统的斯文人,你不要乱调戏。”   “……那你还读着博士结婚呢,再说你们院长就不是斯文人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死贫道……不如死道长。”   “……滚!”      一次我出差,就两天不在家,三三觉得医生太凄凉(到底哪里凄凉了啊?!),就把人拖他们家吃饭去了,具体吃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一回家就看见一只大号虾米蜷在被子里,可怜兮兮有气无力:“林之校,你看你抛弃我吧。”   门诊说,急性肠炎……医生喝了两天菌菇蔬菜汤。   “怎么教育你的?除了家里人,别的任何女人请你吃饭,都不要答应。”   “这回记住了。下回男人请我也不去了。”   “……”   “哎,顾太太,这里面没荤的。”   “顾先生,你现在不能吃荤的。”   “我已经好了。不吃荤不利于健康。”   “谁昨晚上还在说肚子疼的?”   “……”他翘着头发,眯着眼睛慢慢吃完,整个人缩回被子望着我,眼神款款,没有戴眼镜,没有戴眼睛,没有戴眼镜,没有戴眼镜……   唉,我扶了扶额,还是倾身吻了他一下,说:“呐,荤的。”   “您真客气。”他舔舔嘴。   “肉吃多了不消化。”我笑。   医生扭头望天……花板:“主啊,这美丽的罪恶,倘若您不将她收回,那么就请让我永远沉沦。”   “…………”   最后,咳,还是多吃了……   第二天。   医生边扣衬衫纽扣边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      某日,我们靠在沙发上看书。   我看的是《明朝那些事》。他看的,我不认识……   医生:“这书你看了多少遍了?”   我:“唉,为什么当年明月不是我的历史老师啊~”   医生:“你想干嘛?”   我:“勾引他。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想找个像当年明月那样的老公。睿智,幽默,以后有了孩子,床头故事什么的信手拈来。”   医生:“……”   十分钟后,我合上书。   “医生,这里面你最喜欢谁?”   “王守仁。”   “?”   “该玩玩,该学学,该娶老婆娶老婆,该工作工作。爱情工作两不误,家庭事业双丰收。”   “……专业对口的话你应该喜欢李时针。”   “那你就只能喜欢徐侠客了。”   “…………”不带这么揶揄人的!      某日早晨,我洗漱完毕,正在穿衬衫。   身后大床上医生闷闷道:“这么早……”伸手捞过床头闹钟,已经八点零五了。我从更衣镜里看到他不自在地捂了捂眼睛——我发誓他脸红了。   “你要去哪儿?”   “去学校登下成绩。”我闲闲地回他,继续扣扣子。   背后半天没声音。   我转过头:“嗯?”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特别像那些电视里演的,吃干抹尽不负责。”   黑线万丈……   我走回床边,深情款款看着医生,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听到他喉结动了一下——迅速拎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坏笑道:“人,财,两,失~车我开走了。”   “嘿!”医生敏捷地一把扣住我手腕:“张无忌他妈说的没错,越漂亮的女人,心肠越坏。”   我再度黑线……   最后,在医生的要求下,他开车载我去学校,我还得苦命得给他在车上喂早饭。我才是人财两失……      到了办公室,我开了电脑誊分,医生四处溜达完,坐在我旁边百无聊赖地看试卷。   “怎么分数不高?”   “85挺高了。”   “这么多70档的,你们太草菅人命了……”   “你知道,现在的孩子没几个愿意背书的。”   “也是,我上学那会也不喜欢医学史这类的科目。”   “多少分?”   “90多吧。”   “!!!”   “主要是我们老师比较善良,不翘课的都给85以上。”   “…………”      据说,两个人结婚后,就会感觉无聊,就会想出去找乐子。   我和医生……   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在对方身上找乐子上。   比如,他把以前的小提琴找了出来。于是那阵子,他午休都会在一阵销魂的“拉锯声”中醒来:“林之校!你在拉什么?!”   我毫不心虚:“华彩。”   医生:“你在滑我的命吧!”      再比如。   医生带回来大大小小的手札笔记便笺纸片,我帮他整理。   我:“我这算枪手么?”   医生:“不算,你这算练字。”   我:“……”      再比如。   医生:“怎么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抱我回卧室。   半睡半醒的我心中暗爽,有了丈夫了这个待遇是真心好。   结果第三次,“怎么又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厮就把我抱进了浴室!!!      ——————————————我是许久未出现的审阅分割线———————————————   医生:我怎么觉得哲学家不是褒义词。   我:就是高级流氓么。   医生:…… ============全部完结============ 本书由 湘汝倚沫 整理